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师徒
“霍队还从来没收过徒!”
“小皮卡司机名叫石承富。”杜晓天边说, 边打开投影,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跃入眼帘,“海沧孟镇人, 23岁,曾担任众星屠宰场冷鲜车货运司机。”
男人个子不高, 皮肤黝黑, 眼睛深陷于眼窝下,看起来不仅精神萎靡不振, 还有些营养不良,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颓丧的气息。
并且和日常丧里丧气的简沉不同, 石承富的颓丧给人一种无可救药的感觉。
“经查明, 三天前, 也就是6月28日早上, 石承富开车带着绞成碎肉的王伟雄,从众星屠宰场旁边出门,拐弯上了中桥路,和赵宁以及那辆肇事SUV相撞,导致王伟雄的尸体洒落, 遗失在外。”
霍无归坐在杜晓天左手边, 始终阴沉着脸, 端起咖啡杯猛灌了一口, 冷不丁发问:“众星屠宰场?”
他嘴上问着, 眼神聚焦在投影上,脑海里却分了一半思绪,回忆着出门前的画面。
简沉被他按进主卧的床上, 他们接了一个吻, 简沉浅色的瞳孔因为困意逐渐眯起……
像只猫。
走的时候怎么没撸一下他的发顶……
霍无归舌尖顶了顶犬齿, 有些后悔。
“确切来说是旁边的一个棚户区,应该是屠宰场私自搭建的员工宿舍。”随着杜晓天的解说,清晰明了的示意图和现场照片逐一出现,杜晓天指着草丛道,“发生车祸之后,牛泽宇将这袋碎肉带去了菜市场,被简法医和霍队买了回去,这才让案件被揭露了出来。”
“目前,石承富和他的小皮卡都下落不明,王伟雄的其余部分尸体也随之下落不明。”杜晓天关了投影,做了最后的总结,“我们只知道,他当时应该是朝湄沧江方向行驶,具体下落还在调查。”
“所以石承富是众星屠宰场的货运司机?”霍无归左臂裹上了纱布,耐心地等杜晓天说完,一脸不悦地将报告拍在桌上。
纸张在风中翻得哗哗作响,霍无归皱眉道:“发生事故的路段就在众星屠宰场旁边,为什么我们要查将近三天,才查到卡车司机是众星屠宰场的员工?”
明明按照距离来看,第一个要被查的就应该是众星屠宰场,谁知道警察忙得团团转,霍无归为此还和简沉进了一趟山,险些闹出人命,几乎毁了简沉一只右手,才等来了这么个消息?
会议室里坐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凌晨两点半,领导一脸怒气地从家里赶来,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犹豫半天,还是伤最重的杨俭小心翼翼举手道:“霍队,是这样,这个老石,大名石承富,原本是众星屠宰场的冷鲜车司机,属于合同工,正好在事发的那个早上,因为私自使用冷鲜车,被开除了,所以……”
“你想说,所以你们去查员工名单的时候,既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小货车司机,也没找到姓石的司机?那离职员工为什么不查?是谁负责这块的?”霍无归一脸怒容,敲了敲桌子,“还有,杨俭,我是不是命令你回去养伤,没好之前不许来上班?”
今晚的海沧,气候适宜,温度恰到好处,会议室连空调都不需要开,晚风怡人,但会议室里的众人还是感觉有些寒意。
杨俭吓得一哆嗦,受伤的肋骨被牵动,呲牙咧嘴地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半晌之后,杜晓天慢吞吞站起来,硬着头皮举手:“我,霍队你骂我吧,我去写检讨,五千字,不,一万字!”
如果早点想起来查离职员工,那霍无归和简沉就不需要进狄马山调查鬼市。
更不会因为这件事,冲进深山,差点犯下大错。
“你坐下去。”谁知霍无归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不是你。”
北桥分局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个低级到不能更低级的错误,以杜晓天的经验,根本不可能留下这种纰漏。
杜晓天依旧站得笔直,梗着脖子,又重复了一遍:“是我,霍队,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猪脑子,我知道这是低级错误,都怪我犯了这种错误才害简法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
霍无归静静地斜睨杜晓天,一言不发,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杜副队!你不要再说了!”终于。一个清脆的声音横插一刀,冷不丁打断了杜晓天的检讨,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霍无归,声音有一丝颤抖,“霍队,是我,是我负责众星屠宰场的。”
杜晓天轻轻摇了摇头,用惋惜的眼神看着赵襄——
他已经来警队多年,也是霍无归钦定的副队,早就是北桥分局一队的核心成员,就算今天犯下这样的错误,最多是讨霍无归一顿骂。
当年他入队,跟的就是霍无归,从进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挨霍无归的骂,早就习惯了,挨骂又不会掉一块肉。
可赵襄不一样。
赵襄还是见习警,实习期间发生任何纰漏都可能导致最后被退回。
而霍无归当了三年队长,从未留下任何一个外勤女警。
并非歧视,只是一共就来过三个,第一个因病主动退了,第二个出外勤偷偷拍短视频被当场退货,赵襄就是这第三个,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
“霍队——”杜晓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霍无归几眼,犹豫着开口,“小赵有多勤奋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觉得她是真心热爱刑侦工作,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的,我刚来的时候也经常犯错,小赵还没师父带,又是女孩子……”
谁料,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又把他打断了。
“女孩子怎么了!”赵襄言辞激动,语速有些快。
“女孩子怎么了。”霍无归语气不悦,波澜不惊。
霍无归一怔,有些意外地和赵襄对视一眼,微微扬起下颌:“你说。”
“霍队,没有调查到石承富是我的错误,对不起,是我自作聪明没有跟杜副队核实结果,是我学艺不精、粗心大意,都怪我。”赵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垂着脑袋,语气越发低落,“我知道您的眼里容不得错,我也知道都怪我的疏漏才害简法医去山里还受了伤,我……我明天就去提离职报告……”
说到最后,赵襄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滚落在红棕色的木质办公桌上,在灯光的反射下,汇聚成醒目的一滩,但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小心拽了一拽——
从警服外套下拽出一截缩在里面的长袖T恤,捏着T恤袖子,很小心地避开警服,擦了擦眼泪。
——随即,赵襄继续抽噎着开口:“但是,这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我也不需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子而受到任何优待。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对刑侦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我来,是为了证明女生也能做好这份工作,绝不会逊色于任何男生。”
赵襄说到最后,红着眼圈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虽然我把事情搞砸了,我知道北桥分局我是留不下去了,不过我希望霍队也好,大家也好,不要因为我的失误,而迁怒以后来北桥分局的女孩子。”
“谁允许你去提离职的?”霍无归一脸严肃,语气冰冷。
赵襄被吓了一跳,哆嗦着问:“啊……难道我只能被辞退吗?”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在乎你是男是女,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刑警。”霍无归站起身,看向赵襄,正色道,“我不会安慰你这件事不严重,刑侦工作中,任何一个小小的纰漏都可能要了你自己、同事、更多无辜受害者的性命,这件事的教训,你需要牢牢记住,但——”
霍无归顿了顿。
赵襄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怀疑和期待,微微抬起头,偷偷瞄着霍无归。
“没有人说你犯的错不可饶恕。”霍无归随手一指,“杨俭,跟赵襄说说,你来的第一个月干过什么事。”
杨俭显然没想到炮火会落到自己身上,被点名的瞬间一愣,扭捏半天,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泡泡面没在意压到了证物袋,不小心把一张热敏纸焐褪色了,那是……能证明凶手杀人的唯一证据。”
赵襄吓了一跳,呆滞道:“后来怎么办了?”
“霍队带我捡了一个月垃圾,从两吨垃圾里找到了另一个物证。”杨俭环顾四周,不顾肋骨一阵抽痛,试图威胁众人,“除了小赵,谁也不许笑!你们当年笑过一次了!”
“我……刚来的时候,抓捕现场在外围把风,犯了烟瘾,忍不住低头抽了一根烟……”杜晓天叹了一口气,自揭老底道,“霍队为了追捕逃出去的犯人,中了一枪。”
“听见没有,他们俩都还有脸在这里,你哭什么,抬起头来。”霍无归收回目光,一句话把赵襄说得又哭又笑,“记住你今天,此时此刻的感觉,记住为了你这个错误,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这比什么都重要。”
赵襄重重地点了点头,拽着已经被鼻涕眼泪糊得一团糟的长袖,擦了一把眼泪:“记住了霍队!我以后再也不会粗心大意了!”
“你来多久了?”就在赵襄以为结束了的时候,霍无归冷不丁问道。
“两个多月。”赵襄又被他吓了一跳,以为霍无归又反悔了,立刻小心补充,“很快就要过实习期了……”
谁知霍无归指节点了点桌子,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来的时候,本来分了秦姐做你的师父?”
“嗯嗯。”赵襄一个劲点头,“但她去休产假了,所以我……”
所以虽然赵襄有个挂名的师父,实际上却一直在靠自己铁着头莽,一路跌跌撞撞,东问西问,撑到了今天。
“现在开始,你跟着我。”霍无归合上手里的报告,旋即转身出门,“检讨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所有人,全力搜索石承富和今晚狙击手的下落!”
赵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侧过头问杜晓天:“杜副队……霍队刚刚说什么?”
“快去叫师父啊!!”杜晓天猛地一推赵襄,“霍队还从来没收过徒!”
“师父!”赵襄猛然反应过来,拔腿追上霍无归,边擦眼泪,边朗声问道,“我们去哪?”
霍无归脑内闪过某处29楼的卧室,和他离开前已经昏昏欲睡的简沉,夹杂着些许烦躁,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江边。”
作者有话说:
霍队的心:想回家
霍队的脚:去破案
第82章 欠债
今晚,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叩——”
“叩——叩叩——”
不知风吹动了什么, 窗户外传来一声又一声极轻的敲击声。
布置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卧室里,被子凌乱地铺在大床上,裹着一个瘦削的身形。
简沉蜷缩在被子里, 呼吸轻缓。
整整十七年,梦魇如影随形, 从未有过一天的远离, 然而陷在霍无归的被子里,青年偏淡的眉毛舒展开,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轻松舒适的状态。
实际上, 霍无归的床并不能算得上舒服。
那是一张极硬的床垫, 样式简单的棉织物四件套, 只能勉强说是能睡而已, 就连霍无归办公室的沙发逗比这张床柔软舒适, 毕竟霍无归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睡在那里。
但不知为何,简沉单薄的眼皮微微阖上,泡过澡后,脖颈和锁骨在舒适的温度下带着一层淡粉,修长的四肢舒展, 轻轻翻了个身。
他左手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 纱布拆去, 涂上药膏, 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单薄了一些, 血管从指腹下隐隐透出。
“叩——”
与此同时,窗外再次传来轻微的敲击声,简沉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微微睁开。
29楼的夜色极其浓重, 简沉愣了一会, 半坐着起身,动作随即一凝。
——窗户的缝隙里,夹着一张硬质卡片。
这里是二十九楼,并非二楼,既没有树木,也不可能有人爬得上来,更不存在风将一张纸片吹上高空的可能,连鸟都很少能看见。
“呼——”简沉长长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定睛朝黑暗中看去。
窗外,一根黑色绳索正朝上收去,以他的视角,哪怕仰头,也只能看见一双鞋消失在头顶。
有人用绳索悬吊而下。
这是之前在碧水山庄试图狙击自己的人吗?
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想表达什么?
简沉虽然早已告别公大,真正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日子不过半年,但自小的绑架经历、跟随管弘深和一众犯人成长的岁月,加上公大夯实的基础,早已被锻炼出了超强的感知能力。
他非常清晰地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不杀自己,是因为这里是霍无归的家,一个在职刑警,北桥分局刑侦队长的家。
他来的目的也显而易见——
威慑。
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安保森严的顶级住宅区,从二十九楼面不改色地靠一根绳索降落,只为了塞一张小卡片,这无异于在彰显,自己有随时杀了简沉的实力。
“塞小卡片和介绍□□同罪,要行政拘留的知道吗。”简沉竭力维持镇定,语气自若,从床上起身,光脚踩着地毯,推开了窗。
晚风顿时灌入屋内,令他暴露在外的手臂一阵战栗。
仿佛就是为了确定简沉是否看见自己一般,绳索“嗖”得一声彻底收了回去,夜色顿时变回了一片空虚。
窗棂的缝隙里,结结实实地塞着一张卡片。
简沉伸手摘下,刚扫过一眼,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合影,年轻的孕妇,挽着她的丈夫,身旁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背景是一座小屋。
照片实在太过古早,拍摄技术过分糟糕,小屋的背后似乎全部过度曝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这张照片上没有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么这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在临盆前拍摄的纪念照罢了。
但简沉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将照片凑近眼前,深深看了一眼——
老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用黄色字体烙着日期。
2005年,8月15日。
绑架案发生的四天前。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中隐隐透出些和邵烨极为肖似的痕迹。
简沉手指微微颤抖,迅速翻过照片,背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石勇、冉欣茹夫妇,愿小承平安降生。
简沉的神经末梢迅速闪过一阵战栗,飞快探身看向窗外。
头顶空无一物,只剩朗朗夜空。
“石承富”
简沉清清楚楚记得,霍无归出去,是因为杜晓天找到了那个皮卡司机的身份——
石承富。
这就是照片上说得那个小承吗。
一瞬间,大脑中激起层层疑虑,简沉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颤抖着手拿出手机。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您拨打的电话正忙。”
电话中,忙音一遍又一遍响起,简沉果断将电话挂断,重新拨通了一串号码,迅速道:“杜副队,霍无归在局里吗?”
