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躲在码头各处的人悄悄探出头来, 为福王担心,结果发现清河小霸王恭恭敬敬在前面给他开路。
“殿下,自从去年经过您的教化, 我都改好了,真的不用回忆了。”
谢昭也算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拖着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在萧元河面前点头弯腰。
去年五月,他被萧元河打了个半死,怎么敢再对他如何,现在他只求这个混世魔王赶紧离开河西地界。
他对他是又怕又恨,完全无力反抗。
“原来你记得啊?伤好全了?”萧元河大步走下栈桥,淡淡地问。
“好全了好全了。”
“既然如此,就把我的贺礼送到河西军营去。”萧元河瞥了一眼那艘横在运河上的大船, “去年我大婚,你们清河完全没表示,我知道,这是给我一个惊喜, 行了,我收下了,你还大老远送来, 辛苦了,你回去跟你父王说, 我到了清河就去拜访他。”
“是是是,我一定跟他说。”谢昭欲哭无泪,白白损失一船粮食。
谁让他刚才口无遮拦, 告到哪里都他输,要是让他父王知道他办事不力, 肯定会打死他。
河西守将收到一船粮食,十分纳闷,来人只说是福王妃犒赏河西军,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派人去打探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守将们都十分高兴。
“福王殿下这行事作风真绝!”
“殿下南巡,我们总算又能松一口气,清河是越来越嚣张了。”
“可不是,刚打完仗就捞过界,他们要造反不成?”
河西与清河交界,但是清河地广人稀,沃土千里,清河王胃口太大,不满足于清河,实际上把河西和豫州都想纳入囊中。他们的日子也艰难,豫州的总督是个新人,更是被他刁难。
去年打了小半年的仗,他们还在后方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武威王压制住他,听说进京朝贺,他还参了武威王一本。
这些皇亲国戚一天到晚就想着争权夺位。
“那些我们都不管,只是军备之事一定要让殿下知道。”
码头边上,萧元河看着船行远了,才带卫娴出舱房。
“这么怕他,还不让我看一眼。”卫娴看着远去的三层楼大船,“清河果然是天下富庶之地,苏杭怕都造不出这样的船来。”
“什么怕,我是觉得被他看了掉价。清河王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居然没一个报到京城,当皇帝也怕底下人欺瞒。”
“你每年出来就是看这些的?”
卫娴知道他每年都有几个月是离京出巡。名目众多,有时候是查贪官,有时候是督造军备,去年是丈量地亩。今年带着她出行,说是去玩,其实他还是在忙差事,每天消失一两个时辰。
“嗯,别人来舅舅不放心,我来会看到更多真实情况,只好给他当耳目。”萧元河不正经地搂住她的腰,“挣金珠给你数。”
他们坐在去往桃河县城去的马车上,马车是谢昭准备的,也是僭越的大马车,里面布置得十分奢靡,地面铺着红色的绒毛毯子,一股浓浓的香味令卫娴直皱眉头。
她忍不住往萧元河身边靠,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气,安稳刚才受惊的小心脏。
“你说清河王送这么一船粮食往京城,是想干什么?”
“准没好事,我半道截了,就等着看他们怎么做了。”
*
入夜,清河王府。
因为世子即将大婚,府里张灯结彩,参天古木上都挂着彩绸,清河王世子刚从京城回来没多久,因为过于思念萧诗绘而病倒了,请了不少名医。
清河王妃恼怒道:“你这样子干脆当上门女婿去吧!”
“母妃,我都是按你说的做,你就不能把婚礼提前吗?”
“你父王定好的日子,你说改就改?又没几天,你急什么?”
“我当然着急,母妃难道不急?万一出什么变故怎么办?”
“还有什么变故?你别想太多。”
“母妃是不知道吗?萧元河今年提前南巡,现在已经到桃河县。小弟的船都被他扣了去,幸亏说是送到萧府的贺礼这才没被他识破。丢粮事小,要是丢军备,那就事情闹大了。”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就按时前往京城迎娶新娘就是了。”
母子两人关着房门说了半天,清河王在书房也与幕僚们议了半天。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粮食本就少,现在被夺一船,少不得又再往南准备,可是就与福王同道了。”
清河王也十分恼火:“怎么偏偏今年来这么早,还想着在他出来之前悄悄成事。”
“要不趁他在外边,一不做二不休……”幕僚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
“风险太大,再说,他们一行光明正大,很多人都知道福王携王妃南游,每个地方都准备着接驾,哪天到哪地都有人传回京城,仓促起事怕是不妥。”
“可惜!魏家已经不足为奇,好不容易让皇帝出手剪去亲子的羽翼,这机会太难得了。”
“没事,只要谢淙还依赖我们,我们就有胜算。只是,最近他被困在皇宫,怕是得找个由头让他出来才是。”
“魏家现在到哪了?”
“大约已到苏州,这些书生怕是吃尽苦头,对谢铮恨之入骨吧。”
书房人互相对视着,这样的局面是他们乐于看到的。
“还是王爷高明,把谢沐攥在手里。”@无限好文,尽在
清河王自得一笑。他父王做不到的事情,他必将做到,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们的。
夜深人静,一道高挑的身影自清河王府侧门进去,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又原路出去,紧接着,又有一队王府侍卫悄悄出府,马匹都用布包着蹄,一路奔到码头。
另有一半人带着几百个黑衣蒙面人往桃河县去了。
*
卫娴晚上吃遍桃河当地的美食,与萧元河走在客栈门外的夜市上消食。他们扮成普通的少年夫妻,投宿在客栈,她兴致勃勃要暗访民情。
刚刚开春,夜市还算热闹,不过与京城没法比,一条街从头逛到尾也不过一个时辰,县城不大,老百姓的生活也不算富余,时不时看到小乞丐沿街讨饭。
卫娴心善,给了其中一个,很快就被围起来,好在尽圆提前给她准备了铜板,她一人给一个铜板。
小叫花子们不太满意,又去围萧元河,当然是什么都没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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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给他们铜板?”卫娴不满地问。
“谁让他们不知足,一个铜板足够他们今晚吃顿好的了。”
“一个铜板就能了吗?这么便宜?”卫娴知道京城里,一个铜板只能听个响儿,什么都买不起。
“这里是个小县城,若是他们往远一些的地方去买粮食,一文能得两碗大米。”
萧元河经常出巡,各地物价他是清楚的。若小叫花子不是被人支使过来乞讨,那就是有人故意残害诱拐孩子来乞讨,对这样的事他是狠心不给银子,只给吃食。
他招手叫过萧保宁吩附道:“你去附近买五十个馒头发给他们,看着他们吃下。”
“是,主子。”
没一会儿,馒头分发下去,小乞丐们也散去了,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呆呆站在路边,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刚才他的铜板被大孩子抢走,馒头也被抢走。
这小孩不过三岁大,穿着单薄打补丁的衣服,没穿鞋子,小脚磨出水泡,尽圆赶紧给他一个馒头,又塞给他五个铜板。
“拿好了,别再让人抢了。”卫娴弯腰与他对视,“你的爹娘呢?”
小孩子看着呆,其实口齿还算清晰,“没有爹爹了,娘病了。”
“好可怜的小孩。”尽方祈求着望向卫娴,“夫人,我们送他回去吧。”
他们侨装打扮,两个丫鬟只叫她夫人。
“老爷觉得如何?”卫娴对侨装打扮十分投入,特别喜欢叫萧元河老爷。
年纪轻轻的老爷望了望天,对自己的称呼十分不满意,“为什么不是爷,还加个老字。”
“这样叫比较沉稳。”卫娴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裳。
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不起眼的长衫,但是贵气天成,所以给自己加了两撇假胡子,让自己变丑一些。这扮相卫娴笑了半天,胡子是她亲自画上去的,用掉她半根螺子黛。
“本老爷同意了,走吧,去看看。”
小乞丐带着他们到一处破屋,卫娴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往外推,“你先在外面等着,我收拾好你再进来。”
“是什么?”卫娴好奇,偏偏尽圆尽方两人也帮着萧元河拦她。
里面隐约传来痛苦的低吟,看来就是病人痛得受不了但又无力哀嚎。
萧元河给尽圆使了个眼神,让她先带卫娴走,他和尽方走进那间破土屋。
“王爷,怎么办?”尽方也慌了,万万没想到这里有个产妇。
“你替她接生。”萧元河扭头望向一边,没敢看里边那张破床。
“我……奴婢不会啊。”尽方傻眼了。
血腥味弥漫,那产妇看着奄奄一息,都不会用力了。
“让她挣到稳婆来就好。”萧元河对着暗处做了个手势,一道黑影飘向远方。
卫娴被尽圆拉到街上闲逛,她把尽圆堵在角落,“刚才那屋里有什么?”
“没什么,就是那妇人病得重,怕过病气给王妃。”尽圆眼珠乱闯,不敢看她。
“你骗人的时候就不敢看我,老实点,要不我真把你扔在这里不带你走了。”卫娴威胁。
尽圆害怕她真的丢掉自己,赶紧道:“是临产的妇人。”
“情况很危险?”她快步往那边跑。
尽圆在后面追,不敢大声嚷嚷王妃,只好叫着:“夫人,等等我。”
她一口气跑回刚才的小巷,结果被萧保宁拦住,“王妃,王爷不让我放你过去。”
“他要替人接生?”卫娴好奇起来,“他一个男人能干啥?”
“稳婆很快就来,现在尽方正按着他的指导给产妇接生。”
“他这都会?”
“看过书,”萧保宁望了望她,“自从六皇子妃有孕之后,主子他就在看这方面的书。”
“他看这些做什么?”卫娴在小巷走来走去,那家伙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萧保宁抬头望天,他怎么知道主子看这些做什么呢。想起被他逼着买这些书时,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后来还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大夫学着瞧病,这才好过一些。
一道黑影拎着一个人急速赶过来,那个被抓来的稳婆还在瑟瑟发抖。
“几位大爷,饶命,别杀我,我家里有银子,全都给你们。”
“谁要你的银子,赶紧进去接生。”萧保宁没好气地伸手推那人进去,冷不妨卫娴也跟了进去。
“王……”意识到他们是微服私访,赶紧改口,“夫人,别进去。”
卫娴最初被里面刺眼的红色吓到,后来看到尽方正在按萧元河的指示操作。
“别让她咬到自己的舌头,别睡过去,胎位是正的,让她不要紧张,你身上有参片吗?给她含一片。”
尽方手忙脚乱,刚抓来的稳婆也知道了形势,跑到床边,查看产妇的情况,“大爷,她这样怕是不妥。”
萧元河背着床看窗外,“只要你能让她半个时辰内生下孩子,她还有救。”
看到卫娴站在门边,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抬手盖住她的双眼,“别看。”
他将她抱到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他心里也没底,担心她突然病发怎么办。他悄悄往外面移,轻声哄劝:“你去烧热水好不好?”
卫娴起初有些惊呆,过往画面一一浮现,不过还是咬牙忍住没有太害怕,反而是把他拉出破屋。
她听老人说过,男子不能看到产房的血光,会折寿,万一他有什么不妥,她一定会很伤心。
“我们一起去。”她执拗地拉着他往外走。
“我要是走了,这个人就救不活了。”
“你不是大夫,怎么救?”
“输内力让她撑到大夫来。”
“可是……”
他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血光之灾不过是无稽之谈,皇庄里小马驹出世都是喜事,一个孩子出生怎么会让人有血光之灾。听话,先去烧水,等会我要洗手,换衣,你想让我一身血腥味走在街上?”
什么时候他都是这付天塌下来他顶着的淡定模样,卫娴咬了咬唇,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
“先替我找一套干净衣裳好不好?”他轻轻亲了她的眼睛一下。
她像是中了法术,乖乖转身找衣裳去了。
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紧张担心地望着那边,暗卫们在另一间破屋热火朝天的烧水,还有两个拎着破桶到小巷尽头的水井边拎水。
许久过去,终于听到孩子的哭声,虽然不算嘹亮,但中气还足,应该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大夫也背着药箱被暗卫拎过来,大夫进去之后,萧元河才走出屋子,身上气味混杂,卫娴亲自替他打来热水,替他擦拭手掌,帮他把外衫脱掉。
长衫上血迹斑斑,她心里庆幸不是他的血。
“我没事,你别哭。”看她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快不行了。
萧元河赶紧把长衫扔了,换上包袱里自己的衣裳,又是翩翩公子哥,玉佩香囊一样不落。
尽圆抱着小婴儿过来给她看,刚出生的孩子眉眼还挺清秀的,不像别的孩子丑丑的模样。卫娴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心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这次出门,看了小马驹出世,又看了这个孩子出世,似乎没有发病的迹象。
她的病治好了?
她爹花了好多银子请的名医,一个都没治好,结果现在不药而愈?
大夫背着药箱走出来,与稳婆直叹好险救回一条命。
“若非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可不是,刚才都没气了,那位贵人硬是将她救活了,老婆子活了这岁数,今晚头一次看见神仙。”
稳婆看到萧元河,扑通一声跪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大夫上下打量萧元河与卫娴,见他们衣着普通,却气质斐然,容貌俊雅,不像是普通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快起来。”卫娴不敢受两位老人的礼,弯腰扶起他们,一番好言安抚,这才把激动的两人送走。
萧元河抿唇笑着看她。
“你笑什么?”卫娴恼羞成怒。
“我高兴。”
卫娴看不得他这么笑,上前揪住他,他转身就跑,两人在破败的院子里上窜下跳。
尽圆忧心重重:“王妃看着还没发病,你带药了吗?”
“带了。”尽方轻拍身上背着的小布包,“之前王爷也跟我拿过几颗。”
邻居听得动静也跑过来看,刚才被拦着,现在孩子平安出世,也涌进来,都是些面黄肌瘦的贫苦人家,怯生生看着他们。
尽圆不想让卫娴在这里多待,托着这些邻居照顾刚生了孩子的年轻母亲,萧元河在她的多次暗示下带着卫娴先离开了。
子夜时分,巷子静悄悄的,萧元河牵着卫娴的手慢慢走回客栈,巷口的那户人家院墙上吊着一盏小小的灯,灯光昏黄,照亮青石板路。
他一直在留心卫娴,担心她突然发病,时不时握紧她的小手,还用手背探她的额头。
“有没有哪不舒服?”
她发病的时候会高热,整晚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现在看着有些烫,他总担心她随时晕过去。
卫娴摇了摇头。今晚她侨装打扮,梳着当地流行的发髻,颊边垂着两束花辫,用彩绦束着,斜斜的梅花髻簪着两颗珍珠,摇头的时候,珍珠映着灯光,令她显出平时没有的俏皮。
萧元河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高兴,大约她的心病正在渐渐好转吧。
离开京城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夜晚睡觉时,她还是做了恶梦,梦里看到萧元河一身血迹,瞬间吓醒。
“怎么了?”萧元河担心她的状态,没睡踏实,立刻转头看她。
见他好好躺在自己身边,卫娴伸臂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他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比刚才更烫。
“我去给你倒杯温茶喝。”
“不喝。”
卫娴变得粘人,抱着他不放。
她平时不是这样的,萧元河有些担心,但是面色如常,“睡不着吗?给我讲个话本故事听听。”
“你是小孩子吗?”卫娴被他气笑了,放开他,侧身躺到另一边。
“讲讲嘛,你看了那么多话本,不跟人说不憋得慌吗?”萧元河凑过去,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圆润的肩膀上。
他们以前少有夜里闲聊的时候,这种感觉不坏。他知道她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故事,她的见识也与一般深闺妇人不同,他可以跟她聊朝堂上的事情,也想与她聊一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卫娴转身与他面对面,仔细打量他的脸,“你今天是不是用内力救那个人了?”
“嗯,给她输了一些,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她。”
“你少掉的内力会影响你的功夫吗?”
“需要些时间恢复。”
“要多久。”
萧元河伸手让她枕着手臂,没有回答,反而是捏了捏她的脸,“反正能保护你。”
卫娴不满地拉开他的手,非要问出具体时间。
“快则半个月,慢则两个月。”
“这么久?”
