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尧那天6点起床去厕所,因为习惯使然,就算是周末或者假期他不需要早起表示他的自我控制能力,早上那泡尿已经注定必须在6的时候撒出去。


    上课嘛,尿完回去睡到7点,不上课嘛,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早啊。”


    冯尧和同是6点起的聂晓打招呼。


    聂晓就算不上课,依旧要去晨跑,冯尧打着哈欠感概:同是习惯的养成,怎么自己的养成是那么的低级呢。


    不过立马把自己的感慨推翻了:把不该存在在身体里头的东西早早排出去怎么能叫低级?


    莫要自我诋毁~


    习惯性地回自己床上一躺,感受到自己脖子被什么利器割伤了,传来一疼痛,拿手一摸:“嗯?项链?”


    下巴一缩,眸子一看:“贝壳项链?”


    冯尧又茫茫然站在了某种十字路口,路口全是雾气,雾气里头全是问题。


    这贝壳不是自己帮聂晓穿的那一个吗,为什么在自己脖子上,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揉了揉眼,让自己清醒清醒,然后好去回想。


    昨天他和冯时雨闭嘴以后,聂晓就钻进被窝,三个人睡在了一张床上,同盖了一张被子,冯时雨睡他俩中间。


    以前俩人同睡一张床可还没有同被窝,这属于是完完全全地在一个狭小空间去看对方的脸,去呼吸对方的气息啊,伸手就能摸了啊…


    啧…


    他昨晚不知廉耻地跑过去求同睡主要是想道歉来着,很想同一被窝后跟他认真检讨检讨,解释解释自己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收别人的礼物的人。


    那些如山的礼物尽管全是他想要的,但是你看,那么诱人的礼物我都能送还回去了,说明什么?


    除了说明白芷这货想诱出我内心的贪念,还说明我能看透她的阴谋,把内心的贪念赶出去,对不对?


    所以啊,你不能再不理我出言挖苦我,反而应该表扬我~


    加上有冯时雨在中间,他可以摒除掉其它的什么鬼鬼色色的想法,才厚着脸皮去求睡一个被窝。


    然后咧,然后是不是没有检讨,聊上天了?


    好像是冯时雨先开始的。


    冯时雨说他爸爸妈妈最近老在吵架,那冯尧就假装关心关心问:“吵什么啦?”


    冯时雨就乖乖地说:“因为外婆吃东西噎着了。”


    冯尧又问了:“你外婆吃东西噎着了为什么吵?”


    冯时雨说:“妈妈怪爸爸送的糯米团子送错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加深兄弟情谊的被窝聊天,聊起来自己的爸爸妈妈吵架内容都有哪些,他们为什么吵,吵得有多严重。


    冯尧惊诧问冯时雨:“小叔叔小婶婶为了牙膏没了忘记买能吵一个月?”


    冯时雨唉声叹气:“他们冷战了一个月,一会儿妈妈来挨着我睡,一会儿爸爸来挨着我睡,睡的时候老问我:喜欢妈妈还是喜欢爸爸呀?喜欢爸爸带你去玩儿对吧,妈妈老是自己玩儿,不是个好妈妈之类的,累死我了。”


    聂晓等他俩兄弟情聊得差不多了,也幽幽然说:“夫妻之间吵架的原因总是五花八门的,有时候只是吃饭吃急了点,或者吃饭的时候步骤不对了,那时候对方心里想的哪是牙膏,哪是吃饭?是其它的。”


    冯尧问:“其它的什么?”


    聂晓说:“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不然过一段时间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嗯?当时为了什么在吵来着?说明吵架其实只是一种无缘无故的情感宣泄,根本没有什么理性而言。”


    他当时很想说哦,吵架是一种宣泄,那不吵架可也不理人算是情感宣泄还是理性?


    他就问:“时雨的爸爸妈妈也不吵啊,你说这种不理人更伤害人呐还是吵架更伤害人。”


    聂晓当时注视他眼睛几秒,像是看穿了他问题里头的别有用心,嘴角带着笑说:


    “那得看人了,我不了解时雨的爸爸妈妈,不知道他们冷战的时候是在想对方的错处呢还是在想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


    冯时雨问:“有什么区别?冷战的时候妈妈还是会给爸爸做饭吃,爸爸还是会给妈妈洗衣服。”


    聂晓摸了摸冯时雨的头发:“时雨会在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感到害怕吗?”


    “不怕。”


    “为什么不怕?”


    “他们让我传话的时候老是笑。”


    冯尧那个时候开始困了,他想起他爸爸妈妈吵架也这样式儿的。


    听他爸爸说,都是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区别在于,他出生以后,吵架的频率多了,但是和好的速度也变快了。


    他非常之迷惑,问他爸:“你到底是在说我造成你们吵架好还是不好?”


    他爸爸说:“婚姻很复杂的~”


    嗯…


    所以为什么一个7岁的小家伙和两个17岁的大家伙在被窝里聊婚姻?


    ……


    冯尧回想至此,摸着自己脖子上的贝壳,眼眶慢慢张大。


    诶?


    诶?!


    诶——!!!


    这是聂晓悄悄给他戴上的!


    后来自己因为无聊睡着了,他俩还在那聊得起劲!


    冯尧从床上“得儿~”地弹起,下楼站在门口就跟狗狗等着主人回家似的。


    冯妈妈在厨房瞧见他那猴急样,问他:“做什么呢!那腿都快踏出小碎步了!”


    “聂晓跑步几点回家?”


    冯妈妈往饭厅墙上的钟看了眼:“快了。”


    “哦哦…”


    要是他现在有条尾巴,那得把地上扫出尘烟,他等候着门把手的转动,等候着那一身大汗的身躯出现在他的面前。


    门一开…


    “聂晓!”