“不在,出任务去了,怎么了?”杜晓天疑惑地接起电话,好心道,“好像是带着小赵去江边了,招呼都没打一声,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江……
简沉一愣,心中闪电般得出了结论——
那张照片的背景,根本不是过曝,而是江面。
那片白色,是江水的反光!
“谢谢,麻烦您帮我联系霍队,转告他,立刻停止行动,那可能是陷阱!”简沉急促说完,毫不犹豫挂断电话,一刻不停地拨打了另一串号码,“喂,王局,是我,十七年前魔术师作为连环杀手,绑架的最后一对夫妻,是不是叫石勇和冉欣茹?”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只有沙沙的电磁信号声传来。
“王局!这非常重要!”简沉加重了语气,语速飞快,声音不由自主拔高,“这关系到霍无归现在的安全!您必须告诉我真话!”
十七年前的案卷属于绝密内容,就算求助杜晓天也查不到蛛丝马迹。
只有王胜利和管弘深能够拿到手。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胜利语气沉重地狐疑道。
简沉根本来不及回答,果断从霍无归床头拿出纸笔:“石勇和冉欣茹的故居在哪里!王局!快派人支援!”
“湄沧江南段鱼唇湾3-19户。”王胜利犹豫了片刻,最终吐出了几个字-
湄沧江边,夜风微凉,霍无归停车看向江边,冷声道:“赵襄,知道这是哪里吗?”
“湄沧江南段,鱼唇湾,石承富的户籍所在地。”赵襄眼角还隐约有些哭过的痕迹,但声音清朗,对答如流,“这个村子去年被划入了拆迁范围,三个月前已经完成了所有村民的集体搬迁,现在是一座等待施工的荒村,明早就要动土。”
车灯彻底熄灭,霍无归推开车门,踏进一片荒芜:“石承富的车,最后消失在通往323国道的路上,而鱼唇湾,恰好在这条公路上。”
赵襄立刻明了:“您是说,石承富的抛尸地点,很可能是这里?”
人去楼空的小村,四处都是残垣碎瓦,在夜色下灰蒙蒙一片,看起来极为可怖。
“很诡异的一点是,石承富的父母信息至今无法查明。”霍无归一眼扫过村口错综复杂的小路,将路线刻进大脑,镇定道,“唯一已知的是,他们均死于非命,对石承富来说,这间老宅很可能是他最眷恋的地方。”
一个凶手,想要隐藏什么东西的时候,往往最先想起对自己最有意义的地方——
尤其是,当这个地方人迹罕至,且即将夷为平地的时候。
等挖掘机开进小村,墙壁轰然倒塌,泥土掩埋一切真相,所有的证据都将归于虚无。
“到了。”穿过一排瓦房,霍无归在离江最近的那栋小屋前停下,“3-19,就是这里。”
他说着推门而入。
漆黑的小屋房门紧闭,打开的瞬间却没有预料之中发霉腐烂的气味。
“你到屋外等着,注意警戒。”霍无归压低声音,握紧配枪,脚步悄无声息,“屋里来过人,不知道有没有走。”
赵襄犹豫不决地看向黑黢黢的小屋:“霍队……”
“这是命令,出去等着,联系杜晓天,随时注意我的信号。”霍无归眉头紧皱,将心头的意外滴水不露地压下去,丝毫没被赵襄察觉。
——正常情况下,杀人犯抛尸后,很少回到现场查看,这屋里的空气,为什么像是不久前刚被换过?
如果不是最近天气变热,临时起意的犯罪变多,夜晚也越发混乱,就连本地的短视频社交圈都兴起了大量路人甚至犯罪者本人拍摄的犯罪视频,整个海沧警力都严重紧张,今晚怎么也不至于只有两个人来鱼唇湾。
踏进屋内的同时,霍无归紧贴着大腿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霍无归面不改色,将手机调成彻底静音,面不改色地继续朝黑暗中走去。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一个带着成熟风韵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莫名让霍无归感到有些许耳熟。
与此同时,沿江公路上,一辆机车飞速疾驰,冲向鱼唇湾死寂的小村。
1户、2户、3户……
17、18、19!
简沉在心中默默计数,到19的瞬间,机车猛一甩尾,径直冲下公路,碾过野蛮生长到几乎有一人高的野草,带着呼啸风声,猛得撞进夜色——
砰!
砰砰!
机车撞进3-19户破烂腐朽的后门。
与此同时,两道铁闸迅速落下,将前后去路统统堵死。
一个年轻男子毫无章法地扑向霍无归,简沉反应敏捷,就地一滚,刚要拉近和霍无归的距离,一枚红点落在霍无归的额心,女人充满韵味的声音再次响起,“再靠近一步,他就会没命。”
“今晚,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女人的声音近乎冷酷,语气平缓道,“这是十七年前,你们欠我的。”
作者有话说:
小霍理想中的密室:不【——】不能离开的房间
真实的密室:不死一个不能离开的房间
第83章 血脉
他为什么不在十七年前就去死。
狭小昏暗的平房内, 气氛剑拔弩张。
“噔——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点地的脚步声,声音一步步朝着铁闸逼近。
一盏高功率大灯当头亮起, 霍无归眼皮一跳,在刺眼白光倾泄而下的瞬间, 挣脱年轻男子, 整个人将简沉扑倒在地,一只手捂着他额头和双眼, 另一只手撑着地面, 营造出一个狭小空间。
“听不懂吗, 我说今晚, 你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女人终于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
尽管女人声音听起来成熟而充满韵味, 但走进光线的瞬间就能让人一眼看出, 她看起来极为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几。
那是阅历带来的成熟,和刻意为之的风韵。
霍无归定睛看着女人,越发觉得有种别样的熟悉。
齐刘海的女人身着黑色旗袍,脸上妆容精致, 更为突兀的是, 女人手中握着的枪……
枪管看起来年岁不小, 是近二十年前的老款, 却加装了最新款的□□和瞄准镜。
霍无归的表情在一瞬间僵在脸上。
“门外的那个女警呢!”他顿时意识到不对, 所有血液冲向大脑,脱口而出,“你把她怎么了!”
这个女人走来的方向, 不经过赵襄是不可能的。
以他对赵襄的了解, 虽然只是个见习警, 但赵襄绝不是面对枪口会临阵脱逃的警察。
那这个女人到底对赵襄做了什么!
还有……这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
“放心。”女人人掀起红唇,声音冰冷,轻蔑地瞥了霍无归一眼,“只是让她睡个好觉而已,毕竟我和她可没仇没怨。”
没仇没怨?霍无归捕捉到这四个字,大脑迅速运转——
所以和这个女人有仇的是自己和简沉吗……
霍无归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些年抓捕过的所有罪犯。
“不对,十七年前……”霍无归猛然意识到,女人口中的仇和怨绝不是在自己成为警察后才结下的。
十七年前,这个女人最多不超过八岁,而那时的自己应该正在……被魔术师绑架,那年父亲母亲也都已经离世,不存在什么父母积怨,他们怎么可能有任何仇怨。
“是你!”简沉从终于从令人头晕目眩的强烈白光中睁开了眼,抬起头的瞬间血液瞬间凝固,声音颤抖道,“你和冉欣茹是什么关系!你是谁!”
不久前,和霍无归潜入华宫KTV,从公主口中套取消息的时候,他和霍无归一人点过一个公主。
他选择了那个齐刘海、学生装的女生。
两个人虚情假意聊了半天,差点以兄妹相称,最后因为对方没有提供任何违规服务,还逃过了拘留,临走前对自己千恩万谢。
当初KTV里光线昏暗,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只是试图扮嫩,现在到了强光下仔细一看,似乎真的非常年轻。
他是法医,对人类的记忆不仅仅停留在外表,更直达骨相,简沉能够确认,那天KTV里招待自己的女人,虽然装扮大相径庭,但确实和今天这个穿着成熟的女人是同一个。
“你没必要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女人毫不掩饰地微笑,下压枪口,对准了简沉,“重新说明一下今晚的规则,在明早太阳升起前,如果你们没有选出一个人去死,那么恭喜你们,你们可以一起去死了——这不正好是十七年前你们本该有的下场吗?”
霍无归和简沉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果然知道点什么!
女人紧盯着简沉说话的同时,霍无归余光悄无声息地扫视四周。
强烈的光线照亮整个屋内——
堂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粮食大缸摆在角落,通向其他房间的门早已被砖块封死,水泥痕迹还非常新,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天。
两道铁闸将空旷的堂屋整个封死,作为诱饵的男人正在墙角,充满警惕地举枪对准他们。
男人和照片上的石承富一模一样,但这张脸仔细看起来,竟然比身份证上的年纪年轻了许多,满是未成年般的稚嫩,更离奇的是,眉眼和举枪的女人也有几分肖似。
“是你吗,石承富?你把王伟雄的尸体,藏在哪一堵墙里?”霍无归目光落在双手颤抖的男孩身上,“左边这间房,对吗?”
墙被封得很死,虽然气味并不明显,但仔细闻的话,空气里能隐约捕捉到尸臭那特有的令人作呕。
“闭嘴!”石承富绷直了举枪的手,厉声喝道,“谁让你们说话了,没听见我……在说话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含糊着说了半句话。
霍无归却没有放过石承富的意思,一只手护住简沉,余光紧盯女人的一举一动,语气咄咄逼人:“用十七岁的年纪,假装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你一定很累吧?不如跟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认识王念素的?”
“别和我提这个贱人!”听见王念素的名字,石承富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在一瞬间歇斯底里起来,“贱人!都怪这个贱人!她为什么要骗我!”
“小承,别听他说的话!”女人手指紧叩扳机,怨毒的目光落在霍无归身上,“闭嘴!如果你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杀了你们两个!”
“砰!”子弹出膛,钻进霍无归的后肩。
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鲜血迸射而出,顺着肩胛骨蜿蜒着向下流淌,霍无归撑着地面的手臂猛然收紧,喉咙间挤出一声闷哼,却依旧死死护着简沉——
“准备……”他压着嗓音,低哑道。
下一秒,满背鲜血的男人猛兽般赫然起身,电光火石间悍然扭身飞扑,情势瞬间逆转,石承富麻杆一样的手被活生生扭变了形,青筋凸起,骨节爆响,手中的枪应声而落。
即将落地的瞬间,明明只是两个字,简沉却早已心领神会,想都不想接住了枪——
枪口调转,简沉和女人目光对视,枪口相对。
与此同时,后方,霍无归从腰间拔出配枪,顶上石承富的太阳穴。
“救命!姐!救命!姐姐!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去死!”石承富被枪口顶上的瞬间,哭喊着挣扎起来,双腿一个劲的颤抖,尿骚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现在,该你遵守我的规则了。”霍无归中弹的手勒紧石承富的脖子,不顾背后鲜血汩汩流淌,嵌进身体的子弹带来钻心的疼痛,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谁知女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瞥了他一眼后轻蔑道:“谁让你叫我姐姐了?你这种早该去死的人,是生是死,关我什么事?”
“冉欣茹是你的母亲,石勇是你的父亲,对吗?”简沉心中计算着霍无归的失血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咬了咬下唇,掩盖住苍白的唇色,挑眉道,“石承富,是他们的孩子,你的弟弟。”
女人紧咬着牙,目光中透露出意思惊愕,却始终紧握枪柄,比已经尿湿裤子、拼命哭喊的石承富冷静得多。
在那一瞬间的惊愕中,简沉猛然意识到——
照片里没有这个女人,她和送照片的人并非一个战线上的!
相反,女人竭力想隐藏自己的身份,而送照片的人却在用这种方式暗示他们的关系。
简沉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照片,轻轻晃了晃,有意无意间朝后调转,将照片也展示在霍无归眼前:“你和石承富,牙齿都微微深覆合,这和你们的母亲如出一辙,眉形鼻型全都像极了你们的父亲,不愧是有着血缘的亲人。”
“砰!”一颗子弹再次出膛,女人冷笑道,“你们以为自己知道这些就能掌握主动权吗,告诉你,我根本不在乎!”
听见枪声的瞬间,石承富大声尖叫着道歉:“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别丢下我!我不想死!”
