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殊的第一反应倒不是自己被怼了，而是惊诧地看向苏诺, 似乎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
虽然在之前那天, 他也看见了苏诺似乎对萧广思不错, 但他以为苏诺只是一时兴起, 或者是在拿萧广思作耍,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他本来以为苏诺的兴头早就过了，万般没想到他会再站出来维护萧广思。况且自己从小到大跟着萧广恪对萧广思视而不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来没有任何人有意见，就连谨小慎微的父亲也不会拿这个来说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不让萧广思过得太好，本来就是陛下的授意。
“云殊？”苏诺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听到我说话啦？”
“我……”甄云殊噎了一下, 尽管他很确定苏诺是真的犯病了, 然而, 他想到父亲的告诫，知道一个犯病的苏诺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父亲那番话的大意是, 苏诺身为一个外姓人，竟能长达这么多年毫无道理地霸占陛下宠爱，所以其中的道理必定是大道理, 不必明白，照做就是了。
他从心里看不起萧广思这个所谓的“皇子”，但在苏诺假装无辜的“善意提醒”下, 却给自己找不出不低头的道理。陛下授意是授意，但是这全凭底下人自己领会，可没有哪道圣旨明确说过可以对三皇子不敬。事实上，他以前之所以敢那么嚣张，倒主要还是沾苏诺的光，因为苏诺最爱跟萧广思过不去，也最爱看别人跟萧广思过不去，所以想要讨好苏诺的人，甚至会故意走这个捷径博苏诺一乐，反正只要苏诺乐了，陛下那关肯定也就过了。
可是，眼下苏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性情大变，之前的惯例自然也就不管用了……
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甄云殊明知没有必要为了这一点小事惹得苏诺不高兴，再把事情闹大平白招祸，然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一想到要在萧广思面前低头，就莫名地屈辱不甘，所以他下意识中还是迟疑了。
而认准了死理的小炮灰苏诺却没有这么容易放弃，开玩笑，他好不容易出一次手，要是不能顺利拿下，岂不是更要被某人看不起啦？那还怎么实现他从炮灰晋级配角的目标？
于是他决定使出大杀招，作吃惊状向甄云殊嚷道：“你不是被打坏了没法行礼了吧？丞相大人真的这么狠？要不要我去找陛下跟他求个情呀？”
甄云殊脸上一阵发青，傻子都能听出来苏诺这是在故意嘲讽他，并且还加上一层威胁，要是今日自己不低头，他怕是转头就真会去找陛下告状，那时候无论对错，自己肯定又要吃不了兜着走。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苏诺看他的神色，知道他畏惧永昭帝和甄丞相，不得不认输了，不由愈发趾高气扬起来。小炮灰，再得一分！
他得意洋洋，正看向萧广思准备求赞，却见对方面色淡淡的，正在意味深长地审视着他。于是他心里忽地一虚，回想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表现得是何等嚣张。
尤其是——从前被剧情控制的时候，自己好像就是这么欺负男主大人的呀！
虽然如今他怼的人变成了个炮灰反派，但萧广思看见这熟悉的套路，会不会再次被唤醒记忆？
于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恶毒女配（呸，男配）本质的苏诺，顿时悔不当初，根据他从前看文的经验，这类配角的下场往往还不如炮灰呢……
而且他深刻反思，就像他这样一边假装无辜一边欺负人的行为，人家都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哦，那个词好像是叫……“白莲花”。
苏诺心头一震，他以前看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表面装白莲花的恶毒配角了，特别是又白莲、又恶毒、又没智商的那种，如今看来他自己怎么好像全中了？
更要紧的是，他怎么偏偏要在男主大人面前表现出这一面？男主大人会不会就此讨厌他了？
可是他平常明明没有这么坏的呀！刚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小心用力过猛OOC一下……天呐，到底是为什么？他捉摸不透自己是怎么回事，但他相信自己的人格，这肯定只是暂时性的！不能就这么把他一棍子打死啊！
他越想越不对，竟是完全顾不上甄云殊了，只是慌张地望着萧广思的眼睛，好像在申诉冤屈。
于是萧广思眼见某个小炮灰前一刻还在兴致勃勃地欺负别人，后一刻就用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全程他并未发现甄云殊做过什么值得苏诺不安，但见苏诺蓦然害怕起来，他自然还是心疼了。他沉吟片刻，诺诺被宠惯了，无缘无故怎么会怕起不相干的人来？多半是又想起甄云殊上回陷害他的事了，是不是害怕再被打击报复？
他不在乎甄云殊拜不拜见他，却不愿意看见苏诺随手欺负个人还要担惊受怕的。
所以深感有必要为自家伴读找回场子的三殿下，瞥了甄云殊一眼，冷淡道：“都是同窗之间，跪就不必跪了。”
被苏诺强按头的甄云殊，刚刚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突破心理障碍，此时一听见萧广思居高临下的态度，顿觉更为屈辱，谁说他要跪了？但这口气他也只能暂时咽下，萧广思毕竟是皇子的身份，真要逼他跪，他也没办法。只好仍然躬下身，给萧广思恭敬行了一礼。
这样一来，正在惶惶不安的苏诺马上眼睛亮了亮，心里也舒服了许多，既然男主大人肯屈尊降贵和他一起欺负人，那就是没有讨厌他吧？
就说嘛，甄云殊自己先做坏事害人，根本是咎由自取，怎么能怨得着他呢？没错，他是个好人，“以直报怨”而已。
已经心安理得的小炮灰本来已对现状满意，不料萧广思接下来继续道：“甄六公子免礼吧，其实我还要代诺诺谢谢你，诺诺自己受了委屈从来不说，上次倘若不是你向父皇说出来……”他忽地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多了，只淡淡一笑而止，“总之我们欠你一次。”
甄云殊一愣：“三殿下这是在说什么，云殊不明白。”
萧广思微作疑惑之色，然后意味深长道：“罢了，当我没说吧。”
说完便看也不看甄云殊一眼，径直拉着苏诺往里面去了，苏诺还一头雾水，却正撞见不远处萧广恪正看着甄云殊若有所思。
苏诺脑瓜里的小齿轮一转，这下明白了，萧广思刚才的话正是说给萧广恪听的，指的就是甄云殊上次出卖萧广恪、从而离间自己和永霄宫关系的事。但他偏偏不明说，因为明说了萧广恪也不会相信他，倒是故意这样遮遮掩掩，反而最令人起疑。而且他话只说一半，甄云殊想喊冤都不好喊，真说多了，还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高，实在是高！苏诺一面敬佩，一面想着，看来跟腹黑的男主大人比起来，自己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小坏，所以他要是讨厌自己，那不是成了以百（万）步笑五十步？太没道理了！要是他敢的话，自己就把事实道理都甩到他脸上，质问得他哑口无言！
如此想来，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萧广思见这样一来苏诺果然是安心了，不禁在内心叹息，某人真的是太好哄了，唉。
至于苏诺那些脑补过度的良心发现，他自是想都没想过。
事实上，除了苏诺自己之外，在场的几个人谁都没想过那么多……
自苏诺一来，萧广恪眼里就只有苏诺，刚才他虽然看见苏诺为了萧广思怼甄云殊，自己也不太自在，可出于不想惹苏诺不高兴，也就没过来替甄云殊出头。但萧广思的话，他是听见了的。
上回父皇大发雷霆之后，他其实自己也跟甄贵妃争辩过，诺诺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就告状，可他也知道单凭萧广思作妖并不能取信父皇，于是只当诺诺是被那厮给迷惑了。反正这事也是他自己不好，布置不周差点让诺诺受伤，怪不得诺诺。直到今日他听见萧广思这番话，明知对方怀了挑拨离间之心，却不经意间开始思索另一种可能性……
云殊向来不喜欢诺诺，他也是看出来了的。
不过，这番话里最刺耳的还是“我们”这两个字，萧广思到底凭什么代表诺诺，还称什么“我们”？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这几日他已经掌握了萧广思内心最龌龊的秘密，只要把那件事向诺诺捅出来，诺诺哪里还会跟萧广思亲近？就算萧广思想继续做诺诺的跟班，想来也不能够了……
刚在男主大人助力下拿下一分的小炮灰，原本正在兴头上，看见萧广恪转而望着自己又不说话，才心道不好，这是一不小心给自己挖了个坑啊。既然他逼甄云殊拜见萧广思，那自然自己也就没有道理对四皇子不恭敬了。
好在他对此事没有太多心理障碍，弯一下腰又不会少块肉。于是他也不等人说，主动向萧广恪施礼道：“诺诺见过四——”
萧广恪一惊，连忙要去扶他。然而他手还没伸出去，苏诺已经被萧广思一拎，被迫直起了腰。
苏诺无辜地眨了眨眼，却听萧广思道：“你平常见了父皇都不拜，怎么今天反倒客气起来？这不是在给四弟招祸？”紧接着萧广思便像没教育好熊孩子的父母一般向萧广恪赔礼，“诺诺不懂事，四弟见谅。”
在萧广恪反应过来之前，苏诺已经莫名其妙地被萧广思拉过去按在了座位上。
甄云殊过来打了个招呼却平白被这两人摆了一道又一道，正在暗暗咬牙，瞥见那一瞬萧广恪看苏诺的眼神，似是生怕苏诺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心下的恨意不由更盛。他认识苏诺这么多年，肯定地知道这厮除了长得好看些之外一无是处，除了跟陛下献媚他还会什么？为什么所有人个个都把他捧上了天？
甚至就连四殿下，也被他给蛊惑了！
哪怕凭他是苏月行的独子，这未免也太过了。他一时间忘了父亲的叮嘱，什么越是毫无道理越是大道理，他倒要追究到底，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在经历过这一番暗流涌动的小打小闹之后，卫夫子终于来了，于是几个人连忙各自端正坐好，开启乖学生模式。
苏诺浑浑噩噩地也假装认真听讲，拼命把眼睛瞪大，掩盖自己昏昏欲睡的事实。然而他很快就遭遇到了另一个巨大的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呜呜呜，我不坏，我不坏，不接受异议
第42章 修罗场
这个巨大的困难就是：热！
这两天正是季节变化最快的时候，前几日他还冷得想烤火, 怀疑冬天要再度回归；今日这天一变, 好像夏天就来了。
而且他向来有这么一个毛病：越热就越是犯困。（虽然此病本可以用一个“懒”字概括）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的时候, 他精神一松懈, 顿时趴伏在桌案上, 只觉得自己就像只蒸熟了的螃蟹……
此时此刻，他的全部身心都在虔诚地祈祷：
神啊，赐我一台空调吧！！！
可惜他拜遍了古今中外各路神仙，并没有哪一位有闲心搭理他。于是苏诺对命运十分愤慨：为什么就不能安排他穿一个现代世界呢？
恭送走卫夫子，刚刚从精妙学问中回过神来的萧广思, 回头就见苏诺就像被烤干露水的小草一般蔫了下去, 心里咯噔一下，是他忽略了，苏诺身子虚弱, 冬天额外怕冷, 夏天额外怕热, 而且天热的时候苏诺的体质不易发汗，导致暑气发散不出, 就格外容易中暑。
今日天气转变得太快，从早上到中午几个时辰之间竟像换了季节，他刚才听课时虽然也感觉到炎热, 但毕竟不像苏诺那样娇弱敏感，一时就忘了防备。
苏诺平日里太过懒散，从来都是能坐着不站着, 萧广思总担心他懒得太过了反而懒出病来，所以平常尽量不让他坐轿，多走几步路，也算是锻炼。不过这种天气，自然还是该坐轿的。于是他唤过来宝，让他叫人去备轿，并专门嘱咐在轿子里放好消暑的冰盆，好送苏诺回宫。
苏诺听到他说起冰盆，想起那凉丝丝的感觉，顿时仿佛好受了不少。这里的所谓冰盆，其实是个装了冰块的盒子，夏天放在屋子里散发凉气，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空调，也能让人舒爽许多。
于是他欣喜地抬起头，只是隐隐还是有点不安，古代存冰不易，夏天时冰块属于奢侈品，就算在宫里，也不是随便就有的用，要等内务府到了固定的日子，统一定份例分发。而今年比往年热得早，开窖供冰的日子还没到呢。当然啦，只要说是自己要的，肯定没人敢不给，就是这样会不会太给人家添麻烦了？
萧广思几乎能从他犹疑的眼神里读出他在想什么，不由摇头，都多大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倒是把心思放在那些有的没的上，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放心吧，”他冷笑一声，“今年天热得早，供冰的日子自然也该提前，你把自己的身体顾好就行，不然才是给大家添麻烦。”
于是迷迷糊糊的小炮灰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嫌弃了，只有乖乖点头。
正这时候萧广恪凑过来道：“来宝现去调兮余冰不会很快，等他回来怕是要老半天了，正好我的轿子就在外面，前两日我觉得略有些热了，就先让人从外面采买了些冰回来用，冰盆都是现成的，不如我先送诺诺回去吧？”
宫里用冰尚且要严格按定例来，可想而知从外面买就更贵了，不过有个贵妃娘和丞相舅舅，这种现实问题显然不在萧广恪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炎炎夏日中，看见萧广恪这么一个开空调车的富二代，而且对方还主动要求送他回家，苏诺的反应当然是——
“那就不必了。”他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也不顺路，四殿下还是先走吧，我再等一会儿就好。”
萧广恪微怔，他知道苏诺受惯了娇养，向来多受不得一点苦，本以为他不会不答应，然而尽管苏诺的反应出乎他预料，他仍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我又不忙，怕什么绕路！再说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快走吧。”说着，他便主动伸手来拉苏诺。
在萧广恪的手距离苏诺还有寸许距离的时候，萧广思出手如电，一把就将他的胳膊掰开了，没让他碰到苏诺。
萧广恪吃痛，一时不禁“哎哟”了一声。甄云殊见状，急忙过来扶萧广恪，愤怒质问萧广思：“你在干什么！”
萧广思面无表情，并不理甄云殊，向萧广恪冷冷道：“诺诺说了不需要你送，四弟听不懂么？”
“你……”萧广恪从小到大，除了皇帝还没有谁打过他，况且是自己这个最不受人待见的三哥。尽管萧广思刚才并没有真的伤到他，却让他颜面上十分过不去，更不用说他怎么能在诺诺面前露怯，输给萧广思？想到这里，他不禁血气上涌，一句话也不多说，推开甄云殊，上去就要和萧广思动手。
“四殿下！”甄云殊先是惊呼一声，紧接着反应过来也冲上去帮忙。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诺还陷在浑浑噩噩之中没完全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边已经打起来了。
他呆在原地，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魔了——这些人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到底有什么可打的呢？
他不会打架，看别人打架也看不出门道，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道究竟是谁占了上风。尽管他料想男主大人头顶万丈光环，应该是不会被打败的，但这毕竟是两个打一个啊！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可要怎么办？
他满心忧急，可是那几人正打得起劲，谁都没空理他。
苏诺看不懂，身在战局之中的人却冷暖自知。之前萧广恪说动手就动手，本来也是没有太把萧广思放在眼里，一时不忿下就想先教训了对方再说。他从小就跟随名师学武，对自己的武艺自然是有信心的。相比之下，萧广思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三五招之内撂倒他又有何难？
然而真的动起手来，事实却无情地嘲弄了他。即使加上甄云殊做帮手，他们两个也只是堪堪被萧广思压着打而已。
甚至他能感觉到萧广思明显没尽全力，他不是没有能力把他们两个三五招之内都撂倒，而是在故意拖长战局，戏弄他们。这个认知更令萧广恪愤怒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苏诺见他们打得难分难舍，连周围的桌椅都跟着遭了秧被撞得东倒西歪，越看越害怕，却又完全无力阻止他们，急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拼命大嚷一声：“不要打了——！”他隐隐带着哭音的喊声落在萧广思耳中，萧广思一惊醒过神来，自己这是疯了吗？竟然为了争一时意气，当着诺诺的面就跟人打起架来，诺诺最不经吓，肯定是害怕极了……
想到这里，他恍惚中几乎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竟是真的听苏诺的话，即刻停手不打了。
但问题是，在他停手的时候，对方却没有同时停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采访一下，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三殿下&四殿下（齐声）：为了捍卫诺诺公主而战！
诺诺：这个疯魔的世界……我要换剧组啊啊啊啊！
第43章 不许死
在萧广思只顾着不想让苏诺害怕，而不计后果瞬间停手的时候, 萧广恪手里却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在宫里行走, 携带利器本是禁忌, 但甄贵妃担心儿子的安危, 特意跟永昭帝请了特许, 让萧广恪平时在身上带一把不起眼的兵刃防身。宫里不是能随便打架斗殴的地方，以往从来也没用上过，但此时此刻，这段时间以来的怨气被激发到顶点，气昏头的他没有多想就把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 直接往萧广思身上刺去。
甄云殊恰好就站在萧广恪身边, 萧广恪伸手拔刀的时候他就第一个看见了，这时如果他及时出手，应该能拦得下, 但是他没有动, 而是马上移开了目光, 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萧广思正因苏诺刚才那一喊分了神，转过头向苏诺的方向望去, 心思本来不在此处。等他从余光中发现事有不对，已经晚了片刻。仓促间他来不及完全避开，只有侧身躲开要害, 于是那把匕首扎进他右肩的血肉之中，鲜血顺着刀刃淌了下来……
萧广恪猛见到血光，才有几分恢复理智, 一时也呆住了，甚至没有把刀拔.出来就松手了，天，自己竟在皇宫里伤了人！这可是大罪，该怎么办？
在他为闯下大祸惶惶不安的时候，萧广思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自己的伤上。
刚才苏诺站在旁边，一见那把冷光凛凛的匕首刺向萧广思，就惊叫着扑了上来。他大约是想要阻止萧广思被伤到，但显然他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那一刻他到底是扑上来要做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间就如此做了而已。
然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即使以对他来说最快的速度，他也慢了大半拍，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结果已经是这样了，一时间他眼前就只余下刺目的血红色——
“广思——！”
满眼血色的他不顾一切地尖叫着，在过度刺激之下，他的视力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眼前模糊成一片，所以他看不清萧广思到底被伤了哪里，只是觉得很严重、很严重。他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缺氧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在这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下，他还在挣扎着向萧广思的方向冲过去，然而脆弱的身体终究无力承受这一切，眼前蓦然一黑，他整个人已经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诺诺！”萧广思几乎是飞过来接住了他，在刚才看见苏诺反应异常的那一刻，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已经本能地摸出了身上的药丸，此时他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急忙喂苏诺服下。
陷入昏迷的苏诺一时不能吞咽，于是萧广思选择了老办法，将他平放在地上，口对口为他送气助他吞药，同时用力挤压苏诺几乎停跳的心脏，企图将其复苏。以往有好几次苏诺情况最不妙的时候，他都是靠这样成功把人救了回来，不过苏诺当时没有意识，事后自然并不知道。
好不容易把药喂下去，他摸到苏诺的心跳也总算企稳一些了，才从刚才那种天塌地陷的恐惧中略微回过神来。以他的经验，苏诺在这种时候总要昏迷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积攒起足以苏醒的体力，但想不到的是，这次苏诺竟然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他是太担心了吧，连昏睡都不能安心……
苏诺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在睁眼的那一刻，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充满茫然、恐惧和无助，每一种情绪都让萧广思心如刀绞。他自责至极，只有轻轻揽住苏诺不住安慰：“没事了，诺诺，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没事了……”
苏诺呆呆望着他的脸，像是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过了半天，才小声地嗫嚅出几个字。
“你别死，不许死……”
萧广思怔了怔，所以他刚才吓成那样，是以为自己死了吗？
他回过神，连忙去解释：“我不会死的。诺诺，你看我好好的。”其实他不算是好好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把刀没拔出来，流出的鲜血几乎染了半边衣裳，十分瘆人，但此刻他觉得这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尽量不让苏诺看见自己的惨相，向苏诺笑道：“别犯傻了。”
苏诺微微抬起手试图去摸他的脸，可是他太过虚弱，还没完成这个动作，手已经跌了下去，整个人也再度昏厥过去。萧广思似乎听见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去求天使救你……”
萧广思心头一颤，十二年前两人初见的那一幕似乎犹在眼前，他忘了周围还有两个人在呆呆地盯着他们，把昏迷的苏诺小心贴进怀里，轻声道：“你不需要求，他什么都会答应你的，诺诺。”。
苏诺的轿子来了，萧广思亲自把他送回养心殿，一边吩咐人火速去请江太医过来。
江太医赶到，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苏诺，倒是浑身浴血的萧广思。他不由大惊：“三殿下这是怎么了？”紧接着他留意到插在萧广思身上还未及拔出的那匕首，忙道，“老朽先替殿下疗伤……”
“先别管我。”萧广思断然摇头拒绝，不容商榷地指示他，“去看诺诺。”
江太医一愣，一过去就见苏诺躺在床上昏睡，脸色惨白如纸，看得出来是不久前又犯过病。
“小苏公子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他刚问完，瞥见萧广思的伤情，立马明白了，能是什么刺激……
萧广思明显不肯先接受救治，于是江太医也不再多说，先给苏诺诊过脉，开好方子吩咐人去煎药，又亲自为苏诺施了一套针。等忙完这些，他确定苏诺不会有大碍，正要去为萧广思处理一下伤口，永昭帝已经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跟在后面的萧广恪和甄云殊。
看见他们两个跟着永昭帝一起进来，萧广思立即明白，他们两个知道事有不妙，必是趁刚才先跑到父皇跟前去颠倒了一番是非黑白。他自知被抢占先机，不过也不在乎，反正本来他说什么父皇也不会相信，何况方才那般情况，除了诺诺，他怎么还能顾得上其他？
“你……”永昭帝一进门，用手指着他，手指都气得在发抖。