“别担心,我都在船上,周围又有那么多人保护,没事的。”
卫娴紧紧抱住他不说话,他哄好久才把人哄睡。
天亮之后,他们吃了当地最有名的桃花酥酪才返回船上。
尽圆趁她在画画的时候找萧元河询问情况。
“王妃夜里做恶梦了?”尽圆有些担心,“吃药了吗?”
“没有,就是变得话多了。”总归跟平时不太一样。
一时间不知道是好是坏,萧元河连写几封信送回京城。
卫娴也有一只信鸽,她画了一幅画让信鸽送回京城,送到她爹手上,还有一封信,把他们遇到清河王幼子运粮入京的事说了一遍。
萧元河双手撑在栏杆上往下看她放飞信鸽,“写了什么?”
卫娴的信总是几页纸,开始时是他替她卷好薄帛,后来她就自己卷。
她转身仰头笑眯眯地看他:“写了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上来吧,保宁买了新话本,我读给你听。”
“不要。”
卫娴拎着裙摆从楼梯跑上去,她喜欢桃河县的织布裙,今天就穿着一身蓝色马面裙,细腰盈盈一握,在楼梯上跑动时,裙幅展开,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像绽放的桃花。
萧元河把话本扔在甲板的圆桌上,自己侧坐在她那张带轮子的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动机关,在甲板上滚动着玩。
这张椅子从京城带出来,平时卫娴就坐着它在甲板上转悠,有时候是萧元河坐在上面,她坐在他大腿上,然后猛地一按机关,直接从二楼飞到一楼,惊险又刺激,每次都能让她放声尖叫。
“今天的差事办了?”她朝他跑过去,按住停止的机关,让他动弹不得,被她困在椅子之中。
萧元河仰头深情望她:“休息几日,你不是说在我没恢复之前不准下船安心静养吗?我很听话的。”
“真乖。”卫娴大方地给他奖励。
远在京城的方星离正在与卫国公讨论她的病情,对于她的变化,他们一连收到萧元河的五封信,信上事无巨细写着她这几天的情况。
“神医,你看这是好事还是?”卫国公忧心重重。
小女儿的病他请过不少名医都不见效,反而越来越严重,府里但凡有喜都会避开她,也因为这怪病,她被老夫人嫌弃。
“情况是有好转,不过我要看到她本人才能诊断。”方星离拿着几张信纸一一比对,“心病容易转移,福王妃是重情之人,对她放在心里的人总会格外看重,那些人出了事也会让她心病复发。”
卫国公赞同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之前胃疾发作,她也发过病,不过当时以为只是着了凉。”
“总归是在好转,国公爷无须太过担心,回信就写些好事就是了。”
京城这些时日也不太平,开春之后,皇帝在祭祀春牛时遭了刺客,礼部尚书慕容大人因救驾受了重伤,武威王被箭射中手臂,现在正满城寻找刺客。
刺客所用的箭支并不是京城所制,赵笙笛带着捕快和五城司日夜追凶。
不过倒不是没有喜事,春闱之后,高中的进士有不少能力出众之辈,朝堂又多了很多年轻官员,六皇子深受他们爱戴。
卫国公把喜事写了个遍,信鸽带着沉甸甸的信飞向远方。
卫娴夜里时不时做恶梦,不过没生病,船行到河西时,终于看到满天星河。
浩瀚星空,无数星光闪烁,在船上好像离星星更近一些,仿佛抬手就能摘到星星。他们并排躺在甲板上,十分悠闲。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的心灵无比平静。
这一夜,卫娴睡得很香,没有做梦,睁眼就看到萧元河清俊的笑脸。
“我有一个想法。”她搂住他的脖子,“到了河西,我要跟有经验的稳婆学接生。”
“你是想以毒攻毒不成?”萧元河揉了揉她的头,心里一片柔软,“你不怕吗?”
“怕,但是你说过,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越是害怕越是要面对,这才叫勇气,对不对?”
她的大圆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以前她总是避逃,现在想试着直面那些她害怕的场面。
“行,勇敢的福王妃哪能被一个小小的场面吓到呢!”
*
河西是一个大郡,交通发达,水陆皆通,往来富商云集,郡城十分繁华,码头也宽大,足够十艘大船并排铺开,同时靠岸。
巡抚和总督早一步得知福王南巡,一大早就盛装带着全部官员在码头等候,老百姓也来看热闹,把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卫娴站在船头看到人山人海,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因为你是福王妃呀,大家都来看你。”
“为什么不是看你?”
“我每年都南巡,看腻了吧。”
萧元河替她披上带兜帽的薄披风,替她系好帽子,裹得严实,只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实际上,他连脸都不想让人看见,但是,他希望更多的人认识她,喜欢她,不希望任何人对她不敬。
两人手牵着手走下船,等候的官员们大礼参拜。
“都起来吧,本王与王妃将在河西停留十天。”
河西算是他们南巡的第一站,会留在这里时间长些,这次他们计划一直到岭南再返回,时间还是不太够用,预计着每个地方停留五天。因为卫娴想跟稳婆们学习,这才留十天。
河西郡城有萧元河的别苑,以前他来时也是住在那里,那是一处三进的宅院,平时有人打点,直接住进去就是,巡抚想设宴接风洗尘,被他们拒绝了。
“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萧元河摆出王爷的款,摆手让他们退下。
巡抚打听到卫娴的喜好,命自家夫人送了一盒糕点过去。
卫娴收下了,结果在食盒里发现一包金珠,有二十颗小指头那么大,吓了她一跳。
“这个不能要。”
她坚持连糕点都原样送回去,但是她又很想吃那种糕。那是现做的米糕,热腾腾软乎乎的,香味扑鼻。
“让保宁去买。”萧元河对于吃食向来是喜欢就买。
没多久,十个暗卫拎着糕点回来,在大圆桌上摆了满满一大桌,每样都是她没见过的,比在京城时还精致漂亮的小点心。
她一手捏一块,给自己塞一块,还喂萧元河吃一块。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吃的东西太多了,她已经在发胖的路上狂奔了,衣裳都紧了。
用过午膳,他们又侨装打扮出门。城中有很多医馆,他们挑了一家离别苑最近的走进去,打听到愿意收徒的稳婆,正巧就是医馆馆主的妻子。
“陈婶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卫娴捏拳。
她今天穿着布裙,打扮略粗糙,陈婶子上下打量她,勉强点头,“最近生产的妇人不算多,每天也就一个,这几天你就在医馆先看看书,过后我再带你到人家家里出诊。”
“能不能让我晚上看书,白天跟着您出去?”卫娴扬起笑脸,“实在是村里原先的稳婆突然出了事,又没收徒弟,我又刚好见识过妇人生产,村长让我进城学学。”
她捧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为了符合身份,礼物送的都是乡间好物,腊鸡腊鸭之类的整整一大袋。
萧元河化装成一个农夫,脸上手上都做了装饰,变得老实巴交的,卫娴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就想笑,被他瞪眼。
虽然不是现成的银子,但是一大袋也能卖不少钱,陈婶子松了口。
“行吧,你就跟着我出门,到地方别说话,别乱动,看着就行,有不懂的回来再问,知道吗?”
陈婶子五十多岁,脸上保养得还行,显得挺年轻,他们说话的时候,还有人送了红鸡蛋来感谢她,看着人缘不错,与人闲聊间还有人跑过来问她明日有没有空,家里妻子准备生孩子了。
等人走之后,陈婶子得意地对他们道:“我家老头子号脉准,算生产的日子也准,街坊邻居们到了日子就来找我。”
“这么厉害?”卫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陈婶子心里舒坦极了,收下这临时的徒弟,引他们两人到后堂捧来几本册子。
“这些都是我家世代积累的书册,一般人我还不让看呢。”
陈家医馆开了好几代人,世代行医,每天都有很多人求医问药,忙得不可开交,陈婶子也去帮忙,把两人抛在后堂。
“她不怕我们把这些书拿走吗?”卫娴翻着那些发黄的纸页。
她印象里,很多人对家传手艺都藏着掖着。
“陈大夫与别的大夫不一样吧,他更希望救人,你看,那边好多锦旗。”
后堂墙上全挂满锦旗,墙上挂不下的就堆在桌上,看着医术应该十分高超。萧元河略通点医术,看医书也没问题,能看出书上写的都是很实用的治病救人的方子和法子,他也想学。
两人在后堂看书,不知不觉看到夜晚,房中都暗了下来。
一位老者给他们送来灯笼,对他们很满意,往常也有人来看医书,但是像今天这夫妻俩看得这么入迷的少,大多数是看不进,或是没耐心。
“多谢老人家。”萧元河又手接过灯笼,放到卫娴面前,她还在看书,十分入迷,连屋里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晕出一层淡淡的光影。
他知道她记性很好,看过的书总能记住大部分,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但也比他强很多。
“夜深了,明日你们再来,医馆打烊了。”老人家须发皆白,精神还好,腰背也挺直,看着不像是下人,倒像是个大夫。
“打扰了。”萧元河摇了摇卫娴,拉她起身,向老人家行了礼之后离开医馆。
卫娴拉着他往前跑,“快快快,我要回去把记住的写下来,快带我飞回去。”
她主动爬上他的背,萧元河笑着带她掠过树梢,快速回到别苑,替她磨墨抄写。
“你这是去偷师了吗?”
卫娴奋笔疾书,“嗯嗯,你不准说我坏。”
“我也偷到一些。”萧元河把自己记住的方子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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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彻夜默写,天亮时抄了一堆,装订成策时,两人对视一笑。
如此偷师了三天,陈婶子终于带卫娴出诊了,萧元河想跟着去,被那个老人家往后院拽,“你一个男人,去了也是添乱,去替我切药。”
被拖去后院处理药材,听陈婶子叫他叔公,才知道他也是一位大夫。
“臭小子,我看你有些学医天资,不如留在这里当我的关门弟子。”
“老人家,我只能在城里待十天,家里需要我呢。”
“十天你想学个皮毛?快老实交代,你们来干什么的?”老人家一边分辨药材,一边审问他,“是来偷师的吧?谁派来的?别回去了,我把所有的都教给你。”
萧元河哭笑不得。他以前是有医术师父的,不过师父说他不是学医的料,教了些简单的包扎和治外伤的草药,都不愿意收他为徒,怎么到了这里倒成了有学医天分了?
“你以前跟谁学的识药?学得不错。”老人家夸他识药准。
“不记得了,小时候家里逼的。”他娘对他习武有意见,却很高兴他学医,不过那位医术师父脾气很怪,不太看得上他,反而把他身边的双胞胎带走,一年后才放回来。
卫娴跟着陈婶子到了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里面人来人往,引路丫鬟将她们往产房所在的小院子里送,几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拄着拐杖着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到她们来像是见到救星。
“快去看看,已经发动大半天了。”
几个老人涌上来,也顾不上打听卫娴的身份了,直接把她和陈婶子推了进去,屋里传来痛苦的哭嚎。
来之前她心里做了准备,骤然被推进去,打了个趔趄,离产妇很近,被陈婶子一把拉开。
“你就在这看着,别乱动。”
说完她安排里面的几个仆妇照着她的意思布置起来,她的动作干脆利索,声音却轻柔,那双手轻轻抚动隆起的肚子,哭声渐渐轻了。
卫娴起初有些怕,东张西望没看到萧元河,过了一会才想起他没跟来。她捏了捏拳头,瞪大眼睛看那边,心里默念,“我一个人也行。”
或许真的是看多了,她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竖着耳朵听到外边人在议论,都是说这孩子来之不易,老来得子什么的。
看外边的人年纪都这么大,估计里边这位是他们的儿媳,她视线落在那张满头汗湿的脸上,总觉得有些面熟。
这不是当时萧二爷用来引诱柳玄的那个女人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窗外景色,这处宅院布局精致,绝非普通富户。
没过多久,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外面的几个老人高呼祖宗保佑。
陈婶子带着一篮子礼物和一包银子领着她从后院角门出去了。
“婶子,这家宅院阔气,不知家主是做什么的?”她拐着弯打听。
“这家只有一个上门女婿,是女子当家,”陈婶子想了想,“大约是十年还是九年前搬来的。”
“从哪搬来的?”
“听口音是京城那边的。”
回到别苑之后,她跟萧元河提起这事,“那时候不是京城半数官员都卷入太子被害案中吗?”
“那时女眷是罚入内庭为奴。”萧元河侧躺在罗汉床上,皱着眉头想事情,实在想不通就抛开了,伸手将人抱过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今天顺利吗?怕不怕?”
“别转移话题。”卫娴恼火咬他一口。
萧元河咬回去,两人从罗汉床转到拔步床,谁也不服输。
第112章
月光从菱格窗花洒进来, 床帐轻摆,不时传来轻吟。
卫娴最终是败下阵来,躺平在柔软的丝被里, 恼火地揪住掀开帐子想出去的人。
“干嘛去?”
这人总是趁她睡觉偷溜出去,这回被她抓了个正着。
萧元河还以为她睡着了, 没想到她是装睡, 含糊回道:“我出去看看,夜里有公文。”
“骗人呢,你早看完了。”
“真的有,你不信一起去看。”
她撑着快瘫掉的腰起身跟在他身后去了书房。
书房不大,就摆着一张书案,墙上挂着最近她画的几幅山水。靠窗的位置有个博古架,上面有很多盒子, 里面装的都是沿途各种日志之类的册子,是地方官员送上来的,他们会带回京放进宫里的藏书楼。
博古架边上有个高颈瓶,里边插着一束刚摘的红色野花。
她走过去, 发现架上有个白瓷瓶以前没见过,她拔开塞子闻了闻,里边药味很浓, 她倾倒瓶身,倒出来一粒黄豆大的褐色药丸。
“这是什么药?”
她转身问在书案翻找东西的人, 有些生气。这家伙不会是病了不跟她说吧?
“放回去,那些是暗卫们的药。”萧元河大步走过来,抢了过去, 放到她够不着的高格。
虽然他假装冷静,但是卫娴与他朝夕相处, 当然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顿时狐疑,不过也没追问的意思,转身去看书案上摆着的邸报,上面有京中最新消息。
萧元河倒没骗她,是真的有急需处理的差事,上面有她爹的亲笔,还有他惯用的红色火漆。@无限好文,尽在
“出什么事了?”
“北边几个部落开春之后聚集南下,岳父让我关注南方几个大将的动向。”
“那我们赶紧往南去吧。”
他们在河西待的时间有点长,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他的正事。
萧元河伸手轻拍她的头顶,笑道:“我们是出来玩的。”
“可是我爹轻易不用这个火漆,肯定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那我就带你逃亡海上,做海盗头子。”
“跟你说真的!”
卫娴急得快掉泪,他倒是一身轻松,胸有成竹的模样,“天亮会有消息来,我们不能乱了阵脚,再说了,京城里有那么多我们的亲人,真要出什么事,我们就是他们的奇兵,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出京之前,舅舅把兵符给我了,一旦京中生变,各地大将都得听我的。”
“那你还不小心些?”卫娴紧张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把兵符藏好,最好连我都不要说,我也不想知道。”
“我已经很小心啦。”萧元河揪了揪她的脸,“倒是你,别让人看出破绽,明天还学医去,我们就按照计划,不能打草惊蛇。”
她的脸在朦胧的琉璃灯下特别可爱,他忍不住亲了亲她,“乖乖的,别漏馅。”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明天吃包子吧。”萧元河紧紧抱着她,“我要吃酱鸭馅的。”
“就知道吃!”卫娴被他逗笑了,跟他在一起总会莫名安心。
果然天亮之后的朝食就是酱鸭馅的的包子,外皮松软,肉馅浓香流汁,两口一个,吃得香。
这些都是河西美食,巡抚夫人想着法子照顾他们一日三餐,每一餐都不重样,早早遣人送到别苑。
吃完朝食就出门,今天居然有两个孩子出世,忙得卫娴团团转,跟着陈婶子学习,还能帮上一些忙,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甚至最后一天她还亲手接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
“我觉得我完全好了!”晚上,她凑在萧元河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萧元河也很高兴:“这是好事呀。”
“我们回京吧,不要南下了,派人去盯着大将们就是了。”
“这可不行。”
“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吗?当然是想回就回啊。”
“还没到太后的故乡呢,你这么着急回去?”
