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早晚温差极大,演武场周围的侍婢早早搭了凉棚,以供各家世子贵女躲荫。
裴昭是受不了热的,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幽居老宅的原因,她很白,但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所以她面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总会让人疑心她是否活着。
如今在太阳底下略略站一会儿,脸上肌肤不正常的泛红,显出几分若桃的娇艳来。
“阿姐,天太热了,我有点受不住,你陪我去凉棚躲躲太阳吧。”裴是皱着眉头,一派小女儿娇憨之色。
裴昭摇摇头,白瑞和严朗确实是高手,两人带的团队皆不弱,一来一往极有意思,比分咬的紧紧的。
凉棚虽好,但蹴鞠场周围全围满了人,离赛场太远了,看不清场内比赛。
绿松早早遣了人去取俩人的帽围,听裴昭不愿去凉棚,安静上前:“六娘,八娘,日头毒,若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裴昭抬手触了触脸,有点刺痛,又侧头看了一眼,严朗目光灼灼盯着球,古时蹴鞠规则不像后世,严朗看准时机,旋身飞踢,勾走球。
严朗动作漂亮,探出身子勾球那一下如蛟龙出海,凌厉迅捷,周围顿时好一阵喝彩。
裴昭目光立马被吸引过去了,假装没听见绿松的话,这就是从小不在将要伺候出嫁的娘子身边的坏处,情分太浅,不敢严厉,只能哄着。
绿松又轻声道:“娘子,赛场焦灼,胜者也非一时半刻能决出,不若戴上帽围挡了日头,也免得光照晃眼。”
正犹豫间,场外又来了一名贵女,裴昭没有注意,萧真所站位置刚好看得见:“昭昭,万慧娘来了。”
裴昭转头,第一个打头的身量未足,气势却是极强,钗环轻摇,八风不动,长相并不如何精致,但她站在裴昭面前,却没人觉得她丑。
万如慧直接了当走到裴昭面前,矮了裴昭半个头,她有些不愉快地压低眉眼,半分不露怯,微微抬起下巴,很是傲慢:“原来你就是裴家的六娘子。”
“昭不过才来几日,竟能名满北疆,”裴昭微微一笑,“小娘子寻昭何事?”
“你竟不知我?”万如慧嗤笑一声,将手上的小包递给身边的仆婢,“怕是你还未入丰城之时,案头便已堆满了与我有关的丝帛。”
裴昭顿了一瞬,感觉这小娘子确实非常自信,但她真的想多了,要不是她特地走到裴昭面前,裴昭还真不会找她:“此言何意?”
“她们定会告诉你我今日要寻你麻烦。”万如慧并不看向别人,只单看着裴昭,掷地有声地说,“我从不纠缠有夫之妇,你也不必担心。”
跟在万如慧身边的人也一脸想死的心都有了,更别提别家贵女郎君了。
纠缠,她刚刚好像是听见这个词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这么大声宣告你不纠缠别的男子真的没问题?!
裴昭瞳孔地震:“什……?”
你不打自招了啊,万小娘子。
萧真以前和万如慧不熟,只在宴席上见过几面,今日这一见,她才知道,这万家万如慧就是一个草包。
万家怎么敢就这么放她出来的。
“年少慕艾,常有之事,万娘子正值豆蔻,喜欢俊郎君也属常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不必妄自菲薄。”
裴昭尽力给她圆场,但无奈她口才一般,实不知这番话效果如何。
只是之前她还有种以为万如慧是个高手,但发现两人正在试探之时,对手突然自爆,自己满血过关的茫然感。
万如慧冷着一张脸,依旧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但看她的脸,一点都想不到她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我瞧着你们娘子怕是日头太毒,热昏了头,且扶着她去凉棚躲躲荫。”
“多谢裴娘子提醒,老奴也是昏了头了。”跟在万如慧身后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出来躬身行礼,万如慧正不服想辩,那嬷嬷严厉地看她一眼之后,万如慧瞬间蔫了。
“还不快扶着娘子去歇息!”她难得疾言厉色,仆婢连忙拥着万如慧去凉棚坐下了,万如慧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乳娘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万如慧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萧真微微摇头,她娘先前说万家宠爱太过,她还想哪家不宠孩子,万家不过是更宠爱了些,但现在看来,这是只养不教啊。
本来万如慧名声就不太好,今天这一次过后更是声名扫地。
先前她爱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丰城也不是没有爱俏的女娘,大家都喜欢看美郎君,还有丢果子、丢手绢的。
元家凤凰儿出门之时,元府外可挤满一堆来瞧他的女娘,这么多女娘里,偏只万如慧名声最差,往日听的那些传闻,只过耳不过心,如今想起,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
“好!”
