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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恶人们◎

    虽然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跟情|人煲电话粥, 但是我可以给甚尔发邮件、至于电话,甚尔那里会设置静音,只要有空就会马上接起:

    “我晚上出门吃了寿司, 甚尔做了什么?”

    没过多久,小狗那边有了回复。他吃了随身携带的野外干粮,临走前特地给我买了各种解闷的东西, 比起解释自己做的事, 他对更加在意我外出的动机:

    “一个人出门?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太好了、看来临也的确遵守约定, 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我心上大石终于落下,忍不住扬起嘴角:

    “没有哦、遇到了点好事。等确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

    现在是周末早上八点,法式餐厅“丹露”刚刚开业不久,推开悬挂着薰衣草干花的雕花木门, 便从繁华的都市大街步入西式庄园的客厅。

    绒布窗帘掩去事外喧哗, 独留璀璨的黄铜水晶大吊灯散发光亮, 它橘红的光芒照亮棕红油亮的木质地板、摆放各类酒品的吧台、无火的红砖壁炉, 以及四处铺有蕾丝桌布的桌子。

    桌上大束玫瑰在花瓶中开得正盛、洁白的骨瓷餐具中盛有热气腾腾的早餐。咖啡的浓郁、面包的焦香以及黄油的香甜, 伴随着老式留声机的歌声四处弥漫。

    表明来意后,店长“松原先生”引我来到钢琴前。

    中年男子体型矮胖, 厚实的嘴唇上留有两撇“八字胡”, 穿着西装的样子像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

    他伸手示意我欣赏周围布置, 不断强调进口家具的出身地,以及昂贵的价格, 表情十分得意:

    “就像你看到的,我们家是法式餐厅, 老板经常出国采购, 无论是料理还是装修风格水平都对标一流。光是这台意大利皇家水晶灯就价值600万日元。”

    “因为这份用心, 吸引来的客人也非常有格调, 希望你有与之相称的水平。”

    “现在请弹弹看吧!”

    不过在被专业钢琴家称赞的演奏面前,他的挑剔没能维持几秒。

    顺利通过面试后,松原捏着小胡子,同我谈起待遇以及工作上的事项。

    “有时候客人会过来点名想要听的曲子。”

    “会来这里的都是池袋响当当的绅士,上个钢琴师,就是想要攀高枝才来应聘的。虽然这样的邂逅非常浪漫,但作为招聘者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啊。”

    他斜眼从头顶到脚尖,细细打量着我,话语像是告诫,却又意有所指:

    “在这里工作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需要年轻漂亮的钢琴师、为了扶持“经济情况不好、暂时没有演奏机会的音乐系学生”会开出较高的薪水,掌事的老板是海外玩票的富二代,而餐厅是这只不懂装懂的“企鹅”的一言堂。

    我好像大概猜出临也口中麻烦的客人是什么样了。

    ……

    工作地点在餐厅,作为员工福利,过了中午最忙的时间,店内员工可以聚在一起享用大厨特质美食。

    而不喜欢和人相处的我,单独点了一份在角落进餐。在我将面包块泡进洋葱汤的时候,一位青年热情地搭话:

    “您好,我是店里的服务生,小泽。”

    “虽然有点唐突,但我能跟你合个影么早上我就注意到你了。近看果然更漂亮!”

    “和最近流行的电眼辣妹不同,这样秀美的五官像极了昭和时期的明星!”

    “谢谢你。不过我不喜欢拍照。”

    在被“怕生”的我拒绝后,小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仗着前辈的身份,随口说了几句打工经验,坐到一边。

    而我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女性一样,在吃饭时专注地回“朋友”邮件:“对我介绍的工作地点满意么?”

    “是个漂亮的地方,吃饭也很方便。”

    与此同时,耳边再次传来了细微的“咔哧”声。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在邮件的末尾补充道:“就是同事有点过分热心了。”

    下午,这个热情的同事”,在我起身去休息室的时候,将盛有酒杯的托盘撞上我的肩膀。

    鲜红的酒液尽数泼洒在路过的客人身上。

    “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我新买的衬衫。”

    在男人发出惊呼之后,我和小泽被松原一起叫到了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松原插着腰,厉声呵斥说:

    “都说了!要小心才行!这位先生是我们店里的贵客,下午就要出去参加会议,怎么会做出这么糟糕的事情!”

    我悄悄伸手在兜里摩挲了一阵,掏出纸笔解释说:

    “不是我,是小泽主动撞到我才……”

    但松原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将我抬起的手臂打到一边。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骗子,语气毫不客气:

    “山田小姐!我是看在你为人低调老实才招你进来的!”

    “小泽是店里的老员工了。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真是令我失望!”

    拔高的声调让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看向一旁的小泽。

    他唇角噙着一丝薄凉的笑意,无辜地举起了双手。

    “是啊,看到山田小姐过来时我特别抬高了手臂。但、或许是弹钢琴太累了吧……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承担。”

    “不行!她迟早是要步入社会的!不能养成这种万事靠别人的习惯!”

    松原在这时爆发出强烈的正义感。

    他怒气冲冲拒绝了小泽的好意,望着一旁的客人,以及无法反驳的我,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哎,这可怎么办……这种限量版的衬衫干洗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你这种穷学生真的赔的起么?”

    那个抱臂旁观的男人,冰凉的视线像蛇一样在我皮肤上游走。

    “是啊,做错事情就要道歉,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吧?”

    “我要求的也不多。”

    “按照现在礼仪,只要脱掉衣服,跪下来我就原谅你。”

    “至于之后的赔偿……我们再慢慢商量。”

    这就是这群男人无视我的意愿,七嘴八舌商量出的结果。

    “比起百万元的赔偿,这已经很仁慈了!”

    “好好道歉后,我也会原谅你。拿出骨气来,山田小姐!”

    我站在他们的包围圈内,像被野兽围猎的绵羊瑟瑟发抖,做不出反应,实则百无聊赖地进行倒数。

    在掏纸片的那会儿功夫,我悄悄按下了手机拨号的快捷键。

    现在人已经到了吧?

    在倒数到十的时候,门外传来喧闹的声音。

    “客、客人、这里是员工休息室,请不……”怯懦的劝阻被大门破开的声音吞没。

    “真是热闹,一群人聚在一起……”

    一头暗红的短发被向后梳去,身着西装男子高大将拐杖点在门上,懒洋洋地如是感叹。

    透过鼻梁上的墨镜环视在场的情况,在和我目光相触时,自称“赤林海月”的男子微微颔首示意:

    “您好,这位美丽的夫人。我是借给山田先生衣服的大叔。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就像遇见天敌的田鼠,面对那和甚尔相仿、极具压迫感的体格,以及右眼处从眉骨划至脸颊的可怖伤痕,原本耀武扬威的三人忍不住向后退去。

    封闭的圈子有了破口。

    “辛苦了,请来这边,千鸟小姐。”

    在临也喊出我的假名,招呼我站在他身后,我操纵手机播放出方才的录音。

    他们吵得声音实在太大,贴我又很近。从“负责任”开始对话一句不漏地被录进手机中。

    等到“脱衣服”的呼喊出现后,气氛完全降至冰点。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手杖叩击地面的轻响。

    红发的成熟男性深深地吸了一口,用粗大的手指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以沙哑的声音感叹说:

    “啊,我完全明白了,这的确是会让那位杀人的情况。大概是先把匕首捅进嘴里的程度。”

    “还好我是那种,比较温和的武斗派,也的确赞成让成年人承担相应的责任……比如不好好走路,偏要往人身上撞的腿。”

    同男人冷酷的审判一同降下的是一级凶狠的杖击。

    木杖划破空气,发出呼啸的声音。不及反应的小泽捂住抽痛的小腿发出可悲的哀鸣。

    悲惨的模样并未引起海月的同情。

    他皱着眉毛上前一步,用皮鞋碾住小泽的手掌,不断向下施力:

    “不要这么没出息啊,还没结束呢。”

    “跟大叔解释下。这么娇小的女性到底是怎么撞倒你的身体?”

    痛苦加剧,小泽甚至没出息地流出了眼泪。

    见他呜咽着无法给予回答,海月俯下身来,叹息着将手杖的末端捅进青年的嘴里、压住他舌头。

    “不仅无力的手腕派不上用场,这张嘴除了撒谎也没法说话么?”

    “冷静点、好好回答我,准备好就点点头好么?”

    近乎拷问的行径完全击溃了小泽的心理防线。涕泪横流的青年不停地点头,在海月松开钳制后,竹筒倒豆子似的将餐厅的招聘陷阱说个精光:

    “对、对不起我不该撒谎的。”

    “不是我的错,是、是松原老板和并下先生!!老板让我拍下女人的照片,然后配合想要出手的客人,去诬蔑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姑娘。”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哦哦、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那你们呢?”

    海月带着欣慰的笑容点了点脑袋。慢慢直起身体,向剩余的两人望去。

    这次,不待男人有所动作,被提名道姓的松原便“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捂着脑袋抖成了一只鹌鹑。

    只有衣着富贵的客人还算镇定。

    他紧紧捏住手机,昂起脑袋,以傲慢的语气做起自我介绍:“你是粟楠会的赤鬼吧?我是并下财团的继承人。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点误会。”

    并下虚张声势的表情使得临也发出一声嗤笑。

    “你和你太太之间的确存在一点误会。”

    “我记得你是入赘之后才改姓并下的。现在穿着夫人送的衣服,在外面做这种事么?”

    情报贩子的反问令并下面上血色全无。冷汗从额角滑下,他嚅动薄薄的嘴唇,喃喃发出低语: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言,临也掏出揣在兜内的手掌,朝并下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笑着眯起猩红的眼睛,复述并下他方才的话语:

    “就像你说过的,道歉如何?来、请脱掉衣服,然后跪下来吧。”

    “我们一起拍张合影,然后再聊聊后续。”

    “脱衣服?”

    以审视的目光扫过松原和并下的身体,海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那可糟了……”

    男人转头向我看来,十分绅士地放轻声音,欠身做出“请”的动作。

    “夫人,如你所见,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不太美观,要不要出去喝点茶?”

    比起初出茅庐的我,这两位游走在池袋阴影里的男性显然更加适应现在的情况,也能利用优势攫取更多利益。

    我倒是乐得轻松。

    已经欣赏过最精彩的部分,对后续发展毫无兴趣,我轻轻掩住门扉,在缝隙之间,朝凝视我的红发男子缓缓露出笑容——

    “谢谢您。”

    如是勾起嘴唇,用无声地念出感谢。我迈着轻快的步伐,没事人一般重新坐回钢琴前,然后拨通了电话。

    “我找到了工作!听听看,我在高级音乐餐厅弹钢琴呢。”

    我的确很喜欢这家店的布置,而老板松原又是欺软怕硬的笨蛋。今后,我也能在“丹露”好好工作吧?

    “是么?那我要带礼物了。”

    如是给予回复的甚尔,到家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上半天。

    午夜时分,洗去一身血腥的男人轻轻推开卧房的门。

    虽然他动作灵巧地好似山猫,但骨肉的重量摆在那里,柔软的席梦思因为另一人的靠近而凹陷,倾斜的角度将熟睡的我送入他怀中。

    睡眠本来就很浅,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火热的胸膛是可靠迷人的港湾,充满荷尔蒙的魅力,湿润的头发却散发着和我类似的淡香,显得非常乖巧,这种反差奇异的令人安心,诱使我朝他伸出手臂,亲昵地去蹭他的脖子。

    “甚尔?”

    经过一段时间夫妻生活,我很清楚甚尔喜欢的位置。

    小狗含糊地“嗯”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方便我去吻他颈侧的青筋。

    察觉到我嘴角的异状时,甚尔动作一顿,然后他用粗糙的指腹摸上我的嘴唇。

    “……你的嘴怎么了?”