“想家了。”
卫娴闷闷不乐,她是真的想家了。
“明天上船前去豫州玩两天吧,去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然后我们就南下,直接去扬州。”
他可以在夜里船靠岸的时候去查看各地军备。
“好吧。”
他们出来快一个月了,才到豫州,确实是之前行船太慢,按计划这会儿他们应该在扬州了。
*
豫州郡城的卫府建得气派,高门大院,门前两尊石狮子特别威武。
“我小时候还坐过狮子背。”卫娴下了马车之后,开心地拽着萧元河去看石狮子。
萧元河伸手摸了摸狮子头:“真调皮。”
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圆球坐在石狮上面,兴高采烈地拍着石狮的背。
在门前迎接他们的是卫娴的一位族叔,按排行卫娴叫他七叔,他领着府里众人过来行礼,引他们入内。小时候在这里过得十分快乐,再次回来,卫娴也十分高兴,一一与长辈们见礼,然后带着萧元河去以前她住的院子,她的奶嬷嬷生病之后就一直在老宅里养病,没跟她到京城,小时候她跟嬷嬷也十分亲近。
听说小主子来,嬷嬷撑着病体过来看望。
“能见小主子一面,我就安心了。”病容憔悴的妇人脸色苍白,唇色浅淡,看着时日无多。
卫娴没想到她病得越来越严重,伤心地抱住她,哽咽起来,“嬷嬷,我可想你了。”
嬷嬷一边安抚她,一边打量萧元河,她也听说小主子嫁了人,十多年不见,也担心她认不出自己,还担心她嫁得不好。
萧元河也不好打扰她们叙旧,借口看看院子,转身走了。
“王爷对你好不好?”
“好着呢,嬷嬷好好养身体,等将来去京城。”
“老了走不动。”嬷嬷上下打量她,见她雪肤花貌,面色红润,健健康康的,就心里高兴,脸色也有了些血色,“王爷看着是个好的。”
“嗯,他很好的。”卫娴看着在庭院里溜达的人,要不是他,只怕她连嬷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国公爷和夫人都好吗?还有府里的小主子们。”
“都好,三哥娶了三嫂,天天被她管着,再也不敢调皮了。”卫娴想起以前他们在这府里住的时候,就是嬷嬷照顾她和三哥,总是为了捉住调皮的他们而到处奔波,直到后来患病。
“好啊,真好。”
嬷嬷病得重,说几句话就睡过去,卫娴只好让人将她送回屋。卫府对她不敢怠慢,一直将她安置在卫娴以前住的小院,看她睡得沉了,卫娴才出来到找萧元河,搂着他的胳膊不说话。
两人沿着回廊慢步,将当年她走过的玩过的地方都看一遍,午后阳光洒在庭院的牡丹花上,姹紫嫣红的花儿竞相开放,引来蝴蝶飞舞。
萧元河看她情绪低落,捉了只花蝴蝶给她,“能见一面总是好的,她的病拖得太久,于她也是折磨。”
“嗯,早知道我应该来看看她。以前只给她写信,她看到信肯定就想着等我来。我南下的时候也给她写过信了,她一定是在等我。”
卫娴掉了泪,这是她第二次面临亲近的人离开。
“她看到你也很开心,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大家。”萧元河将她搂到怀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嗯。”
他们逛遍园子,直到太阳西斜。
“王妃。”照顾嬷嬷的丫鬟匆匆跑来,红着眼睛,“嬷嬷去了。”
“嬷嬷!”她大哭着转身就跑。
萧元河也紧跟上去。屋里几个老嬷嬷红着眼睛跪在床边,嬷嬷面色安祥地躺着,含笑而逝。
下人去世没有办丧的说法,体面一点的就会置办些寿礼棺材之类,卫娴亲自操执丧事,替她买棺买墓地,将她好好安葬,耽搁了两天才上船。
最近生老病死都遇到了,还忧心京城,回到船上她就病倒了,夜里发起高热,脸上带着不健康的潮红,夜里苦熬没睡好觉。
萧元河心疼死了,好在方星离匆匆赶到,在一处小渡口上了岸,匆忙看诊。
“怎么样?”他忍不住问。这一天一夜他束手无策,只能陪在她身边亲自照顾,一遍一遍替她更换敷在脸上的巾帕,后悔不应该带她去豫州。
“问题不大,吃几天药就行了,倒是王爷,那些药不能再吃了。”
“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卫娴迷迷糊糊听到了,还在奇怪他吃什么药,挣扎着想起身。
“王妃好好躺着,养好病才有力气。”方星离见她醒了,赶紧替她把脉,“王妃近日没休息好,这才病得严重。”
卫娴汗颜,确实在船上他们不是胡来就是她忙着整理抄录陈氏医馆的行医经验小册子,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想起来还觉得有些丢脸。
她脑袋上扎着两根针,萧元河担心她乱动,将她抱住,示意方星离过来取针。
“殿下还是去休息一下,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
“我在这里睡。”萧元河固执地躺在地上。
卫娴看不过去,只好赶他出舱房,“快去睡觉,看你眼睛黑成什么样了。”
一脸憔悴,眼底一圈黑,脸色苍白,卫娴也舍不得他如此。
等他离开,方星离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实话。
“方神医是不是有话要说?”
“王妃,这事殿下不让说。”
“神医替我看看这是什么药?”见他不愿意开口,卫娴从香囊里掏出用帕子包着的药丸给他看,“这是王爷吃的药,治什么的?”
“这个……”方星离红着脸,吞吞吐吐,“是男子的避子丸。”
卫娴愣住了。他没事吃这个干什么?
“王妃,这药不能多吃,得劝劝王爷。”
说完,方星离逃也似地跑出船舱,以后打死都不会替萧元河炼制药丸了,明明是半年的药量,他就快吃没了。
到底懂不懂节制啊!
方星离的神情太明显,卫娴就算是瞎了也看得出来他在后悔,她咬牙站起,扶着墙壁走到另一间舱房,让她气咬牙的人睡得正香,安安静静地和衣而卧,令她不舍得叫醒他。
“坏家伙!”卫娴蹲到床边打量他的眉眼。
他的眼下有淤青,脸色也十分苍白,像是十天半个月没睡过觉似的。卫娴气得想咬他,又舍不得,安静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等他醒来给她一个解释。
萧元河实在太累了,一觉睡到天黑,醒过来时想起身才发现被子被压住了,卫娴趴在被子上,睡得很沉,脸颊压在被子上,压得她圆脸变形。
他刚想将她弄上床,她就醒了,气呼呼地望着他。
“吵醒你了?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他试图无视她生气的脸。
卫娴不说话,就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看得他心底发毛,忐忑不安。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卫娴才问:“你为什么吃那些药?”
萧元河知道瞒不过去,只好老实交代,“我们又不急着要孩子。”
他怕自己总是忍不住。
“你不是说顺其自然吗?”怪不得年前她没吃药,也没什么动静,她还有点担心自己身体是不是不行。
“也不是每次都吃。”他小声反驳,试图蒙混过关,“偶尔吃一粒。”
事实上,他天天吃。
“以后不许再吃了,知道吗?”她伸出指头戳他额头,“伤身体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怕伤身体?”他知道她每次都喝避子汤,无意中发现之后,把她的汤药全换成补药了,最后甚至还威胁赵笙笛,要是他夫人再给他的王妃买药,他就把那些药从他的鼻子里全灌进。
两人顿在狭小的舱房里,开诚布公的直面这个问题。
“我……”卫娴哑口无言。这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妥当,换个人都会闹得夫妻不睦。
这事起因在于她对生孩子十分恐惧。
“那不是你的错。”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我们是夫妻,是我做得不好才让你害怕。”
有时候他也在想,从来没听过她说喜欢他,到底现在是因为她懒到得过且过凑和着过,还是真心喜欢他,想和他过一辈子,在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他又怎么能让她多一层牵绊呢。
当他知道她喝的是什么药的时候,也有一阵子不知所措。
思来想去,这药都得是他来吃。
卫娴当然不知道他的复杂心思,只被那一句我们是夫妻震在那里。回想成亲几个月,最初她是觉得这样过着也可以,后来发现萧元河这个人还不错,这么过一辈子也行,但是后来,大家或明或暗打听他们想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但相比其他人年纪轻轻已有子嗣的人来讲,他们被更多人关注。
她若是想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得有一个孩子,要不然他们的亲人都得为他们忧愁。
直到出游之后,她依旧觉得生孩子是为了让大家闭上嘴巴不再催生。
“嗯,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你费尽心思带我出京,我知道你是想为我找治病良方。”
卫娴凑近他:“为了出来,你一连忙了一个多月,说什么年礼加倍,其实就是在躲着我,是不是?”
终于找到机会问,她可不会放过。
“忙是一个原因,慕容玖说只要离你远些就不会太想那种事。”萧元河挠了挠头,“可是,我离得越远,就越想你。只好把活都揽到身上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禽兽,明明她那么担心怀上孩子,他还老缠着她,特别是出来玩的这段时间,还不告诉她实情。
本来他是想说的,但是每次话到嘴边又害怕说了让她有压力。
她是多敏感的人,有几次都察觉到他的异常。
“最好忙死你。”卫娴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躺上去。
两人挤在小小的床上,并排躺着。窗外是大河入口,他们的船停靠的岸边,远处有灯火,还传来几声狗吠。
他们的心灵在此刻离对方很近,近到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我们扯平了,以后都不吃药了。”
她窝在他怀里,用额头顶了顶他的下巴。许久,黑暗里才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嗯。”
*
扬州的繁华让每个第一次走进扬州城的人惊叹,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街边店铺人满为患,卫娴想挤进去看一眼都挤不进去。
“好多人!”简直是人山人海。
他们的船停在码头就发现了,这里有钱的商人真的太多了,各种船只涌进码头,货物一箱一箱往下搬,那繁忙的景像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太后一定特别想念故乡,不知道她小时候这里怎么样?”
“应该没这么热闹,当时西狄还是个强劲的对手,那时候的皇帝懦弱,俯首称臣,朝政由世家把执,朝堂上几乎没有寒门官员。”萧元河牵着她的手,跟她说着他们都未出生前的事情。
当时争位最激烈,各自拉拢外族为助力,朝堂上乱成一团,花家白家各自为政,民不聊生,世家趁机占地,豢养很多家奴私斗,每年都有很多人饿死。
公主们都被送去和亲,大多悲惨死去。
他不喜欢那样的日子,还是现在好。
“嗯,我爹也跟我说过当时很乱,他小时候在宫里看到皇帝都被花家的大公子指着鼻子骂。”
“他们觉得皇帝是可以换的,而且人选由他们定,谁也没想到出了舅舅这么个狠人,直接把花家白家灭了。这才震慑住那些人,安分这么多年。”
“父王也很厉害呀,百胜战神,大家都把他当门神来着。”
卫娴扬起眉尾,视线落在街边一户人家的门上,那扇木门就贴着门神,其中一张就是武威王着甲的模样,画得还有几分传神,虽然过了几个月,红纸有些褪色,画像还是清晰的。
“岳父就是这个吃亏,他的厉害之处没人见识到,要是没有他,哪来那么多银子打仗。”萧元河替卫国公抱不平,现在的盛世苗头还多亏他在十几年前的计划,可惜现在大家都只知道皇帝和武威王,没人会知道他的好。
“我们知道就好。”卫娴抱住他的胳膊,“走,去看看你的舅爷爷。”
太后娘家姓杨,在扬州没人不知道,大宅子门头也气派,阶前石狮威武,白墙黛瓦,皇亲国戚的派头摆得足足的,但是门前冷清,因为大门紧闭着。
萧元河熟门熟路地去敲门,往年他到扬州总会来这里一趟,门子都认识他,赶紧打开正门迎他进去,还能寒喧两句。
“殿下和王妃一起来,老太爷这下高兴了。”
杨家老爷子高寿,腿脚不太利索,人还算精神,儿孙满堂,萧元河是孙辈,没端王爷的架子,到了床边也老老实实行了晚辈礼。
卫娴也照着行了礼,老爷子打量她一眼,笑眯眯地点头。
“好。”
声音十分苍老。他的模样与太后有几分相似,书卷气很浓,可以想像年轻时应该也是风度翩翩的书生。他给卫娴的见面礼是一套刻着生肖像的金珠。珠子有大拇指大,雕工精美,恰到好处,既符合了她的喜好,又没太过贵重,看来一家子没少打听京城的事。
表舅们都是普通商绅,只有两个表哥中了秀才,准备来年秋闱科考,表姐妹们大都已经出嫁,听闻萧元河带着王妃到了,都从夫家回娘家探望。
杨家的接风宴办得热闹,宴后萧元河就被几个小孩子围住,缠着他讲打仗的事。
卫娴看着他像孩子王似的一手拎一个带他们去演武场。
杨家书香门第,但是孙辈没一个喜欢科考的,个个都想当大将军,老爷子迫不得已在后院建了个演武场,请了几个教头陪这些小少爷们练武,他们与萧元河都很亲近,他们一边对练,一边说着最近的新鲜事。
卫娴则被女眷们簇拥着逛园子,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不给他丢脸。
到扬州的第一天,两人都累得瘫倒在床上不想动。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卫娴赖在床上不肯定起。
“难得到了这里,你不想逛逛吗?”萧元河挖她起来。
杨府没那么奢华,都是由小丫鬟端着热水让他们洗漱,两个小丫鬟看到他们亲亲蜜蜜掀开珠帘走出来,不由得脸红。她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般配的一对,以前见过福王,觉得没人配得上他,现在发现,果然还是京城有美人儿,虽说扬州也有,不过到了福王跟前,还不如他长得好看呢。
小丫鬟们偷偷拿眼瞧着他们,看见以往冷冰冰的王爷陪着笑脸哄王妃,好话说一箩筐。
王妃真美,不上妆都美成这样,怪不得昨日府里几个少爷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失态。
其中一个小丫鬟愣了神,差点打翻水盆。
“你们出去吧。”萧元河不想让旁人在跟前吸引卫娴的注意力。
小丫鬟们福身应是,退了出去,卫娴迷迷糊糊还没醒,正在闹脾气,“水好烫。”
“哪里烫?”萧元河直接上手,拧一拧巾帕替她洗脸。
她闹脾气的时候挺少,只有被人吵醒才这样,变得特别娇气难伺候,不过萧元河不管这些,直接把她收拾妥当后,她也清醒了。
在别人府上做客,是不能睡太晚。
刚想溜出门玩,杨家表舅们就带着小辈们过来请安,老爷子是长辈,他们倒不会自大到轻视这位皇帝宠臣,位高权重的王爷,等寒喧完,都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萧元河借口有差事要办,这些人才离开。
与他们应酬还是有些累,卫娴担心拿捏不好,全程附和萧元河,表演了个夫唱妇随。
“倒也不用这样。”萧元河暗暗开心,心里美得冒泡,面上却装模作样。
他们手牵手逛扬州城,去了几处文人墨客们留迹最多的地方,临近清明节,不少文人追思先贤,那些前朝文人留下的刻在岩石上的书画面前都供着酒,撒有纸钱,地面上飘着不少圆圈纸钱。
卫娴想起刚去世的嬷嬷心里不好受,不太想看这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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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你去个地方,那里肯定没有这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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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动搂住他的脖子,他打横将她抱起,纵身掠上树梢。以前她还会害怕,现在已经习惯了,还能淡定地从高处俯视山林。
萧元河抱着她落在一处山顶,那里没有人,还能看到对前刻在山壁上颜色鲜艳的佛像。
山顶的风很舒服,视野也很好,还十分清静,他们紧挨着坐在岩石上,安静地看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还有山间奔涌的河流,小得像蚂蚁的农人在田间劳作。
“要是我们能在那边盖一座别苑多好!”卫娴突然转头看他。
“我有别苑在这里。”
“你怎么哪里都有别苑?”
“因为我要替舅舅南巡呀,我之前跟他说不住他的行宫,他就每个城池都给我一座别苑。这次是专门带你来给舅爷爷画小像的,这才住在杨家,以前我来是住别苑。”
“那些孩子怎么跟你这么熟?”
“谁知道呢,他们一点都不怕我,是不是我还不够威严?”
