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诺诺不怕【倒v开始】

    于是可怜的小炮灰,就这样落入了地球引力的狰狞魔爪之中。

    身下陡然失去支撑的时候, 苏诺因贪图舒软而放松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所以直接就顺势继续坐了下去。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等他听见萧广恪的喊声, 已经是人仰椅翻了。

    猛受了这一惊, 他大睁着眼睛,脑袋里整个都是懵的。

    “诺诺!”

    萧广思忽见苏诺摔下去的时候,已经光速扑了上来,见他眼神呆滞,像是被吓坏了的模样, 心中忧急如焚, 大声呼唤着苏诺的名字。

    “诺诺,深呼吸!听见没,深呼吸!”

    苏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 眼珠也动了动, 不至于那么呆了。

    萧广思急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苏诺想要说话, 然而只是嘴唇抖了抖,暂时没有声音发出来, 萧广思看见他眸子里泛着隐约的泪光,只觉得心里被插了一刀,他最清楚不过, 苏诺带着那种病,胆子又小,向来是最受不得惊吓的。不经意被吓一次, 总要呆上半天才能恢复元气。

    他恼恨自己一时松懈,没有及时把人护住,在这种心情下,再也顾不得别的,像小时候那样小心地把苏诺揽进怀里,轻轻哄着:“不怕不怕……”

    晚一步没有拉住苏诺的萧广恪,同样十分悔恨,这时也跪在苏诺身边,想要为他做点什么,却被萧广思一个冰冷入髓的眼神逼退了,心虚地垂下了头。刚才他在情急之下已经自己喊破,他早就知道这把椅子有问题,说出去的话,自然是覆水难收。

    并且事实上,做点小手脚整治萧广思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苏诺会去坐这把椅子。他本来还以为,到时候苏诺会高高兴兴地和他们一起看萧广思的笑话,就像以前一样。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都乱套了!尤其是萧广思对苏诺轻声细语的安慰还在不断灌入耳中,更让他觉得自己熟悉的一切都颠倒了。

    “不怕,诺诺不怕……”

    在温柔的安抚之下,苏诺空白的大脑渐渐恢复了颜色,然而首先恢复过来的颜色就是——红色预警!

    随着意识的复原,他明白过来,此时此刻把他拥在怀中柔声抚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吃人不眨眼的男主大人!

    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但七岁以后萧广思就没再抱过他了,何况是这样温柔到OOC的拥抱,对苏诺来说实在是——

    太,惊,悚,了……

    于是可怜的小炮灰又被吓懵了一轮。

    但是在他无法进行正常思考的时候,身体反而本能地去依靠这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贪图着被保护的感觉,甚至一不小心主动在萧广思怀里蹭了蹭。

    然后,他猛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天呐,男主大人的油都敢揩,这是不要小命的节奏啊!

    充分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小炮灰,战战兢兢赶紧从男主大人怀中抽身出来,可这样一来,他就直接和萧广思四目相对,倒是更加手足无措了。

    尴尬,在空气中酝酿。

    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所以他就鼓起勇气说了:“我……我试好了,一层好像是够用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再铺一层更好……”

    萧广思:……

    狠狠无奈之后,他开始着手检查苏诺身上:“到底伤着没有?动一动试试。”

    “没事,你看,我好好的……”从种种惊吓中走出来的苏诺,终于又神经大条起来,主要是刚才的经历他实在也不敢细想。

    萧广思见他没有伤筋动骨,算是基本放下了心,也好在是那层大厚棉垫子接住了,不然就苏诺这脆弱的小身板,直接摔地上去,可还了得?

    想到这里,他对这只先前嫌弃过的棉垫子,就觉得怎么瞧怎么顺眼了,连带看着那个因为名字俗气样子傻气曾让他甚不过眼的小太监,也都顺眼了许多。

    正在这时,只听门口有人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年轻人同时抬头,只见正是丞相大人亲自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来了。能让当朝丞相都如此放下身段的,自然是一代大儒卫夫子无疑了。

    苏诺尽管不爱学习,但多少还是希望能尽量在这种大人物心中留下一点好印象的——可惜天不从人愿,偏偏他这时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

    尤其当他发现卫夫子从一进来就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仿佛十分惊异的时候,更是充分认识到了自己这副狼狈相该有多傻。

    甄丞相走到门口眼见苏诺摔在地上,心里早就咯噔一下,他还不清楚那位皇帝陛下的脾气吗,宁远侯留下的这个独子那可就是皇帝的心头肉,挨不得碰不得,被风多吹了一下皇帝都得心疼死。对着两位皇子他不好发作,只好板起脸问自己儿子:“发生什么事了?苏公子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甄云殊有些心虚,只有避重就轻地说:“椅子突然坏了。”

    甄丞相望了一眼那把破裂的椅子,目露狐疑:“是‘突然’坏了?”这是皇家的学堂,虽然为了让皇子们端正读书用的都是硬木椅,但绝不至于在这点东西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甄云殊垂头道:“儿子没仔细检查过就让诺诺去坐了,是儿子的不是。”

    甄丞相冷哼:“我看也是你的不是!”

    苏诺冷眼看着,甄丞相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先怪上自己儿子,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一来他确实不好怪别人,二来他自己先说了甄云殊,别人反而就不好说了。甄镇为官多年,自是深谙这以退为进之道,所以在他的暗示之下,甄云殊也只好顺他心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不忘故意用这种牵强的说辞,把自己塑造成无辜替罪羊的形象。

    苏诺见他这一脸委屈相,心里呵呵,他再后知后觉也早反应过来了,这椅子分明就是萧广恪和甄云殊故意搞坏想用来害萧广思出丑的,却让自己倒霉撞了上来。只是甄丞相先骂了甄云殊,他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萧广思扶着苏诺站了起来,向卫夫子告了一礼:“夫子见谅,我的伴读摔伤了,我急着带他去医治,今日怕是不能聆听夫子的教诲了。”

    苏诺且顾不得甄云殊怎么装可怜,连忙抗议道:“我没有摔伤啊,我好好的,你不是都看见了……”

    于是萧广思托起苏诺的一只手,让他自己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抱抱都有了,下一步是不是该举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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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诺诺,坐

    苏诺看倒是看了,不过更为无语。

    原来他刚才摔倒的时候关键部位是被护住了, 但他倒下去时本能地用手撑地, 所以手掌擦在地上磨破了一点皮。真的只是磨破了一点点, 要是没有萧广思特意指出来, 苏诺怕是都不会留意到, 总之他也没有感觉到疼。

    就为了这个,萧广思要带他去逃学——哦不,请假治伤?

    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说出去都能笑死个人好嘛。但是他抬头看萧广思,对方的眼神无比认真, 而且显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苏诺咕哝道:“稍微擦点药就是了, 我哪有那么娇贵。”

    萧广思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听话。”

    已经习惯被声控的小炮灰,听见这两个字, 本能地就要遵命, 可是他随即想到, 就为了这种可笑的原因被当成伤员抬出去,实在是太糗了呀, 他这娇气包人设这辈子恐怕都没法翻身了。所以他居然没有动,而且坚持没有回避萧广思充满压迫感的眼神。

    就在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对峙之时,一声肺活量爆表的大笑打破了学堂之中的宁静。

    一直没说话的卫夫子突然抚掌大笑起来:“你们这两个小娃娃, 有趣有趣,老夫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有趣有趣!”

    苏诺:???

    他主要是难以置信,这位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老人家, 竟然能发出如此魔性的笑声?

    白须白发的卫夫子被他盯住,掩着口打着哈哈:“哎哟,老夫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今日突然见到你们两个小家伙,哈哈……”

    于是苏诺更为悲愤了。

    所以,到底,哪里,好笑了呢?

    在苏诺愤愤不平的时候,萧广思尽管也怔了怔,但相对比较冷静,毕竟比起到底哪里惹得老人家发笑,他心头还有更迫切关心的事,所以只是礼貌地告退:“夫子,那我们先行一步了。”

    不过还没等他牵着苏诺走山興出一步,听见卫夫子下一句话,他又站住了。

    卫夫子脸上犹然笑嘻嘻,眼睛里的神采却意味深长:“三殿下,你的小伴读是个瓷娃娃吗?”

    瓷娃娃?

    苏诺对这个比喻极为不满,他相信自己是受到了侮辱。就算是娃,他也要当……金刚葫芦娃好嘛!

    只可惜,这只存在于他个人美好的愿望之中。

    内心深处,他知道卫夫子的形容其实相当精准,从小到大,从永昭帝到萧广思再到底下的宫人们,从来都是把他当成个瓷娃娃似的,捧着护着,生怕一不留心他就掉在地上跌碎了。也怪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真的有好几次莫名其妙就差点“碎掉”了。

    所以面对这么多关心他的人,他实在也没有底气拒绝他们的过度照顾,久而久之,真的变成了一个瓷娃娃,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瓷娃娃漂亮归漂亮,”卫夫子捋着长须叹道,“可是不能言不能动不能哭不能笑,他心里的声音也没有人听见,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乐子呢?”

    萧广思怔了片刻神,卫夫子的话显然意有所指,他好像是对诺诺过于霸道了?保护过分了?

    他对苏诺的保护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以前苏诺没有这么听他话,时不时还在他面前跟小鸡仔似的耀武扬威,但他最后也总有办法能让苏诺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所以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不太会去考虑苏诺内心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向卫夫子一揖道:“学生受教了。”

    然后问苏诺道:“真的没事?今天想继续听讲?”

    苏诺使劲点头,仿佛学习就是他人生的意义,不久前还满心算计着逃学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萧广思虽然觉得可笑,但这次克制住,没有再嘲讽他了。

    来宝早就殷勤地把药箱搬了过来,萧广思亲自给苏诺处理了手上的擦伤。整个过程中他一眼不错地盯着苏诺的手,苏诺则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这幅画面让围在旁边做关心状的萧广恪和甄云殊,觉得异常之刺眼。

    甄丞相见没大事了,可算松了口气,搀着卫夫子到高台上落座,赔笑道:“犬子不懂事,夫子费心了。”

    卫夫子感慨道:“年轻人再不懂事,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也只有看着羡慕的份了。”

    甄丞相:……

    “咱们”这个年纪?刚刚五十岁出头的丞相大人,觉得如此荣誉有点消受不起。果然,这老头多年不见,如今回来还是这么不正经,偏偏人家一代宗师的地位摆在这儿,就算皇帝老子也只能恭恭敬敬地供着他。

    不过十多年前老头不就宣布退隐,再也不掺和朝廷的事了吗?这回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皇帝请出山了,还是出山来哄孩子?

    甄丞相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苏诺身上,是了,倘若他记得不错,卫老头宣布退隐,恰好不就是在十二年前宁远侯刚刚战死的时候?

    还有这个孩子,看起来足够天真无邪,自己却始终挖不透他身上的秘密……

    苏诺知道自己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心里颇为不好意思,不过再次落座之前,还是不由得犹豫了。瞅着自己座位前那把木椅,想到不久之前刚过吃的亏,他心里就有点发怵。尽管理智上他也知道,萧广恪他们倒不会在他的座位上也动手脚。

    萧广思道:“稍等。”然后他大步走到萧广恪座位旁,一声不吭抽过对方的椅子,不待萧广恪反应过来,便“啪”的一声,冲着椅面猛击一掌,椅子微微震动,顿时发出强烈而坚.挺的抗议。

    本就心虚的萧广恪站在不远处,不由得也跟着一震,尽管萧广思没有多瞧他一眼,他却觉得那包含怨怒的一掌仿佛是拍到了他自己身上……

    然后,萧广思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广恪:???

    于是接下来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位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哥,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无视自己,就这么拖走了自己的椅子。他嘴唇略微翕合了一下,但毕竟理亏在先,再加上一时被萧广思身上那种霸道冷峻的气场所震慑,还是没敢多说话。

    “这把没坏,”萧广思说着,把苏诺座位上的软垫转移到这把新椅子上,将它摆正位置,“诺诺,坐。”

    苏诺知道萧广思刚才那威武霸气的一掌足以让任何假冒伪劣产品现出原形,所以他就安心地坐了。啊,好绵,好软,好舒服……

    萧广思自己座位上破椅子的残骸已经被下人清理,他拖过苏诺原先的座椅,从来宝手中接过被苏诺试坐过的另一个坐垫铺上,自己也很安心地坐了。

    于是萧广恪和甄云殊两人看看仅剩的一把椅子,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社会我三哥,人狠话不多

    椅子:我特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27章 春天的梦(上)

    甄云殊当然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积极自愿地把自己的椅子拖过来献给自家殿下:“四殿下, 坐吧。”

    本来再要一把椅子当然不是难事, 但当甄云殊抬头看见父亲严厉的眼神的时候, 就明白他还是不要开这个口比较好。

    于是他就这样在自己亲爹的眼神授意之下, 主动被罚站了。

    苏诺惊奇地发现, 上学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尽管有糟心的同学,但当他站着你坐着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糟心了。

    卫夫子今日讲学的主题是“以德报怨,还是以直报怨”,好在这个问题对苏诺来说没有那么深奥, 就他自己的理解是这样的:别人打了你一巴掌, 你是把另一边脸也贴上去让他打,还是给他来上一记直勾拳?

    这答案也太明显了……

    “小苏公子,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的苏诺懵了一下, 然后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打得过就打, 打不过就跑。我觉得最好还是……跑。毕竟打不打得过这种事情是不好说的……”

    整个学堂之上异常寂静。

    “嗯……”卫夫子沉默半晌, 抿了抿嘴,以其博大精深的学问涵养升华道, “这‘以逃报怨’,避其锋芒,也算是一条思路。”然后就跳过苏诺, 直接提问其他人去了。

    苏诺眨了眨眼睛,所以他的答案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萧广思在旁边瞟了他一眼,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学渣苏诺总算熬到下课, 萧广恪和甄云殊已经先走了,萧广思留下请教卫夫子问题,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苏诺坐在自己座位上等着,他静静托腮注视着萧广思的言行举止,感受到一种看见月球背面的惊奇。眼前的萧广思看上去完全是个才华、教养各方面都十分优秀耀眼的年轻人,他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金色光芒驱散了所有阴霾,既不见韬光养晦的压抑,也不见吃人不眨眼的狠辣。

    这样的萧广思无疑是很讨人喜欢的,苏诺看得出来,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经博得了卫夫子的青眼。

    “诺诺,走了,”萧广思过来打断了苏诺的沉思,“向夫子告退。”

    苏诺起身,给卫夫子行了一礼。

    卫夫子呵呵笑着,在苏诺低头的时候,像拍小动物那样,拿手摸了摸他的头。

    苏诺:……

    “真是漂亮的小娃娃,就是太瘦了,”卫夫子感慨道,他瞥了萧广思一眼,“你可得加把劲。”

    萧广思微微一笑:“夫子放心,我会把诺诺喂好。”

    “别光顾着用补品,五谷杂粮看似寻常,其实最是养人的,古人有云,‘食谷者生’……”

    “学生受教……”苏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在乡下农场里探讨对小鸡仔的饲养心得,他内心十分抗拒,他才不要被喂肥!喂肥了就可以宰了!

    卫夫子似乎瞧出了他的不满:“怎么,想说什么?”

    “我……”苏诺迟疑了一下,他总不能在男主大人幽幽的目光底下说自己不想被宰,只好没话找话哼唧道,“我就是想谢谢夫子刚才替我说话……”

    卫夫子捋着长须,哈哈一笑。

    然后苏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有些话如鲠在喉,不说出口就不能安心,于是他抬起头认真道:“不过夫子说得不对,我日子过得可有乐子了。”

    “哦?”

    “大家都对我那么好,就算有时会限制我做很多事情,但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还是很开心。”

    少年清澈见底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杂质,卫夫子望着他,觉得自己腐朽的生命好像也跟着重新焕发了生机。

    等苏诺和萧广思也离开之后,卫夫子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学堂里,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又想起了曾经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友,喃喃叹道:“还真像你,就是脑子不像。”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地笑道:“不像好啊。不像才有福呢。”

    卫夫子只是隔日上午进宫来讲学,所以其他时间苏诺仍然是自由的。不过他在学堂里“受伤”的消息一经传开,立马就受到了永昭帝的慰问。所以接下来整个下午,他基本都在卖萌耍宝让皇帝陛下相信自己好好的,以及尽力平息陛下的怒气。那把椅子明显是人为损坏的,要是再牵连到不相干的人岂非冤枉。

    他的努力终归是有回报的,永昭帝离开之后,苏诺很快就收到了一大批南越国刚刚进贡来的宝贝,以及那堆摞起来仿佛一座山的……超大加厚款棉垫子。无功受禄的苏诺经过艰难的内心挣扎,最终当然还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据为己有了。

    他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那些晶晶亮的宝贝,一边在心里无奈地想,没办法,退回去会让皇帝陛下不高兴的啊。

    某腐化堕落、自欺欺人的小炮灰,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有工夫躺在床上仔细想想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太过超现实的事情,事后再回忆,总容易让人怀疑那只是在做梦,不是真的。比如……萧广思真的抱了他?还那样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啊,苏诺不自觉地感慨着,怪不得书里那么多妹子甘愿前仆后继被他渣,原来被他抱在怀里是那种踏实安心的感觉,真的很舒服的。话说这个也是主角光环给的加成吗?这样说来,当主角真的很不错啊……

    他神游物外,不由自主抱着被子蹭了蹭,可惜并没有带来那种坚实依赖的感觉,他的眼皮渐渐沉重,就这样遗憾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回到了从前的家里,他陷在绵软的沙发垫里大声喊爸爸妈妈,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他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男主大人!

    萧广思还穿着古代的那身打扮,就跟从古装剧片场跑出来的一样,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苏诺禁不住指着他,大声笑了起来。

    萧广思冷冰冰道:“你敢笑我?”

    苏诺先是习惯性地怂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就仿佛脑残附身一般挺起胸膛:“这是我的家,我的梦,在这儿你不是主角了,我才是!我……我不怕你了,我就敢!”

    “你不怕我?那这个你怕不怕?”只见萧广思的冰山脸突然垮塌,直接垮成了一个标准版邪魅狂狷的笑容,苏诺还来不及投诉他OOC,就被他扣住后脑勺一把按了过去。

    “不要……唔……”

    嘴唇被粗暴封堵住的时候,苏诺拼命挣扎,不要不要,亲了会死的呀,他还不想死呢。

    可是对方力气太大,他根本挣扎不动,于是他一气之下就干脆破罐破摔——主动亲上去了。

    梦里的萧广思:……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梦还没完,这绝对会是一个别开生面的,春天的梦,敬请期待

    第28章 春天的梦(下)

    嘴上说不要而身体却很诚实的小炮灰,成功地把男主大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好像粘在了萧广思身上, 同时又跟着前进了一步, 于是萧广思没有再退了, 两人就这样一起陷入了亲密的缠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苏诺才被萧广思的惊呼叫醒:“你……你怎么变软了?”

    啊?哪有人会变软的啊?苏诺想要反驳, 然而当他发现自己整个人像橡皮泥一样酥软对方怀里根本动都动不了的时候,就闭嘴了。糟糕,他怎么会变软了?

    萧广思捏了捏他的胳膊,大惊:“糟了,骨头都变软了!”

    苏诺这才真的害怕起来, 也忘了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这是骨质疏松!”萧广思笃定道, “肯定是缺钙导致的!”

    苏诺困惑,你一个古人还知道骨质疏松,知道缺钙?而且……骨质疏松就会变软吗?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 尤其是他还靠在萧广思怀里, 本能地就想相信对方的话, 反而把这些合理怀疑都抛到脑后去了。“所以你需要补钙,”萧广思拖着他进了门, “家里有奶粉吗?”

    “有……有的,”苏诺听见自己怯怯地回答,“但好像不是高钙的……”

    萧广思闷声道:“那先试试吧。”

    苏诺看见萧广思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玻璃杯, 但里面只装了水,没有加奶粉,萧广思低头看着玻璃杯做若有所思状:“我想到有一种东西用来补钙, 比奶粉的效果更好。”

    苏诺猜道:“钙片?”