    作为杀手,他非常清楚各类伤口的形成原因。

    作者有话说:

    赤林海月,蛮辣的一个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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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狡猾、借口,靠近却躲闪。◎

    是在“Perfect Lady”事务所应聘时留下的痕迹。我猝不及防挨了岩崎一击巴掌, 除了戒指擦破脸颊,我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尖锐的虎齿剜小片皮肉。

    本想着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疤痕, 放着不管三天就会消失。可新长出的肉却高过皮肤,形成小小的凸起,如今又被细心的小狗摸了出来。

    轻轻抿住嘴唇, 我怕借着房间夜灯黯淡的光线, 凝望小狗的眼睛, 闷闷不乐地发问说:

    “现在还能看出来么?”

    “我出门找了工作,在街上却被人以‘拍写真’为名拽进了房间……”

    “他们想让我脱衣服,跟男人睡觉,我不想答应, 于是就挨了打。还好用咒术打晕他们, 拿了钱逃了出来。”

    本来想跟回家的小狗好好炫耀我的能干, 讲讲“工作”的收获, 谁知道他却首先注意到了这个。

    渴望分享的喜悦烟消云散, 但谈及“伤口”,剩下的只有不好的回忆, 以及被刻意隐藏住, 那份“为什么这么对我”得委屈。

    “但好过分、真的很痛。”

    拔高音调的呵斥、呼啸而来的巴掌、镶嵌在毛茸茸手指上的银戒, 充斥满屋的男人的汗臭……无论哪样都让我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我只是为了获得相应的报酬,努力忍耐下来罢了。

    低下脑袋, 我用额头贴住甚尔的掌心,把整张脸藏出他的视线, 不快地抱怨:

    “是不是不会消除了?真讨厌……讨厌, 我好不容易才忘记的。”

    而且, 正像临也感叹的“我是个随便跟人走掉的笨蛋”, 会受伤居然也有一部分我“不谙世事”的原因在里面。

    不想被伤害、也不要被指责。

    越想越觉得气闷。

    【不是我的错。】

    迁怒于这个气氛毁灭者,我甚至伸手在小狗胸上捶了几一下。

    “很难看对吧?我讨厌伤痕,别看我!”

    紧接着,想要扭身挣开他的怀抱,独独留给他一个后背。

    不过沉默拥抱我的男人并没给我挣脱的机会。

    好烫。

    都说人情绪产生波动时,体温也会有所变化。甚尔的身体一直非常温暖,但像现在这样紧密相贴,就会感受到要将人融化的热度。

    “没有的事、它会消掉的。”

    甚尔像在极力克制什么,肌肉紧绷得厉害,说话前先深深地呼气,低沉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宛若午夜的梦呓。

    很不对劲。

    我抽空向上看了他一眼,发现甚尔正望着墙面发呆,俊美的脸上表情阴沉可怖到让人陌生。

    “要怎么消?之前大夫开的药已经用完了吧。”

    注意到我正在看他,甚尔从思索中回神。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垂下冷绿色的眼眸,亲昵地将额头与我相贴,商量说:

    “舔一舔的话,你会觉得好点么?之后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找到医生的。”

    放慢语气之后,柔滑的京都腔若隐若现,撒娇地蹭过耳垂,让人难以拒绝。

    “我从不觉得难看,让我亲你吧。”

    本来就是寻常人口中“舔舔就会好”的小伤。如今小狗也没有怪罪我“惹麻烦”的意思。失去借题发挥的理由,我终于平静下来,可以像过去常做的那样,从容地搂住他的脖颈,用亲吻代为回答。

    最开始,我就打算在回家的丈夫怀里索取温暖。

    而那之后细致的触碰,一度让人怀疑甚尔是不是在查看我身上其他伤口。

    体力过人的他永远是负责善后的那个。

    甚尔贴住我的后背,一手搂住我的小腹,另一只手慢慢擦过被液体浸润的腿侧。

    身体还沉浸在方才的相拥中,微凉的湿巾触及发烫的皮肤,使人忍不住颤抖,而丈夫突如其来的发问则让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个机灵。

    “为什么想起来要去工作?”

    “就像过去一样,钱或者起居都可以让我解决。你没必要做那些事情……”

    刻意挑在最坦诚的时间点进行对话,他依恋地亲吻我的耳垂,营造出的氛围非常柔软。

    但……我能回答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小狗、却也是一个男人。

    结婚后你是为我外出工作的,我很害怕回来后你会因为不顺利呵责我,毕竟大家都这么做。

    担心有一天,你会背叛、放弃我。有苗头我一定可以先一步离开。

    所以这次我提前做好了准备,只要你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为什么做的不够多?”,我就能拿出相应的对策。

    我不想像妈妈一样受苦,我不是妈妈,我绝不要那样!

    很多声音乱七八糟地在我心里说话,太阳穴在跳动,胃部也一阵收紧。

    我现在需要甚尔,而过去的经验也告诉我,家庭的和睦源于彼此的信任。

    被需要、被崇敬,这份关系里容不下我拥有的“恐惧”或是“憎恨”,于是我选了最能让人接受的一种,温柔地露出笑容:

    “因为我‘爱’甚尔……我想要你早点回来。”

    那时候,我尚未察觉,为不变成母亲那样可悲又可怕的女人,其实我做出了和她相似的恶行:

    “是为了甚尔不要那么辛苦,所以我才想要工作。”

    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丈夫的眼睛,思考他提问的动机,就慌慌忙忙地将责任一股脑推到他身上。

    一直以来,甚尔都是个敏锐的男人。我不能得知这种理由是否让他信服,只能感觉沉默倾听的他正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像是想要将欲将逃离的我牢牢锁住那般,缓缓收紧手臂。

    然后自胸膛内发出无奈的叹息,男人意味不明地喃喃:

    “这样啊,是为了我……”

    他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最后,丈夫还是选择了妥协,将“责任”的苦酒一饮而尽。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

    甚尔是我心爱的小狗。

    总想着逃避、我一定对他做了非常糟糕、乃至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好快乐。

    因为我是只顾自己、令人失望的孩子,比起愧疚,我感受到的只有甘美的快乐。

    内心不断鼓动,这份想要让对方背负的心情,比想要凭借自己赚钱的心愿更为强烈,也更为愉快。

    “好不容易回来了,晚上就不要谈工作了。说要陪我,后面会待几天?”

    略过方才严肃的话题,我将手掌抚上甚尔的手掌,同他亲密地十指相扣,如是撒娇。

    没有继续追究什么,甚尔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题。

    “至少一周吧,带你调整下饮食作息什么。”

    “比起离家那会儿,总觉得你瘦了不少。真的有好好吃饭么?”

    有的……吧?

    虽然不会像在禅院家,在女仆的劝导下,按照医生的安排吃完盘子里的东西,但的确有在培养按时吃饭的习惯。

    面对这样的询问,我转过身体,悄悄将手探向他的肌肤。

    虽然体力很差,没法在相拥时势均力敌,往但是单方掌握主动权却很简单。

    毕竟这个年纪的男人本来就精力旺盛,又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尽管表情有些低落,但身体相当诚实。

    “不会觉得太……”没能出口的疑问被叹息取代,发烫的手指埋进我的头发。

    “现在不是全吃掉了么?”

    现在、我终于能以理直气壮的语气给予回复。

    “虽然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是不知道。”

    “但你真是……非常狡猾。”

    如是发出抱怨,皱着眉头的小狗垂首同满是污秽的我接吻。

    ……他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后半夜甚尔似乎起身出去了一趟。但被折腾得够呛,我并没有闲心关注他的我行为。

    直到早上,唤我起床吃饭的甚尔,眯眼端详着我唇角的伤口:“好了,的确淡了不少。”

    “就算把这东西弄碎,也让人恼火啊。”

    小狗烦躁地咋舌,抬起手掌,用两指捏住一枚花纹粗糙的银色戒指。

    接着,他慢慢用力,像压扁易拉罐一样,将金属环压成了一张铁片。

    岩崎身形壮硕,手指相比常人粗壮不少,因此中指处印着字母图案的戒指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要怎么样才能把它取下来呢?

    在认真揣摩的过程里,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轻快起来。

    而有甚尔的任务报酬进账,家里的财政一下恢复到了“富裕”的水平,我打算支出一部分购买去有马家拜访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比划比划】

    泉鸟好感不是涨了不少嘛!

    这就是能结婚生孩子的HE道路!

    总体上是没有问题的!

    第五十三章

    ◎昏迷◎

    对钢琴家来说, 最重要的是灵巧的手指。早希曾在公开采访中说到“要像拥抱一样,轻柔地触碰钢琴”。于是,除了老少皆宜的老字号点心, 我还买了一套香氛护手霜套盒作为礼物。

    这次登门拜访,我依旧没有见到有马家的男主人。

    能娶到知名钢琴演奏家,有马隆昌显然拥有不俗的经济实力, 作为知名地产公司主管级职员, 他能给妻儿买下中心地段的独栋别墅, 同时也担负着为公司鞠躬尽瘁的责任。

    本来周末能回来的他,因为分公司“需要顾问驻扎”的要求,返程的时间无限延后。

    没有男人存在,我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父亲的花心, 我的母亲对已婚男子的交往尤为敏感。她会指着我的鼻子耳提面命, 将对外室的怨气狠狠撒在了我身上:

    “听好了泉鸟!”

    “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 是最虚荣、最肤浅的。”

    “会仗着年轻、或者有几分姿色就变得下贱, 时时刻刻要从别人手里攫取好处。”

    在她眼里, 这世上只有“坚贞”和“下贱”两个选项。而幼小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便担上了“潜在贱货”的罪名。

    可下贱就下贱吧。我的确因为“轻浮”, 在密不透风的环境里获得了些喘息的机会。

    在禅院家时, 这样隐秘的快乐无时无刻包裹着我, 可等到早希家,我就会感到一种心脏被揪紧的“愧疚”, 苦恼于如何假扮“坚贞”。

    “泉鸟,喜欢红茶还是绿茶?请先随便看看吧, 我去准备热水。”

    “公生, 要好好招待客人哦。”

    我跟在代行“男主人”职责的公生身后, 好奇地打量周围的布局。

    尽管别墅中常年只有母子二人, 但是这座房子充斥着“家”的感觉。

    玄关鞋柜、客厅墙面又或是钢琴表面,布置着大大小小的相片,记录男孩从出生到现在的回忆。

    出生不久的孩子紧闭着金鱼似的眼睛,皮肤通红,皱巴巴的仿佛一只可怜的猴子,但被母亲笑着抱在怀里。

    后面长大了些,变成了白净圆胖的小孩,会傻兮兮趴在垫子上摆弄乐高积木,或者在公园沙堆里骄傲地展示的“城堡”……

    只是些“不值一提”的日常琐碎,却被珍惜地放在比早希获得的奖项更加显眼的位置,满溢而出的幸福感却让我为之驻足。

    出生在古板大家族,我伫立在家族三人合照的角落,只在相亲的时候被母亲安排过写真。

    ——这才是“正常家庭”应有的氛围么?我还想知道更多。

    以照常的问候、学习为铺垫,在和早希逐渐熟络后,我按照社交节奏,先抛出一部分“真实”,用来交换早希的故事。

    “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其实、我从京都偷偷跑出来的。我不会说话、身体又弱,家里对我非常失望,安排我嫁给一个有钱的鳏夫,叫我帮他抚养孩子。”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所以就算倾注全部感情,那孩子对我也……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您温柔的钢琴声是我的寄托。”

    “好在遇上了现在的丈夫。我才结婚不久,未来也有要小孩的打算,但我的妈妈从没有教过‘家’是什么样……”

    为人父母,无人反感有关“自家孩子”的话题。

    以此作为切入点,我翻看完马家的相册,轻轻握住早希的手指,以恳切的目光同她对视:

    “公生是个优秀的孩子,独自撑起这个家,您也是位坚强的母亲。我非常向往这种温暖的家庭,所以除了钢琴,能多教我一些么?”