萧元河摆出一个严肃表情,卫娴哈哈大笑。他再怎么严肃,在孩子们眼里就是个有趣的哥哥,并不会怕他,也只有大人们才害怕他的权势和实力。
“明天开始你要给他们挨个画像,这么多人,得画好几天的。”
“太后想看,我只好画了,回去之后就只画你,好不好?”
卫娴知道他不太喜欢她给别人画小像,他没明说,只会乱吃醋。
杨家老太爷是个风趣的老人,看到自家妹子的小像,眼睛湿润,打开话匣子,说起很多以前的事情,他口才不错,像讲故事一样跌宕起伏,往往让卫娴愣住没往下画,所以他的小像画得最慢。
杨家祖上是普通富绅,集全族之力供养出一个官至礼部侍郎的弟子,也就是太后的父亲,杨侍郎当时还是扬州巡抚,被白家挑中,让他送女入京选秀,成为白家的棋子,太后入宫之时,是为了替当时的白皇后控制皇帝,不过,皇帝宠了她几年,因为她生下一双儿女而被白皇后忌惮,最终进了冷宫。
“您是说陛下和长公主幼年时也住在扬州?”卫娴倒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发问。
杨老太爷点了点头,遗憾道:“也没住多久,大约有一年多,因为白家想送长公主和亲西狄,陛下虽不愿意,不过最终还是被召回京城。当时长公主才十岁,陛下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与武威王世子结盟,嗯,就是你们父王。两个孩子都是势单力孤,当时的天下乱得很哪。”
想起当年往事,老太爷唏嘘不已。
“我帮不上什么忙,思来想去就让孩子们经商赚钱去了。”
卫娴恍然大悟,怪不得表舅舅们都是商人,也难怪陛下登位之后,明面上对外祖一家十分冷淡,实则是保全他们,杨家的家产遍布天下,远离朝堂,人们总以为是因为他们子孙不成器,入不了朝堂。
太后能在那样的乱局中保住一双儿女,还助陛下名正言顺登位,绝不是普通女人所能办到。
杨老太爷笑眯眯地望着她:“王妃以后可要好好陪着福王,享富贵,肩上的担子可不轻,福王殿下担子重啊,瞧瞧那些人怎么培养孩子。”
卫娴凑过去,替他捶腿,“那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封王吗?”
这事她爹一直不愿意告诉她,明面上是因为梦见大雪封城,提前备粮救了京城一城的百姓,但她印象中那一年虽然很冷,也确实有雪灾,但是因这而获封王爵总有些牵强,偏偏很多人理所当然。
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喜欢听关于他的故事。
“老头子我哪里知道,当时我可不在京城。”杨老太爷摇了摇头,“不过当时正是先太子薨世,花白两家被灭不久,总需要一两件事引吸天下人关注。”
确实当时就连深闺后宅都在议论这事,她记得当时刚从豫州回京没多久,姐妹们在她院中相聚,也把这事当成新鲜事讲给她这个刚回京的小土包子听。
“他封王之后就每年出京几个月,多数时候都会到扬州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杨老太爷看着就很喜欢萧元河,“对了,他跟我学画的的小轩还在,里边有他当年的画迹。”
“他跟您学画?”卫娴惊讶地瞪大眼睛。怪不得当年四皇子说他的师父都不登大雅之堂,非名师学出来的野路子。
卫娴画好杨老太爷,急匆匆让人带她去小轩寻萧元河当年的画迹,他有把心事画下来的习惯。
杨家的丫鬟将她领到一处幽静的临湖小轩,她推开紧闭的门扉,入眼的是各种各样的画卷,杨家人时常打扫,这间小屋十分干净明亮,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看景色应该是宫里的,有巍峨大殿,白玉石阶,殿上龙椅,画风沉稳,还有一幅龙虎盘据高山,居高临下俯视人间。
和他平时作画的笔法相似,有着很鲜明的个性。卫娴一一看过去,然后展开放在书案上的画卷,看得出来,他将画得满意的挂了出来,不满意的就随意丢弃了,应该是杨家人替他收拾的。
她在博古架下找到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一看吓得赶紧合上,那些画面十分阴暗深沉,仿佛是谁将心中愤恨画成实质,那些妖魔鬼怪仿佛从画中挣脱,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被恐怖画面吓到的卫娴跌坐在博古架边,按住自己的胸膛,稳住自己狂跳的内心。她一定要看那些画,那是他的过往,他从来不跟别人说的秘密往事。
她把盒子抱到面前,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子里一共有三十张画,张纸不算大,切得很整齐,是富家公子练习笔法所用的纸张,最上面的那张画着一个红眼的怪物,怪物有尖锐锋利的牙齿,牙齿上有红色,爪下按着一个挣扎的人,那人穿着皇宫内侍的灰青色袍服,大约是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但是他流出来的鲜血溅了一地。她把画倒过来看,还看背面,但是画上只有这两样画得清晰,其他地方都是大墨团。
这张画上,怪物的手指指甲很长,手上有个黄金戒圈,其上没有图案,被这画压在下面的一张纸上画着一个戒圈,更清晰些,上面有木槿花的花纹。
很熟悉的纹路,魏家的家徽,她往下翻,接着就是几张比较正常的画,是几个孩子嬉戏的画面,她认出坐着的是先太子和三皇子,六皇子站在先太子身后,谢梧在花丛里跑,四皇子兄弟俩在门边探头偷看,地上还坐着一个小姑娘。
这几张画笔法细腻,虽然有些稚嫩,但看得出来画得很用心,其中一张把三皇子画得很特别清楚,他右手食指上就戴着一枚黄金戒圈,手中捧着一小碟糕点,似乎是要送给先太子。先太子脸上带笑,手里拈着一块糕点。
画上没有萧元河,他当时应该是站在某个地方看着画面上的场景。
接下来的几张就是先太子患病,画面上有太医等人,还出现了太后和哭泣的皇后,画面气氛也变得凝重。角落有很多太医在激烈争执,地上有散落的碎瓷片和花瓣,还有跪了一地的宫女侍卫。
这几幅画得比较潦草,线条也有些凌乱,心绪渐渐不安的样子,这些画之后,终于有一张画只有一个人,那人跪在灵堂上,前面是一口华丽的雕花木棺,周围没有人,他望着木棺的方向,只是一个背影,没看到脸,但是卫娴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萧元河。
他平时作画,从不画自己,自己所站的位置一向是空出来,而这张画上,却画的十分认真,连身上的玉佩都画出来了。
卫娴端着这幅画看了很久,看得出来当时他很悲伤。后面的画就比较凌乱无头绪,其中还有刑场砍头等血腥画面,后面的几张就完全看不出来他想画什么了。
她只明白一件事情,当年的事他从头到尾都参与了。
或许他的封王并不是因为救了一城百姓,而是因为帮助陛下灭了花白两大世家,怪不得陛下对他十分信任,甚至把暗卫交给他。
晚上回到别苑,她紧紧抱住他,他走到哪跟到哪。
“怎么了?这么粘人?牛皮糖成精?”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
“只粘你。”卫娴吸了吸鼻子,“最好把你粘在扬州,我们不回京城了。”
“你不是想家了吗?是谁昨天还要闹着回京?”萧元河拎着她上到别苑的屋顶,在那里能看到整个扬州城。
夜晚的星空像块深蓝色的绸缎,繁星一闪一闪的,其下是万家灯火,繁华的扬州城夜不宵禁,名付其实不夜城。
坊间行人如织,酒肆十分热闹,还有胡商牵着骆驼走过,胡姬旋转着柔软的腰肢,裙摆像是盛开的牡丹花。街边有人喷火,各种杂耍摊子拼出全力,有的长竹筷子上顶着好多个碟子,引来大家喝彩声不断。
萧元河喜欢带她上屋顶看这些夜景,他们也画了不少夜景。
卫娴挨过去,头枕在他腿上,仰脸看他,“我发现你在扬州的时候比较开心。”
虽然在京城也常看见他笑,但都是那种笑意都不达眼底的笑,只有到了这里,才看到他笑的时候是连眼睛都在笑。
“你怎么知道?”他低头看她,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偏偏她转头埋进他的怀里,不让他看。他挠她的胳肢窝,她左右挣扎,两人在高高的屋顶上玩闹,一不小心卫娴就落出房檐,吓出尖叫,他不紧不慢伸出长臂把她捞起来。
“坏人!你是不是故意推我下去的?”
她现在老实坐在他怀里不敢动。
“你今天闷闷的,像个闷嘴小圆葫芦,还粘人,是不是舅爷爷跟你说了什么?别听他说的,那些都是他瞎猜的。”
“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对。”
“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就好了。”
萧元河捏了捏她的脸:“你是不是傻?舍近求远,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问。”
第113章
扬州春夜, 星空格外温柔,萧元河低头看那一双映着星空的眼睛,“你问吧, 说不定以后我会忘记。”
十年前那场恶梦已经快结束了,他现在已经不会再想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无论是高兴的, 还是悲伤的。
卫娴突然就不想问他了,知道与不知道他的过往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扬起笑脸,捏住他的下巴,“你学画的时候认识我了吗?我们学画谁更早些。”
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萧元河失笑,覆住她的手背低笑,“你猜。”
“当然是认识的, 你不是说小时候看到过我吗?在宫里。”卫娴和他十指紧扣,遮在眼前看星星。心里在想当时她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她应该是在返回京城的路上。
从先太子薨世到花家和白家被抄家灭族直到他封王,大概是半年时间,她从豫州一路游玩回京, 马车进入京城的时候,远远看见他那辆四匹骏马拉的华丽大马车,她从车中探头, 看见他的背影,他并没有在马车里, 而是坐在赶车人坐的辕凳上,那时候,她以为是新鲜出炉的福王府的马夫, 直到白天看见那幅画,才恍然想起来, 小时候见过。
后来的宫宴,她看见他与小时候不一样,变得更凶,所以离他远远的。他们就一直没有见面,但是会听到他的各种消息,比如他又打了哪家公子被告状,再比如他与慕容玖又在街上行事荒唐被长公主揪回去,再比如他把国子监乱砸一通气得那些夫子扬言他是京城毒瘤无法教化。
总之,就是一个京城恶少的模样,与心心念念经营好名声的四皇子不同,他是使劲把自己的名声搞烂。
“你进宫的次数那么少,每次都被老四盯上,我这才多看你几眼。”萧元河抬高下巴,一付趾高气扬的模样。
“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卫娴凑到他眼皮下面。
“本王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萧元河死不承认,其实小时候他觉得她最可爱,老想捉弄她,但又觉得捉弄女孩子不够男子气慨。
他往瓦片上一躺,带着她也躺下去,春风吹拂着他们的衣摆。
“你就是那么肤浅。”卫娴看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他像被世俗尘埃蒙住的星星,总有一天会尘埃尽除,大放光彩。
两人静静躺在屋顶,突然空中传来响箭的声音,惊得他们赶紧坐起。
“主子,王妃,宅院走水,火势太大,我们得赶快离开。”
“快救火,把书房的两箱画卷带到船上。”
“船上也起了火,有人冲着我们来的。”
双胞胎匆匆赶来,身上沾着浓烟,脸颊也黑成花猫脸,别苑全是木制连廊,火势烧得极快,没一会就烧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回廊。
“快走!”他抱起卫娴就掠出院墙。
卫娴急了:“尽圆尽方还在里面。”
“会有人带她们出来。”
“你觉得是谁跟我们过不去?”
卫娴搂紧他的脖子,让他腾出一只手掌劈开远处射过来的利箭,趴在他肩膀头替他守住后背,把袖箭对准远处刚冒头的人影,毫不犹豫按下去,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从附近宅院不断冒出黑衣蒙面人对他们穷追不舍,萧元河怕卫娴被伤到,实力大打折扣,手臂被箭射中,流了很多血,染红了他白色的交领袍。
因为他已经准备就寝,身上并没有什么武器,只有卫娴身上带着还来不及卸下的袖箭。
不过袖箭只有六支,用完就没有了。
暗卫被大火拖住脚步,书房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抱紧了,我要往下跳。”萧元河在她用完最后一支箭时,轻声对她说。
他们被团团围住,逼到一处凸出的岩石上。别苑依山而建,地势很高,从他们所在的回廊往外看就是悬崖,有十几丈高,现在,他们也只能往下跳了。
即便萧元河功夫了得,仓促往下跳还是受了点伤,卫娴被他好好的护在怀里。
悬崖底是一处幽静的园子,不知道是谁家的,种有很多竹子,密密麻麻的竹林倒方便他们躲藏,竹林里没有光,非常暗,卫娴被他拽着跑,躲到一丛竹子后面。她感觉到手上濡湿,他一定流了不少血,心里发紧。
“让我看看你的手。”
“嘘。”
黑暗里,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看来今夜对方派了很多人来。
笔直的竹子有火光映出,那些黑衣人燃烧着小巧的火把找过来,空气中有淡淡的松油气味。
卫娴大惊:“他们要烧了竹林。”
看来真的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脚下有松油流过来,耳边有泼松油的声音。这些贼人一定是因为找不到他们才放火烧林子。
大火沿着松油一路烧过来,瞬间火光照亮整个竹林,火星四溅。
“跑!”
萧元河突然用石砸翻发现他们的人,拉着她从缺口跑出去,就着地势的遮挡纵身跳上一颗大榕树,躲进树冠里。
那些人发现他们跑了,立刻追了过来,被萧元河弄出来的动静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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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透过榕树密密麻麻的叶子映进来,她看到他半边手臂都染了血。
“你先别动,我替你止血。”卫娴按下心慌,撕下裙摆替他包扎,看到他胳膊上中了箭,箭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拧断,只剩下箭头在里面,好在箭没有毒,血色正常。
之前她跟着陈婶到处接生,身上还备有止血的药,掏出药瓶洒在他的伤口上。
“疼不疼?”她颤抖着手想到箭头拔掉,又怕一旦拔下,他会大出血。
“不疼。”萧元河唇色苍白,上下打量她,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以镜他们会找过来。”
“谁这么大胆子敢刺杀王爷?”@无限好文,尽在
“我看他们是觉得我碍事了。”萧元河捏着断箭用力一拔,血喷出来。
卫娴赶紧替他按住,然后又洒上药粉。
他脑袋往后一靠,喘了口气,“前天有一处军备营被盗,但是丢失的数量远远少于应该准备的数量,里面的箭支等各种军备不翼而飞,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直接就上门来解决我。”
“有人造反?”卫娴吓了一跳。
“之前岳父来信说北方部族聚众南下,看来南方几位大将也有别的想法。我们可能要留在扬州一段时间了,别苑着了火,我送你去杨府住。”
“我要跟你一起。”卫娴倔强起来,睁大眼睛盯着他。
“我怕你有危险,我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萧元河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定会几天几夜不能好好睡觉,你会受不了。”
若是有叛军路过扬州北上,他是一定要把这些人拦下的。
“那我就不睡觉,反正我要跟着你。”她被恶梦中他鲜血淋淋的样子吓到,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他的。
“你会变丑。”
“难道你会把变丑的我扔掉?”
卫娴凶狠地替他包扎,他靠在树干上,眉眼温柔地望着她。他怎么会舍得扔掉她,想好好藏起来,谁也不让看,岳父岳母不让,太后也不让,姐姐也不让,就独属于他一个人。
“不扔,我要把你帮在腰带上,到哪都带着,要不,你变成一只香囊精吧,这样方便。”萧元河抬起包扎好的手臂,包扎手法很不错,不影响行动,她真的是在认真学习的,他还以为她只会学给孩子接生,谁知道她还学了包扎。
“我还学了治病救人,你少小看人。”卫娴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这段时间她也忙坏了,夜里还依靠回忆画着扬州城,可惜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睡一下吧,以后你要跟着我就要打起精神来,打嗑睡我可要把你送到杨家的。”
他们藏身的大榕树枝干交叉,形成一处可以坐下两个人的小平台,他们躲上来时把上面的鸟窝给挤掉了。卫娴靠在他身上眯眼拓盹,快天亮的时候被他摇醒,树下站着不少人,尽圆满脸灰的扑过来,哭成泪包。
“王妃,你的画都烧没了,就救出这幅。”她手上拿着杨家老爷子的小像。
“你们没事就好,画烧了就烧了,还可以再画。”
萧保宁惭愧地垂着头,其他人也士气低落。是他们大意了,总以为可以慢慢查,谁知道他们想一把火直接烧死他们。
“主子,现在怎么办?”船也烧没了,只在水上救出来八只落水的猫。
受惊的猫被装在两个大藤篮里,这会儿听到卫娴的声音,喵喵地叫着。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卫娴蹲到藤篮边,一只一只安抚。
萧元河视线停在她身上,唇边带笑,“伤亡如何?”