只是他一时还顾不上骂人，赶紧先去看了苏诺的情况，又盘问了一遍江太医，这才一扫把他的心肝宝贝害惨的那三个家伙，大发雷霆：“全都跪到门外去！不准起来！”
萧广思一言不发，率先出去跪了。总之他已经知道苏诺没有事，可以安心了，尚未经过医治的伤口滴血滴了一路，他也满不在乎，步履依旧平稳如常。
萧广恪和甄云殊对视一眼，尽管他们刚才去找永昭帝时设法把前因后果尽量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但永昭帝一听说苏诺发病，就不顾一切地急忙冲了过来，怕是也没在意他们说的都是什么。从皇帝眼下的态度来看，似乎很是不妙……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再触永昭帝的霉头，于是也都各自低下头，灰溜溜地出去跪了……
血，好多血……
你别死，不许死……
苏诺望望四周上下，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片段在黑暗中漂浮着，像是在放电影。这个诡异的环境，让他不由得害怕起来。
他这是在哪里？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却又本能地抗拒回到现实，他实在很怕，万一，万一……
不要！他拼命把自己缩起来，万一真的是不好的结果，他宁可不要知道。
就在这时，他听见虚空中一个嘲讽的声音冷冷道：“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怎么不敢回去？”
苏诺在心里反驳：我才没有喜欢他。
那个声音冷笑道：“没有？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谁？”
苏诺：……
他气愤大声质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呵呵一声：“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一直被你吐槽的剧情君啊。”
苏诺一愣，惊诧：剧情君？还真有这种东东？
他随即反应过来，不对，是他在做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日里想的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做一些荒诞离奇的梦也是很正常的。
他理清楚科学原理之后，就没那么害怕了，却听“剧情君”不屑道：“科学？按照科学，你早就已经死了。”
苏诺抖了一下，忍不住问：“我真的已经死了？”
“剧情君”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道：“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废话。苏诺默默吐槽，随即坚定道：“不对，我一定还活着的。”
“哦？何以见得？”
“因为天使答应救我了！”
“你……你还见过天使？”
苏诺昂起头：“我刚刚死的时候，就见过真正的天使了！他把我从天河里救起来，还一直安慰我，我求他说我不想死，他就施了法让我活过来了。”
“剧情君”：……
“你确定？”“剧情君”陡然粗重的声音像得了重感冒，“你怎么知道那是天使？”
“我当然知道啦，除了天使，哪还会那么漂亮的人？”苏诺不由兴奋起来，边说边比划，“他长得那么可爱，跟个小孩子一样，背着纯白色的翅膀，还有那么大一个金色光环漂在头顶上，我只要看他一眼整颗心都要被萌化了！怎么会不是天使呢？而且天使身上真的特别温暖的！就是，就是……”他说着说着，忽地有些黯然，遗憾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大人：所以翅膀和光环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主角不死定律
“就是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记不起他的相貌了, 大概因为我是凡人, 所以必须消除我的记忆吧, ”苏诺找到了缘由, 但还是颇为遗憾, “总之他很好看、很好看就对了……”
于是“剧情君”彻底无话可说了。
苏诺禁不住问：“你说你是什么剧情君，那你认识天使么？我要找他呀。”
“剧情君”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你要找‘天使’？你……找他干什么……？”
苏诺睁大眼睛，认真道：“我要找他救人！”
“剧情君”语重心长：“孩子，天使很忙的, 你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啊。”
苏诺知道自己显然是又被鄙视了, 然而他心急如焚，这不是一般的问题呀，哪里是他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委屈道：“可是我又不会起死回生……”他咬咬牙, “只要天使肯帮我, 我会报答他的！我后半辈子都给他打工！不不，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给他打工！我不要工钱, 管吃管住就行！”
“……”
过了一会儿，“剧情君”道：“你真的愿意付出那么大代价来救萧广思？你不是一直害怕他么？想想看，要是他死了, 你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他会吃掉你了，”他蛊惑地笑了笑，“每天安心过你的悠闲小日子, 那难道不好吗？”
苏诺倒吸一口冷气，退后一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肯定不是天使的朋友！”
“我又没说我是。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吗，苏诺？你心里就一点都不希望他死掉、消失掉？说不定没有了他，你还能摆脱炮灰的命运，翻身做主角呢，当主角又帅又拉风，还能开后宫，不比你当炮灰好多了……”
“剧情君”絮絮叨叨为他勾勒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苏诺却一刻也听不下去了。
他瞪圆了眼睛，不假思索地嚷起来：“我才不开什么后宫，我就要当炮灰！”
“哪怕当炮灰的代价是注定要被他吃掉？”
“吃掉就吃掉！”
苏诺脱口而出，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天呐，他居然自愿被吃掉？太可怕了……但随即他缓过神来，垂下头慢慢道，“他不会故意吃掉我的……他是因为，是因为……”后面的话他却很难用成形的语言描述出来。
正在他拼命思索到底因为什么的时候，思绪却被“剧情君”突兀的大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剧情君”好笑道，“你不会真以为男主会死吧？”
苏诺呆呆的，回想起眼前那一片恐怖的血色，一颗心仿佛都快要冻结，喃喃道：“他流了那么多血……我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了，怎么办……怎么办……”
“所以你就逃避现实，不想回去？”
苏诺沉默，他真的害怕……
“剧情君”无情地嘲讽道：“亏你还是个穿书者，难道你忘了主角不死定律了吗？再过两年是不是连ABCD都忘了？”
苏诺把眼睛睁得溜圆，对啊！主角不死定律！虽然他不是主角，但他顿感自己被这伟大的定律武装了起来，即刻振奋：“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没事的！”
“剧情君”呵呵：“我只是说主角不死，可没说他一定没事。你要是再不醒，他恐怕就要有事了。”。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永昭帝听见苏诺在昏迷之中还在不安地念着，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心里被戳得一疼，慌乱安慰他：“没事，诺诺，不会有事的，有朕在，怎么会让你有事？”
就在皇帝陛下全然没踩在点上的温柔安慰声中，苏诺豁然睁开了眼睛。他在瞬间有些茫然，梦里那个“剧情君”为什么说他再不醒来萧广思就会有事？尽管他也知道梦境离奇，做不得准，但这一点，他有预感，似乎是真的……
所以他顾不上细思那个荒诞的梦，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也不管是谁，不分青红皂白便问：“他在哪儿？”
永昭帝怔了一下：“诺诺，你说什么？”
苏诺渐渐清醒了一点，才认出眼前是永昭帝的脸。
“陛下……”他呆了片刻，然后终究是急不可耐地又问了一遍，“三殿下在哪儿？”
永昭帝望着他目中急切之色，一时没有开口。诺诺一醒来，连气都没喘匀，就在问那个人，他觉得这迹象太不妙了。
苏诺见永昭帝不回答他，更为着急，难道……？不不，伟大的主角不死定律一定不会失效的！
他挣扎着要下床去，无论如何他也要见到人……
“诺诺！”永昭帝连忙拦住了他，见他反应激烈，怕让他再受刺激，也就把别的暂时抛到了脑后，“朕让他们几个都跪到外面了，你好好听话躺着，现在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知不知道？”
苏诺被他按回床上，听到永昭帝的话他先是心安了一点，马上便想到，不对！萧广思至少也是受了重伤，难道永昭帝竟让他带伤出去罚跪？
想到这里，他更为焦虑起来，抓着永昭帝的袖子恳求：“诺诺听话，陛下让三殿下进来好不好？”
就在这时，秋霜步履匆匆赶进来，向永昭帝低语了几句什么，苏诺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只见永昭帝脸色微变，然后向旁边的江太医使了个眼色，江太医会意之后，匆忙跟着秋霜出去了。
永昭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和颜悦色继续哄苏诺道：“诺诺乖，”说着便端起药碗来准备喂他，“先喝完药再说——”
他一言未毕，苏诺已经双手抢过药碗，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喝完之后嘴巴周围还都沾着深色的药汁，看起来真是要多蠢有多蠢，可是苏诺毫不在乎，在咽下最后一口药的同时，已经含混着在说：“我喝完了！我可以见他了吗？”
他动作太快，永昭帝生怕他呛到了，轻轻拍着他的背，但看出苏诺态度坚决，知道怕是不好糊弄过去了，只好道：“老三他受伤失了点血，不是大事，等他好些朕就让他来见你。”
苏诺听见“受伤”“失血”脑袋里就嗡成一片，尽管永昭帝轻描淡写，他却怎么会听不出，萧广思必定是伤得很重！甚至很可能根本连动都动不了，所以才不能来看他……
他一阵气窒，极致的担忧夹杂着自责瞬间让他失去了理智，使劲捶打着自己缺乏内容的小脑壳，声讨自己：“驰目都怪我！我为什么要乱说话！都是我害他受伤！我真蠢！”
永昭帝吓了一跳，慌忙制止了他，这可不能乱捶啊，这孩子已经够缺心眼的了！再捶岂不是更傻了！
“诺诺！”见他还要挣扎，永昭帝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喝道，“你振作一点！”
苏诺极少听见永昭帝以这种帝王威势教训自己，被这样一吓，倒是冷静下来了不少，他满眼含泪，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小炮灰！不仅不能辅助主角，还净给主角添麻烦，害得主角受伤倒霉。简直就是那种只要在书评区里一被提到姓名，后面必然跟着“那个谁谁谁怎么还没死，烦死了”此类评价的讨厌鬼！
不行，他不能这样下去了！
就在苏诺暗下决心的时候，来宝忽然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还没进门嘴里就大呼着：“公子，三殿下快不行了——”他喊到一半，撞上永昭帝眼中的厉色，顿时发不出声音来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先前秋霜嫌他傻头傻脑，怕他在永昭帝面前莽撞惹祸，就把他打发了出去，刚才他一急，只想赶快来通知苏诺，竟然忘了皇帝陛下还在这里……
不过即使来宝闭了嘴，他刚进来时说的话，苏诺已经听见了。不行了？什么叫做不行了？他的心脏几乎又要停跳，但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他可不能在这时候再晕过去，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他指着来宝急问道：“三殿下到底怎么了？”
来宝低着头不敢看满脸铁青的永昭帝，他自知这次闯下大祸，可是他想着已经这样了，公子又是真的心急，那还是说了吧？
于是他战战兢兢小声哼哼道：“三殿下流了好多血，晕过去了，江太医说血止不住，好像是刀上有毒……”
永昭帝先前还只是恨恨地准备处置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听见“有毒”二字才神色大变，他至多是答应过让萧广恪随身携带防身之物以备不虞，何时允许在刀上淬毒？敢在宫里公然用毒器伤人，哪里还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对不住甄贵妃，所以对她生的儿女也稍微多骄纵了一些，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诺却根本思考不了那么多，他已经完全懵掉了，血止不住了要怎么办？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这里的人知不知道可以输血？萧广思是什么血型的？血型要怎么验？
该死，他要是学过医就好了。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最后所有这些全都汇成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萧广思是不是真的会死？
他仿佛看见自己一直信心满满的主角不死定律，像从树上叭叽掉下来的苹果，没砸在谁的头上，而是砸在地上摔了个稀烂，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诺诺，”永昭帝见他被打击得神志似乎都恍惚掉了，心痛之下将其余一切都暂且抛诸脑后，稳稳抓住他的肩，坚定看进他眼睛里，安慰道：“会没事的，相信朕。”
苏诺泪眼朦胧地呆望着他，眼睛里写满令人心碎的绝望无助，低声请求：“陛下，求你让我看看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短短的几个字却似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作者有话要说： 萧·天使大人·广思：呵，给我打工，只管住，不管吃。
诺诺：黑心老板555…我不干啦！！！
第45章 岔路口
面对苏诺这样低声下气的请求，永昭帝实在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
他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问来宝：“老三在哪儿？”
来宝连忙道：“三殿下被抬到书房去了。”
苏诺一听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跳下床套上鞋子, 就往隔间书房冲过去。
永昭帝怔了怔, 然后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过去了……
“江太医, 这血还是止不住，这样下去怕是不行。”秋霜蹙眉道，萧广思昏迷地躺在床上，肩上深深的一道伤口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她只能一直按压住伤口试图将血止住一些。
先前萧广思带伤被赶到外面罚跪, 她心有不忍, 又怕等苏诺醒来不好交待，就想私下帮他一把，至少替他把身上的伤先料理好, 不想拔了刀之后萧广思就一直血流不止, 后来甚至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她不敢再耽搁, 赶忙去把江太医请了过来。
但是江太医检查出刀上的奇毒之后，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盐糖水来了！”秋云端着按照江太医要求配好的盐糖水, 匆匆从外面赶来，到门口却忽然愣住了。
那个羸弱的身影，站在门口, 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自然不会有别人……
“公子！”她惊呼道，“公子怎么站在这里！”
刚才里面的人一片忙乱, 竟是谁都没留意到苏诺已经来了。
之前他一听到萧广思的伤情，就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那人身边，然而，真到了跟前他反而又害怕起来，竟是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了，就这样呆在了门口。
直到秋云的声音唤醒了他，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怎么可以这样胆小！明明现在是萧广思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能畏缩不前！
所以他一言不发，快步冲到了萧广思床前。床上的人安静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纸，英俊的五官仿佛汉白玉雕塑而成，美则美矣，却看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饶是苏诺提前已经有所准备，此刻还是眼前一黑，强撑着才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公子！”秋云上来扶他，被他推开了。
“别管我，”苏诺简单地道，“快救他。”
秋霜、秋云对视一眼，她们也都明白，此刻能为公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尽力把三殿下救活……
秋霜继续徒劳地试图为萧广思止血，秋云则倒了一碗盐糖水，开始慢慢喂给萧广思，根据江太医的说法，在大量失血之后，萧广思亟需补充水分和一些基本的营养。
苏诺转而望着正在旁边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江太医，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他说不出话，但是他眸子里的哀求之色，任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很难无动于衷。
江太医知道苏诺是在求他救人，可是他毕竟不是神仙，刚才他一直在试图配出解毒剂，但萧广思所中的毒非常棘手，这种毒一般接触时对人没有害处，碰到伤口上却会使伤口无法愈合，直到流血致死。他自信倘若给他个三天五日，他肯定能配出解药，只是萧广思怕是连三五个时辰都等不了了……
那么剩下的只有两个办法。
“有个法子，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血止住，”江太医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道，“马上施针封锁住他右肩处的经脉，让他身体的血液流通不再经过右臂，就不会继续失血了。”
在苏诺听来，这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但江太医的神色让他感觉不妙，他开口的时候嗓音微微颤抖：“会有什么副作用么？”江太医心情沉重，却不得不直言以告：“倘若如此医治，他的右臂从此以后就算是废了。”
“不！”苏诺本能地大喊出声，仅是想想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就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天，像萧广思那般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一个残废？
他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废掉一条手臂好，还是死了好？
他保持不了理智，扑上去揪住江太医的衣裳，拼命央求：“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
江太医迟疑了半晌，才缓缓道：“法子倒是还有一个。”
苏诺听见这一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张地屏住呼吸问：“是什么？”
江太医面色却更加凝重，他斟酌着解释道：“这种毒极其罕见，它最毒之处就在于，解药可以配制，但是根据每个人的不同体质解药会有细微的差别，真正配制成功需要几日时间，而这几日之内，中毒之人往往已经失血而死了。”
苏诺听到此处脸色惨白，江太医继续道：“不过老夫记得，若干年前在宫外跟随师父学医的时候，曾经有个有名的江湖人士被儿子送来求医，那人也是因受人暗算中了此毒血流不止，但他伤在要害，无法用封脉之法。师父当时曾用过一个特别的法子，先取极少量的毒注入到他儿子的体内，过一段时间之后再取他儿子的血，就能立刻从中提炼出解毒之物，试后果然有效。如此一来，只需一个时辰左右就能配出解毒剂，倒是还来得及……”
苏诺愣了一愣，然后想起从前学过的那点生物学知识，猜测这种方法大概是依靠人体自动产生的抗体解毒，似乎有一定道理。
他急不可耐道：“那就用我啊，马上把毒注进我体内，别耽搁了。”
江太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小苏公子，这怕是不成，这个法子本就不是随便用什么人都可以的。老夫方才说过了，此毒下在不同的人身上，解药通常也都是不同的，恰好撞上的几率很低，要是等上一个时辰，再发现你血里产生的解药救不了他，到时候再用封脉之法恐怕也晚了，这个险冒不得啊。”
苏诺一时呆住，毕竟他从未听说过如江太医所说的这种毒，在不同的人身上还需要不同的药来解，可江太医刚才说那番话应该也不是白说的，他心底一片混乱：“我不懂……那您的意思是……？”
江太医又踌躇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他知道接下来这番话说不定会给自己招致灾祸，但望进苏诺纯澈的眸子里，他终于还是不忍心隐瞒：“当年老夫曾问过师父，师父说此法只能在血亲之间用，血缘越近，成功的几率越高，最好是父子、母子——”
他话说到一半，已经被人愤怒打断：“大胆江澄！你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何居心！”
打断他的是永昭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棋，他陪着永昭帝过来，已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王棋扶着永昭帝进来，众人连忙跪拜，永昭帝摆了摆手，示意都免了，让他们各自去忙手头的事。
苏诺一抬眼，看见永昭帝的神色镇定如常，但他知道，方才江太医的话，永昭帝必是已经听见了。
江太医跪在地上，仍然不敢起身，只道：“老臣所言句句是实，旨在救人而已，誓死不敢有二心。”
苏诺即使迟钝，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江太医一直犹犹豫豫想说的究竟是什么。萧广思并无儿女，母亲早逝，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是隔了母的，剩下血缘最近的人，自然就是皇帝陛下了。
“还敢满口狡辩！”王棋怒道，“我看你就是以此为幌子，要毒害陛下！陛下圣明，岂会受你这小人蒙蔽！”
“你——”江太医一贯的倔脾气也有点被激了起来，瞪着王棋道，“老夫才要说你这阉人罔顾人命，颠倒黑白！老夫全家性命都在陛下手上，谋害陛下对老夫有何好处！”
王棋冷哼一声，指着他鼻子质问：“就算你是意在救人，你敢说照你说的办，陛下就绝对不会有危险？万一事有不虞，到时候你赔上全家性命又有何益？”
江太医本来梗着脖子十分不服，可听到这里，一时却有些泄了气，尽管根据他自己的理解，这种毒只在体内注入微量不会有什么害处，但这许多年来他也不过见过那一个实例，他会不会忽略了什么？事实上——
他低下头，实话实说向永昭帝承认：“老臣无法绝对保证。”
永昭帝一直冷眼看着他们争吵，没有发话。直到所有人都沉默了，他才淡淡地瞥了同样半天一言不发的苏诺一眼，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个孩子会怎么选？
至于苏诺，他的全部心神，已经被自己刚才醒悟过来的内容占满了。
他想得越是清楚，就愈加无措。
永昭帝是萧广思现在血缘最近的亲人，如果有谁能按江太医的说法救萧广思，那就是他了。可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有哪个皇帝会甘愿冒这样的危险，先把毒药注进自己体内，来救人呢？
以这个时代的道理来看，君臣伦理本就比父子亲情更大，况且永昭帝对萧广思一向也没有什么亲情。如果萧广思真的死了，永昭帝会难过吗？苏诺不确定。其实当初他看书的时候早已领会到了，永昭帝会在萧广思五岁的时候把他丢进冷宫，本意就是让他死，只不过萧广思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就在这时，苏诺愣愣地意识到，唯一能让永昭帝改变主意的人，也许正是自己。
