第51章

    看来今天又是白跑了一趟, 坐上马车,玉荷揉揉眉心,神情略显不佳。

    窗外的绵绵细雨,逐渐下大。绿儿给她捧来一杯热茶, 以及一小块桂花糕。想着喝了茶, 吃了点心, 她的情况就会好些。

    “给外面的小六也送些, 让他驱驱寒。”

    “是,夫人。”

    就着那杯热茶,玉荷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外面的山景。初秋已过迎来冬至。

    寂静的山领,只有灰白的石头,枯黄的树, 以及砍柴的农户,黑灰色的小鸟在林中飞舞,似乎是在寻找食物。

    山间的草木已经枯白, 没了绿意盎然, 也没了生机。待冬天过去,明后初春, 再绿新芽。

    雨落在马车棚顶上, 顺着边缘缝隙往地上掉, 就在玉荷等的不耐烦时,打着黑伞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窗边。

    他低垂着眉眼, 侧着身, 撑着把黑伞往下走。腰间的佩刀, 让玉荷一瞬间知道他是谁。

    是秦赵,男人眉眼冷凝, 从她马车边走过。

    与此同时,马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玉荷被这声音惊的立马看去,原来是裴玄之。

    男人同样一身黑衣,不是绯色官袍。而是更加干练的黑色劲装,与秦赵一样,都是腰间配刀的模样。

    深秋雾浓,加之外面下起小雨。男人身上带了一丝水气,额上被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也被打湿,零零散散几缕挂在他额边,眼旁。

    他生的冷白,此刻被雨水打湿的模样,更加清透。这些词本不应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但他就是生的好。

    龙章凤姿,贵气十足。

    “嫂嫂,久等了。”

    马车很大,一次性可以容纳五人。但裴玄之进入后,玉荷就觉得挤的慌。

    不是真挤,就是不自在。

    玉荷点了点头,没搭话。她转过脸,继续看窗外。那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她想说些什么的,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也知道不该的,她一个内宅女子,不应该与那位有太多牵扯……

    等的人到了,马车自然开始往山下赶。她的视线只在一开始落到他身上过,后面就视他如无物。

    马车内空间不大,女子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惹的人口干舌燥,本应该是湿冷的天,却让裴玄之多了一丝闷热。

    特别是女子往向窗外时露出来的纤细脖颈,白皙的皮肤下包裹着一抹淡红,就像粉色的蜜桃上铺着一层清透的□□,让人想咬一口。

    那夜的场景,如梦一样,日日围绕在他心头。搅得他不得安宁,后来那梦又生出了一些别的梦,更加让他…

    绿儿端来一杯暖茶,裴玄之接过。放在唇边轻抿一口,茶香压下女子的幽香,除去那些艳-俗的念头,可却怎么也压不下他心中的那股焦躁不安。

    那股烦躁源于他知晓,嫂嫂并不喜他。他的嫂嫂对他没有那方便的意思,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也都是他在胡搅蛮缠。

    仗着她丧夫,家中无人可以依靠。只能与他亲近,她的儿子也只能依靠他。

    他放下茶杯,看像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以及被她注视着的山间风景。

    过了片刻才道:“如今天……

    可还没等他话说完,原本安静的女子突然叫停:“给那为大人拿杯热茶,与他暖暖身子。”

    车子来到一处地方,又一次遇到撑着伞的黑衣男子。男子的模样,实在是太像她那位早死的夫君。

    玉荷不至于因这点喜爱他,毕竟她清楚的知道,她的夫君是独一无二,也不是任何人能够替代的存在。

    觉得他像,确实会生出一丝影响。但这点影响,也建立在玉荷看不得与她夫君相像的人受苦,本质上还是心疼她自己的丈夫。

    又因为这位是她要拉拢的对象,她不能做的太明显,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和他接触。只能在这时候,装一张好人。

    小六听罢,立马拉住缰绳。马车停下,绿儿撑着雨伞端着一杯热茶走在雨里,来到秦赵身边。

    “这是我们夫人给的茶,还望大人收下。”

    也不知绿儿说了什么,那男子向这边看了过来。视线直直与玉荷对上,她淡淡笑了一下。

    随后就见撑着黑伞的高大男人,接过茶盏,饮下那杯暖人的清茶。

    在碰到杯子的瞬间,秦赵便再次闻到一股撩人的幽香,意识到那是什么香味,男人脸上爬上一抹微红。

    只不过他皮色微黑,这点红不明显。离他近的绿儿未能发现。

    看他喝完,绿儿赶紧接过杯子。微微行一礼,便准备离开。

    怎料那高大的汉子却道:“劳烦姑娘待我与你家夫人,说一声谢。”

    那男子一看就是个老实的,绿儿得了话,也微笑着点头说好。

    很快就往回赶,见她回来,玉荷也就放下帘子。再往外看,就有些不合规矩。

    帘子落下,玉荷从新将视线放入室内。她拿起一旁的茶,还未喝上一口。就听裴玄之道:“嫂嫂还真是心善。”

    那话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莫名的让玉荷听出了一丝酸意。也让玉荷微愣。

    玉荷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她的心里并不坦荡。因她对秦赵确实存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不过很快她就敛下这点不自然,轻着音道:“只是一杯热茶而已,算不得心善。”

    说完,她又拿起茶杯。

    女子端坐在主位,神情冷淡。与刚刚对那人可完全不一样,虽然她在极力掩饰这点不一样,但还是被裴玄之察觉出来。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不同。

    笑的很是温柔的女子,与此刻对她沉默的女人。明明都是同一个,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态度。

    男人握紧手中的杯盏,压下心中的郁躁,淡淡回道:“是吗。”

    这次玉荷没在回话。

    半个时辰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玉荷,第一次觉得如此难熬。

    好在不多时,就到了府上。

    可还没等她与裴玄之告别,府中的小斯立马来请她们二人。他们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

    一见到他们,立马一拥而上。而府内停马车的地方,也多了几辆外府的,那马车的标志玉荷认识,是裴家旁□□些德高望重的族老们的马车。

    这黑天大雨的,这些年老的长者们,怎么突然来了侯府。

    突然,玉荷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也得到了证实。

    “快去看看老夫人!”

    “公子夫人快来!”管家婆子没多说什么,但谁都猜得出她是什么意思。

    玉荷心中直跳,等她和裴玄之来到老太太的院子时,就见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以往只在祖祠才会见到的长者。

    房间内很安静,没有上一次的急忙慌。这样的安静,更像一种死寂。

    玉荷随着裴玄之来到老夫人的床边,就见老太太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只在裴玄之靠近时有一丝动静。

    而玉荷想上前,却被人拦住。老太太不想见她,也不想与她多言。她只想他那孙子,也只想与她那好孙子说话。

    “祖母。”裴玄之握着老太太苍老的手。

    老太太也用力回握他的手,她想说话,喉间缺难以多言。

    最后才断断续续说出几句:“祖……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才学……应祖母,一定…………府。”

    “侯……是你的家。”

    “祖……你。”

    就像是为了说这句话才一直撑着这口气,在这些话说完,还未等到裴玄之的回应。

    老太太便撒手人寰…

    与此同时,一封爵位的更替书送入宫中。老太太见一直与她说不通,便在死前最后一刻与这些族老摆了她一道。

    吃她们娘俩的绝户,不,她们娘俩不算绝户,他们就是明抢。

    他们为了侯府的前程,家族的兴衰,抛弃了她们母子,选择了更有优势的裴玄之。

    玉荷没什么家族荣耀大过一切的思想,她只知道她丈夫留给他儿子的一切,被人抢了。

    抢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在所有人心中优秀的男子。

    玉荷止不住的想哭,哭的停不下来。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晚了。

    她以为这老太太还能撑一段时间,不着急。

    老夫人病逝,屋内哭成一团。玉荷的哭在其中也就不怎么显眼,她的泪不像其她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只是默默流着泪。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操办葬礼,披麻戴孝。就算心底恨死了那老太婆,想砸了这灵堂,玉荷也还是规矩的在这烧的纸钱。

    她知道的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做了,她们母子一定什么都拿不到。她也斗不过那位,那位有个好母亲,有个好外家。

    院内一片死寂,下人与裴府为二的两位男丁之一裴玄之,在前院。

    玉荷不信鬼神,也不怕鬼神。她觉得自己没做坏事,还为这侯府生儿育女,他们没有理由害她。

    所以才敢一人在这黑的寂寥的夜,独自一人待在这。老太太的葬礼,按照传统办了三天。

    三天一过,便下葬。

    玉荷是女眷,并不用跟着。小虎又太小,去了玉荷不放心,便都没去。

    第52章

    她抱着孩子在院长里的暖阁不出去, 皇家的旨意也在裴玄之回府后,一起来了。裴玄之正式接过侯府的爵位,甚至因为是心爱的外甥继承,那位圣人觉得那样小小一个子爵委屈了他, 破例把他从二等子爵连升三级, 一品的公爵。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 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都能轻易拥有,甚至不屑一顾。

    她想了许久的东西,最后还是落到了别人手里。玉荷很痛苦, 却无法说出口。在府内与族内的人眼中,他们认为本就该如此。

    一院子的人,或多或少脸上都带了笑。就连被玉荷抱在怀里的小家伙都笑得开心,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现在被最爱的母亲抱在怀里,屋子里有很多人, 也有那位对他很好的叔叔。

    甚至拨浪鼓都被他摇的咚咚作响。

    无人能与她共情, 或许是有的,只是那个人玉荷不愿承认。

    在一堆欢声笑语中, 被人簇拥着道喜的白衣青年微微回身看向她, 他没笑, 得了那样大一个爵位怎么能不高兴。

    或许是心中有气,这一次玉荷没有躲开他的目光, 而是直直看过去。

    她想要让他知道, 她没怕, 也没绝望。甚至在最后一刻,唇角微勾, 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只不过难看不难看,玉荷就不清楚了。这边的欢乐是不属于她们母子的,所以在一个瞬间,玉荷转身便要离开。

    她走的不算急,但也不慢。

    汤婆子与绿儿跟在她身后,都显得有些沉默。怎么能不沉默呢,主母失势,她们这些下人也会跟着倒霉。

    那位二公子是好的,或许不会怎么她们。但往后他娶了妻,侯府后院又多了一位主母,夫人与小公子的处境就会更加尴尬,更加不会好过。

    回水乡,回那主君与夫人长大的地方。绿儿与莲院里的奴仆都是这样一个想法,去了水乡,起码夫人还是原来的夫人,小公子也是府内唯一的小公子。

    无人能欺得了她们。

    玉荷心中也闪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凭什么她要让,凭什么她又要离开?她儿子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继承人,她夫君才是真的主人。

    她想在争一次,就一次。

    在回到莲院时,玉荷经过她夫君以前的院子。那是这座府邸历代男主人才能居住的院子,也是她与丈夫有过很多回忆的地方,可现在已经有人在搬东西。

    裴玄之继承了侯府,自然也要住进主院。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当真亲眼所见,玉荷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她心口痛的厉害。

    今年的初雪也在这时落下,飘飘悠悠落在她的眉间,衣上。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甚至就连自己的莲院也保不住。

    她摸了摸怀中幼儿的脸,以及他头顶的虎头帽,小家伙越长越大,五指的掌控力也更加好。

    以往经常掉的波浪鼓,这时被他握得很紧。砰咚咚咚的鼓声,就像砸在玉荷心上的拳头,让她忍不住想要将它扔掉。

    不能看了,再看下去,她的眼泪又收不住。这次可没有老夫人的死给她遮掩。

    她抱着孩子就准备离开,可却也是这时有人叫停了她,是裴玄之。不知什么时候,他跟了上来。

    “嫂嫂。”