“损失影卫三名,有两个受伤。对方逃掉一人。”萧以鉴沉声道。
“他们有备而来,大家白天分散出去寻找线索,另外给京城传讯,让他们提前防备,”他看向萧保宁,“端午节时,陛下要在皇觉寺替太子诵经,一定要将全部影卫都带去。”@无限好文,尽在
端午过后就是太子忌辰,到时所有皇子都会出宫前往皇觉寺,在那些人看来是个难得的机会。
“信鸽还没回来,留在船上的都被烧了。”萧以镜小声道,眼睛不敢看他。
“用我的,我的在杨府忘了带回来。”卫娴突然想起来,昨天带着信鸽去杨府,本想画完舅爷爷就让信鸽送回京,后来她去看萧元河以前的画迹把信鸽给忘了没带回来。
“杨府还好,昨夜郡守大人拜访杨老太爷,与老太爷秉烛夜谈,杨府有官兵守护。”其中一个暗卫赶紧报上扬州城昨夜动向。
“走吧,我们去找信鸽。”
杨府有一条密道与别苑连接,大火之后,别苑厨房露出一块地板,地板下是储放吃食的地方,挪开米缸,下面就是密道入口。
卫娴看着黑漆漆的密道,捏了捏拳头。
她才不怕黑!
第114章
密道十分阴暗干燥, 气味沉闷,走在里边,火光晃得人眼花。
卫娴紧紧揪着萧元河的衣摆, 跟着他往前快步走去,身后是护送他们的暗卫, 本来他们可以不用火光, 是她坚持要去,为了方便她看路才找来的火把。
她觉得他们一起出现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其他人可以带着尽圆尽方他们出现在街上故布疑阵,由明转暗,让对方弄不清楚他们的虚实。
密道从山体往下,走着长长的石阶,盘旋而下,走到最后, 她累得喘气都粗了。
“上来吧。”萧元河在她面前蹲下。
她乖乖趴到他背上,老实巴交起来,“以后我也早早起床跟你练武。”
萧元河嗤笑:“别说大话,本来不想带你, 是你哭着喊着要跟过来的。”
“我哪有?”卫娴反驳,伸手揪他耳朵。刚才她根本没开过口,这是污蔑!
“回去再给你做一张椅子。”萧元河突然说, “那张在船上烧没了。”
“好可惜哦!”卫娴好喜欢那张椅子,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前面突然出现一片亮光, 洞口应该就在附近。
“主子,我去看看。”走在最前面的萧保宁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大家都停在原地。
光束从头顶洒下, 上面是一口井。萧元河轻轻点了点头,萧保宁就像只灵活的燕子, 脚尖轻点踏在青砖井壁上飞出去了,等了好一会儿,上面才传来脚步声,他的脑袋冒出来,“没事了,快上来吧。”
“抓紧了,我带你出去。”萧元河抬头望向并不大的井口,不能同时两个人出去,只能牵着她的手腕往上纵身,然后先送她出去。
密道入口当然是设计得越隐密越好,卫娴没意见,乖乖按他说的做,只是有些担心他吃不消,昨夜被黑衣人围攻的时候,他受了伤,胳膊中箭了,现在又这么吃力的拉她,她的重量几乎都挂在他受伤的胳膊上。
“要不,你先上去,弄根绳子下来。”她不想加重他的伤势,再说上次为了救那个难产的孕妇,他损耗了很多内力,“你的手臂受伤了。”
“这点小伤不碍事,快些上去我也能好好包扎。”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往上提。
卫娴:“……”
她像是一只随便能拎起的小鸡仔。
得知别苑着火,杨家人也做了准备,密道出口的地方都把人清走了。
“王爷王妃先在这里安歇,我们打听到消息,现在扬州的世家都乱了,有人投靠了叛军。”
“府里怎么样?”萧元河扫了一眼这处偏静的小院,里边有简陋的桌椅床榻,他拉着卫娴在椅子上落坐。
“我爹早有准备,府里有家将守护,女眷在另一处院子,府门牢固,一时半会他们冲不进来。”
杨府的院墙盖得很高,而且十分牢固,只要不开大门,里面就是个小城堡。
“扬州城的乱像可能只是故布疑阵,传令下去,让大家守住码头和各种北上的关卡,无论是勤王之师还是乱党,所有行军都拦下来。”
萧元河冷静安排调遣,时而奋笔疾书,时而用树枝在地上做演练,画出行军布阵图,最后,所有人都拿着他的亲笔手书出去传令。
卫娴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直到庭院里只剩下他们。
她一点都不怕,心里很平静。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他早有安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十分安心。
有人送来她的信鸽,他们把写好的信绑到它腿上,将它放飞,看着它飞远变成一个小黑点。
“京城应该没事吧?”她担心地望向京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京城依旧平静,除了清河王世子的大船提前北上入京迎娶萧诗绘,萧府正在准备他们的大婚,每天都是好几十辆大车进出,十分繁忙。
卫国公与武威王从茶楼往下望,看到车队缓缓而行。
“今天已经运了五十车,看来你家这嫁妆很厚。”卫国公揶揄道。
每一辆车上都织着武威王的家徽,所过之处车轮印很深,把青石板路都压出深深的车辙。
“都是东西出去,人进来。”武威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是有战神在吗?怎么就笑不出来了?”卫国公不在意地返回茶几边,将茶几上的空杯子倒满。
武威王离开窗边,在他对面落坐,“大将无兵可用,就犹如巧妇无米之炊。”
京城周边守城将领都是张家和清河王的人,他们现在明知道会被困在京城也不能动。
陛下以自己为饵下这盘棋实在是太疯狂了。
“一旦乱起来,皇宫和卫府肯定会被围,别苑真的安全吗?”武威王现在也不知道卫国公将六皇子夫妇安置在哪处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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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不在宫中,两日前就秘密出宫在别苑暂避,宫里的都是暗卫假扮的,他们的行踪只有卫国公知道。
正说话间,两位长公主从后门走上楼梯,走进雅间。
淳安长公主最近在筹备自己的大婚,时不时就会到圣安长公主府,四人可以说是在暗中看着这一切。她们一到,伙计立刻殷勤地送上茶点,把雅间的门掩上。
“我的田庄传来消息,何御舟已经将大部分兵力调到京城外围。”
最近淳安长公主以需要准备大婚为由向皇帝要了一队狩猎的侍卫,个个身高体壮,他们从城里出去就会化成散兵混进五守城军队之中,负责打探消息,出去和回来的人都不相同。
淳安长公主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心情紧张,总担心有疏漏,每天都会来与他们会面。
“殿下做得很好。”卫国公替她倒了杯茶。
她端起抿了一口,突然想起来,顾珩是他的侄子辈,自己无端降了辈份,心情奇妙,少不得还要随顾珩称他一声姑父。
圣安长公主倒跟她想的是同一件事,取笑道:“别扭捏了,大婚之后要改称呼的。”
卫国公摸了摸鼻子,这才发现顾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把所有人的辈份打乱了。
武威王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也是一时无言。
两位长公主负责把消息传进宫里,最近上朝时总有人上书请立太子,立嫡还是立长吵得不可开交,皇帝一气之下好几天不上朝。魏淑妃病好之后,带着三皇子前去劝解,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二天,皇帝就和颜悦色上朝去了。
“所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圣安长公主没多少耐心,对魏淑妃母子十分反感,她从小就不喜欢魏淑妃这个人,当年就是她爹说什么公主食百姓之粟就要为百姓和亲西狄,上书先帝将她和兄长从扬州接回京城,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各个皇子。
每次有些什么事,一些老东西就跳出来提和亲之策,书生就是误国。@无限好文,尽在
卫国公和武威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倒是淳安长公主欲言又止。
“你知道?”圣安长公主侧头瞥了她一眼。
淳安长公主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似乎是献了什么祥瑞。”
“皇兄是那么肤浅的人?”什么祥瑞能让正在气头上的皇帝消气。
圣安长公主不信,还要开口问,武威王伸手按住她的手背,“若说祥瑞,我倒知道一些,当年薜悦去世时,曾经说过一些话,陛下对那些话深信不疑。”
关于皇帝和薜悦的事情,只有武威王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不知情。
“陛下对薜家长女情有独钟,可惜她及笄之年重病而香消玉陨,魏淑妃是薜悦的闺中蜜友,她说的祥瑞定然是与薜悦有关。”
“可是,皇后是薜悦的亲妹妹,为何她不知道?”圣安长公主狐疑地望着三人。
卫国公捏着茶杯想事情:“至亲和密友可不一样,陛下与皇后之间最初也有隔阂。”
“我担心陛下听了会耽误大事。”武威王皱起眉头,“早上下朝的时候,我见陛下又匆匆往后宫去。”
“可惜元河不在,要不就能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陛下对元河总是格外心软。”@无限好文,尽在
“他有两天没传消息来了,不知道他在扬州是否安好。”圣安长公主十分担心儿子的安危,立刻把兄长的异样举止撇开,“他带在身边的人还是太少了。”
只要晚一天没消息来她就心慌不已,现在已经两天没收到消息,已经是坐立不安了,恨不能立刻动身去扬州。
武威王轻拍她的背,安慰道:“我们的儿子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王爷。”正巧此时,武威王的心腹在门外敲了敲门,“殿下有消息来。”
“拿进来。”武威王也是精神振奋。他当然也是担心儿子的。
雅间里的人都精神一振,信件封在竹筒里,武威王刚展开还没看清就被圣安长公主抢过去,看到信上说他们已到扬州,暂住杨府,还提到杨州有一处军备库失窃,消失的军备还没追查到,提醒他们最近严查入城车辆。
情况有变,卫国公提前急匆匆离开,淳安长公主也不想留下,也离开茶楼。
“殿下,我们进宫看望太后吧。”武威王想了想,最后觉得需要看看太后的意思。
不管皇帝心里怎么想,亲生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你就不担心儿子吗?”圣安长公主气恼地白了他一眼,起身甩袖而去。
武威王追在身后:“我当然是担心儿子的,我这不是担心没完成他交代下来的事嘛。他说要是陛下有什么奇怪举动就去找太后。”
他这个当爹的还得听从儿子的指挥呢。
第115章
四月十六, 扬州生乱,商铺被匪徒打砸,杨家的商铺损失严重, 杨府也被假装匪徒的人围攻,好在院墙高耸, 结实牢固, 那些人强攻两天没能得逞。
这场动乱里,郡守受了伤,几名官员见势不对,投靠了乱党,趁机搜刮民胭民膏,惹起众怒,不少老百姓为了守护家园跟官府对抗, 死伤无数。
萧元河伤还没好全就要出去平乱,卫娴依依不舍地替他披上战甲。
第一次见他披甲的模样,她又担心又喜欢。
“这些都带上。”她帮他戴好护心镜,眼泪汪汪地把自己的袖箭给他。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萧元河第一次指挥这样的守城战,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收拢过来的人并不多,援兵要过两天才到, 他要是不出去,老百姓伤亡会更重。外面太过危险, 他不得不与卫娴分开,担心乱战一起顾不上她。
卫娴知道自己出去也是他的累赘,再想跟他在一起也只能咬牙忍下不添乱。
“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
萧元河抱了抱她, 然后戴上头盔,带着人翻出院墙, 他把暗卫都留在这里,带走的是杨府的侍卫。
等他走远,她把萧以镜叫过来。
“你带着一半人跟着王爷。”
“王妃,我们的任务是保护您。”萧以镜不赞同地拦住她。
“王爷是让你们听我的话,我都听到了,”卫娴用漆黑的大圆眼瞪着他,“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分出你们俩吗?”
双胞胎感兴趣地凑过去,“因为什么?”
他们一直很好奇王妃为什么可以分出他们俩。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她拍了拍萧以镜的肩膀,认真看他的眼睛,“真的,你回来就告诉你。”
兄弟俩对视一眼,正要蒙混过关,假装对方,结果还是被她看出来。@无限好文,尽在
“我去吧,以镜留下来,之前他去西北战场立了战功,这次轮到我去立功了。”萧以鉴笑着纵身上墙。
“等等,我去,你知道你总是不忍心杀人吗?”
萧以镜着急追出去,不过没追上。
卫娴区分他们是靠眼神,萧以镜的眼神更狠戾,即便极力隐藏,还是会有一丝凶光,而萧以鉴的眼神更温润,总有一种璞玉被雨水清洗过的淳厚干净。
所以这次她才会让萧以镜跟过去,不过,兄弟两人其实是萧以鉴功夫更高一些,只是他心性纯善,总不忍心让对方一击毙命。
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卫娴饭都吃不下,一有动静就爬上屋顶高处眺望城中。
与前阵子的繁华不同,街上变得冷清,一个行人都没有,时不时突然出现一队披甲兵,盔甲制式不一样,可见有很多不同的军队进入扬州城,她不知道萧元河找的是哪一路大将,传来的消息总是城门那边正在守城,各处城门乱成一团,早上城门还是南城军,晚上就有可能变成北城军。
杨府也有人来攻,还放火烧,她也上阵帮忙运水灭火,院墙被烧黑,她也染了一身黑灰,脸都黑得看不清原来的肤色。
她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手指也变得粗糙开裂。
夜晚时,消息传回来,说是各地都出现叛军占领衙门的事情。
“王妃,主子有消息来了。”
一天一夜之后才有萧元河的消息,卫娴激动扑过去,“他在哪里?”
“在城外,正与何将军围截北上的叛军。”接到信的萧以镜将信鸽都带了来,现在他们只有两只信鸽,其中一只还是卫娴的。@无限好文,尽在
不过她的那只被她投喂过度,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小眼睛十分灵活,很讨她喜欢。
她高兴地抚了抚信鸽的毛毛,喂它吃粟米,一边看信。
薄薄的信纸上是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着他们之间使用的暗号,就算信被截了别人也看不懂。
确认是他的笔迹,且他没受伤之后,她脸上漾出微笑。
“形势好转了,就是缺少粮食,以鉴弄来了几条船,快安排人赶紧把粮仓里的军粮秘密送过去。”
“太好了!”萧保宁兴奋握拳。
最近他一直守在杨府,也想出去干一番事业,“这次王妃就派我出去吧。”
一脸祈求,他是几个侍卫中年纪最小的,比卫娴年纪还小,卫娴在他面前底气最足,“你还是留下吧。”
“为什么呀?”要是王爷在,肯定是让他去!
萧保宁委屈巴巴地蹲在回廊边,眼睁睁看着萧以镜兴高采烈地带人出门。
卫娴朝他勾了勾手指,等他起身走到近前,她才压低声音,“现在有件大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大事?”他眼睛一亮。
王妃的鬼主意比王爷的还多呢!
