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项链在冯尧的脖子上戴了一个月,吃饭戴着睡觉戴着洗澡也不脱,但是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不见了。
冯尧盯着镜子里头自己空荡荡的脖子,看了半天,愣了半天。
就在他今天开始起床去厕所溜一圈儿的日常。
旁边聂晓正刷着牙,他洗完手正要和这一个月每天早上一样说“早啊”的时候,显摆自己脖子上的贝壳——有时候在锁骨上头,有时候在脖子右边儿,有时候还会偏到脖子背后去。
结果他发现——不见了!
拿手在脖子上找,在自己睡衣里头找,甚至把睡裤松紧带一拉,往里头一瞅,茫茫然盯着聂晓:“贝壳…贝壳不见了!”
聂晓把牙刷完,没有任何的惊讶,反而不甚轻松,把脸一洗:“贝壳不见了你往裤里头找?”
“万一掉小裤裤里头了呢?”
“那掉里面儿了?”
“没有…”
聂晓出了洗手间,戴上蓝牙耳机,准备出门跑步。
冯尧跟过去好像在提醒他:“贝壳丢了!”
“又不是我丢的跟我说有什么用?”
冯尧怔了怔,在他看来,这礼物虽是聂晓送给他的简简单单一个小贝壳,但代表了他俩的关系有了非同凡响的改变。
就像阿波罗11号登上了月球留下的那个脚印,迈出了历史性的第一步!
哪儿去了?
冯尧回屋找,床上翻了个遍,整套被子全都翻了一转,床底下,书桌,室内找到室外。
楼上找到楼下,直到聂晓晨跑回家来,冯妈妈早餐都端上桌了,他还在厨房四处找。
冯妈妈递给聂晓一个眼神:“项链丢了?”
“嗯…”
“有那么重要吗…”冯妈妈发出了疑问,望了眼冯尧的身影,挤兑他,“啧…一个项链,让聂晓再送你一个不就行了。”
冯尧转身冲着聂晓,期盼的目光:“可以吗?再送我一个?”
“没了,”聂晓把牛奶喝完准备上楼,“阿姨,这礼物没送好,把冯尧给弄傻了。”
“嗯?傻了?”
“您看他的脖子,都划多少伤了,感知不到疼痛,不是傻了是什么。”
冯妈妈这才把冯尧拉到面前一看,十几条细小的刮痕,不细看注意不到,当头就骂了:“你真的傻了你,脖子都成什么样了!”
“我以为磨几天就好了嘛。”
“磨几天?你拿脖子跟贝壳磨?脑子秀逗了你。”
“你不要管,有空帮我找找!”
说完又上楼打算再找一遍,聂晓背书包出来,盯着他:“不准再找了!”
“那是你送我的东西!”
“它现在属于大地。”
“哈?”
……
上课铃声一响,姜璐见冯尧得瑟劲没了,开始笑话他:
“哟哟,那个神秘人送你的贝壳项链今天怎么没戴呢?那么厚的衣服都阻挡不住你的臭显摆。”
冯尧盯着黑板,晃了眼窗户外,最后望向她:“我昨天在你面前显摆了?”
“你哪天没有?说什么这是你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bulahulabula,你人生可真够可悲的,最好的礼物是个破贝壳。”
“我昨天什么时候跟你显摆的?”
“怎么?你被那贝壳附身了还是怎么着,贝壳一丢你就不记得它了?”
“我是问,你最后看见它戴在我脖子上是什么时候。”
“放学呗,早上来看你显摆一次,下午走看你臭屁一次。”
……
放学铃声一响,冯尧冲进画室冲着白芷:“你昨天看见我戴着那贝壳项链没有?”
白芷刚坐下准备画纸,当没听见。
冯尧靠近了再问:“你看没看见?”
“……”
“你怎么不说话!”冯尧开始急了。
白芷推他肩膀一把,堆了多少天的气一并撒了出去:
“我送你那么多游戏机游戏碟你当个垃圾一样丢还给我,抱着个贝壳当个宝,我理你什么?想让我拿什么心情去理你?”