    有几句话甚至是我发动“未尽之言”直接告诉早希的。

    人们专注交流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常会产生“心意相通”的错觉,依照个人想象补完对方没说完的话,所以早希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曾经触动常子、常夏乃至香织的话语同样能使早希动容。可提及坚强的母亲时,早希却抿紧嘴唇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我并不是那么合格的母亲……但如果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

    以想要甚尔做出美味料理为由,我同早希一起做饭,殷勤地收拾碗筷,然后在下次上门时特地带上从师傅那里学到的家常菜,等早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便带公生练习基本曲目,遇上需要男人的体力活,则喊上在家休息的甚尔。

    丈夫常年不归、最好的朋友濑户纮子出国游历,娘家远在北海道,于是慢慢地、有马家俨然成为了我的另一处住处。

    而人在相熟朋友面前更容易情绪失控,在某个下午,我撞上了早希呵斥公生的现场。

    以身体不适为由,练琴从早上被延至下午。午休后,早希苍白的面上仍不见多少血色,她用手杖撑着上身,轻蹙眉头坐在钢琴,脆弱得仿佛一片枯叶。

    忧心母亲身体,演奏时,公生的注意力频频离开钢琴,混乱的节奏令早希眉头紧锁。

    终于,原本叩击地板作为引导的手杖狠狠抽向男孩的手臂。

    “不想弹就别弹了!”

    “别说忠诚地照着谱子弹,你连基本的和弦都做不到,明明我和千鸟都教你那么多遍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掩住抽痛的小臂,面对母亲的怒吼,公生下意识瑟缩了身体。宝蓝色的眼眸噙着眼泪,他委屈地注视早希,小声解释:

    “我只是担心妈妈的身体……不然今天别练了。”

    关心的话语尚未说完,便被母亲以更高的声音掩去:

    “少拿我做分心的借口!”

    “千鸟可是抓紧每一秒在学习。而像你这样半吊子的练习,要怎么成为演奏家?”

    她弓起单薄的脊背,因激烈的情绪而喘气,高高扬起手臂却将乐谱砸向孩子的身体。

    比较是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我的出现已分走了一部分早希的注意力,虽然练琴时我也会遭到训斥,但我毕竟是成年人,就算关系亲密,早希对待我也会带上基本的克制。

    磕向大腿的书角成了压垮公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根本什么都不懂!”眼泪夺眶而出,男孩一跃而起,直接跑了出去。他完全沉浸在伤心中,甚至没有留意母亲焦急的呼喊。

    比起冲动的公生,我优先抱住险些摔下椅子的早希。她攀着我的手臂,像是要把肺部咳出来那样,发出干哑的咳声。

    “抱歉,我太激动了……”

    “能帮我去看看公生么?他或许在最近的那个公园里,我……马上就来。”

    “拜托你了。”

    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涨红的面庞,我觉得比起公生,早希更需要我的帮助。可抵不过早希再三请求,我只能把她扶上客厅的沙发,独自前往最近的“儿童公园”。

    那是个由沙坑、橡胶圈秋千,大型粉色象鼻滑滑梯构成的小型游乐场。

    今天是灰蒙蒙的阴天,游玩的孩子并不多,在影子的帮助下,我轻松地找到了缩在粉色大象身体里的公生。

    “我能进来么?”

    手机屏幕照亮了孩子期待的面庞,发现来者不是母亲后,公生略显失落。

    重新垂下脑袋,他嚅嗫嘴唇,向一边让去:

    “对不起,突然跑出来让你难办了吧?”

    或许是因为被倾注了真实点的“爱”,公生是个温和体贴的孩子,就算跟母亲闹了别扭,也没想到把气出在我身上。

    可他缩成一团的身体还是透露出浓重的封闭。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安抚道:

    “没什么……我知道你真的很担心早希。突然被责骂,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虽然早希很担心你,让我赶紧来找你。但……我是个笨拙的人,会不小心迷路,你可以多静一会儿。被打到的地方还痛么?我带了膏药,涂上会舒服点。”

    关切的话语让公生态度有所松动,他看着屏幕上的“话语”,努力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用额头抵上了我的肩膀。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向地面,男孩将心中的委屈倾诉与我,浓重的哭腔听起来十分叫人怜爱:

    “我明明解释了,但妈妈还是不愿意听。”

    “我好生气,但现在又觉得很害怕。妈妈明明努力忍住不舒服陪着我,我一定很让她失望……”

    ……

    他明明被伤害了,仍想着得到母亲的关爱。

    “我只是想要她高兴而已,妈妈真的还会过来找我么?”

    早希就算差点摔倒,也要起来的样子在我脑中浮现,答案显而易见。

    “她会的。”

    他的妈妈会这么做的。

    只有我的母亲不会来。

    她只会不耐烦地打发常子说:“她饿极了,自然会想起谁给她饭吃。”,然后漠然地等待我学会“听话”——

    我必须讨好大人才能活下来。

    能够任性地跑出家门,这样的公生在我眼中是拥有一切的孩子。

    打心底羡慕那样的公生,即便很喜欢乖巧的他,我也无法继续说出“安慰”他的话,能做的只是陪伴,等他慢慢梳理好情绪。

    “但今天她的身体或许无法支撑这种活动。”

    再过了一阵子,早希没有出现,我想了想,拉起公生柔软的小手,将他带回家中。

    室外鞋仍摆整齐的摆放在玄关处。

    我们在客厅的地板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早希。

    公生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句“妈妈”,急忙挣开我的手掌,想要冲上前查看母亲的情况。

    相处这么久,对她的身体情已有大概了解。早在进门的一刻,我便展开领域稳住了早希的情况,将莹莹的光点拢在女人体表。

    我按紧公生的肩膀,解释说:

    “只是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将早希抱到卧室的床上,我扭头看向对一切浑然不知的男孩:

    “你不是想知道妈妈的真实想法么?那就站在这扇门后,不要出声。”

    “因为是坚强的母亲,所以有些话不能在孩子面前说。”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一个契机吧

    比划

    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害怕

    伸出哆啦A梦的圆手

    怎么上章留言说的我像个恐怖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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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大雨、丈夫、伏黑◎

    悠悠转醒的早希向我询问孩子的去向:

    “公生呢?他回家了么?”

    饱受病痛折磨, 病人的情绪十分脆弱,会因为焦躁做出暴力的行为,也会心碎轻易留下眼泪。

    虽有苛责病人的嫌疑, 但为了切实击碎那层伪装,我还是选择了施加压力。

    “我强行把他带回来了。但你还是太伤他的心了,他甚至说了‘害怕、不敢见到妈妈’这种话。”

    “明明是最喜欢的母亲, 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让你开心, 想要让你抚摸他的头发……温柔地抱抱他。”

    “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坐在床沿, 轻轻按住那双用于殴打孩子的手掌,凝望着她的眼眸,问出了多年的困惑。

    为什么呢,妈妈?

    自那双黯淡的眼里流下了眼泪。

    “可是, 除了这么做……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能正常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年不到, 时间已经不够了。”

    “但至少可以把钢琴留给他, 只要有技术的话、只要能顺利弹出曲子, 他就能有一口饭吃。”

    “所以公生必须弹、必须拼命练习、要抓住机会。”

    女人的肩膀因为啜泣而颤抖, 干瘦的手指抓皱床单:

    “可还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是个差劲的妈妈,如果我身体能再好一些, 公生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他体力不太好、应该多和朋友出去玩, 可以学画画、下棋、做一切喜欢的事。”

    视线越过我的肩头, 早希望着过往无忧无虑出行的照片,仿佛看向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是我的宝贝, 想让他顺利长大、想让他获得幸福。”

    “我还想……在他身边多呆一会儿。”

    伤害是因为爱,但如果可以的话, 更希望用自己的爱保护他, 隔绝一切痛苦的事情。

    悲伤的告白令我也感到一阵心碎, 更别说定力不强的孩子。

    为了让心意更好地传达出去, 门扉仅虚虚掩着。在身后传来“吱呀”轻响时,我便知道要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那声“对不起”不是给我的,那个温暖的拥抱也不属于我,满心孩子的母亲从不属于丈夫——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回头最后看了眼相拥的母子,我悄悄走出了屋子,垂头走在返程的路上。

    “小型游乐园”位于去车站的必经之路。今天一直是阴天,笼罩天空的阴云久久不去,当我路过时,最后一个孩子正牵着母亲的手离开滑梯。

    “明天再一起来吧?现在太晚了,回去给你做最喜欢的蛋包饭好么?”

    “太好了!快点走吧!”

    他们同我擦肩而过,母亲轻柔的抚慰,孩童雀跃的欢呼都随风传入我的耳中。

    然后完全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道路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投下小片朦胧的光亮,将粉色的大象滑梯装点得格外梦幻。

    在如水的静默中,我同它对视,慢慢摩挲光滑美丽的外壁,不知怎的,再次回想起和公生的对话——

    我的妈妈不会来找我。

    除了“禅院”的追踪动态,折原临也还会带来娘家“天内”的情况。

    在我离去后,禅院彻底和天内单方面断了联系。磕头下跪不能弥补家族损失,父亲便企图以再制造新“继承人”的方式填补空缺。

    家族也为此倾尽力量,甚至求助于“科学”的力量,但真的拉到医院,才发现这家伙早被花天酒地掏空了身子。

    他是被确诊的体虚、少精,奇迹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真相来得错不及防、荒诞到有些可怜,令我捧腹大笑:

    看吧、看吧!什么我害母亲无法生育?

    明明这么多年,有我一个继承人,都是老天恩赐的结果。

    可短暂的快意逝去,剩下的却只有空虚。

    就算父亲只是个废物,母亲还是留在了他的身边。

    好憎恨、好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你,事到如今仍不愿意爱我、不愿意拥抱我,甚至不愿意看着我?

    因为妈妈的否定。所以无论弯起的唇角、憧憬的眼眸、还是交叠的手掌,那些发生在我身边美好温暖的东西,都因为不属于我,反而变得比虐打更加刺痛我的心,显示出我的可悲。

    冰冷的水滴从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濡湿地面。灰蒙蒙的天空上,迟迟未降的雨终于落下。

    讨厌破旧的别馆、讨厌温馨的有马家、也讨厌欢声笑语的公园,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为了从那些糟糕的片段里逃走,我在雨幕里加快了脚步。

    开始只是闷头快走,然后越走越快,直接跑了起来。被雨水淋透的道路又湿又滑,大风吹动滚路的砂石,漫无章法的奔跑,我最终被绊倒在地。

    到底为什么、那种幸福不能是我的东西呢?

    幽暗的路上,唯有朦胧的灯光作伴,我狼狈地撑住地面。在嘈杂的雨声,愤怒的嘶吼无人知晓,连啜泣都是微弱的喘息。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泉鸟?!”

    透过薄凉的眼泪,我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他撑着雨伞向我朝我奔赴而来,鞋底踏破沿途的积水,溅出一片又一片光斑。

    小狗、我的小狗。

    到底是我捡到了受伤的狗。

    还是它收留了没人要的小姑娘呢?

    不过转息,便来到我的身前。

    “哪里受伤了么?怎么会摔在地上?”

    青年单膝跪下,眯眼确认现在的情况。因不明伤势,焦急探向我的手掌在半空中停顿。

    小狗、我的小狗。

    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它我唯一拥有的,不会拒绝我的东西。

    认出那双美丽绿眸的那刻,我伸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抱。

    体温融化寒冷,沙沙不绝的雨声消失不见,耳边只有青年的低沉的嗓音。

    “怎么了?不是说今天下雨,等我去有马家接你么?”