“你之前不是打听到哪家趁乱打砸杨家的铺子吗?现在趁乱把他们的粮食抢过来,送进粮仓。”
打仗需要的粮食是很多的,与其让这些世家吃得满脑肥肠,还不如运到战场上,将士们吃饱有力守护家园。
“王妃,您真狡猾。”萧保宁与萧以镜性格相似,都属于那种唯恐天下不大乱的疯子,如果不是被萧元河带在身边,或许就会变成无恶不作的凶徒。
他们天赋高,人又聪明,学什么都快,因为幼年的不幸遭遇,总对富户世家有一种仇视心态,最不怕的就是世家大族,时不时就找他们麻烦,还会看心情杀死那些人。
现在让他们去抢世家高门的粮食,就像是用利剑指向养肥的羔羊,卫娴心里也没谱,总担心他们兴奋过度,“只抢粮食,不要伤及无辜。”
“王妃是担心我们把他们灭门吗?”萧以镜呲牙一笑,“那些人哪有无辜的。”
萧保宁拽着他就走,远远传来大笑,“王妃看我们立功就好了。”
卫娴追过去,只见两人身影在墙边一闪就不见了,人都没带几个。既担心他们有危险,又担心他们把扬州城里的世家搞没了,他们可是萧元河的属下,他们所做的就是代表萧元河,代表福王府,万一被人参一本到京里,那就不好收拾了。
八只猫猫滚过来,在她脚边玩耍,她却没空陪它们玩,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她决定把被烧毁的画重新画出来,还有把各地的府志也整理出来,用防火防水的箱子装好,忙碌得很。
杨府的女眷也都来帮忙,仆从们找来木材做箱子,还涂上厚厚的漆料,庭院里摆满各种木箱。
还有兵械匠人忙着整理府中兵器,调整弓弦。
白天忙碌,夜晚睡觉时,对萧元河的思念像泉水涌出,常常无法入睡,吃好喝好长出来的肉肉又消失不见了。
这天夜里,她刚洗好澡,钻进被子,就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但是没听到守夜的尽圆的动静。她心中一紧,从枕头底下把匕首握在手上,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
窗外那道人影很高大,被屋里的灯火映在墙上,只见他轻手轻脚推了推门,没推开,又反回窗边。
卫娴紧张得心脏跳到嗓子眼,紧紧握住匕首,后悔没把窗栓死。黑影从窗户爬进来,隔着床帐,卫娴紧张地随着黑影移动,结果发现黑影轻手轻脚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
卫娴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那个衣柜里装的都是他们的寝衣,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摆在窗边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反而更贵重些,里面有她平时玩的金珠。
到底是来偷什么的?
卫娴小心翼翼撩开床帐一角,看到那人的背影,顿时愣住了,缓了一会猛然掀开帐子扑过去抱住。
“怎么现在才回来?”卫娴捶打他,眼眶发红。
被抱住时,萧元河手上还拿着一件黑色丝制寝衣,身上的盔甲血迹斑斑,没戴头盔,脖子缠着白布条。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哪了?”卫娴放开他,上下打量,甚至解开他的甲衣。
“我没事,一点小伤。”萧元河伸着手任由她替他卸甲,“刚好进城有事就回来看看你。”
收到她安排人随着军粮运过去的衣裳,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偷偷溜出来,又遇到她派人去抢粮,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想见她的心跳动得更加剧烈,连夜跑回来,本想换件衣裳看她一眼就走,结果她是醒着的,没睡着。
“很快我们就能回京城了。”他牵着她的手坐到屏风边的椅子上,“叛军首领已经被斩首,正送往京城,剩下的只是负隅顽抗。”
“嗯,我们坐马车回京城。”卫娴替他重新抱扎,看到他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伤心得直掉泪,“这伤怎么来的?”@无限好文,尽在
再上面一点就会切到大血管了。
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让她伤心不已。
“我与叛军头子大战三百回合,他的长枪划伤的。”萧元河语气轻松,声音却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喝水的人,声音干得冒烟。
战场上的凶险又怎么会是像他说的这般轻松呢?
卫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着,泪滴落在他刚换好的寝衣上。
“别哭,我好好的。”萧元河用拇指指腹替她拭去眼泪。
卫娴紧紧抱住他,哭得稀哩哗啦,萧元河却很高兴她为自己流泪。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是她心里重要的人了呢?
第116章
春日晴好, 武威王府因为萧诗绘的大婚而张灯结彩,府门挂上喜庆的大红灯笼,尽管萧诗绘父母都不在府里, 但是老王妃亲自操持她的婚事,倒也办得风光无比, 所有人都得用心做事, 稍一不如意就被发卖出去,由不得他们不小心细致。
而备嫁中的准新娘却没有喜色,院子里冷冷清清,萧诗绘对这桩婚事态度冷淡。
“来试试嫁衣。”
老王妃由两位体面的嬷嬷扶着,站在屋中。
“祖母,就不能想个法子让他留在京城吗?”萧诗绘不想嫁去清河,正在使性子, 虽然她知道清河王一脉肯定会入主皇宫,但是何必让她一来一回这么麻烦。
“又孩子气了,迎亲的队伍就快要到了,趁现在你还能看看嫁衣还有哪里不满意, 到了拜堂可就改不了了。”
老王妃倒是淡定地拎起嫁衣上下打量,对绣娘们的手工活表示满意,“你看看这衣服, 四十八个绣娘花费三个月绣出来的。”
王府的大姑娘出嫁,准备当然是足足的, 衣料用的是最新贡品,所用的绣线皆是天下最好的线,这种线里淬进金泊, 金光闪闪,比皇帝大婚时的礼服还华丽, 布料的颜色红得十分纯正,绣出来的凤凰像是展翅飞出一般,绝对比淳安长公主的嫁衣华丽。
老王妃苛刻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她的孙女配得上最好的嫁衣,萧家依旧是一等世家。
萧诗绘不情不愿地去试嫁衣,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她也不例外,很快就被华丽的嫁衣吸引,情不自禁换上,无一处不合身。
门前的帘子突然被人撩开,一个白发嬷嬷走进来,附在老王妃耳边低语。
“什么?”老王妃惊得手上的茶杯都掉了。
上好的白瓷滚落的在地上,茶渍把萧诗绘最喜欢的地毯弄脏了。她咬了咬唇,盯着那块茶渍。
“没事,你先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再改改。祖母出去看看。”
说完,急匆匆走了,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似的,萧诗绘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失态过。
确实出了大事,张国公亲自到访,在正堂着急等候。
“兄长,你是说江南那边出了事?”
还没坐定,老王妃急切地问。
“是的,刚收到消息,京城里消息还没传开,我思来想去找你商量,怎么瞒住其他人,将他们拉上船,没道理由我们张家出面。”张国公端起茶杯抿一口,压住心中浓浓的不安。
明明安排得隐秘,到底谁走漏了消息?
“婚宴要取消?”人都准好了,一旦取消,要再找由头聚集就没那么容易了,自从西狄国灭之后,他们也少了后援,各方面都被皇帝压制得死死的。
兄妹两人脸色凝重地望着对方。许久,张国公才叹气道:“当初不应该看着花白两家被清干净。”
“倒也不是没有胜算,魏家不是还有人在京城吗?当年他们获益最大,没道理让我们出头。”老王妃冷哼。
魏家想控制傀儡皇帝号令天下,他们张家可不想让他们摆布。
“天下读书人还是向着魏家,虽然魏太傅被流放,路上不少人怒而反击追随他的脚步,有消息称他们就躲在扬州。”
“当真?”
“千真万确,谢铮为何这么多年没解决他,也是因为这。”
“可是兄长在那事之后得益最多,很多人都以为是你斗倒了魏家老不死的。”
“谁知道谢铮这么能忍,把我们都骗过去了,还有你那好大儿。”
张国公冷哼,武威王多次坏他的好事,还有萧元河,这父子俩简直就是他的克星,还加上最难缠的卫明诗。
“现在怎么办?”老王妃对大儿子忤逆自己也十分气愤,但是最近她已经用不了孝心那一套了,儿子根本不听她的。
“如今只能冒险一博了。”
*
此时的扬州,叛乱已平,各处关卡前冲关的叛军将领都被生擒,捆成一串准备押送京城。
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道刚翻过两座山,拉着囚车的马突然受惊撞向山崖,连人带车坠入崖底。
萧元河得到消息时,正在杨府陪卫娴吃饭,吃到一半就急匆匆走了。
山崖边的痕迹还在,崖底也找到了摔得四分五裂的囚车,但是没找到囚犯的身影,既没尸体,也无血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正因为事情诡异,押送的人才慌张地报到萧元河面前。
“你重新说一说当时的情况。”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落石,缓声对瑟瑟发抖的扬州守将道。
守将是一位四品武官,对叛军很熟悉,担心自己说不明白,将当时押送囚车的人带在身边,那人还算口齿伶俐,说起当时的经过。
需要押送入京的人共有十二个,十二辆囚车一字排开缓行在山路上,山路很安静,什么人都没有,开始十分顺利,他们也有些松懈,放缓了脚步,谁知道马匹突然受惊,冲向山崖,囚车上原本昏昏沉沉的囚徒突然发了狂,发出瘆人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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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囚车就往崖下坠去,传回一声巨响。
“就那匹马受惊?”萧元河看着落石上的血迹,“为什么连马尸都没有?”
“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萧以鉴皱着眉头,这次押送任务是他选的人,所有参与的人身家都查了又查,并没什么问题,“当时囚车里装的是清河王府的一位家将。这位家将父母都是清河王的心腹,离开前我还特地卸了他的手脚。按理说就算是逃也逃不走,除非有人帮忙。”
这人是清河王造反的证据,是一定要押送入京的。
萧元河抬头看着山崖。几十丈高的悬崖绝壁按理摔下来也会粉身碎骨,但是除了散落的囚车,血迹少得可怜,崖下几颗树断得厉害,可见当时力道之大,下坠之急,但是谁能在急速坠落的囚车上截走一个人外加一匹马?
截人可以说得通不想证据入京,截马干什么呢?
他望着山崖沉思,大家不敢打扰他,安静立在他身后。
“这附近是不是有山匪出没?”江南地灵人杰,文人众多,游侠也不少,若是有人事先在这里张开大网,再用利器劈开囚车也不是不可能。
看囚车的碎裂程度,可能不止是因为坠落,也有可能事先被巨力撞击导致。
为了防止劫囚车,制作囚车的材料都十分结实,就算是从山崖坠落也有可能摔不裂,况且这十二辆囚车是他让人专门打造的,用的都是杨府最好的木匠。@无限好文,尽在
“武林门派不在山中,附近有一个镖局。”萧以鉴在等他来的时候查过这一带的情况,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个镖局的主人是清河人士。”
“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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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话,萧元河已经不见人影,萧以鉴赶紧追上去,只有几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早就听说福王武功高强,现在算是亲眼见识了,这么高的悬崖说上就上去了。
“还站着干什么,想让王爷骂我们酒囊饭袋吗?”为首的人恼羞成怒。
隐在山林中的镖局生意还不错,人来人往的,高门大院的模样,上面的匾额字体龙飞凤舞,高高的院墙围着,门外站着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肌肉紧绷在青灰色的短袍里。
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衣着华丽,看着就有些古怪。
萧元河站在远处的山坡往那边看,越看越觉得这镖局有猫腻。
“主子。”萧以鉴突然叫住他,“王妃怎么在那里?”
果然,远处有一辆小马车,卫娴带着萧以镜鬼鬼崇崇的,萧以镜还扮成侍女模样。
萧元河:“……”
卫娴做了简单的易容,打扮得福态,脸上画着浓妆,衣着艳俗,也不知道手臂上缠了什么,看着就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凶狠女主人,高大胖,一脸捉奸的狠戾。
萧以鉴憋住笑,飞快溜过去扯住萧以镜,“你们到这干什么?”
卫娴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东张西望,发现树后站着萧元河,赶紧拎着裙摆往那边跑去。一身臃肿也不妨碍她的步伐,走得近了才心虚,声音也小小声音,“我之前不是让人抢粮吗?发现有些人把粮食都运这里来的,所以我们就来探探,生气啦?”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还有,为什么你要来冒险?”萧元河把她拽到一处小树林里。
“这里查得可严了,以镜之前来都进不去,后来打听到有个富贵妇人与这镖局的镖头有来往,我才这么打扮想混进去的。”
“胡闹,里面不知道什么人在,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听完她的解释,萧元河心脏狂跳,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胆子大成这样,而萧以镜居然纵容她乱来。
“你不要怪以镜,是我非要跟来的,你把这个还给我,不就是让我用的吗?”卫娴亮出袖箭,还笑眯眯踮直脚尖亲他一下,“而且我让扬州城的能工巧匠修改过,现在能装十根箭呢。”
卫娴与他分享最近成就,眉眼飞扬。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萧元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紧紧抱住她,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他一定会活不下去。
第117章
群山环绕, 山谷中地势开阔,福运镖局占据着整个山谷,看着气势不凡, 宅门雕梁画柱,虽是镖局, 看着像个小城堡, 繁茂树枝中伸出的飞檐上走兽都闪着金光,在晨光的映射下更像是纯金雕刻。
萧元河一眼就能看出几处设计巧妙的机关,只要有人跃上墙头,那些走兽定然会有毒针把来人戳成蜂窝。
这地方硬闯是不行的,怪不得萧以镜都要侨装打扮企图蒙混过关。
“既然遇到你们,少不得本王也凑凑热闹。”萧元河昂首挺胸,抬腕装出抚须的动作。
卫娴笑眯眯掏出自己的螺子黛替他画上胡子。
“老爷, 画好了。”掏出小巧的铜镜给他看,他愣住说不出话来了,除了胡子,卫娴还替他画了两个大黑痣, 上面不知道她怎么粘上了一根短短的头发。
“老爷,这是我的头发,不是别人的。”卫娴知道他有些洁癖, 在他闹脾气前赶紧解释。
他的容貌本就出色,加上胡子也很好看, 一身矜贵气质又显眼,不扮丑出现在人前总会引人注意。
卫娴搂住他的胳膊悄声道:“你不想扮丑,下回给你扮女装, 可是你个子太高了,女子没有这么高的。”
萧元河比她高一个头, 她的身材算是高挑了,也只到他的肩膀,而且他的骨架也不适合扮女子,一看就知道是男的。
看着她兴致勃勃,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萧元河头疼起来,等把这些事处理完,他得好好让她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这次卫娴是抢了别人的身份牌冒充的,进门时被门前的侍卫反复查看铭牌,对萧元河犹豫起来。
“这是谁?”侍卫还算客气,因为她塞了不少银子。
“我家老爷。”她微抬起浓妆的小圆脸凑过去,压低声音,“刚抢的。”
侍卫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心里嘀咕,这么丑,用得着抢?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他们放行,三人进了门,对面就是一面照壁,上面的画大气蓬勃,出自前朝名家手笔,照壁旁边有一道垂花门,那里还有一道需要看铭牌的关卡,看来这镖局十分谨慎,这一次还问了一些更细致的信息,比如卫娴这个身份铭牌就是一个珠宝商的,还会问及苏州有几间店,上月运了什么,这次要运什么,幸好卫娴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只是他们刚要走时,突然从里面走来两个穿着镖局袍服的人,其中一个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笑得十分猥锁,想占她便宜,气得萧元河当场就要发作。
“我家夫君对我情根深种。”卫娴只好塞银子避开被人丢出去的风险。
直到进了门,萧元河还气呼呼的,后悔没直接闯进来。
卫娴捏了捏他的手心:“你得听我的。”
萧元河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沿着回廊往里走,里面真的是人声鼎沸,一抓就是叫得上名号的大商铺东家,有钱的商人遍地都是,而且还对镖师们十分恭敬。
长廊边上是一间一间的小屋,看样子是供人谈生意的,他们也只能在这里,后面的门有人守着,不让进。
在外面看镖局面积大,占据了整个山谷,实际上,属于镖局的也就这一处回形廊屋,后面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居所。
他们被人领进小屋,萧以镜借口去茅房,寻了个机会翻过隔开回廊的墙壁,进到内院。
他悄无声息地跃上一颗大树,躲在树冠里往下看,内院分成两部分,靠近回廊的地方是仓库,人来人往,把货物送到侧门,侧门的守卫比正门还严得多,只许镖局的人进入,运货的马车在门外,凭着票据领货。
这样的设计也不引人注意,毕竟是做镖局生意,还储存有价值连城的珍玩古董,守卫森严说得过去,这镖局的生意火爆,他还在人群中看到扬州辖下郡县的县吏前来取货,黄布包裹着四四方方的东西。
福运镖局在京城也有,天下遍地都有分堂,为了护镖,聘请的镖师都身手不凡,名声还不错,是富户运送东西的首先,以前不知道它其中有猫腻,到了扬州才发现这镖局似乎大有来头。
萧以镜不敢大意,静静地躲在树上往里看,仓库之后是两道高耸的院墙,在树上都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看到殿阁尖顶,树木茂盛,环境清幽,应该是住人的地方。
探了个大概,他原路返回,附在萧元河耳边把自己看到的跟他说了一遍。
“主子,我觉得里面要是储存粮食或军备完全有可能把扬州一带的军粮和军备存下,里面似乎还有地下仓。”@无限好文,尽在
“想出这点子的人真是聪明,镖局来来往往,本来就不引人注意,要运送些什么东西也方便,怪不得我找不到那些丢失的军备,肯定就在这里。”
“那怎么办?人家可是正经生意,总不能突然闯进去。”要是早知道这地方,前阵子就趁乱闯了。
再说有这么多富户乡绅撑腰,看着虽然跟朝廷和世家都没关联,但是一个镖局能开满天下,背后的势力不可能没点身份。
“我怀疑这是谢淙的据点。”萧元河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跟镖局的人瞎忽悠的卫娴,计上心来,“我打算送一批珠宝到京城,到时候就跟他们的镖一起返京,这批东西要足够吸引他们。”
萧以镜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他们可以秘密回京,别人还以为主子还在扬州。
“这些还只是抛出去的饵,我们需要让他们把人手都调出去,这样一来,为了方便,他们肯定也一起把东西运走。”
计划更详细的操作方法还得回去再商量,现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有大生意上门。
萧元河凑到卫娴耳边小声嘀咕,故意提高音量,含含糊糊让那人听到他们有一批好东西要运到京城给福王贺寿。
六月十六正是福王生辰,这东西连南下的福王都看过的,但是因为扬州突然乱起来,福王还遇刺了,好东西不敢随身带着,怕有人路上找麻烦损失杨家商队的人,不得已才托他们找上门来。
那人眼睛滴溜溜转,似有意动,或许,他们本就有意打着萧元河的名声以便顺利北上。
“这单生意我做不了主,得禀报我家主人。”接待他们的人客气躬身,“明日会亲自到府上传消息。”
看来还是谨慎,要亲自去看货,卫娴笑得红唇咧到耳根,“这是当然。”
一出镖局脸就垮了,她的铭牌是萧以镜偷来的,也幸亏这人以前的生意不算太大,接待的人不固定,要不然肯定被人识破身份。
“怎么办?”她看向萧元河,“要不我们把镖局派来的人抓起来?”