以皇帝陛下对他一贯的溺爱，如果他苦苦哀求不放，即使是再强人所难的要求，兴许永昭帝也会肯答应的，是么？
然而想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觉得高兴。
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回他求的并不是举手之劳，并不是永昭帝只要高抬贵手说一句“算了”，萧广思就可以立刻没事了。万一真的有危险呢？连江太医都不敢打包票，他真的能够安心利用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宠爱，逼他不自愿地去救人吗？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真的出了事，他要于心何安？
说到底，皇帝陛下对他再好，却并不欠他一分一毫，这许多年以来，他却欠了皇帝陛下许多……
苏诺望着躺在床上的萧广思，暗暗想，倘若他醒着，他又会怎么做？他会不会愿意欠一份绑架来的恩情？
在转瞬之间，他心头转过无数般念头，仿佛看见了通往未来的无数条岔路。
而此时此刻他站在路口，只能选一条。
终于，他回过神来，突兀地、轻轻地、却又异常镇定地打破了满室的静默：
“我要他活下去。”
但是，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字字清楚地向江太医道：“就用封锁经脉的办法，保住性命最要紧。”
江太医呆了半晌，才问：“小苏公子，你是想好了……？”他一早知道这是最可行的法子，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动手，毕竟一想到像萧广思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却要被废掉一条手臂，心里就有些惋惜。
苏诺点头，他的身体在不可抑制地发抖，但他知道自己很清醒、很冷静，他低下头轻声道：“以后我会做他手臂。”
他顿了顿，又道：“要是他恨我的话，我会还他。”
既然他做了决定，就愿意承受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虐，下章甜回来（顶锅盖逃…）
第46章 童话世界
苏诺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听见自己的声音，事实上, 这根本就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
两辈子加起来, 他永远都被一堆人宠着护着, 每次有事都有人挡在前面, 所以他从来没有自己面对过生死攸关的抉择, 更不必承受因此而带来的后果。
也正因如此，直到此时此刻他发现，原来这样的他，根本还没有真正长大。他只是个躲在幻想小世界里的孩子，每天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奶油巧克力魔棒, 想把现实也变成美好的童话世界。
但他终于明白, 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那么多童话故事，总有人要面对现实的血盆大口，站出来承担责任。
那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所以, 即使他知道自己会为今日的决定痛苦一生, 但是他更知道, 他决不会后悔。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但与此同时, 这并不是可以心安理得强人所难的理由。
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江太医，请您快动手吧。”
他自知已经没有时间再拖延下去，每迟一刻萧广思只会更危险。
他扶起江太医, 躬下身向对方深深地行了一礼，一切嘱托尽在不言之中了。
江太医见事已至此，看来也真的不必再耽搁了, 只有收起心中的惋惜，把精力集中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拎过药箱开始为治疗做准备。
他没有看见，苏诺在起身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苏诺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哭，因为眼泪没有意义，只会诱惑人为自己的软弱去寻找无谓的借口。他正要转过身掩饰自己的泪水，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容商榷的力量，在瞬间攫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又掰了回来，他不由得抬起头，看见的是永昭帝的脸。
“诺诺，”永昭帝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郑重看进他眼睛里，掷地有声道，“放心，朕会救他的。”
苏诺一时呆呆的，眼泪还在失控之下无声无息地流出来，仿佛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一边的王棋却忍不住惊呼起来：“陛下要珍重龙体啊！陛下乃万金之躯，怎能——”
永昭帝扫了他一眼，目如寒冰，淡淡道：“闭嘴。”
只是这平淡的两个字，却让王棋后面一连串劝谏的话顿时都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他跟了永昭帝很多年，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能惹，什么时候不能惹，在这一点上狗的嗅觉都没有他敏锐。苏诺这时才有点反应过来了，只是他还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听对了，以及……事情到底应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
他不知该怎样表达，永昭帝却一眼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孩子啊……
于是他安慰地拍了拍苏诺的肩膀，道：“诺诺，这是朕自己的决定，是朕心甘情愿的，你没有强迫朕做任何事，知道了么？”
于是苏诺终于听懂了。
下一刻，他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向着永昭帝跪了下去。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有些恩情，本就无法诉诸言语。
“诺诺……”
永昭帝伸手想要拦阻他，可是苏诺这次出奇地坚持，永昭帝一时竟没有能够扶起他来。
“你这孩子，”永昭帝揉着他的小脑袋，无奈地摇头笑着，“天塌下来也有朕顶着，你怎么忘了？”
现实终归不是童话世界，但有的时候，却能比童话更美好。
就像变不了魔法的奶油巧克力魔棒，咬一口却又酥又甜，吃一根就让人烦恼全消。至少，对于某个看见甜食就走不动路的小炮灰来说，是这样子的。
不过眼下他离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还差得远。
永昭帝答应救萧广思，苏诺却更添了双倍的紧张。这是现今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两个人，无论是哪个有事，他都无法接受。
好在这个过程至少表面看起来倒不是特别惊心动魄，江太医只是用金针微微刺破了永昭帝指尖的一点皮，几乎连伤口都看不出来。
永昭帝见他已经收手了，忍不住道：“就这样？”
江太医：……
陛下您还想怎样？
永昭帝心里倒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小缺憾，本来还以为这下能在他的诺诺面前好好英勇表现一把的，可是就这么完了，根本英勇不起来啊……
他正在暗自感叹，忽觉得指尖一痒，却见是苏诺俯下身子，在对他的指尖轻轻呼气。
于是一向坚定以英明神武为基本人设的皇帝陛下，顿时觉得自己更加不英勇了。他窘迫地把苏诺拉起来：“诺诺！朕好好的，不用这样。”
苏诺一脸担忧：“陛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不说啊。”
永昭帝正要无奈，他又不是牛皮吹起来的，哪会针扎一下就坏掉？可一见苏诺眼睛里毫不掺假的真诚关心，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敷衍的话了，他捏了捏苏诺的小鼻子，和颜悦色地哄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真的没事，朕哪有那么脆弱？”
苏诺看起来终于信服了一点，但随即又低下身去，继续给永昭帝扎过针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吹气，一边道：“这样就不会疼啦。”
永昭帝愣了愣，然后再也顾不上尴尬，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他的宝贝暖化掉了。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于是只顾享受天伦之乐的皇帝陛下决定：什么英明神武都滚一边去吧。
只有诺诺，才是他最大的福气。
“陛下，”江太医解释道，“正常来说，陛下并不会感觉到什么不适，静待一个时辰即可，不过到时候要取血，恐怕——”
永昭帝见苏诺一听见那个“血”字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怕他的心肝宝贝被吓着了，连忙用眼神指示江太医不要再说了，清了清嗓子道：“偶尔放放血对身体好，又不是大事，你废话什么？”
江太医被他瞪得连忙闭嘴，永昭帝突然同意救萧广思已经出于他意料之外，可更让他叹为观止的是，即使在这时候，皇帝陛下竟然还不忘把照顾苏诺的心情放在首位，无时无刻不在小心呵护着那孩子。
自古帝王无情，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皇帝竟能这般宠爱一个外姓的孩子？
不过，再瞧瞧某个一直围在永昭帝身边兜兜转、恨不得化身成棉花糖把皇帝陛下整个包起来的小炮灰，他又不禁感叹，别说，如今的福分还真是这孩子修来的。只可惜如此惹人怜爱的孩子，却注定活不长了……
永昭帝享受了一小会儿，终究还是担心会累着他的宝贝，便打发苏诺道：“好了，朕要闭目养养神，你先到一边去坐。”
“那陛下好好休息，”苏诺睁大眼睛嘱咐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叫我！”
江太医在旁边眼皮一跳，叫你的用处是……？然而永昭帝从善如流，温柔拍着某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小炮灰：“好，朕记住了。”
苏诺得到保证，终于放心了些，一直看着永昭帝闭上了眼睛，他才离开。
然后他一转身就……直奔还处在昏迷当中的萧广思而去。
萧广思的状况依旧很危险，苏诺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法帮他做什么，只是接过秋云手里的盐糖水，学着她先前的样子，认真地慢慢喂给他。
偷偷睁眼瞄见这一幕的皇帝陛下，不禁开始后悔刚才把苏诺支走……但是为了维持基本的尊严，他最终还是没拉下面子开口再把苏诺叫回来。一气之下，真的就闭目养神了。
真是眼不见，心里也挺烦的啊……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苏诺眼见萧广思的脸色愈加灰败下去，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哭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乱了。
到了取血的时候，永昭帝终于有了英勇表现的机会，转念一想，又不忍心让苏诺看见了。就借口让苏诺到前面御书房去帮自己把积压的奏折搬过来，把他打发了出去。
苏诺也明白永昭帝不是要什么奏折，只是随便给他找点事情做，尽管他万分放心不下，但还是照着永昭帝的意思先去了。
到了御书房门外，侍卫们对苏诺的随意出入早已熟视无睹，苏诺急匆匆地正要进去，却被一人从后面揪住了。
苏诺回头一看，却是甄贵妃。
他怔了怔，然后礼貌问候道：“贵妃娘娘。”
甄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尽管面色中难掩慌张焦虑，她还是先向苏诺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才问：“诺诺你怎么自己过来了？陛下呢？”见苏诺呆愣着不答，她又忙问，“你看见恪儿没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诺听别的还好，一听见萧广恪的名字却本能地怒气上涌。之前他虽然知道萧广恪会成长为一枚用生命推进剧情的反派，但他毕竟认识萧广恪很多年了，始终没见对方做过什么大恶，所以他心里反而还对他有几分同情，觉得他被剧情强行黑化成那副熊样也挺惨的。
如今看来，真是他看错了人！一个本性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一言不合就拿刀捅人？更不用说刀上还有能致人死命的剧毒！
他想想还躺在床上流血不住生死不明的男主大人，再想想为了救人被牵连进来冒险的皇帝陛下，对这个罪魁祸首恨意更甚。
他冷冷向甄贵妃道：“四殿下做了什么，贵妃娘娘还是自己问他吧。”
甄贵妃面色一僵，她也算是看着苏诺长大，苏诺虽然恃宠而骄，却也懂得规矩，从不会对她不敬。然而今日，这个平常像糯米团子一样乖巧的小东西，竟然这么冰冰冷冷地瞪着她，让她一时实在难以适应。
更让她心中十分不祥……
永昭帝一向最忌讳别人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甄贵妃也一直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此时没人能给她透个消息，赶过来又得知永昭帝已经吩咐过侍卫把她挡在门外，她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抓住苏诺，她也顾不得苏诺态度好不好了，哄着苏诺道：“是不是恪儿欺负你了？你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然而苏诺并没有需要她做主的意思。
甄贵妃一想也对，自己哪里比得上皇帝能做主，苏诺果然是不需要。她只好改口劝慰：“诺诺，你跟恪儿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知道他性子倔，比不得你这么乖巧可人疼，不过总归是没有一点坏心的——”
苏诺本来还在勉强应付甄贵妃，心想无论她说什么，先听着也就罢了，可是听到她把萧广恪形容得像只纯洁无辜的小奶狗，终于忍不住爆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大人：我的戏份呢？？主角到底是谁？
颤抖的作者：您这么大的腕儿，当然得压轴出场了…
明天大年三十，男主大人在线撒糖，小伙伴们不见不散哟！
第47章 不正经
“没有坏心他怎么会拿刀捅人！”
苏诺脱口而出，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甄贵妃顿时石化了。
她指着苏诺：“你……你说什么？”
“我亲眼看见他拔出刀伤了三殿下——”苏诺一句话还没说完, 就被甄贵妃打断：“这怎么可能？诺诺, 你是不是看错了？”
看错？就算他是瞎了, 这件事情也不会有错！当时除了萧广恪, 还有谁身上有刀？
苏诺冲动之下差点就要跟她理论起来，不过随即冷静了下来，毕竟人不是甄贵妃捅的，他朝甄贵妃乱嚷嚷也于事无补，再说在这种关头, 他更不应该做无谓的耽搁。
不过他对甄贵妃的确也是有气的, 他知道甄贵妃一贯溺爱儿女，萧广恪平常犯了小错，她就总挡在前面各种开脱, 不让永昭帝责罚, 萧广恪如今这般暴戾的脾气未尝不是她纵容出来的。
他低下头淡淡道：“是诺诺失礼了, 这件事还是看陛下如何处置吧，诺诺还有陛下吩咐的事要办, 就不陪贵妃娘娘了。”
他回身要走，醒过神来的甄贵妃还想拉住他再打听个详细，就被跟着苏诺过来的王棋拦住了。永昭帝虽然借口把苏诺支使出去, 但自然不放心让苏诺自己乱跑，苏诺一出门，就示意让王棋从后面跟上了。
“贵妃娘娘, ”王棋陪着笑道，“陛下还在等着苏公子，贵妃娘娘有什么要对苏公子说的，不如改日再叙吧。”
甄贵妃正色：“王公公，到底怎么回事？恪儿下学之后就没回永霄宫，本宫派人打听，说他是来面见陛下了，陛下怎么又不在？诺诺刚才说的那话，本宫就愈发听不懂了。”
王棋依旧满脸堆笑：“贵妃娘娘放心，陛下眼下只是罚四殿下和甄六公子在后面跪着，其余的事陛下不交待奴才也不敢乱说，望贵妃娘娘体谅。”
甄贵妃心里咯噔一下，永昭帝把她挡在外面显然就是不想让她插手的意思。王棋话说得不尽不实，她却也没有办法。她知道永昭帝向来厌恶身边人与后妃勾结走漏消息，所以能长期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人，口风无一例外都很紧，王棋肯多跟他说一句儿子的境况，已算是卖她人情了。
苏诺趁王棋把甄贵妃挡住之时，已经进御书房内把案上的一摞奏折端了出来，急匆匆要赶回去。甄贵妃无法违逆永昭帝的旨意，只能放他们走了。
她在后面望着苏诺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禁暗自咬了咬牙，她还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非常肯定其中的缘故与苏诺脱不开干系。她早就劝过萧广恪无数遍，不要和苏诺走得太近，可谁知她那傻儿子是中了什么邪，就是不肯听，非要再惹出祸患来才罢！
果然，她恨恨地想，那个人的儿子，就跟那个人自己一样，是个祸害……
苏诺抱着奏折慌慌张张地往回赶，刚才他就已经后悔了，本来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万一，万一……
他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脚步一头扑了进去。一眼看见秋云正在给永昭帝的手腕包扎。
“诺诺！”永昭帝见他进来，匆忙把刚包扎完的伤口掩进衣袖内，“怎么这么快？是不是在路上又跑了？不是嘱咐过你不要跑？”
“我……”苏诺一时说不出话。
永昭帝瞧着他这副傻相，不禁笑了：“安心，一切都顺利。”
“血已经止住了。”江太医正在萧广思床边试着他的脉搏，“但他一次失了太多血，还是很虚弱，命应该是保住了。”
苏诺几乎没听到别的，只听见了最后一句，在这刹那之间觉得江太医干哑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
主角不死定律，胜利！
在极度兴奋之下，他激动地更加说不出话来，直接给皇帝陛下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皇帝陛下呵呵地笑着，乐得胡子都被自己吹了起来。
此刻苏诺不加掩饰的快乐让他肯定地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没有错。也许他惟一的错误是，那句话说得太晚了一点。
他无法否认，在当时那一瞬间，他动了一个残忍的念头，想看看苏诺在两难之前到底会怎么选。
然而，当亲眼看到自己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心肝宝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挣扎着用他摇摇欲坠的小身体，扛起无法承受的重压时，永昭帝立刻清醒了，后悔了，只想不计一切代价为他的宝贝撑起一片天，为他遮风挡雨。
他宁愿他的诺诺永远长不大，永远都不必经历风雨……
但是他迟了一步，苏诺已经做出了选择。事实上，苏诺的选择让他在心疼的同时更自愧不如。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当年，倘若他也能像诺诺这样不自私，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牧匙了？
不，不可能的……他在心底黯然叹息，重来一遍，他也依然做不到。原来诺诺真的和月行是同一类人，而自己却永远都不可能变成那类人……
他强迫自己从追怀过往的悲哀中回过神来，他无法改变过去，但无路如何，上天至少把诺诺留给了他！所以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竭尽所能给诺诺快乐无忧的生活，其余的一切都可以往后放，哪怕因此要他去救一个自己厌恶的人，他也可以忍受。这也是他唯一能补偿给月行的了……
苏诺不知道永昭帝在这转瞬之间又想过了许多，他乐得差不多了，又担忧起皇帝陛下手腕上的伤来，不知道刚才放了多少血？严不严重？
他正想要去翻永昭帝的袖子，却被拦住了，永昭帝岔开话题道：“嗯，奏折呢？”
“奏折……”苏诺看看自己手里空无一物，傻傻地摸了摸脑袋，这才见王棋赶忙把那一摞奏折呈上，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才太激动了，直接就把手里的东西都给抛了出去，好在看来是被王棋接住了。
苏诺很不好意思，能写进奏折里的想必都是国家大事，他连忙反思，自己实在是太不严肃了。
永昭帝翻开几份奏折，嗤笑了一声：“还真是不省心。”
苏诺突然想起最近听说过这阵子边疆又不怎么太平，难怪皇帝陛下比往日都要勤政一些，可惜他却没有那个本事为皇帝陛下分忧。
“诺诺，”永昭帝拍拍他的脑袋，“朕等会儿还要再召见几个大臣，就先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么？”
苏诺使劲点头，他不能分忧，至少也得少添麻烦呀！
王棋在旁边小心提醒永昭帝道：“陛下，那四皇子……？”
永昭帝这才想起来，自己让萧广恪去跪着之后，就把他给忘了，他记起萧广恪来找自己时的那番哭诉，面色冷了冷，他虽然偏心眼，可也并不是个辨不清是非曲直的傻子。他道：“送去宗正司，把事情查清楚。甄家那小子，先让他回家吧，该怎么办丞相自己应该有数。”
本朝但凡皇室之人犯案，不会直接交给刑部，而是另辟宗正司这一部门作为专门的审查机构，这自然主要是为皇室的尊严考虑。但是宗正司的大牢也是大牢，并不舒服到哪里去。永昭帝如此下令，显然这意思就是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
王棋也早察觉到了四皇子这次怕是不妙，毕竟永昭帝最恨的就是暗中用毒之人，只不过……
他还是难免要多问一句：“那甄贵妃那边……？”
“她教出来的好儿子！”永昭帝冷冷道。
王棋立刻低下头不敢多嘴了。
苏诺在这件事上自然完全站皇帝陛下！持刀行凶这种事怎么能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他相信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定会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苏诺送走了永昭帝之后，就久久地呆坐在萧广思床边，望着依然虚弱昏迷的男主大人，禁不住又难过了起来。萧广思能够活下来，并且这条手臂也保住了，他自然十分感激上苍，但他就是忍不住贪心地希望，要是这场飞来横祸根本没有发生该多好……
流了那么多血，得多长时间才能养回来呀？
好在，在江太医的精湛医术下，萧广思面色已经多少恢复了一点常色，至少苏诺不至于一看他的脸，就恍惚间觉得好像一脚踏进了太平间的大门……
呸！他干嘛要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三殿下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秋霜摇摇头道，“奴婢刚派人到三春轩另取了一套来，还是先换上吧。”
苏诺点头，萧广思这一身的血瞧着的确是瘆人：“天气炎热，只穿中衣就够了。”
秋霜正要替萧广思宽衣，忽然，前一刻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病人，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倒把她吓了一跳。
她还不及说出一个字，萧广思倒是先开了口，他的嗓音有些发紧，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不过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不必。”
秋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拒绝自己给他换衣服的意思……？
她倒是忘了，这位三殿下历来是不许别人碰的，除了……
她瞟了一旁还在发傻的苏诺，心情复杂。
苏诺又呆了两秒，才猛地扑上来和萧广思四目相对：“你醒了！”
萧广思也直直地盯着他，半天才眨了眨眼睛，简明扼要地回答：“废话。”
苏诺：……
差一点就生离死别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啊！
他不服归不服，那一脸傻乐还是遮掩不住地爆发了，没出息啊没出息。萧广思方才在朦朦胧胧之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事情不对，诺诺，诺诺发了病昏过去了……他没有等到诺诺醒来，就被父皇赶出来了，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诺诺怎么样了？