    短暂的愣神后,甚尔努力放缓语气,用手掌轻柔地抚摸我的后背。

    在有马家浪费了太多时间,失去电量的手机变成无用的金属块。沉浸在思绪中,我并未留意甚尔的消息。

    为了更贴近地感受那份温度,我缓缓收紧手臂,用脸颊蹭上他的脖颈,发出细微的“呢喃”,动作贪婪而迫切:

    “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见到甚尔,所以跑了出来。”

    “好想你,好想你……别让我一个人。”

    “你……”

    他从喉咙里挤出沉闷的感叹,欲言又止。

    已经不想再回忆痛苦的事了。

    雨水从发梢落下,滴入衣领,叫人忍不住瑟缩身体。我从他的颈间抬首,用几欲落泪的眼睛催促他:

    “我好冷哦。”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伞柄,甚尔沉默了一阵,在事情始末和妻子的想法之间,选择了后者。

    ——算了。

    他垂首亲吻我湿润的眼角,将我拦腰抱起:

    “马上就回家了。”

    甚尔有在随身携带的咒灵体内存放必需品的习惯。在最近的旅馆吹干头发后,我换上了甚尔的卫衣。

    因为体格的差距,他的衣服与我而言更像厚实温暖的毯子。我蜷缩在那片柔软中,望着车窗外远去的风景,终于感到些许安心。

    一路上,甚尔都没有再说什么。他让我枕在他的臂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我的头发。

    ……

    因为知晓了“正常幸福”应有的模样,一切有了对比。回家后,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总觉得玄关十分空荡。

    不像有马家,我们和甚尔都没有拍照的习惯。

    那“山田千鸟”,这个□□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将雨伞插入水桶,被我拉住手指,甚尔动作一顿。他眯眼瞧了我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咋舌后伸手挠了挠头发,表情显得不大美妙:

    “啊,那个么?我从你们合影上剪下来的。”

    作为未来家庭成员,每年我都会和直毘人、直哉父子拍摄合照。

    但作为“小狗”的他却不能留下会被问责的尾巴。

    完全的无奈之举,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我忍不住贴近小狗,用双手环向他的窄腰。

    “对不起,作为妻子我实在太失职了,还有好多好多没有给你。”

    “……毕竟我也不知道‘夫妻’要怎么相处的。”

    “但现在学还来得及,一起尝一尝幸福的滋味吧?”

    既然他选择了我,就要让我幸福。

    用手指抚过甚尔腿侧,夹出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我飞快地找到“相机”功能,兴致勃勃建议道:

    “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所以现在先用甚尔的。亲爱的、朝我笑一笑好么?”

    对未来的美好规划终于打动甚尔的心灵,原本面无表情的他缓缓勾起嘴角,弯腰揽住了我的肩膀。

    “好。”

    纤长的手指压下按键发出“咔嚓”轻响。而就在照片完成的那刻,甚尔却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的鞋柜上。

    等等、我还没看到内容呢!

    我顺着他的动作伸出双手,不料他直接单手扣住我的手腕,将它们拉向头顶的位置。

    “想做什么都可以陪你。”

    甚尔将我的身体向背后的墙面推去,温柔地以手掌托住脑后作为缓冲,如是低声承诺。

    “但你不能总这样。一会儿难过得要命,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心起来,要我怎么想才好?”

    作为体贴的“小狗”,他给了我无限的包容,可惜第一次我在预谋自|杀,第二次我出去工作留下伤口,现在又凄苦地趴在地上。

    接连的事件隐隐碰到他的底线,让男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觉得痛苦,就别去那家了。”

    “别再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

    “不然我也会想办法把你随时带在身边。”

    天予暴君比我高大许多,这样贴近时,光是胸膛便足以遮蔽玄关的光线。豹一样流畅、虎一般强健,那身形在逆光的阴影中,充满了残酷的力量感。

    他用祖母绿的眼睛盯着我,慢条斯理地商量说:“都答应你那么多了,现在也答应我一次,好么?亲爱的。”,然后将额头贴了过来。

    这次,是“丈夫”的身份。

    虽然也是训诫的一种,却更加亲近,以至于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伤害自己是种过错么?还是用可怜的态度逃避对话让人伤心?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错。

    可在这种姿势下,为了“家庭”的和谐,我只能引颈就戮,朝他抿起嘴唇:

    “好。”

    “……有给‘好孩子’的奖励么?”

    而甚尔笑了一声,将嘴唇贴了过来。

    ……

    通过“丈夫”的抚慰,当我再次来到有马家,原本躁动的心情也已经平复如常。

    另一边,早希所忧心的、公生会因为她病情无心学习的情况并未发生,母子关系缓和后,他在精准演奏的同时流露出的温情同样动人。

    这样的发展让早希压抑的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将我带进卧室,垂眸倾诉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有点突然,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的钢琴比赛的事么?”

    她是个心软善良的女人,在教授我钢琴的同时,还会考虑到甚尔“保镖工作”的不稳定性,建议我参加私人比赛补贴家用。

    不过讨论暂时停留在表面,我对具体方案一知半解:

    “那个么?还是算了吧……我从没有参加过正式的比赛。不熟悉规则、没有名号,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礼服。”

    女人用慈爱的眼睛注视我,轻柔地安抚说:

    “没事的,那些都可以由我来。至于礼服、方便和我去下衣帽间么?”

    自柜子深处,早希取出一个漂亮的礼盒,轻轻将里面的长裙抖落于床面。那是一条灰蓝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柔纱梦幻美丽,令人联想到清晨时分被雾气笼罩的湖泊,湖中仙女撩起轻薄的裙摆,用柔若无物的手臂将勇者拉入美梦。

    它由导师桥本赠送,海外设计师手工缝制而成,正是她第一次用“伏黑早希”这个名字亮相国际大赛所穿的礼服。

    “试试看吧,你穿起来一定非常漂亮。”

    传言在音乐世家,常有女儿穿上母亲礼服参加大赛的惯例。此般举动说明早希已经将我当做“亲人”看待。

    我甚至可以继承她的姓氏“伏黑”,以及对应的关系网,让以后圈内的行动都变得便利。

    她真愿意接纳我?

    ……哪怕我来路不明?

    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接过了那条礼服。

    而正当我抱着裙子,欣赏镜中倒影之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开锁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听说你们很想见到惠惠?

    我想到点高兴的事。

    嗯,隔壁我的西西特笑笑开了新文,很轻松、很快乐,大家都可以看看!!

    摩拳擦掌.jpg

    本章bgm:《画框中的梅阿丽》

    推文:《再不摸鱼就要成神了》 by夜笑

    【文案】

    经历了放到小说里可以写个几百章的辛苦奋斗之后,新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由于先前用力过猛积累了过多的信仰,距离变成无悲无喜的神明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是时候旷工摸鱼了!

    于是她带着新结识的朋友,开始了自己的摸鱼之旅。

    包括但不限于:

    干掉黑漆漆后在老祖宗忍宗族家门口开实践教育培训班

    带着灭族兄弟体验新忍者社会

    成就了大空少女的年龄差恋情

    帮收留了自己和朋友的红发青年在横滨开了所孤儿院

    协助陷入迷茫的少年自立门户建立‘关爱未来咒术师慈善基金会’

    以及给平行世界的男友盖好棺材板

    阿缘:嗯,今天的我也是摸鱼界的扛把子呢……等等,为什么信仰值又满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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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丈夫的职责◎

    “早希, 我回来了——”

    从玄关处传来男子的声音。有马隆彦在出差两个月后,终于重新回到家中。

    起初,想到终有一天得面对这个“多余人”, 我就会不快地皱起眉头。

    父亲不在的时候,是我在努力照顾母亲。咒术学习也好、情感抚慰也罢,我做的不比人少, 甚至为此饱受痛苦的折磨。

    凭什么游手好闲的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憎恨、嫉妒。这份心情同样影射到有马隆彦身上。

    但和总把父亲放在嘴边念叨的母亲不同, 早希在闲聊时更喜欢把重心放在我和公生身上, 而有马家众多合照里也没有男人的身影。

    早希一定也很讨厌他吧……

    怀着这样的猜测,我曾不经意地表露对早希的同情,以及潜藏在心底的怨恨:

    “和我的父亲一样……明明恋爱时温柔体贴,但结婚后就会因为身份的转变, 变得只要‘赚钱养家’就够了么?”

    “如果是钱的话, 作为‘钢琴教师’, 不需要他也可以吧?”

    正如我硬着头皮对待直毘人那样。

    因为我是寄人篱下、没有用的小女孩, 想要栖息的港湾, 用于舒适生活的金钱,不会被人看轻的地位, 所以才需要“丈夫”。

    为此我努力扮演“主母”, 把“婚姻”看作交易, 吝啬计算筹码,然后暗地期望他永远不要回家。

    可惜把“丈夫”当成“工具”的下场就是——

    我在直毘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昂贵的洋娃娃。

    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我, “交易”一开始就不存在,所有规则由他制定。在撕扯利益的过程里, 他微笑着将我按在掌下。

    婚姻像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冰冷地映射出我的羸弱。依附男人的寄生虫、漂亮肤浅的金鱼对此毫无办法。

    但早希不同, 她是我的憧憬对象, 是坚强的母亲,只要她表现出一丝意愿,我就能把“那个男人”给……

    就在我期盼地看向早希之时,她抿唇抱住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脑袋:

    “不是那样的,对不起……我表现得太差劲了,又让你想到了痛苦的回忆,害你为我操心。明明在外漂泊的你才是最敏感、不安的那个。”

    “但‘婚姻’并不是那么冰冷的东西。”

    之后,早希向我讲述了她和隆彦的故事。

    “我和隆彦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候他是隔壁理工学院的学生,腼腆又内向,之前从没接触过钢琴。直到朋友强行拉着出门社交,才第一次参加我们学院的音乐祭。”

    “那之后,每次演出,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带着我最喜欢的洋桔梗,献花时害羞得满脸通红,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法把话说利索。”

    相册里的青年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格子衫,怀抱一束粉色的洋桔梗,朝镜头露出局促笑容。他有着蓬松的黑色短发,湛蓝的圆眼,俨然是有马公生的成年版。

    家境平平的工科青年爱上了钢琴科前途无量的大小姐。

    从相识到相爱,浪漫得像是电视里的白痴故事

    众多追求者里,有马隆彦他不够英俊,也不够有钱。他衣品差、嘴巴笨,在论文致谢里写表白,用电线、二极管做奇怪示爱道具。

    “请把早希小姐嫁给我!我会拼了这条命让她幸福的!”求婚时承上存折、房契努力过头样子,甚至让准备刁难女婿的父亲都无奈到摆手作罢:

    “真是的,像早希的小狗一样,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他是个笨拙、不起眼的男人,好不容易当了项目的领头人,有了点大人的样子,却在妻子确诊后,在医生面前一个劲儿抹起了眼泪:“请救救她,需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那种表情,叫病人也跟着感到心碎。而切实体会病痛的折磨,早希比隆彦更加清楚末路的到来,提前选择了放弃:

    “说什么认识的医学院在研究最新的治疗方案,就算要卖房子也要试一试,整个疗程都会陪着我。”

    “但、如果治不好怎么办?就算家庭条件还不错,也没有到花钱买命的奢侈地步……而且那种大公司频繁请假,已经对隆彦有意见了吧。”

    “他真是笨死了,他什么都不明白,作为丈夫也不给公生早做打算。”

    讨厌他眼下的青黑,讨厌他下巴的胡茬,讨厌他冒出的白发,讨厌他明明难过却强行装出的笑容,讨厌醒来时他搭在手背上,温暖的手掌。

    讨厌终会到来的那天,也讨厌让爱人跟着一起陷入不幸的自己。

    终于无法忍耐这一切,早希挣开了隆彦的手掌:

    “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受够医院了,就算在这里也治不好!”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多出差,想办法多赚点薪水!”

    “要是你更有钱的话,我就能用很贵的药治病了,就能不用辛苦鞭策公生……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住上更好的医院,不会因为公生落下病根,不会得癌症了!”