萧元河翻来覆去看手中的铭牌,上面是铭牌主人的名字,名叫钟花娘,他沉思着能不能拉拢到自己身边来。
“先回城看看这个人。”
钟家世代经营珠宝铺子,生意还算过得去,钟花娘的丈夫是上门女婿,有一次外出时出了意外,人当场就没了,钟花娘独自挣着自家的生意,艰难经营好几年才有起色。正好杨家大爷与她拐弯抹角说得上话,杨家因为有自己的商队,平时用不到镖局,但是钟家不同,平时分店铺货用的都是福运镖局,偶尔还会让杨家代送,所以算是认识。
由杨大爷出面说和,钟花娘对于卫娴偷她的身份铭牌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帮了他们的忙。
“也是多亏王爷在扬州,我的铺子才保得住,明日他们来,只管领到钟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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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花娘的穿着就如卫娴假扮的那样,人倒是爽快,有一种生意人的精明,看到卫娴的真容被惊艳到,谨慎提议返京途中由她亲自去,以免被人看出破绽。@无限好文,尽在
“钟大娘子愿意北上,本王自然是高兴的。”萧元河很高兴她的识相,打算等事情办完,她要是想在京城发展,给她一些便利。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镖局的人就来了,进了门,先看货,又到茶室谈妥了价格和出发日期,这才离开。
萧元河和卫娴躲在回廊边看那三个人,这次镖局派来的人是两个高手护着一个少爷模样的年轻人,主意都是那个年轻人拿定,他自称姓赵。
镖局的主家就是姓赵,看来他们钓到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我们也跟着他们出发吗?”卫娴探头探脑望向那人被萧元河揪住衣领拉回来。
那白衣翩翩的公子小模样还挺有看头,卫娴总忍不住偷偷瞄引得萧元河不满且怄气。
扬州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留下来也是无所事事,本来还想往南,但是船被烧没了,卫娴又不想坐马车跑那么远,杨家之前打算用船送他们回去,但是想到要把镖局的人调走,就不能坐船,以免漏馅。
“我们晚两天,先把镖局里面的人引出去,等他们把军粮和军备混着运出去,镖局空了我们再回去。我们现在去看看能让福王都说好的珠宝。”萧元河牵着她的手去往后院钟家库房。
刚才用来吸引赵公子的珠宝是钟家压箱底的好货。
一整块稀世美玉,能骗过镖局的人,东西肯定是好的。
卫娴看着库房里绿莹莹的玉壁睁大眼睛,实太是太美啦!
第118章
这样的绝品玉璧难怪能让见多识广的镖局鉴宝人心动, 就连卫娴都恨不能占为己有。
她围着玉璧转圈,伸手抚摸,触之温暖, 并不像它晶莹剔透的外观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冰冷,质感细腻, 摸起来的手感像是少女嫩滑的肌肤。
这块有她脑袋大小的玉璧上面雕刻着龙凤, 雕工精湛,把它当成国宝都使得,钟家居然有这样的宝贝,甚至能保住这样的宝贝,不得不说他们也算是有实力的。
“王爷,这是我钟家传了数百年的传家宝。”钟花娘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她是生意人,在商言商, 这东西也是冒险现世,哪一次出现不引得天下大乱,钟家得到它之后,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这块玉璧在他们手上。
“相传前朝皇帝就是因这块玉璧而成为亡国之君。”萧元河伸指点在上面雕刻的龙眼上, 缓缓转头看她,“原来是前朝皇族之后,我听说当时候大周开国皇帝到处找这块玉璧都没找到, 原来不在京城。”
一百多年前的大周开国皇帝把京城挖透都没找到。
“你突然把它拿出来,胆子不小。”萧元河声音微冷。
卫娴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最后站到萧元河身后,警惕地望着钟花娘。
“我相信福王殿下会给我们一条活路。”
钟花娘脸上很淡定,情绪也很稳定。卫娴是第一次见这一类型的女人, 不像她母亲,是个贤惠的温柔女子, 也不像长公主那样气势强劲的女子,说起来倒有些像太后那样的,不动声色就能把所有人引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本王对宝物没什么兴趣,但是不希望它再出现在世人面前,若是早知道你把它拿出来,本王一定不会跟你合作。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即将送往京城福王府,你的目的就是挑起天下纷争吧?”
“天下至宝,能者得之,殿下不会怕了吧?”钟花娘的唇角弯起,把自己脸上浓妆面皮摘掉。
“你是周绪的小妾!”卫娴大吃一惊,她对这人印象太深刻了,“你不是花家的偏房庶女吗?”
“王妃好记性,京城一别已有数月,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殿下,考虑得如何?是让这东西现世,还是让我去告诉魏家老太爷你们的计划?”
“你是说,福运镖局是魏家的?”萧元河将卫娴护在身后。
钟花娘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一件好笑的事似的。
“准确说来,是三皇子的。当然,最初不是,是他从上一任主人手里抢的,杀了人家满门。大周朝也没比大殷好多少,皇族都会被权力吞噬。怎么样?想让天下再乱起来,还是看着它这样烂下去?”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既然你要让它现世,那就按计划进京吧。”萧元河很爽快地拍了拍玉璧圆润的弧线,“正好一网打尽,这东西是个好诱饵。”
“你对谢铮就这么有信心?”钟花娘看了卫娴一眼,“天下大乱之后,你们就是所有人的目标,你不怕?”
虽然卫娴不知道萧元河有什么计划,但是她更相信他的判断,“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你的祖宗也用过,不过他们失败了,我想,现在与当时的情况不一样,也有可能大家更习惯没有这块玉璧的日子,说不定大家乱起来争抢,这块稀世美玉不小心被人摔碎了也不一定,再说,我们可以做十块八块赝品,正好让他们互相斗个你死我活,这样,我们岂不是安全很多?”
“哈哈哈……”萧元河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么高兴过,卫娴完全明白他心里所想。
钟花娘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着她,“我之前听人家说卫府六姑娘是个又懒又娇的草包美人,没想到大家都传错了。”
说完,转身按下墙上的按钮,里面有十块外型一模一样的玉璧,“这些都是赝品。当然,质地还是上乘的,拿一块出来用也不费事,您说是不是,福王妃?”
“你早有做假的打算?”卫娴从萧元河身后探出脑袋,没敢过去摸那些赝品。
“当然,事情办完之后,玉璧归我,那十块归你们。虽是假货,倒也是上好的玉石。”
“出发那天你打算怎么瞒过镖局的人?”萧元河不置可否。
“真假都带去,实话跟他们说,为了防止有人抢,真正的玉璧只有两个人知道在哪里。”
萧元河走过去,摸了摸那些赝品,入手也是温润细腻,几乎以假乱真。确实如她所说,那十块赝品跟那块玉璧质地非常接近。
“十块一起带出去怎么样?”萧元河伸手拿起一块抛着玩,“要玩当然刺激点。”
钟花娘上下打量他:“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疯狂。”
卫娴也转头看他,担心他玩心太大耽误大事。他握了握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真正的玉璧当然是由我们拿着,钟大娘子不反对吧?”
“当然,只要最后你把真的还给我。”
钟花娘以为自己够疯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疯。
两天之后,所有人都知道福运镖局替杨家运送前朝稀世玉璧入京。
镖局后院密室,灯光幽暗,几人相对而坐。
“确定是那块消失了一百多年的玉璧?”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严肃,嗓音带着训人的腔调。
“不会有错,钟家几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后妃,本来以为东西是在皇宫,花家送女入宫也是为了找这宝物,谢家这几个皇帝想必也想要。”
“东西倒是其次,听说它能长生不老。”
“这话随便听听就算了,大殷皇帝没几个长寿的。”
“我倒是担心这东西突然现世,是不是有人跟我们对着干?”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机会,正好把我们准备的东西送入京城,谁敢抢萧元河的东西,这小子倒成了我们的护身符,万一事情不对,还能推到武威王身上,父子造反,这戏是不是就热闹多了?”
“没错。”
很快就到玉璧上路的日子,一大早,钟花娘就带着府中护卫在镖局的镖师们护送下带着几个木箱出门。
钟府附近果然出现很多行迹可疑的人。
萧元河带着卫娴侨装打扮,坐在早餐摊子边上吃热乎乎的酱肉包子。卫娴吃得两颊鼓起,手上还捏着一个。
扬州的肉包子特别好吃,百吃不腻,她都长胖了不少。
“走了,看热闹去。”萧元河优雅地擦了擦嘴,起身拉她走,怕她又吃撑了。@无限好文,尽在
卫娴手里捏着最后两个包子跟在他后面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她打了个饱嗝,瘫坐在椅上,直接犯困了。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说说,回京城岳父岳母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萧元河用帕子替她擦嘴,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家伙吃多还会犯困,手掌现在肉乎乎的,他都不想给她吃太多东西。
“下次你少点两个就好了。”她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有热闹再叫我。”
就因为她这个样子,他们跟踪那些人才用马车。她是真的不害怕,能吃能睡的,他本来还担心她有什么心理阴影,没想到她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萧元河心情复杂地揉捏她,不让她睡过去。
马车跑出大约一个时辰,开始听到前面有打斗的声音,福运镖局的镖师实力倒不是吹的,真的没人能打玉璧的主意,冲过去拦的人全军覆没了。
驾车的萧以鉴小声道:“全是高手。”
与他们实力相当,真的单打独斗不一定能赢。
一直到出了扬州地界,都没有人得逞,卫娴是看得目瞪口呆,“是那些人太弱还是镖师太强大?”
前面一共有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是钟花娘带着一个侍女,中间那辆里面坐着那天来鉴宝的赵公子,后面一辆好像是空的,没有人在上面。
有人过来抢宝的时候,赵公子一直待在马车里,都是由护在他车边的六个侍卫动手,一共十批人,六个侍卫半点伤都没有。
卫娴悄悄探头:“他们把军粮放哪里了,没看见有东西啊?”
“那边。”萧元河指了指前面的山谷,果然那里等着一个车队。车队人数众多,足有几百人,车子有上百辆,浩浩荡荡停在那里,车上插满福运镖局的旗帜,“福运”二字绣得十分精致,正迎风招展。
“他们倒是把王府的名头用到极致。”萧以鉴声音里含着浓浓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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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大的镖,人数众多,还有一些蹭他们的光,想搭路去京城的富商,熙熙攘攘,把山谷都挤满了。
“刚刚打过仗,这些人就不怕再打起来吗?”卫娴纳闷,前阵子到处设关,现在刚刚把关卡收起,叛军整编入几个大郡的守军。
“他们赶时间呢。”萧元河冷笑,“五月是一个机会很多的月份。军队被拦截,他们肯定是化整为零,其中商队是最容易也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你看那些商户,一点都不像商人。”
“你是说他们都是漏网之鱼?”卫娴不相信在萧元河强势打压之下,那有哪支军队还敢往北。
“漏网之鱼肯定有,以我对谢淙的了解,他会把人分散开来,分批进京。”
卫娴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是我们先下手为强了,把镖局掀翻,看看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山谷中人来人往,他们的马车不能靠近,两人只好下马车往山上跑,从山顶往下张望。
大约还在等什么人,直到太阳西斜,队伍才走出山谷,缓缓沿着山道往北行走。人数太多,普通的小毛贼已经不敢出来拦路了,那些大点的山寨正在观望,悄悄跟在队伍后面。
等他们出了扬州地界,离镖局有两天路程,萧元河才带着卫娴骑着马快速返回,带着人包围镖局。
“你确定魏家老太爷就在里面?”萧元河身披战甲,没戴头盔,站在山崖边往下看。
卫娴为了行动方便,也穿着轻甲,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直站在他身边,趁他不注意,偷偷揉酸疼的脖子,头盔有些沉,萧元河不许她取下头盔。
萧以鉴沉声应是,他昨天趁守备松懈之时夜探镖局,发现镖局后面幽静的小院里住着不少人,全是之前被判流放的,甚至有宋家人,当然,萧府二爷也在,而且过得还挺滋润,美人环绕,美酒佳肴摆满桌。
“他们居然从流放地聚到这里,果然好日子过多了有些人就忘了怎么吃苦。”萧元河用力踹了踹山岩。
皇帝对武将过于优待致使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以为皇室势弱,总想要更多,
“主子,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逍遥自在,浪费粮食,不如趁乱砍了。”萧以镜怂恿道。
卫娴停下手中动作,担心地望着萧元河。他出来这阵子又长高了一点,身姿更加挺拔,脸上的稚气尽去,身上的杀伐之气更重,像破土而出的宝剑,渐露锋芒。
周围的将领对他十分信服,这时候也在看着他,只等他一声令下,将这处敌人的老巢掀翻。
他稳了稳情绪,抬臂一指,“出动!”
在场的将士们端起长枪,吼叫着自高处府冲直下。
镖局守卫虽然松懈不少,但是死士们抵死顽抗,院墙都涂上火油,宅门牢固,一时攻不进去。
所有的门都是精铁所制,攻城捶都用上了,可见这座镖局的重要。
镖局里,女人们惊声尖叫,四处逃窜,魏老太爷由长随扶着,立在庭院中破口大骂。
“萧家的不孝子孙!你想让天下人知道你六亲不认吗?”
作为天下读书人的领袖,魏家老太爷口才很好,镖局里所有人听了他的长篇大论,都激起凶性,激起豪情,纷纷大骂萧元河不要脸,谢氏江山要易主。
声音传到正在进攻的人耳朵里,气得萧以镜直接窜上树,一脚踢飞守在墙头上的死士,眼见他就要打开侧门,所有死士都跑过来殊死抵抗,在门边激战起来,刀剑争鸣的声音不绝于耳。
萧元河站在半山腰处的岩石上,山风把他的红色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拿我的弓来。”
他一直面无表情,卫娴也有些担心他的状态,紧张地跟在他身边,听到他的吩咐,赶紧跑去拿弓。
那张弓非常大,足有她一人高,之前由一名身材高大的暗卫背着,这时候她跑过来,亲自把装弓的长木匣抱过去。
作为近卫,当然要听他的吩咐。
萧元河转头瞥她一眼,原来还剧烈起伏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他接过长而扁平的弓匣,修长手指灵活按动机关,长匣弹开,一张巨弓映入眼前睑。
那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巨弓,普通人一定拉不开,卫娴之前从来没见过,匣中还有三支特制长箭,箭尖带倒刺,闪着冰冷的光芒。
萧元河伸手握弓,转头看她,“闲闲,这张弓是高祖遗物。”
相传高祖天生巨力,一生都在征战,所到之处敌将望风而逃,他驾崩后,再也没人能拉开这张弓,一直存在皇宫兵器库,藏了上百年,前年秋猎时,皇帝把它赏赐给萧元河,但是大家都觉得他拉不开弓弦,也从来没见他用过。
“你什么时候能拉开它的?”卫娴好奇地上前,摸了摸白色的弓弦,触感冰凉。
“我学射箭的时候就用它。”萧元河从匣中取出一根长箭搭在弦上。
对别人来说是巨弓,对他而言就像普通的弓箭,轻松就能拉满弦。
卫娴瞪大眼睛,看着那支利箭像长了眼睛一样,一箭射穿正在高声痛骂的老者的咽喉,余力带着他飞出好远,钉在院墙上,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刚跳上墙的萧以镜,他的脚下就是被利箭钉在墙上死不瞑目的魏家老太爷。
“啊!!!”