    萧广思摇了摇头,苏诺正在疑惑之际,突然整个人被他猛地一把抓起来,投进了玻璃杯里!

    苏诺眼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化成粉末状,溶化在水中,他悲愤至极,用最后的力量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炮灰!我才是主角!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惊之下坐了起来,呆呆地目视前方,似乎还沉浸那诡异的噩梦之中。

    就在这时候,听见有人悠然在耳边问:“‘炮灰’,是什么?”

    苏诺又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于是他又看见了萧广思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又陷入了另一场噩梦中:“你,你怎么……?”

    “你也太懒了,”萧广思嫌弃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赖床上?怪不得会做噩梦。”

    做噩梦跟赖床还有关系?苏诺想要反驳他的谬论,但还是决定算了吧,只要萧广思不说做噩梦是因为缺钙,他都可以忍了。

    “你一大早来找我做什么?”苏诺警惕地问,“今天不是上学的日子吧?”

    萧广思冷哼了一声,这要算是“一大早”,难不成他是半夜起来的?不过对于苏诺的懒散他也见惯了,于是见怪不怪地道:“我就是来问你一句,昨天有没有跟父皇说什么?”

    “我说了好多啊。”苏诺摸不着头脑。

    萧广思望了一眼他傻乎乎的模样,冷冷道:“我听说昨晚父皇到永霄宫大发其怒,罚老四跪了一整夜,差点还动了板子,甄贵妃哭了一场才劝住了。”

    “啊?为什么?”苏诺睁大了眼睛,永霄宫是甄贵妃的住所,记忆中永昭帝对甄贵妃谈不上多么宠爱,但一向是相敬如宾的,而对她生的四皇子萧广恪也较其他的皇子更为器重,所以才一直有传言说他有意立四皇子为储。明明昨天皇帝陛下从他这里离开的时候还被哄得挺高兴的呢,怎么突然就会闹这么大?

    “为什么?”萧广思见他一派天真无辜,无奈地说,“父皇的逆鳞是什么,你还不知道?”

    “你是说……我?”苏诺不可思议,“可是我没有告诉陛下是四殿下害我从椅子上摔下来啊。”他就是知道皇帝陛下的脾气,不想把事情闹大才没说。永昭帝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让永昭帝为了他搞得六宫不和?何况这充其量只是个讨厌的恶作剧而已,他也没有伤到。

    萧广思微微一忖,冷笑:“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真的不是我说的,那会是谁?”

    萧广思启发道:“你数数当时在场的人一共有几个,就知道了。”

    萧广恪说漏嘴的时候,屋里除了他们四个,好像也就是来宝在场,可是来宝是他自己挑来的,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对他也挺忠心,应该不会不顾他的嘱咐,到皇帝陛下面前告小状吧?

    他摇了摇头:“不会是来宝的,他答应了我不会说,难道是……”他眼望着萧广思,狐疑起来。

    但萧广思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怀疑:“我说了,父皇会信吗?”

    显然不会。苏诺暗暗掰着指头数,他没有说,来宝应该也没有说,萧广思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萧广恪总不至于傻到自己告自己的状,那唯一剩下的不就是——

    “不会吧?”苏诺张大了嘴。

    “不然还能是谁。”萧广思淡淡地道。

    的确,根据福尔摩斯的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即使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甄云殊出卖了萧广恪!

    苏诺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原书有关甄云殊的剧情,也许是他看得不仔细?可是在他看来,甄云殊实在是个铁杆的四皇子党啊,他怎么会出卖四皇子的?

    他觉得这剧情完全错位了……

    “想不通?”萧广思循循善诱,“你想想,老四和甄贵妃会以为这事是谁说出来的?”

    苏诺又在心里做了一遍排除法,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广恪和甄贵妃自然是相信甄云殊超过他自己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会以为是他主动跟永昭帝告了状,而这似乎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人设。苏诺很无语,甄云殊用这招挑拨他跟四皇子之间的关系,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吗?

    尤其是,他比谁都清楚,甄云殊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不需要任何人挑拨,他本来就已经想好,以后要绕着萧广恪走了。

    他一个炮灰活得本就艰难,哪敢再招惹活得更艰难的炮灰呢?想到这里,他倒是又佛系了。

    “随他去吧。”他淡定地说,“我又不想抢他的位子去做四殿下的伴读,管他们怎么想。”

    萧广思哂笑:“真的没想过?”眼见苏诺怀疑地望过来,他立刻自悔失语,这话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酸。

    苏诺在这一刻倒是真的有些迷惑,永昭帝当初为什么没安排他做萧广恪的伴读呢,倒是选了最不受待见的萧广思?明明他跟萧广恪的年纪还更相近……

    某些遥远的回忆沉在脑海深处,仿佛被一层迷雾罩住,让他看不透。

    但是他马上就没有心思再细究这些问题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尴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福尔摩斯的那句名言原文是:“Once you eli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no matter how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翻译是意译

    第29章 青春期的烦恼

    “我倒是还听说,甄丞相昨晚在家也把甄云殊揍得不轻, 估计最近几天他都不能来上学了。”萧广思继续道, “那条老狐狸, 苦肉计倒是使得很溜, 要是他自己不先下手, 等到父皇想起来,甄云殊只会倒更大霉。”

    永昭帝罚了萧广恪,甄云殊作为萧广恪的伴读按理必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不管他到底参没参与——事实上他肯定也参与了。挨皇家的板子肯定比不上挨自家的板子,是这个道理。而且甄云殊自己越惨, 就越不容易被萧广恪起疑。这样说来, 甄云殊挨这顿打对他自己来说还真是好事,当然,甄云殊自己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苏诺有些发呆:“其实这又不是多大的事……”

    “要不是垫子接住了, 你直接摔地上, 保不齐要伤筋动骨, 到时候看你说是不是大事。”

    这倒提醒了苏诺,本来他们算计的是萧广思, 以萧广思的体格摔那么一下兴许倒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萧广思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他们搞这种恶作剧真是有些恶毒, 而且明显意在羞辱。

    所以他也就没有什么不安了,尤其甄云殊昨日嘲笑萧广思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在自立FLAG嘛, 活该被剧情敲打敲打。

    “这样也好,以后他们也没脸对你说三道四了。”

    萧广思不以为意:“我还不至于会在意他们说什么,倒是你……”他顿了顿,“你没发觉最近你身边很不太平?尽管有父皇护着你,你自己也得万事小心些。在宫里这种地方,向来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诺心里也明白,尽管他自认跟其他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但仅论皇帝陛下对他非比寻常的宠爱,就不知要引起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他对自己的小命,还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萧广思见他虽然听话点头,但整个人明显恹恹的,像是被打击到,便在床边坐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一句话未完,苏诺像是惊了一跳,猛地躲开了他的碰触。

    “怎么了?诺诺?”

    苏诺不回答他,只是抱着被子躲得更远了些。萧广思凑近些看,发现他神色很是慌张。他愣了一愣,这些日子苏诺虽然好像有些怕他,但也没有怕到这种地步。他甚至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上是不是染了墨汁,可是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又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你先出去吧……”苏诺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脸上一片飞红,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到底怎么回事?”萧广思口气也严肃了许多,逼问道。

    苏诺又羞又急,根本解释不出来,只有哀告:“你别问了……”

    萧广思见他一直死命抱着被子,似乎生怕把自己露出一点来,不禁忧心:“你身上受伤了?”昨天他见苏诺活动没有问题,就认定他没有受伤,如今想来是不是太大意了,毕竟他没有亲自检查过苏诺身上……他心里一急,忙道,“伤在哪里?给我看看。”说着就去掀苏诺身上的被子。

    苏诺大惊失色,反抗着不让他掀,一边大叫:“放开我,我没有受伤!我,我……”在如此境地之下他再也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我尿床了!”

    萧广思顿时松手了。一时只余满室尴尬的沉默。

    苏诺屈辱地低着头,他都不敢回忆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小声道:“这样总可以了吧,不许看。”

    萧广思打量着他:“你……你真的……?”他狠狠愣了一会儿之后,渐渐有些回过味来,“这个年纪还会尿床吗?”

    苏诺无言以对,把头埋在被子上,完了,这下可没脸见人了……

    “三殿下明鉴,我们公子怕羞,殿下多体谅他。”秋霜先前听见两人的吵闹声赶进来,进屋之后瞧见这光景,自然不难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广思经她提醒了这一句,倒是终于也反应过来了,他不禁有些好笑,尿床?不过一想到苏诺宁可承认自己“尿床”都不肯泄密,他也只好重新板起脸,看破不说破吧。

    只是,他确实也颇为意外,苏诺刚才惊醒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不像是在做什么风花雪月的梦吧?还有他嘴里喊的都是什么?“炮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我一定会回来的”?任惊才绝艳的男主大人想破脑袋,也没法在某小炮灰苦大仇深的叫嚣中发掘出一丝绮靡之意。

    于是满心好奇的萧广思暗下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套出来苏诺到底梦见了什么。不过望着眼前已经红透到脖子根的苏诺,他只能暂且把这个计划压后了。

    “尿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一本正经道,“快把头抬起来,小心闷到了。听话我就不问你了。”苏诺一咬牙抬起头来。

    好在萧广思真的站起身,若无其事道:“明早我再来接你。”就走了。

    起来沐浴更衣之后,苏诺还惊魂未定,永昭帝就带着江太医来了。

    “给诺诺诊脉。”

    苏诺看看皇帝陛下一脸的凝重,只有乖乖坐下让江太医探脉。

    “陛下放心,小苏公子一切正常,只是心绪略有波动,只要不胡思乱想自然会没事的。”

    苏诺听见“胡思乱想”四个字,顿时感到心虚。江太医摸着他的脉道:“对,老夫的意思就是尽量少想这些事……”

    苏诺怀疑自己的脉动只是更乱了,他抢在把脸彻底丢光之前赶紧抽回手,向永昭帝撒娇道:“陛下,我真的没事……”

    永昭帝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轻轻叹道:“看来朕的诺诺是长大了。”

    皇帝陛下的叹息中,充满了老父亲嫁女儿的失落,听得苏诺鼻子一酸,但他随即发觉不对,他又不会嫁!

    于是他不假思索道:“诺诺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永昭帝被他坚定的眼神暖进心里,轻声道:“只要诺诺开心,什么都好。”

    御书房。

    永昭帝在御座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是说过诺诺的身体不能有房中之事?那这是怎么回事?”

    江太医解释道:“老臣并不是说小苏公子会没有能力,只是说他的心疾不宜过分激动,所以最好不要行房。小苏公子身子弱,所以这个来得也比一般孩子稍晚一些,倒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照你这么说,”永昭帝迟疑了片刻,“诺诺是有可能繁衍子嗣的?”

    第30章 难不成爱上你了

    “这……”江太医犹豫,“不能说不可以, 但对他恐怕会有一定危险, 就看陛下如何权衡了。不过老臣多嘴一句, ”他偷瞄一眼皇帝的表情, 小心翼翼地道, “至少也得让他自愿,倘若用药或是怎样他肯定是受不住。”

    “砰”的一声,坚硬的镇纸被狠狠拍在桌子上,江太医赶紧闭嘴。

    “朕永远不会逼诺诺做他不自愿的事。”永昭帝寒声道。

    江太医垂头不语。

    又过了半晌永昭帝才说:“朕不过是随便问问,只要诺诺好好活着, 什么子嗣都不重要。诺诺刚刚经历这些事, 心里肯定慌乱,你给他开些静心宁神的药,别让他胡思乱想。”

    江太医应了下来, 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太医离开御书房不久, 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他回头, 见萧广思迎了上来。这条路是从养心殿回太医院的必经之途,萧广思日常却没有什么事需要走这条路, 所以,显然,萧广思是特意在这里等他。

    “三殿下, ”江太医笑眯眯问候道,“身子恢复得还好?”

    萧广思彬彬有礼道:“江太医的药果然奇效,基本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那就好。”江太医眼珠一转,“三殿下特地在此等待老朽,是要问关于小苏公子的事?”

    萧广思也并不遮掩,直截了当问:“诺诺他怎么样了?”

    江太医摆手:“无碍,三殿下自己想来也经历过,这是到了年纪都会有的事情,无非是小苏公子身子弱,陛下额外关心罢了。”

    萧广思微微点头,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江太医。”

    “三殿下请讲。”

    “我仔细看过这些年江太医用来给诺诺调养的所有方子,又查了一些医书,据我理解,诺诺这些年一直在吃的一剂药,药效是用来调理从母胎中带来的遗毒。”

    江太医微微一惊,他用的那个方子并不常见,一般的同行看了也未必明白,居然让眼前这个不懂医术的年轻人给翻了出来。

    萧广思见他不答,继续问:“而且这个方子好像并不能治本,是吗?”

    江太医沉默片刻,叹息道:“三殿下,不是所有病都能治本。”

    萧广思紧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拳:“所以,诺诺是在母胎里就中了解不了的毒?这是他真正的病根对不对?他从一出生早就注定,注定……”

    江太医摇头:“三殿下细思,何人不是从出生就注定会有死的那日?小苏公子尽管有先天的不足,但他如今每天都过得快活,这已经是多少人都没有的福气了,三殿下若为了他好,又何必太过追根究底,为他徒增烦恼?”

    萧广思怔了怔,然后道:“这些话我不会对诺诺说。江太医,我也不图知道什么真相,我只想知道,诺诺的身体还有没有可能真正好起来?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有一点希望也好。”江太医一时无言,最终低头叹道:“三殿下,老朽在医道上造诣有限,实为惭愧。”

    心底最深处的担忧被证实,萧广思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渐渐冷却了,然后他轻声问:“那他,还有多久?”

    江太医没有答话。

    “父皇不许说?”萧广思很快明白过来,“我明白了。当我没问过吧。”

    江太医走后,萧广思望着不远处的假山,又怔了许久的神,要是让苏诺看见他如今这副样子,肯定要笑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傻。

    此时此刻,萧广思也真的觉得自己很傻。

    当年周嬷嬷冒险把他从冷宫里放出来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去巴结那个深受父皇宠爱的苏公子是他唯一的出路。所以他就照做了。那时候他才五岁,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而已。

    结果苏诺也真的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让他活了下来。后来他有过许多机会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但一次次他又让机会溜了过去,并没有做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很没出息,可他害怕,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回到苏诺身边了。

    他已经太习惯了在苏诺身边充当一个默默守护的角色,好像只要能这样下去,他就满足了。所以他宁愿韬光养晦,隐藏锋芒,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也不在乎苏诺怎么想他,但是有些事情他不能不在乎——

    诺诺会死。

    这个冷冰冰的事实像针扎在他心口上。

    但他不信!

    不管江太医怎么说,父皇又怎么以为,他知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定是有办法的。

    所以他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样恼恨自己不够强大,没有能力找到这个必定存在的救命之法。

    他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他所谓的默默守护只是懦夫行径而已,诺诺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要真正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只有先让自己强大起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借口。

    连续应付完一连串尴尬事的苏诺,下午终于能一个人呆坐着,决心痛定思痛。

    他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出大事了。

    天,他为什么那么留恋靠在萧广思怀里的感觉?为什么会做关于萧广思的那种梦?梦就梦吧,为什么在梦里还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

    这一切显然只有一个解释——

    他的思维和感情,已经被主角光环扭曲了!

    据他长时间的观察,这个世界的规则大概是这样的:就像行星会被恒星的引力吸引,绕着恒星转圈一样,这里的配角和炮灰也会自然而然受到主角身上的光环吸引,一切行动都围着主角转,包括但不限于:一碰上主角就自动降智商,听见主角的命令就不假思索要服从,见到主角受伤就想哭,看不下去主角受一点苦,自发自觉地想帮主角怼人,重视主角的喜怒哀乐超过自己,没事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想到主角,被主角抱抱的时候忍不住想蹭蹭揩油,被主角亲亲的时候理智明明在反抗、身体却不由自主扑上去了……

    大抵是他跟男主接触的时间太多了,所以,这些症状在他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除了这个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合理解释了,不然难不成他还真的爱上萧广思了?这也太可笑了吧。

    哈哈哈。哈。

    苏诺揉揉自己笑到僵硬的面部肌肉,真是太可笑了。

    第31章 决心远离男主

    终于找到关键症结所在的小炮灰,仿佛被智慧的苹果砸中了脑袋, 于是, 他就这样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终极规律——主角引力定律!

    苏诺自信, 这绝对是堪比万有引力定律的伟大发明(牛顿:我的棺材板好像压不住了呢), 只可惜他在这里找不着发表自己研究成果的地方, 诚为遗憾。

    然而膨胀过后冷却下来,他马上开始担心现实的问题,既然身为炮灰被主角吸引纯属自然规律,那不就代表他根本反抗不了了嘛?

    他顿时就泄气了。

    求生的本能在他体内叫嚣着,不行, 一定要想到办法!不然这样下去, 等他哪天脑残得厉害了,真的直接扑到萧广思身上求亲亲,那岂不是要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又赔掉了?

    不要, 不要, 他舍不得死啊……

    在濒临绝望之际, 他的小脑瓜里忽然灵光一闪——既然与男主接触越多受影响越深,那他尽量少跟男主接触不就行了?这个法子总应该是靠谱的, 然而成功顿悟的苏诺,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竟然感觉有些失落。

    唉, 看来他还真是病得不轻不轻的啊。

    远离男主说起来容易,但现阶段他们至少隔日也得见一次。苏诺也想过再装病不去上学了,可又怕那样永昭帝就不会继续请卫夫子来了。他这段时间能察觉到, 萧广思在努力经营卫夫子这边的人脉,卫夫子也很欣赏萧广思,他实在不愿在关键时候拆台,害得男主大人努力付诸东流。

    当然啦,这完全不是因为他关心萧广思,只是主角引力定律在他身上作祟的结果。所以他也很无奈呀。

    再说男主大人,那是会吃人的耶,惹不起,不敢惹。

    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又跟着萧广思上学去了。

    之后的这几天里,甄云殊的确没来,萧广恪一人独来独往,表面上对苏诺依然和和气气,但似乎就没有那么热络了。苏诺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日并不是上学的日子,萧广思没有来。苏诺有些无聊,只能一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清点这段时间永昭帝赏赐给他的珍奇异宝,果然就开心了许多。说来很奇妙,以前他虽然被剧情控制行动,但那时候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喜好,也确实是他自己真实的喜好。所以如今苏诺不想承认自己贪心都不行了,他实在抗拒不了这些好看的宝贝啊。

    他从中挑出一方碧绿色的砚台,他虽然不懂这些东西的好处,不过看这成色就是难得的好物,于是他望着这方明珠暗投的宝砚,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砚台,给我用也太浪费了,”他扭头吩咐,“来宝,把这个包起来送给三殿下。”

    来宝摸了摸头,没有动。

    “怎么了?”

    “公子,”来宝小心翼翼提醒道,“公子上次不是吩咐过奴才,要是公子再说要找三殿下过来,让奴才不许听令。”

    “我……我没有要找他过来啊。我只是说把这个给他送去。”这个差别是很大的吧?

    “可是三殿下不会要公子的东西,他肯定会再自己送回来,所以……”跟直接叫人过来的效果是一样的。

    某个自欺欺人的小炮灰顿时泄了气,这主角引力定律果然对他影响越来越严重了,连来宝都看出规律来了,难道他自己真的没看出来?

    他相信自己本来不会这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这段时间萧广思心事重重,他都看在眼里,然而问过几次萧广思什么都没说,实在是让他忍不住担心。万一他一不留意,男主大人就又走上黑化之路了呢?

    不行,还是得看紧些。所以他决定——

    “那我自己给他送过去,这总行了吧。”

    来宝:……

    可是还不等他跨出大门,永昭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棋就找了过来,让他去凝云殿一趟。苏诺见他神色凝重,连忙问:“王公公,出什么事了?”

