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过了冬至就是元旦, 徐家村位于南北交汇处。过节吃饺子,也吃大白米饭。

    元旦虽然没有除夕夜热闹,但也是一个不小的节日。因为今天樵夫不用出门上工,可以在家里陪她。

    赵二是个勤快人, 歇不住。不去外头上工, 就在家里做活。里里外外打扫卫生, 劈柴修补家具, 他样样都做。

    是个很好的丈夫。

    如果是往日,家中有一个外男,丈夫又不在家里。玉荷一个成了婚的妇人为了避嫌, 很少会坐在堂屋,又或者院子里。

    今天不一样,她夫君在家, 她便不用闷在屋内。他劈材,她就在旁边帮忙把木头堆个小柴堆。

    不过由于眼睛的问题,赵二并不想她帮忙。她的手刚碰到那些东西, 就被赵二握住, 随后牵引着她往另一边干净的地方走。

    到了那处,又拿过一个椅子让她坐下。

    “乖, 就在这坐着。”

    “可我想帮忙。”女人软着声, 撒着娇。

    “那你听不听二哥的话。”樵夫没回答, 而是反问。

    听了这话,玉荷自然爽快的点头。可很快, 她也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带着笑的脸, 瞬间消失。

    “你就会拿这事压我。”玉荷其实明白自己男人是为了让她少受罪, 疼她爱她,才会如此。而她这副娇纵的模样, 也是被他惯的。惯得无法无天,小脾气很多,事事都要他哄。

    “那听二哥的话吗。”两人三年的夫妻,彼此最为熟悉。樵夫也知道,自己妻子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就是爱耍小脾气,又和他闹了起来。

    闹的原因,也紧紧是想让他多休息一会。说着,男人解下手上为了砍柴绑着的棉布,一双大手揽上她的肩,手握住她的细腰,贴在她耳边小声耳语道:“晚上你在出力,让二哥休息可好。”

    男人话里是什么意思,没有人比玉荷更清楚。樵夫这人看着老实巴交,但在床榻上那事又不老实。

    像是个蛮牛,强壮有一身力气。弄得她脸红心跳,却又无法拒绝,因为.他是她的夫君,他们本该如此,在荒唐的事情也都可以做。

    “白日里,说什么胡话。”原本还冷着一张脸的人,瞬间红了起来。

    她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樵夫蹲在她身边也比她高大许多,见此她脸上起了薄红,嘴角也带上笑:“羞了。”

    他压着声,像是怕外人听见一样,忍不住调戏自己的妻子:“那二哥问你,想二哥了吗.”

    话已经到这份上,问的自然不是一般的想。玉荷是又羞又怒,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哥会在大白天就说那些混账话:“闭嘴。”

    可这样并没有呵斥道樵夫,反而让眼中笑意更大。

    “快去砍你的柴,不许说了!”她红着脸,杏眼微睁,一副生气模样。

    娇羞的很,也让人想亲的很。

    妻子的反应,逗乐了赵二,他亲了亲妻子的脸庞。随后又道:“这么羞,那又是谁每天晚上缠着我,非要给我生孩子。”

    “有外人,你不要.”因为害怕那个借住在她家中的男人听到,玉荷压着声制止。

    模样,更加娇俏可人。

    两人是实打实的真夫妻,那种事情在夫妻之间在正常不过。玉荷有女儿家的娇羞,但也知道面对丈夫不用那么害羞。

    她气二哥光天化日说那些话,又羞二哥说的话没有错。为了孩子,她这段时间,确实有些不像个姑娘家。

    “好了,不逗你了。”

    “放心,这里只有我们,没人知道。”他摸了摸妻子的头,随后便重新绑好棉布条,去前头砍柴。

    男人离开,玉荷身边空了下来。

    她低着眸,眼角眉梢都是春意。那模样一看就是被人调戏过,玉荷其实没有多少气,那人是她的丈夫。两人更加大胆的事情都做过,还会怕那个。只是怕外人听见,毁了她和丈夫的名声。

    她听着丈夫的砍柴声,坐在一旁晒太阳,暖洋洋的光洒在她身上,让她舒服极了。

    砍完柴,樵夫又将柴一一摆好,堆成一排。末了,他又去去厨房烧水准备杀鸡炖汤。

    玉荷想帮忙,却有些没能力。

    只能在一旁站着,赵二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那模样,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对于借住在他家里的曹魏,樵夫给予了最大的善意。基本不让他干活,今天就是如此。

    男人坐在开窗的卧房里,看着那对夫妻相互扶持。两人亲密的贴在一起,那模样就像两只鸳鸯厮磨,透着一股情-欲意味,想必是说了不少不能见人的悄悄话。

    曹魏移开视线,压下眼中不悦,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打开一本书。他身上的剑伤,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挥动长剑时,有些没力气。

    是还没养好,也是伤的太深,还需静养。最少,要在这里过个年。

    可他不能在这里待那么久,父亲需要他。他离开也太久了,该回去了。

    离开.这两个字,在这一刻,竟然让他觉得不舍。曹魏快被自己心里的那点东西逼疯,他知不可能,也知是伤天害理,可就是改不了,忘不掉。

    想着,念着。

    陷入疯狂,他握紧手中纸张,原本平整光滑的白纸变得面目全非。

    一个村姑,有什么好念。

    他闭上眼,试图用这样的贬低压下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他和她没有可能,那一夜是错的,她并不爱他。

    她心里只有那个樵夫。

    曹魏不是没想过两人撇了樵夫私奔,但问题是她与樵夫彼此恩爱,并不会与他走。

    这年头,书本墨笔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山里的农户,没有读书的机会,自然也不用买什么纸张。

    而他手中这本书还是赵二怕他无聊,特意去山下买来。虽然只是一本没什么内涵的杂书,但却也是赵二能拿出的最好。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做那种事情。看着手中逐渐变皱的纸张,曹魏压下心底的躁郁,将书重重放在桌上。

    他解开领口,露出大片的里衬以及里衣下带有狰狞伤疤的胸膛。因为常年练武,男人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一双长腿。

    模样,是一等一的好。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印象深刻.

    这边他人纠结的事,玉荷夫妻二人一点不知。杀鸡烧水,做好之后就是一锅好喝的鸡汤。

    放上盐,调好味。

    樵夫先给妻子打上一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让她尝尝鲜。女人没有拒绝,她喝着碗里的汤,听着丈夫的絮絮叨叨,模样幸福极了。

    而樵夫借着烛光,做起别的菜食。昏黄的光下,一对不富裕但互相扶持的农家夫妇再次刺痛曹魏的眼。

    第162章

    他就像一个阴暗的虫子, 总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曹公子来的是时候,我们这饭菜也要做好了。”听着丈夫的话,玉荷才知道屋内进了第二个人。

    原本脸上的浅笑也在这时淡下。

    这样的变化,在此时此刻是那样的扎眼。扎眼到曹魏无法忽视, 那种不被待见感.

    她并不想见他, 甚至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就皱眉。曹魏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是在哪里惹了她, 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所以这厌恶在他看来, 来的不明不白,有些莫名其妙。但如果深究起来,似乎也能明白, 她一个瞎了眼的姑娘一直和丈夫住在山里,没见过多少外人,所以排斥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他心思狭隘了。

    他点点头, 强压不满。

    末了,才淡淡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话一出原本不爱和外人说话的玉荷又忍不住刺道:“饭都做好了,有什么好问。”

    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里满满不喜, 她很少主动和他说话, 平日里别说说话,就连见面都少。

    永远都是一个屋檐下, 两间不同的房。

    虽然她这话是在讽刺他, 但总比一句话不说要好:“赵娘子说的是, 曹某下次一会有眼力见些。”男人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清列中带着沉稳, 好听的不得了。

    虽然知道男人没生气, 赵二在这时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我妻子说笑, 曹公子别在意。”

    赵二不愿意家中有矛盾,也不想让玉荷曹魏两人结仇。

    可这话让一向被惯着的玉荷不干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帮着一个外人。她本来就对那个人不满,现如今更是不满到极点。

    “我哪里是说笑,不是说笑!我就是骂他。”她声音娇软,但这刻话语里的意思可不娇软,简直是有些尖酸刻薄,坏透了。

    每一句都在拆人台,也在撩架。

    她并没有将那个名叫曹魏的男人放在心上,更不怕他。她是这家的女主人,二哥的妻子,他一个借住的有什么资格和她生气。

    要生气,那就赶紧滚。

    离开她家,别在她家住了!

    那样口无遮拦的话一出,就是在把曹魏的面子往地上踩。不说有脾性的,是个人都要生气。

    赵二眼见着男人脸色变差,立马也严肃起来呵斥道:“人家曹公子身负重伤,能做些什么,该休息才对。别贫嘴了,要吃饭了。”

    为曹魏解围,也保下玉荷的面子。

    可这样,才会让玉荷更加不满。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永远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为了一个外人教育她。

    她还要说出更难听的话,另一边的曹魏摇了摇头,主动解围道:“赵娘子说的是,曹魏该骂,该罚。”

    话以至此,再说就不礼貌了。

    可樵夫怀里的女人还想继续,她张了张唇却被樵夫抢先道:“曹公子,眼下厨房已经没事。您就先出去,我与我娘子说些话。”

    他不是个会隐瞒的人,老实的山里汉子,也没有外头男人那些七拐八拐的花花肠子。他想说什么,也就全部说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他制止不住自己的妻子,也不想他的妻子与他争吵。所以劳烦他先离开,他不在了,他的妻子也就不生气安静了。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受,曹魏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那让他脸色不好,眼中都是冷意。

    模样更是有些像丧家之犬,说不出来的狼狈,卑微。

    从他身上看到这种失意之态,还是让赵二有些没想到。他以为他会生气,但没有,他只是立在门外低下头,眼中都是思索,最后就像是妥协一般听从他的话离开。

    他点点头,不想让他难堪。

    随后便转身往外头夜色里走,很快消失在樵夫的视线里。而他离开的脚步也被玉荷听见,他走了。

    所以,她赢了。

    小七八拉的山里村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错。她只觉得自己厉害,压住了丈夫,也震慑住了那个外人。

    她才是这个家里最厉害的。

    这样想着,女人本就娇俏的脸蛋上更家嫣红。是高兴的,也是神气的。

    一双美眸,亮晶晶的。

    樵夫见了,也不好说她。只能叹口气,又将女人抱进怀里。

    但此刻正是玉荷高兴时,听见他叹息,那不就是在败她的兴:“你什么意思,你叹什么气,我有什么错,是他的错。”

    叹气不就是无奈,无奈不就是觉得她做错了。这让玉荷接受不了,她怎么会有错,她没错。

    眼见她眼泪珠子就要掉出来,樵夫只能低声哄道:“左不过是一个外人,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为何要与人结仇,加之他衣着不普通,又认识字会武术,估计是个厉害的人家出身得罪不起。”

    丈夫的话让玉荷很生气,她气二哥不帮自己帮个外人,还联合着外人欺负她。

    “他有什么了不起!他还不是被二哥救回来的,如果没有二哥,他早就死在外头!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和我生气!我是二哥的妻子,是他救命恩人的老婆。

    再有气,也得给我受着!”玉荷其实没有真的生曹魏的气,那个人还不配她生气。她只是气赵二站在了外人身边,训斥她。

    还有,她哪里有说错。

    理本来就是那么个理,他如果真想帮忙,就不会踩着点来。要帮忙,早来了。

    所以,那人就是个骗子。

    还是个虚伪的骗子,让她讨厌让她不喜。二哥也是,竟然为了那种人凶她。

    简直,气死她了。

    女人眼角含着泪,模样可怜兮兮中又透着一股娇蛮,她推开赵二的手,往外走,很快传来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听着,是闹气摔门回了房。

    见着空下来的厨房,赵二皱眉又无奈,谁让他媳妇就是那么一个不讲理的人。除了去哄她,也无它法。

    一场不愿快,三人再次分开。

    赵二先将鸡汤和饭食打出一份,送到曹魏哪里。今天这事本就是他媳妇无理,骂了人,总不能还让人饿着肚子。

    好在这曹公子是个有理的,没有因为妇人几句难听的话,就与他生了嫌隙。或许是生了的,只是他隐藏的太好,没表现出来而已。

    对此,赵二也有些无能为力。

    他只能尽自己可能,让两个人都得到妥善的安排。送了晚膳过去,樵夫就回到自己卧房前。

    他站在门外推了推门,发现妻子生气锁了门,不让他进去。这下子樵夫慌了起来,因为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他的妻子很好,不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人。以往也会有闹脾气的时候,但从来不会锁门,都会留个门让他进去哄她。

    “荷妹,怎么了。”

    樵夫眼中都是担心,他轻敲房门,又压着声道:“我错了,开门好不好。”

    低低声响从门缝下传入,坐在床边的人眼角已经挂满泪。情绪的失控总是来的莫名其妙,明明刚刚还是因为生气,此刻她就是委屈到不行。

    她痛苦极了,觉得二哥不爱她了。

    她刚刚可是听到他从厨房出来了,但他没有来她的门前,而是去了另一个人的门前。她听的清清楚楚,她还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但没有,他去找了那个外男。

    痛苦在这刻侵蚀她的身心,她发觉自己好像不再是他心底里的唯一。这是玉荷接受不了的,也是她不愿意接受的,她坐在床上边哭边抹眼泪。

    现在听到他那话,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问她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不就是他气的。

    她就是不开门,让他今夜在外面睡!让他知道,她不好哄。可这样想着,这人还是忍不住往门边靠。

    “你让二哥进去好不好。”

    “乖,开门让我进去。”男人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诱哄。可屋内始终没传出玉荷的声音,她就像是不在里面一样。

    可怎么会不在里面,她就在里面,只是生气,不想给她开门而已。

    “今天这事都怪二哥办的不妥当,惹你生气。二哥改,二哥错了,给二哥开门好不好。”说着,房门却一动不动。

    冬雨也在这时落下,天气再次寒冷。初冬时节已经过去,如今是深冬,这山里的冷风,如冰刀一样刮的人生疼。

    “下雨了,让二哥进去好不好。”

    “二哥冷。”

    屋内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紧跟在他声音后面的是稀里哗啦的冬雨。雨水砸在地面,很快结成薄冰,山里的风刺骨。

    她的二哥站在门外,会冷。

    这样的认知,让躲在屋内偷偷哭的人愣住。她不想二哥冷,二哥已经很辛苦,再放任下去会生病。

    可她又觉得放二哥进来,太便宜他。他让她哭了那么久,让她那么生气.想是这么想,但她往门边挪的动作也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还是心疼自己男人了,不想让他生病。所以拉开房门,放那个男人进来。

    可不知是不是玉荷的错觉,她的二哥好像变了.因为她打开房门后,她的二哥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抱住她的腰,在进屋。

    这让原本就有点气的人,立马跺脚起来:“你到底进来不进来,不进来,等下就在外面过夜得了,别敲门。”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门却是一直开着,甚至她还一直在门边等他。一直等不到,女人也急了:“你是不是欠骂了,还不快些进来,是想生病吗?”

    从原本骄傲的等人来抱,到最后主动去拉男人的手,玉荷自己都觉得自己丢人。可没法子,她就是离不开自家男人,也怕他冻着生病。

    好在丈夫虽然奇怪,但却没有拒绝她的行为。被她拉着,也就跟着进了屋。

    第163章

    樵夫看着身后的冬雨, 手中动作也快了些:“二哥真的知道错了,放二哥进去好不好。时间不早了,该用晚食了。”

    “你总不愿意二哥生病,对不对。”他耐着性子, 轻声诱哄。

    可还是不奏效, 他的妻子今天真的生气了。不愿意开门, 也不愿意原谅他。

    无奈, 男人只能一遍又一遍叙说着自己的不对。希望以此来求的她的原谅,他也不怕丑,不怕另一间屋子内的男人知道他是个惧内的男人:“原谅二哥好不好, 二哥很冷。”

    硬的不行,那就来个软的,他的妻子很爱他。一定不愿意他生病, 可也是这时一人闯进赵家院子里。

    来人是村长家的大顺,上来就道:“赵二哥,快和我下山, 出事了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赵二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皱眉问。问完不等大顺的回答,又看向一旁紧闭的大门。

    那门内是他的妻子。

    小雨逐渐变成大雨, 压过他人的声响。

    他在分析, 分析哪件事更重要, 得出来的结果是大顺的事情更重要。

    大顺:“隔壁李家村的奇大牛占了二大爷家的地基,二大爷让他们往后挪开, 他们不认就和二伯打了起来。

    闹凶了, 那人就找李家村里的人把二大爷打了。头都给砸破了, 出了老多血。”

    这话一出,显然是个不小的事情。赵二不知道自己能帮个什么忙, 但这时候大顺上了山,他就不得不下山。

    他家虽然住在山上,但说到底也是徐家村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帮。他再次看了看紧闭不开的房门,叹了口气,也只能拿了一旁的蓑衣下山。

    恰也是这时,隔壁的房门打开,曹魏走出。见了他,赵二只能匆忙留下一句:“曹公子,如若我家那位开门寻我,你就说我因为一些事下山了,让她别担心。”

    因相信曹魏,赵二不等对方答应,便赶紧跟着大顺离开。

    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曹魏收回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被人嫌弃了。这样的认知,让他脸色极差,差到有些说不出话。

    末了,也只能阴沉着一张脸往厨房那边走。却也是这时,在他经过那扇紧闭的大门时,有人拉开了门。

    眼含泪的姑娘,立在门内。

    因看不见,她的眼睛空洞洞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也让曹魏的步伐迈不出去,定在原地。

    他知道这是因为赵二,因为担心赵二所以她开了门。男人刚要开口,那娇滴滴的人又先开口了。

    “在不进来,就别进来了。”或许是因为有气,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娇甜,更没有软。

    只有一股乡野悍妇的野蛮气。

    这股气又因为她的长相,显得不那么讨人嫌,反而有些娇媚泼辣,勾人。

    他知道这是又将他认成了那人。

    “想冻病吗,还不快进来。再不进来就别进来了,在外面一个人过夜吧!”女人的话虽然是骂但却格外的让曹魏无法拒绝。

    他再次像着了魔一样,被对方握住手,拉进了那间屋子。房门关上,对方娇香温软的身子贴上来。

    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那个夜晚。

    怀里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他夜思日想的人。他爱她,可对方不爱他.心里想的也不是他。

    卧房大门关上,那握着他手的女人也就松了手。玉荷是喜欢二哥,但也不是个没脾气的。赵二可还没将她哄好,放他进屋是怕他冻着,这合情合理。

    进来了,也得给她规矩的站着继续哄。

    所以,关上门后,她娇哼一声,又重新坐到床上摆起架子不理他了。嘴巴翘的老高,一看就是要人哄。

    曹魏又怎么看不出。

    可他不知道怎么哄,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什么东西也不是。进了这屋,他也没法像她的丈夫一样,搂着她做那些亲密的事情。

    曹魏其实很想表露自己的身份,可一旦说出,玉荷绝对不会与他这般亲近,更不会拉着他的手。

    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那个人的轻哄。床边的人又不行了,更气了,把自己气哭了。豆大的泪珠子,像是不要钱般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气焰也低了。这下子,是真的伤心了。因为她的二哥没有上前抱住她,也没有哄她。

    这是不正常的,难道是二哥生气了?还是说今天这事,真是她错了.可她哪里有错,她没错。

    有错的是那个人,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男人,她不高兴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

    女人的声音,让房间内气氛再一次紧张。

    这样的紧张对于神经紧绷的玉荷来说,格外的恐怖。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诡异极了。

    难道真是她的错.二哥为那个人生她气了?