    “我受够了,我讨厌死你了……”

    要是能让隆彦讨厌自己,想着这个可恨的女人终于死掉了,松了一口气就好了。

    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因为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更能知道如何伤害对方。

    总是冷脸相待,乱发脾气,故意挂断长途电话、甚至收起摆在家里的合影。然后在丈夫出差归来,呼唤她的时候,望着卧室的大门选择了沉默。

    放下美丽的连衣裙,我朝早希抬起手机:“不去见他么?”

    “不行,我不想……功亏一篑。”她攥紧双膝上的手掌,甚至主动抬高声音,冲门外叫骂道:

    “吵死了!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要来烦我!”

    这世上,会对我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和我一样别有用心的骗子,另一种则是善良的笨蛋。

    早希无疑是后一种,无法对公生的痛苦视而不见,提到丈夫出差也觉得落寞。

    “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花……不过这次,他一定讨厌我了吧?花也没有了吧?”

    想当坏人,却无法下定决心,像个小女孩一样,委屈地抓住过去的爱意不肯放手。

    “……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

    而我对故事的结局非常好奇,花消失了么?

    因为早希没有勇气面对,我便代替她推开卧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在客厅,我一眼看到了餐桌上的花朵。浅粉的鲜花在案上娇美地开着,正是过去照片上,隆彦第一次鼓起勇气送给早希的那种。

    端详了一阵花束,我将审视的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男人。

    “您好,是伏黑千鸟小姐吧?我听早希提过你。”

    “……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了。”

    有马隆彦朝我露出谦和的笑容,身上气氛十分落寞。

    常年孤身奔波异国,男人形象可以说不修边幅,但好在身体还算健康,平稳的生命力让我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伏黑、伏黑,多么好听的姓氏,这是我凭努力争取来的新生,干净的身份、演奏家的未来,而拥有这一切的前提是早希的存活。

    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在利用咒术抑制早希病情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用“影子”挽留逸散的生命,就像守着一口逐渐干枯的井,终究是一时之计。只有把通道打通,源源不断引进活水,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

    ——丈夫必须担起维护家庭的职责。

    美丽的爱情故事从未打动我的心灵。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打算。

    假使这个猜测得以验证,那羸弱到必须待在“摇篮”才能顺利怀上继承人,之后生死未知的我,说不定也能有亲手拥抱孩子的未来。

    憧憬在我心间奏起美妙的情绪。

    眼前的男人是绝佳的素材,我忍不住朝他露出笑容,关切道:

    “没有的事,我本来就是为了照顾早希才过来的。”

    “作为全家的顶梁柱,在外奔波辛苦你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至于如何开口这点,早希无意识的谈话已经给我足够多的灵感。

    “最近我的医生朋友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早希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因为生病情绪也不太稳定……我觉得这种时候更需要丈夫的支持,方便和我聊聊么?”

    我的身份是“伏黑早希”的远房表亲“伏黑千鸟”,童年时是无话不说的姐妹,出国留学后也依旧保持联系。如今结束学业归国发展,想把早希介绍给相熟的名医“岸谷新罗”。

    朝夕相伴、亲密无间,我记得早希吃过的每一类药剂,事后及时同岸谷新罗进行过商讨。这位医生喜欢有趣的爱情故事,对疑难杂症也有自己的见解,谈得上知无不言。

    如今这些知识出发挥巨大作用,增强了我话语的可信度。

    人们更愿意相信“一分价钱一分货”,于是我将治疗费刚好定在有马家能承受的最大范围,用年轻女孩纯净的笑、憧憬的眼,以煽动性的语言进行劝诫:

    “你还记得订婚的承诺么?‘拼了命也要让妻子幸福’……我真的非常感动。”

    这种场面话说起来好听、但做起来又如何?

    和多愁善感的早希不同,我并不觉得归来时的鲜花就能代表男人的爱情,毕竟收了那么多珠宝,我也没得到禅院的真心。

    关键时刻我更愿意用术式验证。

    咒力源源不断地涌向颈间的“未尽之言”,殷红的挂坠中似有血液流转,泛出诱人的光彩。

    这次、喉咙里发出的是命令:

    “跟我说,‘我要把生命献给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四谎原作只说有马隆彦经常出差,我这里做了个二设,用了比较缓和的处理方式

    虽然泉鸟的视角非常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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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秘密、秘密?◎

    “我愿意, 如果这样能让早希好起来,做什么都可以。”

    因疲惫而变得晦暗的蓝眸闪烁出希望的光点,有马隆彦一口答应了我的提议。

    漆黑的触|手就此没入青年的胸膛, 仿佛将树枝探入湖水,整个过程轻易到令人咋舌。反应过来时,鲜活的心脏已在手下砰砰跳动。

    真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言灵术”的效果和施术者的意志力以及目标的咒术抗性挂钩。而面临性命之忧, 就算毫无才能的“普通人”爆发出的负面情绪也能让我受到反噬。

    而这次“命令”甚至没有像战斗时抽去我大部分咒力。

    有马隆彦的确记得求婚的承诺么?还是说真正的危险在抽取生命那步才会到来?

    怀着这样的疑虑, 计划进行到了下一步。我推掉“钢琴课”和演奏工作, 找岸本新罗和折原临也商量如何凑出一个“医学实验室”。

    前者正经医学院出身,仗着“随和可亲”的性格,毕业以后还有不少同学联系方式,而后者手里的情报也可以让对方接受“借出实验室”的请求。

    对“非人类”领域兴趣不大, 折原临也全程保持沉默, 垂眸把玩折叠小刀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 被询问后方才慢悠悠抬起脑袋:

    “嗯嗯——我在听, 毕竟是收钱办事, 这点信誉我还是有的。”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跟‘山田’先生讨论过么?上次他可是找了我不少麻烦呢。”

    什么事?是指去“丹露”餐厅打工么?

    我明明遵守了约定,没和甚尔暴露临也的安排。

    在我印象里, 本应在家休息的甚尔, 在睡醒后偶尔会去餐厅等我下班。他总能订到离我最近的圆桌, 点一份小吃、拿一本流行的漫画,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在柔软的橘光下, 青年慵懒地撑住面颊,用手指在洁白的餐布上随音乐打圈, 看起来沉静而温驯。

    甚尔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不满。

    闻此陈述, 折原临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这就叫说一套做一套吧。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吧?”

    “虽然被反问‘怎么可能看不出老婆身上变化?’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吃惊。”

    和临也的无奈形成鲜明对比, 新罗回得飞快:

    “这不是当然么!赛尔提被交通大队吓到回家惊慌失措的样子, 我再最清楚不过了!作为男人要随时做好被需要的准备哦!”

    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新罗望向我,询问说:

    “不过赛尔提还很害羞啦,到完全交心、无话不谈的状态还需要我继续努力。但你们已经结婚了,听你的描述,这个手术对你存在一定风险的,这种事还是要跟对方说的吧。”

    “为什么要跟甚尔说?”

    这让我感到非常不解。

    “他没有咒力,对术式也帮不上忙……”

    要是解决咒灵还好,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想到甚尔参与的必要。

    我在纸上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不料只让临也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

    “需要的时候是丈夫,不需要就是放在家里的小狗了么?真不错!听到了有趣的回答,谢谢你,我心情变好了!”

    青年捂住腹部,笑得两条长腿一度离开沙发,连眼角都渗出星点眼泪。

    新罗则是沉默。

    “呃……”

    他发出一声沉吟,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接着轻推镜框,感叹说:“让人伤心的说法。千万不要跟丈夫本人说哦。”

    “嘛、希望我能帮上忙。挣扎越小反噬越小吧?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考虑,手术里我会好好思考麻醉剂量的。”

    我的小狗,会伤心难过?

    甚尔揭开我手腕上的伪装、从后面将我紧拥,在玄关问我“你想要我怎么想?”

    零星的画面突然闯入脑海,叫我感到了一丝犹豫。经人好心提醒,我似乎隐约抓到了一点答案,却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去了趟照相馆,怀抱装有两人亲密合照的包裹,却感觉不到应有的雀跃和期待。

    推开大门后家里一片漆黑。

    甚尔还在睡觉么?

    为了制造照常拜访有马家的假象,我还去超市买了点“牛奶”、“布丁”之类的点心,特地扔掉超市的塑料袋,把东西放进帆布包中,被问到就说是早希给的礼物。

    手里都是东西,动作便不大利索。

    我在墙纸上仔细摩挲,好一阵才找到开关位置。而就在触碰到塑料外壳光滑的边缘时,另一只手掌抚上我的手背,“咔哒”代为按下开关。

    “不先把东西放下么?你这样很容易把自己绊倒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青年,一边发出无奈的感叹,一边将我手上的购物袋放到了鞋架上。

    怎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时候?

    就像宠物频道中,回头发现背后突然出现黄瓜的小猫咪,我的身体因为应激而僵硬,直到甚尔顺势牵过按在墙面上的手掌,将它放在唇下啄吻,我才勉强找回了呼吸。

    “怎么?吓到了?”

    他眯起眼睛,亲昵地抿起嘴唇,含了下拇指靠近掌心的指节。

    湿润而温暖的吐息惹人发痒。

    “呼吸都要停掉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气急败坏抬腿脚向甚尔的小腿。

    进门后就换掉了鞋子,覆着丝袜的脚掌显然不能对这个强壮的男人造成什么伤害,动作太厉害我反而要失去平衡。

    甚尔眼疾手快捏住我的腰部,容我踩住他的脚背重新站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感叹,解释说:

    “嗯?刚刚回来的,就在你后面不远。”

    “我有喊你的名字,但你那时候自顾自进了电梯没有搭理我,为了一起回家,我就从救生梯走了上来。”

    15层的高楼,和电梯同一时间到达。也只有他能轻松做到这种事。

    距离贴得很近,足底能清楚地感受到男人脚背的青筋,而鼻尖几乎抵上他的胸肌。青年出了一点汗,那种暖烘烘的气味和热气包覆着我。

    抱住他厚实的背部,不安感便随之悄悄淡去,我索性赖在小狗身上,慢吞吞地问他:

    “下去做了什么?”

    “啧,你这样我不好走路哦。”

    “那你抱着我不就得了。”

    “真喜欢撒娇啊。”他咕哝了一句,用手掌托住我的臀部,像抱小孩一样将我抱了起来,向客厅的沙发走去。

    “家里不是没有水果了么?我就去超市买了一点。”

    “是你喜欢的葡萄。”

    这么说,刚刚甚尔手里的确也有购物袋。

    考拉似挂在甚尔身上,用双腿缠住他的窄腰,我越过甚尔的肩膀,好奇地向摆满东西的鞋架望去。

    本是漫不尽心的一眼,白色塑料袋上超市名称字样却令我瞳孔一阵紧缩。

    是巧合么?

    甚尔和我去了同一家超市。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小狗

    但这是个精通各种暗杀

    阴了五条悟

    捅了夏油杰

    的男人啊

    【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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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不要逃、别再视而不见了◎

    不不不。

    虽然甚尔的确有顺路接我的习惯, 也会为了工作拜访折原临也的公寓。但天底下有那么多大型连锁超市,没道理他去的就和我同一家。

    我看着甚尔的背影,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重新提了起来。

    之后甚尔照常做好了晚饭, 我则在餐后认真收拾碗筷,我们像往常一样行动,却一语不发。

    不安、焦灼在无声中酝酿。两人中, 最先失去耐心的是甚尔。

    我们会在睡前依偎在沙发上, 用简单的综艺节目放松大脑。那时候他就会端来水果、酸奶类的零食, 将它们投喂进我嘴里。

    第一个吻由葡萄而生,成了他最为偏爱的那种。

    紫色的果实饱满多汁,被清洗后带着晶莹的露水。把托盘放在桌上,甚尔轻轻捏住我的手掌, 放缓了声音: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眸, 宛若名贵的祖母绿, 也是猎人的眼睛, 工作中, 泛着锐利的冷光,在漫不经心的观察下, 任务目标都难逃一死。

    我不敢看他。

    “……你全都知道了吧?”