    王棋赔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件东西要请苏公子当面指认一下。陛下专门吩咐了公子不用着急,路上慢着些就是。”

    苏诺心下一阵感动,皇帝陛下果然是时时处处为他着想。不过他脑筋转了转,难道是那块水晶玫瑰糕东窗事发了?看来真的有人要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迫不及待想找出这一串问题的答案,动作自然比平常快了些。

    到了凝云殿,苏诺更为惊讶,今天人居然这么齐!

    凝云殿的大厅里,永昭帝坐在上面,甄贵妃在旁边陪坐,一宫之主柳妃和夏妃、王美人都只是在下面站着。永昭帝的妃子不多,除了一向深入简出的简嫔,宫里有头有脸的嫔妃这就算是到齐了。江太医也在场。

    但所有皇子公主都不在,除了……站在大厅中央的萧广思。

    于是在这许多人的注视下,被主角光环自动吸引的小炮灰,不知不觉就走到萧广思身边去了。

    不待他与萧广思说上一句话,就听永昭帝道:“诺诺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苏诺担忧地瞄了萧广思一眼,萧广思微微点头,他才听话走上去了。永昭帝让人在自己身边给苏诺设了座位,苏诺战战兢兢地坐了。

    永昭帝皱了皱眉,指萧广思道:“老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回父皇,那日在六弟的生辰宴上,上菜的时候这盘水晶玫瑰糕恰好就摆在诺诺面前,父皇知道诺诺一向喜欢甜食,又喜欢漂亮的东西,盘子刚一放下他就连吃了两块,儿臣见他还要再吃,怕他晚间吃太多甜食不易消化,就拦住了。但事后回想,自从吃了那两块点心开始,诺诺的举止就不太对劲,在酒席上格外振奋不说,而且当晚投壶他连投了几轮,一次都没中,父皇也知道诺诺的水平不至于这么差劲,平素这样连投几十次他总是能中一两次的,运气好的时候三四次都有可能……”

    苏诺听着萧广思娓娓道来,十分无语,明明把他说得这么菜,就不要用夸奖的口气了好嘛。

    “那倒是。”永昭帝道,“所以你就怀疑是那点心有问题?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第32章 乱吃东西的后果

    萧广思平静道:“是儿臣当时思虑不周。”

    永昭帝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不过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而是道:“那你怎么证明你交给江太医的, 就是诺诺当时吃过的点心?”

    萧广思依然淡淡道:“这块点心中间辗转了几次才到儿臣手中, 父皇可以传具体人证, 但儿臣不能绝对证明。”

    苏诺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这的确不好证明啊,永昭帝又对萧广思怀有偏见,万一他咬定萧广思是刻意栽赃陷害呢?

    萧广思又道:“可是诺诺吃过的点心有问题也是事实,这点父皇可以直接问诺诺。”

    见永昭帝的目光瞟过来, 苏诺连忙起身道:“我……我是觉得有些不对。”

    永昭帝抬手示意他坐回去:“诺诺坐下慢慢说。”

    苏诺坐了, 一边道:“那天的点心特别好吃……”

    永昭帝眉心一跳。

    苏诺急忙挽救:“我是说跟我之前吃过的水晶玫瑰糕不太一样,好像有一种……奇特的香味。而且我吃了之后就觉得心跳得比平时快,本来我以为是太好吃了的缘故, 就没在意……”

    永昭帝沉默片刻, 指了指江太医, 疲惫地叹息一声:“你说吧。”

    “回陛下,”江太医站到中间, 严肃回话道,“经老臣反复验证,确认三殿下拿给臣的那块点心里, 被添加了少量玉茶露。”

    满殿之上的人,听到最后三个字,几乎同时变色。甄贵妃颤声问:“这, 这可是真的?”

    只有苏诺还是一脸懵,“玉茶露”是什么东西?这名字听起来不像什么剧毒啊?怎么这些人都被吓成这样?

    他想到自己早就消化掉了的那两块点心,心里不禁发毛,不过里面添了什么,他都没法再吐出来了呀,只有怯怯看向永昭帝:“陛下……”

    永昭帝示意江太医:“给诺诺解释一下。”

    “小苏公子,玉茶露是从生长在大魏与南越国边境的一种奇花中提炼出来的,烹茶做菜时只要滴入少量,就能异常鲜香可口,因为带着淡淡的茶香味,所以被取名‘玉茶露’,几十年前这种东西曾经作为调味品风靡一时,但是后来逐渐发现,一个人倘若大量或累计多次服用过玉茶露,就会对此物成瘾,之后一旦不再用玉茶露,便会痛苦非常,而且多数人一旦成瘾,就再也无法戒除,只能一直依赖此物。这样一段时间之后,便会形销骨立,憔悴而死……”

    苏诺脑子里轰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这下他算是听懂了,妹的,这不就是毒.品吗?

    天呐,他到底怎么会脑残到去吃那两块点心的?

    “……发现了此物的诸多害处之后,两国便联手禁止此物继续流通,之后擅自买卖、使用玉茶露都会被定为重罪,用来萃取玉茶露的那种花草基本也都被焚毁了,不过据说南越国境内仍然存留了一些。”江太医望着苏诺道,“玉茶露最初食用时的感觉,正是像苏公子方才所说的那样。”

    苏诺差点当众就直接哭了出来,完了,完了,这可要怎么办?

    萧广思遥遥望见他眼里闪动的泪光,冷冷扫向江太医道:“江太医就请一次把话说完吧,诺诺不经吓。”

    眼见永昭帝也不满地向自己看过来,江太医连忙加快语速:“不过点心里加的量很少,这种剂量只要不长期服用,倒不至于就会成瘾。一般人大概根本不会察觉,只是小苏公子本就患有心疾,反应才特别强烈一些,好在吃得也不多……”

    苏诺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他有些明白了,这盘点心为什么恰恰好被摆在他面前,为什么恰恰好是他喜欢的样子,喜欢的味道?这根本就是冲他来的啊,别人就算巧合吃了一两块也不会怎么样。要不是萧广思当时拦他,他肯定不止吃那两块,兴许等不到萧广思亲他,就自己发病而死了。

    永昭帝又让人把那半块水晶玫瑰糕呈上来给苏诺指认,苏诺确认这的确和自己那天吃过的点心一模一样。

    永昭帝看向早就惴惴不安的柳妃,冷声道:“柳妃,你有何话说?”

    柳妃立刻跪下,低头道:“臣妾治宫不严,请陛下治罪。”她没有喊冤,因为知道没有意义,尽管萧广思刚才也承认其实没法证明事后拿到手的这块点心不是有人故意伪造陷害,但是苏诺的证词皇帝必会相信。所以她也就不多说了。

    永昭帝冷笑问:“真的只是治宫不严?”

    柳妃面色惨白,弱柳扶风般跪在下面,却勉强维持淡定:“陛下明鉴,谋害苏公子对臣妾毫无益处,况且是在臣妾自己宫中,臣妾注定脱不了干系,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何况,”她眼圈不禁泛红,“那日是广宇的生辰,臣妾身为人母,怎会如今行事,伤了孩子的福祉呢……”

    苏诺见她说得情真意切且言之成理,又想到才满八岁的小正太六皇子,不禁心软,向永昭帝道:“陛下,我想不会是柳妃娘娘。”

    永昭帝抬手拍了拍苏诺的脑袋,继续审柳妃道:“那你倒说说看,这点心是从哪来的。”“这……”柳妃略微迟疑,“这些点心是广宇白日收到的贺礼,臣妾见十分精致难得,比自己宫中的点心更好,就没令他先吃,让他晚间摆到席上,也拿给其他兄弟们尝个鲜。”

    “那这点心又是谁送的?”

    “是……”柳妃怯怯地,没有马上开口。

    终于,旁边的夏妃主动跪下承认:“点心是臣妾送给六皇子的。”

    苏诺留意到,早在萧广思说水晶玫瑰糕有问题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夏妃就一直神情怔忪,看来是早就知道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而柳妃迟迟不指认她,等到她自己承认,也算是有心,这样一方面显得她给夏妃留了余地,更一方面也不至于让她在众人眼下表现得心急火燎要陷害夏妃一般。

    永昭帝并不意外,不动声色问:“那你知不知道点心里掺了东西?”

    夏妃才不过二十多岁,单论年纪足够做永昭帝的女儿了,当然古代帝王本就有资格随便享受齐人之福,永昭帝身边才这么几个,绝对算不上过分。

    不过苏诺一向对夏妃有些好奇,因为他觉得夏妃这种女子算是古代皇宫中的异类,永昭帝不是沉迷女色之人,但近年来她跟其他妃子相比也算是得宠了,可她似乎并不高兴,平素对谁都淡淡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甚至每次对上皇帝都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所以苏诺一度怀疑,她是早在宫外有心怡的情郎了,但这种疑似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的事情,他可没有那个胆子去八卦。

    只听夏妃淡淡道:“臣妾不知,但想来陛下未必相信,所以,就请陛下也把臣妾赶出宫去吧。”

    苏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不是也太爷们了点儿?

    永昭帝冷冷道:“这就是你的态度?赶你出宫?诺诺差点赔了性命,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了事?”

    夏妃静静望着永昭帝,忽道:“在陛下眼里,是不是只有苏公子是人,其他人都只是可以任意作践的玩物?”

    第33章 鼻子的秘密 【倒v结束】

    苏诺无辜地大睁着眼睛,他没有得罪过夏妃吧?最多是以前被剧情控制的时候, 到夏妃那里吃掉了她的一些点心, 后来他也得到惩罚, 没有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今天夏妃这是吃火.药了?

    永昭帝并没有马上大发雷霆, 只是冷冰冰警告道:“你再说一句这种话, 朕会马上让你明白,你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然后他挥手道,“带上来。”

    侍卫应声押人进来,苏诺见被押进来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身上戴着枷锁。夏妃一见那老婆婆被押进来, 整个脸色都变了, 再不复先前的冷淡镇定。

    她慌忙向那老婆婆扑了过去,搂住老妇人,抬头质问永昭帝:“陛下这是何意?臣妾愿意领罪, 陛下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之人?”

    “无辜?”永昭帝冷哼一声, “朕早就查清, 点心正是这婆子亲手做的。朕也早就让人验过,玉茶露不是后添, 而是在点心制作的时候就加进去的,做点心的人总要先尝味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夏妃不甘的神色中隐隐透出绝望, 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永昭帝问押人进来的侍卫:“她如何交待?”

    侍卫为难地回禀:“回陛下,这老婆子是个哑巴,似乎也并不识字……”

    “哑巴?”永昭帝冷笑, “送慎刑司去,看她是不是真哑巴。”

    苏诺心里一抖,慎刑司名为“慎刑”,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就是个搞严刑逼供的地方,这老婆婆一大把年纪了,到那种地方去,岂还会有性命在?

    他本能地想劝住永昭帝,不过还不及开口,就听夏妃慌张哀求道:“陛下,臣妾知罪了!臣妾再也不敢顶撞陛下了,但是臣妾没有谋害苏公子!臣妾愿对天发誓!”她抱紧那老婆婆,“就请陛下饶恕无辜之人吧!”

    永昭帝沉沉看着她,叹道:“夏泠,你一向自命不凡,其实在这整个宫里却是最没心计的一个,你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这婆子不过是你宫中的一介下人,倘若没有阴谋,你又何必如此紧张?”他不为所动,挥手向侍卫示意,“带下去,审清楚。”侍卫上来就要带人,夏妃先是呆了片刻,紧接着像疯了一般护住那老婆婆,高喊一声:“今日谁敢动我娘,我就跟他拼命!”

    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

    苏诺不可思议,他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老婆婆不是夏妃宫里的下人吗,怎么成了……她娘?

    他可记得夏妃是夏国公府的嫡女,所以才能一入宫就获封一个妃位,比跟了永昭帝多年的简嫔还高一等。

    永昭帝也很惊异,不过率先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

    夏妃挺直脖子,索性道:“不错,我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千金,我就是个他们买来献给陛下的一个乡野小丫头。我娘一辈子苦命,一个人辛苦把我拉扯大,可我没用,连她治病买药的钱都拿不出来,就这时候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我的鼻子有大富大贵之相,只要我听他们的话,保我以后贵不可言……”

    苏诺目瞪口呆地听完夏妃的故事,大意就是,这位哑婆婆一辈子无名无姓,四处流落受尽欺凌,四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混账搞大了肚子,生下一个女儿,她怕是根本也找不到负责的人,只能含辛茹苦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为人佣工度日,好不容易女儿长大了,以为能过几天安稳日子的时候,不料哑婆婆又因操劳过度得了重病。

    当年的夏妃为了筹钱给母亲买药治病,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被人买下,不想却被冒名成夏国公的女儿被送进了宫。本来她听说,每年入选进宫的秀女,基本极少有被皇帝宠幸的,多数都是过了年纪按规矩被遣散出宫,所以心想熬几年也就过去了。想不到的是,永昭帝第一次见她就下旨封她为妃,当晚就宣她侍寝,她自然是没有机会再出宫了。

    后来她一心想把口不能言的母亲带在身边照顾,恰好哑婆婆年轻时在点心铺里帮过工,做的点心极其精巧,因此她就想了法子,把暗中母亲伪装成厨房里的老婆子带进宫来……

    让苏诺觉得特别古怪的一点是,夏妃在过程中好几次提及自己的鼻子,似乎夏国公选她偷梁换柱,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的鼻子。

    于是苏诺仔细观察了一番夏妃的鼻子,确实长得挺好看,但夏妃整张脸都挺好看的,为什么那些人偏就对鼻子如此执著呢?

    不过他且顾不上追究这个谜题,因为他发现永昭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明显是被气到了。想想也是,放在身边好几年的妃子,突然爆出这等秘事,皇帝陛下多没面子啊。那夏国公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妥妥的欺君之罪?

    永昭帝铁青着脸,指着夏妃,手指都气得发抖,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下雷霆之怒。苏诺私心觉得哑婆婆挺可怜的,但他也很心疼平白被气坏的皇帝陛下呀,面对这种奇葩的状况,他全然不知怎么应付,更找不到话来劝解永昭帝。走投无路之下,干脆起身,什么也不说,就站在永昭帝身边开始拿小爪子给他揉肩。

    于是永昭帝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意外地看向他:“诺诺,你做什么呢?”

    苏诺手上动作不停,小心翼翼道:“我听说这样揉一揉能通气血,陛下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苏诺的手法自然毫不专业,但是对永昭帝来说根本不重要,他知道自己的心肝宝贝显然是心疼他气坏了,想方设法来安慰他。于是他望着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心里温暖至极,满肚子的气不知不觉都烟消云散了。

    有什么能比他的诺诺更要紧?

    没有。

    于是皇帝陛下决定,其他都可以事后再清算,当务之急是把对他的宝贝心存不轨的人给揪出来!

    所以,永昭帝一边享受苏诺挠痒痒似的按摩,一边指夏妃道:“这些事朕以后再跟你们算,朕现在只想知道,到底谁要害朕的诺诺!你有没有要说的?”

    夏妃急道:“宫里嫉妒苏公子的人比比皆是,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谁没有嫌疑?但臣妾,不,民女,自知出身卑贱,陛下的宠爱对民女来说并非福气,又何必要去害苏公子呢?”

    “口说无凭。”永昭帝道,“这哑婆婆的确命苦,朕也不愿为难她,但你们必须给朕个交待,否则休怪朕用自己的办法把真相挖出来。”

    夏妃知道永昭帝是认真的,她连忙打手势跟哑婆婆沟通了一番,但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她一时六神无主,完了,这件事说不清楚,皇帝决不会饶过她们母女……

    尽管她陪伴在永昭帝身边几年,甚至还为永昭帝生育了一个孩子,但此时此刻她完全不敢寄希望于永昭帝的网开一面,毕竟她早看明白了,这位陛下对她们这些嫔妃根本就没动过感情,看上的无非就是……

    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萧广思排众而出:“父皇,能否容儿臣说一句话。”

    苏诺正在给永昭帝揉肩的手略微顿了顿,然后更卖力地服务起来。

    永昭帝望着萧广思,冷淡地问:“你要说什么?”

    “父皇明鉴,点心是哑婆婆亲手做的,玉茶露又有特别的味道,若说掺进点心里她却不知道,的确难以服人。但是,儿臣记起一件事,诺诺以前很喜欢吃夏妃娘娘宫中的各式点心,所以时常去拜访夏妃娘娘,直到有一次,他吃到的点心是咸的,以后他就不敢再去了。”苏诺听他提起这件事,心有余悸,那种吃到嘴里咸到发苦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次以后,连可恶的剧情看来都不忍心继续作弄他,就再也没安排他到夏妃那里去过了。

    当然在此之前,夏妃宫里的点心的确好吃。

    萧广思问夏妃:“是夏妃娘娘故意吩咐把点心里的糖换成盐吗?”

    夏妃一愣:“怎么会?苏公子吃得又不多,我还不至于会这样小气,那次是娘不小心放错了,当时我也跟苏公子解释过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萧广思的提示切中肯綮,要是连糖跟盐都分不清楚,那自然也难辨别出掺入的少量玉茶露,可是,这怎么会呢?

    萧广思淡淡道:“由此看来,哑婆婆恐怕早就尝不出味道来了。”

    夏妃瞪大了眼睛看向哑婆婆,哑婆婆也望着她,目光宁静而慈爱。她不禁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父皇,”萧广思道,“倘若是有人发觉了夏妃娘娘的秘密,刻意利用哑婆婆的缺陷下药在点心中,引诺诺来吃,又同时陷害给夏妃娘娘,那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永昭帝审视了他半晌裕溪,最后道:“这只是你的猜测,除非你有法子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

    萧广思静静道:“法子儿臣倒是有一个。不过……”他顿了顿。

    永昭帝会意,指示王棋过去,萧广思附在王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棋回来跟永昭帝低语一番,苏诺竖起耳朵,可惜还是没有偷听到具体内容,只见永昭帝微微点头:“照他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编辑大大商定1月23日(周三)入v,倒v章节从25章开始到本章结束,小伙伴们记得提前看完哟~强迫症作者这两天要统一修一遍错字和谐什么的,正文内容基本没变化,看过的就不用重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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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男主要换芯?

    永昭帝又吩咐了甄贵妃几句,就拉起苏诺回宫用膳去了。苏诺知道永昭帝一向懒得管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平常都是交给甄贵妃, 这次也只是因为涉及到他, 才会过问。

    不过萧广思刚才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苏诺好奇极了, 临走的时候忍不住拽了拽永昭帝的袖子:“陛下, 让三殿下也一起来吧。”

    永昭帝的脚步停住,淡淡扫过正在旁边一丝不苟垂首静立的萧广思,又瞥了一眼苏诺期待的眼神,最后干巴巴向萧广思道:“你也一起过来,朕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萧广思淡淡称是, 从容地跟了上来。

    永昭帝带着两人回到苏诺住的西暖阁, 命人摆上饭来。苏诺望着满桌色香俱全的美味,也忘了先前的倒霉事,食欲大动起来。但是他看看还安静站在旁边的萧广思, 一时就吃不下去了。

    按照惯例, 永昭帝过来和苏诺一起吃饭的时候, 萧广思如果在场,他只能侍立在一旁, 等他们吃完才能坐下吃。这条规矩倒不是专门用来针对萧广思的,事实上,按照宫里的规矩, 皇帝吃饭的时候,任何人都只能在旁边站着,除非皇帝特许, 才有可能坐下一起吃,而苏诺显然就是每次都能获得特许的那个人。特例逐渐成了惯例,现在永昭帝不用特意说,下人也会自动把苏诺的碗筷摆上。苏诺自己更是习惯成自然地就坐下了。

    如今他坐着瞄了瞄淡定站着的萧广思,才心虚起来。

    永昭帝正在给苏诺夹菜,却见苏诺怯怯站起来道:“陛下,我还不饿,等会儿再吃好不好?”

    “还不饿?”永昭帝诧异,闹了这半天居然会不饿?别是肠胃出什么毛病了吧?