    “你说话呀!你别装哑巴,你说话。”她就像一个妒妇,在这一刻胡搅蛮缠,看起来无赖极了。

    抓起一旁的枕头,就往地上扔,她想用枕头砸那个人,可因为看不见,只能落了空。

    又是一阵安静,过分的安静,更让玉荷觉得自己像一个泼妇。一个因为得不到回应的可怜女人,哭哭啼啼,惹人嫌。

    摔了一个枕头不管用,玉荷又去拿第二个,拿了就往地上丢。还不管用,她就去拿别的能用的。

    只不过这次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她被迫停下。同样,她那颗不安忐忑的心有了落处,变得踏实起来。

    玉荷:“你不是要当哑巴吗?你不是不理我吗?那你过来干什么。”

    “你就那么讨厌他。”

    曹魏站在床边,看着烛光下的美人泪眼婆娑,他将她的脸抬起。看着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淡淡的问。

    男人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生气说有是有,说没有也是没有。让人看不清,也看不明白。

    曹魏不是个大度的好人,他没法接受自己在心爱之人的口中是那样的不堪。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何况是他。

    第164章

    “不然呐, 我不讨厌他讨厌你。”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被丈夫控制在床榻与他之间。

    因为离的近,他身上的皂角香也在这时飘入他的鼻腔。那股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自然也让她安心。

    或许是因为生气, 也或许是因为夜晚倾盆大雨。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 让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此时此刻的丈夫, 与往日里不同。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会在她哭时无动于衷。早就上来抱着她亲吻,边亲边哄。让她不要多想, 也让她别生气。

    可今天这些都没有,她的丈夫冷淡的有些过分。没有第一时间哄她,却问出了那个不相干的人。

    难道.她真的错了?她不该对那个人出言不逊, 就像二哥说的一样,只是一个过路的外人,迟早要离开, 犯不着和他生气。

    有气, 也就这几日的事情。

    可她就是小心眼,就是看不惯他, 就是不喜欢他们家中突然多出一个人。那让她不安, 心里难受。

    眼泪还在掉, 但此刻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玉荷其实有些后悔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 她不应该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的丈夫起争执。

    她的二哥那么累, 白日里在外面有做不完的活,回了家又要照顾她。今日好不容易休假, 她怎么能那么不识好歹,在这个时候和他吵。

    还摔东西,那些东西都是二哥洗的。现在外面下着冬雨,这东西拆了洗,好久都不得干。

    她的二哥一定很受伤,她真是太蠢了,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妄为,女人眼角的泪再次滴滴落下:“二哥,我错了。”

    她拉住他的衣袖,神色痛苦,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二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说那人的坏话,我不该和你吵,我知道错了,二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反客为主,直接抱住男人的腰,将哭的梨花带雨的脸贴在他的腰上,那模样可怜中带着丝娇媚。

    玉荷喜欢穿粉色的衣裙,而粉色的衣服恰恰也最衬她,敷若凝脂,娇艳如花。

    她本来就生的美,一双黛眉樱桃红唇,坐在哪里不动也是最吸引人的。此刻抱着他的腰,句句都是讨好哭求。

    哪个男人抵抗得了。

    阴沉着脸生了一肚子火的男人,这时也无法发作他只是冷着一张脸,帮她抹去眼角的泪,不计较她先前的失言。

    那动作,温柔到极点。

    也让玉荷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似乎气消了?可又像没消,因为他没有像往日里一样,拍她的后背,哄她。

    “二哥,你说句话呀。”又气又难受的人,这时又开始小性子发作了。

    她撒着娇,推了推男人的腰。

    男人身子很高很大,腰部劲瘦有力,她推了好几下都没能让他动弹一下。

    娇里娇气的声音,在这时显得那么勾人。因为哭过闹过,女人领口的衣服早就散开,大片雪白的肌肤落入他人眼中。

    情-欲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男人的呼吸乱了,身体也越发滚烫。

    抱着他腰的人,自然也察觉到这点。她脸上眉梢染上红意,模样羞的不能见人。她的二哥怎么就不会累,这时候竟然还在想那种事情。

    她又羞又怯,因为她发现她的二哥还是很喜欢她。并没有因为某人的事情,不理她。

    娇滴滴的人就在床榻上,顺理成章的事情本来应该在这时完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玉荷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动作。

    就像是,不愿一样?

    可怎么会不愿,二哥以往最喜欢和她做那种事情了。难道还没消气?本着这样的疑惑,女人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因她想起今天下午,樵夫和她说的话。他说晚上想休息,让她出些力。那不就是要她主动,这怎么可能,那样做也太没女儿家的矜持。

    可眼前男人是她夫君,是她男人。还是被她气到的男人,玉荷已经不想在争论那件事中谁对谁错,因为她知道,错的一定不是她的丈夫。

    她道歉了,也服软了。二哥有了松动,却没有说原谅她。所以,他是想要她有所表示.这样想着,女人脸上又出现犹豫神色。

    主动些应该没事吧.可主动了,会不会有些不守妇道,被人看不起。可不主动,二哥就要一直生她的气,她不想二哥生气。她想和二哥好,一直好的那种好。

    他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男孩像二哥,女孩像她。不过眼睛不要像她,要像二哥,做过正常人。

    最后像是豁出去一般,玉荷低着头,伸手去解他的裤腰带:“就会欺负我。”

    说着声音里都是颤音,解开腰带。她又从坐在床上的姿势变成跪在床上,她扶着男人的有力的劲腰,一路从胸膛到他的下颚,最后吻上他的唇。

    她动作很突然,曹魏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就钻进他的衣襟里贴着他的胸膛,与之拥吻。

    本就喜欢她,本就想和她在一起。曹魏做不到主动,却可以默认。他沉默的接受她的亲吻,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他停不下来,他也无法拒绝,他爱她怎么样都好。

    多少个午夜梦回,想她想的发疯,现在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

    男人搂着她的腰,模样千娇百媚,朱唇一点红:“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让你看就是了。”

    随后她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事情,去亲吻一个男人.因为不太舒服,她额上起了薄汗。

    但总算好了迈出了那最艰难的一步,随后人就没了力气。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多。眼泪流不出,眼尾的红意却怎么也消不下去 。

    “二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该因为外人生你的气,更不应该为了外人惹你生气。”她坐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他心口。

    模样娇俏动人,曹魏耳尖微红。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是在家中大婚之夜,也不是和妻子,更不在自己卧房。

    而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与他人的妻子。身上的女人,眼角眉梢都是羞涩笑意,做出的事情却是大胆至极。

    他与她这下是真的通了奸,珠胎暗结。曹魏没自己想的那么难以接受,他接受的很快,甚至连带着压抑许久的东西在这时爆发。

    他默认了她的行为,以此来抚慰自己。他搂着她的腰,像那日在窗外看到的一样,学着她的丈夫,让她快乐。

    第165章

    冬雨拍打着窗, 滴滴嗒嗒的声响,让床榻上的鸳鸯听见。因冬日里卧房内要烧炭,那扇紧闭的门窗微微开了一条缝。

    玉荷压着嗓,轻喘。

    漂亮的五官染上急促后的绯红, 她扶着男人的肩膀, 柔弱无骨的身子微微趴在他身上。

    男人身量很大, 他将她抱在怀里, 吻上她的眉眼。轻喘逐渐变的急切,他紧紧的抱着她,最后反客为主, 一切尘埃落定。

    两人都很开心,特别是玉荷,她心里甜滋滋的, 又羞又有些难为情。她今天做的这些事情,实在不像个姑娘家。虽然二哥是她男人,但还是让她觉得丢脸。她怯生生的趴在他怀里, 下面还吃着他的东西, 眼角眉梢都是春意,那模样比初春的蜜桃还艳。

    因为看不见, 她的小动作就很多。比如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偷瞄他, 在发现自己看不见, 这样做很有可能被二哥看见后,脸色爆红。

    更加羞涩的不敢抬头见人。

    她这副小妇人的样子, 就如刚嫁人的新妇。做什么都怕, 什么也都不怕想要, 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很喜欢,很喜欢。

    那种喜欢不用说, 从她的肢体触碰间就能让人明白。曹魏自然清楚,他不仅清楚她喜欢谁,更知道她把他当谁。

    他清楚一切,却又自甘堕落,去当那人的替身。他总是说救命之恩大过天,朋友之妻不可欺,做了就非君子。

    却又什么都做了,或许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二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主动本来就是为了求得原谅,做到这个地步,现在也不差这一下。她抱着男人的脖子,用唇吻在他的唇角讨好:“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看,你说什么我都做了,不要再气了好不好,原谅我,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她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只是不想和自己的丈夫疏远,让丈夫难做,所以才会在这时妥协。

    好在,她的二哥已经不气了。

    愿意与她欢好,愿意和她生小宝宝。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夜的二哥格外沉默,话少。

    没了以往的情趣,也不和她说那些羞羞的话了。

    玉荷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因为他们做了人世间最亲密的事情,此刻还.没分开。

    “二哥,我的好二哥。”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闹了。不要生气,你说话,你说你喜欢我,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她们两个人互相喜欢多年,平日里鲜少有矛盾,有了也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那样的小事,樵夫会低三下四的哄她。同样的,樵夫生气了,玉荷也会哄。在她看来,这并不丢脸。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服软,前些日子都是二哥求她,如今她把二哥得罪了,又还想和二哥过,那就只能哄哄二哥。

    女人眼神迷离,透着一股暧-昧。她趴在男人怀里,言语娇软,一字一句都是挽留。

    曹魏并不能代表赵二做出任何决定,原谅也没办法。他抱着她的腰,撩过她的脸去吻她。

    不能说的东西,用行动去告诉她。而这样的主动,也进一步告诉玉荷,他并没有生气,他原谅了她。这让她开心极了,脸上的笑都灿烂了不少。

    一次比一次激烈的.让玉荷觉得甜蜜极了。她压着声,不让太多声响飘出房间,让外人听见。

    她爱她的丈夫,所以愿意为他做一切。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作才慢下来。玉荷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看起来,累坏了。她们如同一对爱到骨子里的夫妻,紧紧相拥在一起分享此刻的欢愉。

    得到了丈夫的原谅,玉荷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人也就不哭了,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开心极了。

    她不想再做别的事情,只想享受与二哥这一刻的宁静。窗外下着冬雨,她们相拥而眠。

    “困了?”这时,男人问。

    “嗯,有些困了。”她撒着娇,乖乖回。

    “那睡吧。”他从她身体里离开,轻拍她的腰背。等将她哄睡,才打开房门。

    而房外早就站着一人,是赵二。他显然不是突然出现,而是站了有一会儿。

    曹魏见了他,也不惊讶。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在他进入这间院子的那刻,眼前男人便一清二楚。他没闯入,倒是在曹魏意料之外。

    他以为他会闯进去,然后大闹一场。但他为了保全自己妻子的尊严,不让她崩溃,硬生生在外面等了一个钟头。

    等到目眦欲裂,肝胆俱碎。恨不得拿把刀,将眼前男人碎尸万段。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救了一个仇人回来。

    他也没想到仪表堂堂的他,会做出那般不要脸的事情。会借着他的名头,骗他的妻子与他欢好。他恨不能当场杀了他,可他也知道妻子就在一门之内。如果现在和眼前人动武,争吵。屋内的妻子,一定会知道。

    他的妻子本来就敏感多疑,因为无法看人,没能给他赵家生个一儿半女。心中愧疚,不安,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不喜欢做那种事情,却为了能有个孩子,放下自尊抛弃自小被教导的矜持,日日夜夜主动。

    她已经很好,好的他无法多说一个不字。当今世道女子重名节,如果再让她知道,她与外人有了那种关系。

    那就是在逼她去死.

    所以,赵二不能让她知道。

    他也清楚,他的妻子只是被坏人迷惑,不是自愿的,也不是故意要背叛他。

    都是眼前这个人,他骗了他,也骗了他的妻子。他是个混蛋,混球,疯子!丧尽天良的畜生!

    “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永远平静与人和善的樵夫,这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将男人拉到雨里,拉离靠近房间的地方。随后就准备一拳打下,可也是这时被曹魏拦下。

    随后,被青年推开,跌倒在雨里。他怎么忘了,对方是个回武的。他打不过他,也没法杀了他。

    男人理了理身上被弄乱衣襟,轻蔑开口:“ 报应?”

    他反问出口,看向他的眼神如同再看一个垃圾,冷漠到骨子里。

    这一幕,深深刺到了樵夫。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那农夫与蛇里的农夫。他以为他救人做好事,会得到善报,结果却是这样。

    “畜牲畜牲!我妻子只是口无遮拦,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们夫妻二人照顾你,救你的命!”

    “你不念着这个好,却念着那些坏!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们!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去死!”他从泥地爬起,怒骂出口。

    模样狼狈至极,像个小丑。

    那人高高在上,手里拿着一枚玉佩,轻飘飘道:“我手中这枚玉佩,出自燕云皇家玉矿,价值连城可抵万两黄金,这东西给你,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所以,把她给我。”高傲的男人蹲在地上与樵夫对视。

    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要以此为交换。在他看来,赵家常年居于山林,穷困潦倒粗茶淡饭,有了这枚玉佩,他完全可以出山去城镇,甚至大城肥沃之地,买些好地买一些房,过上大地主有钱人的生活。

    有了钱,再娶几个妻子美妾,过得逍遥自在,不比在这里砍柴伐木给人当奴隶强。

    可赵二不愿意,他有妻子,他爱他的妻子,这里也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看着那枚被男人推到更前的玉佩,他摇了摇头,卑微求道:“我不要这么玉佩,你把她还给我。”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放了我们夫妻二人。”赵二不是不想强硬,甚至想要当场杀了他。

    可他打不过,而那枚玉佩也表明他身份不简单。他和他的妻子只是一介山里农户,没几个钱,去了集市都要被人轻贱。

    他又怎敢得罪他,他不要活,他的妻子还要活,他们还要生一对儿女。他无法不顾忌,他有太多东西想要。所以他才会卑微的低下头,求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人。

    曹魏怎么会答应他,男人脸上的笑也在这刻淡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不管怎样,那人都会是他的。已经做到这一步,在讲究什么救命之恩,也只剩虚伪。还不如干脆一些,将他们断的干净。

    “我救了你!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在对方态度强硬后,赵二也明白这人是打算说不通,那就逼他接受。

    他突然就笑了,笑自己无能,也笑自己愚蠢至极,笑的眼泪流出。为了这样一个人与自己的妻子争吵,为了这样一个人,家破人亡。

    “曹魏你不得好死!你该去死!”他不能接受和玉荷分开,更不愿意将她让出,他的妻子那么柔弱,又看不见,离了他活不下去的 。

    所以他只有杀了眼前人,只有杀了他,他们夫妻才能脱险,他们夫妻才不会分开。

    可这些都无济于事,他救不了自己的妻子,也救不了自己。一把用来砍柴的斧头,最后砍向了他自己。

    伐了一辈子树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自己手里.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立在雨廊下的曹魏,最后倒在雨里。

    一地的血,以及男人死不瞑目的双眼。曹魏从来没想过杀了赵二,更没想要让他去死。

    现在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失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曹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心跳加速,相反他很平静.平静的看着他倒在雨地里.

    第166章

    他并不后悔, 他只是想沉溺在这一刻。不去管那些是非公道、是否有违伦理道德、他这么做是不是恩将仇报。

    他只是喜欢她,很喜欢,他想娶她为妻。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他想代替那个人照顾她。

    就算是替身也没有关系。

    他真的疯了, 疯的彻底.

    清理掉那个人的尸体, 曹魏推开房门走到那人的床边。女人睡得很熟, 根本没察觉到床边站了个人。

    他一身的血, 模样狰狞的可怕。如果此时玉荷看的见,一定要害怕死。可就因为看不见,她才会模样亲昵的向他撒着娇。

    悠悠转醒的人, 因为看不见,用手摸了摸身边那个人的位子。在扑了空之后,疑惑的叫了一声:“二哥?”

    一声二哥, 又软又娇。按道理来说,那人死了,他就不用当替身。

    可曹魏怕, 眼前人会接受不了那人的死。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玉荷有多爱赵二, 一旦知道他没了,她也就话不下去。

    所以, 他为了能和她好好在一起。只能继续扮演那个人, 他蹲下握住她的手道:“我在。”

    清冷沉稳的声音, 与那人有个八分相似。夜深,困顿, 床上的人虽然觉得不对, 但没深究。

    只道:“二哥不睡觉, 出去做甚?”

    她打了个哈欠,抱着男人的手, 闭着眼睡的安稳。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空气里嗅到一股铁腥味。

    那股铁腥味,让她皱眉。但她太困,满心满脸都是睡觉,自然也没法去深究。

    “要睡了。”他回。

    只要二哥在,玉荷就什么都不怕,她打了个哈欠小声催促道:“快些,冷了。”

    一阵衣服落地声,随后就是掀开床被,上床睡觉。她顺势爬进他怀里,而他也紧紧抱着她。就像是抱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窗外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最后变成大雪。第二日玉荷醒来,屋内只剩她一人。温暖的棉被里,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他应该也是刚起,刚走不久。

    这样想着,玉荷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恰也是这时,男人推门进入。

    磁性稳重的男声传来:“醒了。”

    是二哥的声音,也是她熟悉的声音。玉荷一听是他的,原本坐的直直的身体,瞬间就歪的不成样子。

    “二哥,你快过来。”

    “你来帮我穿衣服,好不好。”她娇滴滴的催促,模样好看极了。因昨夜那事,她今早只穿了个粉色肚兜,歪歪扭扭露出大片肌肤的样子,实在勾人。

    这样的作风在以往的曹魏看来,是有伤风化,是勾栏做派,没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是个不安分的主。

    是他看都不会看的女人。

    可现在,眼前的人让他朝思暮想,让他魂牵梦绕。离不开,也忘不掉。

    那些他曾经最讨厌的浪荡模样,却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因为她撒娇的对象是他,是要和他好才做这事。

    因为他们是夫妻,所以才会做这种事情。他痴迷,他着迷.他爱极了那样的她。

    曾经他也最讨厌像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男子,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破了自己的君子道义。

    为了一个女人,与家人兄弟反目。

    那在他看来是愚蠢的,不理智的,可现在他只觉得甘之如饴。他不后悔,他要和她在一起。

    男人半跪在床榻边,拿着白袜就往她脚上套。套上白袜,又去一边拿干净的衣物给她换上。

    穿到一半,那床上娇滴滴的美人突然反应过来。二哥今天怎么在家?他不应该上工去了吗?