    什么努力隐藏, 我在他看来一定像个笑话吧?

    他“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去见临也和新罗了。”似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语气有些僵硬。

    这让我找准了机会:

    “那为什么还要问?”

    甚尔专注地望着我的眼睛, 缓缓皱起眉毛。他捏住我欲将抽回的手掌,将身体靠近了一些, 沉声道:

    “但我想听你说。你答应过我吧, 以后有什么……”

    这种追问透露出隐隐的催促, 与我而言, 与责问无异。

    不守承诺、满口谎言。粉饰的东西正在被揭穿。我脸色通红,下意识打断了甚尔的话语,眼泪急切几乎夺眶而出: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些吧?你居然跟踪我?明明是丈夫,却一点都不信任我。因为是私奔么?你是不是觉得我……”

    “不是那回事!我绝对不会这么想你”

    “但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我没法不去在意。”

    不可理喻的谴责,让甚尔眉上刻痕更重。他努力克制情绪进行解释:

    “一个人不能好好吃饭,害怕跟人相处,觉得难过了反而伤害自己……但现在又要独自使用天元的完整领域?一个差点把你和那个小鬼吞掉的东西?”

    “这里已经不是禅院家了……那是个讨厌的地方,废物、臭虫多得要命,不过一旦发生危险,反应得也很快,起码会让你活下来。”

    想要引起丈夫关注的伎俩是沉重的负担,加上欺瞒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方。

    “可现在、如果我不在身边,万一不小心出了意外,万一你……我要怎么办?”

    他语速很快,提到糟糕预想时,几乎是抖的。

    甚尔脸上的焦灼和疲惫刺痛我的眼睛,而“禅院”、那个地方令我呼吸停滞。

    比起继续理解他话语里的情绪,我只感到恐惧:

    我又搞砸了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我的错么?……比起留在你身边,你觉得把我留在禅院更好么?”

    “明明我只是想要给这个家里减轻负担而已,结果只是让你痛苦么?”

    【那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不是、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

    熟悉的评价声在耳边徘徊。苦涩的失落在心间流淌,但随之而来,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两种情绪将我割成两半——

    一半是小女孩哭泣着“果然,我什么都做不好,又要被抛弃了。好可怕、不要、我不要这样。”

    另一半却是女人,憎恨着“看吧、果然丈夫就是这样的东西。就算你爱他,想尽办法想让他留下来。可他已经不耐烦了,他承受不了索取了。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急着甩手……”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脑子里一团乱麻,颈上“未尽之言”不断发烫,愤怒的指责脱口而出:

    “骗子、大骗子。”

    【求求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你说过要当丈夫的,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家、要照顾我。但你和那些人一样、只知道欺负我、指责我。”

    【不要讨厌我、不要觉得那种地方更适合我。】

    ……

    心里一直有“不要”的哭声,但身体却不由我控制。神经质的指责源源不断,负隅抵抗,企图通过“责任”换来温柔和包容。

    但错误的方式已被指出,不会再起效。

    “如果这就是你带我离开的结局……还不如当时就把我杀掉。”

    终于,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甚尔笑了出来。

    和普通人争吵时表现出的暴跳如雷不同,他只是带着自嘲的笑容,慢慢复述我方才的话语:

    “是这样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做的不够、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我辜负你的信任,我作为丈夫让你失望。原来,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

    青年抓住我手掌的手指越收越紧,它烫得要命,也让我感到疼痛。

    ——好痛。

    伴随着压抑的语气,好像他心底的疼痛也一起传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那么说的。

    “你恨我,所以才这么对我。可丈夫、丈夫……你看到的真的是我么?我做的真的有那么差么?”

    “……和你比起来,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那双碧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我,迸发出强烈的感情:“看着我,不要逃”,这视线直击灵魂最深处:

    “总是妈妈、妈妈,说妈妈伤害你,妈妈看不到你,妈妈让你变得无所适从。”

    “可你跟她……”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说出来——

    “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心里一直哭个不停的女孩在哀鸣后,完全停止了。

    世界变得一片寂静,我错愕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归于空白,甚至一度忘记了流泪。

    “……够了,如果真那么讨厌我接近你,那我离开总可以吧?”

    甚尔停了下来,他松开了手掌。

    恍惚中,我听到了门关闭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那之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不想思考……

    我像一棵只会呼吸的树木,再次回神已不知过了多久。

    偌大的客厅只有我一人,周围的事物摆放如常,却让我感到陌生。

    几点了?我要做什么来着?

    而欲将撑起身体的双手,摸到的却不是柔软的沙发。我茫然地低头看向身侧的硬物,发现那是一本包装精美的相册。

    啊、我想起来了。今晚本来是打算和甚尔一起选照片的。

    桌子上还放了葡萄。要是没有吵架,我们会一起吃东西,等再晚一点,他会亲吻我的脸颊,带我去洗漱,然后抱着我睡觉。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一切是梦就好了,如果我照计划拆开包裹,然后睡觉,等到醒来,生活会不会回到正轨?

    怀揣不切实际的想象,我浑浑噩噩打开相册。跃入视线的第一副画面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

    精美的相册内除了预定的套装,还有一些赠送给新婚夫妇的花絮。甜蜜的画面将记忆带回三天前,那时候我和他一起去了照相馆。

    和能够按照摄影师指示,摆姿势展示女性风情的我不同,甚尔天性散漫而不羁。穿上新郎那身漆黑的传统和服后,他总会因为镜头的靠近,无意识抿住嘴唇。

    冷绿的眼眸微微眯着,呈现出生人勿近的气势。

    也不是不想配合,只是他实在不习惯热闹的场合,过去也常站在僻静的角落观望。

    好在这种反映难不倒见多识广的摄影师。

    “真是个风格冷酷的帅哥,不喜欢镜头?还是说要和心爱女人结婚,有点紧张?”

    “没关系,我年轻时也这样。”

    穿着花色马甲的老人朝甚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让手持花束的我先行入镜头。

    “放心,你们是对可爱的新人,会拍的很好看的。”

    一阵喀嚓声后,老人献宝似将数码相机凑到甚尔,笑着求证道:“怎么样,妻子是不是很可爱?印出来可以藏在皮夹里哦。”

    甚尔比他高了不少,闻言便乖乖垂下脑袋,认真去看电子屏上的图像,然后勾起了嘴角:“是很可爱。”

    “可以随身带着啊。”

    被简单的几句话勾起了兴致。

    “不错不错,你这不是会笑嘛?等会儿拍照要记得这个表情啊!”

    他笑着将甚尔的后背拍得啪啪作响,将这位“诅咒杀手”当成顺手的道具师,帮他递来各种道具,还不忘嘱咐我说:“如果他忘了,你就夸夸他今天非常英俊。就算再腼腆的小子也绷不住的。”

    和蔼的老人将气氛调解得轻松而温馨。

    红色的丝绸大褂表面,金线绣成的仙鹤振翅,在鬓角别上垂有流苏的发饰,他让我穿上鲜艳漂亮的衣裳,装点得好似春天娇嫩的花朵,自由选择喜欢的姿势:

    “新娘想要怎么拍呢?”

    想站在他身边、想和他亲密地贴在一起。

    于是我捏住甚尔递来的折扇一端,微微施力,将他整个人一同牵过。

    “过来呀。”

    我挽住他的手臂,将脸倚上他的肩头。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庞,自然而然萌生了恶作剧的念头。

    真的会绷不住么?

    ——想让他笑一笑。

    我轻轻拉扯他的手指,询问:

    “这样打扮漂亮么?”

    “刚刚没有对我说哦,请再看着我,对我说一次吧。”

    等到甚尔被吸引了注意力,偏头看向我,就把手拢在他的耳朵上,“说”出恋人的悄悄话:

    “你也非常好看。”

    “能一起拍照,我觉得很开心。”

    他笑了么?

    今夜,架设在一边的相机给了我答案。

    肉色的粉底遮去甚尔狰狞的伤疤,无限弱化了他惯有的尖锐与讥诮。为了拍照,他的刘海被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分明的五官更显深邃。

    比起刚认识那会儿,甚尔的外形更加成熟稳重。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他沉默时轮廓与直毘人有几分相似的英武。

    可他垂眸看向我时,脸上的表情却让我回到若干年前,紫藤长廊下无意的一瞥。

    那时,午后和煦的日光透过青绿的枝叶,在熟睡的少年脸上投下光斑,微风轻轻吹拂他额上的黑发。

    只是路过的我,为此停下脚步,和他分享了同样温柔的梦。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我,没人想要给我“家”,真心希望我实现“梦想”。

    太快乐了,太开心了,我沐浴在喜悦中,和孤独的母亲一样,头一次知晓了爱的滋味:

    【我没有父母,从小寄居在亲戚家里……谁都不是我的家人,没人会在意我。】

    【直到有天,抓住机会,遇到了你的父亲,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头一次有人对我微笑,说我很迷人。】

    然后因为相似的境遇重复相同的恶行。

    这一定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想要和小狗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比起工作更想勒索爱,要无限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沉浸在对方的包容里,病态地撒娇。

    明明最初、我的愿望是希望甚尔能在禅院家过得更好一点,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可我又做了什么?

    恳切的询问、自嘲的笑容最后是闭起的眼睛,争吵中发生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太迟了、太迟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女人,把这个人给伤害得……

    迟迟未曾滴落的眼泪逐渐濡湿手里的相片。

    之前的话是对的,“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如当时就让我死在禅院家。”

    一切毫无意义。

    像我这样糟糕的人,根本无法给予他人幸福,也不能获得拯救……

    已经不想继续错下去了,只有死亡是唯一正解。

    我将手伸向茶几,锋利的水果刀足以割破喉咙。让尸体融进影子,将讨厌的自己完全抹除。

    在触碰到影子的那一刻,身边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置身于月夜下荒芜的别馆,一位苍白的女孩,身穿单薄的浴衣,赤足站在我的面前。

    她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怀抱漆黑的小狗,以稚嫩的声音同我发问:

    “你也要把小狗杀掉么?”

    “你又要伤害他了么?”

    经她提醒,我这才意识到伸出的双手正紧紧扣在小狗的脖子上。那是一条伤痕累累的黑犬,它可怜地蜷缩身体,绿色眼眸无精打采地阖着。

    那种姿态刺痛了我的心灵,如触电一般,我飞快地收回手掌。

    “没有、我不是。”

    女孩用手掌眷恋地抚摸黑犬的毛发,轻声呢喃说:

    “不想杀掉这孩子?那你想做什么”

    痛苦地将视线从黑犬身上移开,我如是回答:

    “死的人应该是我。”

    这个答案似乎引起了她的共鸣,女孩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的确,死掉是件轻松的事情……”

    “做错了、痛苦了就要去死。想着要是死掉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然后错误也被原谅就好了……我那时就应该和小狗一起死掉。”

    她细声细气地表示理解,唯独在把话题转回我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但和我不一样,你的小狗还活着。就这样死掉,他会怎么样么?”

    “我不明白,我还只是个孩子。但你已经是大人了吧?所以来吧,选选看。”

    如是说着,女孩抬起手臂,将小狗递到我的面前:

    “不要逃。”

    “不要逃,泉鸟。”

    “别再、视而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我不擅长写把伤口割开,挤出脓血这种事情。我做的最多的,是放任女主自怨自艾,在漆黑的泥潭里挣扎然后沉到最深处。拉上一本的小椿,也只是番外用时间回退才把她拉了一下。

    太痛了,面对自己这件事太痛了。

    现实发展一般要分手、失去、重复好几次人才会醒悟。

    但要是没吵架、要是自己意识到了、要是他留下来了的、要是能和好、要是能改变,很多东西要是没分手就知道就好了。

    这章我拉着外置良心梦梦讨论,反反复复改了五版,目前能力能做到好像也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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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他◎

    【别再视而不见了。】

    随着女孩话语响起, 周围的景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地点来到禅院的后院,我和甚尔初次相遇的地方,漆黑的天空下, 伤痕累累的男孩掐住女孩的脖子,皱眉询问她:“你在哭什么?”。

    我忽视了什么?

