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尧一早宿醉醒来,惺忪着眼盯着吊灯上的贝壳风铃开始回溯他酒醉的过程。
回溯完了得出一个结论——今天是星期六。
睡了回笼觉再起床下楼,发现家里静悄悄一片。
“妈妈爸爸?”
冲着他父母房间喊一遍,又冲着楼下喊一遍,没人。
“奇怪,哪儿去了?”
冯尧转身要去拿电话,撞聂晓一个满怀。
不过他撞就撞了,不后退不紧张,毕竟那胸怀他老待。
被强势拉进去想出都出不来,且次数多到数不清,那温度和结实感反而在他头痛乏力的时候给了他一种安全感。
“叔叔阿姨昨天吵架一直没回家。”头顶声音传了来。
“啥?”
冯尧这才后退一步,好抬眼看他。
“阿姨说整天伺候你俩累了,还没人关心她,就收拾东西去你外婆家了。”
“?”冯尧搓了把脸,好确定自己听到了个啥。
愣一秒想一秒之后问:“没人关心她?伺候谁?我爸爸还是我?还收拾东西走了…”
换一副惊喜过望的脸:“原来喜欢离家出走的不止是我啊!”眉梢一扬,“霍哟,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说道说道。”
去屋里拿电话时顺便问他爸爸的下落:“那我爸爸怎么也不在了?难不成他也收拾东西去爷爷家了?”
“你爸追过去了…”
冯尧电话已经拨了过去,数落他妈:
“怎么的?现在还敢怪我爸基因好了?那么大岁数也搞离家出走这一套呢……那你儿子怎么办?我吃啥?…哈?不要我了?哦,已经找着一个听话的儿子了?…不会是…我有一个弟弟了?……谁胡说了,老实交代爸爸怎么你了?我?我也有份?”
聂晓听他说了没几分钟,听见他喊:“赶紧回来做饭!你儿子我饿了!”
好奇他当儿子当这么嚣张到底是本性使然呢,还是他家庭给了他可以嚣张的环境。
茫茫然望了眼落地玻璃窗外。
冯尧家因为住得最高,视线几乎没有遮挡,能看得见广阔的城市风景。
今天天气不错,天广且蓝。
下楼去看了眼冰箱,又望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拿了把蔬菜几个鸡蛋两个番茄放厨房台面,之后就盯着厨房台面不动了。
冯尧电话打完下楼跟个小老太太似的碎碎念:
“不过就是把她生日给忘了就离家出走,我生日不也老忘吗?第二天补给我我也没说啥啊,爸爸生日你还老记错,怎么轮到自己就来这套…现在的女权啊…”
到厨房来,见聂晓愣怔如石雕,去看台面上的蔬菜,好奇问:“你要做饭?”
聂晓像是从某种与现实隔离的地方出来,顺着还未回归的意识说:“听你说饿了…”
“诶?做给我吃?”
冯尧那浓密的睫毛一眨,把里头的光芒眨得四处乱跑,跑在聂晓脸上、眼睛里、还有那胸膛的左边。
如果可以,能跑到那心脏里头去。
聂晓意识回了来,瞧见他眼睛里的期待和嘴角扬起的弧度,把菜放回冰箱:“算了,不做了。”
“?”冯尧挡住他的去路,“别啊,我饿死了,真的快死了,你要是不做就是见死不救!”
“……”
“你本来打算做什么给我吃?”
聂晓目光瞥向厨房的灶台:“我其实不会做菜。”
“嗯?”
冯尧愣了半分钟,内心的窃喜如巨石滚下山坡,轰隆轰隆…
真正儿的地动山摇。
不会做还来厨房?就因为听我说饿?为了我诶~
瞥了眼厨房,一激动:“那我做给你吃。”
聂晓讶异:“你会做?”
“不会。”
“……”
“哼哼,”冯尧不知道哪来的信心,却非常有理由,“我妈说哦,我们离开她只能饿死,我说这年头能饿死的只有穷鬼,外卖不能吃?下馆子多好。”
说着就去找米,边找边说:“可我今天不点外卖也不下馆子。我要证明给她看看,做饭这种事能有多小,是个人都能做好!值得她拿来当作筹码?哼,网上教做饭的不要太多,还能难倒我?”
聂晓见他好不容易在柜子里找着米,洗了往电饭锅一倒,按了蒸饭按钮,愣了愣,问他:“你蒸饭不加水的?”
“啊?“冯尧拿菜板的手一顿,“要加水的?”
“……”
聂晓往电饭锅加了碗水,他虽知道煮饭要加水,可加多少?
自言自语:“加多少水才合适?”