    难道是自己醒的太早,二哥还没有出发?还没等她将疑惑问出口,曹魏便直接开口:“下了大雪,封了山路。”

    “原来如此,那二哥今日又能陪我了。”因为开心,玉荷原本软塌塌没什么力气的身体,又重新坐直。

    她用手抱上对上男人的手臂,依赖的往他身上靠,而曹魏的手在这时还在给她系领口的扣子。等做好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已经躺进他怀里。

    曹魏嘴角上扬,他贪恋这一刻与她的美好。吻在她的侧脸,吻在她的眉眼。

    那吻越来越急促,像是要往那个方向发展。缠绵了一会,玉荷便躲开,随后抱怨道:“二哥你也不嫌脏,昨夜那事结束我还没清理。”她说着,脸上爬起一抹红,看起来羞怯极了。

    “无事,不脏。”二十四五的青年男人,吃过了肉便像上瘾了一般,时时刻刻想着,时时刻刻都想要。

    他抱着怀里的人,刚穿上的衣服,又被他弄散。那样子一看,就是动了情。微微低沉的声音,更是让玉荷确定这个发现。

    对于二哥喜欢她,想和她做那种事。是很开心的,因为她也喜欢和二哥做那种事。但今天现在,却有些让她为难。

    “可是我觉得脏,我要洗澡,你烧水了吗?”她推了推抱着她的男人,声音娇蛮道。

    曹魏:“烧了,等你吃完饭我们就去洗。”因昨夜的争吵,他们二人还没吃饭。被这一提醒,玉荷发现自己还真有些饿了。

    她不想在做那事,加之家里还有一个外人。被听到被看到,她就没脸见人了。

    所以连忙摇了摇头道:“我饿了,要吃饭,还有喝药。”说到最后一句时,女人脸上那么薄红逐渐变成大红,娇娇艳艳的人儿,让人喜欢的紧。

    曹魏是处男刚吃饱饭,想要的慌。但顾忌玉荷的心情,他不愿意惹她生气。

    她说了,那便听她的好了。

    拿来干净微热的水,先伺候着人洗漱,再在堂屋摆上昨夜熬好的鸡汤。浓香的鸡汤一端上来,玉荷肚子就叫了。

    “好香。”她嗅了嗅,夸奖道。

    “香就多吃一点。”说着,男人将最好的那一部分夹到她碗里。

    “你也吃,你也补补身子。”她用勺子喝了一口,发现味道极好后,立马就用勺子从新打了一勺汤递到男人身边。

    因为看不见,她动作很慢,又因为慢变得稳。她没有将汤直接送到他嘴边,只是微微向前递了递,等着那人自己来喝。

    而曹魏也连忙过来,喝下了那勺汤。见他喝下,玉荷脸上的笑更加明亮:“二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好喜欢。”

    她压着声,小声开口。

    像是为了不被别人听见,为了不被谁听见,自然是住在偏房里的他。

    男人原本带笑的脸在这刻瞬间冷下,他无法不去计较。可计较有什么用,没用的,那只会让他自己更难受。

    他要做的是咽下那些不甘的情绪,本来就是他欠人家的,如今能和他在一起,已经是让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好抱怨。

    再着,不管她愿不愿意以后,和她在一起的都会是他。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够不成威胁。这样想着,才压下那一瞬的阴郁。

    他给她打好米饭以及菜,除了鸡汤,其他的东西都是曹魏今早新作。味道说不上来好坏,但就是有些怪。

    与往日的味道,好像不同?

    可哪里不同,玉荷又尝不出来。因为是山里人,珍惜粮食,知道这些东西得来不易。就算觉得奇怪,玉荷也还是一一吃完。

    等吃完了,她才想起来:“糟了,喝了鸡汤。没肚子喝药了。”一想起那苦苦的药,玉荷脸就发烫。

    她想要孩子,已经到了着魔的地步。

    “无妨,等会洗完澡再喝。”

    二哥说的有理,得了话玉荷也就不着急了。她慢悠悠的吃饭,吃完了饭。

    便被带着去洗漱,水房里已经备了水,两人是几年的夫妻,自然什么都做过,赵二帮她洗澡更是常有。

    哗啦啦的水声,帮她洗净一身黏糊。出了水房,又是一身新衣服,而那苦哈哈的药也摆上桌子。

    这药她已经喝了有一个月,但一点效果都没。按照常理来说,没效果,她就该停下。可玉荷舍不得,她很想和二哥有一个孩子。

    翻过这个年,就是她们成婚的第四年。如果在没孩子,山下村子里赵家的长辈们是不会在容忍她的。

    没有孩子,她会被休弃。

    这时这个时代没法改变的事情,她知道她和二哥两情相悦,却也明白这世道人心是什么。人人都想传宗接代,生儿育女,她的二哥也想。

    原本还算开心的人,这下子心冷到有些想哭。她压下心底难过,拿着那碗难喝的东西大口大口的喝。

    很快,那苦了吧唧的东西下肚。

    玉荷留了半碗,她将东西推到男人身边,示意他喝下。这是这一个月他们夫妻二人养出来的习惯,这药不仅她要喝,他一个男人也要喝。

    曹魏没有拒绝,接过碗一饮而尽。他比赵二以为的知道更多,他们夫妻喝什么,吃什么,甚至几点睡下都清楚无比。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假扮赵二,他在赵家住了将近五十天,这五十天里几乎与他们夫妻二人同吃同住。生活作息,饮食习惯,自然一清二楚.

    第167章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 突然某一天玉荷发现家中好像少了一个人。那个姓曹的男人去了那里?

    他似乎消失了,离开了?

    有疑惑玉荷也不藏,她直接问自己的丈夫。得出来的结论竟然是早就走了,那天和她争吵过后, 那姓曹的男人觉得没脸也就不在这里待了。

    这个消息没把玉荷乐死, 她瞪大双眼, 抓住丈夫的衣袖, 开心的问:“真的?二哥你没骗我。”

    女人脸上的笑是那么的漂亮,也是那么的刺眼。曹魏不可能不在意,手中给她剥甜栗子的动作都慢了起来。

    瞎了眼的女人自然察觉不到这点, 她只是一脸期待的往男人身边凑。好像不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就不罢休一样。

    “嗯。”最后,男人妥协的点点头。

    这样的回答, 无一不是惊喜的:“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害我这些天心里不高兴 。”

    喝茶的男人听到这话,微微一顿, 随后哑着声道:“你就那么讨厌他?”

    玉荷:“自然!”

    玉荷:“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最讨厌陌生人。那人生了那么重的伤,还要你照顾, 那就更讨厌了。”玉荷并未察觉出男人话里的怪异, 只是笑着回。

    “因为钱?”他又问, 像是问她,也像是问自己。如果是因为钱, 他或许不会那么难受。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是因为外力, 不是因为他本身。

    “是因为钱,但也不是因为钱。冬日里二哥上山难, 做活也危险,负担两个病人那伙计太重了。”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吃着他剥好的栗子道。

    对于那个人的离开,没有人比玉荷更高兴,她开心的脸上笑的停不下来。玉荷是个爱吃醋的人,她不喜欢二哥和别人有关系。

    更不喜欢外人住在她家,她只想和自己的丈夫,以及她们的孩子住在一起。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打破了这一切。好在,他现在伤好离开了。以后再也不用见他,也不用因为他和二哥起矛盾。

    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樵夫面前时,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自然此刻的曹魏看的一清二楚,不可否认,他再次嫉妒了。

    他嫉妒的想告诉眼前人真相,可他也知道真相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现在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只能告诉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构不成任何威胁,和一个死人计较是最愚蠢的事情,没有意义.

    冬日的天黑得快,不一会儿日落西山,整个天幕就暗了下来。玉荷坐在小屋内烤火,火炉上还架着一个烤红薯。

    香气弥漫在房间内,她笑的开心,因为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那个人也离开,有两个月了。

    因为过年,这几日她丈夫也就没去上工,而是在家里陪她,也做些家务活,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

    玉荷因为是个瞎子,没人带着,很少出远门。她一年四季,都在这座小山上呆着。只有过年这段时间,她的丈夫有了休息日,才会带她下山去逛逛。

    也还是因为瞎子的缘故,玉荷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所以有些抗拒人群,更抗拒和人打交道。自然也就没有走村子里的那条道,因着这点,倒是让曹魏做的天衣无缝。

    他们先去了靠近村子的城镇,买了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和吃食,又去买了些新料子,让店家给她做一套新衣服。

    一开始,玉荷还觉得有些太费钱。

    加之这要过年什么东西都贵,便不想费这个钱,二哥却表示,过年了,总要添一件新衣服。

    该买的都买上,这漂亮衣服也就买了。玉荷更加感动,她的二哥对她可真好,什么好的都紧着她用。

    两人走走停停,进了一家小馆子在里面吃了一顿饭,便回了山。山路艰险,这上上下下废了好长时间。也让玉荷更加清晰知道樵夫每日要受多大的罪。

    可山里的穷苦人家,不做这些活,就没活路。玉荷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户女儿,还是个瞎眼的。

    她什么技能都没有,也没什么法子,帮自己的丈夫分忧。想着只有往后在家里多学着做些东西,让二哥回家有口热饭吃。

    这样想着,玉荷和他高高兴兴的回了家。新年红红火火的过,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恰也是这时玉荷突然干呕起来,她吃不下,也喝不下。

    那些东西,都让她觉得恶心。

    而算算时日,她也有两个月没来东西了.一种莫名,却让她惊喜的东西在这时出现。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了。

    她曾听村里的姐妹说过,女人怀孕就不来那东西。二三月的时候,吐的特别厉害,她如今的症状,似乎就是这样。

    这无疑是惊喜的,惊喜到玉荷想哭。但怕是一场空,她让二哥去请隔壁村的赤脚大夫。

    后面又想着,这么大的风雪。

    那大夫年事以高,大概率不会进山。加之今日又是过年除夕夜,那人更不会来看诊。

    玉荷太想要孩子了,她盼了整整三年,喝药吃土方子,求神拜佛,只要能看的能做的都看了都做了。所以这时,她根本无法冷静。

    她需要一个确定,需要一个郎中告诉她,到底有没有。所以她缠着男人连夜带她下山,去了福禄镇,敲了几家药馆的门才碰到一个开着的。

    诊断出来的结果是她真的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是在冬至那会有的。

    玉荷又哭又笑,是高兴也是得偿所愿。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只有有了孩子,不分男女赵家那些长辈就没有理由让她和二哥分开。

    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好在,在即将进入第四年的档口她有了身孕。

    比起玉荷的高兴,一旁的男人就要冷淡许多。他看着她的小腹,算算时日,这孩子是他的种还是那人的种都有些说不定。

    但想了那人三年都没让她大肚子,那短短一个月也不大可能。而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就是在冬至那夜。

    是他的种,概率更大。

    曹魏见她笑,脸上也带了笑。不管是谁的种,如今她男人是他,那就是他的孩子,好身养着就行。

    因下山是晚上,如今在往回走,就太赶了。加之她有了身孕,格外注意怕出意外,便没有连夜回家。

    而是在镇上订了间房,过一夜再说。那安胎的药,买了又买。第一次有孩子,还是盼了那么久的孩子。

    玉荷格外小心,格外重视。

    连带着曹魏也小心翼翼起来,山里的日子清苦,如今她又有了身孕,一个人在家曹魏始终不太放心。

    便借着这个由头,辞了那给大户人家砍柴的活计,而是打算等她生产完在上工。平日里就在山里打猎,种些瓜果蔬菜。

    日子这么过着,没人打扰。

    很快进入二月,也入了春。大雪融化,山里的草木开始争先恐后的生根发芽,玉荷的肚子也有些显怀了。

    微微凸起,摸起来有些圆鼓鼓的。因为有了孩子,玉荷不敢在做那种事情,她生怕孩子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没吃到肉的青年,憋的脸都快黑了。一天天阴沉沉的,像是个怨夫。

    “我问过大夫,过了三月胎儿稳下来,就可以做那种事。我轻些,不弄疼你。”春衫渐薄,娇艳出众的美人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而他也身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坐在床榻上,微开的领口露出大片肌肉。模样俊美清冷的人,抱着怀里的妻子,好言好语哄着她。

    听了那话,玉荷哪能同意。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一点闪失都不能有。就算是二哥,也不行。

    所以,她连忙将男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推开。随后,一脸义正言辞道:“你要再打这个坏主意,就去隔壁睡。”

    她太宝贝这个孩子了,容不得任何人伤害。虽然知道四个月胎稳了,适当的做些也无妨,可她就是不愿意。

    甚至有些恼二哥太多想法。

    拒绝的话语一出口,玉荷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凶了。她软了软音调,又娇声软语宽慰道:“二哥,我怕。”

    “你理解理解我,我不是不愿,是对孩子不好。”她将脸贴进男人怀里,撒着娇道。

    那模样,足够勾人。

    最后,男人只能压下欲-望。点了点头,答应她。做完这些,才意识到她看不见,便又道:“都听你的。”

    “这才对嘛。”得了那话,玉荷笑得更加灿烂。她抱住男人的肩吻在他的脸上,香香甜甜的一口,是在奖励,也是开心。

    时间来到三月,而她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玉荷的肚子越发大了,那孕吐的毛病减少,人却越来越离不开丈夫。

    越发的依赖,也越发的离不开。

    身边没他,她会不安。

    见情况差不多,曹魏也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待了。前线的战事吃紧,父亲的部下也已经找来。而山下那些人,也快察觉不对。

    他满不了多久,所以要带她离开。

    理由很简单,就说在外头上工时认识了几个兄弟,要进城做生意。他们现在虽然吃喝不愁,但往后孩子生下来,总要上学堂。

    总不能他们两个不认识字没文化,生个孩子也同样。不管是为了谁,他作为一家之主都要将他们的日子过好,所以必须进城。

    可玉荷不愿,她觉得在山里过日子挺好,有吃有喝。再着山里人家怎么会送孩子去上学,又不用考官,学了也没用。而且他们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好像学不学,都一样。

    她娘家的大哥,就没上学。

    虽然这么想,但她却扭不过自己的丈夫。丈夫说的也有理,他们夫妻没本事只能给人砍柴,他们女儿儿子以后总不能还做一样的事。

    想了想,玉荷便只能同意和他离开这里。

    第168章

    答应了他要离开, 夫妻二人就开始做准备。玉荷从出生开始就在山里和徐家村之间长大,她没什么见识,也不懂人要怎么挣钱。

    她以为的挣钱,就是去城里给人打工。和砍柴没什么两样, 都是给人做活, 做完了就有钱。所以她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进城做生意打工, 明明给陆员外家砍柴也很好。

    因为不懂, 所以格外的不安。

    她忧心忡忡,想要拦下丈夫,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因为二哥说的也有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后她们的孩子总不能也在大山里呆着。

    男人让她宽心, 说他那几个兄弟都是实在人,不是骗子,找的活也很稳妥。肯定能挣钱, 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听了这话, 玉荷也只能笑笑。她相信夫君,却还是怕。所以总是心不在焉, 收拾东西时也有些丢三落四。

    看着就是不想离开, 在拖延时间。

    可她一个怀了孕的瞎子, 本就做不了什么活。收拾东西的人也不是她,自然是可有可无。

    这座山间小院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曹魏的, 自然他也是那一样都不想带走。可为了不让玉荷察觉出异常, 便耐着性子拿了些看起来有用的东西。

    其它东西, 比如食物养的蔬菜,那就是一个都不带。妻子一问起来, 他就说带不走,干脆送到了山下村子里的亲戚家。

    对此,玉荷心疼极了。

    那些饭食菜类,可都是她们夫妻以往舍不得吃的。现在好了,全送别人嘴里了。

    可舍不得也得舍得,因为带不走。男人看出她的异样宽慰道:“去了外头我给你买。”

    “这还没挣钱呢,就想着花钱了。”娇蛮的乡下妇人,小声嘟囔道。她觉得丈夫有些太阔绰了,那些东西,可是他以往要上好久的工才挣的回来。

    所以,怎么能不心疼。

    对此,曹魏没说话。因为这话是骗她的,那些人都是赵二的亲人,他一个外人去不就暴露。

    自然,他也没必要为此事先眼前的人说:“明日就离开,要去山下道个别吗?”

    “不去。”她憋着口气道。

    而曹魏也在等这句,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因为眼疾,自小就和山下那群人不对付。如今觉得他们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更加不想。

    “好,听你的。”他道。

    明明是听了她的话,玉荷却突然不高兴起来。因为她发现,这次是非走不可。她和二哥真的要离开这栋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屋了,去城里.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那里都是陌生人,也都是陌生的房子。她和二哥要去哪里生活?没真正离开过山间的人,这一刻无疑是迷茫害怕的。

    但想了想玉荷又觉得只要能和二哥在一起,去哪里她都高兴。

    第二天一早,两人拿上最值钱的东西便下了山。同样他们这次也没有走村里的大道,而是选择了一道小路。

    因为肚子大了,走久了这人就累。她们停了两次,吃了些东西,喝了一些水,才继续上路。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福禄镇上。而那些在镇上的曹家人,也已经等候多时。因为提前通过信,几人没有上去就叫公子。

    而是市井道:“大哥,你来了。”

    第一个出来搭话的人,一身灰衣的普通打扮。那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是一个会武的。

    因为双方还在交战,如今他们在敌方境内,自然不能暴露出身份。因此,李长度一点也没怀疑自己少主的用心。

    直到他们看到自己公子,一身普通的农家汉子短衫打扮,还牵着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出来时。

    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知如今世态危险,有些事情需要隐瞒,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而那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也让李长度疑惑。

    心中的怀疑,让他一时没忍住开口道:“这位.是?”