    苏诺小心翼翼挪到永昭帝身后:“陛下先吃,诺诺给陛下再按按肩。”

    然而他刚要伸爪子就被永昭帝按回了座位上:“朕好好的,用不着你,你这傻孩子,再把自己累着了。都到饭点了怎么会不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诺连忙摇头:“没有,就是……”看见男主站着自己坐着心里发虚。这话是他自然是不能当面说出来的。

    “父皇,”萧广思恭恭敬敬开口道,“诺诺方才恐怕是被吓到了,让儿臣来喂他吧。”

    苏诺一个激灵,险些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萧广思及时绕到他身后扶住了。

    “我,我不需要人喂。”苏诺急切澄清,然后就正常自己开动了起来。萧广思就留在他身后,时不时指点一下这个菜吃得太多了,那个菜应该尝一点之类的事情。

    永昭帝望着他们两个,自己一时却忘了动筷子。他又想起卫夫子那日对他的感慨,像,太像了……

    饭后,永昭帝让苏诺自己休息,带着萧广思去了御书房。

    他望着依然从容淡定站在下面的三儿子,忽然不知怎的想到,他们父子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推心置腹地谈过一次。除了萧广思五岁那年,自己逼他发的毒誓……

    永昭帝轻声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广思答非所问:“父皇当年曾让儿臣发誓要保护诺诺一辈子,绝不可以伤害他分毫。”

    “你做到了吗?”

    萧广思沉默片刻,低下头:“没有。”

    “朕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诺诺,你最好明白这一点。”永昭帝寒声道。

    萧广思忽然抬起头来,直视永昭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那父皇,没有利用他吗?”

    “大胆!”永昭帝大怒,直接将手边沉重的镇纸向着萧广思飞了过去,一角恰好磕在萧广思额角上,鲜血滴了下来,萧广思却一动未动。永昭帝愣了愣。

    “你……”永昭帝渐渐冷静下来,最后甩下一句,“给你一个月时间,从诺诺的生活中消失。”

    苏诺本来满心好奇萧广思到底出了什么主意来抓害他的人,可惜萧广思不肯揭晓谜底,只淡淡说需要几日时间才能效验,让他安静等待就是了。他来不及再细问,永昭帝就把萧广思带走了。

    他颇为遗憾,不过更主要的还是替萧广思担忧,因为他记得永昭帝最后离开时的面色并不是非常好看。

    他后悔刚才不该跟萧广思表现得太亲密,可是那是萧广思主动说什么要喂他,又主动哄着他吃这吃那的,他真是拦也拦不住啊。说来萧广思干嘛要这样,难道是智商突然下线了,看不见皇帝陛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按理来说不该呀……

    他坐立不安,只好偷偷把来宝派到前面去打探,终于等到来宝回来,却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满心急切的苏诺恨不得自己伸手把答案从他嘴里拽出来。

    “你快说呀,三殿下怎么样了?”

    来宝忐忑不安道:“公子,三殿下已经离开了,不过奴才刚打听到,三殿下走的时候带了伤,好像是让陛下给打了……”

    “啊?又打?”苏诺睁大眼睛,内心忧急,“打到哪里了?”

    “应该是……砸到头了……不过还能走就说明伤得不重,公子别太担心了……”

    苏诺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妙,十分不妙,根据最经典的套路,被砸到头之后会发生什么来着?

    苏诺在心里梳理了一遍从前看过的小说,十本有九本都是同样的套路:

    被砸到头之后穿越了……

    被砸到头之后重生了……

    被砸到头之后解锁超能力了……

    剩下一本不那么套路的是:被砸到头之后失忆了……

    苏诺觉得这个事情大了,要是男主在这时候突然换芯或者失忆了,那他之前的努力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

    所以,他想这么多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心安理得地得出一个结论:他必须马上见到萧广思。

    天呐,被砸到头还了得!什么穿越重生超能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那得多疼呀!

    他一刻也坐不住了:“我去看看三殿下。”

    然而刚要走就被来宝拦住:“公子,外头正下着雨,等雨停了再去吧。”

    苏诺却等不及:“下雨打伞不就是了,要不然要雨伞这种发明做什么呢?”

    来宝见劝不动,只好道:“不然奴才去跟秋云姑姑说了,让公子乘轿子过去。”

    “别!”苏诺忙拉住他,虽然永昭帝特许苏诺可以在宫里乘轿,但一备轿肯定得惊动不少人,苏诺此时却不想这么高调,“就你一个人陪我去,别惊动人,尤其别传到陛下那里去,知道吗?”

    等苏诺换上斗笠蓑衣,带着来宝撑伞从后门离开,身后自然早就有两道影子默默跟上了。

    秋霜和秋云对视一眼,从苏诺离开的方向,她们已经推断出他要去什么地方。

    秋云有些不满,悄悄问秋霜道:“雨下这么大,你刚才怎么不让我拦住公子?”秋霜微微摇头:“公子如今长大了,自己也有些主意了,咱们不能永远只是拘着他。”

    “难道公子真的是对三殿下有意?”秋云蹙眉,“述我直言,三殿下为什么要对公子好咱们都清楚,再说三殿下以后肯定是要娶妻生子的,陛下再宠公子,总不可能把三殿下许给他。”

    秋霜苦笑:“你说得固然有理,但我倒是觉得三殿下不见得完全是在利用公子。三殿下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希望他能把这件事处理好,无论真情假意,总别伤了公子的心才好。”

    三春轩离养心殿并不远,然而苏诺快要走到时雨突然下大了,古代的排水系统毕竟要差一些,于是积水很快没过了脚踝,再被夹着雨丝的冷风一吹,他禁不住冷得发起抖来。

    “公子!”来宝一慌,顾不上给自己撑伞,连忙护住苏诺,给他挡风。

    苏诺摆手:“我没事……”刚挤出这三个字来就忍不住“阿嚏”一声,他捏住鼻子吩咐,“走快些,到那边烤烤火就好了。”

    主仆俩在雨中一溜烟窜向三春轩,到了门外,苏诺且顾不上叫门,赶紧先躲到屋檐下避雨。

    三春轩的建筑规格其实说不上是宫殿,就是一栋小小的木房子,连院子都没有,据说原本不是住人的,只是用来堆放一些杂物。后来皇后身边的宫女郑氏被永昭帝宠幸,生下了一个儿子,永昭帝就命人把这几间屋子打扫出来,赐名“三春轩”,给郑氏母子居住。

    郑美人本为皇后的侍婢,却背着皇后勾搭了皇帝,名声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在宫里也不算是多么罕见的事,而且皇后宽容大度,反而仍然待郑氏母子不错,所以萧广思虽然出身低贱,在五岁之前,倒也不失一般皇子的待遇。

    后来真正让萧广思被戳脊梁骨的,是在他五岁那年,他的母亲郑美人竟然下毒害死了对他们母子俩恩重如山的皇后!这桩巨大的丑闻,不仅惹得皇帝震怒,鸩杀了郑美人,把萧广思打进冷宫,也导致萧广思即使后来离开冷宫之后,也只能一直背负着众人的闲言碎语生活。

    但是苏诺看过剧情,他知道真相与表面上完全不同,事实上,萧广思并没有道理受这样的待遇。所以一直以来,他尽管害怕萧广思,却也忍不住为对方抱不平,可他又不能说出口,甚至他宁愿萧广思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否则萧广思跟永昭帝之间的最后一线父子情分,恐怕也要像原书中那样彻底断绝了。

    他想起萧广思被砸破的脑袋,又不禁担心起来,希望萧广思不要被砸重生了才好,毕竟自己这个可怜的小炮灰,比男主大人唯一多的一点优势就是看过后续剧情了,要是这点优势再保不住,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凭什么阻拦男主大人走上原剧情预定的黑化之路,以及凭什么逃脱被男主大人黑暗料理的命运。

    胡思乱想的小炮灰正要叫门,忽听屋里传来一声魔性的大笑。

    这个笑声苏诺再不会听错,卫夫子?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萧广思这里?

    苏诺好奇心起,跟来宝嘘了一下,示意他暂时不要做声,然后悄悄捅破萧广思窗上的劣质糊窗纸,开始往里面偷看。

    果然,卫夫子正在萧广思的客厅里,跟萧广思相对而坐,他们中间桌子上摆的是一个棋盘,黑黑白白的棋子摆在上面,苏诺看不太懂,估摸这盘棋应该是还没下完。

    卫夫子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是要赢了?

    却听萧广思彬彬有礼道:“让夫子见笑了。”然后站起身来,从容地把桌子挪了挪,卫夫子摆摆手,也跟着他把椅子移了过来,于是两个人坐下继续下棋。

    苏诺:???

    这是什么操作?

    他不解其意,又静静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眼前好像多了一道晶晶亮的线,他眨了眨眼睛,又仔细观察,这回终于悟了过来,那道线是真的——是滴水连成的雨线,这屋子居然在漏雨!

    雨水正好漏在刚才棋盘放着的地方,所以萧广思要把桌子移开。

    他很惊讶,毕竟他从来没想过皇宫里的房子也会漏雨。他又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发现屋内漏雨的地方其实不止这一处,多半是早就漏了。但是萧广思坐在这四处漏雨的屋子里,安定沉着,对漏水之处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苏诺不常到萧广思的住处来,平时都是萧广思来找他,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看见萧广思的居住环境原来这么差。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按理来说,屋子漏了总是可以报修的吧?萧广思毕竟还是个皇子,谁敢刻意为难他到这种地步,逼他住破屋子?

    就在这时听卫夫子笑道:“你这孩子有趣,倒是能将就,要是哪天屋顶塌下来,你也像没事人一样?”

    萧广思笑笑:“夫子高看我了,屋顶塌了,我自然是要逃的。其实我没那么豁达,这间屋子早就跟内务府报修过,不过他们说父皇吩咐过这里要一切保持原样,没人敢来修。”

    苏诺在外面听着,怔了怔,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

    里面卫夫子也顿了顿,叹息:“陛下一向是个很固执的人……”

    萧广思又下了一子,倒似并不在意:“不过父皇已经准我出宫去住了,大概下个月就搬。”

    卫夫子有些诧异:“陛下让你搬出宫去?老夫还以为他会让你陪小苏公子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

    “夫子说笑,诺诺身边有的是人陪伴。夫子该落子了。”

    卫夫子拈着一枚棋子,眯起眼睛审视眼前的年轻人:“老夫估量,三殿下也猜出了小苏公子的境况吧?真的舍得就这么走?”

    萧广思正要开口,忽然余光瞟见有个影子在窗外晃了晃,仿佛很是不安,那熟悉的、紧张的呼吸声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居然也能听得清楚。

    直觉几乎立刻告诉了他,此刻躲在窗外偷听的人是谁。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永昭帝冰冷的命令:

    “给你一个月时间,从诺诺的生活中消失。只要你能让诺诺干干净净地忘了你,朕会把你想要的给你。”

    他倏忽意识到,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相比于面对面直截了当的对话,人往往都会更信任自己偷听到的内容,就更不必说像苏诺这种毫无心计的人了。

    此时此刻,他只要假装不经意,说出一句足够无情的话,让苏诺偷听到……

    该说什么呢?说他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干脆说出他本来就是在利用诺诺来换取自由,离开这个压抑的皇宫?

    说他不甘心再把生命和才华浪费在照顾一个病秧子上?

    “我……”他开了口,可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仿佛看见窗外那小小的身影,正在眼睁睁地盯着自己,因紧张不安而微微颤抖着……

    诺诺……

    卫夫子真正认识三皇子萧广思的时间并不算久,但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欣赏他眩目的才华,更欣赏他果断利落的性情。

    然而此刻眼前的萧广思,却罕见地优柔寡断起来,一个“我”字拖了半天,还没接上后面的话,仿佛在做什么重大抉择。卫夫子在这期间已经又落了一子。

    他捋着长须:“看来是老夫问得太唐突了,也是,三殿下也已经到了出宫定居的年纪,早些开府立业是好事。”

    “夫子所言极是。”萧广思手空悬在棋盘上,却忘了执子,他终于逼迫自己狠下心,诺诺,对不起,眼下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尽力装作漫不经心,缓缓道:“其实我——”

    “阿嚏——!”

    窗外一声响亮的喷嚏精准打断了萧广思说到一半的话,以及,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于是他酝酿了半天的无情言论就只能这样胎死腹中了,毕竟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再装听不见,那也太假了。

    他尴尬地怔了怔,才从方才两难抉择中彻底醒过来,忽地惊觉,不对,雨明明下得这么大,诺诺怎么会在外面的?他怎么在打喷嚏?难道是淋了雨,生病了?天呐,诺诺身体那么弱,是最经不起生病的,一场小病搞不好都要去半条命……

    这一串接踵而来的可怕念头成功把其他念头全部挤掉,他倏忽起身扑向门口,霍然将门打开,找寻着苏诺的身影。

    刚才苏诺正偷听到关键之处,鼻子突然一痒,可他满心都在萧广思后面要说的话上,于是就暂时忽略了鼻子大人的抗议,结果导致愤愤不平的鼻子大人再不留任何情面,直接用这种震天动地的方式,揭露了他不光彩的偷听行为。

    苏诺自知暴露,第一反应就是实践自己的名言——打不过就跑。男主大人他当然是打不过的,所以当然要跑。他记得原书里就有一个不知死的趴在男主大人窗外刺探军情,被萧广思抓住后酷刑伺候了三天三夜,倒是给萧广思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然而当那人燃起一丝希望真的企图投诚时,萧广思表示自己不收叛徒,直接把他给杀了。

    男主大人的脾气就是这么难以捉摸,他可不想步那人的后尘!

    然而他一回头就是瓢泼大雨,不禁有些发怵,脚步就慢了半拍。

    正在此刻,门已经开了,萧广思一把揪住了他身上的蓑衣。

    苏诺心里苦,糟糕,他虽然穿成这样,却没有蒙面,这下萧广思肯定知道是他了。这样就算他逃了也没有用了,更何况——想什么呢,都已经落入男主大人的魔爪了,他又没解锁超能力,还能逃哪去?

    在清醒认识到眼下的处境之后,苏诺自知走投无路,反而前所未有地鼓起了勇气……

    于是在萧广思的钳制下,他大声质问道:“今天星期几?”

    萧广思一愣:“今天怎么了?”紧接着他赶紧把苏诺拖进门,“下这么大雨你跑来做什么?淋到了是不是?发烧没?”他说着便去试苏诺的额头。

    苏诺任由他摆弄,一时都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刚才那个问题他当然是故意诈萧广思的,他的想法是,要是萧广思也像他一样被现代人穿了,对于“星期几”这个最常见的问题应该会有一定敏感度,在不防备的时候突然被问到就容易露馅。

    而眼前的萧广思显然没听懂且不关心,这让苏诺松了一口气,看来至少没被换芯?没换芯就好啊。他这才觉察,在种种可能性中,其实他最怕的不是别的,倒是萧广思被换芯了。

    不过他马上又想,不对,万一穿来的不是现代人呢?

    于是他再次狐疑地观察起萧广思。

    而一向淡定沉稳的男主大人,这时竟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虚。

    苏诺再次勇敢地开口:“我要吃糯米糕。”“不行。”萧广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于是苏诺满意了,这个应该是正版的。小说里都说穿越者可以继承原主的记忆,但是他相信这个微秒级的第一反应没那么容易造假。

    放了心的小炮灰,全然不知道男主大人把他的笑容看在眼里,一颗心已经愈加提了起来:诺诺今天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冒雨跑来找自己不说,一见面就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自己明明是不许他吃糯米糕,他高兴个什么劲?好像是没有发烧,那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撞了什么邪祟吧?

    至于苏诺,在解决了心里最大的担忧之后,目光仍没有片刻离开萧广思的脸,他仔细搜寻着,不是说砸到头了,伤在哪里?他怎么没有看到?

    他情不自禁就抬手去摸萧广思的头,想要边摸边找。

    萧广思已经被他的种种诡异行为搞得晕头转向,居然真的任凭他在自己头上拨弄。

    然而两个人很快同时叫了起来:

    苏诺:“头流血了!”

    萧广思:“手怎么这么冷?”

    但苏诺觉得显然自己说的事情更重要一点,他瞪着眼睛气道:“你怎么回事?脸上的伤都不好好处理,想毁容吗?你脑袋有坑啊!”

    萧广思微愣,他头上其实只是被磕破了一点,自己看了之后觉得没有大碍,只是涂了点药,用头发遮了遮,所以苏诺拨开他的头发才找到伤处,大概是刚才太过激动的关系,伤口有些崩裂,又渗出一点血来。

    他反应过来之后,心里泛起古怪的滋味,苏诺这段时间对他唯唯诺诺,好久都没有胆量当面骂他了,可是此时却是为了这件事骂他……

    当然苏诺骂完就后悔了,他不应该骂这句的,因为萧广思现在脑袋上还真有个坑……好吧,他根本哪句都不该骂,一个炮灰竟然敢骂男主!天呐,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炉上烤吗。

    作为一个日常遇男主则怂的小炮灰,苏诺在认识到犯下大错之后,本应该道歉、认怂、哭唧唧三连,可奇怪的是,偏偏这时候他一点怂的感觉都没有,一口气堵在胸中,他一步都不想让。

    他从怀里取出临走前特意揣上的金创药膏,在萧广思眼前晃了晃,挺胸抬头道:“快去坐下,我给你上药。”

    悄悄跟进来,在旁边呆立了半晌,没有分到一句台词的来宝,这时终于插进话:“公子先把衣裳换下来吧,这样多不方便。”

    苏诺也察觉到行动不便,于是快速脱掉遮雨用的斗笠和蓑衣,身上一冷,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萧广思扶住他:“真的病了?”他无奈至极,“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乱跑什么?”

    苏诺摆手:“我没事,烤烤火就好了,”他捏着鼻子吩咐,“来宝,弄炭火来。”

    来宝应了一声,眼睛在屋子里四下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需要的东西,只有看向萧广思。

    萧广思沉默了片刻,才说:“这里没有炭。”

    苏“。山。与。氵。夕。”诺眨眨眼睛:“用完了?”他想起木炭在宫里是限量供应的,萧广思的定例想来不会多,大概冬天时已经烧完了。

    萧广思含混地应了一声。

    宫里取暖所烧的木炭,各个宫中皆有定例,每年冬季由内务府负责分发,但问题是他们的那个名册上并没有萧广思居住的三春轩,所以他从来都是领不到炭的。小时候不会照顾自己,曾经被冻伤过好几次,后来倒是习惯了就没有那么怕冷了,咬咬牙就过去了。

    故此,他不仅是现在拿不出冬天用剩的炭来,冬天的时候也根本没有炭可用。也正因为这样,他从来都不敢让苏诺在天冷的时候到这边来。

    “那就算了,我都糊涂了,这个天哪还有人烧炭的?”苏诺笑了笑道,“其实刚才在雨里觉得冷,进来以后就好多了,我这会儿已经自己暖过来了……”然而就在这时,他的鼻子偏偏又很不给面子地“阿嚏”了一声,苏诺赶紧捏住这个缺乏集体意识的家伙,试图躲开萧广思的视线。

    萧广思望着他,深深的无力感盘踞在心头,像套索一样收缩、拉紧,扼得他几乎窒息。从小到大,他受过无数不公正的待遇,但从未如今时今地将“无能为力”四字体会得如此深刻。

    诺诺就在他眼前冷得发抖,他却拿不出一点炭火给他取暖,反而还要他倒过来安慰自己。

    他怎么会这样没用?

    苏诺见萧广思脸色极差,后悔自己不该要什么炭,不该想当然乱说话,戳到了萧广思的痛处。他不识时务的鼻子还在发痒,但是这次苏诺硬生生地忍住了:“先别管那些了,我给你上药。”

    可是他刚一抬胳膊,萧广思就用自己的手包住了他的手:“你的手在发抖。”

    对方手心的温度传到自己冰冷的手上,近乎发烫,苏诺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接就怔在了当场,连鼻子痒不痒都没有感觉了。在这一刻,萧广思耳边仿佛又响起永昭帝的质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事实是,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自私地拖着诺诺一起陷进来……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执迷不悟,不肯放手。

    就在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谁都没法首先打破沉默的时候,全程坐在后面充当背景板的卫夫子,使劲清了清嗓子,捋着胡须悠悠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老夫好像还在这间屋子里啊。”

    萧广思和苏诺同时惊觉,苏诺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之后这半天都没有拜见过夫子,实在是很不像话。他知错就改,连忙给卫夫子行礼。萧广思也忙跟卫夫子赔了一礼。

    卫夫子呵呵一笑,向萧广思道:“看来今日这盘棋是下不完了。老夫上了年纪,这记性不成了,三殿下可能记得棋局?”

