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晓从海南回来以后看见冯尧脸上的擦伤,不怀好意地:“离家出走走的什么荆棘道?破相了还。”
冯尧手捂着右脸上的擦痕,哪能说自己活该呢。
他说:“你自己跑去潇洒留我一个人在家好意思挤兑我。”
“一个人在家?”
冯尧说了他妈妈和他吵架以后把自己丢在家的狠心,自己去青岛吹冰冷海风的孤寂,回家后跑出家门摔地上把脸擦伤了的可怜,委委屈屈地想要聂晓心疼心疼他宽慰宽慰他。
结果聂晓眼睛斜了斜:“你还离家出走了两次?喊你冯三岁都是高看了你,你个鸭嘴兽。”
“嗯?”冯尧满脸问号,“我嘴又没肿,为什么说我鸭嘴兽?”
“未完全进化、最低等的哺乳动物之一。”
“你…”
“就因为不让你去海南你就离家出走,还把自己任性的错误丢给你妈妈,最后把自己弄成这副窘样,你说你是不是鸭嘴兽。”
“?!”冯尧愣了愣,冯三岁是说自己进化缓慢,这鸭嘴兽直接说自己进化失败?大声驳斥他,“我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离家出走是你想要的生活?”聂晓把他那伤疤捏了捏,“那你如愿以偿了,享受了一个人的悲戚,还得到了荣誉勋章。”
冯尧头撇开,挥打他的手:“你看的那本书上不是写了吗,生命的真正悲哀在于,没能在草木幽深的长夏俯瞰细小的河流和威严的群山,在碎云累积的空中飞行…还有…”
冯尧在桌上找那本书,找半天没找着,不确定后面还有没有,记不住就自己编:
“所以我说,生命真正的悲哀在于,明明可以在寒冷的冬天拥抱暖阳和蔚蓝的大海却只能站在寒风中看别人去拥抱暖阳和蔚蓝的大海!”
聂晓把他头往前一按,头发搓乱:“你的生命里悲哀的东西多了,明明乖乖听话就有糖吃非要吃苦,过年和一大家子人团聚大鱼大肉不好非要去吃冷空气。”
“你是我妈妈派过来的教育我的吧!”
忽地想起聂晓爷爷去年去世以后他的亲人就只有他爸爸妈妈了,自己还有爷爷还有外婆还有大伯还有堂哥还有小叔小婶还有冯时雨等等,真的是一大家子人。
冯尧理着头发抬眼望他,去确定他语气里是不是有那么点羡慕,柔着声音说:“聂爸爸聂妈妈又回上海了?”
“嗯…”
“你先前说因为熟人在这里不去上海,我以为熟人是当时和你看电影那个女生,其实不是她对不对?”
聂晓望他一眼,去包里拿东西。
“你说的熟人是不是我?”
“……”
“因为我留下来的?”
“请不要自恋,学校一帮好兄弟在呢,不比你熟吗?”聂晓把前年去年的一堆高考卷扔给他,“阿姨说为了惩罚你,不做完不准出门。”
“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冯尧瞧着那些试卷,宛如愚公无法移动的大山,垂死挣扎,“假期不是拿来做题的。”
聂晓懒得理他,把本来还给他的switch游戏机收了:“做不完游戏也不准玩。”
“不行!”冯尧趁机抱紧了那腰,脸和身体往他背上贴,手还在他腰上抓,“不行,这是我的命,不能再拿回去了!”
聂晓腰和背传来一种奇怪的痒感和热感,没多想冯尧是不是故意,是哪种故意,掰开他的手:“那你就做快点,拿出你离家出走的决心,我相信你一定超长发挥。”
“……”
“不准胡写啊,不然你的游戏机只能放二手网上了。”又把他手机收缴了,“不准网上找答案。”
“你…你们…”
聂晓已经出了门,去自己屋里拿了个小黑袋,下楼,把冯尧和他的忿忿不平隔离在了楼上。
冯妈妈打完电话见他下楼,笑问他:“跟他谈了?”
“谈了。”
“效果呢?”
“不理想。”
“那也是比我好,还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现代教育说打小孩儿不好,我真的好几次都忍不住,”冯妈妈去给他拿喝的,边倒杯子里边笑,“那天我看见绿化树修枝,有一个非常合适的枝条,我当时想,要是捡回来打冯尧屁股上,得多解气。”
聂晓想了想那场面,噗嗤一笑:“那得听冯尧闹一个月,他的脾气,打没有用,反而激起他的抵抗,除非您真的忍心打疼他。”
说着话坐餐桌旁,把袋子里头的东西倒出来,拿了一细锥刀看了看。
冯妈妈把饮料放他旁边:“这是要做什么?在海边捡的贝壳?”
“嗯…做个礼物,对了阿姨…”聂晓坏心又起,“大年三十你猜冯尧在哪儿?”
“嗯?不在家里?”
“他在去青岛的飞机上。”
“什么?!”
“他在青岛潇洒了三天,吃海鲜,看大海,喂海鸥…貌似还…”
冯妈妈还没等聂晓说完已经上了楼,还没进冯尧屋就等不及:“冯尧!你居然敢背着我们去青岛!”
冯尧闻声把门赶紧一关一锁:“还不是因为你不带我去海南玩儿!”
冯妈妈用力敲他的门:“把门给我打开!好啊你,罚你在家检讨你的任性,你给我跑青岛去逍遥!你妈妈我在老家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多难受,回来居然还撒谎,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开门!”
“不开!除非你不生气了,不打我了我再开。”
“开开!”
“不开!”