    有人在和她丈夫说话?玉荷意识到。随后就听丈夫道:“与你们说起过,我的内人。你们叫嫂子就好。”

    清清冷冷的声音,青年认真的神色,都让李长度几人瞪大双眼。除了知道自己公子在外头成了婚,还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公子嫔是个瞎子。

    一双漂亮的灰瞳,空洞洞的找不到着陆点。一眼便能让人知道,她看不见。

    可惊讶归惊讶,该说的话还要说,男人立马道:“夫人好,我姓李名长度,以后叫我小李就行。”

    玉荷点点头,连忙回礼:“李大哥好。”因为鲜少见外人,加之听二哥说他们夫妻以后就要跟着这李大哥干活挣钱,她便有些怯懦起来。

    声音都比平时小了许多。

    “不用叫我李大哥,叫我小李就行。”二十几岁的青年壮小伙,听到那声娇滴滴的李大哥,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拒绝。

    但也能从他语气里听出,他心情不错,他也并不反对那一声李大哥。只是碍于身份有别,不能那样叫而已。

    此女是他们少主的内人,自然要按照少主的身份来对待。

    “不太好吧。”那人声音疏朗好听,一听便是个年轻小伙,叫他小李实在有些不妥。

    “就那么叫,没什么不能。”突然一道男声打断他们对话,是曹魏。

    淡淡的语调,配上那副疏冷的眉眼。很快边让李长度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接下来和那女子说话明显态度冷淡了许多。

    瞎了眼的人,对他人的感知格外敏感。玉荷自然也意识到这点,只是她有些没搞懂,那姓李的大哥为何突然不热情了。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说错了话?本就因为眼睛有些自卑。这下子更不安,她握紧丈夫的手,低下眉眼,一声不吭的跟着他们往不知名的地方走。

    那副可怜模样,爱极了她的男人心疼坏了。但这次他却没有哄她,而是放任她难过。因为他意识到出了那座山,她要接触到的人自然而然也变多了。

    这其中会有男有女,都会和她建立起一段关系。他不喜欢这点,甚至会阴暗的想那些人也会和他一样。

    强抢他人的老婆。

    所以,他想让她长点记性。也想让她知道,外头这些人没有他好。只有他不会嫌弃她一个瞎子,也不会抛弃她,他们还有了宝宝。

    而这些,刚下山的妇人自然是不知的。她双手几乎攀附在男人手臂上,那模样也能让人看出她的不安。

    过了好一会,曹魏才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抚:“不怕,来我们上马车。”看不见的人,只能被牵着鼻子受那人摆布。

    末了,还要感恩一句二哥对她真好。

    第169章

    上了马车, 车轱辘在地上转动。吱呀吱呀的声响从马车的各处传来,颠簸中,玉荷紧紧缩在男人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见到马车。他们山里人是养不起马的, 更不可能有钱买马车。

    所以, 坐上马车的玉荷害怕极了。

    她怕摔倒, 她也怕马儿失控。小脸吓的惨白, 好在二哥在她身边,在她情绪失控时,会抚摸她的后背, 会安抚她告诉她别怕。

    一切有他,不会出事。

    察觉出妻子不安,男人轻敲马车内部的桌面, 很快传出一阵规律的轻响。和他们离的不远的李长度听见,明白是什么意思,立马拉开车门帘, 对外面赶马的兄弟到:“慢些, 太颠簸了。”

    “好勒,知道了。”因为不能暴露身份, 他们一路上都是以兄弟相称。

    很快, 缩在丈夫怀内的玉荷, 也能明显感受到马车比先前平稳了许多。

    她微微从男人的怀里探出一个脑袋,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随后不确定的对着一个方向道:“谢谢李大哥。”

    她以为是李长度看出她的不安, 然后让外头架马的兄弟慢些。而她也没有改掉李大哥这个称呼。

    玉荷不清楚自己男人在这些男人中是个什么地位。但回想起丈夫在家中时和她说过, 那姓李的大哥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他在外头走南闯北, 挣了些钱。

    后面与他丈夫一见如故,结为异性兄弟。想要带他丈夫一起发财,才有了这趟,所以在玉荷看来,他们夫妻往后是要跟着他混的。

    不能没大没小的叫他小李,小李的年纪或许比她丈夫小,但本事却大得很,还是尊敬客气些好.

    抱着妻子的男人一顿,显然他没想到玉荷会说这话。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便恢复原样,好似不在意一般。

    可真的不在意就不会将妻子搂的更紧,敲击桌面的声音更加迟缓,像是压着一股火气,全身都透着不爽。

    对自家公子很是了解的李长度自然明白,这不是个好兆头。他能清晰感受到公子有了气,而为什么生气,是因为那个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子。

    那女子虽然衣裳普通,但却生的花容月貌,千娇百媚。是个少见的美人,比他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用金银财宝堆养出来的小姐还美。

    也难怪他们公子会动心。

    会忍不住与她在乡下成亲,更是早早有了孩子。女人凸起的小腹已经是衣裳遮不住,只要稍微看一眼便能让人知道是有了孕。

    那月份大的,最少也有五个月。可五个月,又着实大了些,难不成是个双胎?这样的想法让他不自觉多看了一会。

    很快,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些不妥。他连忙低下头,不去看那人,声音也冷淡克制到极点:“不用谢,这马车坐的我也觉得抖。”

    “又抖又闷,算了,我去外面透透气。”说着,也不等玉荷说话,那人便撩开门帘出去,动作快的好像一阵风。

    玉荷还没反应过来,马车内就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二哥,那位李大哥是讨厌我吗?”他的态度再次冷下,那模样就像是厌恶她一样。

    玉荷虽然不喜欢李长度,但也记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她怕那位姓李的大哥,因为不喜欢她就对二哥有微词,再给他们穿小鞋。

    因为马车内没了外人,女人的胆子也大了些。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也更加依赖男人。

    那无依无靠娇弱可怜的模样,最让人心软。曹魏帮她整理好衣服片刻后才道:“怎会,他只是性情不定罢了。”

    得了这样一个回答,玉荷也没安心。甚至更加忧心忡忡,不得安宁。因为她能明显感受到,那位姓李的大哥对她不喜。

    不过,也确实如二哥所言,对她时好时坏。

    “放宽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男人这么说,玉荷又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是她和二哥的孩子。

    一个茁壮成长的娃娃,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像她还是像二哥?真可惜,她怕是看不到了,她的这双眼睛,见不了任何人。

    就连二哥的模样,都不知晓。

    “老人常说酸儿辣女,我这肚子辣的吃酸的也吃,你说它会是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是男娃娃叫什么名?女娃娃,又叫什么名字?”她问曹魏,又像是问自己。

    曹魏:“你想让它叫什么?”

    玉荷:“男娃娃叫大壮,高高大大壮壮的厉害。女娃娃就叫小春花,怎么样好不好听。”没什么见识的妇人,用最朴实的寓意为孩子取名。

    春天万物复苏,代表生机勃勃,花朵又是美丽的象征。在玉荷看来是最好最好的名字,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有荷花水芙蓉的寓意。

    是在春夏之际绽放的花朵。

    “听你的,都不错。”曹魏对孩子们的名字没什么兴趣,只要玉荷喜欢,他都可以。

    大不了,就当做小名。

    上族谱再写个大名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见丈夫答应下来,玉荷脸上笑得更加明朗,先前那点郁闷也消失殆尽。

    “嗯。”男人话少。

    这五个多月,玉荷也习惯了。

    好在二哥还和以往一样对她好,甚至更好了。每日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聊完孩子的事情,马车内再次陷入安静。这安静也让她听到窗外的声响,她们似乎到了一座小城镇。

    没有在福禄镇停下,而是又去了一座城。玉荷从出生开始就长在徐家村,从未出去过,走的最多的路程也是到福禄镇。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人生鼎沸,听着就热闹。看来是一座比福禄镇要繁华的城镇。玉荷原本还带笑的脸,又黯淡下来。

    她太不安了,加之人生地不熟,更加惶恐。这让她又往自己丈夫怀里钻了钻,贴得更紧更亲密。

    曹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宽慰道:“没事,别怕。”

    瘦弱的妇人,眼中都是惊慌不安。曹魏看在眼中,担心在心里。他的这位妻子,很是胆小。

    说的不准确,应当说格外的欺软怕硬。在外面像个小鸡仔,在家里对他就是母老虎。这样想着,男人轻笑出声。

    而这声,也落入玉荷耳中。

    原本还怕的要死的人,立马气炸了:“你还笑我,二哥你怎么还笑我!你个没良心的,都是你要出来,不是你,我会害怕吗。”

    “你不安慰我,你还笑我。”骂着,玉荷直接伸手去掐男人腰间的肉,像是不把他弄疼就不罢休一样。

    模样看起来又娇又蛮,像只气炸了的刺猬。可爱漂亮,扎人,却不伤人。

    他抱着她的腰,咬在她颈侧。滴滴的笑声从他口中溢出,那模样更气人了。可气归气,玉荷却突然不怕了,这也算是另一种安抚情绪的方法。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笑你。”听着丈夫败下阵来讨好的话。玉荷这下子才消气,但气消了,她也不准备轻易放过他。

    直接一口咬在他手上,就像他刚刚那样。只不过他咬时带了调戏的意味,这次玉荷却用了十乘十的力。

    想要以此来宣泄情绪。

    当然也只是象征的用力咬一下,她还是舍不得自家男人的。怕咬坏了,也怕咬伤了,更怕伤了他的心。同样,被咬的人也明白这只是象征意义上的。

    “大哥,到了。”马车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李长度率先跳下马车,随后便对里面的二人说道。

    听了那声音,里面两人也不在闹。特别是玉荷,刚刚嚣张起来的气焰这下子立马扑灭,因为她是真的怕。

    怕外面的人,怕陌生的地方,怕一切。她握紧丈夫的手,被丈夫小心翼翼的牵着扶下马车。

    因为有了身孕,月份还不小。她走路间格外小心,生怕伤着碰着,而这份小心也感染到其它几个男人。

    这肚子里的很大概率会是是曹家下一代第一个孩子。也是那位主公的第一个孙辈,几人怎么能不在意。

    不管这位的生母是什么身份,那孩子身上都留着曹家的血脉,是他们公子的孩子,也是那位的孙子,自然要格外小心。

    几人被小二带着往里走,玉荷被他们围在中间。因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这幅被保护的模样。她只知道身边有二哥,其它一概不知。

    定好了房,也备好热水,房间内更是被人放了换洗的衣物。这间客栈,在曹家的势力内。

    衣服的料子极好,但显然这不是他们现在能穿得起的。曹魏将妻子安顿好,便叫来李长度让他去拿些普通灰衣长衫就好。

    听了这话,李长度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只领了话去办事,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再回来,便拿了一身黑色普通料子做成的长衫。

    穿上衣服,曹魏也总算有了一些世家大族公子的模样。而玉荷自然是看不到这点,她坐在床上摸着这客栈的大床。

    越摸越觉得新奇,因为这床好软,比她家中铺了两床棉被的大床还软。晚上睡觉,一定舒服。

    这么软,估计铺了三层棉被?也有可能是四层,不然怎么会那么软。四层,可真是奢华,估计要不少钱。

    玉荷有些羡慕起来,她也想要这样又大又软的床,每日睡在上面肯定舒服。

    除了羡慕,她更担忧。

    这么好的床,估计也是很好的客栈,那要不少钱吧?她们这才刚出来,就要花钱,也不知道到了那上工的地儿,能不能挣回来 。这样想着,她又不怎么喜欢这舒服的大床了。

    第170章

    外头的生活, 太多不确定。

    她怕自己和二哥出来是一场空,毕竟她和二哥都只是乡下人,也都不认识字,更不懂什么挣钱的法子。

    她坐在床边, 那模样低落极了。曹魏见到, 拿了些她爱吃的糕点来, 温声问:“怎么了, 是哪里住的不舒服。”

    感受到身旁的床塌下去一大片,玉荷知道是他回来了。他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妻子唇边, 闻到那股熟悉的桂花香,玉荷张开唇咬下一口。

    醇厚甜香的味道,让她觉得好吃, 也冲淡了她口中的苦涩。不过却没有改变她心底的担忧,她看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弱弱问:“二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离家很远吗?”她没在说钱, 而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远,就在晋州境内。”这话当然是骗人的, 他们如今是在晋州, 但他是淮北人士。

    自然要去淮北, 两地天南海北隔得极远。加之他此方不是回淮北,而是去往另一方前线, 与中原的队伍汇合, 路途更加遥远。

    曹魏不是没想过将她送去淮北曹府, 但她一个盲女又心思单纯,那地儿各方势力交错, 容不得一点差错。

    去了那处,怕她受苦。

    还不如直接将她带去后方,每攻下一个城池,便将她安置在城内,一起随他出兵。

    “晋州很大吗?”她好奇的问。

    “很大,有三十个福禄镇那么大。”曹魏解释。

    听到这个回答,吃着糕点的人惊讶道:“原来那么大,那我们是要去第几个福禄镇?”

    女人神态单纯,格外信任他,从来不怀疑他那话里有没有假。

    “大概在第二十四个吧。”他随便说了一个不远不近的数字,一看就是没认真回答。

    玉荷却听不出那话里的敷衍,因为她对她的二哥一直有滤镜。

    “那么远.”

    “有我在。”察觉到她的不愿和低落,曹魏抱紧她。

    男人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熟悉,充满安全感。玉荷叹了口气,她有点怕又有点不怕,因为就像他说的一样有二哥在。

    “二哥,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我都愿意去。你放心,我不怕,我和孩子都不怕。”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抚摸着肚子,唇角带笑道。

    能看得出来,她是心甘情愿,她也是幸福的。

    这幅模样取悦了曹魏,他吻在她的眉眼上,去吃她唇角的糕点渣子。那举动逗笑了玉荷,她推了推他轻声道:“盘子里有,不许抢我的。”

    “别闹,讨厌。”女人带着笑的叫骂里没有半点责怪,只有无穷无尽的情谊。

    他们很相爱,但曹魏分不清她爱的到底是不是他。因为她口中的二哥,不是他。

    男人脸上突然就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带了些仇恨的意味。那模样阴沉至极,缠着她说笑的女人却没有发现,只是笑呵呵的叫着二哥、二郎。

    “别叫了。”男人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那声音里也是少见的凉薄。

    明显的差异,让原本笑的开心的人愣在当场。她不明白二哥这是怎么了,所以便疑惑的问:“不能叫哪个?二哥,你怎么了。”

    他似乎生气了,但二哥怎么会生气。她没惹他,也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这一瞬的迷茫,让她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同样的,也让曹魏回过神。

    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二哥这个称呼已经无法抹去。强行抹去,只会让她怀疑。他压下心底的阴暗,又放缓了语气:“抱歉,今天太累了,语气重了。”

    他抱着她的脸,细细的描吻,随后去解她的衣带。那一句太累,让玉荷瞬间原谅,紧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后悔愧疚。

    她刚刚的语气,似乎也有些重了。也是这丝愧疚,让她这次没有拒绝男人的动作。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他们就很久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今天是第一次,明明以前有过无数次,这一次却比新婚夜那晚还紧张。

    因为,孩子。

    她怕孩子会有闪失,所以格外的抗拒。可今天这次不一样,她凶了二哥,也误会了二哥。她应该给他些补偿的,二哥想就给他吧。

    察觉出她的紧张,曹魏安抚道:“没关系,大夫说了五个月后可以同房。”

    这道理,玉荷自然也懂。只不过,她还是害怕:“那你轻一点,也慢一点。”

    “好。”随后,房间内气氛变得更加暧.昧起来。

    第二天一早,玉荷醒来。男人已经穿戴整齐,在等她。

    “醒了。”带着笑的男声出现在身边,玉荷一瞬的慌张被瞬间安抚。

    陌生的环境,让她更依赖他。

    “醒了。”她点点头,便被扶着起来。

    洗漱,吃过早茶,带上行李,几人又坐上马车。还是和昨天一样,李长度嫌弃马车内热,将宽敞的马车让给他们夫妻二人。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几人出了晋州。经过一个林子,几人停下让马儿休息,他们也吃些干粮补充一下体力。

    很快又上车,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停。不知过了多久日夜,她们的马车终于停下。

    也到了那所谓的做工地了。

    曹府里出来的人重规矩,也不会大声喧哗,见了贵客主子,也只是安静行礼。所以,这一路玉荷都没察觉不对。

    曹魏这次来的不是淮北曹府,而是此地官员的府邸,当然因为他要来,这里的官员已经换了一批,换成了他曹家的人。

    当一对重盔甲的士兵经过时,男人脸色微差。他看向身侧陪他一起进来的李长度,那眼神里是什么意思,李长度瞬间明白。

    他加紧步伐越过夫妻二人,来到那队卫兵身前,不等他们抱拳做礼,就挥手引开他们。

    等做完这些,李长度在回到夫妻二人身边时,眼中都是迷茫。他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要这么做?在他看来,出了晋州,根本不需要隐藏身份。

    何况他的身份还是大名鼎鼎的曹家嫡子,这样的身份说出那位公子嫔应当更加高兴才对。可公子还是隐瞒了,这让他想不通,也觉得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公子不去主院,反而去住那不好的破落院。狭小,闭塞。

    但公子都这么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做。原本他以为公子很喜欢那位公子嫔,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李长度这样的想法只维持两个时辰不到,因为很快他就看到他们那位尊贵的公子,与那夫人一起住了进去。

    随后,就是开始打扫。

    他发现,他们公子好像入戏有点深,真以为来了这边是做苦力的.

    第171章

    这是一间小巧的四合院, 打开院门进入第一眼看到的是宽阔的院子和上了锁的堂屋和连在一起主卧。

    侧边上是小厨房,以及次卧。还有几件小杂房,正好能用来收纳东西。

    因提前吩咐过,这间屋子已经收拾妥当。玉荷被安排坐在堂屋里的椅子上, 她好奇的用手去摸身下身边的一切。

    因为看不见, 手就是她认识世界的眼睛。干净整洁, 桌子厚实木质极好。玉荷虽然是个不识货的, 但还是能从这桌子和老家的桌子上发现差别。

    这不是他们用的起了东西。

    看来,二哥没骗她。那位李姓大哥确实是个厉害,会挣钱的。

    “往后, 我们就住在这里吗?”没有人不喜欢钱,玉荷也喜欢过好日子。她被丈夫带着走遍整个院子,熟悉每个角落, 以及这个以后会住很久的家里每个物件摆设。

    “ 嗯,住在这里,喜欢吗?”他问。

    “喜欢, 我很喜欢这里。这里的床很大很软, 这里的厨房也很干净,什么都好, 我喜欢这里, 二哥我喜欢这里。”玉荷高高兴兴的回答, 她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觉得开心。

    一路上的不安, 在这刻得到平息。

    见她这么容易满足, 曹魏也笑了。如今他们刚出来, 不可能一下子就住上大房子有人伺候,这些东西要慢慢来。他用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随后递给坐在椅子上的她道:“以后咱们也不用做饭,会有人来送。”

    接过茶杯,玉荷皱了皱眉,她不解的问:“为何不用做饭?”