    我逃避了什么?

    一直以来,那些被我遗忘的东西, 开始以情景剧的方式一幕幕上映。

    跪坐在地上的女孩, 可怜地发出啜泣:

    “好孤独, 一直孤零零的,到处一片漆黑,爸爸今天也没有回来。”

    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男孩继续听了下去:

    “那妈妈呢?”

    女孩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妈妈在哭, 妈妈不愿意看着我, 她把东西全部砸坏了。杯子坏碎掉了、洋娃娃碎掉了。”

    “我也被妈妈打碎了。”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但你身上不是好好的么?”

    头一次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么多话,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找到了倾泻口, 她哭个不停:

    “因为小狗, 有一只小狗把我拼起来了。但我现在找不到它了,好痛苦、好痛苦……”

    对方的耐心让她感到了安心, 于是她向他投以充满期待的目光:

    “你愿意当小狗么?”

    “衣服、玩具、食物, 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我会保护你的。”

    “随便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男孩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夏天的夜里接受了拥抱。

    一个受伤就会哭着抱怨,消极逃避惩罚。

    一个习惯独自生活, 对疼痛沉默不语。

    截然相反的存在, 因为同样的孤独走到了一起。

    最开始她的确走在他的前面, 用灵活的处事方式兑现诺言。饱腹的食物、蔽体的衣物、增进武技的机会……还有一些温暖的拥抱和陪伴。

    男孩像植物一样快速成长, 开始和她并排而行,甚至有余力去观察对方发红的眼角:

    “为什么有了小狗,你还在哭呢?”

    “因为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大家,妈妈会伤害我,丈夫也要欺负我。”

    尽管她说着“这不要紧”,企图用来维护自己可靠的形象,但是他还是为此垂下眼眸:

    “是么?那换我来抱抱你吧。”

    只要这样撒娇,就会得到包容。连令人痛苦不已的伤口,都好像成了被爱的原因。

    一次次哭泣、一次次平静,如此反复。但因为有小狗的陪伴,黑暗的世界也变得可以忍受。于是女孩为表面的安逸暂时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吧,已经很幸福了。”

    但男孩却没有为此感到满足。脚步不停,这次走在前面的人变成了他:

    “不行啊,你还是在哭。”

    “我把你带出去好不好?带到妈妈、带到找不到的地方。”

    他把她从黑夜里带了出来。因为不变强就会被夺走,他前一步长成了大人。而她却仍停留在需要被保护的孩子,看着陌生的环境,不安又惶恐:

    “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和大人相处。”

    “外面好危险,你可以抱着我走么?”

    如果我让自己再可怜一点,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男孩的确愿意照顾她,把跟在身后的女孩抱进了怀里。

    明明已经过了需要施舍的年纪,仍记得那个“拥抱”的承诺。怀抱一尊沉重、脆弱的瓷娃娃,实际的付出已远远超过得到。

    “为什么你还在为过去痛苦和不安呢?”

    因为是紧紧相拥的恋人,女孩身上锋利的缺口同样割伤了他,到了需要放下来的地步。

    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不要抛下我。”

    永远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因为觉得自己很可怜,便想尽办法弥补自己,让自己变得幸福,甚至忘记思考身边人为此付出的努力。

    是“全世界最可怜的我”,也是可憎到无可救药的我。

    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被女孩举起的黑犬,它身上累累伤口便是我所逃避的罪行。终于意识到这点,我望着眼前的小狗,艰难地摇晃脑袋:

    “不能,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再伤害他了。”

    死掉比起我的赎罪,更像是对他的惩罚。

    如果我这么轻松地死掉,甚尔要怎么办?

    “我已经说了伤人的话语,如今又要用死亡责怪他,说‘你是个逼死妻子的糟糕的丈夫么?’”

    一错再错让我无比痛苦,从喉咙里流出的声音干涩到令人陌生。

    而女孩则抓住我动摇的间隙,更进一步给予建议:

    “那就抱住他。”

    “道歉、哀求,然后温柔地抱住他,给予承诺。”

    她轻声诉说心愿,如湖水般清凌凌的眼眸里闪烁着期望的光芒:

    “他还在这个家里,他只是说需要距离,想要休息一下……你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他对你一直很温柔,所以只要道歉的话。”

    “就让一切回到应有的样子吧?”

    如是发出恳请,女孩主动向前,示意我伸出手臂。

    女孩手中是我仅有的宝物。

    奄奄一息的黑犬在她开口后变回了“应有”的样子。漆黑柔顺的毛发,明亮如绿宝石的眼眸,总能第一时间牵动我的心弦,让我想要拥他入怀。

    我当然是要道歉,我得告诉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说的只是气话。

    我舍不得他,我想争吵从没发生。

    但在一起真的好么?我是个任性的人,只要他温柔对我,我一定又会……变回讨厌的样子。而且甚尔已经先一步长大了,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是不是在那份感情变为厌恶之前……

    怀着这样的犹豫,我最终没能伸出手掌,于是那重归就好、一厢情愿的“美梦”也跟着化为碎片。

    黑影中的绿眼悄然闭合。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靠在沙发的靠垫上,腿上放着翻开的相册,而时钟时针距离印象中不过跃进了小小一格。

    唯有掉落的小刀预示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梦。

    下定决心后,脑子比起之前清醒了许多,可以运行咒力寻找甚尔的位置。

    “关门”并不意味着结束,现在他正躺在次卧的小床上。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别在心里拧巴!!问问当事人!!

    顺便修了一下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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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你是我最好的宝物◎

    凌晨两点, 我站在次卧门前惴惴不安。

    回顾过往后,我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了新的审视。

    相依时,每个晚上甚尔的小屋都为我亮灯, 这是甜蜜的秘密,我曾视为理所当然,现在只觉得是失常作息对他的打扰。

    但、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甚尔不过指出我的本质我就想要去死了, 那他会不会更难受?

    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想要现在就告诉他。

    怎么办?因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能问谁。

    两种想法在我心里打架,茫然和无助笼罩着我的身体,我缓缓蹲在卧室门口,只觉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将从指缝溢出。

    不行、不能再当只会哭的“孩子”了。

    ……先开口原来这么难么?

    争吵前夕的立场发生颠倒, 昔日用来诱骗他人的甜言蜜语也失去效力。我操纵颤抖的手指, 绞尽脑汁只干巴巴地打出一句:“我现在可以和你说说话么?”, 小心地把选择权交给甚尔本人。

    等待漫长无比, 我几乎是数着秒度过的, 五分钟后我听到门那头的回应:

    “……进来吧。”

    虽然躺在床上,但甚尔显然没有休息, 那声音沙哑而艰涩, 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们家没有接待亲朋好友的习惯, 甚尔和我睡在主卧,次卧便自然而然成了杂物间。

    其中, 一半是甚尔收集的咒具和封印物,另一半是我的玩偶和杂物, 它们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 反倒把床挤到贴墙的位置。布局杂乱无章, 恍惚让人想起了禅院家的无人留意的小屋。

    接着夜灯橘色的微光,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听见我脚步声逐渐靠近,躺在床上的青年肩部稍稍舒展,似乎下意识想要转过身。但这动作最终僵硬地留在原处,化作一句冰冷的疑问,语气十分紧绷:

    “所以呢?你现在要跟我说什么?”

    相拥时任我相贴的肩胛如今紧紧绷着,像是一堵隔开我的墙壁,防备的姿势叫我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罪有应得么?

    他现在一定很厌烦我,到了连我的脸也不想看到的地步。

    尽管已在心底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当我坐在他身侧,凝望他背影时,各种回忆就会涌上心头:想要紧紧抱住他的腰部,抚摸柔顺的黑发,贴近火热的皮肤,去蹭脖子上细小的绒毛,等他因为痒而回头的时候,再亲吻那双春水一样化开的绿眼睛。

    眷恋来得如此强烈,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哭泣、叫嚣: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他】

    最后一次、就当最后一次任性吧。

    我将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好温暖。

    或许由于刚刚哭得太厉害了,手指变得很凉。在触碰甚尔的那刻,他的身体似乎稍微抖了一下。

    “对不起,如果讨厌的话,我可以用手机或者纸。”

    好在甚尔并没有直接拒绝。自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叹息,他沉声解释道:

    “不,就这样吧……这么暗,你写字太麻烦了。”

    这样的耐心给了我继续的勇气,原本悬空的手掌终于贴住肩头。

    “谢谢你、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一直很温柔。比起我给你提供生活便利,更多的时候是你在照顾我。”

    那声“这么暗你回不了信吧?头抬高点。”的叮嘱仿佛还在昨日。我用一点一滴拼凑出一个我看到的甚尔:

    “漂亮的绿宝石一样眼睛、对视时会觉得心跳,声音很好听、喜欢你叫我名字的语气。手掌骨肉很匀称,有点粗糙的茧子,能做到好多厉害的武技,非常帅气。在外面一个人闯出了名气,和人打交道的样子非常可靠……”

    喜欢的地方有那么多,最终化为一句:

    “你才是我在禅院家找到的最好的宝物。”

    和他比起来,我显得不值一提。因为无法收回的恶语,萌生的愧疚感几乎要把心脏揉碎。

    “你早就不再是‘小狗’,已经先一步成长成大人了。可是我还留在原地,用那种糟糕的态度对待你,”

    “我太笨了,只知道听妈妈的话,觉得丈夫、婚姻非常可怕。不会用自己观察,那是妈妈的丈夫,妈妈的经历,不是我的……”

    “甚尔你从来没有那么对过我。”

    无论在京都、还是池袋,我的心都没有得到成长。小女孩或许能和狗一起玩耍,但长不大的态度却令人厌烦。

    妈妈推开我、常夏推开我,我实在承受不了那样的拒绝,只能在甚尔回应之前,先行表明态度: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伤心的。我自己会走的……”

    既然隐瞒是让人伤心的根源,事到如今,干脆全部说开,把秘密跟他抖了个精光: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你给我的银行卡,我拿去做理财了,账户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能实现让早希和隆彦分享生命的计划,余款也会打到那张卡里。”

    “除此外,我还有一个自己写的特级护符‘祝福的烛火’,里面有你的头发和牙齿,记得把它交给你信任的人。”

    想要构建家庭的金钱,在他离开后变得毫无意义。

    “这些都可以给你,我会用‘伏黑千鸟’这个名字,学着一个人生活的……但我能不能把桌上的葡萄带走?照片我也想要,你给我买的小狗毛巾也……”

    别离开我,别讨厌我,我最想带走的是你。

    我还是做了努力了,能不能再耐心一点,等我也变成大人?

    怀揣无法出口的愿望,每句话都在哽咽,我努力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过度沉浸在不舍之中,尚未注意倾诉对象已经转过了头。

    以冷绿的眼眸复杂地望着我,他再次发出叹气:

    “你想去哪里?什么都想要,这样根本走不了吧。”

    一度放开的手掌重新抚上手背,分开指缝,同我十指相扣。如此贴近,甚至能用掌心感受到他指根茧子的粗糙。

    然而未待我做出反应,甚尔便将手向后拉去,将我整个人带向床上。

    天旋地转后,我倒在青年的怀中,鼻尖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而背后则是卧室的墙壁,在这亲密无间的牢笼里,听见他低声发出呢喃: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时光就在这一刻倒流。

    年轻的小狗他有一张小小的床,因为我喜欢狭小的角落、为了防止乱动的我掉下去,他让了靠墙的那一侧给我。他枕在枕头上安静地倾听我那些奇怪的想法,如果“恶作剧”过头,便在拥抱时将蜷缩的腿压上来。

    现在长大了的青年将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发顶。

    “我只想要你。”

    他这么说着,湿热的吐息吹乱我所有思绪。

    好像在做梦。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

    “你不想抛下我么?没有讨厌我?就算我和你相比非常……没用。”

    甚尔的手指埋进我的发丝,自下而上轻柔划过头皮,缓慢地纾解我的紧绷。

    “我不是为了把你抛下才长成大人,不那么做你就被抢走了吧?我也没有讨厌你,你的确是个小女孩,那种性格,从一开始就藏不住,这么久了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唯独在谈及争吵的理由时,他稍稍收拢环住腰部的手臂,语气十分压抑:

    “不过看到你把我推开的样子,我变得着急了。就算想要把你拉出来,说出那种话,让你露出那种表情,我也很差劲,比起互相折磨,是不是真的离远点更好?”