聂晓在楼下听这悦耳的吵闹,呵呵笑又哈哈乐,小心翼翼地在拇指大小的贝壳上钻孔,在燃气灶上烫红了细锥刀,又钻坏了一个,笑声渐缓。
冯尧电话信息传了来,聂晓一看,是白芷。
眉头微皱,输了密码,开了冯尧的手机。
冯尧的密码是聂晓的生日,聂晓知道。
聂晓的手机密码是冯尧的生日,冯尧不知道。
冯尧不可能知道,他连聂晓知道他手机密码是他生日他都不知道。
吃亏呢。
白芷发的内容是:亲爱的,在家吗?待会儿有礼物送到你府上,猜猜我送了你什么新年礼物?期待哟。
聂晓把手机翻过来盖桌上,认真开始钻他的贝壳,好不容易钻好一个满意的孔被一声门铃毁了。
起身去开门,心里头的不满大概可以用对全世界的一切都没了好脸来形容。
门一开,白芷:“锵锵~”
“……”
“……”
白芷收了笑,瞧着他:“怎么,你过年还在冯尧家呢。”
“你管。”
“我来送礼物。”
“他没空收你的礼物。”
白芷嘴一歪冲着里头轻声客气地喊了一声:“冯尧~”
冯尧此时还在门口跟他妈妈唇枪舌剑:“你不生气的理由太多了,通过这次教训,你儿子我不可能再离家出走了,还给了你机会逮着我把柄数落我,你看看,这么多试卷丢给我我说什么了?”
“你离家出走的事我不说了,你把门开开,我来说你撒谎的事儿!”
“那也不用说了,你都喊聂晓来骂了我了,他骂得我多伤自尊呐,我不哭都是我坚强,你就别再得寸进尺了。”
“我还得寸进尺了?什么歪理!聂晓骂你什么了?”
“他都说我是鸭嘴兽了!”
“鸭嘴兽?”
“进化失败的玩意儿。”
“……”
“你儿子进化失败你高兴吗?”
“……”
“是不是该说说聂晓,太目无尊长了!”
冯妈妈差点儿被他带跑偏:“又把自己的错往别人身上扔!这家里最目无尊长的就是你!开门!”
“不开!”
“你开不开!”
“就不开!”
白芷听见了吵闹,“哦”了一声:“原来来的不是时候~”
聂晓把她的视线一档,靠门框上抱着手臂,头一歪:“对你来说,就没有正确的时候。”
“哟,你成他们家保安了还是管家。”
“呵…有钱人才有的东西这里可有不起。”
白芷眯眼审他了他几秒,转身对着自己的司机:“把礼物抱进去吧,”冲聂晓一笑,“不欢迎我那礼物欢迎不欢迎?还是说你不是保安不是管家,是冯尧的监护人?礼物要不要收也是你说了算?”
聂晓侧身让她:“我寄人篱下,哪儿敢,你作为礼物送进去都行,不过现在拆礼物的人可能没空拉开你头上的彩带,你得失望了。”
白芷呵呵一笑,很清脆,让聂晓想起冯尧嚼黄瓜的声音。
包装精致的礼物放进冯尧家的客厅。
冯尧家住24楼,大跃层。
礼物之多,大大小小在落地窗边堆了一平方的小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冯尧收到了他们班所有同学给他的新年礼物。
白芷站在礼物堆旁边儿巡视了一圈,楼上冯尧的声音还在往下传:“你先答应我不生气了!”
“不行!不当面认错检讨你今天就别想出门!”
“那你也别想进门!”
“有种不要上厕所不要吃饭!”
“我尿裤子里还不是你洗!”
“冯尧!”
白芷止不住的笑已经在客厅游荡,望着一直闲散着姿态的聂晓,饶有趣味地:“太好玩儿了哈。”
聂晓没有起伏的语调:“所以你玩儿他呢。”
“你不也玩儿他呢嘛。”
“呵…”聂晓笑她一眼,“以我的经验,一时半会儿你见不到他,要不要坐坐?听听他好玩儿到什么程度。”
“算啦,”白芷手摆了摆,“下次再登门拜访~”往门口走,站聂晓面前,“嗯…等你这个管家不在的时候,等阿姨叔叔忙的时候,专门儿拜访。”
聂晓等白芷一走,走到那堆礼物旁,望了眼窗户,又走到窗户边去看楼底下白芷的身影上了车,车开走以后往楼上去望。
冯尧的声音还在,气势依旧如虹:“都说了!你只要不生气了这件事就能过去,为什么非要当面儿质问我?质问我肯定还不行还要打我的头,你知道阿斗是被刘备摔傻的吧,你知道你老这么打我的头我会成为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吗?”
聂晓上楼走到冯妈妈面前:“阿姨,跟他比耍赖不行的,你得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发难。”
冯尧把耳朵贴门上听见聂晓的馊主意正要说话呢听他在门外头说:“冯尧,你女朋友给你送礼物来了,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
冯妈妈疑惑:“女朋友?上次照片里头那个?送什么礼物,刚刚家里来人了?”
“嗯,她见你们忙说下次再来拜访。”
冯尧把门一打开:“谁的女朋友!都说了不是不是!”
推开他妈妈和聂晓往楼下跑,一看那成堆的礼物,去餐桌拿手机,给白芷打了电话:
“喂!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随便往人家家里塞礼物,赶紧拿走!……啥?真…真的?全都是新款?游戏碟也全买了?周边你也有?那…那…”
聂晓站在楼上冷眼瞧着他,下楼把桌上的贝壳装回黑袋里无声上了楼。
冯尧完了,冯妈妈已经把眼睛盯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电话还没挂,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冯阿斗!过来跪下,把你这次前前后后犯的错误全都给我说一遍!一点细节都不准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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