他这次没有将“姐姐”二字说出口,然而子弹依旧毫不留情地钻进他的小腿。
“那是你的弟弟。”霍无归冷静地钳制住疯狂扭动的石承富,注视女人,“不论你再怎么恨他,他都是你的弟弟。”
简沉狐疑地瞥了一眼霍无归,有些不解。
霍无归不像是热爱说教的人,就算平日里有些圣母情怀,但也绝不可能相信靠嘴炮就能战胜枪口。
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血缘……是人这一生,永远无法割舍的东西。”霍无归肩胛的伤口噬骨钻心地疼痛,他粗喘着继续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吗,否则,你的弟弟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女人没有回答。
但面上的从容与狠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疯癫的笑声:“对啊,他到底为什么不在十七年前就去死!”
石承富还在歇斯底里的哀嚎,但声音已经越来越弱。
与此同时,简沉胸中呼吸急促,终于将十七年前发生在石勇和冉欣茹身上的事情理清楚了。
冉欣茹和石勇,因为怀孕,而决定去年华福利院做慈善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早在石承富出生前,他们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
不幸的是,邵天高痛失爱妻后,心理扭曲,屡次对“期待孩子的恩爱夫妻”下手,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正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
十七年前的那个八月,邵天高原本正在朝这对夫妻下手。
因为三个孩子的意外打搅而没有成功。
最终,不知为何,石承富还是降临到了人世。
小小年纪的女孩一夜之间父母双亡,被迫承担起了照拂弟弟的工作。
“你的父母知道你对他们唯一的儿子这么恨吗?”简沉顿时对霍无归要做什么心领神会,勾起一个微笑,与已经成为女人的女孩对视,走近了一步,低声道,“他们知道,你对他们每一个人都这么恨吗?”
“为什么不敢说自己的名字,让我猜猜看,慕男,胜男,盼娣还是招娣?”
“闭嘴!我叫你闭嘴!你听到了吗!”女人咬牙切齿地厉声大喝——
“砰!”
“砰!”
两颗子弹射出,向着角落里的粮食缸飞去。
“简沉!”霍无归顿时反应过来,松开石承富,扑向简沉,“趴下!”
火光冲天,简沉只听见一声巨响。
空气在燃烧开始的瞬间被消耗得干干净净,连响声都因此变得遥远沉闷,爆炸仿佛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所有的感知只剩下背后霍无归的怀抱,温暖而可靠。
意识消失之前,他恍惚听见女人的声音:“我叫,冉焕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受伤的终于不是小沉了。
抱歉今天有点事写晚了,还会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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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直播
阿叶,快醒醒,我还有话没对你说。
“醒醒!”
黑暗中, 有一点红光微微闪烁。
“醒醒……”
红光呼吸般静静闪烁,霍无归勉强撑起身体,摇晃身边的简沉。
简沉双眼紧闭, 意识的边缘,匕首被少年塞进手中。
脑海中的面孔不断变换, 少年时而眉目清秀, 时而深邃英挺。
“杀了他!”
成熟的女声与少年的声音交叠,在现实与过往之间逡巡。
“简沉!”
意识仿佛被抽离一般, 简沉浑浑噩噩睁开双眼, 猛地喘息了一下, 挣扎着挪动麻木的手脚。
明明是盛夏, 但不知为何地面潮湿冰冷, 仿佛回到十七年前被囚禁的那三个月一般, 阴森可怖。
“你醒了……”霍无归心脏终于落回肚子里,松了一口气,“有哪里痛吗?”
简沉重新闭上眼睛,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缓慢地整理语言:“浑身都疼……但没事。”
身为法医, 他第一时间判断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疼痛是因为爆炸的冲击和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所致, 并没有其他内伤或者骨骼损伤。
“你怎么样, 枪……”简沉恍惚了一会, 终于回过神来,“你的伤呢?我昏迷了多久?”
霍无归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搂紧怀中, 低声道:“我没事, 我也刚醒过来。”
他生怕简沉受了内伤, 随意挪动导致内出血,确认无事后终于放心地将简沉紧紧搂在怀中,环顾四周。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最前方闪烁着一点红光。
“现在,我宣布,规则改变。”声音从红光处传出,女人的声音透过电波,显得妩媚动人,“天亮之前,这间屋子里只要出现一具尸体,我就给出开门的密码,反之……”
她像是打算欣赏霍无归和简沉的反应一样,没有将话说完。
霍无归循着声音,靠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径直走到了声音传出的地方——
那是一个视角卡好的摄像头,红光是摄像头开启的标识,声音也是从摄像头里发出。
墙上是一面厚重的铁门,密码锁就挂在门边的墙壁上。
“密室?”简沉勉强靠左手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朝前走了两步。
在黑暗中几乎一无是处的双眼成了摆设,他干脆闭上眼摸索着找到了墙。
指尖传来湿滑恶心的触感,鼻腔里填满了腥味,简沉一愣,面色难看道:“反之,我们会被淹死。”
“这里的苔藓很厚,你小心。”霍无归借着微弱红光,瞥见简沉站了起来,立刻抬头叮嘱,“看样子,这是个水平面以下的地下室,只要天亮我们还没能出去,日出的同时,我们就会淹死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简沉就一个趔趄,朝前扑倒——
下一秒,霍无归一个箭步将简沉牢牢接在怀中,一片黑暗中,他悄无声息地皱紧眉头,肩胛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什么东西。”简沉犹豫地蹲下身,“我刚被什么绊倒了——石承富!”
他摸索了一下,惊呼出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还活着,但昏迷了。”霍无归迅速俯身,试了试石承富的生命体征,随即沉默下去。
简沉艰难地找了个快还算干净的墙根,慢慢坐了下来,苦笑道:“原来是这样。”
“她应该正透过监控在看着我们。”霍无归就地坐下,用背影挡住简沉面前的摄像头,凑得极近,“这才是她今晚真正的目的,逼我们杀死石承富。”
“你是不是觉得,十七年前,是我们让你弟弟活了下来。”简沉轻轻冷笑了一下,抬头看向监控,“所以十七年后,也得我们亲手杀了他才算完整?”
摄像头里没有任何回应。
简沉大脑里依旧有些混沌,所幸只是因为爆炸导致的短暂昏迷,并无大碍,缓了一会,试图靠着墙起身:“我去试试门能不能强行打开。”
“别试了,我看了。”霍无归将他按回墙根,“不用做梦,想从里面开必须有密码。否则冉焕兰也不敢这么自信地把我们三个直接扔在这里。”
但凡门有半点被攻破的可能,冉焕兰都不会这么放心。
黑暗中,霍无归的吐息变得存在感极强,简沉头抵在霍无归怀中,叹了口气:“所以十七年前,如果没有你我和邵烨的打搅,原本会发生什么?”
“原本,邵天高每年绑架一对即将迎接新生儿的夫妇。”霍无归从记忆中调出当年的案卷,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低低咳嗽了一下,缓慢道,“他会问这些夫妇们一个问题,要母亲的命,还是孩子的命。”
简沉浑身一震,闷声问:“然后呢,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霍无归摇了摇头,说话的同时,胸腔的震动传递给脑袋紧贴着他胸膛的简沉:“不知道,警方只知道,从没有人在他手里活下来过,除了石勇和冉欣茹是完整抛尸,其他人都尸骨无存,而那个问题被记录在他的拍下的DV中,每一对夫妻的答案都是——”
“孩子。”简沉和他几乎同时讲答案说出口。
他们心底都已经明白过来。
冉焕兰,冉换男。
石勇甚至不想让这个女儿跟自己姓,他满心期待的只有那个叫石承富的男孩。
如果不是十七年前的那次绑架,三个小孩打破了邵天高的计划,石承富也将随着石勇和冉欣茹一起长眠。
偏偏,一次突如其来的捣乱将邵天高的节奏彻底打乱,,导致邵天高在杀死石勇和冉焕兰后就被迫离开,或许是因为无暇处理尸体,邵天高选择了直接抛尸。
当时的石承富已经足月,按照这个情形,他活下来不是全无可能的。
如果冉欣茹没有怀孕,他们就不会想到去年华福利院做公益祈福,也不会因为符合目标而被绑架。
如果没有简沉和霍无归的出现,石承富也不会出生。
“她没有被这对夫妇爱过,但不到十岁就要为了这对夫妇背负起照顾一个男婴成长的重任。”简沉声音嘶哑,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事,“血缘让她无法真正放下石承富不管,但……”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怜悯:“她恨造就这一切的石勇和冉欣茹,也恨石承富这个弟弟,但又不得不爱自己的血亲。”
“还好。”霍无归冷笑道,“她对我们只有彻头彻尾的恨,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用我们的手,杀掉她最大的负担。”
“现在想来,或许她才是华宫KTV背后的老板娘。”霍无归看了看摄像头,“她为邵烨效力。”
简沉倒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她的枪法很准,右大腿上隐约有块被旗袍盖住的新鲜伤痕,她应该就是那天夜里,对面草丛里隐藏的狙击手,也是今晚试图狙击你的人,她想杀我们,但恐怕遭到了邵烨的警告。”
简沉刚从昏迷中醒来,脑子还没有完全转开,不解道:“如果她为邵烨效力,那为什么要假扮公主,跑来跟我们玩这种剧本杀?”
霍无归语速很慢地耐心解释,“邵烨想将余勤推出来顶自己的杀人罪,于是冉焕兰才会以公主的身份进入包厢,亲自督促手下,给我们透露线索。”
“我说得对吗,冉小姐?”说罢,他挑眉看向镜头。
红光闪烁了一下,语音开启。
“啪——”监控中传来冉焕兰的鼓掌声,女人赞扬道,“说得很对,不愧是一个警察和一个法医,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们,这场游戏,不是剧本杀,是狼人杀。”
“你们的目的不是找到真相,而是杀人和自保。”像是说到什么让她极为兴奋的事,冉焕兰的尾音都跟着颤抖起来,“祝你们在天亮前做下决定。”
“让我们再梳理一遍这个案子。”简沉对冉焕兰的话置若罔闻,平静地与霍无归对视,黑暗中,只有眼球中的玻璃体泛着微微的光,他们就这样在死寂里彼此吸引,如同辽阔夜空中最后两颗星辰。
“……”霍无归沉默地深吸一口气,手轻拍简沉的背,示意简沉自己在听。
简沉平铺直叙地展开:“首先,王念素在碧水山庄17栋1808室,用过量毒品毒死了患有白血病、本就命不久矣的亲生父亲王伟雄;其次,石承富、刀艾岩勾结林海森、邵烨,试图复苏林海森的事业版图;第三,石承富将王伟雄分尸并运送到鱼唇湾的老宅中;最后,冉焕兰设计了这出密室。”
霍无归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响起,但他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简沉讲述。
“这之前,似乎形成了某种无法察觉的联系。”简沉按了按太阳穴,疲惫道,“霍无归,你怎么看,我觉得——霍无归!霍无归你怎么了!”
话说到一般,简沉突然整个人愣住,惊慌失措地拔高声音喊道:“霍无归!”
一个法医的职业素养给了他最后的冷静,他迅速将霍无归平放在地,伸手开始触诊。
“霍无归!你醒醒!快点醒醒!”这样昏暗的闭塞环境,内伤是最为可怖的存在,难以诊断,更难医治,简沉不断祈祷霍无归只是因为疲惫而体力不支-
与此同时,某个网络直播间内——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又没声音还黑漆麻乌的!】
【只看到俩影子动来动去,谁知道是不是野鸳鸯找刺激啊,看不下去了】
【就是,走了,还不如去看隔壁职高打群架】
【337号房,四个初三妹打一个学妹,用筷子……快去看!】
【那不如去看98,那边在直播骗网恋女友脱衣服,已经只剩袜子了!】
……
一条条弹幕如海水般淹没屏幕-
“王局!人找到了!”
北桥分局内,杜晓天拿着平板在走廊上飞奔,拦住脸色铁青的王胜利。
王局顿时大喜过望,飞快问道:“在哪!”
“在……”杜晓天低下头,小心翼翼,“直播里。”
“又一个新的直播间!”杨俭声音颤抖着喊道,“正在直播入室盗窃!”
杜晓天声音中压抑着愤怒和震惊,终于继续开口道:“网警刚刚发现了一个非法直播网页,里面的每个直播间都在进行犯罪行为直播。”
“近期,我们已经陆续发现了十几个这样的平台,每次端掉一个,第二天就会有新的出现。”杜晓天将ipad递到王胜利面前,“就像这样。”
漆黑的画面已经被图侦进行了处理,颗粒感极重的黑白画面里,简沉俯在霍无归身上,喉结剧烈滚动,口型清晰可辨认。
头顶海雾在冰冷的天花板上凝结,又汇聚成大颗大颗坠落。
水珠顺着简沉脸颊滚落,微微灼热的液体落下,简沉垂下头轻轻呢喃:“阿叶,快醒醒,我还有话没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小霍:你要是表白,那我可就精神了。
第85章 警察
亲一下,告诉你现在几点。
“咳咳咳——咳——”
在简沉声嘶力竭的声音里, 霍无归平躺在地面上的身体猛然弓起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伴随着大幅度的咳嗽,他紧绷的肩胛骨几乎快要突破皮肤, 棘突嶙峋,半晌才强迫自己停下咳嗽, 抬起头朝简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没事, 别担心,我只是失血引起的低血压, 躺一会就好。”
霍无归将语气尽可能放得极为平缓, 听起来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
黑暗中, 简沉的眼睛几乎失去所有功能, 几乎快趴到霍无归胸口, 才依稀能看见霍无归清亮的双瞳——
瞳孔正常, 眼底清澈,确实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随着呼吸,霍无归的胸膛在简沉手下微微起伏,少顷,他挑眉道, “可以起来了吗, 公主?”