再往后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但他仿佛有印象，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一定是死了，可是他不想死……诺诺会承受不住刺激的……
他好像看见诺诺扑在他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想要伸出手抱住他、安慰他，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手，因为他只是一座坟墓……
“喂！”苏诺乐到一半，见他神色恍惚起来，甚至还夹杂着几分癫狂，顿时忧心，拼命拿爪子在他眼前晃着，想要把他拉回现实。
萧广思本能地想抬起胳膊捉住他的手，结果这一动就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
他自己倒还没怎么样，却听苏诺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兮兮按住他：“你不要乱动！很疼呀！”委屈得仿佛是疼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萧广思一听见他叫疼，昏昏沉沉之下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弄疼了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哪里疼？”
苏诺正在俯着身看他，这时一不防备，整个人趔趄一下就瞬间扑到了他身上，尤其可怜的是，他脆弱的小鼻子不偏不倚磕在了萧广思坚硬的下巴上，这下他是真的很疼了……
好在他在最后时刻，还不忘把身子一侧，没碰到萧广思的伤口。他挣扎着一抬头，萧广思紊乱的气息恰好呼在他脸上，像初夏撩拨的暖风一般，令人浮想联翩。
这样也离得太近了……
苏诺醒过神来，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生怕会伤到萧广思，就不敢动得太厉害，因此好不容易才成功，期间又在萧广思身上蹭了好几下，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揩油。
当然，他持心清正，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时候，他脸颊上也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烧感——他哪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再说什么原因也不是他的错啊！是不是！
于是某个悲愤揉鼻子的小炮灰，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精神气呼呼声讨罪魁祸首：“你这人怎么这样，身上有伤还这么不正经。”
而那个在完全无意识间把他撩得春心荡漾的人……全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反而迷惑地看着他，又认真问了一遍：“哪里疼？”
苏诺本想瞪他一眼，可一撞上他这样的眼神，狠狠一愣，顿时连鼻子都忘了揉，险些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萧广思平日里看人总有那么一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就好像他是拥有超级智商的外星人，正在高高的太空上，从飞船监视器里俯瞰愚蠢的地球人类。
久而久之，苏诺也习惯了，这大概就叫做主角气场吧。
但是！此时此刻的男主大人却完全像换了个人，如果他还是外星人的话，那就是只坠落地球的外星人幼崽，正懵懂地睁开眼睛打量世界，那纯洁无辜的小眼神，让人恨不得立刻把他装进充满营养液的水晶瓶里，好好养起来。
所以苏诺只是被他这样看一眼，就立即破功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脾气？更不必说，眼前如冰糖般纯洁的男主大人，还在这么柔声细语地关心他，问他哪里疼。
他心头发颤，崩人设也得按照基本法，这未免也太犯规了吧？他简直就要——
“呜呜呜……”
就这样，在男主大人的亲切关怀下，某个压抑已久的小炮灰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越想越悲从中来，自己怎么就会那么蠢，害得男主大人伤成这样？
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他的眼泪落在萧广思脸上，微凉的触感让萧广思瞬间又清醒了许多，他不是在做梦，诺诺真的就在他眼前。可是诺诺怎么在哭？还哭得这么可怜，就像梦中那个扑在他坟前痛哭的诺诺……
想到这里，他忽觉不对，他没有死啊！
于是终于认清状况的男主大人，抖擞精神唰的一下坐了起来，用能动的那只手逮住苏诺，不管不顾地把人拉到了怀里。
明明这样才对！
他怎么可能丢下诺诺自己去死？怎么可能无所作为地呆在坟墓里，眼看着诺诺用羸弱的肩膀独自承受一切，却连一个安慰的拥抱都给不了他？
一直以来，他尽管从未承认过，在内心深处却埋藏着一个消沉的念头，觉得自己本是个多余的人，其实生也好，死也罢，都没有多么要紧。甚至因此他也不是很珍惜自己的身体，看见自己受伤流血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感觉。
然而此时他明白，他是想要活下去的。
他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诺诺这么需要他，他如何能够让诺诺失望？
苏诺忽被他搂住，先是呆了一呆，接着靠紧他的胸膛，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他愈发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却听萧广思郑重地说：
“别哭了，你再哭我可真的想死了。”苏诺：！！！
这绝对是他此生听过的最惊悚的安慰，不过倒出奇地有效，他立时就哭不出来了。
一旁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忽略的秋霜，面对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使劲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苏诺惊了一跳，赶紧要从萧广思怀里挣出来，萧广思先是放松了他几分，在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却不动声色地在他背后要穴上轻轻一点，苏诺顿时身子一软，又自己跌了回去，倒是在萧广思身上贴得更紧了。
从秋霜的角度看不见萧广思的小动作，她只道是苏诺起身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舍不得，自己黏了回去。
这，这也太那啥了。
她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刻被不明物质糊一脸的奇特感觉，公子的心思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看出来，可想不到公子竟然已到了这种片刻离不开三殿下的地步。
她暗自摇头，心里真替苏诺着急，这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矜持一点呢？太主动了不好的呀，欲擒故纵才最有味道……
而蒙受奇冤的小炮灰苏诺，尽管还不知道她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但此时此刻的处境，已经足以让他羞急交加，无地自容了。
某人还真是不正经！
秋霜自然是一心为苏诺着想的，她不好说破，只好委婉地提醒：“公子，三殿下还需要休息，有些事可以来日方长……”
苏诺非常同意，他最喜欢来日方长了，可问题是，他怎么就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呢？
秋霜又道：“还是先让殿下把衣裳换了吧。”
苏诺也很同意，只是他想到刚才秋霜要给萧广思换衣裳的时候，萧广思明显不乐意，他知道萧广思这倔脾气没那么容易改，便道：“我来给他换吧。”
秋霜：……
看来她真的是不要指望这个傻孩子学会矜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粗长一章，祝小伙伴们新春快乐呀！
第48章 什么不该做
好在萧广思对苏诺的简单直白似乎并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彬彬有礼向秋霜点头微笑道：“就不劳烦秋霜姑姑了, 诺诺会照顾我。”
以秋霜察言观色的能力, 她自然明白, 萧广思这是在委婉地让她出去。
可她终归是有些担心。
萧广思清楚她是担心什么, 笑了笑：“我如今这副样子也做不了什么。”
秋霜见他面色虚弱, 的确倒不像是能够作奸犯科的模样，只是苏诺还温顺地贴在他怀里不动，也不知是动不了还是不想动，削减了他这番话的说服力。
萧广思见她仍然犹豫，忽地正色道：“我发誓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他的保证坦坦荡荡, 秋霜认识他这许多年, 也相信他是言出必践之人，于是这次她没有再多说，把给萧广思替换的衣裳放在床边, 静静退了出去。
等秋霜走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 苏诺忍不住好奇道：“你说什么不该做的事？”
萧广思面色一僵：“都说了是不该做的事，怎么能说？”
“不该做又不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你明明说的是不该做……”
“可是我现在说了，不能说……”
某个一根筋的小炮灰，正打算把这番无谓的争论进行到底, 却听出男主大人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顿时想到，失了这么多血肯定很缺水, 要多喝水才对。于是他也就忘了什么不该做的和不能说的，着急道：“你快放我起来啊，我去给你倒水。”
“我，”萧广思微微顿了一下，“有不放你起来么？”
苏诺：？？？
然后他才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那他先前一直靠在萧广思身上是因为……？
肯定是脑残了！他不接受别的解释！
他愤愤地起身，先去倒了水看着萧广思喝下去，接着便通知对方：“好了，我先替你把衣服换掉，你配合点。”
萧广思眼看苏诺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他觉得苏诺这个人真是很奇怪，有的时候明明还没怎么样，他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底再也不出来似的；可是等到真正应该害羞的时候，他又好像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了。
他只有耐心解释道：“我还能动，我自己可以穿衣服。”“真的？”苏诺面露疑色，下一秒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来证明这件事，“那好，先不说穿衣服，你脱一个给我看，我就信你。”
萧广思沉默了……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需要靠脱衣服来表现自己的地步？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严重挫伤了男主大人尊严的小炮灰，还在继续催促：“你脱呀，快脱呀。”
萧广思脆弱的神经被他一再挑拨，终于忍无可忍，脱就脱，谁怕谁！
他拨开自己外袍的衣襟，强横地一掀，然后他——就僵住了。
只有实践起来，他才发现原来用单手完成给自己脱衣服这个动作，是有现实的困难的。
简言之，头顶三丈光环的男主大人，空有满腹文韬武略，此时此刻却脱不掉自己身上的一件衣服，并且完全束手无策。
他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唯一破局的法子看来只能是把另一只手也用上，这一来肯定就要牵动肩膀上的伤口。
苏诺本来一直在乐滋滋看着他徒劳无功的尝试，但一见他有这个意向，却极为敏感，当下大喊一声“停”。
“还敢乱动！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呀你？”他气鼓鼓地数落着萧广思，无情嘲讽，“我看你脱得下来才怪。”
于是一时虎落平阳的男主大人，就这样被某胆大包天的小炮灰鄙视了。
他不得不承认，从原理上，自己是不能仅靠一只手把衣服脱下来的，至于穿衣服，看来也不可能了。
苏诺感觉到他已经屈服在了现实的重压之下，嘿嘿一笑：“早跟你说过，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什么都自己来的。”
萧广思一时被他的笑容晃了眼，不由得就心平气和了。倒是再也不做无谓的反抗，就静静坐着，由苏诺摆布。
苏诺小心翼翼为他宽衣，格外留意不触碰到他的伤口，因此动作特别缓慢，萧广思都能听见他紧张的呼吸声。
他不愿让苏诺这么担惊受怕，便出主意道：“直接把衣服剪开吧。”
苏诺觉得这个办法好，可他拿过剪刀对着萧广思的时候，心里却更加紧张了。他知道自己一向笨手笨脚，万一手滑伤到人可怎么办？
他只敢用剪刀尖一点一点地去剪，还是自惊自吓得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萧广思在他的影响下，也完全不敢动弹了，过了好久他才发现此事有多么诡异，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会像苏诺这样小题大做地呵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样的需要，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倒有点喜欢这种感觉呢？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毒了。
再这样堕落下去，可真是不可想象……
苏诺好不容易卸掉萧广思的外袍，又着手去解他的中衣，萧广思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了问题更严重的一面，这样一来，他就得在苏诺眼皮底下赤着身子了，他倒不是有多怕被人看，但因为对方是苏诺，他就觉得这样很奇怪。
不过心里再不对劲，表面上他还是维持风度，保持了沉默，以免显得扭扭捏捏，反而使当下的境况雪上加霜。
同样心里很不对劲的苏诺，就没有这么淡定，他发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忙把剪刀放下，不敢再用。终于解掉萧广思的中衣的时候，他已经面红耳赤，但他认为这主要是由于天热的因素，等会儿叫人来再把冰放得足一点自然就好了。毕竟他是在光明正大地照顾伤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于是非常光明正大的小炮灰，一边帮男主大人套上新的中衣，一边偷偷用眼睛瞄向某几个部位……
啧啧，果然人家是主角，不得不说这身材真是棒极了。以前他只见过穿着衣服的萧广思，还觉得他稍嫌清瘦了些。原来人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
而且，这肉是绝对的肌肉！
真正的八块完美腹肌耶！纯天然，无P图！
他真想把萧广思打包回现代，当个模特什么的，能赚不少钱吧……
明明衣服已经差不多换好了，萧广思却见苏诺突然磨蹭起来，迟迟没有给他把衣服系好，而且那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时不时就往他没有遮挡好的胸腹之间乱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他忍不住敲开苏诺的小爪子，还不等他自己把衣襟拢好，就见苏诺眼望着他下腹之处，十分明显地——咽了一口口水……
萧广思：……
他终于忍无可忍，正色问：“你在想什么？”
“我，我……”苏诺一懵，他在想什么呢？“没想什么……”
萧广思嘲讽道：“没想什么你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苏诺觉得冤枉，他哪里偷偷摸摸啦？再说他只是垂涎一下男主大人的美色，呸，身材而已，需要偷偷摸摸吗？
没错，他不过是惋惜自己一辈子都练不出这么好的身材，所以多看了两眼罢了。话说看看怎么了？他又没下手摸……
想到这里，忽然一股古怪的冲动攫住了他，看都看了，不能摸一下好像是挺可惜的呢……
他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如此完美的腹肌，一时实在好奇得不得了，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手感？是硬的，还是软的，还是半硬不软的？
错过这次，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正所谓人生苦短，怎么能留下这样的遗憾？
他下定了决心……
当然他也知道偷偷去摸人家的确挺不好的，他不能干那样的事情，所以他要摸就要摸得明明白白！
于是他一闭眼一咬牙，壮起胆子飞快道：“你给我摸一下，我就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萧广思：……
他觉得他还是不要知道苏诺到底在想什么好了。某些人的思维本就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别闹了，”萧广思拢起衣襟，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掉，“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伤得这么重。”醒来以后，他虽然勉强自持，但一直头晕脑胀，身子发虚，他能感觉到，自己怕真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一提到这些事，苏诺瞬间就顾不得胡思乱想了，他恨恨道：“那刀上有毒！”
萧广思听他大致解释了一遍，一时心惊，自己果然是太疏于防备了，完全没有想过萧广恪竟会胆大到在宫中携带淬了剧毒的兵刃，所以受了伤之后也不够重视，险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赔上一条性命……
苏诺说着说着，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是怎么回事！哪有像你那样跟人打架的，打到一半忽然不动了，这不是自己找挨打嘛！”
萧广思微微一笑，随口道：“还不是你说不要打了。”
苏诺一下子怔住了，所有的伤心自责再度涌上心头，没错，都怪他，要是他当时没有多话让萧广思分心，怎么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广思眼见苏诺又快要哭出来，才反思到自己刚才实在不该说那句话，诺诺这是误会自己在怪他了？
他连忙澄清：“我刚才只是说着玩的，这和你没关系，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冲动。”
苏诺听见他安慰自己，说不得就更难过了，他把脑袋拱进萧广思怀里，发泄似的在他胸前乱蹭：“本来就都怪你！莫名其妙打什么架！打架还打不赢！我说不要打……又不是让你不要打！你干嘛要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嗅到了双标的味道…
诺诺（嘟嘴）：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摸到八块腹肌？
第49章 试图掉马
萧广思：……
苏诺这个蹭法让他觉得好像是一只想挠他却没长全爪子的小野猫，只能靠本能对他采取这种诡异的身体攻击。他只好抚摸着在自己怀中乱拱的小毛团（苏诺的小脑瓜）, 慢慢地顺毛。
但比较奇怪的是, 苏诺这种无理取闹的态度, 倒是让他心里特别受用, 甚至隐隐都有点觉得……自己伤得也挺值的。
看来他还真是中毒了。
不过对于苏诺说他“打不赢”, 他可并不承认。他哪里打不赢了？
于是忍不住要为自己正名的男主大人开口道：“你等下次我打赢给你看。”
“你敢！”
苏诺不假思索愤怒抬起头，以不符合自己瘦小身形的分贝数厉喝一声。
萧广思一时还真的被他震了一下……主要是出于错愕，他万万想不到苏诺也能够这么严厉地教训别人，更万万想不到被苏诺严厉教训的正是他自己。
而且，他突然不由自主就联想起, 在他很小的时候, 曾有一次不小心贪玩伤到自己，一向安静寡言的母妃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训.诫他，直到他乖乖低头承认了三遍错误并保证决不再犯才罢休。
也许是受了这些遥远记忆的影响, 他不知不觉低下头, 就把认错的话说出了口：“是我不好,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得到一个坚实的保证，苏诺总算安心了一点点, 而他表达安心的方式就是，又钻进男主大人怀里拼命使劲蹭蹭蹭……
萧广思终于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别蹭了，你的头发全都乱了。”
苏诺这才扒拉着自己乱蓬蓬的脑袋, 呜咽一声，反思起自己都在做什么，糗得恨不得再钻进什么地方躲起来。
萧广思不禁嘴角上扬, 一清嗓子：“后来呢？我的毒是怎么解的？”苏诺怔了怔，半晌才慢腾腾地道：“江太医的医术那么厉害，你当然不会有事了……”
萧广思观察着他，见他眼神躲闪，显然是在隐瞒什么，不禁起疑，是什么事让他需要瞒着自己？
苏诺在说话的同时，大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这样等于是在撒谎，可是他害怕，他不想说……
只差那么一点点，萧广思就会因为他的决定而废掉一条手臂，那时候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但如今，上天垂怜，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可他当时自以为拥有的勇气也都不知烟消云散到哪里去了。
哪怕他稍用一点理智就能明白，萧广思迟早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迟只会比早更糟糕。
但他仍然徒劳地想推迟那一刻的到来，像个傻瓜一样把头埋进沙里，盼望这样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广思看出他似乎因自己的问题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愈发感觉不祥，心知这件事必然不简单，可是也不忍心再逼迫苏诺下去，总之不必非让苏诺亲口说出来，他早晚也会有办法知道的。于是便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他淡淡一笑，“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天使’是什么？”
苏诺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呆呆的，随口便说：“‘天使’就是上天的使者啊。”
萧广思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道：“那你见过天使？”
“见过啊，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不对他不是人。”
萧广思听到“最好看”这三个字，不由得怔了下神，他一向对外在相貌不是很在意，不过毕竟是从苏诺口中说出来，所以他还是暗暗地有点受用。
他戒骄戒躁，保持平常心继续问：“你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没见过？”
苏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那可是天使诶，哪里是人人都能见的？你以为天使不要面子的呀，随便什么人说见就给见。”
所以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好在萧广思也已经对苏诺稀奇古怪的思维习以为常，他再次努力试图把话题引导到正确的方向：“那要什么人才能见到天使？”
苏诺思索了一阵，道：“那大概就是天选之人吧。”
萧广思：……
他好不容易才清了清嗓子问：“所以你就是‘天选之人’？”
苏诺镇定点头。天使选择见的人 = 天选之人，没毛病。
他的淡定宛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从萧广思心头狂奔而过，他知道这场对话注定是不可能导向自己期望的结果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可是为什么是你……？”
苏诺简单回答：“因为那时候我就快死了。”
提到这个“死”字，苏诺眼睛里透出一种淡如琉璃的落寞之色，让萧广思觉得他格外脆弱易碎……