“怎么说是垃圾,”冯尧非常之不认可,“那可是最新款游戏机,还一下子全都堆在我面前,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
“那为什么还给我。”
“如果你不要我跟你谈恋爱,我才不想还给你。”冯尧在他的颜料盒画笔袋里头找,又说,“如果送人礼物需要回报,那还不如不要送。你们这些有钱人,哪里懂亲手做一个贝壳送人的浓情蜜意,更何况送礼物的人可不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纯送。多纯粹又饱含情谊的礼物,你懂个啥。”
“嚯哟,有钱人在你眼里头就什么都不是了呗,礼物虽然是用钱买的,可那包装可是我亲手包的,里头没有浓情蜜意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纯送?哼…”
“哼什么?”
”破贝壳嘛~”白芷蔑视一声笑,“毫无价值的东西。”
“你懂不起就不要乱发表你的言论了,”冯尧回她一个不屑一顾地眼神,“这个世界上你们有钱人看到的东西,只能用狭隘来形容。”
“你!怎么,跟我在一起就那么委屈你?我不够漂亮对你不够好?就因为我有钱?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谈恋爱有什么好?那些谈恋爱的笨蛋哭多少回,老师说恋爱影响学习,书上说恋爱使人愚蠢…”
冯尧发现他的重点不在此:“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看见我贝壳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
“你到底说不说,”冯尧问不到答案转身问旁边儿的人,“你昨天看见我戴着项链进画室了吗?”
白芷没好气地:“看见了看见了!想不看见都难,你不光戴着进的画室,走的时候那项链还挂你脖子上没下来过。”
冯尧“哦”了一声,望向窗户外。
失望呢喃:“难不成真的掉外头了?所以才说它现在属于大地?”
……
回家以后冯尧没了活力,仿佛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就好像吃了人参亢奋一个月,消耗过多的精力以后,焉了。
冯妈妈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一个贝壳变成这副样子!”
“不不,妈妈,这不是贝壳的故事,是我与贝壳的故事。”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没守护好它,就好像没有守护好他是一个道理。”
冯尧待他妈妈的手一松又倒回沙发里,开始没有感情地念叨自己的过错:
“它本是大海里自由自在的一个小海贝,有一天迎来了它人生的终结,被海浪冲到了岸上,被一双眼睛看见了捡回家,小心翼翼地绑上了绳子,装满了情深意切的祝福,让它焕发了新的生命,戴在了我的脖子上…”
聂晓此时回了家。
冯妈妈对于它和他,贝壳与生命的言论在心里头表示:这种胡说程度还是不要说是我遗传的了,就算是,他也是后浪推前浪,前所未有的糊。
对着聂晓:“回来了,饿了没?”
“还没饿,”聂晓把外套脱了挂衣架上望了眼沙发里的冯尧问,“冯尧还在念叨他那贝壳?”
“是啊…没完了…”
冯妈妈去厨房做饭,心想:要是聂晓是自己孩子可多好,可惜了,我与一个优秀的儿子看起来仅有一步之遥,却在海的这头‘白头吟处变,青眼忘中川’…哎…
冯尧还在说:“结果因为我的不小心,把这个重新有了生命意义的小家伙掉在了外头,不是掉在家里这么温暖的地方,不是掉在画室里还能找回的地方,是大地,大地那么宽广,那么无情,小贝壳那么渺小,我可怜的小贝壳…”
聂晓走到沙发旁俯看他。
冯尧把一双含情的双眼递给他。
聂晓手掌往他额头一按:“冯三岁,能不能拜托你往上长几岁,命里有时终需有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冯尧双手去抓他的手腕:“怎么啦!我感叹我的小贝壳碍着你什么事了?贝壳可是你从海滩上捡的,丢了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太狠心了你!”
聂晓双手把他脸一捧,捧成个压扁的汤圆:“你在感叹小贝壳?我看你是皮痒,你就仗着阿姨不忍心打你在这儿猖狂…”
双手把他脸揉肿了,再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这一个月给你布置的题不好好做,每天早上晚上不好好吃饭不好好说话,没事儿就跟人显摆你的小贝壳,你想干嘛?生活还要不要好好过了?”