    一直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而他也察觉出了她的异样,裴玄之何等的聪慧,怎么会猜不出来玉荷在想什么。

    对于继承这座府邸,他没有半丝欣喜。唯一的欣喜是住进这所院子,因为这是主院,也是她丈夫应该住的地方。

    那点隐秘,让他欣喜。

    更与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不像他现在住的那个院子,离这边太远,太远。如果不是他刻意来见她,怕不是半年都见不上一面。

    可现在,那点欣喜荡然无存。

    “兰院我住的很好,不用搬。”他没有先和玉荷保证,而是直接对管家道。

    制止了他们的行为,青年才从新看向玉荷:“我有些话想和嫂嫂单独说,可愿。”

    他穿着一身白,因为下了雪。身上又披着一件白毛大氅,衬的他更像一位不容亵渎的神君。

    “不必,就在这里说吧。”玉荷并不觉得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话需要单独说。她的神情不算冷,与往日没有什么一二,都是柔柔弱弱的水乡美人。

    雪越下越大,星星点点,变成鹅毛大雪。铺在万物身上,落在她的肩头。

    因为出来的急,女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裙。腰间被一根玉带勒的很紧,露出一掌就能掐住的细腰。

    如今大雪落下,女子被冷风一激,那股脆弱更显。裴玄之看到,连忙解下身上大氅想要披到她身上。

    但这样的行为显然乱了规矩。

    玉荷后退,却也没能阻止裴玄之的举动。在离的近时,她只听青年道:“嫂嫂,别动。”

    他失了分寸,也越了矩,可还是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在大氅披在她身上的那一瞬,玉荷瞬间不觉得冷了。可她不能要,也不愿意要。

    她觉得恶心,她厌恶眼前男人的一切。痛恨他抢了她丈夫儿子的东西,痛恨他的存在。更痛恨他对她的那点心思。

    姜氏玉荷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就连当初叔婶将她卖入花楼时都没有那么恨过。刚刚记好的带子,被她单手解开扔在地上。随后,向后退,冷了声音道:“还请侯爷自重。”

    他刚刚的行为,在这个封建王朝是出格的。而她也改了称呼,从以前的小叔,变成了现在的侯爷。

    “嫂嫂不必改称呼的,你知道的,这并非我所愿。”看着她后退的脚步,裴玄之心口堵的慌。

    他压下那丝不安,不去管她刚刚失礼,温着语气哄着,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的意味。

    如若让京中那些权贵看到这幕,一定会惊讶。就算不是外人,这座府邸里的人,看着这慕也都觉得惊讶。

    新上任的侯爷对这位嫂夫人,似乎不清白。而这不清白,已经到了不掩饰的程度。

    他们做下人,生杀大权都掌握在那位二公子现如今的侯爷手中,如若这位真要做什么他们也只能低头,当没看见。

    他们不敢多言,也不能多言。

    只有震惊过后,立马反应过来的汤婆子挡在他们之间,扶着身形不稳的玉荷。她想说话骂这个对她们夫人觊觎的男子,但因身份缘故只能闭嘴,挡在他们之间。

    她随在莲院有些资历,但这些在这新上任的侯爷眼里都不够看。甚至有可能因她服侍过上一位主君,对她生出不满。

    终究是做奴仆的,有那个心,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裴玄之确实不是故意的,是那位老太太在死前逼他的。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裴府的照拂。

    宫中那位就会帮他摆平一起。

    可受益的人是他,玉荷怎么能不恨。甚至因为他的不在意,更加怨恨。

    “嫂嫂安排的兰院就很好,住进来这么久还未谢过嫂嫂,是明德失了礼,嫂嫂别怪明德好不好。”她很少对外表露情绪,对所有人都温温柔柔,唇角带着淡笑。

    可今日的她,很冷,对他也没有丝毫耐心。裴玄之有些慌了:“还有莲院,嫂嫂也不用搬。嫂嫂住久了,肯定也住得习惯,府内的管家权也还是嫂嫂的。”

    “嫂嫂还是主母,都是嫂嫂的,什么都不会变,不要生气好不好。”他想去握女子的手,可她怀中抱着幼儿。

    加之他们的身份不允许,裴玄之在克制。可他的手已经伸出,只一瞬就要握上她的手腕,却再次被她躲开。

    第一次玉荷那么嫌弃一个人,嫌弃到不加掩饰。他知道他现在再说什么吗?简直就在胡言乱语,他的话,将她们的关系弄的很是……清白。

    那种不清白,让她觉得恶心。

    甚至还被那么多人听见,就好像她与他已经有了什么,寡嫂与小叔。

    “侯爷的好意我先谢过,但还是请您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也请您自重。”她是真的不愿在原地待了。

    而这地了十几号人,都是不同院子的人,也都在不同地方干活。这些话,到时候从他们嘴里说出去,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她想呵斥那些人,可这样的行为只会更像坐实了。因为是真的,所以要封口。

    “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了。”就算心底有多不愿,玉荷还是将礼仪做到极致,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也确实像一位主母。

    这一次裴玄之没在追上,他知道在追上去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她厌烦,只会让她反感。

    裴玄之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是第一次有人不愿要他的好。明明在知道她的不愿时,应当就此结束,可他就是不愿。

    青年握紧的拳头一次又一次松开,最后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他看着短短时日,就落了一地的白。

    最后还是离开。

    这次高查没跟着,而是对现场从人道:“大家都是府上的老人,你们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都下去领赏吧,”

    没有直言,却都是威胁。

    第53章

    一家之主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那些族老说了几次不和规矩,但也没真的让玉荷从莲院搬出去。

    身份依旧,权力也依旧。

    似乎变化不大,但玉荷知道还是变了。她不再是侯府的主母,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管家。被裴玄之聘请, 替他打理后宅。

    仲冬, 大雪。

    自那日以后, 又过了一月。小孩子长得快,短短时日就高了不少,他也开始学走路, 不过走的歪歪扭扭,要人在前面扶。

    在一个大雪夜里,小家伙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是汤婆子教的“娘亲”。

    嗲嗲的小奶音, 一点都不清晰。但还是让玉荷开心极了,她哄着儿子在叫一声,小家伙也乖乖的叫着。

    听着听着, 玉荷就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再过半个月, 他也一周岁了。该正式取名,也该有自己的院子。

    玉荷不知怎么形容此刻她的心情, 她只知道她与夫君的孩子又大了些, 说不出来的酸楚。

    小公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在莲院可是值得高兴的大事。第二天一早,汤婆子就自作主张的摆了一个小家宴。

    玉荷出生渔家, 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出生。平日里的吃穿用度, 也是能简单就尽量简单, 所以当这一桌子的好菜摆上来时,还是让她看笑了。

    她知道这是汤婆子的好心。

    便也笑道:“让红文去库房拿些银钱, 买些好酒好菜大家也乐一乐。”

    “多谢夫人。”众人异口同声。

    因为不喜身边跟太多人,玉荷只留了个绿儿,其他人都离开。

    小家伙越长越大,不仅体重大了,力气也大了。更加闹腾,淘气,玉荷将他放到腿上,想要喂他一些蛋羹,但小家伙不吃。

    他将脸扭到一边,去够一旁凳子上的小玩具。见喂不下去,玉荷只能将他交给绿儿,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这时长廊尽头快步跑连一个小子,是小六。他来到玉荷身边,恭敬道:“夫人,侯爷回府了,……边来了。”

    小六说最后一句话时停顿了一瞬,语气里闪过迟疑。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心中不由的叹息,这位夫人那般心善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糟心事。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个多月来侯爷对这位夫人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普通叔嫂。

    不管在外得到了什么好的,最后都会送来这院子。今年冬季,宫中赏赐下来的白狐大氅,也被送来了这处。

    虽说小叔要关照一二寡嫂,但也不是这么一个关照法。一日见两次,还时时刻刻念着想着。自然也看得出,他对这位夫人不一样的想法。

    小六想得明白,别人又怎么能想不明白?只不过是有人禁言,不许说,也不许谈论。

    这侯府自从被大人接管,规矩越发森严起来。小六有心,却无力,他只能规规矩矩。

    听清楚了他的话,玉荷脸色瞬间冷下:“他来这了?”

    “是。”小六回。

    玉荷握紧手中的汤勺,看起来很平静,可她勺中抖动的汤水还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烦躁不满。

    裴玄之比她想的更加无耻,也比她想的更加难以琢磨。她不明白,读圣贤书,知廉耻的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他没有说明,却句句都在让人遐想。这样的行为让她厌烦至极:“就说我还未起,见不了客。”

    “是,夫人。”小六得了话,立马去外门向那位主君回话。

    院门关了又开,那瘦小的少年见他恭恭敬敬行礼,随后才道:“汤婆婆说夫人还未起,见不了客,侯爷请回吧。”

    一句未起,见不了客。就将他打发的干干净净,裴玄之握着手中的簪子,脸色瞬间不好。

    此刻已是正午,怎么会还未起。左不过就是不想见他,随便编了些打发他,可他想见她。

    这半个月,他替圣人审查,昼伏夜出。与她见面的次数只少不多,也让他想的很。

    可嫂嫂不想他,也不愿见他。

    还是因为侯府的缘……知道因这事,嫂嫂心里有些怨他。可他说了,这侯府她还是当家夫人。

    男子身上一身黑衣劲装,高竖的黑发,额前略显凌乱。一眼便能知道他是刚刚回府,便急着来了这里。

    因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身上那染血的黑衣,看起来实在不算好。大雪落在他身上,沾染了血,很快变成红,随后又化成一堆水融进那衣服里。

    浓重的血-腥气,让小六感到害怕,他们这位大人不仅仅是文官,也是圣人的刽子手。

    他没强求,只道:“也好,我这样脏乱不堪定会吓到嫂嫂。我这就回去换一身衣服,等嫂嫂醒了再来请安。”

    这话前半段还算正常,后半段就怪了。他没等莲院里的人再回话,而是直接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而站在门前的小六懵了,什么意思?侯爷这是打算等会再来?

    显然是的,因在侯爷离开的不久后,兰院那边就来了一个貌美的女子,那是侯爷的贴身婢女。

    她很规矩的先向小六行礼,随后才道:“小哥不用管我,我只在门外呆着。”

    别说夫人,就小六都有些被这操作弄懵了。候爷这是做什么,难道非要见夫人吗?

    明明他们已经做的那么明显,谁也都看得出来夫人对那位没兴趣。不见已经是在避嫌,也是在拒绝。

    如若是个君子,就不应该强人所难。这不是君子,这也不是一个高官该做的,而是强盗,是流氓,也是土匪。

    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秀灵也只是笑笑。他们公子是好人是清官不假,但是不是君子就不一定了。

    毕竟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舅舅强抢臣妻,母亲看上有妇之夫强嫁,他流着和那两位同样的血,又怎么能是个君子?