“啊不对，”苏诺纠正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心里知道反正萧广思也不会相信，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是我特别特别不想死，也许天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我捞了起来，答应再给我一次生命吧。”
萧广思眸色微沉，什么叫做已经死过一次？这种荒诞的说法似乎并不是当真的，但是他从苏诺的眼神中却可以看出，他很认真，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在说的话。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注意到苏诺用了“捞”这个词，说明对当时被从水里救上来是有印象的吧？大抵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又神志不清，后来就忘了遇到的是自己？
时隔多年，苏诺不记得本属正常，这些年来他原本也一直以为苏诺是不记得的。如今他也不是盼着苏诺想起来报答他什么，只是当他再次听见苏诺在生死关头提起“天使”这个字眼，他能感觉到“天使”在苏诺心中有特殊的地位，所以才会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提醒苏诺。
不过，要是苏诺真的想不起来，他自己说破就太没意思了……他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便道：“我倒是好奇‘天使’，你说的天使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诺听他的口气，是在怀疑自己吹牛？这个认识就让某个小炮灰立马不服气，怀疑他别的可以，但他见过天使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如今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昂然挺胸：“你以为天使是我编出来的？告诉你，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向我游过来，不过他实在是太小只了，所以一开始我没认出来他是天使，还担心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被淹死。”
“但是忽然！他展开巨大洁白的翅膀在水面上一扫！我这才发现他不是普通的小孩，整个人就被他卷了起来。他带着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我怕高就拼命抓住他的翅膀不放，这时候他特别温柔地对我说‘放手，我救你’，真的特别特别温柔……”
“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丢下我的，所以我就放手了。他继续带着我往上飞，他头上顶的光环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圣洁的光辉都洒在我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比开空调——我是说比冬天烤火的时候还要暖和……”
他从美好的回忆中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只见萧广思直愣愣地盯着他，那模样就像刚喝了一瓶过期的酸奶，他顿时感到被冒犯了，于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跟你说也没用，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明白的。”萧广思沉默了好半天，扶额长叹一声。他还真是不太明白啊……他原本只当苏诺是忘了当初的事，想不到忘是没忘，倒是记忆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他瞧了瞧自己显然无望变成翅膀的双手，觉得这事基本可以放弃了。
苏诺见他失落，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本来就知道，一般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离奇的事情，要不是他亲眼见过，他恐怕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天使存在。
于是他试图找补道：“不过我也就见过一次天使，这种机缘本来就是非常难得的，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天使宽宏大量，他还是会保佑你的，这次他就保佑你了啊。”
保佑？萧·自顾不暇的“天使”·广思苦笑一声，干巴巴道：“想不到他还有闲心保佑我……”
他无意的这句话，顿时触发了苏诺的记忆，梦里的那个山興“剧情君”是怎么说的？
“天使很忙的，你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那么天使究竟有没有抽空保佑萧广思呢？还有……他还记得他在梦里发过誓，只要天使肯救萧广思，他就永远给天使打工……
那虽然只是梦，但苏诺清楚自己当时绝对是真心真意，所以到底会不会应验？
去给天使打工当然也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就算没有工钱拿，苏诺也并不排斥，只是……这是不是就意味他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尽管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一世也是活不长的，想到这里忍不住还是有些难过。虽然这本来也不是他自己的世界，但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太多的不舍，舍不得把他宠到心坎里的皇帝陛下，舍不得所有好吃好玩的东西，还有，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动不动就把自己弄伤的缺心眼男主大人。
更可怕的是，如果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死了，剧情是否又会恢复原状？他想到原书中萧广思和永昭帝父子之间拼得你死我活的血腥画面，心头一紧，不！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他死了，他也不允许！
他在心中暗自向天使祈祷，再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个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到时候他一定会兑现承诺的……
“诺诺，哪里不舒服？”
萧广思立刻顾不上自己的小失落了，明明诺诺方才还沉浸在对“天使”的憧憬中，一脸痴色，怎么突然又在难过了？
苏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低声道：“是陛下救你的。”
也许是因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萧广思倒是笑了笑：“你说什么？”
于是苏诺原原本本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没有对他隐瞒任何一个细节，包括自己那个残忍的决定。
全部说完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竭。
他不敢看萧广思的眼睛，但他并不后悔。他想让萧广思知道真相，何况这是改善他们父子关系最好的契机，他必须要抓住。
所以，他终归还是把勇气找了回来，选择坦白。
只是，至于萧广思会不会恨他？他的勇气还不足以去思考这些……总之在这一点上，他也只能接受命运。
萧广思全程安静在听，也没有说一句话打断他。
苏诺最后道：“我知道陛下这些年来对你并不好，你心里肯定也对陛下有怨，这怪不得你。以前我没法多说什么，但这次真的是陛下救了你，说明陛下还是关心你的。你们毕竟是父子，不该弄得像仇人一样。”
萧广思缓缓道：“所以你对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苏诺坦然点头。
萧广思忍不住揉了揉苏诺已经凌乱不堪的脑袋，把它揉得更乱，轻声嗤笑：“傻瓜。”
他温热的指尖穿过头发抚摸过来，苏诺头皮微麻，整个人都不禁颤栗了一下。
“不过傻瓜也该知道，父皇肯救我，只有一个原因。”萧广思淡淡地、不容置疑地道。
苏诺避开他的眼睛小声道：“可是我并没有求陛下——”
“所以，”萧广思一阵见血地发问，“你害怕我会为了这个怨你？”
“我……”苏诺睁大眼睛，一时无言。萧广思透过他眼眸中的哀伤失措，仿佛能看见当自己重伤昏迷之时，苏诺面对难以承受的两难抉择，该是何等痛苦无助。
他只恨自己竟会一时失手，致使诺诺落到那般境地，甚至事后还要担心被他无理怨恨。
以前他也多少反思过，为什么诺诺在他身边时常就会莫名其妙就害怕起来，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样？只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过，毕竟诺诺大部分时候还是依赖他的……
但如今看来，这种依赖并不代表信赖，他到底还是让诺诺觉得不安全。
也许，有些话真的是该说了吧……
尽管未来还有太多说不准，可至少也该让诺诺定定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萧·折翼的天使·广思：掉个马甲怎么就这么难…
一点小补丁：诺诺说当时感觉自己在飞，其实是濒死体验，所以这本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50章 抓对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末尾内容修改过，看这章之前，可以先往前翻一页接上
萧广思渐渐下定了决心，不错, 如今他还没有能力给诺诺什么, 但提前把话说清也未尝无益, 毕竟诺诺总这么胡思乱想下去, 对病情也是不好。
所以在苏诺发呆的同时, 他已经把事先早就打好的腹稿，又反复在心里过了几遍，确认万无一失，打算只等苏诺委屈地一点头，他就抓住时机开口。
按照他的想法, 苏诺正在最惶惶不安之时, 听到他的那些话必定会喜出望外，根本不可能拒绝的……
正在他屏息静气准备将自己的完美计划付诸实施之时，苏诺忽然福至心灵道：“我觉得三殿下宽宏大量, 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
萧广思愣了愣, 仿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这种感觉十分空虚。
而某不按套路出牌的小炮灰，完全没有去顾及男主大人的感受, 经过充分的心理斗争之后，他已经自我解脱了，此时内心一片祥和轻松：“要是你会为了这个怨我, 你就不是你了。”
听到这句话，萧广思心头那点小小的不甘瞬时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 是强烈的震撼。
眼前的少年神情坚定而认真，萧广思仿佛能看见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璀璨而圣洁的金色。
他又想起苏诺描述的所谓“天使”，原来这种幻觉真的是有可能出现的……
他顿感自己筹备了许久的腹稿竟是如此苍白无力，十分庆幸自己还一个字都没有说，并立即决定还是先回去多看看书，再打磨个几百上千遍，然后再提这事吧。
某个小炮灰还不知道眼看到嘴的告白，就这么被自己突然觉醒的觉悟给震飞了，他一边低头给萧广思系好衣带，一边唠叨道：“无论怎么说，陛下救你他自己也是冒了风险的，就说你们是父子，也不是每个父亲都能为每个儿子做到这种地步对不对？你先不要管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现在的结果就是你终于好好的活过来了，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紧？所以下一步你也总该意思意思的是不是，哦，我不是说你一定要立马感激涕零去抱陛下大腿，不过只是稍微示个好，你总不亏的吧？”
萧广思听他一气说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他一直在担心苏诺会不会说着说着气不够了，把自己憋到。
他当然明白苏诺是一片好心，只是事情肯定远没有苏诺想的这么简单。这些年来他对被永昭帝厌恶已经习以为常，早就不在意了，但他直觉这背后的缘故，不是父皇单纯看自己不顺眼这么简单。
真相究竟如何，他如今还不知道，但猜测此事与当年皇后的离奇暴毙脱不开关系。这也是他选择进大理寺的原因之一，在那里他能够有机会查阅当年旧案的卷宗，从而了解更多内情。
只不过这些事情太复杂了，他暂时还没法对苏诺解释太多，就只好先敷衍着含混过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秋云的声音：“公子，晚膳备好了，公子就在这边用膳？”
苏诺陡然一惊，一摸自己乱成鸡窝的脑袋，虽然秋云在外面并看不见，他还是有种被捉奸在床（此处用词不当）的罪恶感，生怕秋云真的进来，只有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了……稍、稍等……”
萧广思此时倒是已经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妥妥帖帖。于是他抬高声音道：“秋云姑姑进来吧，诺诺需要先梳洗一下。”
苏诺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正要大喊让秋云不要进来，可是秋云已经推门进来了。
秋云进门第一眼看见苏诺慌张凌乱的小模样，直接怔在了门口，半天没缓过神来。
而已经没脸见人的小炮灰，此刻只有怒视造成这一局面的某个猪队友。
然而萧广思脸上毫无波澜，倒是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然你要我来给你梳头发？”
苏诺狠狠咬牙。秋云总算回过神来，怀疑的眼神在这嘀嘀咕咕的两人之间打转：“公子这是怎么弄的？”她好像是在问苏诺，眼睛却看着萧广思。
萧广思很淡定地回答：“刚才诺诺困了，靠在旁边睡了一会儿，就把头发给蹭乱了。”
苏诺觉得秋云似乎不太相信萧广思的话，不过好在无论信或不信，秋云都没有再继续追究这个尴尬的问题。
吃过晚饭之后，苏诺还满心惦记着英勇救人的皇帝陛下，亲自端了补血效果最好的阿胶红枣乌鸡汤给永昭帝送过去，并且坚持看着正在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吃干净，才肯光荣撤退。
回去的路上，苏诺在心里对皇帝陛下十二分点赞，人家这才是真汉子，吃得多爽快，不像某人扭扭捏捏地嫌弃了半天这是给女人吃的东西，直到在他的严肃训.诫之下才肯听话端碗。
作为一个已经进化到可以教训男主大人的炮灰，苏诺觉得自己膨胀的身体里充满了能量，走夜路都不怕黑了。
然而，对一个炮灰来说，得意忘形的代价往往就是——
“哎哟！”忽地旁边的灌木丛中闪出一个影子，苏诺随之脚底一绊，顿时向前扑倒，不过他没有倒地，就被人提着肩膀拎了起来。
秋云一直跟在苏诺后面落后几步，见势不对就要上前，只是在她实际动手之前，先看清了刚才出手抓住苏诺的那个人，于是反而犹豫了一下，这个人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得罪更好……
“奴婢见过大公主。”她向那个月色之下昂首挺立的少女行了一礼，试图先礼后兵，“请问大公主这是何意？”
苏诺心下倒抽一口气，扭头一看，自己倒霉撞上的果然是大公主萧玥。
大公主萧玥乃是永昭帝的长女，由甄贵妃所出，同时也是四皇子萧广恪的孪生妹妹。据说甄贵妃尽管地位尊荣，但是在那方面不怎么受皇帝宠爱，她一辈子只生育过一胎，不过运气很好，一生就是龙凤胎，所以一次性就儿女双全了。
然而生的水平再高，也敌不过养的水平太差。在苏诺看来，甄贵妃这一双儿女根本就是教育失败的产物。
萧广恪至少平时看起来还是人模人样的，而他这个妹妹，那可早就是在皇宫内外有名号的刁蛮公主了。甄贵妃从她十四岁起就开始给她物色亲事，期间她砸破了两名准驸马的头，把三名准驸马踢进水里，还有四五六七八名准驸马都惨遭过被下药剃成秃头、被剥光衣服身无分文丢进青楼、一夜之间家门前被印上几百个血手印等等恶劣整蛊手段。
可以说萧广恪弄坏一把椅子，跟她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眼下已经没有哪家有头有脸的勋贵，敢再动把这位姑奶奶娶回家的念头。由于萧玥的所作所为性质恶劣、影响极坏，永昭帝终于大发雷霆，把她交给太后管教，让她每天陪太后早睡早起、吃斋念佛，静心反省自己的过错，不许出门半步。
可见的成果是，苏诺能看出萧玥的确饿瘦了一些。
他心念电转，他一直以来并没有得罪过萧玥，反而他们还是玩得不错的，证据为萧玥那些下三滥的整人点子，有不少都是他出的（当然那是被迫！被迫！），那么眼下萧玥来找他的麻烦，肯定是因为萧广恪的事了。
萧玥是学过些拳脚功夫的，单手就制住了他，并且把他的肩膀抓得生疼，可他也是要面子的，怎么能向一个女孩子求饶呢？于是他只好心里mmp嘴上笑嘻嘻地问：“公主今天不用陪太后娘娘吃斋了？”
萧玥冷冰冰道：“我的禁闭期满了。”
苏诺继续赔笑：“所以公主是特意来找我庆祝的？”
萧玥冷哼一声：“别装了，苏诺。你还不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晚了。”
苏诺见她说得笃定，自己倒是错乱了：“什么晚了？”
“天晚了，”萧玥看白痴似的瞟了他一眼，“再晚哥哥就该睡了。”
苏诺于是更加听不懂了。不过剩余的理智还是帮助他分析了出来，会被萧玥不带排行直接亲密称呼为“哥哥”的，只有她同福同母的亲哥萧广恪。
他无语道：“他睡不睡关我什么事？我去做什么？”
萧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道：“你还装！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苏诺彻底惊呆：什么事？谁们的事？
他自己沉浸在震惊中问不出口，然而有人替他问出口了——
“大妹妹说的是什么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苏诺一转头，已经对剧情发展完全无语，上天要不要这么眷顾他呀？来人自然是萧广思。
他缓步而来，礼貌而淡漠地向萧玥点了点头：“许久不见，大妹妹的功夫倒是没有荒废，不过不管是什么事，”他的目光停留在萧玥按住苏诺肩膀的那只手上，“能不能先把手拿开再说？”
萧玥讥讽回应：“许久不见，三哥倒还是这么多管闲事。”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萧广思目中威胁的冷光一闪，她并不怕萧广思，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从重重保护之中把苏诺劫走，万一把动静闹大，惊动父皇，那可真的就麻烦大了。不过她坚定相信，苏诺这厮虽然嘴硬，心里肯定是愿意跟她去看哥哥的。
所以她扭头一看苏诺那副疼得即将呲牙咧嘴却还勉强维持风度的可怜相，发了发慈悲，把手松了。
苏诺揉着肩膀，以上这段剧情信息量太大，他还来不及完全消化，他只能第一时间抓住问题的核心重点——
于是某个非常善于抓对重点的小炮灰向着男主大人不忿道：“你太过分了，不好好躺着养伤，还出来乱逛！晚上再喝三大碗阿胶红枣乌鸡汤！”
第51章 眉来眼去
萧广思一听见这三种补品撞在一起，就觉得胃里一阵发紧。
他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在外人面前保持镇定, 压低声音道：“这些回去再说。”
苏诺见他态度还算真诚, 终于勉强决定暂且饶过他, 回头再算账, 并瞪了他一眼作为通知。
萧广思无奈回了一个眼神, 示意知道了。
萧玥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悠，越看越觉得这气氛很不对劲，让她很不舒服。
她不过脑子就气呼呼向苏诺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哥哥为了你含冤入狱，你不但不着急去看他，还在这里跟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她一时没找到这个合适的词, 有点卡。
苏诺眉心一跳, 他顿时有种直觉，绝对不能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不然自己就真的没法做人了。
于是他再次抓住重点, 倒也没有发怒, 只是淡淡道：“我听不懂公主所谓‘含冤’是什么意思。四殿下在宫里持刀行凶, 差点伤及人命，总不可能当作没事发生吧。”
萧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哥哥为人一向谨慎稳重, 若不是被逼无奈，他怎会动刀伤人？他会这么做，还不是见不得你被人欺负, 为了保护你？事情皆因你而起，你居然说他行凶，那你又算什么？”
苏诺目瞪口呆, 完全理解不了萧玥这是什么奇葩逻辑，他觉得这姑娘大概是被人洗脑了吧……
照她这么说，这全都是他的错，难道是他逼着萧广恪去捅人的？
他不禁抬头跟那个“欺负”他的人对了对眼神，看出对方面色十分不善。
萧玥还在继续滔滔不绝替萧广恪辩解：“何况哥哥根本就不知道那把刀上有毒！连那把刀都是二哥送给他的，现在却全都成了他的罪过！呵，他一个人在牢里受罪，还满心惦记着你，你呢？”
苏诺在她仿佛理直气壮的质问之下，觉得这个世界愈发魔幻了。
不过期间他听见萧玥提及那把刀的来源，却是稍微上了上心。先前他冷静下来时也想过，甄贵妃为什么会让萧广恪携带一把淬了剧毒的刀，难道是怕自己儿子祸事闯不大？萧广恪又怎么会傻到以为自己在宫里伤了人命，还能全身而退？
从常理推断，也许他们是不知道那把刀的问题，不排除萧广恪在这方面是被人算计了。倘若真如萧玥所说，刀是二皇子萧广安送的，那么，这又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二皇子萧广安和六皇子萧广宇一样是柳妃所生，到了年岁之后，已经搬出宫外去住，但他这个人为人懒散又好玩，在正经事上不曾有过什么功绩，因此一直也没有封爵的机会。目前留在京城里，偶尔还回宫里来转转，之前苏诺在剧情控制之下不务正业的时候，跟他玩得也算不错。
永昭帝的儿子其实不算很多，又没有嫡子，萧广安排行第二，按说也是有争夺储位的机会的。不过至少从表面上看来，热爱游手好闲的二皇子并没有这份野心，并且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四皇子及四皇子党格外交好，看来是决心把宝押在萧广恪身上了。
当然，这里面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谁也不知道。而且原书中萧广安戏份太少，他的角色几乎被处理成了一个路人甲，毫无存在感。因此苏诺反而判断不出他本质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他会不会背地里算计萧广恪，这就更不好说了。
那把匕首能在两个皇子之间作为人情往来的礼物，想来也不是凡物。苏诺有种直觉，从这把匕首入手，说不定背后还会牵扯出更多。
然而他不在乎它是不是宝物，一想到就是这个东西差点伤了萧广思的性命，他满心就只剩下厌憎。但有一点他始终是认清的：“不管刀是谁送的，拿刀捅人的就是四殿下，这是我亲眼所见。要是四殿下惦记我死没死的话，公主已经见到了，不妨告诉他。”他毫不迟疑抛出自己对此事的态度，“我是不会去见他的。”犯罪的不是刀，而是人。推卸责任哪有这么容易？
自萧广思受伤之后，苏诺连对萧广恪这三个字都厌烦至极，怎么会再肯去见他？再说受害人家属去给凶手探监，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某个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自发自觉以“家属”自居的小炮灰没有看见，随着他干脆利落的拒绝，男主大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并且微微勾起了嘴角。
萧玥也同样目不转睛看着苏诺，只不过她是在怒瞪：“你……”在这一刻她好像就要大发雷霆，然而却忽然出乎意料地态度软化了下来，她想起母妃的嘱咐，强迫自己忍耐怒气，“好吧，我也不逼你马上就去见哥哥，但哥哥终归是为你遭难，你总不至于会落井下石的，是不是？”
那当然是……至于啦。
不过苏诺虽然的确很想落井下石，毕竟还没有过实际的行动，主要是他相信皇帝陛下肯定会将此事彻查清楚，并且让萧广恪受到该受的惩罚。所以这些不是需要他操心的，他宁愿先去忙更要紧的事，比如安利他的阿胶红枣乌鸡汤……
萧玥见他不置可否，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然后道：“要是你还有良心，明天就去求父皇放了哥哥，反正父皇一向最听你的，这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这不可能。”这次苏诺不等她说完，就立时打断了她，他终于明白萧玥今日来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合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他去给萧广恪去讲情呀。别说他完全不愿意讲情，就说他怎么能做出这种妨碍司法公正的事情，辜负皇帝陛下的信任？