“不好意思。”简沉迅速起身, 略有狐疑地默认了霍无归目前没有大碍, 紧接着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冉焕兰应该正在通过监控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霍无归动了动手指,示意简沉靠近自己,“没让你起这么开, 靠过来一些,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
简沉胸口微微起伏, 冷冷地凑近霍无归:“你还有心思问无关紧要的事,看来应该问题不大,还能动吗?”
“可以,但没必要。”霍无归活动了一下颈椎,平躺着没有动,“现在必须先知道一件事——时间和地点。”
在遭遇爆炸,陷入昏迷之后,他们就被冉焕兰搜走了所有电子设备,连警队的定位芯片都没有遗漏。
“太黑了……连手表都看不清。”简沉抬起霍无归的手腕,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坚固的蓝宝石镜面抿起嘴角,“该说不说,开KTV肯定挺赚钱的。”
霍无归沉默了一秒,毕竟处在生死关头,实在没太理解简沉的思路,勉强问:“什么?”
简沉理所当然道:“要我是她,看见你的手表肯定立马拿走了,拿不下来砍手都要拿走,那可是大几十万的东西。”
就算不认识牌子,看见这样精致的东西也绝对能立刻反应过来,这手表的不菲价值。
由此可见,冉焕兰绝不是华宫KTV的一个普通公主那么简单,她恐怕才是华宫KTV背后真正的女主人,那次的碰面,也绝不是巧合。
“不过我说。”简沉不满地又敲了敲昂贵的蓝宝石镜面,“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时候还不如一个夜光儿童手表管用。”
“那可不一定。”霍无归勾起嘴角,余光瞥向简沉,挑眉道,“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现在几点?”-
北桥分局。
“王局,现在怎么办?”杜晓天捧着平板,画面中霍无归正弓着腰剧烈咳嗽。
凑上来的杨俭脸色极为难看:“霍队好像伤得很严重。”
黑暗中的简沉看不清狭小地下室中的场景。
但经过图侦还原的画面却让北桥分局每个看过的人感到触目惊心——
霍无归咳嗽的同时,衬衣被无意中卷起。
肌肉精悍,结实饱满的胸口,有一块成年男性手掌大小的深色阴影。
“很可能是肋骨骨裂,或者肺部伤。”魏国扶着眼镜同王胜利道。
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深夜的北桥分局走廊里,满脸倦意,黑眼圈已经泛出乌青,却没有任何人挪动半步。
“鱼唇湾那边的搜索结果呢?”王胜利脸色铁青地问,“怎么还没有回信?”
“报告王局!在鱼唇湾3-19户门外发现昏迷的赵襄,被空包弹击中膝盖,倒地后又被攻击颈动脉窦,导致晕厥,并没有大碍。”杜晓天挂断外勤汇报的电话,迅速向王胜利汇报,“屋内有小规模爆炸痕迹,还有霍队的机车,车上有简沉的新鲜指纹。”
“初步推测,他们应该是遭遇爆炸,昏迷后被转移进了目前所在的密室内。”杜晓天心急如焚,指着网页上的直播间简介道,“王局,你看到简介说什么了吗!我们再不行动,霍队和简法医……”
——简介上赫然写着,密室逃杀,天亮前不杀死一个人,全员都会被淹死在湄沧江中。
以往的所有案件,都是霍无归指挥着杜晓天,这是第一次,没有霍无归,一切要靠自己发号施令,做出判断,再向上级总结说明。
“慌什么,你这像个什么样子。”王胜利瞥了一眼杜晓天,蹙眉训斥道,“霍无归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自己想想,你现在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说罢,王胜利抬手戳了戳杜晓天的额头:“我看等霍无归回来了,我得把你发配去下面的派出所里好好锻炼锻炼,你们一队,平日里什么都好,只有一个问题——太依赖霍无归了。”
王胜利和杜晓天始终站在走廊中,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
话音落下,周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王胜利身上,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以往,霍无归这个工作狂,几乎一天24小时都留在局里,所有人都习惯了有事找霍队。
霍无归永远能做出最优解,给出最可靠的答案,不论是海沧的泥土还是树木,道路还是河流,他心里就像装了一本百科词典,把所有的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条。
霍无归在的时候,刑侦一队就有主心骨,霍无归一旦离开了,整个队伍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但此刻……他们要救的,就是自己无所不能、永远值得信赖的队长。
杜晓天沉默良久,终于猛然醒悟过来,深深地朝王胜利鞠了一躬:“谢谢王局,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杨俭,你的伤还没好,小赵那边麻烦你去医院盯一下,她一醒立刻问清情况。”杜晓天回过神,走向自己的队员们。
“敏姐,图侦那边你跟进一下,让他们扫出密室的结构给鱼唇湾开发处的人看,判断一下有没有类似结构的建筑物,如果能扫出密室内任何器物的型号,比如密码锁、门等,立刻追查来源!”
蔡敏立刻点头道:“放心,我这就去办,小杜你也别急。”
杜晓天微微颔首,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刘彦昌,网侦那边你去配合,直播间的IP,直播设备的型号,直播网页背后的组织人和服务器所在地,所有能查的都给我挖出来!”
局里几乎所有剩余的外勤都被派去了现场,鱼唇湾的深夜,荒芜的废墟之上亮起一盏又一盏高功率大灯,将残垣断壁照得亮如白昼。
“王局,您先去办公室休息吧。”杜晓天安排好一切,终于喘了一口气,看向王胜利,“这个网页,你看目前怎么办?网警已经在本地社交网络上密切监控了,所有疑似相关的截图都被下了。”
直播网站仅限海沧IP登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数十个直播间正在进行着犯罪直播。
之前几次查封类似的网站,几乎都只是小打小闹,但不知为何,今晚这次的网站,同时在线人数已经达到了十几万。
如果不抓,此刻的海沧街头巷尾,一起又一起案件正在发生。
有些不过是从邻居的狗头上剪掉一撮毛之类的恶作剧,还有些是偷鸡摸狗、小打小闹,但为数不少的直播间里,正上演着霸凌、斗殴、侵犯、诈骗。
但如果逐一找过去,按照直播抓人,那很可能就会向直播组织者传递出一个信号——
警方已经发现了这个直播网站。
一旦被组织者发现,网站关闭,那么也就失去了对霍无归和简沉一举一动的追踪。
甚至,如果背后组织者和囚禁霍无归、简沉的人有着密切关系,那么甚至会将报复施加在两人身上。
关,还是不关,成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王胜利默然了数十秒,最终抬起手,语气虽然平缓,却难掩平静下的压抑:“让网警,查出所有直播间对应的犯罪地点,通知各个辖区,同时收网,抓人。”
“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抓捕完毕后再关停网页。”王胜利看了一眼画面,补充道。
这显然是犯罪分子所设下的电车难题——
一辆有轨电车驶来,前方的轨道上是五个人,片刻之后五个人就会被电车碾压丧命。
拉动拉杆后,电车就会变道,五个人将幸免于难,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人的生命。
此刻,拉杆交到了北桥分局的手中——
一边是两个警察的性命,一边是无数群众的安危。
“那霍队和简沉……”杜晓天拿着平板的手微微颤抖,面露犹豫,“万一犯罪分子……”
王胜利抬起头来,年过五十的人眼神却依旧明亮坚定,一字一句地对着杜晓天道:“杜晓天,你是警察,霍无归是警察,你别忘了,法医也是编制内的,他甚至是警察的儿子……”
“当成为警察的那一刻,我们每个人就已经做好了觉悟。”王胜利眼神中夹杂着深重的无奈和几乎可以称之为残酷的冷静。
“遵命,王局。”杜晓天终于控制住了手指的颤抖,合上手中的平板,朝王胜利敬了一个警礼,“我们会竭尽所能,抓捕罪犯,也会竭尽所能,救回我们的队长和法医。”
直播戛然而止。
画面中,简沉垂下头,蓬松的发顶遮盖了大半个画面-
夜色中,江水氤氲成湿气,从天花板上不断滴落。
简沉冰冷干燥的唇落在霍无归唇上。
霍无归表情骤然凝固,心跳怦然加速。
“你说的,亲一下,告诉我现在几点。”简沉倏然推开,轻声道。
作者有话说:
小霍:我好了,我能起来打十个。
第86章 臆断
为什么竭尽所能讨好你的姐姐?
“……”
一片漆黑的寂静中, 霍无归屏息望向简沉,呼吸停了一瞬,片刻后, 他轻敲表壳上的按钮。
复杂的机芯带动小锤和机簧,数百个静谧零件的协调运作下, 手表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机械零件叮当作响, 交织成幽夜中的啼鸣。
“凌晨3点53分。”霍无归挑眉,语气毫无波澜。
空气仿佛凝固, 简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表壳:“斗胆问一句, 这表得多少钱?”
“市场价四百万。”霍无归顿了顿, 在夜色中和简沉对视, “——全球限量八只, 目前有价无市。”
两人久久对视, 简沉欲言又止。
“今天不管说什么,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那还是我吧。”最终,简沉用玩笑般的语气轻轻道,“毕竟还是我死了比较不值钱, 你死了, 海沧金融市场不知道会不会大地震一场。”
他的语气尾音始终带着轻飘飘的上扬, 听起来仿佛茶余饭后值班室里和杨俭开玩笑的时候。
是简沉固有的, 那副面具之上虚浮着的轻松姿态。
但浓重的黑暗深处, 霍无归眼底是极度冷静的清醒——
简沉那故作轻松的玩笑语气背后,是某种毅然决然的表态。
一如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天,男孩笑着对他说, 阿叶,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地下室里静得近乎恐怖,空气一点点冷却。
简沉的话音落下,霍无归沉默良久,抬手攥紧简沉的手指,半晌后吐出一口气:“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
他无论如何都会让简沉活着离开这里。
“别说话。”简沉似乎预感到了即将从霍无归的嘴里出来什么,冰冷的手指轻轻按上霍无归干燥的嘴唇,朝石承富的方向指了指,“这家伙也真是好命。”
“怎么说?”霍无归收起注视简沉的眼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着石承富看去。
简沉微笑了一下:“当年,要不是邵天高碰到了我们俩,他应该会随着石勇夫妇二人变成尸体,根本没有降临人间的机会,现在,要不是遇到了我俩,随便换个什么人,早趁现在把他杀了。”
“我可不想丢了警察的工作。”霍无归不知是不是被简沉影响了,都这时候还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低声道,“就你这当个法医都不安分守己的风格,我怕我卸任第一天你就会谋权篡位”
“唔——”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简沉和霍无归正在讨论自己,一直蜷缩在墙角,像一坨死肉一样的石承富居然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
夜深露重。
哪怕海沧的夏天也抵抗不住江边的潮湿和寒冷,哪怕是始终清醒的简沉和霍无归都浑身冰冷,更不用说石承富那麻杆一样身材的小鬼,昏迷中体温不断下降,再无法离开房间,恐怕就算没人杀他都会被冻死在这夜里。
“咳咳——”石承富又咳嗽了一声。
霍无归猝然转头,紧盯墙角,迅速从地上起身,将简沉护在身后,警惕地面朝石承富的方向。
“好黑。”石承富终于彻底从黑暗中醒来,意识混沌地胡言乱语起来,“我是瞎了吗?救命,我还不想变成瞎子!还是我已经死了……”
简沉和霍无归对视一眼,几秒后,简沉拍了拍霍无归,示意他放下揽着自己的手臂,随即平和地开口,朝着石承富一步步走去:“你没有瞎,也没有死,这里只是一个密室。”
“什么密室!别骗我!”石承富听见简沉的声音,猛一抬头,循着黑暗的方向看去,“你是谁!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简沉将声音放得更为柔和,缓缓解释:“你的姐姐,冉焕兰,在朝你的小腿开了一枪之后,引发了一场爆炸,并将因为爆炸冲击而昏迷的我们三人放进了这间密室,要求我们自相残杀。”
冉焕兰……
这三个字落进石承富耳朵里,神经质一样喊叫的声音变得更加歇斯底里:“我不信!我姐姐不可能丢下我!姐姐从来就没有把我丢下过!她是我的姐姐!”
“石承富,我知道这很难——”简沉试图和他交流。
然而石承富拼命哭喊着打断了简沉的劝慰:“我不信!我不听你的,肯定是你们警察布下的骗局!”