    只不过生了一副俊俏模样,看似美好罢了。

    女婢的笑,让小六感到毛骨悚然。他突然觉得侯府有病的从来不止侯爷,也有这些从公主府来的人。

    看似斯文,一副文人气。

    却给人一种阴森,硝杀感。

    他赶紧关上院门往里跑,跑了许久许久才看到回了暖阁的夫人。一见她,立马将刚刚的事情说与她听。

    说的心惊胆战,也不忘将侯爷那一身血气与她说。

    越听玉荷脸越绿:“可有准确的时间。”

    “回夫人,侯爷只道回去洗了一身沾污就来。”

    “ 算了,你下去吧。”因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玉荷也懒得想了。

    玉荷不是不曾想过下毒,但这个办法危险系数太大。也容易惹上麻烦,不管成与不成,对她都没好处。

    她儿子还小,本就丧了父,总不能连母也没有。她与夫君都是没爹妈的孩子,知道没有父母的痛苦,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

    下午时分,那人还是来了。

    玉荷这次也没让人拦着,而是直接让他进来。

    这一个多月,也不知是不是他心虚理亏抢了她儿子的位子。来过她院子很多次,次次都带一些奇珍异宝。

    孩子喜欢的也没忘,这次也一样,因为知道小家伙刚学会走路,便送了个小木马来。

    不得不说,他消息还真灵通。

    而这次给她带了一只玉簪,通体雪白,是上好的玉料做成。得了这样一个珍贵之物,本应欣喜。

    但送礼的人,却送错了。

    玉簪有结发之意,是男子送给妻子的东西,有着特殊的含义。这一次已经不是隐晦,而是直接。

    屋内一群人低着头,不敢多言。

    “我知嫂嫂是在生我抢了小虎的位子生气,也知嫂嫂现在恼我。”

    “可嫂嫂信我,这不是我本愿。”

    “我也向嫂嫂保证,待小虎大了,我便把这位子还给他。”他说的情真意切,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是喜爱。

    而他也看出了玉荷的不信。

    “如若嫂嫂不信,我们可以找族老去祖祠将小虎记在我名下,以嫡长子的身份,往……

    裴玄之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被玉荷直接甩了一巴掌。

    玉荷是真的有些被眼前的男人气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不仅抢了她儿子的财产,现在竟然要她儿子认他做父。

    “住口!”她打很用力,力道大的青年白玉一般的脸颊上被她划出一道血痕。

    那抹血痕格外刺眼醒目。

    可却平息不了玉荷此刻的愤怒:“小虎有父亲,用不着认外人做爹,我也有夫君,还请侯爷慎言。”

    她夫才刚走一年,不管是礼法还是纲常都不允许她与人私交过密。更何况这人还是她丈夫的弟弟。

    那一巴掌清清楚楚打在他脸上,疼。很疼,但却不及他心底的疼,以及屈辱。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打巴掌,也是第一次被人骂。

    裴玄之不算个好人,脾气也不算好。如果是别人,这时候早就让高查上前将那人大卸八块。

    可以眼前打他的人是玉荷,他的嫂嫂。

    “那嫂嫂为什么找秦赵!”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找了外男。既然如此,为何我又不可以?”

    裴玄之从回府就一直压着的脾气,终于是压不住。他看着身前,柔弱娇美的女子。

    “你赠外男荷包时,可想过大哥?”.

    第54章

    裴玄之握着手中发簪, 脸色发青。他感受着被自己塞入衣服里贴近心口处的荷包,那是他嫂嫂做的。

    也是他从秦赵那里抢来的。

    他看的分明,也清楚的记得。这是她绣的,上面有她的香气。

    可现在, 它在一个外男手中。秦赵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 也没什么花花肠子。嫂嫂定看不上他。

    裴玄之想说是他偷的, 但又怎么可能。侯府深宅大院, 戒备森严,外□□本进不来。

    他也相信秦赵没哪个胆子。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嫂嫂的贴身物在他一个外男手上,不是偷的就是嫂嫂给他的。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 那就只有第二种。他曾经见过很多次嫂嫂对那人笑,如果一开始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确定。

    所以裴玄之怎么接受得了。

    “既然他可以, 为什么我不可以?”裴玄之没有那一刻像今日这般生气,他对她可以说掏心掏肺,什么好的都想着她。

    可在她眼中, 还不如一个外男。

    “你不让小虎认我做爹, 你想让谁认!秦赵,又或是别的男人!”此话一出, 震惊四座。

    男子没有压低声音, 而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说出的话, 更是让玉荷愣住。

    他怎么知道的!玉荷脸色煞白,是秦赵告密?还是被他发现的。

    不管是哪一样, 此刻玉荷都不能承认!随后便忍不住再次一巴掌打上去:“你简直胡言乱语。”

    事关自己的声誉, 就算是真的玉荷也只能否认。

    又是一巴掌, 裴玄之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那力道大的在场无人不惊, 头也低的更低。

    其他人更是一脸震惊,除却夫人与外男私会,更多的是因为大人那句你不与我好,难道要与外人好?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他们可记得两人是叔嫂,老夫人才走一月。这样的隐秘事情被他们知道了,众人没有一点听八卦的欣喜,只有惶恐,因这是侯府内院。

    一般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也永远没办法脱离这座宅院,他们的头越压越低,生怕此刻气头上的侯爷会拿他们开刀。

    好在这时,那个常常跟在侯爷身后的高护卫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莲院里的人,也没法拒绝高查的命令,因为他的命令一般就代表候爷的意思。

    绿儿在那位黑衣护卫的眼神压迫下,害怕的直抖。最后还是没扛下压力,抱着怀中不懂事的幼儿离开。

    紧接着高查自己也走,但他没有走远。而是去了院子外,靠着墙,叹息一声。给他们气头上的大人留下一个两人交流的空间。

    院子内的人接连离开,这让本就心虚的玉荷,更加没有底。她想留几个人下来,可那些人根本不听她的话。一个个走的飞快,不说那些杂扫丫头,就连绿儿也怕的要死走了。

    她知裴玄之在府内权利大,但没想大到可以差遣她院中的仆人。

    心中的恼恨更盛,她想要保持表面的平和,但裴玄之根本不给她机会,每一句话都是在败坏她名声。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玉荷就是气不过。不仅气不过,更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我血口喷人?”

    “嫂嫂做了,又怎么能不敢认?”院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青年拿出被他珍藏的荷包,气到极致。

    他就像发现妻子出轨的丈夫,嫉妒冲昏他的头脑,让他失去理智。句句都是质问,都是愤恨。

    可现实是他只是她人小叔,不是丈夫。但那又怎样,既然她已经嫁入裴府,是裴家妇,那就得听他的。

    “嫂嫂放弃吧,你与秦赵不可能。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嫁出从夫,夫死从子。”

    “虎儿年幼,我这位做小叔的怎能不替他管。”男人黑着脸直言出口,直接单方面斩断她与秦赵的可能。

    或许是觉得这样还不行,裴玄之又道:“秦赵这次在外立了功,圣人给他升了官后日便要离京。”

    “你故意的!”

    裴玄之并不否认,他脸色不好。特别是在看到玉荷焦急的视线时,好似他要对那位做什么一样。

    这样的念头一出,原本想要哄人的话立马说不出口。只是冷着一张脸,沉默的看着她。

    玉荷气得半死,她真的很想再一次甩上一巴掌。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这么做了就是相当于承认。

    也是变相的给自己找麻烦,她应该冷静一些。一次又一次给自己顺气,过了好久气红了眼才小声道:“我有那么多荷包,这少一个我怎么会注意。”

    “小叔也想太多了,我虽无父无母教导。但也知什么是廉耻,没做就是没做。”不管他知道多少,反正玉荷就是一个打死也不承认的状态。

    她知这样的自己一定丑陋极了,可不这么做能怎么办?她已经不是侯府主母,更加没有能力和他斗。

    就连唯一的突破口,秦赵也没了。

    玉荷本就长了一张好脸,故意扮起柔弱时,那是有多可人就有多可人。

    她夫君当初就是被这张脸迷惑,此刻裴玄之也一样。他喜欢她,所以才这样对她。玉荷在找新的突破口,而这个喜欢就是。

    她生的本就娇弱,又有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裴玄之喜欢她,自然不想她难过。

    今日这事,他气,可也不想和她生分。毕竟他还存着和她在一起的念头。

    既然她和秦赵已无可能,那就给彼此一个体面。将这事情揭过去,所以男人立马软下语调,顺着她的话道:“都怪我,是我误会嫂嫂了。”

    玉荷不清楚对面男人是个什么心态,但她知道。今天这事,善不了。

    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青年完全不装了。日夜都来,呆在这院子,不是坐着看玉荷,就是陪那刚刚会走路的幼儿。

    他对那孩子很好,是真的当亲儿子在疼。什么好东西都往他这里塞,将他抱进怀里,教他读书写字。

    玉荷并不想他与自己的儿子太过亲近,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恐慌,在裴玄之的渗透下,玉荷院里院外早就换了一批人。

    理由也很简单,手脚不干净。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几个贴身丫鬟,红文绿儿还有小六。就连汤婆子也差点被送去庄子,汤婆子是玉荷最信任的人,她不愿意她走。

    所以拦了很久,久到最后忍不住求了裴玄之。求他不要送汤婆子离开,好在最后裴玄之听了她的话。

    深冬,临近年关。

    这座宅院内里人员,彻底来了个大变样。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站姜氏玉荷母子,那么现在已经全部倒戈真正的主君。

    听那位的话,才能够过好日子。因为他才是这做侯府的真正主人。

    莲院里的那位还能住在哪里,也是仗着这位的宠爱。这不是秘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她被软禁了,知道自己真正情况是在一个下午。玉荷突然想坐马车去东市逛逛,也想买些过年用的东西。

    让人去准备马车,得到的回复却是侯爷说最近年关,城内不安全。高官女眷,最好少外出,想要什么东西让人去买回来就好。

    他将她身边的人调离,控制了她的范围。就像锁住一只鸟,只能在院子内扑腾,飞不出他的掌控。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她并不觉得这是裴玄之的好心。她没忍住第一次摔了东西,这一次她没在装什么大家闺秀,而是去库房将他曾经送给她的那些东一股脑的丢在院子里,汤婆子绿儿她们拦都拦不住。

    她真的病了,病的狠了。

    病得恨不得在裴家祖祠里,当着他家祖先,咒他们儿孙早死。

    她摔东西的时候,青年就在一边看着。没什么表情,甚至还抱着她儿子,捂着他的眼睛,耳朵。让他别听别看,生怕吓到这小家伙。

    比起此刻的玉荷,他更像一个慈父。玉荷是那个暴力,刻薄的母亲。

    他们的身份颠倒,可笑至极。

    玉荷恨死了他,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拿这些小玩意消气,做完这些后,她并没有看抱着孩子的人。

    而是直接去了阁楼,那里有她丈夫的牌位。她在外受了委屈,就会上去。

    这里只有她能进入的地方,没她的允许,无人可以上来。她知道抛下孩子上楼很不好,可她就是气不过,气那小家伙与裴玄之好。

    他怎么能对那人笑,又怎么能与他玩的那么好?她明明已经不让他靠近他,明明是她养他,照顾他。

    裴玄之只是送了些玩具,陪他玩了会。小家伙的心思就全部倒向了他。

    难过,觉得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玉荷不爱哭,她觉得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可怜。躺在贵妃椅上,抱着丈夫的牌位,玉荷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眶。

    或许是发泄了一场,玉荷此刻筋疲力尽。摇椅轻微的晃动,她沉沉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裴玄之看着睡在遥椅上的女子,雪肤墨发,因屋内没有点上任何取暖的东西,她睡的并不安稳。

    身子缩成小小一团,怀里抱着一块木头。裴玄之看着木头上的字,脸色难看,但最后他也只是将它从她怀里抽出,放回原本的地方。

    第55章

    夜, 大雪。

    卧房内纱帘后,容貌秀丽的女人已经发不出脾气。在被裴玄之抱起的那刻,她就醒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害怕掉下去使得她不敢动。也可能是因为她看明白了, 便不想挣扎。

    玉荷没有问, 他为什么可以上阁楼, 更没有问他为什么能进她的卧房。

    她只知道, 她院子里的人换的换,走的走,如今留下来的几人, 玉荷也没法知道到底还有谁真正站她。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沉默,男人将她抱的更紧。柔软纤瘦的身体,轻的有些可怜。

    他感受着她身上的软意, 玉荷感受着他身上的热。男人的身体在冬天就像是一个取暖器,宽厚,坚实, 让她觉得可靠。

    这是他们之间少有的亲密, 有不适也有不喜,但更多的是让玉荷想起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以往在冬天时, 也喜欢这样抱着她。

    因小时候在叔嫂家饥一顿饱一顿, 身体没长好, 得了畏寒的毛病。

    所以很怕冷,一到冬天晚上就睡不着。白日里也没什么精神, 后面嫁给了他, 他便帮她暖脚, 暖床。

    也不知道是所有男人身体都这样热,还是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如此。裴玄之与裴慎虽然是兄弟, 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裴玄之清冷高傲看起来像是一个君子,裴慎不学无术,是水乡有名的纨绔子弟。

    一个长得清雅俊美,一个正气嚣张。是一对天差地别的兄弟,他们的名声也同样。

    裴玄之什么都好,而他的丈夫草包,纨绔,败家子。但玉荷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的丈夫很好,从不打骂家仆,也不在外欺男霸女,更没有什么喝花酒嫖赌的坏习惯。

    他只是学问不好,没有拜到一个好的先生门下。更没有可以靠得住的亲人,他已经很好了,对她好,对她们的孩子好。

    而裴玄之,他是有才学,是出身好。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禽兽不如,斯文败类!