其他的无理取闹他还能忍受，这一点他真的是忍无可忍：“公主说出这样的话，置陛下的威信于何地？”
萧玥认识苏诺多年，彼此从来都是嘻嘻哈哈，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大义凛然地教训人，一时怔了一怔。
萧广思在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走近了过来，他在两人相持之人，用左臂将苏诺一揽，冷冰冰向萧玥道：“诺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妹妹还不走么？难不成是打算惊动父皇？”
萧玥眼见苏诺自然而然就往萧广思身上靠过去，模样异常亲密温顺，瞬间大怒，把别的都抛在了脑后，怪不裕溪得苏诺会突然态度大变，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哥哥真是瞎了眼！
她恨恨骂道：“苏诺，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心一意对哥哥的，还替你们隐瞒！以后你就是来哭着求哥哥原谅，我也不会替你说话了！”
说罢，转身愤愤而去。
苏诺已经完全石化在当地，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玥到底误会了什么，她已经走远了。
他望着萧玥的背影，甚至有种冲动，要追上去把事情理论清楚，还自己清白，但一想到那个武力高又不讲理的母老虎，他还是却步不前了。
他只能自我安慰，别人想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他问心无愧，又不会少块肉。
没错，像他这样内心强大的人，才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呢！
就在这时，萧广思的手落在苏诺肩上轻轻拍了一拍，苏诺顿时吓了一跳，心里虚了一虚。
虽然说他一点都不在乎……但是萧广思会怎么想啊？
他越回忆越是觉得，以前被剧情控制的时候，自己好像的确跟萧广恪比较亲近，当然他们最多算是玩乐上的朋友。萧广恪像其他皇子们一样，也是有什么新鲜玩意第一个想到苏诺，只不过他人傻钱多，挖来的新鲜玩意也格外多一些，所以苏诺和他玩的时间也最多。但是，绝对没有萧玥意淫的那些成分啊！最多就是看起来比较……那啥而已。
苏诺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从前那个讨厌的剧情君到底给他挖下了多大的坑。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跟萧广思解释，以及究竟该不该解释，萧广思牵起他淡淡道：“外面暑气太盛，快进屋去吧。”
苏诺心神不定由着他牵着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男主大人是不是太平静了？
他猛地想起，原书中曾有记载，男主大人有一个鲜明的性格特点，就是在他最不高兴的时候，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因为这时候，他就会像一瓶已经跑光了气泡的汽水一样，彻底平静无波。
正如眼前这般……苏诺想着汽水的问题，沉默着跟他往回走，沉默得太久了，觉得自己似乎也憋成了一瓶汽水，死活都拧不开瓶盖的那种。
他才不要被误会！他要解释清楚！
然而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觉得自己说出来之后怕只会越描越黑……
那就什么都不说？
他心里那个习惯性自欺欺人的声音劝道：反正萧广思又没说什么，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多好？把头埋进沙子里，你的世界将会多么岁月静好……
在他即将屈服在这种鸵鸟论调之下的时候，心里却又有另一个论调激动道：感受一下！男主大人为什么把你的手抓得那么紧！他在生气！你居然都不会安慰他！像你这么不合格的小炮灰，还妄想晋级成配角呢！应该立刻被开除炮灰籍，赶进后勤部去，变成储备粮！
他心乱如麻，不行不行，不要变成储备粮，他在自己心里反复使力，试图破障，一圈两圈三圈，这盖子非要拧开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玥公主：举起恪诺CP大旗！拒绝思诺邪教！
第52章 吃醋了没
萧广思感觉到他把自己的手抓得格外紧，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于是, 他自然也就紧紧回握住他, 把肯定的答案传递了回去。
只是, 他侧目瞥见苏诺的表情, 似乎是在跟什么不明势力反复较劲似的，凭他对苏诺的了解，完全可以肯定，这个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暗自摇头，思虑太多, 对身体没有好处呀……
他觉得自己既然牵着某人的手, 就有责任把某人哄开心。想到哄某人开心的手段，他眼皮跳了跳，不过最终还是勇敢地决定, 只要能让诺诺高兴起来, 牺牲他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
于是慷慨悲壮的男主大人, 一咬牙快速道：“我答应你喝那个乌鸡汤，你盛多少我喝多少。”
苏诺正在自己跟自己较着劲, 猛听到萧广思的话立马神清气爽了一下，心里的汽水盖子仿佛突然拧开了，发出兹拉一声释然的感叹。
于是他忙不迭地纠正道：“是阿胶红枣乌鸡汤……”
萧广思胃里又紧了紧, 忙道：“不管是什么，我喝就是了。开心了？”
苏诺当然是挺开心的，连刚才的种种烦恼都被挤到角落里, 忘记了。只是他打量着男主大人似乎颇为苦大仇深的模样，对自己开心的依据稍微产生了怀疑……不过，管他呢，先把那三碗汤灌进去再说。
等回到书房里，苏诺如愿以偿地把男主大人安置回床上，并且看着他灌下去三大碗补血圣品，终于觉得一切都恢复了应有的样子。
萧广思喝进最后一口汤，默默抚摸胃部，却见他正在热忱地望着自己，两只黑眸亮晶晶仿佛在发光。
他忍不住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照顾人了？”
苏诺被他问得懵了一下。
他一直擅长的是被人照顾，而不是照顾人，但是如今……他竟然发现，照顾某些人是会有瘾的，看着他在你面前从不情不愿到勉强屈服再到自动听话，一点一点地康复起来，那种成就感，就像是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植物终于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一般。
萧广思见他傻傻的，无奈笑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真是想也想不到。”
苏诺听见他提及“以前”，立马异常警觉起来，他可清楚以前的自己没给男主大人留下什么好印象，其直接后果就是最后被耻辱地钉在了男主大人的食谱上。
偏偏就在这时，萧广思低下头微微苦笑，又道：“也或许只是在我面前不是这样吧。”
苏诺陡然一惊，他脑瓜里转动的小齿轮顿时从这句话里榨取出了丰富的信息量。
所以萧广思这是在怀疑，自己以前也会对别人这么献殷勤？剧情在上，哪怕在原剧情里，以他的人设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啊。那种不走心的剧情最多偶尔安排他去孝敬一下皇帝陛下，还都是那种好吃懒做的孝敬，让苏诺心里颇为过意不去。
他猛地又联想起萧玥不久前说过的那些话，天，萧广思不是真的信了吧？
那是造谣！是诬蔑！
他再也忍不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脱口而出：“才没有！是因为你养起来特别有成就感！”
萧广思一时怔了怔神，单从苏诺这句话的内容，他无法分辨这是夸他还是骂他，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是古怪极了。
莫名其妙成为小炮灰饲养对象的男主大人，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给人提供这方面的成就感。
苏诺意识到自己说的都是什么，顿时恨不得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自己埋起来。但是，这样是不行的！作为一个勇敢的小炮灰，尽管脸上一片火辣辣，他还要挣扎着越描越黑地解释道：“我跟四皇子之间什么都没有，现在没有，从前也没有……”萧广思见他越说越委屈，立刻点头：“我知道。”
苏诺更多赌咒发誓的话还没说出口，一下子被他过于清淡的反应给堵住了，他一急之下，只来得及强调：“我是认真的。”
萧广思再次点头：“我知道。”
苏诺仿佛觉得自己在拼命戳一块木头，完全得不到任何预期的反应，怕是假如他告诉萧广思明天要下雨，萧广思的反应还会大一点吧。
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尽管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于是他愤愤声讨某人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广思有些莫名：“你不想我知道么？”
“你……你知道也不能这样啊！”苏诺试图表达出自己凌乱的心声，虽然效果只是让他自己都发觉自己真是蛮不讲理，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不明的气，“你就不能有个过程嘛！像你这样完全都没有吃醋的样子——”
他忽地住口不说了，并且在本能之下自欺欺人地掩住嘴，好像这样就能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只可惜的是，他的嘴毕竟比脑子快了太多。
在长达一个世纪的尴尬沉默之后，萧广思静静问：“你想让我吃醋？”
苏诺也只是在听自己说漏嘴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萧广思完全合理的淡定反应而难受。
原来他竟然想让男主大人吃醋？让男主大人为他吃醋？
简直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逆皇》用洋洋洒洒几百万字告诉了世人一个道理：从来只有别人为男主吃醋，而男主不会为任何人吃醋。
原书中围绕萧广思团团转的众多女主女配，有国色天香、有沉鱼落雁、有清纯可人、有丽质天成，这么一大堆美女，自然也吸引了一群不知死活的炮灰男配们，时不时就冒出来想把男主后宫中某个美女据为己有，给男主大人头上添点绿。
而每次的结局都是——美女三贞九烈誓死不从，而男主大人自己……毫不在意。
以苏诺不多的看书经验，这种不在乎戴绿帽的种马男主绝对属于稀有品种，毫无合理性可言，他只能猜测萧广思自恃有男主光环，能够隔空震飞所有绿帽，所以有恃无恐吧。
直到某一章，作为本书疑似女主的大燕公主遭人陷害，被误会和某个反派男之间有奸情，后宫众美女欲对她落井下石，男主却始终不为所动。当然大燕公主自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在一章之内就抓住了陷害她的人，并且澄清真相，还了自己清白，又向正宫宝座迈近一步。
于是在这一章末尾，成功反杀的大燕公主小鸟依人一般靠在男主肩上，撒娇道：“你怎么都不吃醋？”
男主思索了片刻，淡淡道：“大概是我不够在乎你吧。”
正在认真看书的苏诺：？？？
从此他明白了，这个男主恐怕真的是吃醋绝缘体吧。
当然，原书中男主说完这句话，又三言两语把大燕公主哄住了（大意是“但是这是好事，倘若我太过在乎你，你怕是已经没命了”云云），所以大燕公主自此之后仍然对他死心塌地，直到被他一刀捅死。
可怜的妹子，啧啧。
然而，苏诺以前只知道同情那些痴情的妹子，如今他却发现，更该同情的是他自己。
那些妹子们对男主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因为她们没看过剧本，无知者无畏，可是他这个看过剧情的人，又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呢？
他明明知道，就算他拿的是女主剧本，萧广思也不可能为他吃醋的，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炮灰，并且在错过原定的杀青日期之后，如今连正规剧本都没有的拿了，只能算是个临时工而已。
这样的他，又凭什么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回忆起来这段时间在跟萧广思相处中，也许是因为男主总是因受伤而被削弱的缘故，导致他一度产生了一种自己很强大、男主都需要他来保护的错觉。所以他不知不觉就膨胀了。
直到此刻，男主面无表情问他：
“你想让我吃醋？”
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荒唐可笑。于是他骄傲的小气泡猛地被戳破了，他发觉自己真的是蠢得透了气……
但是无论如何，他可不想听见什么“我不够在乎你”之类的大实话！
事到如今，为了逃脱这样的命运，他也只好克制住自己正在颤栗的羞耻心，来一手死不承认了。
于是他指着萧广思不久前刚放下的碗道：“我是说吃点醋有利于消化，我去给你盛一碗……”
萧广思心头一震，瞧瞧自己刚刚以非凡毅力光荣清空的巨碗，这不会要来真的吧？不过是嫌自己没有及时表现出吃醋的样子而已，何至于如此暴力？他连忙把碗按住，拒绝了苏诺：“不、不必，我已经消化了。”
苏诺垂头丧气，哪有人会消化得这么快的？于是被明明白白敷衍了小炮灰，断定自己果然是被嫌弃了。
萧广思清了清嗓子，正要条分缕析澄清关于“吃醋”的问题，仔细观察，却发现某个小炮灰连眼圈都红了。
他心里一疼，所有条理顿时凌乱，缠绕成了一团。他不由问：“你哭了？”
苏诺回过神来，拼命摇头：“我没哭。”
“那你的眼睛……？”
“进沙了。”
他越是摇头，鼻子越是发酸，眼前也越是被某些讨厌的液体模糊起来。想到自己眼下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都已经糗到麻木了，好像再糗一点也没有多么了不起。所以他完全不顾屋子里既没有风也没有沙的物理事实，连这么侮辱智商的拙劣借口都拿来用了。
他只是想借口抬手把眼睛擦干而已，却被萧广思拦住了。
萧广思一本正经道：“眼里进沙了不能用手揉，过来我给你吹吹。”
苏诺一呆，本能地抗拒：“不用，我自己吹。”
萧广思：……
“你自己吹？你自己怎么吹？”他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有个人对我说过，‘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什么都自己来的’。”
苏诺在心里暗骂，那个人一定是个傻子，然而他无法制止他这副被男主声控惯了的壳子，一点一点地，向着萧广思挪进过去。
萧广思用能动的那只手扣住他，慢慢靠近，清楚地看见苏诺鸦羽似的墨色睫毛，正覆盖在那秋水般明澈的眼眸上，微微颤栗着。
他笑了笑：“这么紧张？”
“没、没有啊。”苏诺感受到他的呼吸，头脑有些发晕，但还是勉强辩解着，“有什么可紧张的。”
“别紧张，对你的病情不好，”萧广思耐心道，“放松心情，知道么？”
对，是这个道理，他要惜命，要冷静……
正当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时候，忽然萧广思倾身凑近过来，苏诺感觉到他温润的唇瞬间吻落在自己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当诺诺拿到女主剧本…
诺诺：你怎么都不吃醋？
男主大人：大概是——
诺诺：各位观众，现在征求意见，你们觉得跪搓衣板的那一面比较人道？
男主大人（…）：大概是因为我哪一面都不想跪吧…
第53章 吹一下就倒
在这一刻，苏诺心里所有不成调的经文, 全都爆炸成了一片尖叫的空白。
男主大人亲了他！而且绝对是自发自觉自动自愿地亲了他！这次不能不算数了！
在过分激动之下, 他一颗心砰砰乱跳, 早就把什么冷静惜命的良言都抛在了脑后, 其后果就是, 在下一秒他脸色一白，整个人软倒下去。
好在萧广思这时候正在支持着他。
萧广思本来说要给他吹吹只是玩笑之语，想把他骗到身边来安抚一下而已。不过靠近瞧见苏诺眼睛里隐隐泛着的泪光，他还真的忍不住轻轻吹了一吹，想用自己的气息把苏诺的泪水吹干。
但他才小心吹了第一下, 就见某个刚才还在口出狂言的小炮灰, 竟然被他给……吹倒了。
他猛惊一下，本能地去试苏诺的心跳，果然是快得不正常。
他连忙把苏诺在床上放平, 用手揉着他的心口帮他舒缓：“诺诺, 深呼吸！不要激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苏诺呆呆地遵从他的指示, 深呼吸，一次, 两次……
等到他终于差不多平复下来的时候，望见萧广思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突然觉得很是难过，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萧广思还在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好点了没有？”
苏诺迟缓地点头。
萧广思仍然不太放心：“你能说话么？”
苏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事了。”
萧广思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轻轻揽住他：“对不起……”
苏诺听见他道歉，心中愈发凄怆，明明他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那么轻那么轻地亲了自己一下，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他生了那么久的病，对自己的病情早就习以为常，很少再为这件事自怨自艾了。
可是当下这种情况，仿佛是在高调地提醒他——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不该做正常人的妄想。
他还是没法不难过。尤其是当他想到，这些都是事实……
而萧广思的歉意只是让这一切更为雪上加霜而已。
“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是我太欠考虑了……”
苏诺想问他：所以你现在考虑好了，以后就再也不会亲我了是不是？
但他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明知自己这样问只会显得更加无理取闹而已。
想到以后恐怕再也没有的亲了，他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散发着丧气，唯一可以用来自我安慰的只是，至少这一次萧广思是已经亲过了，这个不能不认的，反正亲过了就是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萧广思的声音还在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不经吹，”他心有余悸，信念坚定地保证道，“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吹你了，哪里都不吹。”
苏诺：？？？
他顿时没法再安心继续丧了，这事情不对呀，什么叫做“不经吹”？
他心里着急，结果就不过大脑地直接问出口了：“你明明亲了我啊……”
萧广思狠愣了一下：“诺诺，你在说什么？”
苏诺听他这意思，竟是真的要不认账？这可怎么行！
他的小脑瓜里对别的都一片模模糊糊，唯独对这一点异常坚持，他睁大眼睛：“你亲了我的，我记得你亲了我的！”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已经全然顾不得什么羞耻了。
萧广思在他的不懈指认之下，简直都怀疑自己真做过了。可是他十分肯定自己绝对不可能再做出这种事来，自那次可怕的教训之后，他发过誓，再也不会因冲动而伤害诺诺……
他只是不知道吹一下也不可以而已。
他怀疑诺诺是不是在神志不清之下，又联想起来上次被他强吻的痛苦，所以被吓坏了？
他早已为那件事后悔过无数次，午夜梦回之时，他至今还时常会梦到万一那次诺诺没有被救过来，他要怎么办？梦里的他一次次望着诺诺冰冷的尸体，意识到诺诺就这样被他毫无意义地害死了，他根本连悔过的资格都没有……
然后他一次次被吓醒，每一次，那痛苦的记忆都会在他骨子里印刻得更深。
对他来说，这段经历都如此可怕，更何况是对诺诺呢？
他最不愿的，就是让诺诺把这种痛苦再经历一遍。
于是他坚定道：“没有，诺诺，我没有亲你，我绝对不会的。”
苏诺见自己说了这么半天，他的态度都丝毫没有软化，终于万分委屈地开始接受现实，看来他是不会承认了吧……
他不承认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又没有监控录像，根本什么都证明不了……
苏诺越想越伤心，凭什么呀？就算萧广思在原书里那么渣，也不至于这样亲了没亲，睡了没睡的，他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萧广思见他犹然惊魂未定，立马反思自己的保证还不够到位，于是更为斩钉截铁地道：“诺诺，相信我，要是我再对你做出那种事，就让我立时死在——”
“闭嘴！”苏诺来不及抬手捂他的嘴，只有瞪大眼睛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见萧广思整个人怔住，依然不解气，用尽力气骂他道，“不亲就不亲，你发什么毒誓！有病啊你！”
萧广思还没完全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不过他知道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凡事都顺着诺诺就好了。
他一边给苏诺顺气一边安慰不停：“都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你别激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诺又在他的絮絮叨叨之中呆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觉得自己清醒些了，萧广思刚才的态度，不像是在撒谎。
撒谎没有必要起那么毒的毒誓，再说……他干嘛要撒这种谎？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萧广思真的亲了他吗？他本来是十二分笃定的，此时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只记得萧广思向他靠过来，靠得那么近没有间隙，然后温软的触感就落在他的眼角——
不过那真的是一个吻么？
他开始觉得是，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再仔细想想似乎在是与不是之间……
到底是不是？
他慢慢地开口问：“你只是对着我吹了一吹？”
“是，”萧广思愧疚道，“以后绝对不会了。”
苏诺渐渐地醒悟过来，如果萧广思说的是真的，那只是吹了一下，那个让自己激动得差点昏倒的吻根本不存在——
天呐，那他就是被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吻给亲软了！这也太丢脸了吧！
他想要把脸埋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这实在是已经太晚了，他刚才非要揪着萧广思逼人家承认亲了自己，那说的都是什么话啊……
所有原本被忽略的羞耻感一起涌上来，某个彻底无地自容的小炮灰悲哀地呜咽了一声，这回他是真的被自己给蠢哭了。
萧广思见他哭起来，更是心疼不已，他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誓言，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诺诺！包括他自己！
下一刻，哭泣的小炮灰被男主大人温柔地揽进怀里，无可选择地倾听着对方信誓旦旦的保证：“别怕诺诺，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亲你了，当然包括我自己……”
于是苏诺哭得更大声了些。
并且觉得更加羞耻了……
苏·一吹就倒的小炮灰·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在自己床上。
“诺诺，醒了？”萧广思的声音问道，苏诺循声看过去，见他坐在床边，正在用单手翻书。
苏诺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书房里。他昨天竟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可是这事不对啊，他一向最认床的，稍微挪一点地方就睡不着，怎么居然就在这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而且他感受了一下自己四仰八叉的睡姿，书房不是正常用来睡觉的地方，这张床也比较窄，两个人睡起来会挤，现在他几乎一个人就把床占满了，那萧广思是在哪里睡的？