“闭嘴。”黑暗中,一个极为冷酷、淡漠的声音响起,“再不闭嘴现在立刻杀了你。”
霍无归掀起薄唇,毫无波澜,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下一秒石承富再不闭嘴,就真的会面临杀身之祸一般。
“……”墙角顿时没有了任何声音,寂静得仿佛什么都不存在,连空气都变成了真空一样。
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不知为何,简沉觉得霍无归绝对正扬着下颌对自己勾起唇角。
糖衣对石承富这种既没有文化也没有素养的人是没有用的,反倒是威慑最能让这种混迹江湖、恃强凌弱的人立刻服软。
石承富彻底安静之后,霍无归开口了:“你知道自己今晚举枪威胁的是谁吗?”
角落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霍无归无奈开口:“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知道。”石承富闻言立即开口,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仇恨,“你们两个,一个是北桥分局刑侦队长,一个是市局副局长的儿子,是我们一家的仇人。”
仇人?
“我很好奇,你姐姐是如何跟你形容这个故事的。”霍无归背靠着墙,长腿舒展,坐在地上,玩味地发问。
“要不是你们,我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团聚!也不用这样像狗一样活着!”石承富喘息着大哭,“都怪你们!”
霍无归一愣。
十七年前,邵天高意外身亡。
为了防止十七年前的受害人遭到马戏团余党的报复,当年的幸存者统统改头换面,要么改名,要么改年龄,要么改户籍信息,并且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得到了严密保护。
这也是整整十七年,他和简沉从未找到彼此的原因。
他记得很清楚,十七年前,简沉并不是现在这个名字。
所以人都觉得那是一种保护,但事实上,被保护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漫长的痛苦中,至今深陷泥潭。
他找了整整十七年简沉,简沉做了十七年的噩梦。
面前这个少年,始终无法以自己真正的年龄生活,既没有享受到童年,也没能得到同龄的玩伴,更无法得到姐姐的爱,就这样在尴尬的身份中度过了十七年。
“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们一家就不会被分开!”石承富吸着气,拖着中弹的小腿,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霍无归面前,疯了般质问霍无归,“你们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一家!”
“你难道不知道吗,冉焕兰恨透了你。”简沉毫不留情地发问,语气中带着轻微地悲悯,“她或许从未希望过,和你是一家人,不然,她为什么要朝你开出那一枪?”
石承富颤抖着摇头:“不可能!姐姐养了我十七年!她只是走火!”
“你姐姐一定没告诉过你吧,当年绑架你父母的人,绑架的唯一目标就是孕妇和她的丈夫。”简沉语气冰冷地开口,“如果没有怀你,他们现在还能好好地和你姐姐团聚,当然,或许你也不会知道,他们大概从未爱过你的姐姐,他们唯一的期待的就是你。”
“没被爱过,也没被期待过,所有的期待和爱都给了即将出世的小儿子。”简沉语带讥讽,轻轻摇了摇头,“可讽刺的是,小儿子带走了他们的生命,从未被爱的大女儿却不得不抚养这个害死了父母的遗孤,多可笑啊。”
简沉说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监控——
摄像头红光闪烁,那是语音对话功能开启的标志,但几秒的电流声之后,红灯再次恢复了平静。
石承富颤抖着愣在原地。
冰冷的地面上,他爬得浑身潮湿,水打湿了满身衣服,寒冷侵入骨髓。
“你其实自己也知道吧?”黑暗中除了那个监控的红点,什么都看不见,简沉索性彻底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不然为什么竭尽所能讨好你的姐姐?”
“什么叫讨好。”石承富强撑着反问,“我们是姐弟,我听姐姐的话不是应该的吗?”
霍无归打断他,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冷笑一声:“包括为了她,只身作为诱饵,与一名法医和一名警察共处密室?也包括听她的去接近王念素,明知道王念素有男友的情况下,还要接近她,百依百顺地对她,甚至帮她谋杀生父、毁尸灭迹?”
“我没有!”石承富立刻反驳,拼命摇头哭喊,“我没有杀过人!”
黑暗中,他恐惧地紧盯着霍无归的方向,死死攥紧毫无血色的手指。
“王伟雄作为光缅寺的安保处主任,不论是社交圈子还是社会地位,都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他的女儿原本好好读着大学,与你更没有交集。”霍无归慢条斯理道,“如果不是你的姐姐,华宫KTV的老板在幕后给你创造机会,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其他机会能让你们相遇。”
“至于这间密室,想来你们之前也说好了吧,就连她会打你一枪,你也是心甘情愿的。”霍无归叹了口气,平视失魂落魄的石承富,给了他最后一击,“你以为,冉焕兰和你说的是,把我们骗进密室,自相残杀,最后救你出去,可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只有你。”
在令人嫉妒的天赋和多年的刻意训练下,霍无归的夜视能力几乎已经到了人类能做到的极限,在只有星点光亮的地下室里,看着石承富的脸色彻底惨白下去。
他扫了一眼摄像头,意有所指:“石承富,你以为自己完成了一个任务,就能得到姐姐的爱,但等待你的永远只有下一个任务,而那一切的终点是死亡——就算冉焕兰没有杀了你,法律也不会放过你。”
“杀人是犯法的,石承富!”霍无归直视着石承富的眼睛。
石承富像是彻底醒悟了一般,头抵着地面,一遍又一遍地撞着,口中喃喃自语:“我没有杀人,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是那个男人!是他!”
他浑身颤抖,意识混乱,口中的话语支离破碎,胡乱地大笑、谩骂:“是那个婊子和那个贱男人杀了王伟雄还要我帮他们毁尸灭迹!不是我杀的人!”
“那个男人?”霍无归像是察觉了什么,低声问道。
石承富嘶吼着拍打地面:“我只是想让姐姐看我一眼,哪怕一眼,别丢下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对身旁的一个警察和一个法医置若罔闻。
简沉复杂地朝自己根本看不清的黑暗里瞥了一眼,轻声问霍无归:“你怎么知道王念素的正牌男友不是石承富,而是另有其人,又怎么知道石承富是她的情人?”
“碧水山庄的房子里,一个石承富的指纹都没有。”霍无归毫无恶意地平铺直叙,“以他的智商,做不到这么天衣无缝。但他如果他和王念素不存在男女关系,那他骂王念素的措辞就不会是婊子、贱女人这样含有强烈宣泄意味的词语。”
简沉和霍无归并肩靠着墙,微微侧过头,有些怀疑:“就因为这个吗,你不是说做刑警的大忌是主观臆断?也不能趁杜晓天不在就自己也开始主观臆断了吧?”
“人的恋爱取向,往往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因为一些事而受到影响。”霍无归仰起头,语速很慢,顿了顿,“比如石承富,他喜欢年长的女性的概率远高于喜欢王念素那样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
简沉一愣:“这……”
“这才叫靠直觉主观臆断。”霍无归垂落在身侧的手抓到简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那你受了什么影响?才会喜欢我这样的。”简沉沉默片刻,在寂静中开口。
“受你影响。”霍无归侧过头,微笑道。
简沉张了张口,大脑恍惚了几秒,似乎还不适应霍无归这样坦率直白的表达。
还没来及说话,一旁的石承富毫无征兆地破口大骂:
“去他的不谙世事!王念素就是个没有人性的魔鬼!”
作者有话说:
这电灯泡咋时不时亮一下,闹心。
不说了,这周末高低得把你俩写出去。
第87章 伪装
但他始终渴望被爱。
“王局, 查到了。”
杜晓天握着手机,有一次敲开了王胜利办公室的大门。
“查到霍无归他们在哪里了?”听见杜晓天的敲门声,王胜利迅速抬起头, 眼神中闪出一丝光线,翻看案卷的手微微颤抖。
杜晓天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查出王伟雄生前的行动轨迹了。”
“有话就直说, 不要一惊一乍的, 我又不是你们年轻人,给老子吓出心脏病来我看你怎么办!”王胜利边骂边将案卷放平在桌面上, 不露痕迹地低头又翻了一页, “说啊, 王伟雄怎么了?”
杜晓天喘了一口气, 把几张照片放在了王胜利面前:“王局, 您看, 这是华宫KTV门口的监控录像,上个月,王伟雄从光缅寺安保处辞职后,每天都会去华宫KTV门口蹲守,从早到晚。”
“之前不是调查过王伟雄的社会关系了吗, 怎么会连这个都没有调查出来?”王胜利皱紧眉头, 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杜晓天, “调查社会关系, 最容易查出来的就是男女关系, 现在人,邻里邻居、同事之间,嚼舌根谁不是从那点事开始说的!”
杜晓天尴尬地拎起水壶, 给王胜利倒了一杯茶, 推到王胜利面前:“王局,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之所以没查到这件事,就是因为王伟雄和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王胜利一愣,端起茶喝了一口,“杜晓天!你想烫死我就直说!”
“……”杜晓天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不好意思王局!那什么,没关系就是没关系,既没有□□,也没有和里面任何一个女性产生情感纠葛,甚至,王伟雄丧妻至今,从来就没有和女性有过联系。”
王胜利沉思了片刻,下意识端起茶杯,刚想要喝,突然想起什么,默默放了下去:“没有任何人出来见他?”
“没有。但最后一天晚上十点之后就去了华宫KTV后厨用来扔垃圾的后门,那边没有监控。”杜晓天一字不差地汇报道,“很奇怪的是,华宫KTV的所有人一看见警察就好像见了鬼一样,不管问什么都一声不吭,好像达成了某种一致。”
王胜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案卷翻回了第一页——
冉焕兰的照片赫然贴在最醒目的位置上。
“我亲自去一趟华宫KTV。”说罢,他铁青着脸,大步朝外走去,“管局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接下来的同一抓捕和解救行动,找管局请示。”-
“为什么说王念素是个没有人性的魔鬼?”霍无归背靠着冰冷墙面,几乎只是动了动嘴唇。
石承富露出一个癫狂又痴傻的笑容:“她杀了她爸还要杀了她自己!她倒是爽快了,我呢!”
霍无归沉默了片刻,问道:“她给王伟雄下了过量毒品?”
根据碧水山庄的现场来看,王伟雄的食物中毒品含量对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致死量,跟不用他本身还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刚刚换过骨髓。
“什么过量毒品?”石承富一无所知地反问,“我只听她说,那个老东西,一天到晚缠着她,要她回家,我就告诉她,那不如让老东西也沾上毒——”
说到这里,石承富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难以置信地恶毒和麻木,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说得哪里有错:“等老东西受不了了,自然会哭爹喊娘求她,把所有钱拿出来给她买毒,哪里还顾得上劝她回头?”
他的措辞间满是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狭窄的地下室里寂静得近乎恐怖,许久后,简沉才缓缓开口:“但王伟雄死了。”
“我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这么丧心病狂,一口气放了过量的毒!”石承富疯疯癫癫地大喊起来,“我听说了,老头不死我什么事都没,老头死了,我这算教唆杀人,这个贱女人!”
“所以你把她杀了?”霍无归说话的声音落在地下室里,或许是因为寒冷,显得比平时轻了一些,像在保存体力一样。
“我说了我没有!”石承富听起来像是哭了,抽噎着反复,“我没有!她自己把自己烧死了!她说她的人生完蛋了,她被那个男人骗了,这辈子都完了,她要死就死啊,为什么要来我家里死!”
说完这句,石承富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捶打着地面,一遍遍谩骂王念素:“疯子!疯女人!贱人!婊子!”
后面的话,石承富不用再说,以简沉和霍无归的经验也已经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相信石承富说的吗?”简沉抬手碰了碰霍无归的指尖,“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海沧夜里最冷的时候。
江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淹没这间地下室。
潮气遍布整个地下室,耳边开始有水声淅淅沥沥响起,霍无归的指节冰冷得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简沉探出手,将霍无归的五指笼住,握在掌心中。
“相信一部分。”霍无归任由简沉握紧自己的手,语气平缓,“你还记得石承富被众星屠宰场开除的理由吗?”
简沉道:“没记错的话,是私自使用公司冷鲜车?”
“你有想过他用来做什么了吗?”霍无归问。
——!
简沉略一思索,立刻默然,勉强道:“他把王伟雄的尸体藏在了冷鲜车里!”
“没错,屠宰场以为他偷跑私活,所以把他开除了,而那具尸体却还存在车里,王念素又已经被烧死,无法替他出谋划策,石承富迫不得已,只能做出了一个决定——”
霍无归平静地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他打开了屠宰场的机器,除了部分没能在屠宰场上班前完成的部分,其余的尸体都被他处理成了肉馅,最后,他开着自己的小皮卡,离开了众星屠宰场。”
“而在此之前,他早已将烧得面目全非的王念素抛进了狄马山深处。”霍无归瞥了石承富一眼,“这一点,他没有撒谎,他只是负责毁尸灭迹,而不是杀人。”
简沉下意识接道:“因为他没有杀人的必要。”
“对。”霍无归侧过头,眼神中带着同样的笃定,“绝对有人给他支招,说利用毒品让王伟雄堕落,或者说,或许这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包括最终毒死王伟雄,也绝不是一个失误。”
简沉攥着霍无归的手微微收紧:“冉焕兰。”
“冉焕兰把石承富扔到这里,不光是为了让我们迫于无奈杀了他。”霍无归目光收紧,望向摄像机的红点,“而是为了让石承富说出这一切,再由我们带出去。”
如果只是为了杀死石承富,那么在鱼唇湾3-19的混战中,冉焕兰有足够的的机会下手。
但她没有。
相反,她大费周章,冒着节外生枝的风险,也非要将三个人一起塞进密室里,为的不光是让石承富死,还要让石承富背上所有罪责。
地下室里,水声逐渐清晰。
气温越来越低,简沉也开始有些瑟缩,靠紧了霍无归,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你真的恨透了你的弟弟。”简沉望着摄像头,淡淡道,“对吗,冉焕兰。”
红灯闪烁不止。
水声淅淅沥沥。
不知道过了多久,摄像头里传出声音:“怎么能不恨呢?”