    “这边有那种集体灶,公家会安排。咱们不花钱也能吃饱饭,一年三百六十天,能省下来不少银子,到时候可以给我们宝宝和你多买身衣裳。”曹魏知道眼前的女人最在乎肚子里的孩子,一旦扯到那孩子身上,女人总会相信。

    就像这时一听这话,玉荷脑海里就浮现出存下每日三餐的钱,能买多少好东西。

    立马就笑着夸起来:“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又能挣钱又能存钱,住的还好。二哥,我好喜欢这里。”

    “嗯,我也喜欢。”男人蹲下身,握住她白皙瘦弱的小手道。

    至此两人住下。

    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又还是个瞎了眼的孕妇。玉荷基本不去外头,也不过问赵二每天出去做什么。

    她只以为和在山上时一样,都是替东家干活。只不过这次钱多一些,过的好些。

    可很快玉荷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银钱一多,那代表工作力度就大了。

    玉荷脑海里浮现出男人辛苦做活的模样,心底也在这时生出一丝焦虑。特别是那伙计越做越晚,好几次她睡到半夜,摸到身边床榻上没人时更加担心难受。

    因为她发现,二哥回来的越来越晚,甚至有时一两日都不会回来。回来之后,她从男人身上也能闻到一股奇怪的血气,那股血气很淡很淡,就像是故意用什么东西压下去一般。

    为的是不让她发现,为什么不能让她发现,是因为二哥怕她担心?意识到这点,玉荷不喜欢这里了,她怕她的二哥身体受不住,会累坏。她不要过好日子了,她想回老家,老家虽然穷,但饿不死人也不会有危险。

    他们种些田地,打猎给人砍柴,也能活得很好,而且亲人都在身边不需要这么拼命。

    好几次都让她哭红了眼,可劝也劝了,说也说了。男人就是不离开,还用一些理由来搪塞她。

    而他,真的越来越晚了。

    不是好几日不见踪影,就是好几夜不回来。虽然每次离开前,他都会与她说明回来的时间,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对她也比往日里更好,以往吃不起,穿不起的绫罗绸缎,她家中现在也用的起。甚至还请了两个侍女来伺候她,照顾她。

    可玉荷并不开心,因为好几日见不到二哥,那让她痛苦极了。

    好几次半夜哭醒,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也没人安慰她。玉荷难过了就哭,哭过了就睡。日子就这么过着,玉荷的肚子越来越大,足足有九个月了。

    她生活上也更加艰难,身边离不开人。好在那两个侍女时常守在她身边,才没让她生活不能自理。

    而她也意识到她们离开家,有四个月了。她也有三日没见着二哥了,这让她对那人多了一丝埋怨。

    可只有喜欢才会有埋怨,她还是太想二哥,才会这样.

    进入夏季,天热,玉荷也不爱出去晒太阳了。她就缩在里屋,不怎么出去。

    那两个丫头也不怎么和她说话,长久的安静让她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个瞎子,除了自己和自己玩,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玉荷虽然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新衣裳,但她是个瞎子,做不来针线活,也不懂怎么给小孩缝补衣服。

    只能请人做,去外头买。

    而这些也要委托他人,让别人做她又不放心,便只能等孩子的父亲回来在做决定。

    一日,两日,五日的等。

    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回来,而这时玉荷突然羊水破了。两个小丫头是特意调教过,什么都懂,什么也都知道。

    见了血,立马去请府内的郎中,以及产婆。

    前线战事急迫,就算知道家中女眷在生产,生死一线,曹魏身为主帅也不能离开。

    好在,传来的消息是母子三人平安。

    紧接着他们大破敌军,攻下新城,曹家的版图再次扩大。而他立马拉过缰绳,翻身上马,迅速向家中奔去。

    军中有副将坐镇,李长度身为他的护卫。自然是跟着一起回去,三四个一身血和伤的青年男人,各自骑着战马用了一天一夜才赶到曹府。

    有人迎上来,男人直接略过。

    那人却一直道:“恭喜大人,是两个小公子。”

    “夫人怎么样。”那孩子还不确定是不是他的种,说到底曹魏是不在意的。比起孩子,他更在意那人的身体。

    双胎,生的一定艰难。

    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一听这话立马道:“夫人身边有人精心伺候,大夫说无事,只要修养一月就能恢复从前。”

    得了这话,曹魏便觉得那人聒噪起来,挥挥手让他离开。他一路急走,盔甲发出声响,也是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幅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模样,去见她不妥。

    她闻到血味会害怕,也会疑惑。

    他更没办法抱她,所以男人脚步顿住,随后转身去主院,清洗一边换身干净的衣服,才敢踏进那间小院。

    他与他的妻,已有半月未见。

    第172章

    他快步急走, 等真的来到她门前,却有些不敢进去。因他们分开已有半月,走时说的五日,到如今半月, 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人又是个娇蛮脾气, 进入了估计要好一番哄。他不是怕哄, 他是怕她厌弃他.男人转身对身边管事的道:“派人送信去淮北, 就说吾有了两个儿子,取名章、知。告诉母亲,将我库房那对传家用的金镯子让人送来。”

    “是, 公子。”管事的拿了话,立马去写信,再去安排人送信。

    而调整好心态的男人, 也在这时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刚一进入,他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洪亮, 嘈杂。

    光听着声音, 也能知道是个健康的小子。他一哭,他一旁的兄弟也跟着哭。很快两个孩子呜呜哇哇的大叫, 这还没进去, 曹魏就觉得吵了。

    好在很快, 另一道温柔的女声出现抚平了男人心头的烦躁。说话的是玉荷,她抱着怀里幼小的孩子, 学着当好一个母亲。

    轻轻的哄着他:“不哭, 娘亲在。大壮不哭, 乖,不哭。”哄了大儿子, 又去哄小儿子。

    好在身边有两个侍女,在这时能帮她分担一下。很快两个娃娃被哄住,吵闹的声响停歇,恰也是这时一身便服的青年男人撩开珠帘进入卧房。

    因看不见,身边又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玉荷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房间内到底有几个人,而是那两个丫头先发现他,这时连忙蹲下行礼:“主家。”

    因有意隐瞒,两个丫头被调教着不能叫他公子或者大人,要叫更符合他们现在身份的东家或者主家。而称呼他的妻子,则是夫人。

    那声主家,让坐在床上的女人一愣。顺后眼泪哗的一下就掉落,漂亮的美人因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这时眼泪一掉,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那模样也让曹魏心疼,为了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两个小丫鬟立马离开。随后房间内,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女人坐在床上流着眼泪,细心照顾两个孩子。曹魏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因为他没说到做到,也因为他让她伤心了。

    他没有赵二做的好.如果是赵二,那天她生产,赵二一定会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娘子,我回来晚了。”随着这句话,男人直接跪下。房间内本就安静,他跪下的声音自然也变得清晰明显起来。

    玉荷的脸色,在这瞬间就变了。

    她虽然委屈,生气,但也没想二哥给她跪下。她止住了哭声,连忙去拉他:“你起来,别跪。”

    男人借机握住她的手,那手纤细白皙,明明才生产完,她的身子骨却还如初见时一样纤细薄弱。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这代表她营养不够,吃的喝的都供给给了那两小子。

    曹魏:“你受苦了。”他没听她的话,而是继续。那模样似乎是因为愧疚,也是在求她原谅。

    为他在外一直回不来的事情,道歉。

    “你先起来,哪有丈夫给妻子下跪的道理。”玉荷又怎么不懂他的心思,她其实是有一点生气的,那点气也让她不愿意轻易原谅他。

    可这次不一样,他跪下了。

    她拉他,却一直拉不起来,男人还是跪在地上,好像得不到她的原谅就不起来一样:“你是在威胁我吗?二哥。”

    无名的,玉荷心底生出一丝火气。

    那丝火气,让她意识到二哥变了。他不像以前那个二哥,他似乎也没有多爱她。

    可又好像没有变,他还是爱她的,对她也好。但就是莫名的让她不舒服,难受。明明说好五日,最后却是半月。她羊水破了,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时,没人知道她有多难熬,有多害怕。

    “明明说好的五日,却变成半月。”

    “二哥,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吗?我喊你的名字,没有人回应。”再说这话时,玉荷又突然平静下来。

    她知道二哥是爱她的,一定不是故意晚回。但就是让她心底不舒服,让她难受,所以便存了折磨他的想法。

    可一旦真的要折磨他,不原谅他,她又下不去那个狠心。最后她妥协了:“起来吧,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不原谅你。”

    她声音闷闷,听着就不大高兴。

    曹魏又怎么会不知,但同样的他也不可能答应她回徐家村的想法。因为他是曹魏,不是赵二。

    “抱歉。”男人再次道歉,并且解释道:“此次的事情并非我故意晚了,而是这次回来时路上遇到劫匪,与之争斗,拖延了几日才晚回。”

    他态度诚恳,语气柔和,听着就让人心生担忧。原本还一脸不在意的人,这下子立马收起了冷脸,玉荷瞪大双眸,寻着他的声音望去。

    担忧的问:“怎么会遇到劫匪?不是在城里做活吗?怎么还要去外头,二哥,你们做的到底是什么活?为何要出远门,一去还要好几日。”

    “你有没有受伤,快告诉我,有没有受伤。”一听到劫匪,要走远门,玉荷就想到那奇怪的血气。

    她猛的靠近,在他身上细嗅。一股很轻很淡的兰香,压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像是动物的血腥味,可又不像动物那么腥臊.是一种很奇怪的血气,让她辨别不出是什么。

    难道是人血?这样的可能,让只能过安稳日子的玉荷感到害怕不安,她总觉得二哥有事情瞒着她,而那事和他的工作有关。

    “手臂上见了些血,已经上过药。”他握住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轻声细语安慰道:“是押镖的,我怕你担心就没说。”

    “不过你放心,这次只是意外,大多时候是安全的。”曹魏是个会耍阴谋诡计,有心机的人。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让她心底生了裂缝,他需要把这个缝补上,也需要把自己的谎言和欺骗弄得更真。更要让她觉得他不容易,对他生出愧疚。

    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和他在一起,乖乖留在这里,而不是回那座和他无关的山,在生几个和他没关系的娃。

    “押镖?那是做什么。”押镖对于一个山里的村妇来说,还是有些新奇的,她不懂这是什么工作,所以好奇的问自己的丈夫。

    “近年来山匪猖獗,某些大户人家需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送一些贵重的货物,需要人保护,就会来镖局花钱请人家押送,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他说的恳切,句句好像属实。

    门外的小丫头,头压的更低。

    她不明白,自家公子明明不是做镖局的,为何要骗里头那位,还教着她们骗。她们端来新鲜的茶水,给两人倒上,随后又离开为两人腾出独处空间。

    明白了丈夫是做什么,玉荷眼中担心更盛:“可这不是更危险吗?人们最喜欢钱财,知道你是押送镖局的,不会抢得更凶?”

    “难怪你每次回来,我都会闻到一股血味。是人的血.”意识到那是什么血后,玉荷脸色大变。

    她只是一个普通村妇,怕死人,怕人血是最正常不过。她下意识的后退,模样中带着惊慌,可很快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他的丈夫。

    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的二哥。

    那后退的动作停下,转而内疚起来:“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做这个。二哥,要不我们别做了,我们回老家。”

    “你看,我们有两个娃娃了。”

    “是两个小子,小春花的名字不能用了。不过我又想到一个好名字,叫小壮。”

    “大的叫大壮,小的就叫小壮。赵大壮,赵小壮,比二哥的名字好听。”说着,女人脸上露出一丝薄红的笑。

    生了两个小子,二哥有后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就不会在逼着她和二哥和离。

    第173章

    “大壮, 小壮。是个不错的名字。”男人敛下眼中阴暗,勾唇笑道。

    他刻意忽略了那两人赵字,毕竟他的儿子,怎么能跟外人信。床上的小家伙们被包裹成排排坐的小汤圆。

    圆滚滚的身体, 肉嘟嘟的小手, 看起来可爱的不得了。是一对很相似的双生子, 因还小, 出生才满五日,曹魏并不能从这两孩子身上看出是谁的种。

    但他想,都是他妻子生的, 那就是他的种。他的孩子,应该跟他姓曹才对。

    “不对,是赵大壮赵小壮。”玉荷纠正了丈夫的话, 她其实知道丈夫或许是想要和孩子们亲密一点,才除去姓氏的叫他们。

    但玉荷就是想要这样说,因为那是她给她爱的男人生的孩子。她想让他知道, 她也想让他们之间有联系, 姓就是这个联系。

    赵二是她孩子们的父亲。

    她说的开心,说完之后就忍不住羞涩起来。她似乎有些太过了, 那家的妇人像她一样, 把这些东西摆上明面。

    好像在邀功一样.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情, 这时的曹魏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又一次被提醒,这段关系是他偷来的。

    他是个骗子, 彻头彻底的骗子。可骗都骗了, 事情也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可能回头,也没有回头路给他走。

    他只能一条路找到黑。

    他也不愿意放开玉荷, 那是他同床共枕一年的妻子。不管当初是不是,现在她都是了。

    何况,他们还有了两个儿子。

    小家伙们很乖,喝饱了奶,就躺在床上睡,不哭也不闹。一睡睡两三个时辰,醒来了就要喝奶,喝完奶闹一会儿,又继续睡。

    “那你这次,能在家里待多久?”

    “我刚生完产,二哥,你在家里陪陪我好不好。”她抓住男人的衣袖,看不见的眼中都是期盼。

    她知道男人心意已决,不会离开。便只能盼他安康,盼他事事顺遂。不遇到那些歹人,早早去早早回。

    “嗯,我在家陪你。”她刚生产,身边离不开人。加之又是两个小子,这照顾的人手也不够,又去外院掉了两个年长有经验的婆子进来照顾。

    这样的回复无疑不是让玉荷开心的,可好景不长,两个月后,男人再次启程离开,这次又是半月。

    说的是半月,回来时却是过了一个月。她们的日子好像定了型,她在家中照顾孩子家庭,他在外头挣钱养家。

    时间久了,玉荷时常坐在摇椅上想,如果当初她在蛮横一点,不同意出山,她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日日夜夜盼着等着她的二哥回来。

    玉荷有些后悔了.甚至有时她会觉得二哥变了。他好像不是以前那个二哥,那个二哥不会把她丢在一个地方,不会一出去就是十几天,一两个月。

    可他又怎么会不是他的二哥,她那么熟悉他,熟悉他身上的一切,一切,那分明就是她的二哥。她的二哥对她也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她也很久别吃过二哥做的饭菜了。

    都是家里的婆子做,好吃是好吃,鲜香也是鲜香,但就是不一样。没了以前那种感觉和味道。

    婆子和丫头们劝她不要难过,主家不是心里没她,是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吃饭难。这想要挣钱,总要在外头闯荡。

    而且她们东家身高马大,有一身力气,还有一帮弟兄。不用担心,会安全回来。

    她们让她宽心,玉荷又怎么会不明白。可她就是难受,难受到想去死。好在身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那俩孩子很闹腾,同样身体也好。

    能吃能喝,也能闹。

    不是这个要抱抱,就是那个要抱抱。亲了这个,就要亲另一个。如果偏爱的任何一人,另一人就要闹的无法无天。

    哭,喊都是轻的。最让玉荷抓狂的是这两孩子会躲起来偷偷哭,一个多大的孩子呀,一个人躲起来,他们的母亲还看不见。

    这不是要急死人,自然玉荷也不敢对他们凶。好在这俩孩子除了这点上不好,其它方面都是一个很乖很可爱的宝宝。

    爱撒娇,爱抱抱,贪吃也贪睡。玉荷被这两孩子弄的也没法在伤感,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治愈了她。

    所以玉荷很爱他们,那是她和二哥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爱。爱到玉荷不止一次问过身边伺候的人,那两个小家伙像不像他们的父亲。

    几个婆子和伺候的人,笑着回:“怎么会不像,这可是我们公.主家的孩子,能不像吗?”那人差一点就说错话,好在很快反应过来,把这话圆了过去。

    而坐在摇床前逗弄孩子的女人,眼神平静,神情正常,一看就是没注意到她的错话。

    她们的话,让玉荷心底生出一丝喜悦。她在娘家时候不得人喜欢,好多人骂她丑,所以她不想孩子像自己,要像他们的父亲,强壮健康,是个正常人。

    “像就好,像就好。”她是个慈母,不严厉,甚至有些溺爱。

    爱孩子,孩子们也爱她。

    又是一年冬,小家伙们三岁半了。而她也从那座城,搬到了另一座城。听说叫淮州府,好像在江东。其实玉荷也不清楚具体在哪里,因为她分不清,也看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是丈夫在告诉她。

    他说这里是淮州府,那这里就是淮州府,他不会骗她。这样想着,玉荷从榻上下来。

    “是下雪了吗?”她走到门面,推开大门。门外是两个孩子打闹的笑声,他们玩的很开心。

    另一边,有丫头看到她起了。

    连忙走上前来,扶住她:“夫人。”

    “下雪了,昨夜便下了。”那丫头扶住她后,立马回答。

    玉荷听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夫人进去吧,这风雪太大了。”

    “好。”她说好,便想进去。恰也是这时,远处玩闹的两个小家伙看到这边的动静。

    连忙急步跑来,边跑边喊道:“母亲!母亲。”两声奶里奶气的喊叫,瞬间让玉荷停下。

    她张开双手跪在地上,在他们奔来时,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个小家伙,笑的很是辛福。

    而这幸福的笑,停在他们父亲回来时的那刻。两个乐滋滋的奶娃娃,立马安静如鸡,害怕的不得了。

    其它几人见了,也连忙行礼,口中无声叫道:“太子殿下。”

    如果说玉荷是慈母,那曹魏就是不折不扣的严父。这个父亲,甚至从来不和他们笑,而且脸色时常差到极点。

    让他们害怕,也让他们不敢接近。但只要母亲在场,父亲又会很好,会抚摸他们的头,也会夸奖他们。

    他们害怕父亲,却也崇拜父亲。因为父亲很厉害,很高大,他是他们的爹爹。所以两个小家伙躲到玉荷身后,偷看男人。

    他们的父亲似乎很忙,平时很少能见到,在两个小家伙的记忆里,只有母亲和几个婆婆。所以他们对自己的父亲很陌生,因着这个陌生,让他们对他产生畏惧。

    而这些,在玉荷看来。就是不熟悉造成的结果.