“我查查啊…”
冯尧查了煮饭怎么煮才好吃,还查了番茄炒蛋以及回锅肉的教学视频。
聂晓跟他一起坐桌上认认真真看完,记下步骤,像两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好,学成归来,开始做饭。
聂晓拿手指往饭里量:“水只需要超过一截手指就行。”
冯尧拿番茄切成了块两种不同大小的块:“一半炒出酱,一半吃番茄的肉。”
聂晓洗着菜:“呛炒和清炒的区别就是大蒜辣椒花椒…”
冯尧打着蛋说:“鸡蛋得打泡一点,下锅才好成型…”
聂晓把锅放燃气上问:“冷锅倒油还是热锅倒油?”
冯尧看他做的笔记:“热锅…”
“加多少油?”
“嗯…”冯尧比了比,“这么多…好…够了够了…”
俩人站在灶台前等待油温的升高。
冯尧说:“够热了吧?”
聂晓说:“还不行,要冒烟。”
冯尧拿手放油上空:“好像已经很烫了。”
聂晓说:“还不行,要冒烟。”
冯尧有点着急:“再不把蛋液倒进去会烧焦的!”
聂晓说:“现在倒进去蛋不会成型的!”
冯尧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蛋液往里一倒。
聂晓说:“看吧,说了,油要冒烟蛋炒出来才好吃。”
冯尧挠了挠头:“那…那怎么办?”
“只能将就了。”
一盘不成形的番茄炒蛋摆在了桌上。
俩人再复习了一遍回锅肉的做法。
冯尧不耻下问:“平常吃的盐煎肉和回锅肉有什么区别?”
聂晓想了想:“好像回锅肉要肥一点。”
冯尧瞧着案板上那坨肉问:“那这坨肉算肥算瘦?”
“瘦?”
“那炒盐煎肉。”冯尧拿刀切了一片肉,发现有点厚,递给他,“你切。”
聂晓拿刀切了切,比他切得还厚。
最后你一刀我一刀当练习。
冯尧说:“听说广东顺德那边儿的厨师哦,光练刀工都是几年。”
聂晓切完最后一刀摇了摇头:“我俩是不是没什么做菜天赋?”
“谁说的?”冯尧把下巴一昂,“事在人为!”
锅又在燃气灶上烧热了。
这回俩人盯着锅内的油温把精神紧紧绷成了几根弦,就好像等待什么重要的战事,冲锋号一响就得不顾枪林弹雨往前冲!
最后见油冒烟了,互相确认了目光,把那不知该称肉片却是肉块的五花肉往里一倒…
油锅:“滋啦——!!”
冯尧:“我c!”
聂晓:“……”
他们慌忙找纸擦了溅在身上手上的油,冯尧脸上还吃了一滴,手忙脚乱忘记了油锅里头的肉也在备受煎熬。
反应过来再去翻炒那肉,油蹦哒得更肆掠更狂躁了。
冯尧把锅盖往上一盖,就听见锅里噼里啪啦作响,真的好像子弹打在头盔上的声响。
聂晓忙把火关了,手上的油点还在,拿水龙头冲了半天。
冯尧过去拿他手一看,心疼得嘞,就差拿嘴去治疗了。
不过他忍了忍,装作自己没有任何妄想,只有关心:“呀!起泡了都。”
聂晓反去抬他下巴:“你下巴上也有,赶紧洗洗。”
冯尧洗了洗下巴笑出声:“没想到做饭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那么难。”
聂晓拿纸擦他下巴,谈他的感想:“我们很容易忽视生活当中简单又习以为常的事,为此付出的人呢也就被忽视了。”
“嗯?”冯尧把眼睛眯成缝,好抑制住自己现在内心想要抱住他的冲动,因为那帮自己擦下巴的手和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好温柔,咬了咬下嘴唇:
“所以我妈妈气的是我和爸爸没看到她的付出?”
“她可能想在生日这天轻松一下。”
聂晓擦完了他的下巴,顺便捏了他的鼻头。
“用离家出走的办法?”
冯尧抬手把自己的鼻子揉了揉,心想:今天捏的可一点儿都不痛诶。
“可能叔叔说了一句平常的话刚好触发了阿姨最在意的地方,呵呵…也可能看你离家出走有用,也试试,谁说年岁大了就不能离家出走了?”
“哈哈,你说的对,和年岁没有关系,你年岁不大,你不爱离家出走。”
聂晓检查完俩人手上脸上的油滴,想起什么笑了笑:
“我妈妈过生日,我爸爸做一顿饭给她吃她就会很开心。我有一次想着煮碗面表达表达我的心意,上网查长寿面的做法,结果煮成了疙瘩汤。”
“哎…”冯尧跟着感慨,“就冲我们刚刚炒的菜,还是别端到我妈妈面前祝她生日快乐了,骂我浪费食材不说,肯定会助长她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到时候她说的话更不敢不听了。”
那盘回锅肉呈焦糊状上桌了。
俩人瞧着两道菜半天,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
最后冯尧尝了口番茄炒蛋:“呜哇~盐放太多了吧你。”
聂晓也尝了尝,吐一旁垃圾篓里:“你鸡蛋里头已经放了盐了?”