“他们生下我的时候有多失望,怀上我弟弟的时候就有多开心。”冉焕兰的声音从监控里传来,透着讥讽的笑意,“她们一直告诉我,等我有了弟弟,一定要对弟弟好,家里的一切都是弟弟的。”
“原本,医生说妈妈可能再也不能怀孕了,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今年,所有好吃的都是我的,所有好玩的也都是我的,所有爱更是我的。”冉焕兰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一滴水珠从天花板上落下,砸进地面。
像极了泪珠滚落,发出微不足道的轻响。
“那时候,我绝对自己是被爱着的,他们只是经常出差罢了,给我的陪伴没那么多罢了。”冉焕兰的声音像是被泪水堵住,含糊不清,“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出差!他们是走遍了全国几乎所有专科医院,只为了怀上一个儿子!”
冉焕兰的声音越发哽咽:“我怎么可能不恨!”
“你知道霍无归的体重吗?”简沉沉默片刻,终究没忍住,清亮的瞳注视着摄像头,“他是一个接近一米九长期健身的成年男性刑警。”
摄像头红灯闪烁,示意冉焕兰再听。
“即使你接受过射击、格斗训练,也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搬运霍无归,甚至连把他搬上你的车都不可能。”或许是因为寒冷,简沉的声音越来越低,“所以,你的弟弟其实并没有在爆炸中晕倒,你开枪击中他也是演给我们看的。”
冉焕兰没有出声,那头只有低低的呼吸和啜泣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石承富停止了鬼哭狼嚎,地下室内一片静默。
“你的弟弟,帮助你搬运了昏迷的我和霍无归,在知道你计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朝自己的小腿开了一枪,因为剧痛而昏迷在了地下室。”简沉嗓音低哑,“讽刺的是,不论你多么恨他,但他始终渴望得到你的爱,毕竟,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即便你不用这些小伎俩,他也会愿意替你扛下这一切,哪怕装疯卖傻。”简沉瞥了眼石承富。
在地上疯疯癫癫的石承富一愣,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恢复了镇定:“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爆炸发生的时候,你离起爆点最远,而且因为中枪平躺在地,理论上来说,你应该是受到冲击最小的人。”简沉冷静道,“可你昏迷了很久,并且——”
他伸出手,在地下室湿漉漉的地面上摸了摸:“虽然这里很黑,但很不幸,我的嗅觉还算不错,请问,这里的墙面上,以及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火药味?”
“如果你们再傻一些,老老实实跟着我的计划,我或许还能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冉焕兰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几秒后迅速变得狠厉,“可惜,既然你们不想配合,那就一起去死吧。”
“什么声音?”
一瞬间,简沉和霍无归瞳孔紧缩,抬头向天花板看去。
水声越来越清晰,简直像是朝着耳朵里砸一样。
“四点五十……今天初七,离江水涨起来还有半小时。”霍无归快速敲击手表,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中反应过来,“是雨!”
六月的海沧,雨水说来就来。
海沧寂静幽暗的夜色中,大颗大颗的雨滴朝着广袤荒芜的大地砸落。
江边半人高的杂草掩盖着一处地窖,雨水顺着砖石缝隙灌入其中。
“按这个速度,不到一小时后,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霍无归朝简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反手攥紧了简沉,五指扣入他的指缝。
作者有话说:
小霍:早知如此,在浴室就该干点什么。
第88章 汇聚
“那不如你先去死吧。”
北桥分局, 凌晨四点。
“直播间337,校园霸凌已定位,十三中宿舍B栋!”
“直播间098, 诱导未成年人性犯罪,已定位, 山园路御景家园19栋101!”
“直播间062, 网络诈骗,已定位, 星火路江畔兰亭3栋409!”
……
凌晨四点的海沧, 北桥分局网警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所有人全神贯注,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机房中除了键盘的咔哒声, 不断传来一个又一个地址。
万籁俱寂,整座城市陷入绵长幽静的梦乡,网络信号却四通八达,在城市的每一个蔓延伸展,悄无声息地触及每一个城市缝隙, 阴暗潮湿的江畔地窖, 鸟瞰全城的29楼顶层豪宅, 信号交织成一张巨网, 笼罩着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所有定位完成!”不知道是哪里的键盘敲下了一行字, 一串ip地址出现,网警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报出了最后一个地址, “直播间41, 勒索, 云龙山路112号。”
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围在最后一张还在工作的桌前。
“宋博士,直播间000的位置,还没有出来吗?”始终站在那台电脑后的刘彦昌低声开口,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会打搅身前的人工作。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东西他一个字也看不懂,只知道身前的人,是北桥分局今年特招来的专家宋承翰,海外留学归来的网络安全博士,如果连宋博士都找不到霍无归和简沉的所在地,那么恐怕这个直播间就等同于在互联网上销声匿迹了。
“没有。”宋承翰摇了摇头,眼镜上反射着一行行数字和字母,“我还在溯源。”
刘彦昌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所有人都已经停下了工作,犹豫道:“是不是他们挂了代理,所以找不到真实的IP地址?”
“确实,今天我们找到的大部分直播间都经过了V2代理,这之中的原理是非常简单的。”宋承翰考虑了一下刘彦昌的接受能力,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解释,“只是基于WEBRTC通信协议结合sutn服务器来获取真实的主机IP。”
“正常情况下,被隐藏的IP只要有心都可以破解,但如果隐藏IP的本人设置了多重转接,加上很多密码来防止破解,那么就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总而言之,就是单纯对技术水平的角逐和比拼。”他说话的同时摘下眼镜,边擦边扫过四周:“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破解速度快,有些人破解速度慢的原因——有些是罪犯用了多重代理,也有些同事是技不如人。”
他摘了眼镜,刘彦昌才发觉,宋承翰的脸看起来十分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没了黑框眼镜的掩护,眉眼青涩,甚至有些可爱。
稚气未脱的脸,配上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喜剧效果十足。
被宋承翰扫过的同事全都默默低下了头,刘彦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提醒他:“宋博士,您这样在办公室容易树敌,再说……您自己这还没……”
“直播间000号,使用的是NAT技术,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解释,正常的上网就像你在餐馆点餐,老板可以直接将食物送到你面前。但经过NAT之后,当你想要上网,餐厅老板只能将食物送到你小区的外卖柜中,无法知道具体是送给了这个小区的哪一户。”
刘彦昌一愣,结结巴巴道:“那……那要怎么知道这餐我们最终送到了哪一户?”
“两个办法,挨家挨户找,或者蹲在取餐柜前,看是谁来拿。”宋承翰将眼镜放在一旁,继续专注地开始敲打键盘,“你可以去跟管局汇报了,其余所有地址核对无误,可以布控收网。”
“至于这边,我会尽可能快找到霍队和简法医的所在地,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们。”宋承翰说话的同时眼镜丝毫没有从屏幕上移开,手下依然敲个不停。
“哦哦,“好——”刘彦昌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开口,“不过宋博士,你不戴眼镜也能看清屏幕?”
宋承翰头也不回,边打字边解释:“我不近视,谢谢关心。”
“那你戴眼镜干什么?”刘彦昌一脸困惑。
“总有人说我不像专家,戴上比较像。”宋承翰微笑道,“不过稍稍有些影响我发挥。”
刘彦昌呆滞了几秒,隐约想起局里这帮法医技侦,喃喃自语道:“可能你们搞技术的,多少都有点自己的怪癖吧……”-
北桥分局,凌晨四点三十分钟。
“各单位注意,收线。”指挥中心,管弘深发出了信号。
只是一秒钟。
海沧寂静的夜中,一辆辆警车拉起警笛,一名又一名刑警、民警、特警汇入夜色。
“你好,西城分局刑侦队,接到报警称你校初三女寝正在发生一起校园霸凌……”
“你好,城南分局网警,目前检测到您正通过互联网诱导未成年人进行性犯罪,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集体抱头蹲下!不许动!立刻放下鼠标键盘!再重复一遍,放下手中的鼠标和键盘!立刻固定证据,联系被诈骗受害人!”
“前面的摩托车,这里是海沧交警二大队,你们已经违反驾驶安全条例,立刻停车接受调查!”
……
踹门声、尖叫声、反抗声、谩骂声,各式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打破一个个小区、街道、居民区的宁静梦乡,但不到二十分钟,一切又归于平静。
只是今晚,海沧上到市局,下到派出所、便民警务站,注定不会有任何人能睡一个好觉。
“管局,抓到一个抢劫,两个盗窃,四个飙车,都带回来了,还有两分钟到局里。”杜晓天汇报完,面容严肃地抿着唇,沉默地狠狠踩了一脚油门。
越快开始审讯,就能越快知道,霍无归和简沉到底遭遇了什么。
最近这些群魔乱舞、毫不掩饰的犯罪直播,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宫KTV,凌晨四点三十分。
“冉焕兰,很久不见。”王胜利身穿警服,肃穆刚硬的脸被霓虹灯照得五光十色。
他坐在沙发上,望着面前妆容艳丽的女人,瞳孔一动不动,流淌着金红交织的霓虹。
“确实很久不见,王队长,十七年了,现在该叫你王局了。”冉焕兰面色如常地坐下,声音夹杂着柔媚,“今天怎么会来找我,时隔十七年的受害家属回访,会不会有些迟了呢?”
王胜利缓缓摇了摇头,脱下警服,放在沙发上:“当年的绑架案发生后,我就和你说过,你和你弟弟的信息都会被修改、隐藏,成为海沧市局最高的机密,甚至不会出现在内网的公开数据库中,只有权限够高才能查询,如果没有事,我们决不会来打扰你”
毕竟,邵天高虽然已死,但他的党羽实在太过庞大,没人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事件相关者彻底隐姓埋名。
石承富从17岁变成20岁。
冉焕兰和他法律上毫无血缘关系。
霍无归成为席知的养子,直到大学前都在外地读书,进入警察系统后更是身份高度保密。
简沉改名换姓,以前的资料全部销毁,连半个字都没留下。
即便是这样,十七年后的今天,一切还是无法改变,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场绑架,让所有人的命运奔向了截然不同的未来。
“那么,今天来打扰我是为什么?”冉焕兰指尖点了点大理石桌面,流光溢彩的美甲反射出炫彩,偏过头微笑,“如果是来看我过得好不好,那我很好,您可以走了,过去十七年,我一个人挣扎着带大那个累赘的时候,你们没有任何人帮过我,现在就不用来惺惺作态说为了保护我做过多少了。”
“不,我是想来通知你——”王胜利将手机递到冉焕兰面前,直播画面中,石承富正不断用头撞着地面,“你的弟弟石承富,遭到了绑架,警局希望你以受害者家属身份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头顶的灯球旋转,落在手机屏幕上,黑白的画面被打上了五彩斑斓的光,王胜利盯着靠在墙角的霍无归和简沉,眼底压住隐隐寒光。
“不好意思,抓犯人救我弟弟,是你们警察的工作,我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冉焕兰耸了耸肩,纤长美甲抵着手机,将手机推回了王胜利面前,“KTV四点半打烊,我已经为你多开了十五分钟,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救回我弟弟再来告诉我就好。”
“他死也可以吗?”王胜利抬头望向冉焕兰。
年轻的女孩哪怕浓妆艳抹,深夜四点多的脸上依旧毫无倦容,得体地微笑道:“如果我弟弟死了,那就是你们警察的失职,请回吧,王局。”
王胜利拿起沙发上的警服,将手机收起,点了点头:“打扰了,警方会竭尽全力抓捕绑匪,解救你弟弟,请你放心。”-
北桥分局审讯室,四点四十分。
“管局,问出来了!”杜晓天推开指挥中心的门,径直向管弘深汇报,“问了个改装车飙车的,还没说几句就吓得全招了,说是在网上看见的直播网站,听说直播犯罪,热度高的会得到大奖。”
管弘深心里一动,沉声问:“什么大奖?”