    聂晓本能阻挡了他似狗的扑倒,手掌在他脑门上挡开了一段距离:“做什么!”


    “哈哈…啊…这个这个…”


    冯尧把脖子递给他看,姿势非常奇怪,他以为他把脖子递了过去其实是把腰给递了过去,好像用腰在说:你看你看!


    聂晓忍着笑去看他的滑稽姿势,又想起来他爷爷养了好多年的博美犬,不过他没把他当博美犬那么抱那么揉,而是命令他:“站好!”


    冯尧乖乖站好,杏核眼炯炯有神,里头的光芒就像淘金者淘到巨型矿脉一样的兴奋。


    聂晓换鞋进屋,冯尧蹲下给他穿拖鞋,并且嘻嘻笑:“送我的哦,还是你亲手做了送我的。”


    冯妈妈把早餐端上桌,笑问:“聂晓送你什么了兴奋成这样?”


    冯尧把脖子上贝壳给他妈看:“贝壳,他亲自做的哟~”


    冯妈妈望着聂晓:“原来那天是想做的项链?”


    聂晓赧然:“是,本来想多做几个送人的,结果就这个没被我穿坏。”


    “诶?”冯尧好像听到了一种失望,“不是只送给我的?”


    冯妈妈回厨房煎鸡蛋,不忘再让冯尧失望多一点:“你当你是人家生命里的唯一了?光送你?自恋这一点你到底遗传的谁啊。”


    聂晓不动声色上楼洗澡去了。


    冯尧趴餐桌上没了刚刚的精神:“我就算不是他生命里的唯一可我也是从小陪他长大的唯一好吗,这哪能叫自恋?不过自恋嘛,好像妈妈以前就是这样的吧,爸爸说的哦。”


    “啥?”冯妈妈手里煎着蛋转头,“你爸说我自恋?”


    冯尧把头偏在桌上去看他妈妈:“你要是也说爸爸自恋,那好了,我自恋这一点不是一半一半的概率,是百分百遗传。”


    “去喊时雨下来吃早饭!”


    冯妈妈锅铲握紧,就是不忍打他身上。


    冯尧上楼见聂晓洗澡出来,冲过去问他:“本来除了我还想着送谁?”


    聂晓没正面回他话,只说:“周围有谁就送谁。”看他脖子出了血,拉他过来,手擦了擦那刮痕,“出血了?”


    冯尧失望着呢,无所谓地:“这算什么血?只是个刮痕而已,我心里头现在才滴着血呢,失落的血~”


    “胡说什么呢,”聂晓去解他脖子后边儿的绳结,“解下来,贝壳做项链不合适。”


    “合适合适,”冯尧往后退,护着自己的项链生怕被拿回去,“我喜欢它它就合适。”


    冯尧见聂晓还要来夺,护着项链跑了,扑客厅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小小的贝壳,心头有什么难以形容的噗噗感,一直“哇哦~”“哇哦~”地发出怪声音。


    哇哦…


    贝壳全都钻坏了就剩这一个他却送给了我,这说明什么?


    说明就算不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那也是排在第一位!


    嗯?


    第一位是不是太夸张了?不说聂爸爸聂妈妈,好像他还有几个很好的哥们儿啊,他送过他好哥们儿好多礼物,其中就有姚明签名的篮球。


    这么去想…


    一个简陋的贝壳项链会不会太掉价了?


    不对不对,这可是他亲手做的,哪能用金钱买来的同日而语?


    贝壳是亲自在沙滩上捡的,孔是自己钻的,皮绳自己挑的,还有还有,不当面送,悄悄给我戴上,不还是得:“哇哦~”


    “哇哦什么呢你,”冯妈妈走过来,“让你喊时雨起床,时雨呢?”


    “你管他起床不起床,假期不睡懒觉叫假期吗?”


    “你也知道叫懒觉了,哪天把’懒‘字刻你脑门儿上彻底做个懒鬼算了。”


    冯妈妈往他脑门儿上一拍,亲自去喊冯时雨。


    冯时雨已经被聂晓叫起床,俩人一起站走廊上正往下走,同从主卫洗漱好出来的冯爸爸遇见,四个人都听见冯尧在下边儿继续对他妈妈说的话。


    冯尧说:“妈妈,自恋没什么不好,自恋可以让人心里头暖烘烘的。爸爸自恋的时候肯定觉得妈妈是最最最爱他的,你自恋的时候肯定觉得在爸爸眼里全世界就你最美,我自恋的时候这条项链就是唯一的,只有我才能有的,都很暖对不对?”


    冯爸爸冯妈妈互相觑了一眼,想笑不能笑。


    他们不知道是去笑他俩谈恋爱的时候这种想法到底是不是自恋,还是去笑他俩生的这个儿子很好的遗传了他俩的自恋啊还是机灵。


    聂晓抱起冯时雨,瞧着下头躺沙发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美滋滋的冯尧,手在冯时雨头发上揉了揉,坏笑说:


    “时雨,你看看你哥哥,现在就是你喊他冯三岁最合适的时候。”


    冯时雨一听,巴不得呢,冲着楼下的冯尧大喊:“冯三岁!”


    冯妈妈冯爸爸从他们的眼里回味完好些过往,开怀大笑,他们在回忆里头看见了这种笑,也在多年以后的今天,重复了这种笑。


    聂晓也在笑,不过没显在脸上,隐在他深遂的眸子里。


    他把目光落在冯尧此时慌乱从沙发上蹦起来后急切望向自己的眼睛里,之后借由冯时雨再次喊:“冯三岁”的时候,轻轻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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