    她是他寡居的嫂嫂,他却动了那么恶心的心思。让玉荷无法说出一句好话,他简直就是个畜生,猪狗不如!

    他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裴玄之将其抱得更近,见她醒来,男人也没松手。

    而是轻声的叫了一句:“嫂嫂。”

    随后便抱着她从二楼走下,很快来到一楼,将她轻柔放到床上。

    做完这些,他也不离开。而是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嫂嫂,你知我心意。”

    “不要为了外人生明德的气,好不好那。”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回道初见时那般冰冷。

    他的嫂嫂什么都好,就是不爱他这一点让他不喜欢:“我会对你和虎儿好,你信我。”

    或许是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裴玄之轻声诱哄。这不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与她在一起,但却是第一次直白的说明一切。

    他想和她好。男人的手很暖,也很大。她的五指被他紧紧的扣着,相交在一起。亲密到有些过了头,也像是步步紧逼。

    “嫂嫂。”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却带了无限的旖旎,直让人耳尖发烫。

    窗纱摇摆,珠帘摇晃。卧房内那微暗的烛光,照的床上的美人,更加貌美。

    玉荷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但根本不可能,男人力道很大,大的她根本反抗不了。如果他真的想在此刻做些什么,玉荷只有认命。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带这些他少有的磁性。都说灯下看美人,这样的原理落在裴玄之身上也一样。

    裴玄之遗传了他那位公主母亲的美貌,貌若好女,却不女气。

    “可我是你的嫂嫂。”这次玉荷说的很是平静,裴玄之虽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但还没恶心到底。

    他一直都很讲理,没有做到强迫那一步,就是想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因为知道这一点,也不想激怒他,玉荷淡淡回他。

    而她的回答,让一直忐忑不安的裴玄之立马察觉这事有转圜的余地。他的嫂嫂不在是情绪激动当然拒绝,而是平静的反问。

    “自古就有改嫁的风气,何况嫂嫂还是夫丧。既然要嫁,那嫂嫂为何不能嫁我。”他没有躲避问题,而是直面,随后又道:“古有大金,兄终弟及。”

    “现有大照父死子继,嫂嫂的夫君是明德的兄长,长兄如父,嫂嫂不该嫁吗?”

    “况且,兄长知道一定会放心。”

    “毕竟嫂嫂是嫁给了我,还在裴府,小虎也是认了我这个叔伯做爹。以后我与嫂嫂有了孩子,孩子们也算是大哥的血脉,也可以称兄长为父。”

    “所以嫂嫂,和该是我的妻子。”他笑的很是开心,可他那话却颠三倒四,疯癫到玉荷觉得可怕。

    玉荷不明白,他又怎么能用那副君子的模样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玉荷很想骂他一句恶心,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她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病。那病让她不敢随意开口,只能沉默。

    “嫂嫂,明德会对你好的。”

    而这次换来的只有玉荷抽手的动作,她不可能答应他,就连片刻的伪装都不愿意。她只觉得怪异,混乱。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纠结,裴玄之没在步步紧逼。而是做出了让步:“我知嫂嫂心里有道坎,所以明德愿意等。”

    “等嫂嫂愿意。”

    “只要嫂嫂不要躲着明德。”裴玄之多聪明一个人,他怎么会看不出玉荷对他的不喜,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刻意躲避。

    而他此刻的妥协,也只是无奈之举。他总不能真的把人逼得太紧,让她恨上他。

    又一次玉荷没说话,她这是沉默的看着他。裴玄之刚松下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

    “嫂嫂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要生明德的气好不好。”他握着她的手,语气哀求。

    过了许久之后,玉荷才慢慢开口:“我想自由出府。”

    “不行。”刚刚还说的信誓旦旦的人,立马冷声拒绝。

    玉荷有些被他那无耻的嘴脸气笑:“你刚刚还说什么都依我,对我好。如今我说一句想出府,你就冷了脸。”

    “你让我怎么信你?”她说的急,语气里却没有往日的冷淡厌恶,只有气,以及一丝丝娇蛮。

    而这丝娇蛮,更像是撒娇。

    她生气了,但没有完全生气。这是她给裴玄之的第一感受,而这显然是裴玄之以往不敢想的。

    “别的都可以,就这不行。”最后裴玄之还是没有妥协,他不想让她自由出府,因为他怕会有第二个秦赵。

    嫂嫂看上秦赵一定是因为有接触,他想把嫂嫂关起来,身边留些女侍,那样府上就只能看见他一个男人,没了别的男人,嫂嫂一定会喜欢上他。

    裴玄之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讨人喜欢。所以他想做的绝一些,禁止她身边出现男性,时间久了嫂嫂见不到别的男人,晚间寂寞总会耐不住找他。

    本着这样的想法,裴玄之怎么可能让她出府。可他也不敢一次把话说的太死,因他怕把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关系弄碎。

    “这都不行,你还能答应我什么?”玉荷都被他这话气笑了,连出府这点小事都不能依着她。

    还说往后要对她好,怕不是诓她。

    怕真的惹她生气,裴玄之立马解释:“最近年关将至,塞北的蛮族不安分。京中也出了好几件案子,并且都牵扯京中大官。”

    “我不是不愿意你出去,我只是怕你出去会出事。”

    “可我只是一个侯府寡妇,一无丈夫在朝中做官,二无诰命加身。谁又会害我。”玉荷最近倒是从小六口中听到了一些传言,京中确实出了大变化。

    但就像她说的一样,这些事情和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有什么关系。加之她又是一个女人,如若是朝堂争斗,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要杀要打,也应当是杀那些男人。玉荷出府其实没什么大事,她就是气不过裴玄之的安排,想要胡搅蛮缠。

    她也不信裴玄之说要娶她的话。

    先不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就以她们俩天差地别的身份,这件婚事就成不了。他那位母亲知道以后,怕不是要杀了她。

    玉荷有自知之明,她也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裴慎。裴玄之不是裴慎,他永远做不到他那样对她一心一意。

    也永远无法像他那样,对她偏爱。

    玉荷并不打算改嫁,她此生只会有一个丈夫,也只有一个儿子。她会为他的丈夫守一辈子的寡,她也只会守着他们的儿子过一辈子。

    不是为了那一块贞洁牌坊。

    而是她爱裴慎,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和秦赵私交,也只是想要借他的手除了裴玄之。只可惜她失败了,那个贱男人背叛了她。

    好在,她没有粗心到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不然此刻的裴玄之可不只关着她不让她出去那么简单。

    就算裴玄之喜欢她,但也一定接受不了一个女子想要杀他…

    她的话句句都是反驳,语气也越来越激动:“兄长不在了,可我还在。”

    “好了,我答应你。”

    “过两日等我忙完,明德亲自带嫂嫂出府好不好。我真的是担心嫂嫂的安全,嫂嫂信我。”

    玉荷还是不愿意,她想再磨一磨,裴玄之有了第一次的松动,那就会有第二次。

    可裴玄之也是这么想的,他不会再退让,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甚至连这点退步都不想让。

    他就想嫂嫂永远不出去,只在府内看他一人。

    第56章

    他的嫂嫂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他怕别的男子也动他这样的歪心思。

    好在这一刻玉荷没在反驳,或许是知道自己弄不过他。也知这是他最大的退步,玉荷便不在与他周旋,而是颇为不爽的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下来, 裴玄之唇角的笑更加明显。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奇, 毕竟裴大人可是从来都不笑。

    窗外的天早就黑了, 玉荷虽然不困, 但也不想再和裴玄之说话。她没有直说,而是微微打了一个哈欠。

    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要睡了。

    察觉出她的用意, 裴玄之虽然不舍得离开,但也还是保持了一个君子风度。

    “那我就不打扰嫂嫂休息了。”

    “好。”玉荷点点头,男人只能离开…

    自从有了那一夜的长谈, 两人之间的关系好了很多。不再是以往裴玄之说话,玉荷当没听见。

    她有了回应,还能和他聊上一两句。小虎会叫娘亲以后, 玉荷就开始教他说一些别的。

    小家伙很聪明, 不管教什么他都能很快学会。但完整的句子还不会,只能简单说一些词。

    玉荷不是个严母, 她觉得这样就已经很棒了。才一岁不到的孩子, 怎么能不棒。

    小家伙除了亲近她, 也很亲近裴玄之。因他对他好,因他会陪他玩。

    更因为他是小家伙的叔伯, 有着同一个姓。血缘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明明他们之间只有那么点微薄的联系, 可就是让小家伙觉得他是个好人。

    绿儿曾经问过小家伙这样一个问题,问他最喜欢的人是谁?小家伙坐在木床内玩着小木马, 嗲嗲回答道:“娘亲!”随后便是:“爹爹!”

    一开始玉荷还以为他叫的是她阁楼上那块牌位。后来才知道叫的是裴玄之…

    不知道是谁教的,玉荷当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让小家伙不许叫裴玄之爹爹。也问了很久,问是谁教的,她的儿子怎么能叫被人爹爹。

    更想撕烂那个乱教孩子人的嘴脸。

    她强迫那孩子改口,或许是态度凶了些。小家伙哭了,哭得很可怜。

    后面玉荷心软了,小虎才多大一点,他怎么懂这些。不过都是那些裴玄之派来的婆子教的,她想,她小心翼翼的哄着,总会改口。

    毕竟她是她的娘亲,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这样想着,便想要抱抱他。

    可小家伙脾气倔,根本不让他碰。就连一直照顾他的红文绿儿都不可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小脸通红,最后还是晚间回府的裴玄之哄好的。

    不要娘亲抱的小家伙,此刻乖乖的趴在最爱的爹爹怀中。他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娘亲,那样子就像是在娘亲那里受了欺负,最后找爹爹撑腰的熊孩子。

    可他才一岁不到!

