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瞻一个没站稳,差点踉跄摔倒,一时结巴道:“容,容姑娘,你怎么来了?”
容温也是转过屏风后才发现,这里不止是三人,竟还有一人,悠然自得的在书案处作画,她收回目光,看向傅瞻,语气平淡道:“听庄子上吴伯说,傅将军想要买下我们的庄子,今儿恰巧在这处,来与傅将军商谈此事。”
傅瞻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原,原来隔壁庄子是容姑娘的,我倒是不知。”傅瞻说完,朗声给容温介绍:“这位是谷松谷公子。”
容温看向坐在棋盘处的温润男子,他,就是谷松,四表姐那日偷偷跑去看的人。
“这位是太子殿下。”棋盘另一侧的男子面容柔和,眉目含笑,正看着容温,眸光中颇有些打量。
容温没料想到太子殿下竟会在此,端庄行了一礼。
最后,傅瞻看向坐在书案前作画的人:“这,就不用我介绍了。”容温有礼的唤了声:“二表哥。”
这句‘二表哥’之前,谷松和太子神色间并未有太多变化,也不知这女子是何人,让傅瞻这个糙汉子都结巴了,只以为傅瞻是被人姑娘的美貌迷的失了魂,这句‘二表哥’唤出后,太子手中的棋‘砰’一声落在棋盘上。
僵持不下的棋局结束了。
太子起身笑道:“原来是恒远侯府的表姑娘,顾中书,昨儿孤还问起过你,你倒是不愿多说,还真是缘分,今儿就遇上了。”
顾慕起身,与太子道:“殿下说笑。”
傅瞻在一旁一直看着容温:“容姑娘,既是庄子上的事,咱们去别处谈,不扰他们在此处论诗作画。”
容温看了他一眼,心中颇为警惕,正欲开口,只听顾慕对傅瞻道:“寻之不妨在此处商谈,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好给她拿个主意。”
傅瞻偷偷给顾慕挤了挤眼,眉头都快飞到头顶了,他有意与容温独处,而且他就算是饮了酒,也绝不会动手动脚的。
顾慕目光看向别处,没理会他。
太子接话:“傅将军,容姑娘身上可没有市侩气,扰不了咱们的清静。”
傅瞻没法子,请容温在一旁的矮桌前落座。
容温有话直言:“傅将军,听闻你想要买下我们的庄子,此事,我仔细想过了,庄子暂时不卖。”她道明来意,傅瞻闻言也未有别的神色,回她:“我算计过,容姑娘的庄子每年营利并不高,我出的银子比之周围要高出好几倍。”
容温倒是小瞧他了,她没想到傅瞻瞧着挺糙一大老爷们,心思也有精细之处:“傅将军说的没错,可我不想卖。”
傅瞻:“有银子都不挣?容姑娘若有别的想法可与我说,咱们都好商量,‘不想卖’总得有个理由。”
傅瞻谈起正事来,倒是一本正经。
他说的认真,容温只轻飘飘回他:“没有理由,就是不想。”
坐在一旁饮酒的顾慕看了她一眼,从容温说她不卖时,他就知道,傅瞻是买不到她的庄子了。
容温把傅瞻一个大老爷们给说急了,这凡事都有的商量,就算是战场上杀敌也有个策略,这小姑娘不说其他,只一口一个不想,让他有些恼火。
这事最后也没掰扯出个结果,傅瞻见容温起身要走,急忙留人:“容姑娘何必如此着急走,天色暗了,想必姑娘今儿不回上京城了,留下来和我们一道用顿晚膳。”
傅瞻留人没用,容温很不喜欢他,太子一袭白衣走上前,那双狐狸眼含着笑意,温声道:“孤难得出一回宫,在此悠闲之地,遇到容姑娘,也想与容姑娘请教一番扬州是何等宝地。”太子话未说尽,他本欲说,扬州何等宝地,能养出姑娘这般的绝色美人。
太子留人,容温只好应下。
此时已至酉时,今儿的天气并不好,午后的时候就阴沉沉的,容温来这里时就觉得这天还要下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灰沉天幕上却是飘下了片片雪白。
又下雪了。
傅瞻本是要在前厅用膳,见落雪了,就又命人将饭菜都端来此处,他倒是没什么讲究,主要是其他几人皆是风雅之人,讲究个‘意境’。
用膳间,自是少不了要饮酒,容温本是觉得顾慕在这里,她稍微用一丢丢应是没问题的,适才她闻着酒香,像是梨花酒。
斟酒时,傅瞻果真问她:“容姑娘可会饮酒?”
“我——”
“她不擅饮酒。”顾慕的嗓音清冽,明显的将她的嗓音压了下去,容温抬眸看他,只听他又道:“祖母与我说,表妹滴酒不沾。”
容温:……
外祖母还跟他说过这个?