“据说是一张游轮船票,听说船上有个马戏团。”杜晓天不明所以道,“我也不太懂,具体的等救出霍队和简法医我们继续审,总之他提供了一个情报——所有参与者的IP必须限定在海沧市内。”
也就是说,霍无归和简沉此刻至少是没有离开海沧的。
没离开海沧警方能掌控的范围,这一点至少能让负责搜索的外勤心里有了个底。
“让图侦继续分析直播画面!”管弘深话音尚未落下,门再次被人推开——
“管局,所有直播都关停了!”刘彦昌急匆匆跑进指挥中心,“只有000号直播间,还在继续!”
时间显示四点五十分,一个又一个观众被其他关停的直播间赶出,纷纷涌向000号直播间。
【我刚刚那边怎么突然关了!】
【我看的那边被条子查了!】
【有人走漏风声?是谁这么不长眼?】
【不对劲,我那个直播间也是四点半被查的……】
【这边到底在播什么啊,为什么就这边没被警察端了?】
【笑死了,没犯罪呗,三个男人闲聊有什么好抓的?】
管弘深脸上眼袋已经快要垮到下巴,满脸倦容,皱纹几乎全都挤在眼角,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们在干什么?知道歹徒到底为什么绑架他们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始终静音的直播间突然开启了声音。
女人的话语声从中传出:“距离你们被淹死,还有半个小时,杀一个人,活着离开,或者——一起去死。”
随即,直播间立刻恢复了静音。
管弘深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直播间里沸腾了-
地下室,四点五十分。
“这都是你的错,霍无归”简沉背靠着潮湿冰冷的墙,体温随着越来越多的雨滴灌入,不断下降,他冷得不断发抖,手指不受控制地一下下轻敲地面,“如果不是你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咳——”霍无归半垂着眼睛,剧烈咳嗽了一阵,几乎连坐着靠在墙边的姿势都难以为继,费力道,“你忘了吗,是你说的……”
十七年前的那个夏日,太阳异常毒辣。
是简沉坐在轮椅上提议,不如去地下室冒险。
简沉手掌攥紧,指尖掐了掐手心,不断让手指放松、再攥紧,在湿冷中让意识和困意维系着勉强的平衡:“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来我家找我,让我跟你出门玩的?害死我们的是你!”
漆黑的地下室里,霍无过转过头,凝视着简沉的眼睛,眼底黝黑:“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他抬起手,粗喘着从地上起身,扼住简沉的咽喉,语气狠戾:“那不如你先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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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表白
“我爱你,霍无归。”
地下室, 四点五十分。
“霍无归!你想干什么!”
简沉触不及防被按在墙上,后脑勺紧贴着粗粝潮湿的墙面。
雨势越来越大,水流沿着砖石的缝隙流下, 不断朝着已经开始积水的地面砸落。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应该是我!”雨水从头顶落下, 掉进简沉的眼睛里, 霍无归在那个瞬间猛然发力,将简沉狠狠摔向凹凸不平的墙面。
“咳!”喉头黏腻的血液涌上, 简沉咬着牙将那股带着铁腥味的血咽下去, 左手撑着背后的墙, 抬起苍白的脸, 死死盯着霍无归, “凭什么……我十七年前已经救过你一次……这次该你还我!”
说罢, 简沉咬着牙用膝盖顶住霍无归胸口,左手死死抵住墙反推,硬生生扛着霍无归的力量,从墙上起身,刚刚愈合的左手皮开肉绽, 在墙上留下了浓重血痕。
“真是有意思。”冉焕兰消失许久的声音从摄像头里传来, “你们还剩不到半小时逐出胜负, 那就祝你们好运吧?”
没有人理会摄像头里传来的声音, 江水的声音已经开始在耳畔响起, 水流一浪接一浪,不断顺着砖石缝隙落下。
简沉和霍无归根本没有躲避的心思,互相揪住对方衣领, 粗喘着头顶着头, 冰冷的额心相撞, 霍无归眼眸漆黑,眼梢下有一道明显的血痕,眼球内满是血丝,咬牙道:“凭我的命更值钱!你活着也只是浑浑噩噩,你能为海沧做什么?”
“你就老老实实,替我留在这里,去死吧!”霍无归的声音几乎完全是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说话的同时,他抱紧简沉的腰,双臂下沉,发出一声闷哼,“唔——”
简沉的身高体重比霍无归小了整整一圈,立刻意识到霍无归是打算将自己背摔过去,腾空的瞬间立刻调整重心——
即将被摔过去的一刹那,简沉整个人倒悬,双脚死死踩住天花板,手臂绞住霍无归的脖颈,血肉模糊的手指几乎嵌进霍无归的皮肉中。
“凭什么你的命更值钱!因为你是霍无归,是席知的儿子,还是因为你是北桥分局刑警队长,是海沧刑警的未来希望?”简沉说话的同时,血从口鼻中一滴滴落下,砸进霍无归的瞳孔中。
“咔嚓——”头顶的一块砖松动,更多江水混合着雨水,汹涌地灌入地下室。
一绺月光如同发丝般随着松动的砖石投射在地面上。
“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那我今天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简沉被霍无归猛甩在地。
脸被按向地面,已经没过脚踝的水流呛进气管,简沉弓起腰一阵剧烈咳嗽,竭尽全力仰起头,盯着摄像头怒道:“早知如此,我入局第一天,滨江大道骑车带你回来的晚上,就该趁着月黑风高,把你丢进国道下的涵洞里!”
“咳——”霍无归喉间发出压抑的声音,被死死按在水里的简沉无法抬头,只能感觉到背后落下一团灼热的液体,霍无归冷笑一声道,“现在后悔爱上我了?”
说罢,一口热血再次涌出口腔,弥散在水中,空气里满是血液的铁锈味-
北桥分局,四点五十分。
“王局,您回来了?”杜晓天一个箭步冲上前,迎向从门口走进分局的王胜利,“您去哪里了?”
王胜利面带倦容,将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递给杜晓天:“去找了绑架简沉和霍无归的人。”
“谁?”杜晓天没反应过来,压根没接王胜利递过来的手机,“绑架他们的人?既然都知道是谁了,我们干嘛不出警去抓?”
王胜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调平静:“去抓人,然后呢,你想做什么?等你从绑匪嘴里问出来霍无归和简沉在哪里,他俩早该死了!”
说罢,他又把手机往前递了一下,塞进杜晓天手里。
“但您把您手机装物证袋给我干什么?”杜晓天疑惑地接过王胜利的手机。
“给痕检,赶紧查顶端指纹上的油脂和□□。”王胜利简洁明了地吩咐,“这是嫌疑人的指纹,根据上面的油脂或许能分析出她此前去过哪里。”
去找冉焕兰,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游说、劝说或者套近乎,而是线索。
找到霍无归和简沉的线索。
杜晓天垂下视线,盯着手机,还没说话,蔡敏从楼上急匆匆跑下来:“管局——诶,王局您回来了?图侦有新发现!快来!”
“姐,怎么了!”杜晓天精神顿时一震,跟着蔡敏朝三楼跑去,“什么新发现!”
蔡敏一把推开办公室门,指着电脑屏幕道:“让他们解释吧,正好管局王局都在。”
“我们刚刚一直在看000号直播间的画面,一分钟前,直播间里曾传来过一个女人的声音——”
图侦点击播放键,冉焕兰冰冷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
“距离你们被淹死,还有半个小时,杀一个人,活着离开,或者——一起去死。”
王胜利抬头沉声道:“这声音不对!二十分钟前,我刚从冉焕兰的华宫KTV离开,这不是在KTV该有的声音。”
“因为太安静了吗?”蔡敏点击播放,又听了一遍,没听出问题来了。
“因为回声。这声音应该是从某个空旷的自然环境下传来的,而不是安装了吸音材料的KTV。”图侦的年轻小警察解释道,“而且,你们听——”
声音被放到了最大,背景中传来奇怪的笛声。
“是火车声!”杜晓天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立刻去——”
“不是火车。”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管弘深缓缓道,“是船,这是有船在入港,海沧一共只有三个码头,思存港人来人往,绝对没有可能,只有清水河码头和滨江码头有可能!”
说出滨江码头的前一刻,管弘深似乎怔了怔神,过了几秒才缓缓将最后几个字吐出。
管弘深刚刚说完,杜晓天和蔡敏立刻对视了一眼,露出难色,杜晓天声音寒冷,如同在初夏堕入冰窟,小声道:“清水河码头在城西,滨江码头在城北,今晚的行动用掉了几乎整个海沧的警备力量,现在所有正原地展开地毯式搜救,离这两个码头都很远……我们目前的时间和人力只够去一个。”
“打起来了!”一直盯着屏幕的图侦突然打断几人的对话,惊道,“霍队和简法医不知道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画面中,赫然是正在搏斗的霍无归和简沉。
“往回几秒,他们怎么打起来的!”王胜利说罢,抬头问道,“唇语专家呢,他们在说什么?”
“这都是你的错,霍无归,如果不是你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你忘了吗,是你说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
……
“那不如你先去死吧。”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仅仅是透过处理后的画面看向霍无归,都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寒意。
“不可能。”杜晓天声音颤抖,“霍队就算是对嫌疑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绝不是那种人……他们肯定在传递什么信息。”
一直盯着屏幕的蔡敏脸色似有变化,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念出了几个字母:
“a-s-s-i-g”
“你在说什么?”杜晓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放大画面问道,“姐你看出了什么?”
蔡敏将画面倒回争执的开始,却没有停留在简沉的脸上,而是将画面下移,落在简沉一下下敲击店面的手上:“a-s,等待。”
随后,是手心不断地放松和抓握,每一次松开都会隐隐碰到霍无归的手背,蔡敏跟着简沉的动作念出几个字母:“sig,signal,信号。他们是在做戏,开始的信号就是霍队最后那句去死。”
蔡敏从电脑前抬起头,解释道:“是最简单的摩尔斯密码,因为动作极其隐蔽,所以甚至没有加密。”
为了防止被冉焕兰发现他们的交流,简沉和霍无归不得不用争执、打斗掩盖私下的动作和交流。
王胜利转过头瞥了蔡敏一眼,半晌后,回头看向屏幕,声音平静道:“继续看。”
画面里,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水花四溅,头顶水珠成串落下。
黑暗中的简沉和霍无归无法看清彼此,但处理后的画面却清晰可见——
霍无归的胸口被大片鲜血染红,每一次呼吸都看起来极为艰难。
两个人为了让镜头对面的冉焕兰相信,几乎拳拳到肉,没有半点放水。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唇语专家逐字逐句地追着两人的唇形,将支离破碎的话语翻译出来:“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那我今天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办公室门被人狠狠推开。
“王局,网侦有消息了!”刘彦昌拽着宋承翰冲进门,跌跌撞撞来不及站稳,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气道,“因为刚刚大量直播间被封,导致巨量观众全部涌入000号直播间留言观看,产生大量信息交互,宋博士趁机获取了对方地址——ip在滨江码头!”
听见滨江码头几个字的瞬间,王胜利抬起头,注视着匆忙闯进门的刘彦昌。
“王局,你手机上的指纹查出来了!”
李仲洋紧随其后,举着物证袋一路杀进了办公室——
痕检在图侦网侦的楼下,没能赶上天时地利人和,落在了刘彦昌背后——
他眼睛干涩,拖着黑眼圈,嗓音干哑,“上面有一层油状物,是柴油,经过检验硫含量低于3.5%,闪点252,碱值32.1,抗水性极强,应该是船舶专用中速机油!整个海沧只有滨江码头有这个需求!”
唇语专家正对着屏幕,逐句解读:“……我入局第一天,滨江大道骑车带你回来的晚上……丢进国道下的涵洞里。”
杜晓天快速道:“不可能,简法医来的第一天我们在办619案,去的是碎石滩,根本不是滨江——滨江!!!”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屏息凝神,望向屏幕里的简沉和霍无归。
“滨江码头!”王胜利愣了一秒,立刻反应大吼道。
这短短四个字,是整个海沧所有警备力量的汇聚。
是王胜利铤而走险从华宫KTV带出的指纹,是网侦彻夜不眠在互联网的罪恶深渊中挖掘而出的信息,是图侦熬红了双眼逐帧翻看视频找到的蛛丝马迹。
即便没有蔡敏发现简沉和霍无归的摩尔斯电码交流。
也会有唇语专家解读出简沉那句滨江大道。
即便没有简沉和霍无归不知从何得出的结论。
还有网侦,图侦、痕检,有海沧无数警力的大范围搜救。
最终,所有的结果都会导向滨江码头。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也不是两个人的绝地自救,而是压上整个海沧全部力量、万无一失的救援-
地下室,五点十分。
石承富紧紧蜷缩在墙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在半人多高的水中溅起水花。
头顶的砖瓦在连续几次背摔、绞杀之类的大阵仗之后,被撞松了几块砖,五点的晨曦洒落地下室,然而却被分给成了大小均匀的方块——
砖石之上,竟然还覆盖了一道结结实实的铁栅栏,将头顶的路彻底封死。
警笛声终于从遥远的风中响起。
水奔涌而下,已经快淹没到胸口。
“冉焕兰。”简沉看向已经快被水淹没的监控,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跑路了。”
对面毫无回应。
“呼——”霍无归听见警笛的瞬间放松肌肉,粗喘着靠在墙上,“你打我的时候还真是一点劲都没收着,该不会——咳——早就想伺机打我一顿了吧?”