    她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从身后拉出,说道:“这是你们爹爹,不用害怕。”

    “他又不吃了你们,怎么像个小兔子一样,平日里胆子不是大的很?”她小声吐槽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显露出五六月的身孕。

    那样子看起来着实不太好。

    男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随后才道:“无事,怕就怕吧,那样好管教。”

    他说着又看向另外几人。不用说话,几人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两个奴才打扮的男人一前一后将那两孩子抱走。

    很快,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三年半的时间,让他从逐鹿天下中的一股势力,逐渐变成执掌朝堂的上位者。

    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对眼前人的喜爱。

    “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被扶着往里走,玉荷心中都是疑惑。她记得刚来淮州府时,他很忙,就算每夜与她睡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时间陪她说话。

    因担心他的身体,玉荷自然也不会烦他。这半年倒是有些像当年在山上时了,每日他早出晚归去给人做活,她一个人在家里等他。

    只不过这次家中多了许多陌生人,有照顾孩子的婆子,有照顾她的两个丫头,有护院的护卫,厨房里做菜的李厨。

    很多很多人,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人。

    他们似乎有钱了,有很多很多钱。用得起好料子,住的起大房子,吃的更是山珍海味。可就是让她觉得空落落的,不真实,像是假的一样。

    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兴,日子还是那么过着,和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她好像也不爱二哥了,因为她不会在因为午夜梦醒时发现身边没他哭出声。她很平静,平静到她自己觉得可怕。

    她怎么能不爱二哥,她曾经最爱他,比爱自己还爱,可现在她能坦然接受他离开,许久不回.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二哥变得也不像二哥。

    “无事,便回来了。”他道。

    第174章

    “无事。”

    明明应该高兴的, 她的丈夫能陪她了,但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只是点点头,便当做回答。

    她的态度,堪称有些冷淡。那种无端的冷淡让曹魏皱眉,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东西的变化。

    比如女人不会再对他撒娇, 也不会挽留。对他似乎已经有些可有可无.这是曹魏不愿看到的事实, 他敛下眼中不满的情绪, 将她扶回殿内:“不高兴吗?”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是他对她不好吗?可他已经尽自己所能, 对她最好。

    钱财,绫罗绸缎,奴仆, 一样不缺。甚至想要给她太子妃之位,他在前朝与那些人周旋,为的只是让她好好待在他身边。

    “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说着, 她搂上男人的脖子,吻在他的侧脸上。

    那样子, 好像和以前一样。可只要仔细观察, 曹魏就会发现那么笑很敷衍。好像只是为了哄他, 迫不得已才笑。

    她并不高心,也没有多少喜悦, 有个只是说不出的疲惫。

    “别骗我, 我看的出来, 你不高兴。”他叹了口气,弯腰将人拦腰抱起, 往殿内走去。

    将她放到椅子上,拿来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手和脸。

    在此期间宫内陆陆续续有人进入,脚步轻到近乎于无,他们摆上早膳茶水,又陆续退出。

    最后房间内只剩他们夫妻,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吹进室内,让玉荷有些冷,她裹紧身上的衣物,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不是因为冷风,而是因为他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二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她亲近了。这种亲近不是肉-体上的亲近,而是记忆,是情感上的亲近。

    现在的二哥对她很好,比以前的二哥还好,但就是没有以前那种感觉。她也无法与他坦诚相待。

    以往她可以说,有些放-荡的与他交欢。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二哥。现在的他还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二哥,但她却没法那么做了。

    是因为孩子吗?因为有了孩子,所以,那些事情不在重要,她成为了一个母亲。

    玉荷想不明白,唯一想通的就是这点,或许是因为成了母亲,她不再那么放肆,也不再把整颗心吊在他身上:“你没有惹我,孩子们也没有让我生气。”

    曹魏:“那你在为谁生气?”

    玉荷:“谁都没有,是我当了母亲沉稳了。”说到这句话时,玉荷唇角带上了淡笑。

    因为她想起了那两个孩子,又摸了摸自己有些显怀的肚子。见她的动作,曹魏也去抚摸,摸着也不忘逗她: “就那么想给我生儿子。”

    她一笑,男人心口堵着的气消散大半,或许就像让说的一样,是因为当了母亲。女人就算嫁了人生了孩子,那张脸也还是漂亮的不像常人。

    唇红齿白,笑起来时杏眼弯弯,她的脸上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高兴红的,一张小脸面若桃花,娇艳的不像话。曹魏将她抱紧,有了逗弄的心思。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为什么不能是女儿那。”因为冷,玉荷没反抗他的动作,她像只小猫一样乖乖的缩进他怀里。

    “那你是不反对我说的话了。”他不依不饶,好像非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还一定要是。

    玉荷虽然觉得丈夫变了,但这不妨碍她在意他,想和他在一起过日子,说爱是假,说不爱那就更假。

    她很矛盾,所以这时笑的有些勉强,她低着头,脸颊两侧的红代替她说了答案。随后玉荷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最经很喜欢吃辣,这胎应该是个女儿。”

    她抚摸着肚子,眼中带了些慈爱。

    “嗯,女儿也好,乖巧听话能陪着你。”曹魏不在意这肚子里是男是女,他只在意女子生的是不是他的种。

    很显然,这肚子里的百分百是他的种。当然那两个也是,两个小家伙长的与他及像,甚至像到了像是小时候的他。

    所以,那也是她们二人的孩子。她生下的所有孩子,身体里都流淌着他的血液。

    “二哥,你说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她靠在他怀里,眼中都是思索,那似乎是个难题。

    “你以前不是取了个女儿名字,就叫那个吧。”曹魏将她扶起,坐到餐桌前,将一碗她最喜欢吃的甜豆粥推到她身边。

    固定的位置,诱人的香气,他不用在用手敲击发出声响,玉荷也能精准找到位置。她小心翼翼的扶住碗,再用勺子挖起一大勺,试试温度发现不烫,才送进口中。

    香甜软糯的口感让她喜欢极了,甜甜的滋味也让她这时心情不错,也有了一些想要说话的心思,她道:“你不觉得小春花这个名字俗气吗?”

    在城里住的久了,玉荷渐渐了解到别人家都是怎么取名,要雅要有诗气,更要从诗经里取名。在那些城里人眼中姑娘名字叫花,不好听,有些俗有些土。

    “我们的姑娘,没人敢笑。”

    他说的绝对,好像很确定,让玉荷有些好笑:“二哥可真会吹牛。”

    她并没有把那人的话当真,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在维护她们母女。其实玉荷也不确定这一胎是不是女儿,只不过大家都说酸儿辣女,加之她前一胎是两个儿子,这一胎就想要个女儿。

    所以才会往女儿上面想。

    她笑的漂亮干净,曹魏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对此,男人并未有多解释。

    那事情,解释了就是错。

    曹魏不是没想过告诉她真实情况,但他也知道,一旦她清楚一切,那眼下的日子就不用过了,她爱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人。

    “赵春花不好听,二哥你在外面见识多,取名这方面应当比我厉害。你说我们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她最后将问题抛给了他,毕竟那是她孩子的父亲。

    也应该由他取名。

    她刚说完,还不等男人回答。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先传来。随后扑通一声,一名年纪尚小的侍女跪下。

    口中求饶道:“求殿下恕罪。”

    很快,她意识到说错话,连忙又道:“主家.主家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颤抖,语气惊恐,好似很害怕。

    可有什么害怕的,她们又不会杀了她。玉荷不解的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哪里好像有个人,是个女子。

    “没事,下去吧。”没等曹魏说话,她先开了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玉荷总觉得府内这些人很怕二哥。可二哥有什么好怕的,她的二哥最为心善。又慷慨大方,待人温和有理。

    犯不着怕他,或许是那人年纪尚小吧。这样想着,玉荷也就觉得合理起来。

    可那跪在地上的侍女,根本不敢起来。这个宫内,明面上是夫人为大,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真正厉害的是眼前这位殿下。

    不是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他是与当今圣上一同打天下的将军。这天下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阴险狡诈,手段残忍。

    明明离的及远,如今殿下也不打仗了,跪在地上的侍女还是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股血-腥味让她胆寒,怕他一个不高兴怪罪下来,直接让人砍掉她的脑袋。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曹家规矩森严,对奴仆的约束更多。何况现在是皇家,有些东西是规定,一旦不小心触碰到了规定,必死无疑。

    这次她还犯了一个大错,那就是叫错了他的称呼。她可以叫老爷,叫东家,叫主家,就是不能叫殿下。

    这是这个院子里的规矩,当初进来时,那些嬷嬷就说了,一旦错了,轻则打骂调出发卖,重则仗杀。

    而现在,她能求的只有那位殿下。

    可他最为铁石心肠,真的会放过她吗?“主家,奴今日第一次当差。”她慌不责乱的想要解释,恰也是这时一双大手从她后面伸出悟住她的口鼻,让她发不出声响。

    她说了那么多,也只换了男人一句聒噪。随后两个嬷嬷一同拉着她往外走,嘈杂的脚步声,让喝粥的玉荷眉头皱起。

    虽然看不见,但听着那声响,玉荷也能猜到是在做什么。本就是山里村妇出身,最见不得富贵人家欺男霸女。

    “只是个瓶子,没有人金贵。你扣她半月的月钱当个教训就行,其他的免了吧。 ”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让他别怪那侍女了。

    因为是个瞎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瞎子。所以玉荷从来不管家中事物,不管是大到出门行商,还是小到厨房采买,她都从来不会过问。

    一切都是男人在负责。

    这也让她在家中佣人那里没什么威信,好在玉荷并不喜欢摆阔太太的威风,有没有威信也不重要。

    当家太太开了口,作为丈夫的曹魏不可能不答应。他压下心底生出的戾气,回道:“听你的,带下去吧。”

    短短几个字,让那名被捂着嘴的侍女瞬间瘫软在地。不是吓的,而是庆幸。

    他们这位殿下,最是喜怒无常,目下无尘。今日她接连犯错,能活下来已经是菩萨保佑,不.应当要谢谢那位瞎了眼的夫人。

    她连忙磕头,随后被人拖着出去。好在,活了下来。出了内殿,离那处远了些,两位嬷嬷粗暴的动作轻了许多。

    那两老婆子,看着吓得浑身都湿了的侍女,不解问道:“你怎的那么笨,让你好好的当着差,怎么就打碎了那瓶子。”

    “还让殿下发了那么大的火。”没了那人在场,她们的称呼也变了。

    第175章

    “是呀, 怎么搞成这样。”

    “如果不是那位夫人开了口,按照咱们殿下的性子你不死也要断条腿。”话虽然是责骂,但明显能听出两位嬷嬷话里是夹带着关心的。

    那个被搀扶住的小侍女,刚松口气一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身子颤抖。殿下刚刚的神情确实好可怕, 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我.我不知道, 我就是突然手抖不小心给打碎了。”小桃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敢说。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小心摔了那个茶盏,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话。那位夫人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赵姓,可他们殿下姓曹。

    她不是这殿里原有的丫头,她是从别处调过来的。来时也接受了一些训话, 比如不能称呼那位太子妃,要叫夫人。

    在比如不能在夫人身边提起外头的事,如果问就说是在富户家中。外头也没什么变化, 还是一样乱。

    少言少言.不能在那位夫人面前多言。一开始她只以为是那位夫人严苛,喜静,可不是这样的, 那位夫人很温柔, 虽然喜静但也爱说话。

    那位夫人是个瞎子,一个可怜瞎子。小桃怀疑, 瞎了的夫人是不是认错了夫君, 毕竟她们太子的孩子不该姓曹。

    这样的想法大胆又冒犯, 可不这么想,就解释不通。因为只有殿下骗了那位, 孩子才会姓赵。

    在没来东宫时, 她在别的宫内听到过一些风声。那些声音说, 那位夫人原是乡下一个村妇,一个大字不识, 走了狗屎运救了他们殿下然后挟恩图报想要太子妃之位的村妇。

    他们殿下心善,又是个知恩的,便答应了那村姑的要求。娶她为妻,后又接连生下嫡长幼子,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几人之一。

    是个很有心机,很有手段的女人。可现在小桃不那么认为了,她怀疑那个村妇嫁过人,救了殿下的也不可能是一个瞎子。

    很有可能是瞎子的丈夫。

    她见过那位夫人,长得极美,及其漂亮。比养在深闺,养在后宫那些用金银财宝堆养出来的公主贵人还要精致漂亮。说她是村姑,小桃不信,要说她是山鬼山精,她信。

    这样的人,别说殿下会喜欢上,就连她同为女子,也会喜欢。所以小桃怀疑殿下.做了那世间最无耻之时,而那件事她不敢说,也不敢讲。

    她甚至怀疑,这座东宫除了那位夫人不知道真相,其它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合起伙,欺骗那位夫人,骗她,她的丈夫还活着。

    她们育有两子一女,她很辛福。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小桃突然觉得太子殿下更恐怖了。那种恐怖不是□□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战栗。

    她在害怕,怕的想死。

    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将这话问出口,必死无疑。毕竟想要瞒过那位夫人,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他一定不会让事情败露,所以会斩草除根。

    只要她敢多说一个字,一定会死得很惨。小桃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她怕死,她不敢说,她想活下去。

    所以她选择将一切真相吞下。

    小桃有愧疚,那愧疚却不大,因为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不告诉那位夫人真相,也是对那位夫人的保护。

    一旦让她知道真相,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因为她会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不是记忆里的丈夫,孩子也不是她期盼的那个孩子。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小桃用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虽然这么想不道德,但确实让她不用在受到良心的谴责.

    另一边,屋内的玉荷并不知道他人心中之想。她坐在椅子上,细细的品味碗中的甜粥。突然也是这时,她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问道:“那俩孩子去了何处,吃过早饭否?”

    “有人在身边伺候,你不用担心。”她们坐的很近,玉荷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檀木熏香。

    那香很怪,时淡时浓。但好在玉荷并不讨厌,又时也会觉得好闻。

    玉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富裕以后,两人之间好像缺了一块。说不上是什么,但就是和以前不一样。玉荷能感受到,曹魏自然也能察觉。

    是话题,两人之间少了很多话题。

    当初在山里的时候,一日三餐虽不成问题,但却是要解决的问题。如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们之间又没能及时建立起别的话题,这下不就没了话。

    不过,过日子总归是平平淡淡。他们这样也没错,夫妻和谐,琴瑟之好。

    一聊到孩子身上,玉荷就想起刚刚还没聊清楚的问题:“那两个小子是我自作主张取的名,这肚子里的就让你取吧。”

    男人握着茶杯,慢悠悠道:“春花,女子就叫春花,如果是男子则叫意。”

    “赵意,赵春花。”玉荷沉吟片刻,发现是个不错的名字。既让二哥都说了,那就听二哥的吧 ,想着便念了出来。

    一字一句都在往另一人敏感的神经上踩,曹魏压下眸,尽量去忽视那点不悦。可终究像附骨之疽一样难以根除,那些东西都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一个替身,一个忘恩负义夺他人之妻的骗子。

    就算她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种,生出来的孩子,还是要冠以他人之姓。

    可能怎么办,这事情是他做的,人也是他抢的。如今走到这般田地,也是他自作孽。

    曹魏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也不愿意走回头路。所以,这个谎言只能进行到底。好在他的妻子单纯,又是个瞎子,这个谎言可以骗一辈子。

    反正,她只能待在他安排好的宫殿里。见不了外人,也见不了生人,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只有他是熟悉的。

    她天然的会依赖他.这样的想法恶劣又恶心,但曹魏并不后悔,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冬日里天冷,屋内点着取暖的炭火,吃过早饭就在屋内坐着烤火。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太大,这屋子哪哪都冷。他握住她的手,为她保暖,言语也在这时温柔许多:“生意已经做大,以后我不必出远门,就在家里陪着你和孩子们。”

    像是亏欠一般,他语重心长,试图和缓两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在意,曹魏还是在意了。

    眼前人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妻子。哪个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情意绵绵,如胶似漆。

    他爱她,比任何人都爱。

    “前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冷了你。如今我想弥补,荷妹原谅我好不好。”他是个有心计,厚脸皮的。

    以往这时早就跪下,逼迫她原谅。

    今日却没做这狼心狗肺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往事做那事都是心急,各方势力混乱,处理完家里就要处理外面。只能紧着严重的事情来处理,其他的就要简单一些。

    这其中,要牺牲的只有他们那个小家。

    他总想着人已经到手,孩子都给他生了两三个,再想跑也不可能。便有些慢待,但就是这怠慢让他们关系破裂。

    何其聪明的人,又怎么不懂这点。如今他们入主中原,天下也坐稳了。朝堂内虽然有些麻烦,但都是一些小问题不足为患。

    他可以静下心来调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他的手很大很暖,让她很有安全感。与记忆里的触摸似乎一样,玉荷听了这话,一开始还能冷静,以为与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男人示弱,再求她原谅。

    可这次他不仅道歉,还说要多多陪她。玉荷不愿意承认自己可怜,可现实是她发现自己掉了眼泪,那眼泪里许多委屈,许多痛苦。

    说到底,她还是爱二哥的。

    是因为委屈才会有气,有气才会埋怨,埋怨了就会失望,失望才会赌气一般的说不爱。

    玉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她只知道自己并不坚强,有些狐假虎威,也有些作威作福。喜欢二哥,想要与二哥永远在一起,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

    她想要的太多,有时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上天不满足。二哥出去也是为了她们母子讨生活,她不应该怪他,更不应该怨他。

    可她就是那么小气,那么善妒。

    她不想她的二哥常年在外,也怕他在外头喜欢上别的女子。因这世上漂亮女子太多,比她好看的那就更多。

    好在她的二哥没有喜欢上别的女子,他还是爱她的。他要留下来陪她和孩子们,不在和以往一样三天两头的离开,半个月三个月的才回来。

    所以,玉荷怎么能不高兴。

    可她也怕自己高兴太过,或者那人用这话骗她。便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 我知,我对你亏欠太多。”

    “这一时半会弥补不过来,但你信二哥,二哥一定不负你。二哥心里只有你,当初外出也是迫不得已。”

    “我想我的孩儿有书读,我更想我的妻子,有衣穿,有食物吃。我只是想让你好日子,不是故意晚回。”情真意切的话,终究是有些动人。玉荷难免相信,最后她还是原谅了他。

    第176章

    如眼前的男人一样, 玉荷也爱他。

    说不爱,也是赌气话。怎么能不爱,她们育有二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当年是他救她出泥潭, 也是他把她当个人, 才没让徐家那群人将她丢进深山饿死。

    不忍他难过, 不忍他难做。玉荷回握住他的手, 声音里带了些往日少有的动容:“二哥与我是夫妻,本就应该互相体贴,哪里有生气的道理。”

    “我知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 你也不一定信。但我会一直做,一直做,直到你原谅我。”他又一次开口, 比刚刚更动人的话出口。

    也让原本还有些冷静的人瞬间忍不住落下泪来,自从生下那两个孩子,自从家中多了人。玉荷就很少哭, 因为那会让她难堪, 她也知道有委屈没人能安慰。

    现在那些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玉荷根本忍不住, 一颗一颗的掉落, 用帕子都擦不尽。本就是个易碎的美人, 这下子更让人心疼。

    曹魏连忙抱住她,将她的脸按进怀里, 可怜兮兮的美人也不反抗, 就那么缩在他怀里。哭的厉害了, 人的脾气也起来,那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她抓着他的手臂哭哭啼啼道:“你知道你错了,你怎么才知道你错了。”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那人生地不熟,我又是个瞎子的情况下,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那。”

    “一夜不回,半个月不回,直到后面的,三个月四个月。我生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你也不在!”