    萧广思并没有多看一眼棋盘,直接道:“学生已经记下了,改日再继续向夫子讨教。”

    苏诺在一旁向他投去崇拜的眼神,原来男主大人真的能过目不忘啊。他精神一松懈,不小心又“阿嚏”了一下,忙窘迫地捂住鼻子,不好意思地向卫夫子赔笑。

    卫夫子看看他,从容微笑:“炭火这里是没有,小苏公子既然觉得冷,老夫觉得,三殿下不如带他去里面盖上被子暖一暖。”

    苏诺:???

    是他自己的问题,还是这话确实不太对?为什么听上去就这么让人……浮想联翩呢?他狠狠眨了眨眼睛,面前这老头真是德高望重、为人师表的卫夫子?好像哪里怪怪的……

    然而萧广思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建议:“夫子所言甚是。”说着便拉起苏诺,往内室去了。

    苏诺心里还在错乱,可也不知不觉就跟着他走了……

    在他们身后,又被忽略了半天没抢到台词的来宝愣了愣想要跟上去,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拉住了。

    他回头看向卫夫子,一脸困惑。

    卫夫子放开他,笑得十分慈祥,语重心长道:“孩子,该偷懒的时候要懂得偷懒啊。”

    来宝急忙道:“来宝照顾公子,不敢片刻偷懒……”

    “哦。”卫夫子看着这个死心眼的小太监,捋一把胡子,“不偷懒也好,你看这屋里漏的水也该打扫了,不然你就替你们公子扫下?”

    于是来宝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支使去扫地了,他的小脑瓜始终没想明白,这怎么就是替公子扫的啦?

    苏诺踏进里屋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自己从来都没进过萧广思的卧室,他和萧广思相处了这么多年,这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但以前剧情没有下达过这个要求,他自由之后自己也从没动过这个念头。以至于此时此刻,他莫名地有点小紧张。

    萧广思的卧室比外面客厅还要小一半,跟苏诺自己的那间更是没法比,但是陈设十分素净简朴,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极简主义”,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苏诺四望一番,好在这间屋子,目前看来还没有漏雨。

    想到这就是男主大人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苏诺有一种参观名人故居(更正:是现居)的惊奇,也就忘了刚才的事情,啧啧叹了两声道:“想不到你的卧室是这种性冷淡风格。”

    萧广思疑惑地瞟了他一眼:“什么冷淡?”

    “性冷淡,”苏诺随口答道,“就是……”然后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迟钝的大脑已经反应过来,要理解这个词,至少得先明白第一个字指的什么,作为古人的萧广思显然不明白,那他就需要从这里开始解释,可是这个问题……他不想解释啊。这时候他倒有点希望萧广思也是个穿越的现代人了,至少说起话来,不至于遭遇这样的尴尬。

    他好不容易含混道:“就是夸你这里很干净……”

    萧广思莫名其妙:“每天都打扫当然干净了,难道你以为我像你那么懒?”

    苏诺对他动不动就动用人身攻击武器的习惯真是无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才觉得这话不太对,困惑问萧广思道:“你自己打扫?你这里的下人呢?”

    萧广思一怔,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在不经意间说漏了嘴……他的确没有下人伺候,原先三春轩里还是有两个小太监的,但是这次他在苏诺那里养伤回来之后,就得知所有人都被调走了,他知道这是永昭帝整治他的手段而已,所以什么都没说,总之他也不是必须要靠人伺候才能过活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一切都是亲力亲为,连每餐饭食都是自己去御膳房提的。他看惯了旁人古怪的眼神,自认并不在乎这些,可却不想让苏诺知道这些事情。

    于是他轻描淡写道:“这几日恰好都病了。”接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阵子季节不好,乍暖还寒的,你更要小心。觉得怎样了,是不是伤风了?”

    苏诺吸了吸鼻子:“没有那么严重,其实只要喝碗热姜汤就好了——”他戛然停住,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萧广思这里可能也没有什么热姜汤。

    但萧广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答应:“那我等下到御膳房去给你拿。”苏诺垂头丧气,他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为什么总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在他懊恼之际,萧广思已经把自己床上的棉被整齐伸展开,指挥他:“先上来暖一暖吧。”

    苏诺一时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萧广思看看他的傻模样,好笑道:“我让你自己上去,你怕什么?”

    苏诺强迫自己运用理智分析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个梦,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努力说服自己,大概是经过那个怪梦之后,他就太草木皆兵了吧……

    对啊,他怕什么呢?又不是爱上萧广思了,难道还怕上他的床?

    这样想着,他一咬牙,干脆利落地就坐到了萧广思床上。不过他一低头,看见自己在雨中被浸湿的鞋袜和裤管,又犹豫了。

    萧广思随着他的视线也看下去,陡然一惊,他刚才竟是没留意,苏诺的鞋袜早都湿透了,水迹洇湿了底下半个衣摆,里面的裤管怕是也湿透了,怪不得他会那么冷。

    他不由得气道:“都湿透了怎么不说,你不知道坐轿子来吗!”

    苏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悄悄来的,路上不小心踩了点水,这样到你床上,怕是要把你的被褥都弄湿了,还是不必了吧。”萧广思的一切都那么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让他看过一眼就不忍心去弄脏。

    萧广思沉沉盯着他半天没说话,苏诺从他的眼神中触及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躁,这种情绪不好形容,但苏诺想起来,每回自己碰上那种特别好看但是不中吃的食物,不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它们嘛?

    当然,这个比喻真是糟糕透了……

    他可不是食物啊!

    就在苏诺被盯得阵阵发毛,感觉自己不断往食物的方向堕落的时候,忽地萧广思移开目光,恨恨道:“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说罢低下身,不由分说按住了苏诺的脚踝。

    苏诺一呆,这是什么新型捕食姿势?

    下一秒,某小炮灰迟钝的大脑陡然意识到,男主大人,威武霸气秒天秒地吃人不眨眼的男主大人!竟然是在亲手给他脱鞋……

    哦,他脆弱的小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庆祝小炮灰同学的待遇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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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撞破好事【双更合一】

    苏诺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于是等他想起挣扎的时候已然慢了半拍, 萧广思已经把他两只脚上的鞋子都脱掉了。

    苏诺刚把脚一缩, 马上又被对方捉了回去, 继续开始脱他的袜子……

    这真是太过分了, 已经触及了他作为一枚炮灰的基本尊严。

    他脸上阵阵发烧:“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你放开、我自己来……”然而回答他的是男主大人行云流水毫无迟滞的动作……

    苏诺这下急了,又挣扎起来。不等他挣动,就被男主大人盛气凌人的命令给镇住了:“不要乱动!”

    简单四个字,苏诺体内的声控开关不由自主被触发,他悲哀地发现, 自己竟然是下意识地就停下不动了……

    在这个世界, 炮灰这种生物果然是毫无尊严的啊。

    但他身服心不服!

    萧广思见他嘟着嘴,一脸委屈不忿,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的霸道, 缓了缓口气:“听话别乱动, 等下我就让你给我上药。”

    本来满心不服的苏诺听到这个, 握紧一直攥在手里用来装金创药膏的小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接着却是终于无声无息地缴械投降了。

    其实……他这也不算太没骨气的吧?做好事不能拘泥于手段,他这是为了快点把男主大人脑袋上的坑填上啊!所以在如此自我催眠之下,他终于十分心安理得享受了男主大人亲自服侍脱袜的待遇……

    这种感觉……嗯, 挺好的。

    嘿,嘿嘿……

    于是萧广思再次抬眼的时候,恰好就瞥见某个表面上不情不愿的小炮灰暗搓搓傻乐的模样, 他眼皮跳了跳,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没有做任何评论,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他除去苏诺的鞋袜,用手试他的双足,果然都冷得像冰一样。他知道苏诺一向是畏寒的,情不自禁地就要用手去暖,苏诺这才猛从刚才的得意忘形中回过神来,阻拦道:“别!我,我怕痒……”他不敢看萧广思,这是他唯一能说得出口的理由了。

    萧广思松了手,苏诺连忙掀起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也管不得整不整齐了。

    萧广思一言不发地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又翻了一套衣裳出来递给他,道:“先换上吧。”

    苏诺不接:“我不要换你的衣裳。”他见萧广思又在沉默盯着自己,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好,急忙澄清,“我不是嫌弃你啊,我是说你的衣裳我穿了不合适吧……”萧广思比他高又比他壮,他想想自己这小身板套上萧广思的衣裳,就觉得那模样傻得不行。

    萧广思轻蔑地一笑:“谁让你穿我的了。看清楚。”

    苏诺这才接过,他看清楚了,这些衣裳的确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那怎么到了萧广思这里?他看向萧广思,困惑至极。

    萧广思淡淡解释道:“你的衣裳那么多,新衣裳都穿不完,这些放着也是放着。”

    那倒是……苏诺点头,不对!他震惊地瞪向萧广思:“你偷——我是说,你‘拿’我的衣裳?”

    萧广思毫无愧色地道:“我看这些布料不错,不要浪费。”

    苏诺的整个世界都凌乱了,他难言地瞪着萧广思,怎么有人偷东西还能偷得这么有道理,这么义正言辞?好像他不是在偷东西,倒是在搞废品回收利用?

    他好不容易才问:“你……你要布料做什么?”

    萧广思见他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子里,眼睛却瞪得溜圆,真像只炸毛的小猫,自然而然就来了灵感,道:“猫窝。”

    苏诺:……

    细想他才觉得不对:“你哪来的猫?”宫里是有猫舍的,但那些猫都有专人饲养,自然是用不着萧广思去献爱心的。

    萧广思眼睛不眨地继续撒谎:“我那天在北宫附近见到几只流浪猫,打算做几个猫窝给它们送去。”

    “宫里还有流浪猫?”苏诺先是惊奇,接着打量着萧广思,“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关心流浪猫。”于是他立刻对萧广思高看一眼,至于萧广思偷他的衣裳,他也不计较了,救助小动物的事儿,能叫偷吗。

    萧广思望着他,心里默默无奈,某人真是太好骗了,骗完都没有任何成就感。

    苏诺哪知道他想什么,反正他自己心里美滋滋:终于可以定论了!男主大人绝对还是良心——哦不,爱心未泯的!像他这样的爱猫人士,又怎么会吃人呢?至少也不会吃活的对吧?所以,肯定是自己疑神疑鬼太多虑了!

    萧广思见他为这个傻到家的谎话望着自己两眼发光,不由得烦躁起来,冷冷道:“有时候,猫可比人懂事,至少比某些人懂事。”

    于是正在兴奋的苏诺顿时被这盆凉水浇醒,惊觉自己刚才的推理很有漏洞,爱猫跟吃不吃人有关系吗?特别是如果被男主大人划为“还不如猫懂事”的那类人……

    他一泄气,禁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同时暗暗决定在内心收回对某人的夸奖,早就说过某人不经夸了,哪怕心里默默地夸一下,他都要分分钟崩人设给你看。

    偏偏这人还在毫不照顾他心情地发号施令:“还不快把衣裳换上。”

    正所谓物不平则鸣,愤愤不平的小炮灰顿时脱口而出:“那你转过身去啊!”

    说完他才发觉这个要求好像有那么一点尴尬……别说被子隔开了,萧广思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主要是“换衣服的时候让对方转过身去”这种情节不是一般都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吗……?

    他后知后觉悔恨地闭上了嘴,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萧广思微微嗤笑了一声,倒是真的就转过身去了……

    苏诺拍拍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袋(被砸到头的真的不是他吗?),也只好飞快地在被子里把衣裤换好,待了好一会儿见某人全然没有要自己转回身的意思,只好强忍着屈辱又道:“你……你可以转回来了。”

    于是萧广思从容地转身,面带微笑。

    苏诺心里mmp,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好在还有件事能让他理直气壮地找回场子:“刚才可说好了,让我给你上药。”

    萧广思见他倔强地盯住自己,明明前一刻还在跟自己生气,后一刻又迫不及待绕回这件事上,心头不由热了热。

    他从善如流,在苏诺的指挥下准备好清水和药棉,然后坐在床边,让苏诺给自己清理伤口。“这是什么砸的?你怎么不躲?”苏诺一边给他涂药,一边禁不住问道。

    萧广思冷哼一声:“又砸不死我,何必要躲。”

    苏诺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属蟑螂的,不过对他这种态度实在很不赞同:“其实有时候你在陛下面前软化一点,说不定——”

    萧广思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苏诺怔了怔:“我……”他低下头,“对不起。”其实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怕是不像自己说的这么简单,又凭什么拿自己的想当然来苛求萧广思呢……

    “没什么,”萧广思平静无波地说,“你继续吧。”

    苏诺沉默地替他把头上的伤口料理完,怕自己再说错话,不敢再多问了。

    萧广思起身收拾了东西,一回头就见他在怯怯地瞄自己,不由得心又软了,坐回来安抚地拍拍他,叹道:“我又没怪你。”

    苏诺按住他的手臂,看进他表面风平浪静,却仿佛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轻声缓缓道:“你想离开这个皇宫,是不是?”

    萧广思沉默。

    “你故意在陛下面前那样表现,就是想让他赶你出去,是不是?”

    萧广思一时惊怔,他本以为以苏诺的心计,不会察觉到这些……

    苏诺看见他掩藏不住的震惊,淡淡笑了笑,他也许脑子不够灵光,但好歹也是看过剧情的啊,他知道萧广思的逆袭之路本来就是从离宫获得自由开始的,尽管原书中是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如今应该不必了。而且现在看来,萧广思离宫之后还能获得一些更大的优势。

    按照本朝的规矩,皇子一旦获准自己出宫居住,就算是独立了,从此可以正式开府收纳幕僚。而且按照惯例,这时就可以开始在朝中领职历练了。当然,能领到一个什么样的职务,要由皇帝的心意、自身的能力,以及母族的后台势力种种因素综合决定。以萧广思的处境,恐怕只能拿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虚衔,不过有男主光环加持,谁敢说日后怎么样呢?

    所以萧广思不甘于平庸,最好的途径就是抓紧时间设法离开皇宫自己独立,既能脱离永昭帝的严密监视,又能获得这种种好处。而且在宫里皇帝是说一不二,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压他,就算逼他住漏雨的屋子,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但到了皇宫之外,凡事还要顾及一个影响问题,要是永昭帝赐给萧广思一栋破房子当皇子府,到时候遭耻笑的可是整个皇家的脸面。

    苏诺最初偷听到萧广思说下个月就要搬出宫外去住,的确傻了片刻,但过了这半天,他已经反应过来了,把其中利害关系都梳理得很清楚。

    “诺诺……”萧广思一时无措,他万分想不到,自己犹豫再四,最终也没忍心说出口的话,竟是让苏诺自己悟了出来。

    苏诺又笑了笑:“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他的鼻子又有些发酸,好像真是伤风了,看来这季节还真的是不好……

    萧广思心头一震,苏诺这样说,不就是认定了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好,都是利用?在这一点上,萧广思不敢说完全问心无愧,他也知道别人私下里都是怎么看他的,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苏诺的强颜欢笑,他心中却痛如刀割。

    诺诺的笑容应该永远是明快天真、无忧无虑的,不该是这样……

    他几乎就想开口解释,无论到底能解释些什么,但他似乎又看见了永昭帝不屑的冷眼。如今的他能给诺诺什么呢?诺诺从小受惯了娇生惯养,别说现今他没有力量同父皇对抗带走诺诺,就算他真的有办法把诺诺抢走,然后呢?他连诺诺一整个月的药钱都凑不出,连炭火都供不起,更不必说日后他要做的事情,还会给诺诺带来多少灾祸……

    他们之间仿佛相隔万丈,有如云泥之别……

    所以,他又何必要解释?

    与此同时,苏诺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凝视着眼前的人,是真正的主角,是头顶光环的天之骄子,哪怕暂时被剧情套路压抑,早晚也会一飞冲天,直上九霄。而自己呢,只是个早就该领便当的小炮灰!这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啊!

    所以,人家利用他一下都是瞧得起他,给他加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两个人心思各异,一时都没有话说了,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几乎都能触摸得到。

    苏诺明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但见对方真的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解释,心里还是更难受了,他垂下头,愈发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

    忽地,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失色地瞪圆了眼睛,掀了被子惊叫着躲避:“啊,蟑螂!”

    萧广思也随之一惊,第一反应没去管什么蟑螂老鼠,却是不假思索就将苏诺整个人护进了怀里,苏诺贴紧了他,清瘦的身躯在他怀里不住发着抖,显得格外弱小而需要保护,他心里一疼,不由就把人搂得更紧。

    在这本能的反应之后,他愣了片刻才挤出一句:“别、别怕……”

    怀里的少年依然颤抖不住,让他觉得挫败不已,似乎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定,而无法驱逐对方心中的惧意。他心上的弦一紧,突然不管不顾对怀中人道:“有我在,别怕。”

    苏诺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终于安静了一下,然而紧接着就抖得更厉害了……

    于是束手无策的男主大人还是决定不说话了,就遵循本能把人搂紧吧……等到他智商重新上线,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蟑螂?蟑螂在哪儿?他怎么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他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来的蟑螂?

    过了这么半天,苏诺竟然还在他怀里抖个不住,萧广思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松开某人,低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让他顿时浑身僵硬。

    某人是在发抖,只不过是笑得发抖啊……

    至于苏诺,眼见穿帮,干脆也不憋着了,直接大大方方地笑出声来。

    萧广思:……

    苏诺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萧广思终于咬咬牙,开口问他:“蟑螂在哪儿?”

    苏诺止住笑一本正经道:“我好像是眼花了。”

    萧广思瞪着他:“你……”

    面对咬牙切齿的男主大人,苏诺却丝毫没有炮灰的自觉,无辜地眨眨眼,坦坦荡荡道:“你不用解释咯。”

    萧广思微怔,他本就没有打算要解释,可却被苏诺用最幼稚的小伎俩诈出了真实的心意。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这次不是像以前那样假装被捉弄到,来哄苏诺高兴,而是真的上钩了。所以……难道他真是被砸到头砸傻了?要不然就是跟某人在一起呆得太久了,传染到了某人的傻气?

    在他万分无奈的时候,却见苏诺又笑了起来,这一笑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恶作剧得逞的傻笑,浸透在这笑容里的只是最纯粹的快乐。萧广思一见他这样的笑容,心里的那点气恼不甘顿时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诺诺脸上就应该是这样的笑容才对……

    于是他明白,自己的确不用解释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低头捡起刚才被苏诺掀开的被子:“快披上,我去给你要热姜汤来驱驱寒气。”

    他要起身,却被苏诺拉住了:“别!你出去淋到了也生病怎么办。”

    萧广思好笑:“我可没你那么笨,这么几步路弄得浑身都湿透了。”

    苏诺目光灼灼瞪着三句话不离人身攻击的某人,不服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我笨?那笨到被我涮的人,该是有多笨?

    他这副迷之自信的模样,落在萧广思眼中,真像一只毛还没长全的小鸡仔,在仰着脖子硬学大公鸡打鸣,让人真恨不得把这小东西捉过来好好揉弄一番,让他体会一下人间真实。

    于是蠢蠢欲动的男主大人故意手上一松劲,苏诺本来正在用力拽着他的袖子,这下不防真的把人给拽过来了,于是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撞到萧广思怀里去了……

    这回他就有点懵了,毕竟接下来的剧本真不在他手里了。咫尺之外,他听见萧广思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不该应声……

    “公子!炭火有了!还有热姜汤!”来宝一手汤碗,一手端着暖炉,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然而撞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他刹那间石化在了当场。

    苏诺如梦初醒,急忙从萧广思怀里挣了出来,不用烤火脸上已经烧得一片炙热,气呼呼向来宝道:“你怎么不敲门?”