    玉荷的心脏被气的抽疼,她从来没有觉得这孩子那么讨厌过,就连他身上有一半裴慎的血都救不了她。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自己和裴慎有什么不好的秉性遗传到小家伙身上。

    但这小家伙,就是莫名其妙的很气人。气得让她忍不住想打他…

    玉荷是个很典型的慈母,从来不打孩子也不骂孩子,都是哄。可能就像老话说的那样,慈母多败儿。

    她这个儿子被她惯得无法无天,敢连着外人对付她了。

    理智告诉她孩子还小不懂事,这并不是他的错,现在的行为可以纠正。但愤怒让她没有理智,她只知道她养了那么久的儿子是个小白眼狼,向着外人一起欺负她。

    “把他给我!”玉荷那叫一个气,气的恨不得拿根棍子,使劲的抽他小屁-股。

    一听娘亲那凶巴巴的语气,人小鬼大的孩子立马知道不对,立马将脸埋进爹爹怀里,用肉肉的小手紧紧拽着男人的黑色衣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极了。

    小家伙是因为喜欢他才被打,裴玄之哪能将他交给玉荷。他抱着孩子,轻声劝慰:“嫂嫂别气,小虎还小。他分不清什么对错,他只是喜欢我才这样。”

    男人眼里是有笑的,小家伙叫他爹爹,这可是他教了很久的成果,怎么能不高兴?

    “乖乖,别闹。”说着,他又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哄了妻子,又哄儿子。

    玉荷哪里看不出裴玄之哪点小心思,她想骂死他,也想上去挠花他的脸。

    但这是比起和他吵架,她更生气小家伙的不听话。小家伙奶气的哭声,让玉荷忍不住想打他。

    而她也这么做了。

    在裴玄之不将孩子给她的时候,她直接上手抢,抢不过她就直接开打。

    她很气,气的恨不得骂街。

    但这毕竟是她和裴慎的儿子,她狠不下那个心真的往死里打,最多拍拍肉肉的小屁-股,掐一掐他的小手。

    可以说是轻的不能在轻,但这些在小家伙的眼中就不差是杀猪,是虐待。

    他哭的撕心裂肺,吱哇乱叫,眼泪向豆大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漂亮的小脸上红彤彤的,又可怜,又可爱。虎头帽都被他弄歪了,扭头一把扑进裴玄之的怀里,玉荷的话并没有起作用,他还是叫裴玄之:“爹爹。”

    甚至叫的更起劲,一口一个爹爹,一口一个不爱娘亲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但这孩子倔得跟头驴一样,根本不改。也根本不听,更是将脑袋紧紧的贴着裴玄之,一幅我和爹爹最好的样子。

    第一次当娘,玉荷总算知道孩子越大,越难管教。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此刻的小家伙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不管她是哄还是骂,他都只听裴玄之的。他真的想看看这小家伙到底是遗传了谁,怎么蠢成那样?

    他难道不知道他最爱的爹爹,只是想要利用他。可他太小,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好坏,也分不清裴玄之为什么对他好。

    他只知道抱着他的爹爹,会给他带好吃的。会带他玩,会给他买玩具,还会陪他玩。不像他的娘亲,只会给他读诗书,还骂他,现在又打他。简直太坏了,小虎不喜欢她了。

    “蠢东西。”她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漂亮的眼睛也带了些泪。

    玉荷不觉得自己有这么蠢,所以肯定是遗传裴慎。第一次,她对她丈夫也有了一丝埋怨。

    当然,更多的是委屈难过。

    替她丈夫委屈,替他丈夫难过。

    玉荷也是气急了,她不愿意再管那小家伙。管也管不了,因为那小家伙被她打怕了。

    此刻乖乖地趴在男人怀里,怯生生看着她。裴玄之要哄孩子,又要哄她。

    他看着这慕也有些哭笑不得,等安抚好孩子。他就抱着小家伙去找回了里屋的玉荷,裴玄之并不是想要和玉荷抢孩子,他只是想取代那块木头。

    成为她的丈夫,成为她孩子的父亲。一切,都是以玉荷为目的。

    而现在,他又要做起和事佬。

    他要让嫂嫂知道,他不是来破坏他们母子关系。他是来充当孩子缺少的父亲角色,他可以是她们母子的依靠。

    小家伙哭过闹过之后,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过分。也想要娘亲抱抱,能想要娘亲的亲亲。

    他咬着小手,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女子。

    他只要娘亲一个抱抱,娘亲对他笑笑,就立马扑倒她怀里。但小家伙太别扭了,他虽然很喜欢娘亲,也很想娘亲的怀抱,但他就是不愿意主动要抱抱。

    是个死倔的宝宝。

    玉荷气啊,气的要死,又怎么可能主动抱抱。更何况还是裴玄之这个罪魁祸首来当和事佬。

    “嫂嫂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还和小虎置气。”他明知玉荷在为什么生气,也清楚的知道小家伙是怎么惹了她。

    但他就是不松手,就是想要在她们的关系里横插一脚。变成那个父亲,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玉荷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点?

    她也知道小家伙还小,不懂那个贱男人的黑心肝。只以为买点糖,送点小玩具陪他玩几天就是好人。

    可她就是不愿意先服软。

    她总觉得自己很可怜,也气那孩子太过单纯好骗。就这样耗呀耗,都在等对方先服软。

    小孩子气性大,一直等不来娘亲的安抚。刚刚好一点的心情,立马委屈起来,他也好气好气。

    娘亲是坏蛋,小虎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他不叫爹爹,那叫什么?

    娘亲说过要当个诚实的好孩子,他也确实在当好孩子。也很乖,但就是被打了,还被骂了。

    好气,好气,突然他就不想理娘亲了。他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后,立马将圆溜溜的小脑袋转到一边不去看她。

    他这样的行为更加刺-激到玉荷,玉荷都快忍不住想要去哄他的心,立马就被压下。

    一大一小对峙良久,久到天色渐深。到了小孩子平日里该睡觉的时间,可那小家伙还是哭的委屈巴巴。

    时间一久,玉荷终究是不忍心了。她想把孩子抱回怀里,也想哄他去睡觉。

    可这孩子死倔,他气娘亲刚刚不哄他。现在才来,所以他生气了,他不要他抱了,也不和她睡觉。

    就巴在裴玄之的怀里,死也不松手。奶娃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部抹在了裴玄之胸口的衣襟上。

    如果这不是他嫂嫂的儿子,如果这孩子不叫他爹。向来洁身的裴玄之也不会那么好的脸色,抱着他轻哄。

    “算了,时间不早了。”

    “嫂嫂先睡吧,小虎暂时交由我,我把他带到兰院过一夜。”这孩子一直死死抓着裴玄之不松手。

    时间已来到深夜,该歇了。

    玉荷原本是不愿意的,她容忍不了儿子离自己太远。但没办法,小家伙就是喜欢他。

    玉荷身体本就差,冬天更是不好。这时候头晕脑胀,身体虚浮无力,哪里还有心情和他计较。

    她扶着昏胀的脑袋,最后也只能任由他们去了。不过在两人离开前,玉荷让汤婆子跟上。

    这府上,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这老太太。原本应当休息的年岁,现在却要跟着那奶娃娃去受罪。玉荷心底生出一丝愧疚。

    孩子跟着去了那院子,玉荷并没有自己想的睡得那么安稳。晚间,她醒了很多次。

    想去把孩子接回来,却怕打扰了小家伙睡觉。如今是深夜,也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他从来没离开过她的怀抱,也不知在那里可还睡得惯?

    比起玉荷的焦虑,小家伙要好很多。爹爹的院子里,有很多娘亲院子里没有的东西。

    而且院子里也有很多陌生的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对他都很好。会给他糖,会陪他玩。

    不过他太累了,没一会儿就乖乖睡下。玉荷院子一共去了两个婆子,一个是玉荷让跟着的汤婆子,一个是裴玄之从公主府带来裴家安排在她院子里的婆子。

    这两个婆子都带过小家伙,特别是汤婆子,所以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甚至过的很好,根本不用玉荷担心。

    最后睡不下去的也只有玉荷。

    第二日,大雪。

    因为昨夜没睡好,玉荷今日脸色不大好。她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催人去请兰院里的小家伙回来。

    但在丫鬟临出门前,玉荷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准备亲自去一趟。她实在想他,埋怨归埋怨,气也归气,但那是她的孩子。

    从那么小养到那么大,怎么能放心的下。绿儿看外面大雪纷飞,下的没有一个停的时候,便劝道:“夫人身体柔弱,这外面大雪冷风,还是别去了吧。”

    “我和红文快去快回。”

    “没事,我穿厚一些就好。”

    见劝不过,绿儿也只能作罢。去拿了件带帽子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一同出门。

    院子里已经有了厚厚一层雪,踩在上面会发出刺耳嘎吱嘎吱声。玉荷与绿儿走了很久,久到时间仿佛要停止。

    冬天天亮的迟,就像此刻,天也才刚刚亮。又因为下了大雪,晨光更加昏暗。

    好在,不久后她们也走到了裴玄之所居住的兰院。这一路走来,玉荷也是第一次知道两个院子之间离得那么远。

    第57章

    她站在风雪交加里看着紧闭的大门, 玉荷在想,一夜过去那孩子应该不生气了吧。

    绿儿准备上前敲门,却在这时院门从里面被人推开。这动静吓了绿儿一跳,开门的小厮看着门外的人, 也很是惊讶。

    但在看清门外的人是谁后, 立马恭敬叫道:“夫人。”他们是从公主府过来的人, 虽然没见过这位夫人。

    但这府中只有那么一位女主子, 看着她锦衣华服,自然也能猜出是谁。

    微微躬身行礼,那开门的小厮立马道:“夫人是来找我家大人吧, 快请进。”

    那小厮显得很热情,在看清她是谁后,便立马招呼她往里走。

    玉荷没动, 倒是绿儿先开口了:“这似乎不和规矩,还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全了规矩。”

    一听这话, 那小厮连忙笑着摇头:“夫人放心, 我家大人昨日就交代了。只要是夫人来了就直接请进来,况且这外面天寒地冻, 您身娇肉贵, 经不起折腾, 快进来暖暖。”

    他都这么说了,玉荷没有道理不进去。不过还是要感叹一句, 裴玄之猜的真准, 也很能拿捏她的心理。

    他知道她一定放心不了小虎, 也一定会来找他。

    她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跟着小厮往里走, 穿过那道门,入眼的就是被大雪覆盖的院子。

    以及大雪中亮着微光的二层楼房,这院子很精致,但就是有些小。毕竟是偏院,怎么可能比得了主院宽大。

    当初她说这个院子,也是为了和那老太太作对。但没成想裴玄之会在这里住了半年。玉荷有这样的感叹,源于知道裴玄之没受过这样的苦,公主之子,金枝玉叶的人 。如今在这里住了半年,肯定极其憋屈。

    可这是关她什么事,他可以不住这里,是他自己非要找罪受,怪不得她。

    她跟在那小厮身后,一直往里走。院子里来来回回捧着水盆洒扫器具的丫鬟一排又一排,开始劳作。

    院子虽小,但是屋里伺候的人可不少。并且各个都很规矩,有章法。

    能看得出来,规矩很多。明明有那么多人,却安静的出奇,只有几人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吱呀声。

    三人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地方,那小厮停下,对向她们走来的一个侍女道:“蒹葭姑娘,劳烦你去大人那里通报一声,莲院的夫人来了。”

    那小厮对那叫蒹葭的姑娘说话时,很是恭敬。看样子在这院子里是个有权的。

    二十几的长相,穿着不同院子里其他丫鬟的粉色袄衣。眉目娇艳,是个很漂亮的美人。

    玉荷身为夫人,并不用与人打招呼。倒是那位蒹葭姑娘先行礼道:“见过夫人。”

    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玉荷点点头,就当做了回应。

    在那姑娘要转身离开时,玉荷突然想到,她应当是在院子里的大丫鬟。属于小管理层,也是专门照顾裴玄之起居。

    便立马说道:“不用去通报你家大人了,直接带我去见我家孩子就好。”