容温看着面前的杯盏,身下的指节攥紧,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口水,面色不改道:“我确实不会饮酒。”
傅瞻嘿笑:“姑娘家确实不宜饮酒,”他吩咐下人:“给容姑娘准备些热饮子,多备几个口味。”
容温心情不好,在庄子里忙了一下午,也着实是累了,只顾着埋头吃,太子问了她一些江南风情,她既客套又保持礼貌的一一回了话。
待她吃饱时,其他几人还未怎么动筷子,面前的杯盏空了又添,添了又空的,把她这只小猫儿馋的心痒痒。
容温不欲多待,起身告辞回了庄子。
——
吴伯早就让老伴给容温收拾好了一间寝屋,适才容温去隔壁庄子的时间已经把该有的都给置办好,叶一手中提着灯,将有些破旧的屋门推开,对容温道:“姑娘慢些,别碰着了。”
走进屋内,叶一‘哎呦’了声,将手中提着的灯放下:“这屋子里怎这般冷,跟地窖一样,没有给燃碳吗?”叶一四下里看了看,屋子收拾的很干净,被褥也都是新的,只是,这么冷的下雪天,她家姑娘怕冷,住着的屋子里一直都是有银丝碳的。
叶一叹了声:“姑娘,你在屋里待会,我去寻吴伯,问他要些碳来,不然这冻得人都伸不开手脚,姑娘夜里要暖不热被窝的。”
容温应了声,嘱咐叶一:“带壶酒回来给我暖暖身子。”
叶一出了门,容温冻的搓了搓手,本以为回到屋里就暖和了,却没料想到这屋子里更阴冷,她果断的褪去鞋袜钻进了被褥里。
过了一会儿,叶一手中真给她提了壶酒回来,一边抱怨一边无奈的看着容温:“姑娘,这庄子里只有木炭,你最受不住那味道,这可怎么办。”
叶一急得直跺脚,这要是出了趟上京城,再把姑娘给冻病了如何是好。
容温先是接过她手中的酒,从床边小几上拿起个瓷盏添了一杯,喝下肚后才略显满足的对叶一道:“咱们多盖床被子就是,明儿一早就起身,去下一个庄子。”
叶一将她看了一圈,颇为不放心,可这会儿外面雪落的大,夜色深了自是回不去上京城,她叹气:“姑娘少饮些,早些歇着。”
叶一去打热水,容温自个钻在被褥里把自己裹得像只蝉蛹,对着窗外的雪独酌,没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身上——有些不舒服。
准确的说,是腹部有些不舒服。
一股暖流——流淌。
怔愣了下,容温反应过来,对着屋外喊:“叶一,叶一,你快来。”她哪有心思再饮酒,急忙趿拉着鞋子起身,怕沾染到被褥上。
叶一这会儿已端了热水走进屋内,与容温对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叶一将铜盆放下:“姑娘这会儿来癸水了?”
叶一虽猜到还是问了句,容温的小日子以前是很准的,可自从从扬州出发,一路上各种身子不适,又遇到了平江王世子那事,上个月的癸水就没来,一直吃着药养着,没想到这会儿竟是来了。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一从带着的小箱笼里取出月事带侍奉着她换上:“好在姑娘提前跟我说了一嘴今儿可能不回城,我给带了只箱笼,不然可怎么办,只能去跟庄子里的人借。”
容温这会儿就如霜打的花儿,蔫蔫的,叶一说着,她听着,特别乖的洗漱,又泡了脚,躺进被褥里不敢动弹,也不说话。
生怕一说话惊动了她的腹部,就要痛了。
亥时三刻,庄子里寂静的可怕,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漫天雪花簌簌飘落,院中的树干上压了厚厚一层雪,容温睡着了,这会儿又醒了。
是被疼醒的。
她想翻个身,可叶一给她身上堆了三床被褥,压的她动不了,她这边费劲一动,叶一也被惊醒了,起身披了外袄轻声问她:“姑娘,这是疼了?”
容温连点头都不敢太用力,嗓音糯糯的:“叶一,沉,压得我身上沉。”腹部跟有东西在扯一样痛,腰也酸疼。
叶一给她拿掉了一床褥子,庄子里的人家缝的被褥都是用的厚棉,可不是压在身上沉的很,叶一一边给她倒了热水一边说着:“这城外夜间比奴婢想的更寒,等下我还是去端盆木炭来,不然这夜还长着呢,可如何过才好。”
容温喝了热水,还是难受,见叶一这会儿披着外袄冻的打颤,她倒是打趣起了自个:“是该疼的,上个月小日子都没来,攒到一块了,可不得加倍的疼。”
叶一嗤笑,扶着她躺下,看着自家姑娘一张小脸惨白,温声道:“姑娘等着,奴婢再去烧些热水,这汤婆子都凉了。”
容温这会儿格外的乖,也实在是没有气力说话。
叶一出了门,远远瞧见隔壁庄子里这个时辰依旧烛火通明,隐隐还传来谈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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