    “奴才,奴才……”来宝不好意思地看看拿满东西的两只手,“奴才没有手了……”

    苏诺望着他一脸憨相,顿时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好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以后……记得敲门。”

    萧广思已经起身整顿好衣裳,被“撞破好事”之后,他倒是面不红心不跳,只嘲弄地瞥了苏诺一眼,好像在说:你选的人果然跟你一样冒傻气。

    苏诺这时候才顾不上跟他斗嘴,当务之急是,他可不想被来宝误会什么!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误会……这个问题他选择暂时忽略。

    于是他郑重向来宝道:“三殿下刚才是在用内力替我驱寒,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不然别人知道三殿下内力高深,都要来找他,那他可是会累坏的。”

    萧广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某人确定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来宝松了口气,没有表示任何质疑,“原来是这样。”然后,他向萧广思投来一个崇拜的眼神,“三殿下真厉害。”

    萧广思:……

    他现在才觉得,这个小太监真的是太适合苏诺了……

    心情复杂到难以表达的男主大人,看了一眼来宝手里拿的东西,问:“养心殿那边送过来的?”

    来宝点头。

    萧广思没再说什么,他早就猜到苏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留意,想到苏诺为了“悄悄”的来,连轿子都不敢坐,笨手笨脚地差点在暴雨里被淋坏冻坏,他更是深感无奈,怎么就会有这么傻的人……

    “哎呀!”苏诺一拍脑袋,“卫夫子还在外面吧!我们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是不是太不礼貌了?”萧广思站到窗边,仔细听了片刻:“雨像是停了。夫子本是进宫来见父皇,正好遇上雨就过来避了避,我去送送他,你就呆在这里吧。”

    “我……”苏诺犹豫。

    萧广思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放心,我保证夫子不会怪你。”

    “真的?”苏诺有些困惑,不过还是接受了萧广思的话。

    萧广思望着他天真迷惑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心中也闪过一念疑窦,像卫夫子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对诺诺格外关心?

    说来以卫夫子的地位,让他进宫给几个孩子讲学实在是大材小用,倘若他不愿意,即使皇帝也不可能强迫他。萧广思甚至能感觉得到,他本就是冲着苏诺来的。并且他肯定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苏诺,所以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吧……

    他暂时收起这些念头,嘱咐来宝照顾好苏诺,然后就自己出去送卫夫子了。

    他走出去,见卫夫子还坐在原地,审视着刚才下到一半的棋局。卫夫子看见他,捋须笑道:“看来老夫真是糊涂了,还让三殿下记下棋局,却不知道胜负已分。”棋盘上黑白两方几乎势均力敌,然而从眼下的棋局推演,白子在十二步之内必输无疑。

    萧广思面上并无异色,只道:“学生承让了。”

    卫夫子呵呵笑着:“老夫可不曾让你。三殿下棋路倒是与老夫的一位故友十分相似。说来惭愧,老夫那时最爱缠着他下棋,就想赢他一次,可下了那么多年到底一次都没赢过。”他看见萧广思的神情,不难猜出对方没说出来的话,“怎么?奇怪他怎么不让让我老人家?他那个人,就是从来不会让人。”

    萧广思沉默片刻,然后问:“夫子说的这位故友,可是宁远侯苏都督?”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你放心,三殿下的内力只属于你

    明天还是早上9点提前更

    第36章 偷听

    卫夫子微微眯起眼睛:“不错,正是他。”

    “所以, 夫子是因为他才关心诺诺的。”萧广思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父皇也是。”

    卫夫子摇头道:“老夫不知道陛下怎么想, 不过在老夫心里, 可不至于把小苏公子和他父亲弄混。”

    萧广思微怔了怔, 思索片刻问:“他们……像吗?”

    卫夫子笑眯眯道:“三殿下怕是也听过一些月行生前的故事,你自己觉得像吗?”

    然而萧广思正色道:“夫子,我单是指长相。”

    卫夫子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三殿下这不是无缘无故而问吧?”

    萧广思沉默。

    “你不说,老夫也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么。”卫夫子指点着他,随即叹息, “父子血缘, 怎会不像?但你放心,即使是瞎子也不可能把他们认错。”

    萧广思缓缓点了点头:“谢夫子相告。”

    卫夫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或许小苏公子平素不像他父亲那么有主见,不过越是这样的人, 对于自己真正认定的事, 越是不会轻易撒手。所以有些事情, 还请三殿下三思而行啊。”

    “谢过夫子提点。”萧广思认真道,其实他不需要别人提醒, 也已经深有体会,诺诺其实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糊涂,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软弱的。

    卫夫子问:“这么说, 你下个月真的要搬了?”

    “是。”这次萧广思的答案很坚定,刚才在苏诺揭穿他的心计的时候,曾有一刻, 他深深地动摇过,想要把整个计划作废,只要继续留在苏诺身边就好;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自己会一直陪着他;想要用尽一切方式让他不要伤心——

    但是,苏诺自始至终并没有要求过他留下。

    所以萧广思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不言之中了。

    诺诺都明白,自己更应该明白,倘若一个人连自立都不能,又怎么能真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望着屋角还在断断续续滴水的地方,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地向卫夫子道:“学生也赞赏古之君子能安贫乐道,居陋室而不改其乐,但我自认做不到。”

    事实是,也许他做得到;但他做不到的是,让自己最在乎的人,陪自己安于贫贱。

    卫夫子审视他一番,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锋锐之气多数时候都是被他自己刻意掩藏起来的,然而此时此刻,却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如此逼人的锐气,几十年来,除了在当年那个人身上,他也就是第二次见而已。

    他心里很感慨,这位最不受陛下待见的三皇子,反倒最与月行相像。这并不是外在皮相上的相像,而是那种发自骨子的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气魄,没有此等胸怀的人决计无法作伪。

    他不禁抚掌叹道:“仅论三殿下的这份坦诚,就是多少人及不上的。”却见萧广思忽地对他深深拜了一礼,他打量着萧广思问,“三殿下这是何意?”

    萧广思并未起身,静静道:“学生还有一件事想坦诚地请求夫子。”

    卫夫子一愣,哈哈大笑,亲手扶他起来:“几十年来无数人来求过老夫办事,你是最直接的一个。”

    “学生愚鲁,”萧广思对这样的评价并不意外,只是微笑着淡淡谦了一句,便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夫子知道,这次我离宫之后,按规矩就可以在朝中领职了。”尽管以永昭帝一向打压他的习惯,其中可能还会有些波折,不过高祖皇帝为后世子孙立下的法度犹在,况且他自己又不是死人,他相信该是他的机会他最终总能争取到。

    卫夫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便问:“不知三殿下看上的是什么职衔?”萧广思才华横溢,但以皇帝的态度显然不可能给他要职,卫夫子倒是真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打算如何破局。

    “不瞒夫子,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进大理寺历练一番。”

    “大理寺?”卫夫子略感意外,不过随即反应过来,现任大理寺卿魏玄卿正是自己的学生之一,自己的确是说得上话的,萧广思这算是找对人了。只是他还看不太透彻萧广思选择进大理寺的深意。

    本朝同时设有刑部和大理寺两个部门执掌刑狱之事,通常案件都是由刑部负责彻查决狱,之后卷宗送交给大理寺复核。所以尽管名义上大理寺是最高的刑狱机关,但在大理寺任职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闷在屋子里看卷宗,一字一句地抠字眼、找疑点而已,这在大部分人看来可都是个枯燥的活计。尤其是,对于拓宽人脉可没有太多帮助。所以他多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萧广思淡然微笑道:“夫子放心,学生不是耐不下性子的人。况且,”他顿了顿道,“如今虽说一般案件决于刑部,不过大案要案仍然有赖于大理寺主持。”

    这倒是不错,但需要大理寺直审的都是牵连甚广的重大案件,甚至牵扯到朝廷重臣、皇亲国戚,这类案件自然不能等闲视之,需要格外谨慎督办。不过一般来说,一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两件,而且卫夫子很清楚,大理寺的人实在也都希望碰不上才最好,因为这种案子办一件,不说立不立功,光得罪人都不知道要得罪多少。

    卫夫子虽是这样想,却又自己摇头失笑,驱散了这些念头,他第一次见萧广思的时候,就知道这位三殿下非池中物。如今选择进大理寺历练,也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又何必跟个老顽固似的,婆婆妈妈瞎为人家操心?

    于是他道:“如此倒是好事,玄卿上次来看老夫的时候,还跟老夫抱怨最近事务繁多,忙得他头发都掉了不少,要问老夫讨个生发的方子呢——”卫夫子冲他眨了眨眼睛,“老夫是说,要是能得一个像你这样的助力,他肯定高兴。”

    “学生谢过夫子。”萧广思知道卫夫子表面上说说笑笑,其实这就是答应帮自己这个忙了,于是他笑过之后又深深行了一礼,他是真心地感念卫夫子,这段时间他一直用心接近卫夫子显然并不是毫无所图,卫夫子一生阅人无数,想来也是心知肚明,但这位老人家对他并不怀任何成见,依然愿意给他表现的机会,如今还在紧要关头为他雪中送炭,让他能跨出这关键一步。

    卫夫子又去扶他,摇头笑道:“不瞒你说,老夫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助了你,日后必不会吃亏,太多礼数倒是就不必了。”

    “学生必不负夫子的厚望。”

    ……正在这师生二人温情脉脉之时,忽听异常响亮的一声——

    “阿,阿……阿嚏!”

    随着这一声惊响,萧广思卧室的门豁然被一股冲力撞开,同时一个人姿势诡异地从里面扑了出来。

    自然,这就是某个趴在门板上偷听的小炮灰。

    苏诺身后,来宝也跟着窜了出来,他连忙去扶苏诺,稳住苏诺手里抱着的暖炉:“公子小心烫着……”

    苏诺一抬头,眼见萧广思和卫夫子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自己脸上,作为一个已经被自己蠢到怀疑现实的小炮灰,在这一瞬间,他恨不得抱住冥冥之中剧情君的大腿,请求倒带一分钟,就就就一分钟……

    当然,这次他的心声依然被无情地嫌弃并且驳回了。

    所以,他只好接受现实:他在一天之内干了两次偷听的勾当,并且两次都以同样的方式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不光彩行为。这大概就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这一次,在他拼命试图把这声“阿嚏”的憋回去的努力之下,他最终打出了一个格外漫长而响亮的喷嚏,光是这一声已经不是用一个糗字可以形容,至少得用一排……

    “诺诺!”萧广思先是本能地过来抓住了他,检查完了好在他没摔到也没烫到之后,才正色教训他道,“不是说了让你在床上再休息一会儿,你又下来乱跑什么!是不是又冻着了?”

    苏诺本来又羞又急,正在无地自容,可已经落到他手里,也只好低着头只等着挨训,可是男主大人这一训倒是把他训糊涂了一下,这是不是抓错重点了哎?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他刚才在偷听?

    所以,偷听真的不用被骂嘛?

    而且是第一次偷听被抓住之后,还敢来偷听第二次(并且又脑残地被抓住了),真的不用被骂嘛?

    他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萧广思,就差明目张胆地叫嚣出来:是我!就是我偷听你说话!你要不要骂我一下?

    于是男主大人望着某个智商已经严重退化回去的小炮灰,不禁无奈:“我没什么怕让你知道的。”

    苏诺睁大眼睛,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可记得原书剧情里的男主大人,那简直就是一部成了精的《阴谋诡计大全》啊,表面上谈笑风生笼络人心,一转身就背地捅刀的事,他不知道干过多少。原书曾直言不讳地写道“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真正打开过内心”,并且紧接着笔锋一转,“而这纯粹是为了那些人好,因为任何一个大胆看进他心底的人,必会迷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因对未知的恐惧而丧胆、惊颤、发狂……”

    然而无论采用了多么文艺(中二)的表达方式,本质上都是在说一件事:这只男主,心是黑的。

    并且这个“黑”属的是黑心棉的“黑”,吸一口那是要人命的!

    所以原书中萧广思后来尽管有了些亲信心腹,但这些人也没有一个能真正了解萧广思完整的权术。萧广思对他们中的每一个也始终都是有保留的,而这些人也都十分理解并感激这一点。

    就是这么一位黑到光速都无法逃逸的黑洞男主大人,此时居然坦荡自然地对他说:“我没什么怕让你知道的。”

    苏诺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承受不起……

    他的思维又开始飞速发散,为什么不怕让他知道?天呐,显然只有一个答案——

    苏诺倒抽了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男主大人:有预感,好不了。

    第37章 宠物兼职食物

    答案就是:萧广思,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人看!

    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类在进行密谋活动的时候, 只会防备有其他人窃听, 却不会防备身边的小猫小狗, 因为你觉得它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自然也不会有威胁,不是吗?

    至于买回家放在厨房里待宰的那些活鸡活鱼,更是没有人会去考虑它们的感受,以及在乎它们是不是也有思想了。

    由此看来,萧广思为什么完全不在意被他偷听?显然是因为, 男主大人根本就没把他这个炮灰当作同等智商的生物对待!苏诺顿时解疑了, 肯定就是这样的,没有第二种解释!

    所以……平生见过的各类动物在他眼前飞速放幻灯片,萧广思是把他当成宠物还是食物啦?

    天, 不会宠物兼职食物吧?

    就像那种平时被主人摸摸抱抱, 养肥了就要丢进锅里煮汤的宠物鸡?

    太太太, 太可怕了……

    萧广思眼看着某只小炮灰,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自行脑补了一部续集(《暗黑男主与鸡笼里的小炮灰》), 并成功自己把自己吓呆,不禁莫名其妙,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诺诺?”萧广思忍不住拿手在苏诺眼前晃了晃, 无奈,“你又在想些什么?”

    “我我我,”苏诺惊醒过来, 脑瓜里的小齿轮吱嘎吱嘎飞速旋转,最终决定还是低头乖乖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

    萧广思无语,某人刚才不是还挺嚣张吗?才多大一会儿,怎么又莫名其妙怕起自己来。难道是自己刚才的暧昧举动吓到他了?所以他是在害怕,自己会一言不合再来那么一下?

    想到此处,他不禁抬手往苏诺脑袋上一敲,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想什么呢,夫子还在这里呢。”

    苏诺眨了眨眼睛,怎么觉得这话题楼好像又歪了啊,而且还是歪向某个不祥的方向……就在他们两个日常互不理解的时候,又双叒充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卫夫子,终于抓住机会插上台词,他呵呵笑着:“老夫是还在这里啊,不过,老夫也该走了。”

    萧广思知道已经耽误了卫夫子不少时间,于是也不再挽留,只礼貌道:“那学生送送夫子。”

    苏诺想起自己先前的种种失礼举动怕是已经在卫夫子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连忙想要补救,也跟着道:“诺诺也送夫子!”

    卫夫子连连摆手:“别别,我老人家就不用你们送了。你们两个小娃娃就……自己好好玩吧。”

    针对卫夫子这种意味深长的措辞,苏诺不禁抬起一只爪子,摸了摸脑袋。萧广思则又拍了拍苏诺的脑袋。

    而坚决拒绝继续当背景板的卫夫子,已经哈哈笑着自己走人了,临走的时候甩下一句:“看来老夫今日得快着些出宫,赶着上东大街买上两斤桂花糖给家里的老太婆甜甜嘴……”

    萧广思执恭送之礼,等到他回转身的时候,清晰看见某个吃货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于是不由嫌弃地多瞪了苏诺一眼。

    而整句话里只听到“桂花糖”三字的苏诺,却似忘了其他所有,连对他的眼神威胁都不甚在意了,只顾满心怅惘地叹息:“桂花糖真的好甜的,好思念它呀。”

    萧广思:……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等他离开皇宫之后,苏诺对他的思念会超过桂花糖和糯米糕吗?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沦落到要跟点心争风吃醋的男主大人,一时失了神,接着又被某个小炮灰自言自语地补刀一句:“不过就快见面了。”

    萧广思顿时眉头皱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在宫里,你就可以乱吃东西。”

    露馅的苏诺连忙捂住嘴,做“我什么都没说”状。

    萧广思对他这副没有深刻认识到错误的样子完全不能放心,冷声道:“父皇一向溺爱你,其他人也都只顾着哄你高兴,每次只要你闹得狠了,明知道没有好处的东西也都给你吃,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明白,难道还以为这是好事?”

    “我……”苏诺被他噎了一下,捏着手指小声不服气道,“我每次只吃那么一点点,又不会死。”

    “不会死?”萧广思听见他竟这么满不在乎地提到这个“死”字,不由就提起了火气,“难不成你忘了那两块水晶玫瑰糕!”

    苏诺在他的瞪视下,顿时心虚,理亏地说不出话来了。

    萧广思则继续数落着他:“常言道鸟为食亡,但鸟兽捕食之时尚且知道躲避危险,不会什么都敢吃,你好歹也算是托生为人,居然为一时口腹贪欲差点丢了性命,岂不是连那些飞禽走兽都不如了?难道还不反省?”

    苏诺感激拥有丰富词汇量的男主大人没直接说他是“禽兽不如”(尽管意思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但这已经足以让他悲哀地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结论:萧广思还真是没拿他当人看啊。

    “好歹也算是托生为人”,可真够勉强的……

    萧广思见他居然还有不服之色,气愤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年大公主总爱提着的那只小蓝鸟?它就是因为一时贪吃诱饵中了陷阱让人捉住,以后就被剪掉翅膀关在笼子里再也不能飞了,还得每天唱歌给人听。不唱就没有饭吃,唱得不好听也没有饭吃,结果自己没过两年就恹恹地死了。这还是好的,你知不知道那些没有那么名贵的鸟,被人抓住之后直接就会拿去串起来烤了吃!你想像它们一样下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夫子:幸亏我老人家不是单身狗

    先更一个短小君,伙伴们勿嫌弃!今晚11:20之前还会再加更粗长君一章,敬请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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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苏小傻

    那当然是……不想啊!

    苏诺一听见“烤了吃”三个字从萧广思嘴里说出来,就觉得莫名惊悚, 顿时把脖子一缩, 一切不服的情绪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是经过如此一番残酷敲打已经一怂到底的小炮灰, 只有摆正态度, 乖乖在现实面前低头, 战战兢兢道:“你……你就放心吧,以后我会看好自己,绝对不敢乱吃东西了。”

    萧广思本来还没骂完,可是见他这副乖巧可怜的模样,又骂不出来了, 只有气哼哼地甩一句:“说到做到。”

    苏诺拼命连环点头, 悄悄瞄着他的神色,等他心情平复,才道:“不过……其实大家也都不是要害我呀, 我是说, 撒娇乱要东西吃, 是我不对,但陛下和秋霜她们每次最多是让我尝一点, 开心一下而已,大家也是因为都清楚不会真有什么大碍,反正就算不吃那些东西, 我也不能多活几年是不是——”他看见萧广思脸色突变,顿时住了口。萧广思一时盯紧他,心底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其实他早也就看了出来,父皇一直不遗余力只要让诺诺过得快活就好,并不在乎诺诺成不成才,恐怕是早已在心里认定了诺诺是活不了太长的。所以,只有让他在短暂的生命中享受尽量多的快乐,来作为补偿。

    但他没想到的是,诺诺表面上无忧无虑,竟然也已经有所觉察……

    苏诺自己提起这些事,本来倒是很自然。毕竟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当然知道自己这副劣质的壳子本就撑不了多久,其实他很清楚,要不是皇帝陛下豪破天际,这么多年一直拿那些常人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奇药材供着他,他这条小命怕是早就该呜呼了。因此,对他来说,能多活一天也是值得感激的,要把每个日子都开开心心地过好,才不算暴殄天物。

    所以他刚才开口时,并没有特意想到去避讳,然而如今看看萧广思的脸色,他当然明白自己是又说错话了。

    他不禁去想,要是现在自己真的突然死了,萧广思会是什么反应呢?

    倘若忘记所有原书剧情,就从面前这人的眼神里寻找答案……苏诺忽然仿佛觉得心中一痛,他不由得捂住了心口,竟不忍心再继续想下去。

    “诺诺!”萧广思变色,扶住他小心抚慰,“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药?”