他带着种种疑问坐起身来，一眼却看见了萧广思那对明显无比的黑眼圈，于是顿时破案了。
“你没有睡！”他气愤嚷道，“你伤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你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萧广思这才放下书，耐心地跟他解释道：“你昨晚一直情绪激动，好不容易睡着了，我怕你夜里会再发病，所以才一直看着你。我白天再睡也是一样的，不用担心我。”
苏诺想起来自己昨晚“情绪激动”的原因，觉得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在光天化日之下，萧广思更是一副十足正人君子的模样，好像在提醒着苏诺，自己昨天对他的冤枉是多么可笑。
可是他还记得萧广思的话：“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亲你了……”
合着不光他自己不会亲，还要管到别人，苏诺于是彻底认识到自己这辈子是脱单无望，注定solo到底了。
先前在他膨胀的时候，他觉得至少萧广思到目前为止是真心对自己好，自己（当然是在主角引力定律的作用下！）也不是特别讨厌他，那么如果自己能突破炮灰的命运，抢在众多后宫妹子被祸害之前，首先把男主大人拿下，也未免不是一桩功德。所以，还是值得努力争取一下的。
可是，如今他开始怀疑，萧广思也许根本就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可以谈恋爱的对象看待，怪不得不会吃醋……
本来也是这个道理，别人对你好，不见得就是想跟你谈恋爱。比如，现代生态养猪场里的那些小猪，每天吃的精饲料，喝的是矿泉水，听的是巴赫莫扎特，看的是小猪佩奇（？），生活何等惬意，然而养猪的人对它们好，是为了想跟它们谈恋爱吗？当然不是，是为了宰了之后肉质鲜美，能卖个好价钱……
苏诺记得他曾经在宣传科学养猪致富的某新闻报道上见过一张照片，一头小猪被主人亲昵地抱在怀里，一人一猪皆是满脸幸福洋溢，不夸张地说，都快亲在一起了。苏诺如今再回想起那头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的小猪，真是同类见同类，两眼泪汪汪，单从画面上看，谁能猜到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他认识得越透彻，内心就越丧，丧得他心灰意冷日月无光。
作为一个没有资格谈恋爱的小炮灰，丧到极致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只有——
他向萧广思挪过去，毫不避嫌地把头枕在对方肩上蹭蹭，将自己的乱发都蹭到了对方脖子上，一面抚着对方的背，酥声酥气道：“已经白天了，那你快过来睡呀？”
反正人家也不要跟他谈恋爱，所以他还有什么可避嫌的？
既然按道理猪是不可能勾引人的，那就让他大胆地干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四舍五入就是亲了呜呜
第54章 破案
周身顿时上升的温度，让萧广思疑心屋子里用来降温的冰是不是都已经化完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马上敲开苏诺在他身上胡乱探索的小爪子, 但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 苏诺又把他能动的那只手给压住了, 所以他遭遇了巨大的困难。
在这种“任人鱼肉”的处境之下, 他每多呆一刻, 就觉得心尖尖上都被挠得发痒。
所以，这就是苏诺用来作弄他的新手段？
这个小傻瓜知不知道，随便惹火是很危险的事情？他压抑下心头的燥热，端正坐姿目视前方，平淡无波地指出——
“你的头发该洗了。”
苏·企图跨物种勾引人类的小猪·诺, 本来正在潜心研究怎样把自己糊在他身上的面积再扩大一点, 在这句话带来的一万点暴击之下瞬间僵住了，半晌之后，他像一块干燥的口香糖一样从男主大人身上掉了下来, 伤心地躺了回去。
真的就这么不管用嘛……难道物种隔离真就如此牢不可破？
“快起来吧, ”萧广思催道, “刚才父皇派人过来，让我们午后到御书房去一趟。”
苏诺精神了一点：“我们？”
“我们, ”萧广思点了点头，忽觉不对，“你又在想什么了？”
苏诺一噎：“我哪有想什么。陛下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么？”
萧广思摇头, 随即微微冷笑：“不过按时日，我猜也差不多了。”
苏诺知道他这个人就爱故弄玄虚，问也问不出来, 干脆也不费这份闲心了，他起身去洗漱沐浴，临走还不忘抢走萧广思手里的书，命令他先躺回去睡一会儿……
午后，苏诺和萧广思一起到了御书房，又一次看见人这么齐全，终于悟出了是什么事情。
那块水晶玫瑰糕的幕后真相，看来就要揭开了。
永昭帝还是一见他就习惯性地招手：“诺诺，坐到朕的身边来。”
今日在这里，除了皇帝陛下自己，其余众位娘娘全都没有设座，包括甄贵妃都是站着的。苏诺想起上次见面差点跟她吵起来，不由多瞄了她两眼，然而甄贵妃对他报以慈爱的微笑，十分贤良淑德，仿佛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苏诺坐到永昭帝手边，永昭帝又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然后冷眼横扫下面诸位妃嫔，沉声宣布道：“到底是谁在作妖，妄图用玉茶露那种龌龊的东西在宫中害人，朕心里已经有数了。想要全尸就马上自己站出来，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苏诺一惊，这么说要害他的人，就在这几位娘娘当中？且不说他没得罪过她们，就说她们弄死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哪怕他真是永昭帝的私生子，可是连个名分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继承权了，她们要玩宫斗，难道不是去干掉其他的皇子比较实在？
他觉得十分冤屈，不过皇帝陛下开出的这个“坦白从宽”的条件，还真是优厚得有点瘆人啊，他暗暗想，要是他是坏人，恐怕会选择抗拒从严的。果然殿上一片沉静，没有人主动认罪。
永昭帝叹了一口气：“那就休怪朕不顾情面了。”他抬手示意，“带上来。”
首先被侍卫们押上来的是夏妃和哑婆婆，苏诺一见她们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几日不见，她们竟然都瘦了好大一圈，比陪太后吃斋三个月的效果还要显著。
随后被押上来的是一个小宫女，她一直低着头，侍卫一松手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不动了，似乎是已经晕了过去。
永昭帝瞟了萧广思一眼，冷冷道：“老三，你来解释一下吧。”
“是，”萧广思上前一步，淡淡道，“诺诺当时吃的那盘水晶玫瑰糕虽然是哑婆婆做的，但是哑婆婆年迈，倘若是其他人出入厨房，趁她不留意在点心的原料中加了东西，她多半很难发现。如今只要把这个做手脚的人揪出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苏诺觉得他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半生悲苦的哑婆婆会无缘无故来害他。不过又要怎么把真正动手脚的人给揪出来呢？
萧广思接着说下去：“夏妃娘娘宫中有独立的厨房，但厨房位置偏僻，跟前面是隔开的，倘若不是本宫中的人，想要自由出入而不被发现，基本很难。所以儿臣推断，倘若夏妃娘娘不知情，那便是她宫中出了内奸。而且那盘点心被送到柳妃娘娘宫中，最后又能被精确地摆到诺诺面前，恐怕也不是偶然。也就是说，”他抬头扫过殿内诸人，“内奸不止一个，并且也不止分布在宫中一处，看来幕后之人为了害诺诺，做了周密的计划和分工。”
苏诺听得脊背发凉，以前他在感官上觉得永昭帝的后宫大致上还是和谐的，从未发觉宫中环境如此险恶。话说他到底碍着别人什么事了？至于这么处心积虑的，非得弄死他吗？还用上团队作战了……
萧广思继续道：“父皇知道诺诺的为人，他不可能得罪这么多人，无冤无仇的话，这种掉脑袋的事情，要买通多个不同立场的人且保证不泄密也并不容易。所以，倘若这个幕后之人另有手段操纵他人，就能讲得通了。”苏诺听他说话，觉得每个词都听懂了，串起来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他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这时候永昭帝喟叹一声，挑明了萧广思说出来的话：“玉茶露。”
苏诺陡然一惊，他开始明白了——玉茶露这种东西如同毒品，人一旦成瘾，一辈子就毁在上面了，瘾君子为了获取毒品往往不惜铤而走险，很容易沦为别有用心之徒的傀儡，进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所以，萧广思是意指有人在利用玉茶露操纵宫里的人为自己办事？如果这是真的，这个事情的性质可就不是一般的危险了，远不仅仅是他自己性命受威胁的问题。
想想看，这个幕后黑手既然能用这种卑鄙手段控制这些人来害他，也就能害宫里其他人，甚至通过用玉茶露毒害更多人来继续扩充自己的势力，这样下去整个皇宫都会落入这种危险人物的掌控之中，那么全大魏的国家安全就堪忧了！
苏诺一思考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愈加惶恐，尤其是想到这背后的势力，其最终的目的是不是要谋害皇帝陛下？古代的皇帝虽然威风，那可是个高危职业啊！他吓得连忙仔细观察起永昭帝来，要看清楚皇帝陛下有没有什么被谋害的迹象。
要是换一个人，敢拿眼珠子这么毫不遮掩地对着皇帝胡乱打量，恐怕早就被治了好几个不敬之罪。但是永昭帝对上苏诺关切的小眼神，即刻就领悟了，这个孩子在这种关头，想的不是自己怎样，竟然只顾着关心他、怕他出事！他当了这么久高高在上的帝王，真真假假的关心都不知见过多少，此刻面对苏诺这份弥足珍贵的心意，却差点被感动哭了。
当然，皇帝陛下也是要面子的，当着这么多人，他总不能真哭。他只是更加坚定了信念：没有人能害他的诺诺！
他一指萧广思：“你说下去。”
萧广思道：“倘若以上的推测成立，要从夏妃娘娘宫中抓出内奸就很容易了。儿臣曾在书中读到过，玉茶露成瘾之人，在犯瘾之际，一旦喝进普通的茶水，反而会加剧瘾性发作，痛苦万分犹如中了剧毒。所以只要把夏妃娘娘宫内所有的人统一隔离看管起来，断绝正常的饮食，每人每日只供应一壶清茶。正常人在饥渴交加之下肯定每日都会把茶喝光，只会觉得不够，但玉茶露成瘾之人就算拼命掩饰，几日下来也无法继续忍受，到时候宁肯滴水不进也不敢继续饮茶。”
苏诺听他说完，心里咯噔一下，这招真是高……也真是损啊。符合男主大人的调性。
这么说哑婆婆她们也都陪着饿了好几天了？怪不得脸上都是菜色。
永昭帝指了指委顿在地的那名小宫女：“就是她？”
押人进来的侍卫复命道：“回陛下，这个宫女名叫小桃，从第三日起她就自己主动滴水不进，属下们审问过她，但她之后一直神志不清，问她问题她好像根本听不懂，用刑也没有效果……”
永昭帝冷冷道：“所以你们就束手无策了？”
侍卫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属下不敢……”
然而束手无策这回事，跟敢不敢好像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于是苏诺本能地看向神奇的福尔摩“思”大人，心里似乎觉得他是一定有办法破案的。
萧广思走到那名叫小桃的宫女身边，示意旁边的侍卫把她架起来。苏诺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她的眼睛里是一片迷茫的空虚，透过去看，就仿佛她脑子里根本已经不剩任何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一时间觉得恐怖又悲哀。
萧广思平静道：“在这种时候，瘾性发作的痛苦，会盖过施刑的痛苦，所以用刑是不管用的。”
他观察了小桃一会儿，淡淡问她：“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在点心里下毒？”
小桃呆呆地大睁着眼睛，一言不发。
萧广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是给你这个的人？”
小桃顿时激动起来，要不是被侍卫拦住，怕是已经直接向萧广思扑了过去。
苏诺作为旁观者也吓了一跳，从小桃的反应他当然能够猜到，萧广思手里拿的就是所谓玉茶露。但是他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
关键在于，持有此物可是重罪，他怎么能这样公然地拿出来？
这回福尔摩“思”大人不会是要翻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星星眼）：哇哦，男主大人好厉害，扶我起来，我还要撩！
作者（叹息）：儿砸，为了解决物种隔离的问题，你还是先努力进化吧
第55章 眉毛的罪过
一心担忧福尔摩“思”男主大人翻车的小炮灰偷眼去看一旁的皇帝陛下，却见永昭帝并无反应。
小桃还在挣扎着扑过来, 萧广思不动声色举着手中小瓶道：“说出来, 我就给你。是谁让你下毒的？”
苏诺觉得福尔摩“思”大人这路子是越来越野了啊, 当众诱供？
小桃呆怔了片刻, 然后忽然不管不顾往众嫔妃之末的方向一指, 用含混嘶哑的嗓音道：“是她！”说着便死命从侍卫手里挣开，扑上来要抢萧广思手中的小瓶。
萧广思向旁边撤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说清楚，到底是谁。”
“是……是汪美人！”
萧广思把手中的小瓶丢向小桃，小桃急忙接住, 如饮甘露一般给自己灌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她就尖叫一声，委顿在地。
萧广思退后以免被她碰到自己的衣角，淡淡解释：“这不是玉茶露, 是江太医为玉茶露所调制的解药, 你很幸运, 毒已经解了。但是饮过解药之后，倘若以后再碰玉茶露, 无论多少都必死无疑，你好自为之吧。”
苏诺睁大了眼睛，刚要感慨江太医他老人家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 可稍微动了动脑筋，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玉茶露这种东西之所以可怕，不就是在于没有解药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有了解药？
他暗暗吐了吐舌头, 男主大人口中果然没有一句话能当真，这家伙骗人都不带眨眼的，自己平常还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呢。
小桃已经在痛苦和惊吓的双重折磨之下，真的晕了过去，侍卫把她拖到一边。大殿上暂时静默了，气氛一片凝重。
苏诺先前一心只顾着关心萧广思在说什么，这下才反应过来，小桃之前已经在萧广思的诱惑下指认了一个人。
可是这个人……
汪美人脸色惨白，楚楚可怜跪在地上，凄然道：“陛下难道只凭那贱婢的一句话，就要冤枉臣妾？”
苏诺实在很难想象，这个纸片一般纤薄的弱质女子，凭借这样的身板，竟然会是幕后Boss？
因为他自己就长得偏瘦弱，所以看见瘦人难免就会心里多添一份同情，大概这就是同类的本能吧。
不过苏诺长不胖是因为平常病病歪歪的，就算吃了好东西也消化不好，汪美人这么瘦，却纯粹是因为她长期执著于近似病态的减肥方法。
汪美人的经历，说来起也是个悲伤的故事。当年在汪美人进宫之初，苏诺就曾听过关于她的一些不太好的流言，据说她本是出身于烟花之地，当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皇帝看中了，皇帝还一定要纳她进宫，颇有非卿不娶的架势（当然那时候其实永昭帝后宫里已经老婆孩子一大堆了）。
就为了这事，还曾有大臣当廷撞柱，冒死劝谏陛下万万不可沉迷于妖女美色云云。不过永昭帝是那种性格强势的帝王，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是要轰轰烈烈地干。所以，他最终还是将一名烟花女子纳入宫中，给了名分。
汪美人入宫之后，果然十分受永昭帝宠幸，不过汪美人虽然出身不好，为人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从不出头，更不惹事。时间久了，“祸国妖姬”的名号也就逐渐被大家淡忘了。
所以你以为这会是一个突破世俗偏见、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故事继续，盛宠之下的汪美人接连为永昭帝生下一对皇子皇女，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能生本来是福分，但奇怪的是，就在汪美人生下第二胎小公主之后不久，永昭帝突然就对她冷淡了。所谓“冷淡”，基本上就是完全不搭理的那种冷淡，好像他忽然就忘了宫里有这么一个人。
根据传闻，这多半是因为汪美人产后略有发福，不复从前的苗条身材，让永昭帝失去了兴趣。苏诺对这种说法有点怀疑，毕竟永昭帝的妃子本来也不是个个都瘦成竹竿的，后来受宠的夏妃也不是特别瘦呀。
不过汪美人自己显然是相信了这套理论，从此她的人生目标就变成了一个“瘦”字，并且其使用的方法乃是不要命的减肥少女们都公认最管用的“宇宙无敌不吃不喝大法”，终于，她瘦成了眼前这副仿佛从贫民窟中走来的不堪模样。
然而结局是，她瘦是瘦了，永昭帝却并没有丝毫对她回心转意的迹象。
苏诺作为晚辈，不好多做评价，但说实话，皇帝陛下在对待后宫的问题上，似乎从来也没走过什么深情人设，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是特别的意外。
实话实说，苏诺一直觉得汪美人这么钻牛角尖实在是很傻，不管她是因为什么突然失宠，永昭帝只是对她不感兴趣了，又不是把她打入冷宫，平常仍然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本来是可以生活得很惬意的。况且她已经有儿女，有折腾自己争宠的力气，倒不如好好教育儿女，毕竟这个年代的女人是可以母以子贵的，太恋爱脑真的没有必要啊。
但情情爱爱这种事情是说不透的，也许她是太相信爱情了，总觉得自己能再把皇帝的心夺回来吧。像汪美人这种视食物为仇敌的人，苏诺自然不可能跟她有太多接触，统共连话都没同她说过几句。不过在他印象中，汪美人除了热衷于折腾自己之外，在其余方面仍然是本分老实的一个人，平日里都呆在自己宫中极少抛头露面，当然或许这也是因为，她每日所摄取的卡路里不足以支持她进行太多活动。
永昭帝沉声向跪在地上的汪美人道：“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了？”
苏诺见她跪得摇摇欲坠，就联想起自己饿肚子的时候有多难过，难免更生出几分怜悯，而且他知道仅仅是小桃在神志不清之下的指认，并不算是坚实的证据，也许汪美人就是冤枉的呢？
永昭帝瞥了欲言又止的苏诺一眼，这一眼就足以让他看透苏诺的心思，于是不禁默默在心中摇头。他的诺诺就是太善良、太心软了，总把人往好处想，结果就是容易被同情心干扰了判断力。所以，今日他就要让这孩子亲眼看清楚，不能被人的外表所迷惑……
他指着下面的汪美人向苏诺道：“诺诺，你觉得她这副样子十分可怜是不是？”
苏诺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觉得她哪里可怜？”
苏诺迟疑了，最终忍不住道：“陛下，诺诺觉得夏妃娘娘和哑婆婆也都挺可怜的，能不能让她们都先去吃顿饱饭再审啊？看她们都饿成这样，我自己也觉得饿了……”真情实感地说完之后，他才感觉后悔不已，好端端他加上最后这一句干什么！多跌份啊。可惜说出去的话又没法收回来。
永昭帝一时静默了。这孩子关心的重点果然永远都与众不同啊……
他清了清嗓子，瞟一眼沙漏道：“就快审完了，审完了就用膳。”
在某个一心惦念着开饭的小炮灰的影响下，皇帝陛下决定还是速战速决好了，于是中间的步骤都省过了，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把那些人都带上来！”
苏诺眼看侍卫们又带上几个人来，不久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永昭帝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人证！他们的供词串起来，听得苏诺阵阵发冷，几乎把汪美人的犯罪事实360度无死角地呈现了出来。
原来皇帝陛下是早有准备，怪不得一直都这么淡定……
只是苏诺不太明白，汪美人平日安静呆在宫里，她如何能拿到玉茶露这种违禁品害人？
汪美人呆呆地跌在地上，神情恍惚，还在反复重复：“这……这不可能……”
永昭帝冷声道：“不可能？你以为朕不可能查出你的这些勾当来？朕只是让人随便一查，就有这么多人出来指证你，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汪美人精神一振，急忙抓住永昭帝这句话道：“陛下明鉴，必定是有人在诬蔑臣妾。”
永昭帝冷笑：“朕只看到有人急着要置你于死地，但他们说的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下的？从朕遇见你第一天开始，一切都太巧合了，你以为朕就毫无觉察么？你是燕人，对不对？”
苏诺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什么，燕人？北面的大燕一直以来都和大魏敌对，难道汪美人是敌国派来的卧底？
他本来还以为这演的是宫斗片，想不到忽然就刮起了谍战风？
“这么多年下来，朕没有发现你再跟大燕有所联络，本以为你已经决定安守本分，看在儿女的份上对你放松了警惕。却想不到你竟会处心积虑来害朕的诺诺！你潜伏在宫里多年，这就是你主子交给你的任务？”永昭帝怒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还不快说！”
身上最大的秘密突然被揭开，汪美人在绝望之后反而平静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她直直望着永昭帝承认道：“不错，臣妾是燕人，当年被派到陛下身边，本该时时监视陛下，等找到合适时机就了结了陛下的性命。到时候大魏内乱，我大燕就可以长驱直下，一举收复中原。”
苏诺听得目瞪口呆，但他好像觉得“收复”不是这么用的，毕竟大燕的国境一直在北边，中原之地历来就不是他们的地盘啊，抢新地盘又不能叫“收复”。
当然，也许燕人不是这样想的。
“可惜，臣妾太不争气，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汪美人转而凄然道，“臣妾竟然对陛下动了真情！为了陛下，臣妾宁愿背叛大燕，放弃自己的任务和誓言，只求留在这深宫中陪伴陛下，心甘情愿为陛下生儿育女。”
苏诺心头一颤，这还真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但是，那时臣妾不知道的是，”汪美人咬了咬牙，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懑顷刻爆发，“陛下却不曾对臣妾动过半点真情实意！臣妾不求独宠，可是臣妾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又怎么能忍受，陛下从头至尾看上的只是……只是臣妾的眉毛！”
在如此严肃的气氛下，苏诺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好在他及时把这不严肃的声响转化成了咳嗽声。在仿佛被天雷劈中的眩晕感之下，他又多咳嗽了几声。
以至于永昭帝向他看了过来：“诺诺，哪里不舒服？”
苏诺连忙心虚地摇头，平复面部表情。
他的视线忍不住瞄向汪美人的眉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汪美人本人长得是很好看不错，可她的眉毛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柳叶眉，这里的女子都爱画的那种，寻寻常常，不知皇帝陛下是看上哪里了？还不如夏妃的鼻子有特点……
汪美人苦笑：“要是臣妾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也罢了，可是造化弄人，那年臣妾偏生得了一种掉眉毛的怪病，太医说是不碍事，臣妾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重新画了眉。可谁知自此之后，陛下忽然就对臣妾冷淡了。臣妾找不到根由，只能每日像无头苍蝇似的折腾自己，希望能博得陛下回心转意，但永远都是徒劳无功。”
苏诺眨了眨眼睛，这里的女子本来都有把天生的眉毛剃掉重画的习惯，想不到汪美人这个却是因病所致，不过她原本的眉毛是什么样子？他试图回忆，可是从前没怎么留意过，这时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这时，汪美人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敌意寒冷彻骨。
下一刻，她恨恨道：“直到有一天，臣妾在另一个人脸上又看见了陛下深爱的那双眉毛，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注明一下，陛下对诺诺的感情的确是父母之爱（没说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不要误解
第56章 芹菜与菠菜
汪美人话音刚落，永昭帝脸色微变, 怒斥：“你闭嘴——”