萧二爷吓得抱头尖叫。他对萧元河的恐惧一直都在,从来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会带人来围攻镖局,他一直觉得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院门是精铁所制,院墙也是淬了铁汁,固若金汤,亲眼看到从山上射来的利箭,他的信心崩塌了。
普通的箭射不了这么远,万万没想到萧元河带着高祖巨弓。
回过神来的那些人吓得尖叫起来,四处躲藏,场面大乱,人心涣散,各自逃命,死士也因为失去指挥而乱起来。
精铁所制攻不破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扬州军冲杀声震天,势如破竹攻进镖局。
“还好,准头没射偏。”萧元河收起弓,放进长匣,摸了摸剩下的两支长箭,“原本是有六支的,以前用掉两支。”
“你的伤口裂开了!”卫娴大惊失色地看着从他手腕流下的鲜血,赶紧抱着药箱,拽着他坐到一边,把他的衣袖往上挽,露出结实的手臂,他手臂上的伤没好全,拉开巨弓使得伤口开裂。
卫娴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不过没掉眼泪,手指灵活地替他洒药,缠上布条。
“乖乖坐这里,不准动。”
“不动。”
萧元河懒洋洋靠着山石坐着,视线追着她跑,看着她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给他端来茶水,一会儿给他拿来盖毯。
“你也坐下休息一会,累坏又喊胳膊疼,腿疼。”
她本来是那么娇气的深闺姑娘,被他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就说他只要做富贵闲人就好了,一点都不想立功,反正立再多的功,赏的也是金子,他可以用别的方法挣金子。
他抬手拉她坐下,亲手替她解去头盔,看到她白皙滑腻的脖颈上被头盔压出伤痕,红通通的一圈。
流多少血他都愿意,但是不想看到她有半点损伤。
“别动,再动我就不帮你包扎了!”卫娴被他的手指按住脖颈,战栗着,只能虚张声势。
“那就不包扎,等血流干。”萧元河扬起笑脸,“等流干就死掉了。”
“胡说!”卫娴气得摁住他的嘴巴,手掌按在他脸上。
萧元河的笑眼映着她着急的样子,“这种时候不应该是用嘴堵住的吗?”
话本上是这么写的。@无限好文,尽在
镖局被攻破,里面的人都被生擒,倒也没人趁乱把人都杀了。在库房地下,发现无数金银财宝,还有军备,甚至有攻城车,粮食倒没有,全部被搬空了。
卫娴紧紧跟在萧元河身边,走进地下仓库,被里面的广阔吓了一跳,藏几万人都可以了,这一片山都是中空的,幸好里面没那么多人,要是真藏着大军,他们带来的这上千人恐怕真是有来无回,不由得一阵后怕。
“原来藏在这里的人去哪了?”她担心地望向萧元河,“不会是化整为零去京城了吧?”
“我们中计了。明面上的叛军只是吸引朝廷军队的饵。”萧元河立刻反应过来,匆匆往外跑。
“立刻传讯京城。他们这样的据点在京城也一定会有,让人立刻查抄福运镖局。”
卫娴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心脏提到嗓子眼,“现在还来得及吗?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出发的。”
“我们立刻返回京城,现在就走,”萧元河转身拉她一把,牵着她的手腕往地面跑,“援军随后会跟上,我们骑马星夜兼程,一定能追上运镖的队伍,把他们的东西截下来。你要跟我一起走还是留下来跟大军一起北上?”
他应该给她选择的机会,尊重她的选择。
“我要跟着你。”就算遇到危险,也不希望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流血。
“好。”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事出突然,时间紧迫,他们带着暗卫们即刻出发,甚至没能跟伪装他们的萧以鉴道别,他们还在扬州城的杨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这几天一直在骑马,卫娴大腿内侧磨出水泡,难受得很,但是她咬牙忍住了。
两人脏兮兮上路,急促地马蹄奔过山岭,一路往北,风餐露宿,她的脸也变得粗糙了。
晚上烧起火堆,几百人在林中轮流休息,她依偎在萧元河的胳膊上闭眼打盹,晚饭只吃一个冷掉的包子,肚子咕咕叫。
萧以镜站起身,离开营地,过了没多久,他猎来几只野兔,处理好之后架在火上烤,兔肉的香气诱得她睁开眼睛。
“吃吧。”萧元河用匕首切了几片串在树枝上递给她。外焦里嫩的烤兔肉让她咽了咽口水。
上面还洒着酱料,口味跟在府里烤的家兔没什么区别。她小口小口咬着,细品着,眼睛亮晶晶的。
喂饱她的乐趣此刻在萧元河的心里翻腾,她吃完两块还会给他塞一块,两人把一只兔腿吃了,萧保宁又送来一只烤好的野山羊腿。
福王府出来的人厨艺都很好,卫娴吃得很满足,吃饱就睡着了。
萧元河没舍得让她饭后消食,将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觉。她睡得不安稳,似乎是做了噩梦,眉头皱得死紧,他轻轻替她揉开,轻拍她的背。
夜里的山林不时有狼的嗥叫,黑暗深处冒着绿光,狼看到人多和篝火没敢过来,他们把马匹都围在圈中。
夏夜林中蚊虫多,萧以镜起身洒驱虫驱蚊的药粉,凑到萧元河身边。
“主子,镖队在前面两座山扎营,要不要我们做点什么,让他们加紧脚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伸手在两人周围洒驱蚊粉。
卫娴的脸被蚊子叮出一个红色肿包,萧元河正在替她涂药,“派人沿路打探军备的下落。”
镖局里的军备没带走,只带了粮食,他们的武器一定藏在京城附近。
“是。”萧以镜躬身轻手轻脚离开,走了一会儿,回头望去,看见萧元河把人好好裹住了,脸都没露出来。
大约是涂药之后消肿了,她睡得沉,也没做噩梦,萧元河抱着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睡了香甜的一觉,卫娴醒来时感觉好多了,林中高耸的大树在晨光熹微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家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她赶紧爬起来,谁知一个趔趄又跌回去,皮肤磨破了,疼得很。
“今天你和我乘一匹马,腾出一匹去打探消息了。”萧元河替她找借口。
“哦。”卫娴没有怀疑。昨天有两匹马累死,他们的马本来就是一人一骑,累死两匹就有两个人得跑着跟上。
他们人数不多,为了尽快追上那批粮食,出发得仓促,没能挑选好马,现在已经追上镖局的队伍,也不用追得太紧,不远不近地跟着。
五月初,山花正是绽烂时,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景色十分宜人,要不是有事要办,她都想留在这里住两天。
她骑在马上,后背靠着萧元河结实的胸膛,就算知道前面有敌人,也无比安心,没有恐惧。
拉着粮食的队伍脚程不快,还时不时有人想来抢前朝秘宝,再往前就要进入清河地界,这里是魏家世代居住的地方,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护着粮队北上。
昨天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烧火的灶多了不少。有人提议烧掉那些粮食,萧元河不同意。
“老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能浪费,不到最后时刻,绝不烧粮。”
大家都低下头去,只是因为烧粮是最简单的做法,抢粮势必引起伤亡。
“我会让他们亲自送粮到京城,到时候会有人接应。”
“可是,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本来就是给叛军送的粮。”萧保宁不解,不过他们几个都听萧元河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子,京城来消息了!”萧以镜兴奋地带着信鸽跑过来。
今天五月初四,他们端午节是赶不到京城了。他们一路北上,好几天没收到京城的消息,还以为鸽子被人射杀了。
“咕咕。”白胖的鸽子凑到卫娴面前,小眼睛滴溜溜转,有几分得意的样子。
卫娴赶紧喂它吃粟米,“真乖。”
他们放飞两只,回来的只有这只,不知道另一只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紧接着,一阵“咕咕咕”从空中传来,十几只信鸽飞过来,担心引起前面的镖队疑心,大家赶紧把那些信鸽弄下来了。
镖队不知道什么原因停在河边不走了,明明有桥,但是他们没走桥,而是等在河边,看来他们也觉得陆路风险大,打算转水路。
“我们不走水陆,直接过清河前往京畿之地,等他们靠岸。”萧元河看了信之后,把信给卫娴。
信是卫国公写的,上面还有一段只有卫娴看得懂的暗语。
“姐姐和六殿下在我们的别苑,陛下赏给你的那座。”卫娴凑在他耳朵边悄悄说,“出现在皇觉寺的人是假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入京之后不要进宫,也不要去皇觉寺。
其他信鸽也带来了消息。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赶路。”萧保宁举着一封信跑过来,“何将军找到他们私藏的军备了!”
他们这半个月赶路总算把那些人逼急了,河边的队伍肯定也是因为陆路已经没有援军才换水路的。
“让他们走水路顺利送粮到京城吧,正好赶上夏收前青黄不接时节。”萧元河松了口气,带着大家骑马朝清河城走去。
清河城是座古城,建城年代久远,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不过何御舟已经提前掌控这座城,他们顺利进城。
“咦?”他们刚进城,前面就传来秣阳郡主的声音,“元河哥哥,你是元河哥哥没错吧?”
小郡主兴奋跑过来。
萧元河只是简单换了个装,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秣阳郡主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能认出他不奇怪。
“你们不是还在扬州吗?”天下人都知道福王因为扬州城的混乱而留在扬州整顿城防,还让人从扬州城把宝贝送进京城,她就是稀奇他看上什么宝贝了这么迫不及待送回福王府藏起来,她就是心急这才偷偷躲在承西军里一路南下。
会不会是像去年找到的珊瑚树?那颗像大榕树似的珊瑚树现在还立在宫中的御花园里呢,他看上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可惜她听到消息说镖队从水路走了,没有进城。
“你不会是担心有人抢你的重宝吧?”小郡主瞪大双眼。
她穿着承西军的战甲,抱着头盔,风尘仆仆,哪还有之前那种娇气模样,而且还认不出卫娴,只顾与萧元河说话。
卫娴挑了挑眉,看来小郡主能追到这里,京城局势估计真的不乐观。
萧元河与她默契对视一眼,笑道:“你偷跑出来,姨母知道肯定会把你关起来。”
“你不要告诉她就是了!”秣阳郡主生气跺脚,后悔冒出来认亲。
肯定是何御舟忽悠她!
“姨母过几天大婚,你跑这里来,不会是跟她吵架离家出走了吧?”萧元河绕过她,带着卫娴走进路边的饭馆。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回京的。”郡主不服气,也跟着进去,这才发现他身边的秀气小将是卫娴,顿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这模样?”
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是巾帼英雄,人间佳话,结果一看,卫娴的模样比她还好看,英姿飒爽。
再低头看拦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咬牙道:“等过两年我也比你高。”
她努力挺胸抬头,也比卫娴矮半个拳头,顿时泄气。
“郡主,你这是去哪里?”卫娴抿唇而笑,以前觉得秣阳郡主很是娇纵不讲道理,现在却觉得她有些天真可爱。
“还不是要去看元河哥哥的天下至宝!你们为什么要让镖局送?”一脸的不高兴。
“这样一来你家将军不是就省事多了吗?”萧元河笑着招呼伙计上菜,点了所有的清河招牌菜式。
卫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隔壁桌,对着摆在桌上的水晶肘片猛吞口水,顿时觉得何御舟真是个好兄弟,要不是有他,他们这会儿还风餐露宿。
秣阳郡主娇羞垂头,只是因为听到那句“你家将军”。
等菜上齐,从她口中得知他们离京之后的事。
宫里知道扬州城乱起来,长公主急得吃不下饭,病了好几天。
“姨母做梦都叫着你的名字,我娘这才漏了个破绽,我偷溜出来。太后给了我这个。”郡主献宝似地给他们看一块令牌,是杨家的腰牌,可以在每个城池的杨家商铺拿东西。
她刚溜出来的几天,淳安长公主府还派人找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快马加鞭出了京畿之地后,后面就没追兵了。
好不容易才混进承西军,只敢藏在军中远远看着何御舟,根本不敢过去相认,怕他送自己回京。
在军中她吃不好睡不好,早就想跑了,是她的侍卫按着她不让跑,今天终于给她逮到机会留进城。她看到晶莹剔透的肘片也流下不争气的口水。
可惜,肘片全都被倒进卫娴的碗里。
“元河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连一片肉都不让她吃。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想吃自己点,这份是王妃的。”
“我没有钱。”她边说边伸筷子。
“谁让你偷跑不带银子?”萧元河很无情拦住她。
卫娴连吃几片,好吃得咬到舌头,本来还想分她几片,这样不给了,捧着碗大口大口吃饭,气得秣阳郡主红了眼眶,像个没娘的可怜孩子。
“小二,再上一份水晶肘片。”卫娴倒也不想跟她计较,不过也大方不到哪去,“记帐的,回京之后你要还钱。”
“听到了吗?先借给你,回京还钱。”妇唱夫随。
郡主能屈能伸,大口吃肉,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算明白了,现在他们是夫妻恩爱,一致对外,瞧着吧,迟早何御舟也这样对她,只给她买水晶肘片。
连续二十多天都没能睡个安稳觉,住进清河别苑之后,卫娴直接累趴下,睡了一天一夜,连端午节的粽子都没吃。
清河王府目前还没什么动静,依旧设宴招待清河官员,何御舟也去了,回来时还带着一盒粽子,听说萧元河就在别苑住着,直接转身就出了清河官署。
“喂,你去哪里?”秣阳郡主终于忍不住冒头。
居然想把粽子拎去给萧元河那个小气抠门的人吃,自己不吃。
何御舟早知道她混在军中,只是受人之托,没把她赶走,再说,有赐婚圣旨在,他总不能抗旨。
“郡主想吃?”倒也不是不能给,反正就是几个粽子。
“我当然想吃!”
何御舟放下食盒转身就跑,反正就留一样,既然要吃粽子,那他就可以不理她了。
“你给我回来!”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难道要让她去跟卫娴学学经验?
秣阳郡主光是想想就直摇头,“打死都不去。”
何御舟跑出官署,抬头望了望树梢边弯弯的月亮,想了想去年的端午节自己在哪里?在关外还是在岭南?这一年变化太大了,有时候他都有些恍惚。不但报了仇,连庄主都找到了。
而这一切,都是萧元河带来的,他对他是感激的。
福王别苑一打听就能找到,他们约在那里见面,他这才提前离开清河王府。
“来了?主子正在等你,方太医手札带来了吗?”萧以鉴等在门边。
“带了,殿下呢?”
“在后院。”
两人沿着回廊快步走向后院,谁知道萧元河就在垂花门边等他们。
“王妃刚睡着,我们还是去书房谈吧。”他身着一件素锦长衫,头发半干披在肩头,脖子上有刚缠上的绷带。
“殿下的伤……”何御舟有些迟疑停步。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萧元河摸了摸某个人非要缠上去的绷带,“无妨,一点小伤。”
三人往书房走去。书房建在外院,回廊下有一颗很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影把宫灯的光芒都遮住了。
别苑小厮端上茶水,他们在矮方桌边落坐。何御舟从怀中掏出陈旧的书册放到桌上。
这本方太医的亲笔手札虽然纸张泛黄,但是保存还好,即使过了十多年,字迹依旧清晰。
上面写着很多隐喻故事,看似离奇,却都能一一印证,其中还提到疯犬病与其他很多病症。
“这篇故事里,公子说这个三足怪诞你一看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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