    苏诺深呼吸压下心里那种莫名的难过,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了。”

    萧广思望着他脸上真诚的笑容,忽道:“诺诺,你会长命百岁的。”这是他对苏诺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他,决不允许,有其他的可能性发生。

    苏诺一怔,同样的话皇帝陛下不是也对自己说过吗?这对父子啊……随即他大咧咧地拍着萧广思的肩:“当然啦,我刚就是随便说说的,我哪有那么容易死。”他骄傲地仰起头,好像也从来没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不过——

    “阿——阿嚏!”

    于是这场对话,结束在萧广思再给苏诺灌进两大碗热姜汤的决定中。

    天很快便晴了,屋子里暖和起来,苏诺不久之前还渴望不已的暖炉,此时放在手里都有点拿不住了。

    “这天气就是乍暖乍寒,变得太快。”萧广思说着把暖炉拿开,“别拿了,热着了也不好,反而容易伤风。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去。”

    苏诺本想说不用他送,可是张了张口,却又觉得自己不是真的太想说出这句话,于是干脆又把嘴闭上了。

    当然,这主要是出于他考虑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让萧广思顺道出去散散步也挺好的。

    所以!为了鼓励男主大人积极锻炼,自己就勉为其难让他送一回呗。

    对了,还可以顺便留他吃个晚饭什么的。当然啦,这主要也只是出于,反正自己每顿也吃不了多少,那么多好东西不要浪费。

    萧广思不知道某个小炮灰已经又在心里找出了无数个借口,用来解释他自己的行为。在他看来,今日他们已经算是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因此,接下来总该是有一些不同的。

    具体表现在,他平时走在路上的时候,总习惯牵着苏诺的衣袖,好像怕人走丢一般,今天这个习惯就可以改改了。

    于是,这次他直接牵住了苏诺的手。

    突然被他有力的手指扣住,苏诺像被烫到一般本能地缩了一下,但是对方一把就将他精准地禁锢在掌心里,霸道地攥紧,不肯松手。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他还是半推半就地放弃挣扎了。

    反正,好朋友之间拉拉手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尽管他们到底算不算好朋友这个问题还暂且存疑,不过男主大人主动递过来示好的橄榄枝,他怎么能不知死活地拒绝呢。当朋友怎么说也比当食物要好多了。

    对的,这就是他要做的,成为男主的朋友。瞧,这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两人的衣裳都是宽袍长袖,即使在里面牵着手,从外面看也并不明显,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走路时似乎也贴得更近了。

    在不远处的假山背后,一人沉默地站着,遥遥望着这形容亲密的两人,狠狠咬了咬牙。

    萧广思,我一定会让诺诺看到你的真面目……

    苏诺本想向萧广思打听出来他到底是要用什么办法抓出水晶玫瑰糕背后的真凶,无奈萧广思口风太紧,在这种正经大事上,可就不是他用那些小伎俩能诈出来的。他再怎么使劲问,萧广思也只是说再过几日就知道了,让他不必多想。好在苏诺(被迫)一气灌下那两大碗热姜汤看来起了作用,到了晚上他的鼻子倒是不酸了,也没再继续打喷嚏。

    不过萧广思生怕苏诺生病,当晚一直看着苏诺睡下才离开,而且这次不容商量地表示第二日会在学堂上代苏诺请假,让苏诺好好休息,不许乱跑乱动。

    苏诺看看这个恨不得让自己整日躺在床上休养的人,不禁无奈:当初是谁说风凉话嫌弃自己懒的呀?

    看看,看看!真相大白了!他根本就不懒!他完全是被逼无奈的!

    为苏诺安排好一切之后,萧广思起身回三春轩,走到半途,就遇上迎面而来的四皇子萧广恪。

    萧广恪向来对他淡漠,当面视而不见的时候也不在少数,这回却主动笑着迎上来打招呼:“这么晚了,三哥这是从哪里来?”

    萧广思似乎没有留意到他态度的反常,自然而然地回答:“刚从诺诺那边回来,他缠着我给他讲功课的事,就晚了。”

    “功课?诺诺如今也关心功课了?”萧广恪诧异,诺诺一向关心的不是只有怎么玩吗?难道这个也能转性?

    萧广思淡然一笑:“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会觉得你瞧不起他。”

    萧广恪愣了愣:“那我记住了。”他猛地想到,诺诺前段时间突然和他生分了,倒是跟萧广思一日比一日亲近,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怪不得自己最近找他提那些吃喝玩乐的事,他竟显得兴趣全无,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下去了。这样想着,他暗下决心,其实自己的功课也不差,总之再怎么说也是比诺诺强的,所以下回见了诺诺就多谈些学业,想来诺诺就会喜欢了?

    萧广思问:“四弟这是要去见父皇?”

    “我……”萧广恪迟疑了一下,含糊其辞道,“我今日听到些不好传闻,怕诺诺有事,母妃也很担心诺诺,就派我过去看看。”

    事实上,自从他上次不小心害苏诺从椅子上摔下来而被永昭帝训Y……X……Z……L……责之后,甄贵妃就反对他继续多跟苏诺来往,他这回也是没让甄贵妃知道,自己偷偷来的。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母妃所言有理,以他的身份本就不必像别人那样特意讨好苏诺,一不小心反而容易节外生枝招致祸患,然而今天在这附近转了半日,尤其是看着萧广思陪苏诺回宫之后久久都没有出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有件事,他必须要让诺诺知道清楚……

    萧广思心知白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萧广恪必是有所耳闻,只不动声色道:“那不巧了,诺诺才刚已经睡下了,四弟还是改日吧。”

    萧广恪明知萧广思的理由没有问题,态度也很淡然,不过他就是感觉到在自己提到诺诺的时候,萧广思身上立刻散发出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敌意。说来这些年以来,每当自己接近诺诺的时候,总能从萧广思身上感受到这种敌意。以往他并不在意,可是如今……他望着萧广思忽道:“我听母妃说,父皇近日让她好好张罗一下三哥的婚事,兄弟就提前恭喜三哥了。”

    萧广思倒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永昭帝会这样做,不过那些有头有脸的勋贵,有哪个会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至于甄贵妃,虽然要顺着永昭帝的心意打压他,但为了她一贯的贤名,怕是也不敢公然选择门第太差的姑娘给他做皇子妃,自己落得一个有意苛待的名声,又有损皇家的脸面。故此,这件差事并不好办。

    尽管多数情况下,宫里的皇子都是正好借成婚之机出宫定居,可永昭帝限他下个月就离宫,所以肯定是来不及的。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又何必要急着杞人忧天?

    况且在这些事上,他就更和萧广恪说不着了,于是他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四弟的大事还未定,就让贵妃娘娘为我的事劳心,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们两个同龄,以皇室子弟早婚的惯例而论,都已经过了成婚的年纪,他是因为在宫里不受重视而耽误了婚事,而萧广恪则恰恰相反,是因为甄贵妃对儿子的婚事太重视了,一直在对未来的儿媳妇精挑细选,直到如今还没有能够拍板。

    想到自己的婚事,萧广恪忽地莫名有些怅惘,讪讪道:“哪里,先忙三哥的事才是正理……”这自然是客套,可也未尝不是他真正的心愿,毕竟为了某个无法说出口的原因,他并不想这么早就离开皇宫。

    萧广思却似什么都没发现,也继续跟他客套。

    于是在这两人的尬聊之中,天很快就被聊死了。

    萧广恪又问了两句苏诺的情况,就主动告辞回永霄宫去了。

    萧广思自己回到三春轩,本该空无一人的屋里已经点着灯,他的前乳母,也是萧广恪现任乳母,周嬷嬷正等在里面。见他进门,周嬷嬷满脸堆笑:“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

    萧广思淡淡道:“嬷嬷想要什么自己取了便是,何必一定要我回来。”他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不多的银两,是他这月刚领到的例钱,看也不看一把都塞给她,“全部就这些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周嬷嬷并没有接。

    “殿下……”周嬷嬷叹息一声,已经爬上皱纹的面庞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苍老,“殿下心里是怨奴婢的吧。”

    萧广思怔了怔,然后把银子强塞给她:“别说这些话了,谁都是身不由己,我怨你做什么?何况……”他低下头缓缓道,“我都明白。”

    当年母妃获罪被赐死,三春轩中的其他人多少都受到牵连,唯有周嬷嬷为人长袖善舞,提前就搭上了甄贵妃从三春轩调离到永霄宫去当差,才能在出事时独善其身。萧广思长大后不难想明白,当年母妃怕是早就知道事有不妙,才故意提前把周嬷嬷放走,这样自己日后至少还能有个人照应。

    后来,他被永昭帝扔到北宫,表面上是说把他打入冷宫自省,其实就是让他自生自灭。想想看,一个五岁的孩子缺衣少食,在那种情况下能活得了几天?

    这个时候也正是周嬷嬷偷偷摸摸来救济他,并且给他指了一条生路。

    那时候周嬷嬷告诉他,永昭帝从外面寻回了一个姓苏的小公子,说是功臣之子,不仅钦定了这个小苏公子做四皇子的伴读,将他养在宫中,而且平素给他的待遇比四皇子只好不差,甚至还几次三番告诫四皇子要让着这个外来的孩子。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被皇帝极尽溺爱的孩子,竟然是个傻子,已经长到四岁的年纪,还不会哭不会笑,更不会说话,只会呆呆地吃喝拉撒。而且又是个病秧子,每日吃药比吃饭还多,唯一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长得实在好看。

    尽管四皇子还小,在这个年纪所谓“伴读”也就是“半完”,但皇帝一向重视四皇子,这回却居然选了一个傻子给他做伴读,也一时传为奇谈。甄贵妃显见是不乐意的,只是因为皇帝态度坚决,所以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至于四皇子自己,年纪虽小,心里也已经懂得人事,父皇总让他陪一个傻子玩,他哪里会情愿,只是慑于永昭帝的威严不敢发作而已。周嬷嬷冷眼瞧着,见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和小苏公子相亲相爱,可一旦离开皇帝的视线,却经常偷偷欺负小苏公子撒气。总之他欺负的是个傻子,不会告状,周围的人也都向着他这个正牌皇子,逐渐就越发没有了顾忌。

    所以,周嬷嬷给萧广思出的主意就是,让他找个机会反其道而行之,偷偷去接近这个小苏公子,努力讨好他、取得他的信任。她的想法很简单,即便是傻子,多少也应该是知道好歹的,小苏公子平时在萧广恪身边受惯了欺负,如今碰上一个对自己好的同伴,自然就会更爱和萧广思玩。等以后皇帝发现了,见他们玩得好,以他对小苏公子的宠爱,也许就会愿意留萧广思一命,做这个小苏公子的玩伴。

    那时候的萧广思没有想太多,他听懂的只是,只要能让苏诺喜欢自己,自己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就是他最初去接触苏诺的动力,他并不否认。

    那日,萧广恪的乳母带着萧广恪和苏诺一起在御花园中玩耍,周嬷嬷就看准机会,提前把萧广思从冷宫中放了出来。嘱咐好他等在附近,她自己就赶快回永霄宫当差去了。以她的经验,过一会儿萧广恪就会不耐烦起来故意把苏诺丢开,而萧广恪的乳母眼里只有自家殿下,对苏诺看得也不严。那么萧广思就可以利用苏诺落单的时候接近他。

    计划是很好,不过到了那日,萧广思躲在暗处,听见萧广恪一直跟乳母闹着要她回去把他的风筝拿过来放,在把乳母支走之后,他却没有如周嬷嬷所预料的丢下苏诺,倒是主动拉着那个比他矮一头的小孩一路往偏僻的湖边去了。

    周围都没有大人,萧广思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也悄悄跟了上去,那时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内心隐隐已经感到了不祥。

    他看见萧广恪站在湖边,拾起一枚小石子丢进湖里,激起了一阵水花。旁边的苏诺听到声响本能地就转头去那个方向,而就在这时候,萧广恪趁他不备,双手从背后使劲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进了湖里!

    小小的孩子突然落水,拼命扑腾着挣扎,他还不会喊救命,只能呜哇乱叫,就像一只溺水的小兽,很快他整个头都被淹到了水面之下,水面上只见飞溅的水花……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萧广恪只是站在湖边指点着他,咯咯笑个不停。显然萧广恪既没有打算施救,也不准备喊人。这时候的萧广思本来正隐蔽在旁边的假山背后,不防备见看见这一幕,他顿时忘了周嬷嬷临走前让他千万不要在四皇子和其他人面前现身的嘱咐,不知不觉就直接冲了过去,全然不顾萧广恪惊诧的眼神,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游向落水的苏诺。

    他虽然小,但是郑美人生前很注重锻炼他的体质,从小就找人教他各类防身之术,泅水之技他也是学过的。他游过几步,很快抓到了苏诺,试图把苏诺托上水,可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苏诺此刻全无意识,一下子就死命地抱住了他,反而让他无法施展,带着两人一起向水下沉去。

    萧广思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会游水也只是会自己一个人游,要再带一个人本来就很艰难了,何况还被对方这样纠缠。在这种情况下,他自己逃生都不易,遑论救人。倘若他马上挣开苏诺,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然恐怕就是两个人一起死。显然,他并不想死,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确犹豫了一下。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听见正在挣扎的苏诺开口发出微弱的喊声,却并不同于先前那些不成话的乱叫,萧广思清楚听见他说的那两个字是:“救命”。

    因此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紧紧抱住他、求他救自己的孩子并不是个傻子,他同样有思想、有感情,也像自己一样害怕死亡。

    于是他没有办法放手了。他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想到对方也是能听懂人话的,便大声喝了一声:“放手!我救你!”

    不知对方是真的信任他,还是单纯被他吓到了,居然还真就这样松开了他。于是萧广思获得了喘息的空间,他稳住苏诺的身子,不顾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体力,试着想带着他游回岸边去。

    而恰在这时,听到动静的侍卫已经赶了过来,大惊失色地见到两个孩子在水里挣扎,连忙飞速扑进水里把两人都救了上去。

    萧广思上岸后不久,就看见了父皇阴沉暴怒的脸。

    但是永昭帝全然顾不上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身揽住旁边浑身湿透、正在瑟瑟发抖的苏诺,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至宝,看他心痛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把这可怜的小娃娃牢牢嵌进怀里抱紧,实际却丝毫不敢用力,就像生怕把怀里小小的孩子给碰碎了,只是一遍遍安抚地唤着:“诺诺,诺诺……”

    萧广思还从未想过,高高在上藐视苍生的父皇,竟也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更不曾见过,这位冷酷无情、可以在弹指之间取人性命的帝王,竟也能对一个人露出这般深情疼爱的眼神……

    他同样湿淋淋地在旁边冷得发抖,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了,反正他并不指望也有人会来安抚他。他倒是对苏诺更为好奇。

    劫后余生的苏诺整个人看上去又呆又傻,眼睛大大地睁着,嘴唇颤抖不住,让萧广思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这个孩子的确是个傻子。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禁不住趁永昭帝不注意悄悄靠近了苏诺一点,想凑近些观察对方,却恰好把自己挪进了苏诺的视线之内。

    于是,毫无征兆地,苏诺突然从永昭帝怀里挣了出来,在永昭帝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扑到萧广思身上,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同样不防备的萧广思差点一下子被他撞倒,好不容易才稳住了。他从苏诺抽抽噎噎的哭声之中,隐约分辨出几个字,好像是:“天使我不想死……”他觉得怪怪的,不过看苏诺哭得可怜,还是也抱住了苏诺,并且轻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慰。

    一阵风吹过,两个湿透的孩子在本能之下把彼此抱得更紧,好像这样就没有那么冷了。

    至于永昭帝,在极端的震惊之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忘了打断他们。

    萧广思后来才知道,那是苏诺第一次哭出来。也是永昭帝第一次听到苏诺开口说话。

    在那之后永昭帝额外加强了对苏诺的保护,当然也狠狠惩治了此事件所有相关之人,因疏失而致使苏诺遇险的那名奶娘下场大约很惨,以至于所有先前曾经看着萧广恪欺负苏诺不管不问的人,个个心惊胆战,从此自是不敢再对苏诺有半分不敬。

    目睹萧广恪将苏诺推下水的人只有萧广思自己。永昭帝也试着问过苏诺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苏诺尽管突然能够说话了,对这件事却是一问三不知。萧广恪自己当然是不会承认,只说苏诺意外失足掉下水,自己一时吓呆了。萧广思自知父皇和其他人都因母妃的事对自己怀有偏见,只有自己一个人说出来也很难取信于人,说不定还会惹祸,所以也保持了沉默,只道自己是悄悄逃出来的,恰好路过看见苏诺在水中挣扎,就去救人了。永昭帝抓不到任何证据,再加上甄贵妃一直抱着儿子痛哭流涕深切自责,他也只好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萧广恪,不再继续深究下去了。但经过这次,他八成还是对萧广恪起了怀疑,至少他在远处是看见了,当萧广思在水中努力营救苏诺的时候,萧广恪只是站在岸边干看着而已。按理萧广恪是皇子,又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子,这样做说不上有什么错误,然而永昭帝内心的天平自然还是为那一幕倾斜了。

    于是萧广思不久之后便被接出了冷宫,永昭帝亲口通知了他,以后苏诺会做他的伴读。但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他今后的职责就是陪伴苏诺、照顾苏诺、保护苏诺,甚至要求他发下毒誓,以后好好保护苏诺一辈子,绝对不伤害苏诺一分一毫,如若违誓,他会失去自己所在乎的一切,生不得,死不能。

    倘若他不愿意,可以立即回冷宫去。

    萧广思答应了,他用尚且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地发下了毒誓。

    这就是为什么备受恩宠的苏诺,却会给他这个最不受宠的皇子做伴读。

    由于萧广恪原先的乳母被惩办,周嬷嬷倒也因这件事捡了点好处,成了四皇子正式的乳母,在宫中愈发体面起来。这些年她时不时还会过来探望萧广思,只不过每次必要做些令萧广思讨厌的事情。在旁人看来,被旧日乳母这样对待,自然更加令他成为笑柄。

    萧广思也一直很配合地冷淡对待自己昔日的乳母,直到今日他道:“我都明白。”

    他早就明白,不管父皇还是甄贵妃,倘若他们觉得周嬷嬷对自己好,自然就不会容忍她动不动过来看自己。

    “殿下!”周嬷嬷望着自己这些年来都未能好好照顾的少主,一时间不禁热泪盈眶,“奴婢知道殿下是最懂事的……”

    “不必多说。”萧广思只是淡淡道,一贯与人冷淡交接的他已经不太习惯于这样的温情,对他来说,有些话只是放在心里就够了。

    周嬷嬷也了解他清冷的性情,忍住眼泪点了点头,把许多话都咽了下去,直接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银票,递给了萧广思。

    萧广思展开后,对着上面的数额,不禁皱了皱眉。

    周嬷嬷道:“殿下这些年给奴婢的银子,奴婢都为殿下积攒起来了,前些日子趁出宫办差的时候一并换成了银票,殿下带在身上方便些。”

    萧广思摇头:“我不曾给过你这么多。”

    周嬷嬷笑笑:“奴婢这些年在甄贵妃那边办差倒是也捞了点油水,攒下的这点私房钱就一并给殿下添上了。”

    “这怎么行!”萧广思断然拒绝,“你半生就这些积蓄,我不能拿。”

    他想将银票交还给周嬷嬷,周嬷嬷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奴婢已经从甄贵妃那边听说了,下个月殿下就要出宫去住,在外面不比在宫内,需要花用的地方比比皆是,殿下怎能不做一点准备?殿下此去也是要在朝中领职的,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以殿下的身份,入署第一天见了同僚总该赏几样像样的见面礼,要是连这都拿不出来,岂不是一开始就让他们看扁了?日后还如何自处?”她知道萧广思向来脾气倔,干脆道,“殿下有眼下跟奴婢客气的,倒不如多想想往后的事,奴婢还指望着等日后殿下出人头地了,奴婢也沾殿下的光风光风光呢。”

    萧广思沉默片刻,终于不再推让,只道:“我日后会还。”他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的人情我还不了,但我立誓,会让嬷嬷后半生安享尊荣。”

    周嬷嬷望着他坚定的神情,当年那个差点就活不成的可怜孩子,尽管经历过无数风霜雨雪的打击,仍然顽强地成长了起来,茁壮地向天空伸展枝条,她相信,假以时日,眼前的少主必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直冲云天。

    想到已在九泉之下的旧主,她内心难免又激动起来:您看到了吗,小殿下没有辜负您的厚望……

    然而正在此时,萧广思又说了一句话,却让周嬷嬷顿时愣住了。

    他说的是:“如今我已经成人了,嬷嬷可以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了吧?”