    “还有汤婆子在哪里,也让她来见我。”昨夜小家伙应当是和汤婆子一起睡的,所以见不见裴玄之无所谓。

    玉荷也不太想在这院子里呆久,她想抱了孩子就回去。那孩子就是她的心肝,这半日不见,心口便堵得慌。

    想见他,立马见。

    她说的快也直,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却让蒹葭难办:“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况且小公子昨夜是与我家大人一道歇下。”

    “如今应该是醒了,我这就去请。”

    “我让人给夫人沏一壶,热茶暖暖身子。夫人在这里等会,我去去就来。”蒹葭恭敬说完,便退出房,去另一边的卧房里请人。

    现在是天刚刚亮,今日裴玄之休沐,不用上朝。自然就比以往起的晚一些,何况他房间里还睡了另一位吃饱就睡,睡饱就吃的小家伙。

    那孩子乖是乖,就是醒得早。醒了之后,就在床上闹腾。或许是第一次醒来没看到娘亲,也没看到熟悉的姨姨。

    只有平日里陪他玩的爹爹,小家伙就格外的黏他。裴玄之也不恼,他将奶娃娃肉肉的身体抱进怀里。

    闻着他身上嫂嫂的气味。

    因为是嫂嫂带大的,又一直吃母乳,小家伙身上没有一丝异味,只有奶香,和玉荷身上独有的馨香。

    在玉荷还没来时,小家伙就醒了。裴玄之也起的差不多。在听到蒹葭的禀报时,又抱起了小虎。

    这孩子果然是个宝,嫂嫂以前可从来不来他这。裴玄之笑了,笑的很是高兴。

    看来以后他与嫂嫂一定也要生个孩子,最好和小虎这样,能够让嫂嫂妥协的。肯定会,毕竟嫂嫂可是一个好母亲。

    她一定会很爱他们的孩子。

    简单的换了一身衣服,裴玄之便抱着洗漱好的孩子来到玉荷这边。

    除了一杯热茶,那些人还上了很多糕点。随后更是上了早膳,玉荷看着这些吃食,并没有多言。

    她只是焦急的看着外面,在等那孩子出现。没等来孩子,倒是等来了汤婆子。

    简单的问过话,房内再次陷入安静。就在玉荷心情逐渐焦虑时,那人总算来了。

    小家伙带着虎头帽,手里拿着波浪鼓,铛铛铛摇个不停。青年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他身形修长,个子偏高,这简单的衣服便衬的他华贵无比。

    “嫂嫂。”见她,裴玄之先道。

    玉荷那里有心情与他说话,她起身想要将那小家伙接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消了气,又或者是说小孩子根本不记得。

    今早的他并没有哭,反而笑得很开心。特别是在看到娘亲时,甚至张开了双手,往她这边要抱抱。

    见他情绪不错,玉荷的担心也就放下。她脸上也带着笑去抱孩子,抱到那柔软的小身体,玉荷在心中不由得埋怨自己昨天发什么疯?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饿不饿?”抱到孩子,玉荷便立马问。

    小家伙现在很多话还不会说,但隐约能听懂一些话,他张着嘴就咬在玉荷衣领处的衣服上,留下一圈水。

    看起来是饿了,便道:“乖,和娘回去吃小米糊。”

    小家伙点点头,抱的更紧。

    等安抚好儿子,玉荷才有心情和裴玄之说话:“昨夜打扰了。”

    “无妨,嫂嫂还未用膳吧。正好我和小虎也未,不妨留下来用了再回。”

    玉荷原本打算在对方说无妨时,便提出要离开。但裴玄之打乱了这一计划。

    “多谢,不过我院子里已经有人准备了。便不在这用了。”她摇了摇头,婉拒。

    “可我这里近些不是吗?你看小虎都饿了,我这院子和嫂嫂的院子离的有些远,外面的风雪又大,小虎是未满一岁的幼儿,贸然出去很有可能感染风寒。”

    “等会,等雪小了些再回去也好。”

    他说的很有道理,外面的雪确实大的有些可怕。更重要的是,不仅有雪还有风。那风刮在人身上生疼,她披了大氅,都冻得身体冰凉。

    这小家伙,小身板又哪里经得起这样?况且,风寒不是什么小病。

    玉荷被说动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或许是算准了她今早要来,餐桌上摆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吃完早膳,玉荷抱着孩子又在兰院玩了会。等外面的风雪不大时,便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然这一路上裴玄之都跟着。

    老太太去世已有一月,府内虽还是她管家,但好些事情玉荷也不愿意管了。

    原本来时踩出来的痕迹,已经被大雪掩埋。这次往回走,又是白白平平的一片。

    年关将至,京中也越发的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庙会,在城中各地举行。玉荷除了要操持府中春节的事情,还要准备孩子的周岁宴。

    一提起这事,玉荷的脸色就不大好。准继承人和旁支子弟的周岁宴不是一个级别,以往要请的人也要降一级。

    她与裴慎在京中又没有什么亲朋,没了继承人的头衔,到时候的冷场就有些好笑。

    思虑在三,玉荷就只写了几个帖子。送到那几位和她相好的夫人家中,如果关系好就来,不好也就算了。

    再写几个送到那几个族老家,以及裴家的亲戚。宴会也不弄大,就三四张桌子。

    想好了,就要让人出去买要用的东西。过年,自然要添置新衣。玉荷又去叫人从库房拿一匹上好的布料来,送到府上的绣娘那里做几件新衣服。

    还有三日就要除夕,这府外也多了一丝年味。玉荷坐在家中二楼,也能看到远处人家燃放烟花爆竹,以及点上大红灯笼,想必是很热闹。

    这是玉荷在京城过的第二个年,第一个年过的实在不怎么样。她夫丧与生子赶到了一起,只有痛苦没有喜乐。

    院子里,也是安静的掉根针都能让人听见。去年她过得不好,也连累了院子里的那些侍女小厮,没过个好年。

    今年她额外大方,每个人都包了个大红包。也给一人做了一件过冬的新衣,女子还多了根银簪子。

    大昭平民的生活水平很高,就连夜生活也格外的发达。女子上街做生意,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比起官家女眷,她们更多一丝自由。街上有男有……是玉荷在水乡时见过的场景,京都想比更加包容。

    这孩子除了吃就是喝,天刚刚黑下,他便在摇床里睡了过去。

    玉荷不会歇那么早,但天黑了,无事可做自然会换下外衣在房中休息。

    可也是这时,裴玄之来了。

    说京中每年最大的庙会今夜举办,她这些日子闷在家里肯定难受,今日他有空便想带她出去逛逛。

    正好也可以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玉荷也就答应了下来。

    第58章

    因为外出不想引人注意, 临出门前裴玄之选了辆普通的马车。车身不大,内里的空间也很有限。但同时坐下两人还是绰绰有余。

    玉荷听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小就小些吧,毕竟是她坐主位, 裴玄之坐次位, 受苦受难的是他。她又何尝不懂他的小心思, 看透不说透而已。

    比起民间女子自由, 高官贵妇还是讲究无事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况是她这种门前是非多的寡妇,更应该待在后院不出。

    玉荷脸上戴了一层纱,但最后还是觉得不妥, 又戴了一白色的围帽。薄薄的白纱并不影响她看外面的世界。

    白纱加上她里面带的面纱也正好不会让外人认出她是谁。

    马车在青灰石板块砖上的转动着,很快进入热闹的街道。因为前面人多,马车进入会引起拥堵。

    在街道口, 马车进入一间小巷。随后停在一家后门处。玉荷被人扶着下马车,跟着裴玄之进入那家小院。

    很快就有人出来接应,来人是一个小二打扮当然男子。见他们一群人进来, 立马恭敬道:“大人, 夫人里边请。”

    说完这话,便带着他们一群人往前院走。也是这时, 玉荷才意识到原来这里是珍馐楼。

    也是位于东市最大的酒楼, 来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最重要的是, 这里还是裴玄之的私产。她在那一堆地契里看到过它的店契。

    她们被引着来到二楼一雅间,期间玉荷看到了许多陌生的男子, 那些男子倒是跟裴玄之很熟。

    一个个叫着裴大人, 侯爷。

    比起他们的热情, 青年就要冷淡很多。只在略微相熟的同僚来时,简单的回一两句话, 随后便要带他离开。

    他是想离开,但那群同僚世家公子却有些好奇的看向带着面纱,又带着围帽的女人。

    难道是王太师之孙女?

    又或者是荣国公府那位嫡出大小姐?这两位都是京中传言,长公主中意的儿媳人选。

    如若是那样的高门小姐,也确实该遮的严严实实。但显然他们猜错了,在一人好奇询问时,玉荷微微俯身形了一个平辈礼,便想要回答。

    但却被裴玄之抢了先:“都不是,是家中长嫂。”

    他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样的节日不是和心仪的女子一起出街庙会,怎么是和家中寡居的嫂嫂一起?

    一堆疑惑,堆在心头。

    几人却不敢多说,多问。因他们觉得这事儿怪,一种越想荒诞离奇的想法出现在他们脑中。那东西让他们觉得觉得合理,却又不合理。

    裴玄之,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会和寡居的嫂嫂搅和在一起的人…

    可如果不是,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日子与她同行?女子戴了面纱面罩,却也挡不过眉眼间的娇美。

    听说这位嫂嫂出自水乡,那地方盛产如水般的美人。这嫂嫂又有传言进过那花楼,进了那地方却让裴府嫡长子娶回,本事和美貌缺一不可。

    进过那地方的女子,可不会在乎什么宗教礼法。只想着金钱权利,过上奢靡的生活。

    裴慎倒了台,家中又来了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小叔。动了歪心思,也不是多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他们没想到,裴玄之似乎上了套。这都是几人的猜测,他们也不敢说,更不敢表露出来。

    “原来如此,见过夫人。”几人异口同声。

    玉荷也点了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裴玄之一起出来,有什么见不得人。唯一的见不得人,也是她们这些妇人不好在外人面前露脸。

    简单说过话,几人就离开。

    玉荷继续被带着往里走,直到进入一间房。那是一个靠近街区的房间,也是一个有着全开窗的房间,视角极好可以坐在楼上看进楼下的一切。

    这庙会不愧是一年一次京中最大的盛会,各式各样的花灯,小贩。带着面具的少男少女,被大人牵着手咬着糖葫芦的幼儿。

    更有胡姬在酒肆起舞,院外有人表演打铁花。星星点点的火光,耀眼夺目。

    那场景是要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水乡虽然也很富裕,但却没有这里热闹。

    大石桥上站满了提着花灯的男女,中间的河道里有放莲花灯祈福。虽然天冷,但还是挡不过他们要过节的心。

    男男女女都很开心,看着看着玉荷却突然觉得奇怪起来。这些人为什么都是男女成双成对?