“当然了,教学视频里说的。”
“算了,”聂晓把筷子一放,略带失望,“有些事,真的不好勉强。”
冯尧把菜倒了开始洗碗,想了想激动一笑:“嘿,我做不了一顿好饭表达我对母亲大人的感谢,可我可以做做家务嘛,比如洗洗被单啦,把家里收拾得一层不染了,对了…”
“什么?”聂晓擦着灶台,好奇问。
“公园的花开了,我们去摘几朵放花瓶里,把这干净的家当礼物送给她好了。”
“你摘公园的花?”
“公园后面的走十几分钟有一片长满野花的坡地,我们去摘。”
聂晓跟着一起收拾了半天,累得够呛,饿得也够呛,俩人瘫坐在沙发里。
冯尧为此感激不已:“靠我一个人打扫指不定还得花几个小时。”
聂晓把头往沙发背上靠,颇有同感:“家务事虽然简单,却那么琐碎,收拾完两三天以后又乱了又脏了,看上去真的是毫无价值。”
“确实,这种付出太容易被忽视了。”
闻得一阵清香,俩人寻味去望,惊喜:“米饭的香味!”
肚子同时咕噜一响,抬眼互看:“吃米饭?”
冯尧弹起身跑厨房去翻箱倒柜:“吃饭团吧!我们带着去公园,将就把野花摘回家。”
聂晓走过去关了电饭煲电源:“不是说做饭团吗?找什么?”
“我爷爷从老家寄来的核桃…我做桃仁饭团给你吃,也做一些给妈妈吃。”
十分钟后,聂晓吃到了冯尧第一次做给他的圆圆饭团,也是第一次觉得米饭本来的味道居然这么好吃。
冯尧吃着自己的饭团,欣喜若狂地说:“我饿不死了哈哈,就算以后再穷,米饭总买得起吧,加点盐就可以果腹,再加点坚果就那么好吃,种类繁多,瓜子花生核桃杏仁儿开心果…哈哈哈,我还能饿死?”
“是…”聂晓嚼着米饭,忍不住要去笑他层出不穷的怪想法,附和他,“绝对饿不死你,如果你以后身无分文,我就买米送给你,好养活。”
“这是实在话。”
冯尧脑子对与‘好养活’三个字有独特的理解。
他说出了他的脑回路:
“你看看现在的猫,吃猫粮不说了,猫罐头哦,全是肉,还有狗狗,吃鸡心猪肝,火腿肉,诶?怎么突然觉得我好廉价啊,我还不用主人给我洗澡,还能帮忙做家务,就这样了我妈还说除了她没人会要我。”
聂晓嚼完饭团‘噗嗤’笑出声:“哈哈…你…哈哈…”
“笑什么?”
“哈哈哈…”聂晓捂着肚子,“养你当宠物得忍受什么?话多闹腾啊,你养只狗整天对你汪汪叫你受得了?喵喵~叫的再好听,听一天你试试你不想扔猫。”
“喂!”冯尧不服,“你别忘了!我还会自己做饭团!”
“是是…”聂晓把他头一按,“一只会做饭团话多的猫还是狗?”
“混蛋,”冯尧把手往他胸膛去抓,“白做饭团给你吃了!”
聂晓把他的手腕一捏:“你看看,养你不得了,还会抓主人了,不是一只好猫。”
“谁是你的猫,我叫冯尧!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
“是,”聂晓捧了他的脸揉搓,快笑岔气了,“你不是猫,是只叫冯尧的饭团。”
冯尧气得脸通红,却被那张离自己那么近的脸给震摄,睫毛眨的频率和他的话同步:
“我…我…我…”
“我…我…”聂晓学他的结巴,“冯三岁不进化反退化,话都不会说了那不就是饭团?”
“……”
“呀,还是红色的饭团。”
聂晓松手后,拿食指尖点了点他脸颊,想起最近校园里几棵樱花盛开时的色彩。
他思绪稍微有些游离,眨了眼恢复正常。
悠悠然说了句:“樱花开了啊…”
“樱花?”
“要不要去采一支樱花插花瓶里?”
“哦…”
冯尧摸着自己的脸颊,刚刚被那手一揉一搓一点的,把他小心脏都给折腾乱了。
只敢拿眼去看自己做的饭团,尽量不结巴。
两字一顿:“好的…去摘…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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