    “所以!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在,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二哥,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我吗?不愿和我分开,下辈子也要与我做夫妻,所以怎么能狠心丢下我!那么久,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二哥.你就不想我吗?”再说最后一句是,女人的声音从激动转变成哀伤。

    就像是被抛弃之后的小心翼翼试探,她问的可怜,凶腔起伏过大。曹魏怕她身体出现问题,连忙给她顺气。

    顺气并安抚道:“我只是想让你过好日子。”

    “我留了银钱和那些人在家中,我以为你过得很好,他们也把你照顾的很好。”

    “没有,没有,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也不想穿金戴银,我不要那些东西,我只要你 ,二哥我只要你。”女人口中已经染上哭腔,那一句句不是情话,却比情话好听一百倍的东西早这时让曹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心疼她,也爱她这刻的依赖。

    只要时间足够久,曹魏相信,他一定能取代那个人。甚至有可能此刻怀里的人爱的本就是他,这么多年,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印象已经和他合二为一。

    所以,她到底爱谁还不一定爱的也许已经是他。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又有些疯狂。曹魏想的唇角微勾,但很快那点喜悦就被女人低低的哭声打断。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无视她的痛苦,这时也会因为她的哭声变得紧张起来:“都是二哥的错,是二哥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他将人抱得紧,吻在她的眉心,手也不停的安抚。一刻不停,过了许久,那哭的泪眼婆娑的美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你打二哥,骂二哥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二哥怎么样都行。”沉稳有力的男声在这时表现的格外卑微,好似只要玉荷说一句让他去死,他就会头也不会的去一样。

    他是个惯会蛊惑人的,也是个实打实的心机深沉之人。与他交心,无疑不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

    可玉荷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二哥又变好了。愿意留下来陪她,还承认了错误。所以她又怎么会不原谅他,女人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娇弱却依赖的声音传来:“我原谅你了,二哥。”

    玉荷发泄出了心底的苦闷,人冷静了很多。想的也就多了,说到底赵二也没有多少错。他的初心都是好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让她们娘几个过好日子。

    为的,都是她们这个家。

    所以发泄出口后,她便没有理由再揪着不放。而已,她也不想让二哥难过。她的二哥已经很累,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这不是妥协,而是夫妻间的互相理解。

    她愿意继续和二哥过,也想要好好过。再揪着那点不痛快的事情,只会把他越推越远,不值当,也不对。

    好在现在一切都解释清楚,她们夫妻之间也会回到以前。

    冬日里雪冷风寒,两人解清误会,时间来到中午。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从门边探进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都是好奇,他们异口同声道:“母亲,父亲走了对不对。”

    刚说完,还不等里头回应。

    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不满道:“爹爹肯定走了,他每天这个时辰都不在!”小家伙似乎是在嫌弃自己的兄弟太过磨蹭。

    又催促道:“快些快些,我饿了。娘亲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他催促着,另一小家伙不满了。

    他推了推那人的手,言语不悦但没有发火,而是像小大人一样与自己的弟弟解释:“你先别急,等问清楚了再进去也无妨。”

    “有什么好问的,父亲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在家中!”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声音不大,但里头的夫妻二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玉荷原本还挂泪的脸,瞬间就笑了,被那两个小人逗笑的。

    “何事好笑。”一旁的男人到没有多大表情,还是一脸的冷淡。不过见妻子高兴,便开了个口。

    “那两小家伙怕你的很,你对他们太严厉了。”见丈夫似乎没笑,玉荷解释道。解释完,又有些心疼那两个孩子,便劝:“二哥以后对小壮和大壮好一些,那两都是你的孩子。”

    曹魏:“男孩子管的严,以后才能成器。”

    玉荷:“可他们现在才三岁多,还是一个娃娃。”

    曹魏:“你宠了他们,我再宠往后就要养成跋扈性子。”

    玉荷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闭了嘴。

    虽然知道自己理不直,但她也没完全信服,她觉得二哥太绝对,明明只是让他对两个孩子好一些,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各种宠。

    有话想说,这时却有些说不出口。因为男人敲了敲桌面,发出来的声响正好让两个趴在门边的小家伙听见。

    母亲是绝对不会敲桌子的,敲桌子的只有他们那位爹爹才会。他在这里,也发现他们两个了。

    曹章曹知,两个小人立马吓得愣再原地。

    第177章

    “还不进来!”略带威严的一句话, 让两个小家伙一刻也不敢耽误。他们争先恐后推开半关的门,随后一同进入。

    “父亲,母亲。”两个小家伙一起叫道。

    他们今年已经三岁半,翻过了这个年头到明年夏天就是四岁。口齿清晰, 规矩严苛。

    进来之后边行礼边和父亲母亲问安。

    这是灵月姑姑教的礼仪, 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们跪在地上, 模样又乖又小巧。

    才三岁半的奶娃娃, 不管动作怎么标准,都透着股喜感。说曹魏不喜欢,那也是假的。毕竟是他和妻子的血脉, 长的又像他们夫妻二人。

    他抬手,勾了勾手指,像是逗小狗一样让两个小家伙起来。

    两个小家伙也很乖, 看到爹爹动作后立马利落的爬起。然后向他们靠近,因为害怕爹爹,两个小家伙动作有些慢。

    但路就那么长, 总会有到的时候, 加上又怕爹爹嫌弃他们慢,然后罚他们。所以脚下也不敢真的耽误, 很快来到他们夫妻身边。

    老实的曹章乖乖的来到父亲身前, 机灵鬼曹知在可怕的爹爹和漂亮温柔的娘亲之间, 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他加快脚步,直接扑到娘亲腿边, 然后抱住就不松手:“娘亲娘亲小壮儿回来了。”他嗲着声撒娇, 想要母亲抱他, 保护他。

    虽然他知道爹爹不会打他,但就是害怕。想要找个人保护, 而这个人一定是娘亲,爹爹只怕娘亲,爹爹也只听娘亲的话。

    幼小的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她娘亲。玉荷怎么会不喜欢,她微微俯下身去抱那个孩子,随后也笑着道:“我们小壮儿真聪明,到了饭点不用母亲叫也知道回来。”

    本就是哄孩子,自然是什么夸奖的话都说。她摸了摸孩子的脸,眼中都是笑意。

    这一幕落在另一边的曹章眼中,有些羡慕。他和弟弟虽然都是母亲的孩子,但他因为是长子嫡兄,家中管教的更为严苛。

    又加上他性子沉闷,不苟言笑,也没法像曹知一样去撒娇讨人喜欢。所以,母亲总是会时有时无的忽略他,对小壮也比他亲厚。

    年纪三岁半,小脸还肉嘟嘟的曹章小朋友露出了羡慕加嫉妒的可怜小表情。爱哭爱闹的孩子总是比老实早懂事的孩子更让父母心疼喜欢。

    不是不爱那个老实懂事的,而是太懂事太老实,什么痛苦都不和父母说。父母就会以为他很强大,不需要安慰。而那个会哭会闹的把委屈全部说出来让人知道的孩子,自然会多让父母操心心疼一些。

    这样次数多了,心也就偏了。

    小小的曹章还不懂这些,他只是有些难过。难过母亲可以抱小壮,却不抱他,他也想让母亲抱。

    可那是不对的,他不能和小壮一样去撒娇,父亲会不高兴。就在他想却不敢做时,另一边椅子上的男人再次敲了敲桌面。

    虽然很轻,但曹章还是听出了警告意味。就连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曹知小朋友也感受到了,他缩在娘亲怀里,偷瞄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一如既往的让他们害怕,他缩进母亲的怀里,寻求安全感。

    玉荷虽然看不见,但怀里小家伙瑟缩的实在是太明显,还是第一时间让玉荷感受到。

    她怎么忘了,这俩孩子怕他们的父亲。刚刚二哥那两下虽然不大,但还是被她听得清清楚楚,对她没什么,可对那两个就不一样。

    他们肯定很害怕。

    这样想着,玉荷也招了招手,示意另一边被钻进她怀里的另一个孩子过来。

    口中也不忘安抚道:“没事,你们阿爹不是坏人,不用怕。”她声音温和,动作温柔,怀抱里还暖暖的,两个小家伙喜欢极了。

    原本羡慕委屈的小曹章也不嫉妒了,他像只小老虎一样乖乖的任由母亲抱进怀里,虽然母亲的怀里还有一个家伙,有些挤。

    但还是让小曹章很开心,很辛福。

    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让一旁坐着的男人唇角微勾。那两孩子见到他,就如同猫见了老鼠,怕得不得了。

    曹魏不是没想过缓和关系,但这实在不是什么重要问题。所以便一直没用过心,况且比起缓和他们父子关系,他更在意这两个孩子的教育。

    那是他的嫡子,曹家这一代的长子长孙,未来的继承者,亲情在他们的教育面前不值一提。他们有母亲的宠爱就够了,对他惧怕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会让他们听话,更守规矩。

    当然这样的想法对于两个三岁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严苛.

    “二哥,你也真是的故意吓他们。”娇滴滴的女声,透着一股责备。

    男人听了,也只能附和。随后起身将那两个往她怀里钻的小家伙弄下来:“别压着你们母亲,快点下来。”

    对于这个父亲,两个小家伙那是言听计从,根本不敢反抗。那种害怕和畏惧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所以没一会两人便乖乖的脱离了玉荷的怀抱。

    两个三岁的孩子,确实有些累人。他们离开玉荷也没挽留,只是拿了一旁的点心给他们,让他们找位子坐下来吃,等会儿要吃午饭了。

    房间内只有他们一家四口,这一幕倒也显得温馨。甜滋滋的糖糕,没有哪一个孩子不喜欢,就连性子沉稳的曹章也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曹家的家教很严,这两孩子都是曹魏安排的人教导,自然养成了曹家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比起他们的母亲,两个孩子更有富贵人家的做派。

    对于这些玉荷也知道一些,因她有眼疾,对两个孩子的生活教育帮不上什么忙,便让赵二在外头请了人专门教导。

    外头请的,自然是有些真本事。听二哥说是大户人家退下来的嬷嬷,准备回老家颐养天年路过此地,被他们家花了大架钱请来 专门教导那两孩子。有这样的人教,玉荷也放心。

    她摸索着给两个孩子倒了些水道:“喝些水吧别呛着了。”

    “好。”曹知乖乖接过杯子,乖巧的道一声谢,便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因时间还早,午饭还要等一会。加之玉荷也不怎么饿,便开始拉着孩子们问话。问的也是一些小事情,比如今日是几点起的,又上哪里玩了,外面好玩吗?与娘亲说说。

    小家伙们一一回答:“今早起的很早,我不记得了。大概是出太阳了我和兄长就起了.”

    曹章打断了弟弟的话,坚定道:“母亲是卯时。”

    “对对!是卯时!”听到兄长的话,小曹知也不生气,只是更大声道:“卯时起来后,我和兄长就去吃早膳了,吃的是甜豆奶,还有黛蟹盒子粉,好吃很好吃。”

    “吃过饭后,我们就去外头玩雪。母亲看到了,还抱了小壮和兄长。”小家伙甜滋滋的回答,眼中都是开心:“对了,我们还去了祖母那里,祖母也给了我们甜豆糕,可好.吃了。”

    可很快,小家伙的声音就变了。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变的害怕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父亲说过,不能在母亲身边提到祖母。

    可是怎么办,他说出来了。还是当着爹爹的面,小家伙瞬间吓得小脸苍白,小曹知并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不让母亲知道他们兄弟见过祖母。

    也不懂,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他只记得爹爹和他们说过,不能让母亲知道这些,因为母亲一旦知道这些,就会离开他们,就会不要他们。他们会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再也见不到母亲,所以他们要保守秘密,只有保守秘密,母亲才不会离开他们。

    他们很爱母亲,不想离开母亲。

    “什么?”玉荷疑惑刚刚听到的话,她是耳朵出了问题吗?怎么会听到那么奇怪的一句话,那句话是怎么说的,祖母?

    “是江嬷嬷,前些日子他们学到这词,我不知如何解释,便指了江嬷嬷,与他们解释。”男人的声音在这时不紧不慢的传来,解释有理有据,声音又平稳无异常。

    玉荷虽然觉得奇怪,但又觉得莫名合理。便点了点头,不做他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玉荷觉得房间内的气氛变冷了。是那两个孩子安静下来,还是身旁男人变了。

    玉荷都不知道,她更愿意相信是炉子里的炭火灭了,便问身侧的男人:“炉子里的炭该换了。”

    她声音柔弱,模样较好。

    不管做什么都自带一股娇气,那模样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曹魏看了一眼,过了片刻后才道:“嗯,有些灭了。”

    随着他的话落,不管炉子里的炭到底灭没灭,在外面候着的宫人都要进来换炭。

    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玉荷知道那是有人在换炭。她裹紧身上的衣服,口中小声抱怨道:“这地儿的冬天可真难过。”

    “冷?”

    “嗯。”她打了个哈切,模样有些困倦。

    玉荷问这些本是怕他们两个小的不懂事,被人欺负了不会说,才会仔细问。好在两个孩子都很喜欢身边伺候的人,那些人对他俩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

    得了那些话自然也不在追问。

    她缩在软椅上,眉眼困倦,不一会而便闭上了眼。

    另一边,说错话的曹知拘谨的站在原处,一下都不敢动。因为父亲在这个家里有绝对的权威,他们不敢忤逆他,也不能违背他。

    在察觉到妻子的呼吸平稳,曹魏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像是施舍一般,眼中一片冷漠,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出去跪着。”

    小家伙根本不敢反抗,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自己有错,便老老实实去外头跪着。

    第178章

    曹魏并不怀疑那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 因为太像了。不管是样貌还是性子都与他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两个是缩小版的他,让那人多一丝怜爱.

    外头风雪大,屋内烧着炭。

    冬日就是这么让人困顿, 玉荷白日里睡, 晚上也睡。整天一副昏昏沉沉没有精神的模样, 那样子实在不好, 虚弱憔悴,让人看了就怕她一觉醒不过来。

    担忧的让曹魏时刻也不敢离开,好在请了大夫说只是孕期孕妇贪睡, 加上又是深冬,睡的就多了些。

    无事,弄着逗乐解闷的玩意给夫人听听就好。得了乐趣, 自然也就不困了。

    烟花,九连环,昆曲, 说唱逗趣。这往日清冷的深宫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为了只是让那位夫人多清醒些。

    知道丈夫的用心玉荷压在心头多年的郁闷也有些消散,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她不能沉溺过去, 更不能辜负了二哥的良苦用心。

    那唱昆曲的人看不见身形, 但能听出是个瑰丽的美人。

    玉荷听从了大夫的嘱咐, 并没有一直坐在一个地方。而是穿着身上繁复华丽的衣裙,在干净宽阔的四方长廊地板上来回走动。

    因为府里好不容易热闹, 玉荷想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听了, 便让那些在她家做工的男女休息半日, 都来听一听。

    因为临近过年,宫外头的人家也开始热闹, 喜庆起开。外面的烟花爆竹,绽放在宫殿上空,烟花爆竹下打扮的美轮美奂的男角女角,喜气开嗓。

    爆竹与昆曲交织在一起,就算看不见,玉荷也知道这一定是副盛况。淡淡的喜悦爬上她的脸,玉荷眼角眉梢也有了些少女时期的娇媚。

    那丝媚让天上绚丽的烟花映衬更加漂亮吸人眼球。坐在台阶上看人唱昆曲的宫娥们,恰巧看到在对面长廊上慢走的女人,不由的在心中感慨也难怪殿下会喜欢。

    夫人可真漂亮,比她们见到的那些贵人还漂亮.

    因为怀有身孕,玉荷身边总是离不开人,熟悉的侍女扶着她,陪她在这长廊上行走。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事一样,对身侧的女人道:“去看看那两孩子,看看他们睡没。”

    “是,夫人。”侍女点头,便准备扶着她去偏殿。

    但也是这时玉荷突然停下,她又道:“算了,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下来听戏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您的眼睛。”对于这个安排,那侍女显然不赞同。

    这是东宫,不是他们在冀州时的小院,那院子二进而出不大,夫人住了三年也熟悉,这东宫就不一样。

    房屋的规格不同,建造也不同,又大又戒备森严。所以侍女不敢离开,她怕自己一离开,眼前的女人出事,那位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她的,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一个已经七月的孩子。

    所以身边怎么能没有人,那侍女又补充道:“夫人,奴婢会小声些。”

    最后,玉荷想了想,侍女担心的有道理。那两孩子住的偏房,她也鲜少过去,一个瞎子想要独自过去,终究是有些痴心妄想。

    她叹了口气,最后妥协道:“好。”

    远处的院子里还在热闹,宫外的烟花放的停不下来,一间精致的房间内,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乖乖的躺在一张床上。

    或许是白日玩的久了,他们睡得很早,睡得也很沉。玉荷替两个孩子掖好被角,都内醒。

    这样也好,省得把他们吵醒,然后不睡了 。知道孩子们没事,玉荷觉得时间差不多便也想歇下。

    回了自己的房间,那男人已经坐在屋内。男人手中握着一本书,像是在看什么,玉荷的丈夫原本是不会认字的,赵二认字是后来他们挣钱了,请了人专门教导,想着以后好做生意。所以在摸到男人身上有书时,玉荷不惊讶,她如往常一样缩进他怀里。

    摆弄起他手上的玉戒。

    微凉温厚的玉戒,是上好的玉料做成,摸起来很舒服,玉荷很喜欢。摸着摸着,男人将它取下戴到她手上,宽大的指戒,显得她的手格外小巧。

    玉荷摸着手上的玉戒,唇角又勾起一抹淡笑,这些日子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也更爱笑了,没有了往日阴沉。

    “喜欢就戴着吧。”他温言道。

    “喜欢倒是喜欢,不过戴着就不合适了。”

    “怕掉?”

    “嗯。”她点点头。

    曹魏:“我记得做这玉戒时还剩下些玉料,如果你不嫌弃我让人做一个小些的,给你。”

    “那不就成了别的,不要。”娇气的夫人,不满意他说的办法。

    男人也不嫌烦,在妻子嫌弃的话后,又提出解决方案:“那我拿根红绳,记在你脖子上,当个项链如何?”

    “正好,你这颈肩也有些空。”

    听到这话,那娇滴滴的夫人笑出了声,玉荷没想到赵二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过也侧面证实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他愿意将一切好的都给她。

    “不用,好好的戒指做什么项链。”她再次握住他的手,将那枚玉戒替他戴上。

    玉荷其实也不是很喜欢那玉戒,她拿着那个东西玩,纯粹是因为那是戴着二哥手上的东西。

    她喜欢二哥,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那种喜欢让她生出一种占有欲,她想要二哥是她一个人的,也想要二哥身上只有她的味道。

    那玉戒指是二哥的,所以她也要染上气息。这样的想法及甜蜜又羞耻,让她无法说出,只能压在心底默默的想着。

    也不知是不是孕期的原因,她近些日子越来越缠着二哥。一刻也离不开他,不是找他就是问下人他在哪里。

    她的二哥很好很好,好到她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下辈子也在一起。

    “想我了。”他抱紧怀里的人,眼中染上笑意。夫妻之间亲密一些是最正常不过。

    察觉到妻子眼神迷离,模样娇羞,曹魏便明白是什么事。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吻在她的眉眼唇角:“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骂我是畜生,一日到晚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

    “你就是畜牲。”被点名心思,女人又羞又气,原本就红的脸这下子更红。

    “我是畜牲,那你是你什么,畜牲的妻子?”男人有些好笑道。

    笑归笑,这时他还是正经起来:“你如今胎期大了,不易多动。”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男人有些无奈道。

    他说的有理,女人又怎会不知。不知该羞耻自己的想法,还是羞耻男人的话,她低着头闭着眼缩在他怀里,像是羞的不能见人。

    却也没反对他的话,玉荷哑着声,软道:“那我想吃糖,东城周家的铺子,那家的甜糕好吃。”

    “好,给你买。”曹魏想也没想就答应,随后便安排人出去买。

    近些日子临近过年,到处都是商家卖货郎,自然是灯火通明,唯一难为的就是那些跑腿的,她想了想便道:“给那人多些跑路费,也让他开心一二。”

    曹魏:“好。”.