    京中开放,但似乎不是这么个开放法。男女之间,还是讲究个男女七岁不同席。

    除……什么节日?可以让男女走到一起,唯一能上未成婚的男女走到一起的节日只有那么一个,七夕。

    但显然今天不是。

    难道是京城这边独有的节日?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玉荷抱着这样的想法移开视线,不管是什么节日也都和她没关系。

    在她看窗外的那段时间,点的吃食也都上齐了。

    玉荷看着桌子上十几盘的吃食,从中挑了一盘绿儿最喜欢的栗子糕给进来的小二,让他帮忙带出去给门口那位红衣服的姑娘。

    玉荷以往没那么讲究,吃东西什么的也喜欢身边陪个人。但裴玄之显然没有这样的习惯,高查出去绿儿自然也跟了出去。

    她胆子小也不想和侯爷多待。

    就这样雅间内只剩他们二人,她吃了几块糕点就觉得有些腻吃不下,也在这时对面时刻关注她的人递来一杯清茶。

    茶香浓郁,喝进口中微苦,很快就解了那股甜腻感。

    “嫂嫂想下去逛逛吗?”见她一直盯着下面,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裴玄之问。

    玉荷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下面虽然很不错很热闹,但玉荷不喜欢挤在人群里,那会让她感到窒息。如今就很好,想要什么让店里的小二去买就行。

    两人坐了一会,时间久了玉荷也有些烦了。她道:“去一旁的铺子看看吧。”

    “好。”裴玄之点点头。

    她从将面纱围帽带上,等坐好这些才跟着他走出包房。屋外的绿儿嘴里塞的满满的栗子糕,吃的那叫一个开心,像是只小松鼠。

    玉荷见了,也笑了。

    “我去一趟隔壁的店铺,买几件东西等会儿回来就回府。别噎着了,屋内有干净的杯子,你进去喝点。”

    绿儿原本吃的好好的,见着了夫人也开心的很。但夫人后面出来的是侯爷,把她吓了一跳,很快也如夫人说的一样呛了喉。

    她咳嗽个不停,玉荷见状只能将她带到包房内,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润润喉。

    等弄好她玉荷才准备和裴玄之出门,因为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家在这,玉荷便让高查留着陪她,她们去去就回。

    原本以为高查会不愿意,又或者说要她多费一些口舌。但都没有,高查只看了裴玄之一眼,随后便点了头。

    安排好一切,玉荷与裴玄之来到街上。她说的隔壁其实也有些远,因为这是一条很繁华的街道,来的都是一些贵妇小姐,自然门店要做的高大上漂亮精致,店内做的生意也比较金贵,装修自然也不会简单。

    高高的牌匾,金色的字。

    房屋占地百米,还不算后院。

    玉荷来过这家店几次,所以还算熟悉。可也是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随着这声高呼,就是骚乱的人群。以及舞刀弄枪声,玉荷敏锐的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可她只是个弱女子,这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疑惑望去,但很快便吓得脸色苍白。

    那群人似乎是有目的的朝一个个穿着华贵的夫人小姐身上……对,应当是她们身旁那些男子。

    就在她看呆了的瞬间,一只长箭向她们这边杀来。如果不是裴玄之动作迅猛,将她拉开,后果不堪设想。

    因事情突然玉荷身体一时不稳,往下倒去,脚腕扭伤。可谓是祸不单行,在她受伤的间隙,那群人又杀了过来,玉荷想走却疼的根本跑不了。

    裴玄之倒是可以上前杀敌,但因玉荷的存在根本不能在此地多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多了嫂嫂要照顾她的安危,分了神很有可能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自然只能先带她离开,好在这时,京兆府派人前来捉拿乱贼。但就算这样此地也不安全,不能久待。

    裴玄之想把玉荷送回府,再来处理这边的骚动。他抱着不能走路的玉荷就想会珍馐楼,但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只能先出街,再走小路去后门拿车。

    他的想法很好,那些人却不放过她们二人。就像是故意来的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来围攻。

    就算他们躲到巷子里,那群人也不放弃。一个个杀来,裴玄之今夜出来并没有带武器,此刻他手上的剑还是捡的那个被他打伤之人的剑。

    人数越来越多,且各个武力高强,目的性明确。裴玄之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是不死不休,也是你死他活。

    两人已来到一处巷尾的河边,流动的河水让裴玄之知道这是一条活河。

    将嫂嫂护在后面拼死一搏,要么从这跳下去,顺着水流飘去别的地方。

    他血气方钢可以,但柔弱的嫂嫂不行。掉下冰河,不死也残。他从来都没得选,只有从这里杀出去才行。

    第59章

    同理玉荷也深知这一点。

    不过比起裴玄之的忧心, 她又多了一点别的,那就是裴玄之会不会在这危机关头抛下她独自离开。

    玉荷太没有安全感了,她也并不相信裴玄之。甚至在这紧要关头,她有些憎恨起对方来。

    如果不是他要带她出来, 也不会遇上这糟心的事情。都怪他, 都是他的原因。她从来不去思考出来是她自己的选着, 她只觉得裴玄之贱的很, 坏的很。

    不管心里怎么骂,女人的表面都是一副柔弱的样子。不是她要伪装,这个时候她也没心情装。

    而是她真的弱, 弱不禁风。脚下又有扭伤,身上沾了星星点点那些蒙面人的血。

    可怜,柔软, 像水一样。

    天空落下大雪,因为没了裴玄之的搀扶,玉荷只能跌坐在地面。她身后就是流动的河水, 远处的烟花还在燃放, 就像是刻意为了掩盖什么一样。

    骚乱被平息,热闹依旧。

    只有他们这个街角, 全都是血, 尸横遍野。血碰到雪化成血水, 随着微斜的地面流到玉荷裙边。

    她惊慌失措的将裙子收起,怕脏。也是怕那些血-腥的味道沾染在她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杀人, 也是第一次知道裴玄之武艺如此高。

    她害怕极了, 心里却又是庆幸的。庆幸裴玄之有能耐,庆幸自己不用死。虎儿还那么小, 他不能没有娘。

    可也是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来到她身后,抓着她的后颈,用剑架在她的前颈上。

    围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素白中透着银线的华丽外衣,还是让他们知道这是个贵女。这个贵女还一直被裴玄之护在怀里,护在身后。

    今日又是庙会,他带着这名女子。应当是心上人,既然是心上人,那就很有可能可以威胁到他。

    “裴大人,你说这女子的命,值不值我那些兄弟的?”一声高呼,现场拼杀的人瞬间僵住了身形,他猛的回头就见自己那雪衣墨发的嫂嫂被人抱在怀里。

    一柄冒着寒光的银色长剑死死抵在她颈间。

    女子的面容被白纱覆盖,但透过那层白纱裴玄之还是看清她眼中惊恐的情绪。

    她很害怕,很害怕。

    “救我,裴玄之救我!”刀尖架在脖子上,在无动于衷的人也会破防。何况玉荷本身就是个胆子小的妇人。

    死亡离她那么近,身后男人的血腥味以及他身上的黏腻,都在告诉她到底有多危险。

    玉荷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伤害她,她一个妇道人家,甚至都很少出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惹他们,也和他们并没有什么瓜葛。

    所以是裴玄之,是他的祸事,是他的仇家,是他牵连到了她,她是无辜的。

    可这一刻姜氏玉荷没办法对他破口大骂,她只能求他救她,因为这群人都是疯子。刚刚在东市时她就看到了,这群黑衣人对可怜的民众无差别攻击。

    特别是对那些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加残暴。好似吃定了她们反抗不得,所以才会恶毒对待。

    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下场绝对比外面那些人更惨。因为她察觉出这些人似乎和裴玄之有仇,而她又被认定是裴玄之的身边人。

    当然玉荷也想过要不要和这些人解释,她和裴玄之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可这样的话说出来,那就代表她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留着无用,那便杀了。

    所以她只能求裴玄之救她。

    另一边打斗的人早就停了下来,一打十几二十几,虽然武艺高强但青年还是受了些伤。

    特别是手臂处,有几道血痕染红了白衣。他今日与她一样穿了件白色的锦袍,那么红格外的刺眼。

    男人高竖的黑发已经有些散乱,但就算如此,他的气势也要比那群人强上很多。

    如果不是玉荷的情况突然,他以一敌十,杀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可就是因为有了偷袭那件事情,现场的情况变的不确定起来。

    “别怕,我在。”裴玄之根本不敢全部面向玉荷,因他身后还有三个黑衣人。

    “你们是冲着我来的,伤害无辜的人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只要能让裴大人痛苦束手就擒,就有意义。”那抱着玉荷的黑衣男人,显然是他们的头子。

    男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恶心到有些黏腻的话也在这时出现:“可怜这位姑娘了,只可惜跟错了人,如今要为他做的事情丧命。”

    她们离得很近,玉荷感受着他身上的传来的热度。害怕到有些哆嗦,她只能用可怜的目光看向裴玄之。

    祈祷他不会抛弃她,放弃她。

    裴玄之不是裴慎,玉荷只能求。

    “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她。”

    “那去死!”控制住玉荷的黑衣人,恶狠狠道。他就像很恨裴玄之一样,每一句话都带着浓烈的情绪。

    “把刀放下!我就不杀她!”发泄过后,那黑衣人显然也知道刚刚那句话有多离谱。

    他死了,又怎么保证这位美人在他死后平安。所以裴玄之不会自-杀,更不会蠢到答应。所以他又改了话术,想让他将武器交出。

    “好,我答应你。”

    “丢远一些!”那人又道。

    裴玄之没反驳,直接将剑丢道墙角。做完这些后,他举起双手,再问:“还有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那三名握着剑的黑衣人立马攻了上来。没有了武器,裴玄之只能躲避。

    在几个紧要关头,甚至差点被那几人捅了几刀。但也侥幸让他躲了过去,两边僵持不下,好似人多的那一边站了上风。

    挟持着玉荷的黑衣男人,看的心急如焚,他想要上前帮忙,却又怕这是裴玄之的计谋。

    是想将他引开,然后救他怀里的这位美人。但看着裴玄之弱势,那人又动了心:“弄快一点,再快一点,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可这样的催促,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四人还在僵持,在一个瞬间,裴玄之向后弯下腰躲过那三剑,随后迅速握住一人手腕,将其翻转,向他刺来的长剑一瞬间刺向了握着他的主人。

    一剑封喉,红色的血水喷薄而出,染在雪地里。黑衣男人倒地…

    雪又下大了,大的将地上的人铺上一层白霜。

    见一个兄弟又倒下,挟持玉荷的男人终于坐不住。他们那么多人都杀不了他,如果只剩他一个人,那就更杀不了。

    “你要在动手,我就杀了她!”他的话成功再一次让裴玄之停下。

    他停了下来,但那两人不停。一剑又一剑刺来,因那人威胁他只要他敢动手,那他就立马杀了玉荷。

    只能一次次避让,一次次受伤。

    “住手!”还是那个挟持玉荷的黑衣人,不是叫裴玄之停下,而是让那两个黑衣人。

    “裴玄之你不要她的命了吗?”他的剑抵在玉荷的颈上,用的力气也更加大。

    那力道,剑身的冰冷。都让玉荷知道只要对方在用一点力,那东西就会划破白纱、皮肤、她细小的血管。

    玉荷的眼泪在这一瞬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的求生本能让她在这一刻向那人发出求救信号:“救救我,我不想死!裴玄之,明德,你不是喜欢我吗?救救我!”

    “只要救我,我就和你好。”

    “我不想死,小虎还那么小。”她声音本就动听,这时候更加婉转好听。

    玉荷为了活下来,已经不要了脸面。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裴玄之还未做出回应,那黑衣人倒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再一次恶狠狠开口:“不想她死,就乖乖听话!”

    剑身割破白纱,露出女子纤细的颈。冰凉的剑身,让玉荷的眼泪又一次落下。

    “自己拿剑,捅自己一刀!”

    “快点,不然我就杀了她!”她看着裴玄之,用眼神求他。

    裴玄之太强了,就算将剑扔掉,他们也还是打不过他。所以只能让他自断双臂!

    这样的要求,他怎么可能同意。玉荷快绝望了,她恨这群黑衣人,她也恨裴玄之。更恨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出来?

    裴玄之是喜欢她,但那样的喜欢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的命重要。她会被放弃,会被抛弃。

    就像裴家那群族人抛弃她和小虎一样,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可也是这一瞬间,风穿过长巷,男人说了一声好。随后那把长剑就被他刺进了自己肩骨,一瞬间血流了出来,他抽出长剑忍着疼痛:“我做了,可以放了她吗?”