万如慧来的时候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只裴昭周围的人听见她的话,裴昭重新放空思绪,又绕回场边,白瑞这边又得一旗,两边旗帜数量一致,沙漏快尽了。
“昭昭,你刚才没瞧见,白瑞那边刚才有个小郎,身手不凡,力挽狂澜,带球躲了三四个人围堵,连严三郎都没拦住他的球。”罗十三娘兴致颇高,蹴鞠本就是要两方实力相当才有意思的。
之前白瑞一枝独秀,赢的他们都没兴趣再来看蹴鞠了。
裴昭颇为懊恼,当下打定主意,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场。
因着白瑞和严朗两人武艺最高,两方都不约而同地分人紧盯着对方两个球头,不得不说两人带的团队确实对他们很了解,严朗被防的死死的,白瑞至今为止也没进几个球。
球重新挂在高处,两方人马呈雁型站在蹴鞠场上,目如鹰隼般牢望着上方的球。
“三郎!之前你可是夸下海口的!你若输了,我瞧你不起!”在严朗身上压了注的小郎激动不已,突然扯着嗓子大喊。
“裴六娘可是瞧着你呢,三郎!郎君不能在小娘子面前丢面子啊!三郎!”他声嘶力竭,极力想激起严朗的斗志。
“白十七!你敢输,我也瞧你不起!”另一方也大声道,“你妹妹在看着呢,白十七,输了你没脸去见妹妹了!”
在场上的两个人不激动,场下观众倒是生怕自己输,他们压的东西可都是爱物,输了即便是他们也要肉疼一段时间。
白瑞怨念道:“我辛辛苦苦上场,他们好似比我还紧张。三郎,一球定胜负?”
“可。”
“儿郎们,听见没?最后一球,我要赢!”白瑞紧盯着空中的球,半躬下/身,全身都在蓄力。
“阿瑞这般言语,输了的时候可不太好看啊。”严朗同样半弯腰,等待藤球被吐出来的一瞬间就跃起夺球。
悬在空中的彩球陡然被拉开,藏在中间的藤球被吐出,两人动作几乎一样快,同时跃起,严朗一只脚踩在在白瑞肩上,向上借力,做了个空中一字马,用脚勾住藤球,一脚踢给身边伺机而动的队员。
白瑞半空中来不及变力,被严朗踩了一脚,当场摔到地上,眼睁睁看着严朗把球抢走。
“看来还是我先赢半手。”严朗得意道。
裴昭一眼不错地看比赛,周围的助威声一声比一声大,两方支持者差点亲自翻过围栏上场踢球了。
没抢到球,白瑞也不恼,做了几个手势,队员同时变阵,留一人防守,两人候场随时接受命令,其余人同时散开。
严朗挑眉,举手握拳,带球的队友了然,躲开缠在身边的敌人,接过队友踢来的球,带着球往前冲。
白瑞余光瞧见跟着严朗的还有两人,那两人位置特殊,偏离场内,游离在人群间,也因此容易被忽略,电光火石间,白瑞来不及细想,只能先遣人去盯着那两个敌方人员。
严朗没打算单打独斗,见周围围着的人多了,寻了个间隙就把球传给了另一边的队友,自己则一个空翻跳过了前方围堵人员。
临到风流眼处,白瑞队员盯死了严朗,不妨严朗中途变道,直接绕过他们,倒挂金钩似把球踢进了风流眼。
“严郎!”场外的观众几乎是立刻激动起来了,“严郎!我要嫁给你!”
这震撼人心的发言一出口,众人立刻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小郎君,他们表情瞬间变了,纷纷调笑道:“还是三郎卓尔不群,出类拔萃啊。”
严朗才不管他们,直直走到裴昭所在的方向,欢呼声静默了一瞬,然后更加激烈,几乎要冲上云霄。
“昭昭,来为我贺彩。”严朗含笑,张开手,头发不如先前整齐,散了一缕发丝下来。
裴昭还没说话,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替裴昭开口:“彩!”
严朗转身,瞪了那些人一眼,翻身出了场:“那不算,我要你亲自为我贺。”
裴昭歪了歪头,凤吐珠从眉心划过,带来些微痒意,古代的贺彩方式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现代男生讨赏的话……
裴昭轻声道:“三郎骁勇,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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