    周嬷嬷暂时按下心中的惊异,假装迷惑道:“殿下说什么真相?”

    萧广思并不打算跟她装傻:“我知道母妃没有谋害皇后,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周嬷嬷叹道,“奴婢也相信以娘娘的为人不会做那样的事,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陛下也早已定案,殿下再想要翻案,谈何容易?”

    萧广思不为所动,盯着她:“倘若你肯把真相告诉我,倒是会容易些。”

    周嬷嬷不禁变色,萧广思并不是在询问她知不知道、知道多少,而是已经拿定了她是知情之人,要求她把当年的真相吐出来。她一时僵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应对。

    要说吗?

    此时说出口对殿下到底是福是祸?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男主大人头上顶的那只是天使光环啊!

    诺诺:天使?我缠着你讲什么功课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嘛?

    三殿下:呵,那我们就来讲讲“功课”……

    第39章 睡不着

    正在周嬷嬷进退两难之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萧广思皱了皱眉, 自己过去开门。

    这么晚还跑来敲门的, 却是苏诺的小太监来宝。

    来宝手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憨憨地笑着, 恭敬向萧广思道:“公子让送来给殿下的, 他说这个正合适殿下用。”

    萧广思敞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方碧石所制的砚台,光润如玉,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熠熠生辉。他多少也懂得器物,一见便知此物名贵, 想来是永昭帝赏给苏诺的, 便道:“我用不上这样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来宝为难:“公子特别嘱咐了,一定要殿下收下, 他说殿下要是不收的话, 他就……他就……”

    “他就怎样?”

    “他就会睡不着觉。”

    萧广思:……

    沉默片刻之后, 他无奈地问:“他还没睡?刚才不是已经睡下了?”

    “殿下走了之后公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来宝摸摸脑袋,似乎也很困惑,“然后他突然就起来叫奴才, 让奴才马上给殿下送东西过来。对了,这个砚台公子白日里就挑好的,本来他说是要亲自给殿下送过来, 结果后来一听见殿下受伤,他担心得不行,就都给忘了……”

    萧广思听来宝絮絮叨叨地讲着,很快眼里几乎已经看不见面前迷糊的小太监,想起的只是苏诺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的紧张模样,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于是自认败给某个小炮灰的男主大人,接过盒子,正色打发来宝道:“我收了,你快回去吧,告诉他好好睡觉,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来宝连忙应声,却又小心地看看萧广思道:“殿下,公子还嘱咐了奴才一件事……”

    萧广思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也只能道:“说。”

    “公子要殿下答应,这次可不会再给他送回去,他说殿下要是不答应的话,他就还是——”

    “还是睡不着觉。”萧广思立刻懂了,他万般无奈地扶额,郑重承诺,“好,我答应,不会给他送回去了。”

    等到完成任务的来宝兴高采烈地离开,萧广思再回头,发现周嬷嬷已经自己从后门走了。

    他把周嬷嬷留下的银票和苏诺送他的砚台都收好,先是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温柔的笑容却又浮上了唇角。倘若某个小炮灰此时在这里,看见高冷的男主大人笑成这副满室生春的模样,肯定又要控诉他崩人设了……

    后面两日苏诺都不用去上学,于是又可以心安理得地睡到自然醒,再起来游手好闲啦!

    然而想到这样幸福的生活,他为什么不觉得兴奋,反而有些无聊呢?尤其是想到不去上学,萧广思就没有理由过来,那他们就不能见面,哦,那家伙下个月就搬出去了他们居然还要浪费整整两天时间不能见面……

    他肯定是脑子抽了!不然为什么会嘱咐来宝在给萧广思送东西过去的时候,让他答应不许再送回来?明明可以让他送回来,自己不收不就好了嘛!

    可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再去送别的东西把萧广思引过来,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于是他只能垂头丧气、百无聊赖地过这漫长的日子,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不由惊悚,糟糕,自己这是又被男主光环给扭曲了!而且症状还加重了!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立刻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男主要给他脱袜子,他就乖乖给脱;男主要拉小手,他就乖乖给拉;男主要抱抱,他就乖乖给抱;这些都不说了,就连人家男主嫌弃他不要抱的时候,他还主动想方设法地要扑上去!而且扑成功了还得意得不得了!

    这是什么性质的行为?

    凭他前世观看几千集狗血电视剧的丰富经验,有一个术语特别合适——这不就是“倒追”嘛!一想到这里,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遣词造句上有任何谬误的小炮灰,恨不得一头埋进沙子里,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惜这里没有沙,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亮得刺眼,似乎是在逼着他看清楚明晃晃的现实——

    他真的,真的很想跟萧广思在一起呀。

    他从心底里盼着见到那个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见到……

    他一个人托着腮呆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暗暗对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所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可是……这根本说不通啊是不是,他怎么会喜欢萧广思呢?明明他清清楚楚地看过原书几百万字,知道这个人有多可怕。尤其后期黑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六亲不认惨无人道啊!要不是原书通过主角光环给他加了几个知人善任、治国有方之类的buff,本书男主直接就要崩成妥妥的暴君一枚!

    即使看得出作者在后期也在努力挽救男主的形象,但仅凭拿别人骨灰冲茶这一点来说,便可知这人已经变态至极了……

    跟一个心狠手辣、动不动就要灭人全家的变态纠缠不清,傻子都知道没有好处!就算萧广思暂时不讨厌他,但是日后呢?万一他哪天犯脑残(而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一不小心又得罪了男主大人,剧情会不会抓住机会反击,再把他印到男主大人的食谱上?

    真到那时候,他再想逃,怕是就来不及了啊……

    在他满心烦恼的时候,耳边似乎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在提醒:别傻了,反正萧广思马上就要走了,你以为你们以后还能有多少交集?你不过是个早该领盒饭的小炮灰,你喜不喜欢男主,对男主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大声嘲讽着:呵,一个炮灰还想拿女主剧本,别给自己加戏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苏诺不知不觉捂住了耳朵,不想听下去。可是那个声音不依不饶:

    哦对了,这部书里女主的下场有多惨,难道你也忘了……?

    苏诺抖了一抖,这句话他“听”进去了。他可没忘。事实上,他对此事记忆犹新。

    《逆皇》的女主到底是谁(以及到底有没有女主),其实是有一定争议的,不过在书粉们发起的投票中,大燕公主燕拂青依然以得票51%的压倒性优势(因为其他女配分散了剩余49%的票数,得票都在她的一半以下),斩获了“读者公认的《逆皇》女主”这一殊荣。对于此事,作者并没有做任何评价,所以无法断定他(她?)的本意到底是怎样的,不过在众多与萧广思产生过纠葛的女性角色中,燕拂青所占戏份最多也是事实。

    大燕在大魏之北,两国长年剑拔弩张,都有一统中原的野心,如今虽然暂时休战,但说起来仍然是敌对关系。所以这对CP,自然也顺理成章,属于虐恋情深型的。意思是萧广思负责“虐恋”,燕拂青负责“情深”。

    之所以燕拂青这个女主争议较大,主要是因为在她宁愿以叛国为代价助萧广思实现宏图伟业,眼看就要登上正宫宝座的时候,萧广思却突然毫不犹豫地把她给杀了。于是在那一章底下的评论,除了一连串问候作者八辈祖宗的礼貌用语,基本都是在问是不是假死、会不会复活之类的。

    对此,作者秉持一贯的高冷作风,一条也没有回复。

    反正直到苏诺翻到差点令他自戳双目的最后一页,燕拂青也没复活。

    当然,萧广思杀燕拂青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尽管他靠燕拂青引路,用计攻下了大燕,可毕竟方法太不光明正大,大燕从上到下人人都不服气,对燕拂青这个叛国者更是恨之入骨。所以萧广思选择了妥协,先杀燕拂青以平众怒,再辅以善待大燕皇室、选贤任能、免税三年等等一系列补偿措施,逐渐稳住了局势。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高明自然是高明的,无情也太无情了。

    苏诺叹了口气,原书中萧广思是被贬到两国边疆做苦役之后,化名逃到大燕,因机缘巧合认识了那位国色天香的大燕公主。如今前面这段剧情已经被自己改变,这两人相隔天南地北,看来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想到这里,苏诺很是佩服自己,误打误撞之间又帮一位妹子逃脱了被男主祸祸的悲惨命运。

    他简直就是《逆皇》妹子们的锦鲤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怎么好像自己反被祸祸了呢?

    他努力排除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从原书燕拂青的下场就可知萧广思此人从骨子里就是薄情寡义的,为了自己的小命,可千万不能陷进去了。

    于是苦坐一下午的小炮灰,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终于又能一如往常地自欺欺人了:他会喜欢上那个变态男主?怎么可能?等过段时间萧广思离开皇宫,他脱离了男主光环的扭曲场,自然一切都会回归正常的。那时候再回头来看今日的烦恼,简直就不要太可笑了……

    又到了上学的日子,萧广思依旧照常来接苏诺,眼见苏诺整个人恹恹的模样,差点要再给他请一天假,吓得苏诺连忙拦住了。

    “你……”他瞧了一眼苏诺莫名委屈的模样,叹了口气,“前两日父皇让我出宫去看一下宫外府邸的选址,还有不少东西需要置办,一时间太忙了,就没顾得上来看你。怎么,不高兴了?”

    苏诺一脸莫名其妙:“你跟我解释这些干什么?我又没想让你来看我。”

    萧广思微微眯眼看他:“真的没有?”苏诺坚决摇头:“绝对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诺诺,“倒追”好像一般是用于女追男的……

    男主大人:这难道不是用得恰如其分吗?

    作者:大人您说得对,小的退下了QAQ

    第40章 泡椒凤爪

    萧广思点了点头道:“你没有想让我来,所以你一大早就收拾好了, 乖乖地坐在这里等我。”

    苏诺:……

    要不要这么直接?

    然而被无情揭穿的小炮灰, 不(敢)反思自己, 倒是谴责地瞪向揭穿他的人, 似在声讨对方的不配合, 破坏了他自欺欺人的大计。甚至他突然觉得,其实以前那个一句话都完整说不下来的萧广思挺好的,自从这厮说话流利了之后,就一天比一天毒舌,而自己就是直接受害者。

    他只好强词夺理嘴硬道:“我只是变勤奋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

    “勤奋了?”萧广思打量了他一番, 似乎在试着把“勤奋”这个词安到他身上看看效果,不过眼见某人快要炸毛,他终于还是决定把一切真实想法先咽下去, 只淡然道, “那倒真是好事。快走吧, 别让夫子等我们。”

    苏诺想到自己在卫夫子面前改善形象的目标,迟到那当然是不能迟到的!当下也顾不上争辩更多, 连忙起身随他上学堂去了……

    两人走出不远,四周没有旁人,萧广思原本攥着他袖子的手忽地向里一探, 凭着野兽猎食般的精准直觉,一把就将他没有防备的小爪子捕获进了掌心,紧紧地包了起来。

    又拉小手?

    苏诺刚要在本能之下顺从他, 随即想起自己这两日反思的内容,强迫自己狠下心使劲挣了挣。

    萧广思开始不放,后来见他挣扎得厉害,还委屈兮兮地嘟着嘴,像是受了什么欺负,不由得心一软,就松开了他。

    偏偏这时苏诺本来正挣得起劲,不防对方突然一撒手,他一时没稳住重心,趔趄了一下,好在萧广思及时把他扶住了。

    于是这样一来,两个人顿时都尴尬地停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一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的来宝,也傻乎乎地跟着站住了,迷惑地问:“公子,三殿下,你们怎么不走了?”

    “我……”窘迫的气氛在空气中飘散,苏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萧广思观察了他片刻,抬手示意来宝退后到听不到他们正常说话的地方去,来宝看看他的严肃脸色,再看看苏诺的一脸傻色,最后果断选择了该听谁的,甚至退得还要更远一点,直接退到了两人的视线之外,留下空间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了。

    来宝这一走,苏诺顿时就觉得自己更加孤立无援了,可是在男主大人意味不明的注视下,他又没有那个胆子再把来宝叫回来。

    萧广思并没有马上发怒,只是蹙起眉头思索着什么,似乎很难做出决定。苏诺心里一抖,以男主大人的逆天智商,能他认真思考并且还感到为难的,能是什么好事?

    被萧广思这样静静地盯着,他已经感受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禁十分悔恨,方才他为什么要犯脑残,当面违背男主大人的意志呢?

    反抗男主光环也不能像这样当面反抗啊,一不小心会被光环烤焦的。

    而且……萧广思这是真的不高兴了吧?苏诺换位思考一下,也是这个道理,自己上次都给他拉手了,这次无缘无故又不肯了,好像怎么想都是自己理亏呢?

    正在他内心深刻检讨却不知该如何补救之际,萧广思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低下头,轻轻地把他的手捧了起来。

    与方才强横的一把捕获不同,这次他的动作很轻柔,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苏嶼诺本来还在想是不是应该先跟他道个歉,可这个操作他就看不懂了,于是又傻愣愣地忘记了该说什么。

    萧广思从前也没太有机会凑近仔细观察苏诺的手,他只是记得苏诺的手比同龄人都小一圈,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这时认真审视,才发现苏诺的手白白嫩嫩,肉也不算太厚,展开时手背上却会显出几个浅浅的小肉窝,真是像小孩子的手,就跟本人一样稚嫩。

    苏诺见他一直端着自己这只不事劳动、养尊处优的手细细观察,不由羞愧,他也去瞄萧广思的手,见对方的手指修长漂亮,指间常握笔的地方却明显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这才是勤奋的证明。相较之下,自己这爪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懒惰啊。他不想要如此露怯,可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又不敢公然再把爪子缩回去了。

    他只是疑惑,萧广思为什么会突然对他的爪子这么感兴趣?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忽然灵感之光照亮了他一团浆糊的小脑瓜,他想起来的不是别的,而是一道菜。

    那道菜叫做——

    泡椒凤爪……!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吃法可受不了啊!还不如一次整个吃呢!

    萧广思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之间,就被某个脑补过度的小炮灰打成了虐待生鲜家禽的黑心大厨,他望着苏诺秀气玲珑的小手,本是一时怔了神,忽然听见苏诺呼吸不稳,连忙回神:“诺诺,没事吧?”

    苏诺猛从可怕的脑补中惊醒,急忙摇头。

    “我……”萧广思料想自己刚才一时忘记说话的时候,他怕是又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于是决定还是尽快说清楚的好,“刚才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对不起,我没经验。”

    苏诺两眼迷惑,他这是在说什么?什么经验?

    喔,只要不是做泡椒凤爪的经验就好……

    萧广思清楚,指望眼前这个人自行领会怕是不切实际了,只有抛弃含蓄,干脆自己把话挑明白:“我没有过牵手的经验。从我记事起,就从来没跟任何人牵过手。”虽然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过让他在别人面前——尤其是苏诺面前承认这件事,他还是微感窘迫。

    仿佛被天雷击中的苏诺呆呆望着他,两只猫眼几乎要睁成了正圆形,这当然无益于缓解萧广思的尴尬。

    “很奇怪么?”萧广思忍不住道。

    苏诺这才回了下神,其实也不算多么奇怪……?根据《逆皇》原书,萧广思本就是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何况如今狂开后宫的后续剧情还没走到,后宫里唯一出现的一个紫钗妹子,还被萧广思给拒绝了,他到哪里跟人牵手去?

    他接连思考下这一串来,隐隐感觉到其中好像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不过想想,眼前的男主大人,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男主大人,此时居然青涩到连牵手的经验都没有,而且还当面跟他承认了,他心里就有几分小人得志似的暗爽。

    这么说,自己是和他拉小手的第一个人?

    这种地位的角色放在书里,怎么也该算是个重要配角了吧?难道他这是要脱离炮灰剧本了?

    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又想到不对,怎么也不可能是第一个,不合常理呀。

    萧广思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补充道:“母妃从小就要求我独立,自我记事起她都是让我自己走,从来不会拉我的手,而且对宫内其他人的要求也是如此,每次我摔倒了,她都不许别人过来扶我,要让我自己爬起来……”萧广思回忆往事,不禁恍惚,但立刻就回过神,“母妃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她只是为了锻炼我,也许她早就知道我日后会活得艰难,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只会害了我。”

    苏诺本来正在使劲压抑暗喜的心情,听到这里,一颗心竟是不知不觉就黯淡了。不论当初看书还是他穿越过来的亲身经历,对萧广思五岁之前的生活基本都是一片空白,但他曾经以为萧广思后来这段时期这么惨,至少当年应该是过得不错的,想不到也是这样。

    虽然他也知道有些家长的理念就是要对孩子从小严格教育,也都是为了孩子好,但他就是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小孩子来到世界上,最初对一切总是充满畏惧的,如果从一开始就他感受不到一点这个世界的善意,怎么可能健全快乐地成长呢?他自己两世都是在长辈关爱的蜜罐中长大的,却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福气。

    眼前萧广思说得平平静静、毫无怨气,苏诺反而没有话来安慰他了。

    从来没有牵过手,所以不会牵手……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他们依旧交叠的两只手上,不知不觉间,主动蜷起手指,握住了萧广思的手。

    萧广思淡淡道:“所以你喜欢怎么牵就告诉我,我听你的。”

    炮灰的本能让苏诺一听这话就眼睛发亮,男主大人居然对他这个小炮灰说“我听你的”!尽管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他还是觉得自己肯定是升等级了。

    于是在男主大人的虚心请教之下,某个飘飘然的小炮灰忘乎所以,再也记不得什么反抗男主光环的决心,主动摆弄着他的手,指点道:“你不必用那么大力气的,像刚才那样我的手指都不能动啦,多奇怪?对,就这样自然而然就好啦。”萧广思顺从地由着他摆布,瞧瞧他欢欣的模样,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问:“那我们继续走吧?”

    “哎呀!”苏诺猛反应过来,“要晚了,咱们得快些!”于是他大声招呼来宝过来,然后就自然无比地拉着萧广思的手继续走路了。

    萧广思感受着指间的温软,暗自无奈,某人让他不要太用力,自己却把他攥得这么紧。

    不过,他突然又有些担忧,诺诺现在这样未免也太好哄了,以后自己不再身边看着他,他会不会被别人哄骗了去?不行,得想个法子提前预防才好啊……

    直到快到学堂的时候,萧广思才放开苏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为了避免麻烦,他也没打算让太多人看到。

    一进学堂,苏诺马上发现,甄云殊今天终于回来上学了,休养了这几日之后,他看起来一切正常。于是苏诺不由多瞧了他几眼,好像想打量一下他被打到了哪里。

    这种仿佛不谙世事的探究眼神自然令甄云殊异常尴尬,然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笑着迎上来,先跟苏诺打招呼,并且,一如既往地,过滤掉了萧广思。

    苏诺瞄了萧广思一眼,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是了,男主大人怎么会在乎一个炮灰有没有跟他打招呼呢,而且这还是个反派的炮灰,即将在后续剧情中被虐得惨无人道的那种。

    所以……他弱小的身体里忽然鼓起莫名的勇气,炮灰就由炮灰来解决吧!

    于是他似乎不解地看看甄云殊,好意提醒:“云殊,你还没拜见三殿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吃糖的日子,写了一遍拿去祭灶王爷,灶王爷表示不够甜,吓得我赶紧重写了呜呜……

    小伙伴们尝尝这颗糖呀~小年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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