简沉费力地靠在霍无归身边,吐出一口血道:“你下手就轻了?”
“咳!”霍无归侧过头,浸泡在冰冷江水和雨水中,意识混沌地闭上眼,“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滨江?”
“月光,月光照进来的同时,我看到了灯塔扫过的白光。”简沉不敢让霍无归发觉自己正在水中颤抖,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一步,闭上眼问,“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意识到画面在直播的?”
“最近,海沧市里发生了多起青少年犯罪,偷鸡摸狗的案发率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无一例外,都开了直播,我只是赌,今晚我们也会成为直播的一员。”霍无归伸过手,将简沉拉回自己身旁,把他受伤的手拉出水面,“躲什么?”
就连霍无归一向灼热的手心都失去了温度。
冰水浸泡着周身,带来彻骨寒意,简沉和霍无归轮流用破碎的砖块敲击头顶的铁栅栏,然而砖块浸透了江水,只能传出沉闷的响声。
江水的涨落并不及海水那么恐怖,但风雨飘摇的深夜,江水涨潮,随着码头的货船进出,每一次起落都会灌入地下室。
如果警方再找不到他们所在的地下室,最多十分钟,水流就将充满这个密闭的地下室。
“霍无归,你说他们能找到我们吗?”他比霍无归矮了小半个头,水流已经开始没过鼻尖,说话时不得不双脚离地,费力地在水中冒出头。
“不知道。”霍无归坦白道,“我们已经做完自己该做的了,下面只有信任王局和管局,还有我们的每一个战友。”
滨江码头地形复杂,更何况他们大概率不在码头内部,而是周边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
最好的证据就是,警笛声至今都只在远处,没有朝着他们靠近,不论是喊叫还是敲打,统统无法传递过去。
水柱从简沉头顶落下,他发着抖,闭上眼微笑:“也对,霍无归,你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有。”霍无归扭过头,头顶松动的砖瓦被强大的水柱冲下,天光渐明,简沉苍白的嘴唇落在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晚在浴室,不该放过你的,咳。”
朦胧晨光下,简沉终于看清了霍无归的现状——
被水浸透的白衬衫形同虚设,胸口巨大的淤痕触目惊心,霍无归的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鲜血。
血气胸……
简沉突然意识到,五点二十,不仅是水流填满地下室的时间,也很可能是霍无归能撑下去的最后时限。
一愣神的功夫,他的口鼻被江水淹没,透支的体力再也无法从水中将自己托出,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
“简沉!”霍无归一把将他拉出水面,嘶哑道,“醒醒!”
霍无归的手极为用力地将他拉向胸口,紧贴在自己怀中,靠那一点已经微不足道的身高优势,将简沉抱得比自己还高出一头,仰起深邃的眉眼,冰冷干燥的唇微微翕动,“你呢,你有什么后悔的事?”
“刚刚还没有回答你。”水流源源不断涌入,离天花板终于只差了一指宽的距离,在最后的时间里,简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霍无归烙进眼中一般,深深注视着霍无归,在冰冷的江水中战栗着开口:
“你问我,现在后悔爱上了你了吗,我后悔了。”简沉苍白无力地弯起嘴角,分明是想给霍无归一个微笑,却只能勉强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居然一句爱你都还没有对你说过。”
“我爱你,霍无归。”
水流充满了整个地下室,意识朝着某片光明绚烂的花田飞去,少年与少年并肩躺在花丛中,豆娘蓝色的尾影再次从眼前掠过。
“我也爱你,永远。”
——简沉堕入梦境的前一秒,霍无归猛然将他拉近,尚存最后一丝余温的唇温柔地覆上,撬开紧闭的唇齿。
作者有话说:
你们居然在这种时候亲亲,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监控存档在哪里!感谢在2023-02-12 02:49:46~2023-02-13 02:1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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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死生
一生一死一念之间。
“霍无归!简沉!”
“霍队!简法医!”
……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不远处的码头上响起, 霍无归紧紧抱着简沉,浸没在水中,声音透过奔涌而来的江水, 变得遥远而朦胧。
肩胛骨的弹孔已经痛得快要麻木,受伤破损的肺已经如同强弩之末, 在冰冷的水中几乎濒临燃烧, 仅仅是朝简沉口中渡一口空气都变得无比艰难。
快点,再快一点……
气管如同火烧一般, 肺已经快要炸裂, 仅剩的一点氧气一点点朝着简沉的口中渡去, 霍无归心中只剩下最后一点祈祷, 在最后一点氧气之前, 快点, 快点来个人发现他们。
“霍队!简法医!”
杨俭的声音划破越来越大的雨势,在迷蒙的破晓中响起,因为伤了肋骨,没办法喊得太大声,也没办法走太多路, 脚步听起来有些迟缓。
“霍队!简法医!你们在哪里, 听到的话……”
杨俭的声音里, 还夹杂着另一个低低的女声——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赵襄, 肋骨受伤的杨俭, 两个无法参与行动的伤病员强行跟来了现场,在外围附近徘徊。
霍无归听着两人的声音在附近游走,一只手死死圈住简沉,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浮, 拼命在手腕上摸索着。
“叮——”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响起。
杨俭疑惑地转过头:“赵襄, 你有没有听见鸟叫?”
“有吗?”赵襄在连成一片的雨幕中朝四周望去,“今天早上的雨这么大,就算有鸟也根本不会这个时候出巢,除非是——”
“是霍队!”赵襄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来不及思考,拉着杨俭站住脚步。
铺天盖地的雨点中,两个年轻的小警察,一个胳膊上吊着纱布,另一个头上裹着绷带,一脸狼狈,浑身污泥,像两个傻子一样杵在漫天瓢泼大雨中。
死寂般的五秒里,只有雨滴落下,水花溅起,江水翻涌,终于,鸟鸣声再一次响起。
“霍队!”赵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拔腿跑去。
雨点劈头盖脸地砸来,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赵襄额头上的绷带被风吹落,露出一块干涸的血痕,随即被雨水冲刷得满脸是血。
终于,杂草掩映的江边,一块黑色井盖出现在眼前。
铸铁的井盖纵横交错,只留下一个个洞眼,再往下看去,是支离破碎的砖瓦。
连同井盖一起,整片滩涂都已经被水淹没。
“霍队!”小女警慌忙淌水跑到井盖旁蹲下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杨哥!你快来看!怎么办!”
——铸铁制成的井盖死死焊在地面上,井盖的缝隙勉强能伸进一只手,下面的砖瓦只能隐约看见霍无归和简沉的头顶。
滨江码头原本是海沧线路集成试点单位。
下面的地下室,曾经打算用作线路集成中控室,将水电网气等各种线路在地下集成,大大减少了维修的困难。
但随着技术革新,这个项目早已搁浅,才留下了一个被完全封死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大门,要从滨江码头的管线起点开始,走过一整个地下长廊才能找到。
而头顶这个焊死的井盖,年久失修,锁眼锈死,现在恐怕连当年的负责人都找不到了。
赵襄急得几乎发疯,满脸泪水混合着雨水落下,虽然人已经找到,但却完全没有将人拉出来的办法。
再不将简沉和霍无归就出来,他们就快要眼睁睁看着这两个淹死在自己面前了。
“霍队,简法医,等我,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赵襄徒劳地试图用双手扒拉开井盖上的水,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咳——”霍无归在水中爆发出一阵咳嗽,顿时一串带着血色的气泡浮上水面。
“报告王局,我们在滨江码头外围发现一处市政遗留的地下室,霍队和简法医都在里面,门打不开!麻烦带爆破或者其他任何工具来!”
王胜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已经有人在朝你们那边去了,注意时刻警戒。”
就在杨俭打电话的功夫,水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带着密码锁的门被打开了。
霍无归朝身后看了一眼,石承富正贴在密码门上,拼命转动把手。
密码已经打开,但因为巨大的水压,内开的门始终保持着关闭,无论石承富怎么用力也没办法开。
“唔……”霍无归在水中闷哼一声,朝头顶不断示意,“枪——”
赵襄手足无措地看着霍无归,喊道:“霍队你要什么!枪吗!没有!我和小杨警官今天不是行动的正式队员,没有领配枪!”
霍无归脑子里的弦在瞬间绷紧——
水压不同于其他任何情况,并非靠蛮力和意志力就能打开,如果没办法释放压力,密码门就算已经破解也无济于事。
“……”身旁突然有人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霍无归猛然回头,看向始终一动不动的石承富。
激烈翻涌的水花中,霍无归总觉得石承富看起来有些奇怪,整个人一直在水中蜷缩佝偻着,但形势所逼,他丝毫没有时间仔细打量石承富。
就算是经验最老道的刑警,在水下憋气能撑过的时间也不过三到五分钟。
再长一些,哪怕是可以活下来,也会产生不可逆的肺部和大脑损伤。
如果是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的简沉,恐怕再撑三十秒都已经是极限。
只要超过三十秒,每多一秒,风险就会成倍增加。
“我……我有枪。”和霍无归对上眼神的瞬间,石承富突然动了动唇,表情极为痛苦地递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又双唇翕动,“别……我……姐……”
霍无归来不及深究石承富为何突然将唯一保命的东西主动上交,极度缺氧的肺一阵刺痛,眼球在水压下变得血红。
他紧盯着密码门,指尖扣动扳机。
“砰!”一颗子弹击中密码门。
“砰!”门上瞬间又多出一个弹孔。
“砰砰——咔!”门上出现了四个弹孔。
下一秒,水流倾泻而出,地下室里的水位瞬间猛降。
霍无归握着枪的手停滞了一下,手指还扣在扳机上。
转轮的弹夹应该有六发子弹,自己用了四发,石承富自导自演打小腿用了一发,但刚刚的最后一发子弹,是空腔。
也就是说,石承富将枪递过来的时候,枪里少了一颗子弹。
石承富将子弹用在了哪里?
他来不及思考更多,水流顺着弹孔倾泻的同时,门终于也随之松动。
终于,紧闭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水流在瞬间奔涌而出。
“简沉!”霍无归匆匆回身抱起简沉,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随即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忍着剧痛将简沉放在地上。
大概是因为呛了水,简沉脸色苍白地平躺着,头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闪开!都闪开!”管弘深的声音传来,大喊着什么。
又是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人群似乎都退开了一些。
“砰!”
“砰!”
两颗子弹出膛,碰撞上金属锁头,在昏沉的破晓中闪出火星。
铸铁井盖随着锁头的断裂一阵松动。
几个警察合力搬起井盖,砖石的碎片混合着雨水在头顶纷纷扬扬掉落。
地下室的门口,石承富苍白地蜷缩在门口,衣襟前涌出大片鲜红血液。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朝阳沿着江岸一点点升起,金红色的阳光洒进地下室里。
霍无归无暇顾及他人,双手不断按压简沉的心脏。
随着他的动作,肩胛骨的弹孔又开始渗出血水,胸口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般疼痛。
“咳——”
所有的声音都抛诸脑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无归手下毫无起伏地胸膛终于剧烈抽搐了一阵,弓起腰吐出一口江水,随后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头顶,砖石砌成的顶终于被打出能容纳一人的通道,最瘦小的赵襄第一个带着氧气冲下来,奔向简沉。
霍无归彻底松了一口气,大脑空白地看着忙碌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冲进地下室。
这么点大的地方,哪里能装这么多人。
他大脑迷迷糊糊地想。
“霍……”简沉终于咳完了呛进气管的水,颤抖着抓住霍无归的手指,朝身后指了指,那是密码门的方向。
霍无归侧过头,朝后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石承富依旧停留在密码门前,确切来说,干瘦的小青年就躺在摄像头前。
那是整个密室里,摄像头视角最完整清晰的地方,在被雨雾蒙住的朝阳中,被警队的大灯照得亮如白昼。
石承富已经被人翻了过来,蜷缩的身子打开,胸口是一个醒目的圆形弹孔,洇着大片血迹,医生正拼命抢救着他。
霍无归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视线模糊地落在石承富身上,脑海里一片疑惑。
为什么……就算石承富死了,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冉焕兰也绝不可能这么好心打开密码门,倒不如说所有人都死了对冉焕兰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石承富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门又是为什么打开的。
还打算思考更多的时候,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意识似乎已经开始从脑海中抽离,身体变得轻飘虚浮。
霍无归回头看了一眼简沉,从对方已经睁开的清澈双瞳中看出某种极为罕见的焦虑。
下一秒,他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朝简沉的方向倒去——
“霍无归!”简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霍无归!”
他在电光火石间起身,从身旁正在抢救石承富的医生急救箱中抽出穿刺针,毫不犹豫地朝霍无归胸口刺去。
“石承富没呼吸了!”
“霍队心跳骤停了!”
两道喊声同时响起。
作者有话说:
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王局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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