    但也是这时候,另一边的人突然偷袭。男人左腿被砍,胸口的血,以及腿上的血瞬间染红他的白衣

    极大的痛苦让他身形不稳,差一点跪下,好在长剑给了他支撑点。

    原本意气风发的人,瞬间崩塌。玉荷有些被这慕惊到了,她没曾想到裴玄之真的会为了她自残。

    他似乎比他说的喜欢,更加喜欢她。这样的认知,还未等她消化。

    他身后的男人,便迫不及待的将她推开。不,他将她推到裴玄之跟前,而他躲在她身后,他想让她挡剑做肉盾。

    也认为有她的存在裴玄之的不敢伤害他。他的设想是对的,在看到玉荷的那一瞬裴玄之的剑都有些歪了。

    他根本不敢动手,他怕伤害到他的嫂嫂。只敢张开手去接被对方推来的人,而这样的行为也让那个挟持玉荷的黑衣人,抓到漏洞。

    又是一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从他的胸膛穿过。男人额角都是汗,是疼的汗,也是天上落下的雪融化成了水。

    他抽出那把剑,揽着玉荷的腰压着她的身体和他一起躲过一剑。随后男人将她护在怀里,转身又是拼搏一击将那个一直威胁他的男人杀-死。

    这一次他在也不敢把玉荷一人留在原地,而将她永远护在身后。

    他的身体已到极限,可不杀死那样人,他的嫂嫂就没办法安全。撑着破败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终于那两人倒下。

    紧接着倒下的,就是他。

    男人身上有太多伤口,无一处好皮肉。他身上的白衣,也被鲜血染红。

    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没人搀扶的玉荷也跟着跌坐在地。他看着那一地的尸体,以及奄奄一息的裴玄之。

    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这里就如同人间炼狱,大片的血,横七竖八的尸体。玉荷根本就忍不住不哭,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见到这样的场景怎么可能不怕?

    可她不敢大声哭,因她怕这样的声音会引来在别处的杀手。

    惊慌失措下,她只能爬向唯一会保护她的人身边。男人握着剑,没让自己躺在地上,看到哭哭啼啼的玉荷向他这边爬来时。

    忍着疼痛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没事了,嫂……事了。”

    他的声音很弱,又弱又轻,但他的怀抱却很暖,也很有安全感。给了此刻玉荷最想要的一切。

    她被他抱在怀里,身体忍不住瑟缩,忍不住发抖。

    察觉到她的害怕,裴玄之抱得更紧也强撑着身体安慰道:“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嫂嫂刚刚的话还做数吧。”

    “你说,只要明德救了你,你就要和我好。”他解下她的围帽将脸埋进她的颈间,闻着她身上的香。

    想起她先前的话,便忍不住询问。

    但此刻玉荷想的却是,如果现在裴玄之死了的话,那算不算意……或者说,可以嫁祸给那群黑衣人身上。

    第60章

    她趴在他怀里, 哭的哽咽。眼睛却看向他暴露在外的侧颈,他虽然习武,但并没有多黑。

    反而有些白皙,脖颈也修长。他生的很好, 不比一般女子差。那侧颈好像在告诉玉荷, 只要从那里扎下去, 裴玄之就必死无疑。

    他此刻很虚弱,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他死了,小虎作为裴府唯一的嫡系,那位子就只能是他的。

    玉荷知道他刚刚救了她, 但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他要带她出来,她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更不会让他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所以一切的错都在他, 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就该死,如果不是他连累了她,她也不会弄脏衣裙, 就趁现在, 趁他最虚弱的时候拔下头上的金钗,狠狠扎进他侧颈里……

    她的眼泪还在流, 就像是习惯, 明明已经不害怕了, 但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感受着怀里的湿意,裴玄之有些无奈, 他拍着她的背轻哄:“无事了, 嫂嫂, 无人能在伤害你。”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安抚救治的人,却在这刻安抚起了她这个无事人。玉荷身上有很多血, 但那些血都是从别人身上染来,她除了扭到了脚,没有受到任何伤,更别说破皮出血。

    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还是太过恐怖,裴玄之知道他的嫂嫂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别说杀-人,可能连杀鸡都没见过。

    这样的事情足以留下一生阴影,裴玄之自然要好好安抚:“今天这事情,各位明德没有处理好。”

    “别哭了,嫂嫂别哭了。”

    这一声声哭腔,将裴玄之的心都快哭化。这时代的男子都有些大男子主义,裴玄之也一样,他想成为嫂嫂的依靠。

    自然在这一刻,是受用的。

    那种玉荷只能依靠他,只信任他,与以往的冷待完全同,让他觉得此刻的嫂嫂是喜欢他的。

    就算不喜欢,也差不多了。

    他又抱紧了怀里的女人,满足的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幻想着以后两人恩爱的模样,虽然他的嫂嫂还没有回应他说要和他好的话。

    但裴玄之知道,她会同意。

    她的嫂嫂以后会是他最爱的妻子,因为失血过多,男人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可他还是强撑着身体没让自己倒下,因为一旦倒下,他这柔弱的嫂嫂可怎么办。

    他唇角微勾带着一丝轻笑,哄着怀里的人,让她别哭了,快起来,他们要回家了,不然他快撑不住了。

    可就在他话刚出口那一瞬,颈侧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他的侧颈被什么东西扎了进去,裴玄之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什么?

    但他是不敢相信的,他不敢相信那是他最爱的嫂嫂做的。可不是她又会是谁,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裴玄之在那一瞬间不是自救也不是推开姜氏玉荷,而是愣了一瞬。

    他像是不能接受一样,看着她。看着她哭的泪眼婆娑,却心狠手辣的将金钗扎进他脖子里。

    看她可怜兮兮,却恩将仇报。

    裴玄之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嫂嫂要这样对他,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对她也好,可他的嫂嫂还是对他想的下了死手。

    裴玄之眼中都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因力气不大,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玉荷除了将金钗插入他的皮肉内,并没有一击毙命。

    玉荷颤抖的手想要拔下金钗继续,但裴玄之的手已经握上了那根钗子,他黝黑深邃的眸子死死的看着她。

    玉荷心慌了,她怕被报复。

    这事情已经做了,那便要做到底,回不了头了,对方的眼睛让她知道,裴玄之恨透了她。

    如果今天他不死,以后死的就是她们母子。而她们也不会有安稳日子。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她慌不则乱的推开男人,想要往外爬。但是没有任何意义,她应该上去补刀,反正他受了重伤,动不了。

    不管能不能动,都要杀了他。

    姜氏玉荷有些疯了,或许她一直都是疯的。她没有去拿离她远一点的刀剑,而是搬起自己脚边那块汤碗大小的石头,向他的头砸去。

    因为脖间的金钗拨出很有可能止不住血,裴玄之不能动,他只能一手握住它,一手去拿剑想拿剑挡,但却被玉荷眼疾手快丢开。

    裴玄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也没有一处没有伤口。颈间的血很快就快染红了他的手,从他的指缝流出。

    玉荷搬起的石头也在这一瞬间落下,这一次她用了十乘十的力道,她没有看是什么地方,她只往下砸。

    砸的他头破血流,砸的他面容破开。

    裴玄之意识到他的嫂嫂是要治他于死地,……疼,眼角流出血水。

    裴玄之发现自己的右眼看不见了,甚至逐渐失去自觉。他不能死,他也不能死,她这个毒妇,毒妇!

    玉荷很急,因为她听到绿儿以及高查的声音,他们快找来了。

    怎么还没有死,她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这张脸和他身上的金钗,没办法和高查解释。

    她也不能让他们看到他,就在她焦头烂额时,玉荷突然看到他身后湍急的河流,把他推下去,也只有把她推下去才会彻底掩埋这一切。

    她想拔下那金钗,但那东西被裴玄之握在手里根本就弄不下来。然后没办法,只能放弃。

    裴玄之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要没人医救就绝对活不了。如果再把受了重伤的他推下冰冷的河,那他一定会死。

    因为此刻的他,不仅没有反抗的能力。更没有游泳的力气,他身上这些伤口,一遇到水便会血流不止,他会很快沉入水地,也或许会随着这条活河流出城外,最后死在外面。

    想明白后,玉荷便不再犹豫。因为她也没有时间犹豫了,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好在她们本身就在河边,玉荷微微用力,男人便落入河水。随后便在玉荷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上的大雪,下得没有个尽头。

    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她抬起望月的眉间。玉荷并没有解决一大隐患的欣喜,她很平静,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手上沾染了什么罪恶。

    可不这么做,她与丈夫的儿子就要一辈子被人胁迫。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用自己的办法抢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是她丈夫留给她们母子安身立命的东西,那是她丈夫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是裴玄之抢了过去,是他们一群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而裴玄之甚至还……样对她。

    他不仅抢了她们母子的东西,他还想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是公主之子,他可以肆无忌惮,可她一个女子不行,还是在夫死的丧期中。

    她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在京中备受人嫌弃,又无娘家人依靠,是他把她们母子逼到死路,是他的错!

    她没有错!她姜氏玉荷没有错!

    他不顾她的意愿,闹的家中无人不知。他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看她的,他们说她表面上是侯府夫人,背地里却是暗娼。

    老夫人刚去世,前任侯爷去世不到一年。她就耐不住寂寞找野汉子,这找的人还是前头那位的死对头。

    玉荷很想和他们解释,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不能说,也没办法说。因他们说的是真的,裴玄之就是对她起了那种心思。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才是那个被强迫的人。她并不愿意,她也不爱他。

    她只是想他去死。

    可这样的解释不会有用的,他们只会说,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多少人想和侯爷有一点关系,却没有门路。

    不感恩,还在这边哭哭啼啼,做的真难看……

    等高查带着绿儿和一队官府人员找到巷子尽头的时候,便被这一巷子的尸体惊到。

    这里横七竖八躺了将近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他们的血铺成一片染红了整条巷子路。

    那血还在往下淌,直染红他们的鞋底,这就像一个人间炼狱,无人生还。

    不对,还是有人活着的。

    高查余光瞥到一处小角落,那里坐了名白衣女子,她身上有很多血,那些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看起来格外渗人。

    夫人在这里,为何不见他们大人?高查皱起眉,快速来到玉荷身边。

    他看着情绪不对的女子,先安抚,过了片刻才问:“夫人,我们大人去哪了?”

    女子的状态很不好,那些血就算不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也有些吓人的。

    绿儿看到她后,眼泪忍不住的流,她蹲在女子身边,一个劲的问:“可有哪里受伤了?疼不疼夫人?”

    “快来救人啊,快将我们夫人送去医馆。我们夫人是侯爷长嫂,是裴府的大夫人,几位大人快来帮帮我们夫人。”绿儿才不管什么侯爷,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夫人。

    这时候,自然也是想要先把夫人送去救治。在高查得不到答案,又问时。直接道:“我们夫人怎么知道侯爷去哪里了,我们夫人身上都是血,回不了你的问题。”

    这一地的血,那些尸体,确实足够吓人。一个没见过红的后宅妇人,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红,得失心疯也是有可能。

    如今只是不说话,呆呆的看着一处,已经算是好的。高查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眉头紧皱,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在心里就一直不得安生,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而这不好的事情,和他家公子有关。见一直问不出来,这位夫人又是他家公子喜欢的女子,高查便不准备问了。

    而是准备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

    可也是这时候,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夫人开口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绿儿我好怕,我怕死,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短短几句话,带着颤音。

    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够多,也足够让人震惊。裴玄之将这位夫人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走人?

    高查不相信,他家公子也不是这样的人。可那惊慌失措,声音颤抖的夫人也不像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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