冯尧摸着被揉烫了的脸,下了沙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聂晓,你个笨蛋!小贝壳代表的意义你不懂吗?我想干嘛你不懂吗?”
冯尧跑上楼,把门一关,扑床上不起了。
冯妈妈望向聂晓,顺他的眼神望向楼上,纳闷儿:到底是不是在说小贝壳呢…
半个小时以后聂晓敲他的房门:“下来吃饭。”
“不吃!”
“贝壳没了就不活了是吧?”
“哼,你们都不懂我和我的小贝壳之间的感情。”
聂晓把门推开:“那不活了还要不要脸了?”
“什么脸?”
聂晓把手机里的视频一播:“校群。”
“你!”
“下来吃饭。”
冯尧抿嘴又瞪眼,下床从他身边儿过的时候皱了鼻子:“哼,你除了用那些视频威胁我还能做什么?有本事把我的小贝壳找回来啊。”
结果吃完饭,冯尧回自己屋发现小贝壳就在他桌上安安稳稳,岁月静好。
不过皮绳没了,被麻绳穿上,麻绳上头还有其它许多小贝壳,是先前钻坏了的小贝壳,中间全都重新钻了洞。
冯尧拿起来一看,嗯?项链变成风铃了?
嬉皮笑脸地推开聂晓房间的门:“聂晓~”
聂晓正收拾他的课本,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没功夫理他。
“原来是你捡到了小贝壳,为什么不早说?”
聂晓往床上一坐,翻着本书:“要是你半个月以前听我的话把项链摘下来它也就不会丢了。”
“嗯?”冯尧去他床边盘腿要说事儿的姿势,“原来不是它自己掉的?”
聂晓靠床头,本来伸直的腿为了让他,偏到一边,打算继续看书。
“你从我脖子上拿走它的?什么时候?我都没解下来过。”
冯尧身体前倾,带着责怪:“嚯嚯,趁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戴上,又趁我睡着的时候拿走,看我着急又送还给我,你什么心态,我以为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聂晓瞅着他的脖子上的刮痕问他:“搞砸什么了?”
“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贵重吧,还是自己亲手做的,doubleemotion!结果被我弄掉了,那不就是搞砸了。”
“我第一次送你东西?”
聂晓错愕一秒,后一想:还真是,拿他东西拿习惯了。
这贝壳不过是在三亚那会儿,坐沙滩上发呆的时候看一对情侣捡着贝壳。
女生说做成项链男生说装进沙瓶子里更好看,有了争论,谁也不让谁。
本来那么多贝壳即可以做成项链也可以做成沙瓶,但是他们从贝壳争论到了平常生活的细碎,最后把捡的贝壳全扔他脚边。
他出于某种好奇或者说对这些贝壳有着一种宿命感。
就像冯尧刚刚在沙发里说的,海贝死了,冲上了岸,被人捡了,仿佛有了一份意义。
不过意义实在短暂,随便又给扔了,他就把它们捡了。
至于做成礼物送给冯尧。
他在回忆里搜寻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也在确认自己当时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是不是在某种迷糊当中。
不过造成的结果…
“过来。”
聂晓轻声笑,喊他靠近些。
冯尧往前挪动他的屁股,嘻嘻地过去,嘿嘿地冲着他笑。
聂晓拿手去抠他脖子上点点的血痂,忍不住又把他头发搓乱:“说你是水母好呢,还是海绵?或者是笨蛋。”
“嗯?”
“没有痛觉的生物。”
“……”
血痂一点点从脖子上剥落,冯尧感受着那指尖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感,眸子从聂晓的手腕往他脸上游,又在他脸上乱走,最后在那张被自己亲过的唇上停下,喉结动了动。
聂晓看见了,眼珠子从脖子往他脸上盯。
冯尧有了偷偷摸摸进别人家被抓包的反应,慌乱找着无用的借口——“走…走错了”“我…我是来找人的”之类的。
他脸红耳热,喉舌发烫:“我…我…我喜欢你……送我的小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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