    第二日清晨,玉荷起来晚了一些,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用想玉荷也知道,是去看铺子了。

    二哥生意做大后,不再亲自押镖,而是请了人做。就如同当初那位李大哥一样,雇佣她的二哥,他的二哥现在又雇佣别人。

    后来他又开了几间铺子,说是卖衣服首饰的,二哥虽然不用亲自看堂,却也要几日去查一下账,自然就会出去一二。

    好在这出去也只要一两个时辰,晚上会回来。梳妆打扮,吃过午饭,玉荷就坐在暖阁里和丫头婆子们说话。

    宫内规矩虽然严苛,但女主子是个平常心的人,也就并不在乎那些尊卑,只道是一样的人,说说闲话也是常有的事。

    特别是这临近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喜气洋洋,玉荷也难免多了些喜。

    “夫人,这是主家让人送来的料子,是香云沙,都是好料子。”

    “是好料子,你拿着让裁缝按照那两个哥儿的尺寸做两身睡觉的衣裳,这料子睡觉一定舒服。”

    主母都这样说了,婆子也不好说什么,按她的吩咐去做就好。

    将那些料子分完,再让人出去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热闹的暖阁再次安静下来,玉荷喝了口茶便让伺候的人出去,说她困了,想要睡一会。

    很快,偌大的楼阁内只剩她一人。

    玉荷那话也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有些困了,身上盖着毛毯,睡得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玉荷耳边突然传来水声。

    等她睁开眼,发现原来是下了雨。稀里哗啦的雨声,让她迟疑片刻,随后掀开毛毯下床靠近窗边,推开那扇没有紧闭的窗,去接那稀里哗啦的雨水。

    北方的冬天雨水少,多是大雪,寒冷刺骨。这是这个冬天她见到的第一场雨.猛的,那站在窗边的美人看着手里的雨水,吓的后退然后跌落在柔软的毛毯上。

    因她看见了雨水,不.不止是雨水,还有她的手,指甲,以及窗外那寂寥的冬日。她看见了,她的眼睛恢复了,她能看见了。

    这简直不敢让人相信,就连玉荷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用手在自己的眼前晃,生怕这是一场梦。可这不是梦,就是真的,她看得见了,她瞎了整整十五年的眼睛看的见了。

    这样的喜悦让她喜极而泣,她从地上爬起,推开宫殿的门喊道:“春兰,春兰,小菊。”

    那是常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今日好像不在。

    第179章

    不知怎么的, 宫殿长廊上没有一人。但很快,玉荷愣再当场。因她看到一对士兵往这边走来,银灰色的甲胄,黑金色的弯刀。

    这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东西, 还有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中?以前, 她又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家中还有这样一队威武霸气的家丁。

    玉荷是在七岁那年瞎的, 又因为长在乡野见识不多。并不认识那是皇家护卫,只道是一些看起来霸气的家丁。因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信息,她躲进一旁的角落, 等他们走远了才敢喘气。

    也是这时她打量起院子里的景色,亭台楼阁,上好的木料铺造的地面, 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

    因是冬日,阴云大雨接连而至, 她缩在宫殿一侧角落里,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涌出许多不安来。

    因为她看到的院子,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说是院子, 更像是园林。她知道二哥这些年挣到了些钱, 也知道买了大房子请了丫鬟婆子, 可这栋房子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家,能用得东西。

    不是说钱, 而是说规格。

    玉荷曾经听村里的秀才公说过, 那外头富贵人家做房子是有讲究的。只有那皇家才能用朱红大门, 凤雕龙纹,普通商户是万万不可。

    可现在这院子里不仅有这些东西, 还有那大的出奇的殿宇。美是美,可总让玉荷觉得那那奇怪。

    她被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吓了一跳,随后坐在角落瑟缩,更不敢出去。那种刚刚恢复视力的喜悦逐渐冲淡,她现在只想找到二哥,二哥在哪里,她要见二哥。

    她捂着七个月的孕肚,艰难的从地上坐起就要喊人来扶她。可也是这时候,她想喊的人出现在她的视角里。

    两个素色衣裙的宫娥,各自手中捧着一盘香糕,规规矩矩的走在园内的长廊上。似乎是因为视角偏差,那两个宫娥并未看到她。

    只是慢悠悠的走着,走近些玉荷都能听到她们的谈话:“你说长安宫中那位会是我们真正的女主子吗?”

    本想等她们走近再出声的玉荷听到这话愣了片刻,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她错失了打断她们谈话的机会。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要我说,估计有些悬。殿下那么喜欢里头那位,而已那位还有了两个小太孙,如今再过两月咱们宫内又要再添一位小殿下。”

    那人话还没说完,另一人就不满的反驳道:“不一样,那位可是李将军的女儿,是和咱们陛下一起打天下的李将军。

    我听外头说,当年两家结盟时,咱们陛下承诺李将军,事后要结亲。这结亲许诺的不就是皇后之位,而且那位小姐长的花容月貌,才情横溢,又是个和咱们殿下年纪相仿的未出阁的女子。

    如今被皇后娘娘接进宫里小住,不就是在为了那事。”

    两人并未察觉角落里的女人,口中还在说。来到殿外,一人敲门一人轻言:“夫人,我们回来了。”

    过了一会,里头没传出那人的声音。

    “应当是还没醒,你开门吧,我将这东西送进去。小声些,别吵了那位。”

    “知道了,好了。”那人将手中食盒给她,便不耐烦的回,虽然回的不耐烦,但动作确实比先前轻了许多。

    “我就不进去了,你也小心些。”

    “好。”

    小菊拿着糕点食盒轻手轻脚的进入,深怕吵近屏风后熟睡的人。末了,放下东西便开始往后退。

    很快,出了殿来到一起当差的小姐妹春兰身边。两人一起站在宫殿外听着那瓢泼大雨,过了一会便受不住这寂静,开始有的没的说起来。

    “还有我听院子里的老人说,那位并未与我们殿下有过正经的成婚。等太后娘娘知道时,肚子里已经有了种。”小菊的声音神秘,像是再说一个大八卦,也确实是大八卦,最近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太子要娶妻之事,确实值得她们讨论。

    毕竟这关乎到她们以后的生存,东宫内一旦嫁进新妇,那位夫人就不是唯一。加之她又是个瞎子,并无管家的实权。

    她们这些宫女太监的身价性命不就要被那位新妇牢牢握在手中。到时候两人共有一个丈夫,免不了争抢嫉妒。

    有了对立,那就要选边站。她们是站这夫人,还是那位太子妃。小菊:“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毕竟李家的小姐是正妻,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

    春兰:“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别瞎说,让里头那位听到了够你砍个千八百回头了。”

    这话把小菊吓得一激灵,她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呀,春兰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谁?”

    她继续问,像是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停歇一样。被问道的人脸色早就差了,她不想理她,也不想与她说这不和规矩的话。

    可经不住对方纠缠,便只能压低声音道:“不管是谁,我们都是太子殿下宫里的人,殿下让我侍奉谁我就侍奉谁。其他的,我这做奴婢的也管不来。”

    说完这几句略带气人的话,春兰本应该闭嘴不在言语。可看着小菊那副纠结嘴脸,春兰只能再多说一句道:“说到底,这东宫里我们的主子只有那么一位。他喜欢哪位,我们细心伺候哪位。他厌恶那位,我们跟着做就是。”

    “你说的也有理。”小菊点点头,发现好像是这么个理。殿下如果厌恶了那位,便不想她好过,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不能在细心伺候。同理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总是想要她好,他们自然也要跟着盼她好。

    那样才能长久的生存。

    “如今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是里头那位。”小菊想了一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这着玉荷早就没心情再听下去,她现在脑子很乱,乱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她有些不懂那两人的话,玉荷虽然不认识她们的长相,却清楚的记得她们的声音。

    那两位白衣女子,是贴身照顾她的春兰和小菊。可她们为什么要说那些在她看来很是莫名的话。

    什么殿下,什么皇后娘娘。

    又是什么太子妃,李将军的女儿,李小姐。玉荷不是个傻子,她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所以,她们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而她在她们口中,又成了什么.玉荷很迷茫,眼睛恢复那一刻的喜悦已经被冲淡,留下来的是长久的惊慌。

    因为她发现,这个有颜色的世界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哪里都有问题,哪里都透着一股奇怪感。

    她想爬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脚软了。软的站不起来,没法走路。她想叫那两个侍女过来扶她,可那两个侍女口中的世界让她害怕。

    因此,也有些抵触她们。

    她不想和她们说话,她也不想让她们知道她恢复了视力,更不想让她们知道她听到了那些话。

    玉荷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件事不能让她们知道,那对她没好处。打从心里,她就不信任这一群人。

    她想二哥,想见二哥。只有见到二哥,她才会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见里屋一直没传来动静,小菊道:“我刚刚经过前头,看到张嬷嬷在做香囊。夫人喜欢那香囊的味道,我去帮夫人讨一个。”

    “等等,药膳的时间到了,你别去张嬷嬷那里了。”说完这话,春兰想了想又道:“算了你去吧,我亲自去一趟小厨房。”

    “行,我早去早回。”小菊点点头,很快离开。

    小菊走了,春兰也往另一边走。很快,这处就只剩玉荷一人,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雕花大门,眼中都是不安。

    因为不知自己身处何处,那些人说的话她为什么不懂。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让她分不清真假,甚至某一刻,玉荷害怕的想要这只是个奇怪的梦。

    她是个懦弱的妇人,她无法面对这奇怪的一切。所以她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想早点醒来,甚至她宁愿自己还是那个瞎子。

    但这样的想法,也终究只是想法。她要起来,要回到那间房子里。她想只要在等等,等她的二哥回来,她就安全了。

    “怎么坐在地上?还哭了。”恰在这时,悄无声息的黑靴定在她视线里,不知什么时候空荡的长廊上多了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锦衣华服,黑色的料子上用金线绣着祥瑞云纹,一身气度不凡的男人停在她身前。

    女人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微微抬头,视线从那双黑靴开始一直往上直到看到那张陌生的脸。

    男人生的龙章凤姿,浓眉大眼。清俊的五官端正漂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是二哥的声音,玉荷不会弄错,可眼前人真的是二哥吗?不一样,和她期待中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曹魏皱眉,他蹲下身靠近她。

    没细瞧,就弯腰将他那哭的可怜的妻子抱起,随后才问:“伺候你的人哪去了?”

    那声音温柔至极,与往日没有差别,也让玉荷知道这人就是她同床多年的丈夫。

    第180章

    “二哥是你吗?”明明是二哥的声音, 可不知为何玉荷总觉得不对。哪哪都不对,哪哪都有问题。

    抱着男人的脖颈,细细描绘他的眉眼。剑眉星目,挺鼻, 薄唇。他有一双很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漆黑没有什么情绪。

    不是这样的, 她的二哥应当有温度, 应当是个魁梧的乡下汉子。他们是在山里长大,是靠水吃水靠山吃山的乡里人家。

    眼前的男人模样俊美,气度不凡。不像个泥腿子, 倒像是个大官。

    恰也是这时男人转头与她视线对上,曹魏这才发现他的妻子今日有所不同。那双以往没有着陆点的眼睛,此刻静静的看着他。

    像是在探究, 像是在疑惑,也像是看得见。曹魏心中猛的一沉,他意识到有些东西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比如他的妻子似乎看的见了。

    “二哥, 是你吗?”与眼前男人对上视线后, 玉荷再次问。她问的仔细,眼中都是期盼, 又有些别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绪。

    那东西是“不要”, 她其实是期待眼前男人说不是的。因为这个男人和她想象的二哥完全不一样, 莫名的,让她生不出欢喜的心。

    不是他不好看, 也不是他不好, 相反就是他太好了, 好的不符合玉荷心中丈夫的形象。玉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心理,她就是固执的认为她的丈夫不应该是这样的男人。

    “是我。”曹魏不假思索直接道, 顺后抱着她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走入。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气,就连他身上的熏香都是一模一样。他承认了,他是她的二哥,她的丈夫。

    这样的认知,让一直神经紧绷着的美人,猛的落下泪来。她抱紧男人的肩,将脸埋进他胸口,哭的可怜兮兮道:“二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二哥。”

    她哭的凄惨,外面的风雪大雨映衬的她更加凄惨。红梁木下的內殿,各种雕刻着繁琐花纹的木质器具,春景屏风,透着光的五彩琉璃瓶。

    殿内奢华程度不像个普通富户之家,到像是个王侯将相,天潢贵胄。玉荷眼中都是害怕,她趴在男人怀里,哭的泪眼婆娑。

    而那抱着她的男人,坐在床上,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一手轻拍她的背,轻轻的给予安全感。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玉荷知道眼前男人是在安慰她,安抚他。

    这让她久久不能平静的内心,逐渐恢复,有了一丝理智,哭声也渐渐停歇。

    那拍着她背的男人,也在这时开口:“什么时候好的。”一如既往温柔关心的话,让玉荷那点不安消失的更快。

    虽然玉荷总觉得哪里怪,但眼前这人身上确实有她二哥的影子。所以,不想认也得认:“是,刚刚。”

    她说的不确定,又补充道:“我先前有些困,便去睡了一觉,醒来后就成这样了。怎么办,二哥。”

    她过惯了被人安排一切的生活,也过惯了看不见的日子。现在突然看得见,对她来说忧大于喜。

    加之,这里也不是她熟悉的山林,那恐惧更加大。所以,她才会一直寻求男人的庇护。

    “能看见,不好吗?”这时,男人反问。

    对于她看的见,男人的反应并不大,看不出他是高兴,也看不出他不高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那平静让他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以及怪异。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盼着自己的妻子好。

    但很可惜,此刻的玉荷根本察觉不出这些怪异。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与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一边告诉自己现在很好,起码她不再是个瞎子。

    一边又在思考,为什么看得见的世界,那么奇怪?她被男人的话问住了,是呀,看得见多好。没有不好,可她就是觉得不好不对。

    而最不对的就是她的丈夫,她的二哥。可这话不能说,说了二哥会生气,会难过,她不能伤二哥的心。

    所以,女人低下头,过了片刻才抬起头认真道:“好的,是好的。”

    那双眼睛里有疑惑,有不安,唯独没有对他的不信任和怀疑。曹魏知道他赌对了,眼前女人并不清楚赵二到底长什么样。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冷静的原因。

    在那座深埋他罪恶的大山深处,他曾经无数次向眼前这人套话。她的妻子,是在幼年时就瞎了,她不知道那人的长相,也不知许多事。

    只要一直将她困在一座大小合适的房子里,她一生都不会察觉出什么。

    可她现在看的见了。这是个意外,一个让他不喜的意外。

    得到回答,男人便没在多话,而是让匆匆赶回的春兰去请郎中。因记得这殿里的规矩,春兰没有去请太医,而是请了她们东宫内一名女郎中。

    那女郎中诊脉,仔细观察她突然复明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对曹魏道:“夫人脉象正常,肚中胎儿良好,眼睛也正常。”

    “主家放心,这样的事不只夫人一个。外头民间也有,只不过稀少,才会无多少人知晓。”女郎中唇角带笑,显然是在替床榻上那位夫人高兴。

    瞎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复明,确实该高兴。可首坐座上的男人一脸冷淡,模样让人猜不透。

    原本还笑的开心的女郎中,看到那一瞬阴郁的神色,突然意识到这殿内气氛不同以往。也让她想起来,这里不是真的赵府,她也不是赵府里的女郎中。

    她是太医院女医,是东宫女医之首。

    这殿内不寻常,不寻常在她们这些人都有另一个身份。她们在演戏,在骗人,骗的是上首那位怀里的女人。

    她是个瞎子,不,现在不是了。

    殿下会高兴吗?应当是不会高兴的,因为有了一双能看见的眼睛,他们就骗不下去了,他们面临被拆穿的可能。

    而这显然是殿下不愿看到的。

    突然一股寒意涌上医女的心头,如果殿下不想看到那位夫人眼睛复明,他还想继续下去,是不是就要想方设法让她的眼睛再次陷入黑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哆嗦,却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刽子手。

    只有瞎子,才能继续那玩法。

    医女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什么都是假的局,但她想太子殿下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

    她的头,压的越发低,脸上的笑也消失殆尽。也是这时,医女才发现这屋子内安静的可怕。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侧面的证明了她心中猜想。

    有那么一瞬间,医女开始可怜起那位被殿下抱在怀里的夫人起来。什么钱什么宠爱,都没有自由和知道一切来的重要。

    说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其实也不过是殿下手里的一直可怜小猫。殿下高兴对她好,殿下不高兴弃了她,也没处说理。

    她不是正妃,甚至不是个侧妃。

    只是一个夫人,一个赵家的夫人。不是曹家的夫人,连侍妾也不是,是外室。这一刻,连医女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殿内这一刻安静的诡异,就连靠坐在床上的玉荷都能感受到。不过由于她此刻心乱如麻,也没心去注意那些小事。

    因为也是这时,两个穿着袄衣的小家伙跑了进来。他们穿着小虎靴,绑着两个圆嘟嘟的小啾啾,开心的往里冲,口中也不停地喊着:“娘亲娘亲。”

    “孩儿们回来了,孩儿们回家了。”两个小家伙并未察觉到屋内不对,只是开心的往母亲身边冲。

    但在看清母亲身边还有一个男子时,两个小家伙的笑脸立马止住,随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依譁

    问安。那老鼠见到猫的样子,可爱又可怜。

    玉荷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孩子,意识到这是她的孩子们。第一次见到他们真正的样貌,玉荷心中都是怜惜。

    紧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喜悦,没有哪个母亲不想见到自己孩子的真实模样。也没有哪个母亲想要错过孩子的成长,她的眼睛好了,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往后她就能自己照顾。

    她也可以陪孩子们玩,不用再怕磕着碰着。

    小家伙们还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他们乖乖站在父母身边,任由母亲打量抚摸小脸。很快,两个小家伙也反应过来,他们的母亲似乎在用眼睛观察他们?他们的母亲,看得见了!

    这样的认知让两个小家伙瞪大双眼,随后便被女人一把抱进怀里。玉荷很高兴,眼睛恢复了,是好事。

    起码,她知道了二哥长什么样。自己的孩子有没有长高长大。

    “母亲,您看的见小壮了?”小小的奶音,夹杂着孩子的稚嫩。

    是记忆里的声音,没有错,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抱着他,喜极而泣:“是,母亲看的见了。母亲能看见小壮和大壮了。”

    她答的开心。

    另一边男人挥手,没说好与不好,只让医女退下。

    得了令的医女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是”。随后退出內殿往外走。她只是个小小的医女,如果那位真让她做那事,她也没法反抗,只能去做。

    医女不知该怎么形容今日所见所闻,只道那位夫人已经给他生下二子,东宫内又只有她一位夫人,想必她应该是极受那位喜欢的。

    她在这宫中也待了小一年,那位夫人是个宽厚老实的好人,不会随意处罚宫人,她也得过她的恩惠,所以盼着她也过得好。而不是像外头别的宫里的贵人一样,被厌弃,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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