    好不容易聚集的决意在甚尔的怀抱里溃不成军。手掌环上他的肩胛,真心话也不胫而走:

    “我不想分开……”

    “你也不差劲。”

    我抬起脑袋想要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却误打误撞跌进了一汪浓郁而深邃的绿。

    他正看着我。

    “是啊。我是你的珍宝,你有那么喜欢我,对视就会感到心跳。”

    如是重复方才的告白,甚尔微微眯起眼睛,唇角的笑容透露出几分恶作剧的味道,但手下的动作却温柔。

    “那就别对我说什么分开的话。我也没想分开,只是暂时静一静。只要你这么可怜巴巴地靠过来,就没法不去看你。”

    “再学着今天一样坦白、多相信我一点吧。”

    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水后,印下的是小狗一样的吻。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大过年的,整点高兴的东西。

    绞尽脑汁从厨房找到三颗白砂糖,掺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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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手术◎

    “我会做到的。”

    和逃避争吵时的敷衍迎合不同, 经由反省、认错,承诺终于带上了几分可信度。

    于是甚尔便吻地更加细致。

    “别输给那女人。”

    虽说已经成长为大人,但他在亲吻时还是习惯舔|舐和轻咬。舌尖蹭过眼睑, 柔软的触感随唇间潮热的水汽在皮肤上激起一道道涟漪。

    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此美妙。

    怀抱想要让甚尔高兴的想法,能立刻想到的示好方式不过是分享喜悦:

    “想不想一起吃葡萄?我可以把外面的盘子端进来,还有照片、拍得非常英俊, 想要让你看看。”

    给他好吃的东西, 感叹他的细心和体贴, 拿着勾起美好回忆的相片,夸赞他模样英俊、神态温柔。

    争吵造成的伤害无法抹去,至少能用新的快乐作为慰藉。

    和我的迫不及待形成鲜明的对比,正在耳垂留下齿痕的青年停了下来。他抬起脖颈, 在打量我时稍微歪了歪脑袋, 眼神有些莫名:

    “你想做这些?”

    “嗯、好像回到过去了一样, 那时候我们一起说些悄悄话, 然后亲密地相拥。”

    “你不觉得这么很美好么?”

    娓娓道来的描述令甚尔陷入沉思。

    短暂的停顿后, 他勾起嘴角表示赞同,对“美好”二字不置可否。

    “是啊, 我想起来了。你去拿吧, 我在这里等你。”

    之后甚尔盘腿坐着, 将我放在怀中,用双手搂住小腹一起欣赏那些照片。明明表现得纵容且耐心, 却鲜有开口,互动一下变成我的独角戏。

    “我想看你吃, 本来就是给你的。”

    在甚尔发言之后, 被剥开外皮的葡萄源源不断送入口中。粗糙的手指从嘴角抚上, 沿着下唇慢慢分开牙齿, 离开时拉出细线,与喉咙的每次吞咽衔接流畅。

    甜腻汁水自嘴角淌出,黏糊糊地滑到下巴,在坠进衣领前被青年用嘴唇吮尽,稍微有些尖锐的虎牙轻轻衔住下巴。

    因为他贴住我的后背,不紧不慢地揉弄腹部,初秋深夜的冰冷开始升温。

    我偏过脑袋,去喊他的名字:“甚尔……”。视线无法控制,从照片移至他的破损的唇角,颈部的凸起或是宽大有力的手掌,思维也变得混乱。

    推开葡萄的手掌被抓住,掌心处传来吻的湿润。

    “怎么?比起照片还是真人更让人心动?”

    听到那种含笑的语气,脑子再迟钝都能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了。

    我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长大了,但还是坏狗狗么?”

    面对这谴责的话语,男人承认的干脆,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是啊,有时候还是很坏的小狗。”

    手臂越过我的身体,将半空的果盘与相册扫去床头。他推下我的肩膀,以碧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潮红的面庞,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也没你坏吧?说什么美好回忆,过去你就很喜欢折磨我。”

    “这样挤上我的床,亲吻我、拥抱我,虽然会觉得温暖,也没法集中精神吧?”

    他用手背轻柔略过我的脸颊,缓慢地描摹下颌线的弧度。在细腻的抚摸下,我像猫一样眯起眼睛,坦诚地回答道:

    “的确没办法……”

    切身体验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他的“为难”。

    “比起重温过去,不如让让我,也让我一次吧。”

    俯身后,青年牙齿咬住领口的蝴蝶缎带,拖长语调,如小狗低低呜咽发出含糊的撒娇声。

    他都这么请求我了,实在没有不答应他的道理。

    ……

    第二天以突发性身体不适为由,我没有去上班。等到下午两点,从睡梦中睁开惺忪睡眼,用过早午饭,才在甚尔的怀抱中一同聊起今后的打算。

    问清事情缘由之后甚尔态度有所松动:

    “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祝福的烛火’这东西不能给你用么?你活下去我也能松口气了。”他用鼻子去蹭我的脸蛋,发出好奇的声音。

    我枕在甚尔臂弯上,一边抚摸他的下巴,一边婉拒道:“我用不了,还是给甚尔吧……”

    “为什么?术式的限制?”

    有前车之鉴,他也开始喜欢说话问到底。

    “是的,虽然没有书籍明确记载,但能感觉到,我的□□一旦死亡,灵魂就会直接化为碎片前往他处……”

    “这么想想,天元大人永生却不能离开结界,会不会因为灵魂和□□紧密相连,灵魂永生不灭,而□□却随岁月增进,已经衰退到不能行动了呢?”

    根据家族秘闻记载,天元大人定居于筵山麓结界下的地宫,只有咒术界的高层以及家族长老有资格进入其中,同天元商议各项事项。

    我虽然是他术式的继承人,却没有得到资格直接聆听他的教导。只能从大人物的只言片语以、禅院古籍,以及术士的直觉推断术式的秘密。

    目前,我知道的延续生命的秘法,唯有给□□注入活力一种。

    用手指勾起我的长发,甚尔思索片刻,干脆地总结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去做吧,就像你想要保护我一样,我也想守住你。在我死之前,没人能把你夺走。”

    “在手术时带上我,情况有变就用天逆鉾强行中断术式。”

    因为不能使用咒力,甚尔在咒具的收集、使用方面有着自己的见解。

    “手术”日期被定在七天后。

    通过折原临也的牵线搭桥,岸谷新罗顺利地和某位医学教授建立了合作关系。这名学术界新秀和海外医药公司联系密切,积极进行各类超前实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舆论漩涡,在面临前程威胁时很轻易松了口。

    “正如爱因斯坦晚年追求神学,科学的尽头是否为更深的神秘?我对这片无人涉足的领域充满好奇!”

    “感谢你新罗!请务必让我加入!”

    年轻的教授眸中辉光闪烁,求知若渴,将甚尔架上脖颈的刀刃视若无物。

    武力毫无用场,碧眼的杀手扯动嘴角,发出不满地“啧”声:“难怪是你的朋友……”

    而身侧的新罗“哈哈”一笑,将此视为夸奖。

    尽管品行不良,但能在圈内立足,教授的确有几把刷子。他在短短一周内以渊博的知识捕获有马夫妻的信任,初步治疗有效缓解了癌症扩散。

    假使术式失败,他会及时提供最佳补救手段。

    换上深蓝色的手术衣,我以缝合助手的身份悄悄走进寂静的手术室。

    正中有马早希和有马隆彦两人,已经深度麻醉陷入昏迷,周围急救队伍蓄势待发,教授以灿烂的笑容示意我进入正题。

    “让我见识下术式的力量吧!”

    我看了眼身侧的甚尔,上前一步,将双手分别搭在这对夫妻的肩上,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放出目前所有的咒力。

    如同一滴墨汁坠入侵蚀,漆黑的阴影以我为中心,四散而开,顷刻间将地面为浑浊的沼泽。

    而翻涌的浪潮未曾止步墙壁,它们不断攀爬而上,在吊顶汇合后如雨坠落,牵出丝丝缕缕不详的黑线,完全地吞没了这间手术室。

    数秒后,星点萤火照亮漆黑一片的视野。

    我独自伫立在黑色芒草构成的荒野中,身侧有两条河流并行流淌。

    左边那条清澈见底,宛若银链闪烁,潺潺欢唱的溪流冲激草岸,溅出的星点水花皆化为飞舞的萤火。

    右边的那条近乎干涸,如同跛子费力地拖动小腿,水流比起前行更多渗入地底,呈现一片苟延残喘的氛围。

    好似一脚踩空坠入梦境的深处,我的大脑混沌一片,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唯有延续河流这一目的清晰无比。

    可惜就算用影子聚拢光点汇入其中,也无法令起焕发生机。而它凝聚的触手虽然柔韧,却缺乏挖开土壤的力量。

    打通“通道”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我便将视线投向旷野的天空。那里星河浩瀚、群星闪烁,仿佛无数双深邃的眼睛与我无声对视。

    【我需要扭转生死的咒具。】

    就像蜘蛛编制细网,蝴蝶振动翅膀,游鱼潜入深水,对于术士而言,使用领域内的一切犹如呼吸自然。

    上一秒在脑中如是思索,下一秒问题的答案便从心底浮出。

    【那就歌唱吧,为神明歌唱,祈求奇迹降临】

    【随我一起吟唱镇魂的歌谣】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布留部。】

    遵从“术式”的指导,我用藏在影子里的声音唱出一到十的数字,在心底悉数十种神器的名称,然后以唱调模仿出神器摇晃玉石相撞的清鸣。

    这歌声属于年幼的女孩,音色青涩、唱法稚嫩,以琼琼流水作为伴奏,悠扬的歌声在空无一物的草场内回荡。

    直到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我看到不知何处而来的夜风吹动漆黑的芒草,如连绵不绝的浪,草叶窸窣和声,在风中歌唱。

    而夜幕中有一颗星星无限地逼近了,天空与地面的分界开始变得模糊,好像一尊巨人悄然俯身其上,被歌声取悦投来冰冷的一瞥。

    【拿去吧。】

    无法理解的言语在脑中响起,于此同时,洁白无暇的长剑在眼前凝成实体。在将它握入手中的那一刻,我便知晓其姓名——

    十大神器之一,八握剑。

    第一挥,两条河流间分出道路。

    第二挥,湍急的河水开始倒流。

    第三挥,两者合为一体,完全分享生命的喜悦和哀愁。

    目标完美达成,就在我悄悄松上一口气的时候,飞溅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那是不属于现世的诅咒,是生命的本源。

    那一刻,灵魂被带离身体,意识被猛地拖入河中,随着奔腾的水流前行,视线穿过层层迷雾直接望到世界的尽头。

    在那里,我看到一颗苍天古树,虬结的树根如巨龙盘绕,深深扎入土地深处,树干如高塔直冲云霄,茂密的枝叶如盖,遮蔽美丽的夜空。

    强烈的喜悦和向往冲刷我的心灵,在我脑中发出尖啸:

    【舍弃吧!舍弃沉重的肉|体、舍弃俗世的烦恼、舍弃无用的自我!】

    【回到树那里!回到生命的起点,合二为一。】

    我的双腿开始无法控制,向溪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又抠了一颗白砂糖出来

    然后突突突狂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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