“陛下心虚了吗！”汪美人怀着满腔恨意指向旁边一脸茫然的苏诺, 大声道, “不错！就是他的眉毛！”
汪美人的指控仿佛平地一声雷, 从苏诺头顶上劈下, 劈得他一脸懵圈，WTF？他忍不住又往左右看了看，自己周围除了皇帝陛下，好像没有别人了……这么说，汪美人指的真的是他？
可是……他禁不住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有什么特别的吗？
汪美人见他一副呆傻模样, 突然歇斯底里般大笑起来：“难道陛下养的小男宠，竟是还不知道陛下的心思？臣妾还以为陛下早就得偿所愿了呢！”
男……男宠？
满心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苏诺，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 但在错位的心情下他完全无法发声……尽管他对这个疯魔的世界已经开始有点见怪不怪了, 可是这题是不是过分超纲了？
永昭帝已经勃然大怒, 下令：“堵住这个贱人的嘴！把她拖下去！”
侍卫们一拥而上，然而快到汪美人跟前的时候, 却忽然都停住了。苏诺定睛一看，只见汪美人手里多了一柄小刀，只是平常用来削水果的那种小刀, 本身倒并不是多吓人的武器，但是汪美人将刀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汪美人是永昭帝的妃子，如今又是重要人犯, 皇帝不明确发话，侍卫们自然都不敢上前，万一冒进逼死了她，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汪美人扬起头，死死盯着永昭帝道：“萧天策！没人给我任务，就是我自己要这个姓苏的小妖精死，因为只有他死了，我才不用一辈子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她愤恨地咬牙，“可是想不到天意竟如此弄人……”
莫名其妙被进化成“小妖精”的某小炮灰张大了嘴，想要插句话，可是完全没有找到机会。
汪美人手中的刀刃又往脖子上贴近了几分，她美丽瘦削的面孔在凄凉的狂笑中扭曲成一片狰狞：“当年我背弃大燕，已经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过，这些年我怀着一丝侥幸苟且偷生，原来大司命还是没有放过我……也罢，这条命是我欠大司命的，今日就还了吧！”
苏诺见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倒抽一口冷气，这这这竟是真的要闹出人命来？他一时也顾不上还在头顶上作响的滚滚天雷了，不就是一个眉毛的问题嘛，要不要搞得这么严重啊！
他急得跳起来，正经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只来得及瞎比划道：“喂，不是，你搞错了！先别急着死啊！”。正沉浸在慷慨激昂中的汪美人怔了一下，苦笑浮上嘴角：“苏公子你本来是个好人……可惜了。”
苏诺被她这“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潜台词狠狠一堵，什么叫做“本来是个好人”，明明他现在也是个好人呀！不来这么脑补定罪的好不好！
然而汪美人还在注视着他，语重心长道：“给你一句忠告，那位陛下不是能够托付终身之人，你还这么年轻，好自为之。”
再次被雷得失声的苏诺来不及再理论，只见汪美人手中的刀一动，已经向着她那纤细的长脖子切了下去。苏诺还从来没现场见过这种血腥自杀的场面，一想到那幅血色四溅的可怕画面，自己的膝盖就先软了……
正在这时，只听当啷一声，苏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汪美人手里的刀忽然落地，她扑过去要捡，那把刀却被不知何时靠近的萧广思精准一步踩在脚下，趁这空当，侍卫们已经再次一拥而上，控制住了汪美人。Ｙ……Ｘ……Ｚ……Ｌ……
苏诺本来被吓得正要捂眼睛，想不到不等他捂上，这一瞬之间眼前已经扭转乾坤，一个人都没有死，以至于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男主大人！果然又是男主大人拯救全场！男主大人真是太厉害啦！
他终于松一口气，灼灼的目光穿过混乱的现场，望向霸气侧漏的男主大人，满眼崇拜。可出乎意料的是，男主大人脸色阴沉，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有些不甘心，于是瞪大了眼睛继续使劲瞧，好像这样就能提醒男主大人注意自己。
旁边汪美人还在拼命挣扎，直到刚刚不声不响出手用飞石将她手中小刀打掉的萧广思静静道：“要死下去死，别在这吓到了人。”她才不动了。
苏诺对男主大人的满腔崇拜，经过这一下过于真实的毒舌打击，也总算稍稍降温了一点。可偏在这时，萧广思终于抬眼看他了，于是他赶紧又把崇拜的心情找了回来。
可是明明他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男主大人的眼神，看起来还是颇为阴郁呢？。
经过这场鸡飞狗跳之后，这案子大概算是审完了，汪美人真实的身份既然是敌国的奸细，那么接下来针对她被派来从事的任务，以及她最后所说的“大司命”到底是谁，有何阴谋，肯定都有进一步的审讯。
不过这一切暂时都跟苏诺无关了。
他现在比较关心的问题是，履行承诺陪他吃饭的皇帝陛下，一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吃，自己一口都没吃。
而且，永昭帝的脸色，就像刚才默默告退的男主大人一样，阴沉得怕是风一刮就要起雾霾了。
在这种氛围下，某个吃独食的小炮灰终于良心发现，从桌上所有盘子里挑出一根最合意的蔬菜，小心翼翼夹进皇帝陛下碗里。
然而永昭帝还是没有动筷子，望着碗里那根菜，丝毫没有要吃掉的意思。
苏诺眼见自己精心挑选的菜就这么怀才不遇了，不甘地道：“陛下，这是菠菜，吃了可以补血的，快吃呀。”
永昭帝抬起头，难言地瞧着他：“菠菜？”
苏诺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
皇帝陛下对着碗里那根菜又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这分明是一根芹菜啊！
五谷不分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芹菜和菠菜差得那么远，没有一点点像的，诺诺几岁的时候不是就会分了？怎么会突然不认得了？难道是受到刺激，脑袋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到这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当年诺诺的脑袋突然就灵光了，他感激上苍保佑，心里却一直有些不踏实。
他郑重地自己用筷子夹起那根菜到苏诺眼前：“诺诺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菠菜还是芹菜？”
都已经提示到这份上了，可是某个良心决不会痛的小炮灰仍然肯定道：“菠菜就是菠菜呀，”他嘟起嘴道，“陛下不相信诺诺，自己尝尝不就知道啦？”
永昭帝心里一片凌乱，简直都有些怀疑自己才是分不清芹菜和菠菜的那个人，在他把那棵芹菜放进嘴里的时候，甚至已经做好准备会尝到的菠菜的味道——
然而，并没有。
芹菜就是芹菜……
芹菜鲜明的味道在口中扩散，皇帝陛下心里一凉，天呐，诺诺……
诡计得逞的某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皇帝陛下：……他无奈叹气道：“诺诺……”
“管它芹菜还是菠菜，能被吃掉就是好菜，”苏诺一本正经道，“芹菜也有芹菜的好处呀，芹菜也可以补血，而且有助于消化，夏天还能清热，这些都是陛下以前对诺诺说的是不是？”
从前的剧情不知道是不是尊重了苏诺本人的特点，尽管不允许他自由行动，却把苏诺“蔬菜恐惧者”的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事实上是过于淋漓尽致了，苏诺记得只有自己小时候才会那么怕吃蔬菜。不过好在那时候他这副壳子本身也很幼小，有这种挑食的坏毛病似乎也还可以理解。
但是，这可是苦了皇帝陛下了。
那时候皇帝陛下每日为了给他多喂进一点蔬菜，总要变着花样哄他，一边拿各种好东西加以诱惑，一边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讲解每种蔬菜对身体的好处，比苏诺在现代时听过的那些养生节目还要丰富全面。
吃不吃还是由剧情控制，不过在皇帝陛下天花乱坠的吹捧攻势下，他心里对这些蔬菜的反感还真是逐渐淡化了。于是在获得身体控制权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挺喜欢吃蔬菜了。尤其喜欢的是，多吃蔬菜，说不定就能多活几天，那么这些时间就可以用来陪想陪的人，做想做的事，让他的人生减少一些遗憾……
苏诺又给永昭帝夹了一筷子青翠的蔬菜，眨了眨眼睛平静道：“陛下这些年是如何待我的，我自己最清楚，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不如多吃点菜有营养。”
永昭帝因他的话心中震动，不知不觉就把苏诺夹来的菜又吃了下去，这个孩子啊……
过了半晌，他眼望着苏诺忍不住问：“诺诺……你就没有任何疑问？”
“这个？”苏诺摸摸自己的眉毛，满不在乎道，“人的眉毛都长得差不多啊。”
永昭帝怔了怔，然后笑笑道：“是啊，眉毛能差到哪里去。”便不再多说，安心地给苏诺夹了一筷子青菜……
饭后，苏诺回到自己的卧室，找了些借口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然后翻出皇帝陛下很久之前赏给他的一面西洋玻璃镜，开始仔细打量自己的面容，尤其是眉毛。
他并不算是脸盲，但是他认人脸的时候习惯从整体认，如果破坏了整体性，比如单独拿出一根眉毛，或者一个鼻子来，他是很难认出来的。
不过今日晚饭的时候，他特意注意观察过永昭帝的眉毛和鼻子，并刻意记在心里，此时跟自己脸上的一作对比，的确完全不像。
至少从长相上来看，并没有哪一点能支持他是永昭帝私生子的猜想。
那么，又绕回这个老问题了，如果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永昭帝为什么会待他好得超乎寻常？
他又想起汪美人今天说的那些话，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那么雷的内容，你听过一次，的确就很难再忘记了。
不过，他对皇帝陛下说的也是实话，他当然不会枉顾这么多年的亲身感受，去相信那些毫无根据的雷人言论。到底是芹菜还是菠菜，自己尝过自然明白。
就算汪美人以前真的长了一双和他现在一样的眉毛，并因此获得了永昭帝的宠爱，那又说明什么呢？当年汪美人进宫的时候，他不过只有现今的一半年岁，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小不点，眉眼口鼻长得也都跟现在不太一样。再说汪美人当时也是见过他几面的，不是也并没有发现过什么嘛。
难道就因为如今他长成了这副样子，就能反过来作为证据，对皇帝陛下欲加之罪？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只是……当他把镜子收起来，默默摇头的时候，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这次他忽然没有那么淡定了。
第57章 读心术
“不会吧？”
等苏诺把思想里那匹脱缰的野马拉扯回来，已经被自己脑补的狗血剧情给惊得目瞪口呆了。
但是除了这个, 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
反正以他贫乏（过分发达）的想象力, 是想象不出来了。
可要真是这样的话……苏诺又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那他的身份岂不是很尴尬？
而且照这样说……他不禁叹了口气, 皇帝陛下, 能够稳住心态许多年如一日待他如此之好的皇帝陛下，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何止是不容易，能做到这一步，简直就是情圣啊……
他趴在床上捶着枕头胡思乱想了半天，百感交集, 几度差点为情圣皇帝陛下感动得眼泪汪汪, 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这一切终归还只是他自己的猜想而已。尽管他对自己的猜想一向都是颇有信心的，但现实一向也都是不吝于在这个问题上打击他的, 所以……
不行不行, 得赶快找个人帮忙参谋一下。
这种事他当然不能直接去问皇帝陛下, 那么在剩下的所有人当中，他能想到的最聪明睿智、看问题最透彻的人, 自然就是男主大人了。他当下就飞速爬起来，冲到隔壁书房里去找萧广思，然而开了门, 一眼望进去，里面并没有人。
他站在门口怔了片刻，秋霜见状过来问他：“公子, 怎么了？”
苏诺连忙回头问：“三殿下呢？”
“三殿下？”秋霜眨了眨眼睛，“三殿下晚上没有过来啊。”
“什么？”苏诺心里焦急，“他根本就没有回来？那他到哪里去了？”
回来？秋霜针对他的不当用词，委婉提醒道：“公子，三殿下说了他要住在这里吗？依奴婢看，他大概是回三春轩去了吧？”
苏诺愣了愣，秋霜说的道理不错，萧广思确实没说过要留下，只是苏诺单方面自行默认了他会住下而已……
但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萧广思伤得那么重，刚刚开始恢复，应该好好养伤才是，硬要逞强下床乱动已经是很不对了，又怎么能去住那种透风漏雨的破房子呢！想想那么差的条件，连个尽心照顾他的人都没有，身体怎么可能恢复得好！
更何况，萧广思已经在宫里住不了几天了，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这代表什么，难道不是傻瓜都应该懂吗？还用得着明说！而萧广思居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
他可从来不敢觉得男主大人是傻瓜，可是这世上有一种傻，叫做装傻，那比真傻还要令人难过……
苏诺越想越是委屈，好吧，就算男主大人没有亲他，吹一吹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表示，但是，明明今早上他们相处的气氛还是很融洽的呀！就连他勇敢地尬撩男主大人，男主大人都没有生气是不是！而且还好心提醒他要及时洗头发呢。
事实是，他为了这一句话，把头发都洗成玫瑰花味的了，还要他怎么样嘛！
“不对！”苏诺一拍自己正在散发玫瑰花清香的脑袋，面色发白，天呐，问题出在哪儿不是很明显吗？他记起今天审汪美人的时候，萧广思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而且后来自己一心想着安慰情绪同样不高涨的皇帝陛下，结果连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他就自己告退走了。
“我要找他回来！”苏诺不假思索道，尽管他还没有很具体地认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他隐隐约约摸到了个轮廓，知道肯定是自己做错了，萧广思才会赌气离开，所以他要去把萧广思找回来，就是这样。
他宣布完之后就要冲出去，秋霜连忙拦住他：“公子想见三殿下也不用亲自去，奴婢马上派人请他过来就是了。”
“那怎么行！”苏诺果断拒绝，“多没诚意。”
秋霜笑笑：“公子不是想让他过来住几日么？要是公子亲自去见他，他不肯过来，公子要怎么办？不如先把他请了来，公子到时候想法子把他留住就是了。”
这几句深通情理的话，一下子戳进了苏诺心坎里，他终于禁不住诱惑，点头了。
他暗自抿嘴，搓了搓自己那两只蠢蠢欲动的小爪子，需要用什么办法把他留住？。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萧广思本人没有过来，苏诺等到的消息却是，萧广思根本就不在三春轩。
因为三春轩里甚至没有人，所以无法判断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或者有没有回去过。
这时候苏诺早就把别的都抛在了脑后，只剩担心占了上风。萧广思身上有伤，他会不会出事？万一遇上什么意外呢？万一被人算计了呢？
他越想越怕，再也坐不住了，这次非要自己出去找人不可。
秋霜见他这么惶惶不安的，只有无奈劝解：“公子，三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会照顾自己的。也许他只是随便在宫里转转呢？皇宫这么大，公子可要到哪里去找他？”
对于某个恨不得隔空把受伤的男主大人抓过来仔细包好的小炮灰来说，这些句句在理的话，自然完全是……对牛弹琴。
苏诺置若罔闻地跳起来，然而不等迈出门外很快就蔫了，有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啊。
偏偏就在这时候，来宝凑上来道：“公子，奴才看今晚的月色不错，三殿下会不会是出去赏月了呀？”
苏诺狠狠瞪他一眼，要不是他最清楚来宝的浆糊脑袋里根本没有那根弦，肯定会以为这家伙是故意来气他的。好端端的赏什么月！
但是下一秒，他忽然灵光一闪，兴奋地一拍来宝的脑袋，再拍自己的脑袋，嚷道：“我想到他会去哪儿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水月相映，沉静的光华缓缓流淌着，恍如一幅安宁的画卷。
苏诺赶到湖边的时候，一眼望见月光下某人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果然在这儿。
先前来宝的话提醒了他，他才想起萧广思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习惯，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自己到这片湖边来，有时一坐就会坐很久。
因为位置比较偏僻，平常很少有人过来，所以这里通常是很清静的，曾经一度算是萧广思的私人空间。但是，苏诺记得，当时自己还是在剧情的控制下，顺利发现了这个地方，从此就开始乐此不疲地破坏萧广思的清静，故意挑男主大人沉思的时候问东问西吵个不停，弄得萧广思不胜其烦又无法发作。
往事不堪回首，以至于这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人，可是远远地就站住了，心里忐忑，就这样过去会不会再招烦呀？不然先回去等？总之他已经亲眼看见萧广思没事，可以放心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却十分拔不动腿，因为，从这个角度看男主大人坐在月下的背影，实在是太！仙！了！
苏诺看着看着，眼前仿佛自动冒出了一大团干冰仙雾特效，把某位主角笼罩在其间，衬得愈发如梦似幻。如此盛景当然是多看一眼赚一眼，浪费就是犯罪啊！
跟在苏诺身后一起过来的来宝，由于缺乏一双自带特效的眼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与对着个背影都能化身痴汉的某人不同，他根本没看到什么特别的美景，只是觉得奇怪，三殿下明明就在那边呀，公子怎么倒不动了？
他莫名其妙地陪着苏诺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公子怎么不过去啊？”
“嘘！”苏诺忙向他做手势，然而已经晚了，萧广思听见响动，已经向这边回过头来……
萧广思回头第一眼看见苏诺，微微怔了怔，然后他就看见，苏诺没有过来，倒是匆匆地拉着来宝走了，这架势，怎么像是在……逃跑？
他刚才只是在看映在水里的月亮，这也会把诺诺吓跑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自然不能让某人轻易逃掉，于是快步追了上来，揪住苏诺：“你跑什么？”
苏诺十分悲愤，明明自己领先他好多，为什么还会被抓住？这就是腿长的优势吗？
“你看我的腿干什么？”萧广思更为莫名其妙，“这么晚了，怎么不好好呆在宫里？”
苏诺本来乖顺地低着头，不过一听到这个，心里的火气禁不住又起来了，这人倒知道教训他要好好呆着，自己伤成这样，不说好好养伤，还出来乱跑！
他抬起头，正要怼回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在这时候鼻子一酸，骂人的话就一个人也说不出来了。他知道萧广思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一个人到这湖边来，萧广思为什么会不开心呢？还不是因为……
萧广思见他这副泪眼汪汪望着自己、话都说不出来的可怜模样，也顾不上训人了，只恨不得能读懂他的所有委屈，奇怪的是这个念头一起，他竟然真的就从苏诺眼神里读了出来。
“你担心我，所以你出来找我？”
苏诺听见他把自己说不出口的话替自己说了出来，心里被猛地一戳，说不得更加难过了。别人都觉得他莫名其妙，就连他自己也发现自己真的变得很奇怪，可他就是担心嘛……
萧广思又观察了他好一阵，才移开目光：“刚才你看见我在这里了，怕会打搅我，所以一声不吭地打算自己回去？”
苏诺的小心脏再中一击，几乎就要撑不住本就在强忍的泪水了。他抹不掉以前的那些倒霉剧情，可他真的不想再被讨厌呀……
萧广思继续道：“还有，你看见我到湖边来，觉得我是不开心了，所以就以为这都是你自己的错？”
全中！苏诺在如此连环暴击之下，再也忍耐不住，就要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
忽然，他的眼泪凝滞了，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盖过了所有委屈，他吓得后退一步，颤巍巍地指着萧广思，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会读心术！”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情人节的重大发现，我的男朋友是只吸血鬼(⊙﹏⊙)
一年一度的2月14，正在努力撒狗粮的思诺夫夫，诚心祝愿小伙伴们情人节快乐呀！
请相信，狗粮只会越撒越多哒！
第58章 苏子兵法
萧广思：……
他发觉，就算自己真的会所谓“读心术”, 也永远不可能摸透, 某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古怪东西。
无奈过之后, 他微微一笑：“是, 我会。”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把某个唯恐内心秘密不保的小炮灰捉了回来, “陪我过去坐一会儿。”苏诺睁大了眼睛，以前他不请自来过来聒噪男主大人的时候，男主大人基本都是选择彻底无视他的，他眼看男主大人一次次嫌弃地避开他，还要受倒霉剧情胁迫, 再一次次地黏上去招人厌, 真是别提有多糟心了。而这次，却是男主大人主动邀请他一起坐？
“不错，”萧广思瞥了他一眼, 道, “我邀请你来陪我。”
又中！苏诺吓得脖子一缩, 坚决不敢看他的眼睛了。连忙在心中向善良美丽的天使虔诚祈祷，请让一个作死想把男主酱酱酿酿的小炮灰, 保住他内心纯洁的秘密吧！
收到祈祷的“天使”，微笑牵起他的手，便往湖边走去。
苏诺回头看了眼仍然一脸呆愣的来宝：“你先回去, 别管我啦！”
来宝摸了摸脑袋，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公子刚才不是还要哭吗, 怎么让三殿下三言两语就给哄得这么开心？看来，这位三殿下，果真是个异人……
苏诺觉得这位男主大人虽然经常OOC，但有一点绝对用不着担心，那就是人家的天才人设永远不崩！
这学习能力是真强啊，前两天还说什么不会牵手，现在小手拉得这么熟练不说，角度也特别舒服，他觉得任何人被男主大人拉过之后，都不会再想拉别人的手了吧？所以这真的不是他的错呀。
两个人坐在绵软的草地上，苏诺十分心满意足，虽然这只是皇宫角落里一个不知名的小湖，但是，他知道这一直属于男主大人的私人空间，如今男主大人愿意让他过来坐，这说明他的地位肯定是提升了！
萧广思望望低着头偷偷傻乐的某小炮灰，一时有些怔忪，诺诺真的太容易满足了……
静静坐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太对，诺诺不是最喜欢说话的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得跟只兔子一样。
“你放心，我很安静的，我就陪着你，不会发出声音来。”苏诺见他在瞧自己，连忙做保证，只是说完他发现萧广思的神色并不像是放心，忙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我说话也是可以的……”
萧广思这才道：“那你还是说话吧。”
某声控的小炮灰一接到指令，即刻就要执行，只是他开口的时候暂时并没有找到话可说，导致他只张开了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来，显得格外愚蠢，以至于男主大人瞧着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苏诺在打击之下终于悲愤：“说就说！就说你以后不许不声不响突然消失掉！”
萧广思知道他肯定是为自己担了半日的心，心里热了热，当下从善如流真诚道：“这次是我不对。”他没有去解释，他一个人随性惯了，还没有真正习惯有个人会这么一直黏着自己关心。也或许是他之前并没有真的相信诺诺会真的如此关心他？倘若是这样，明显是他错了，他真心道歉。
“那……”苏诺迟疑了一下，在心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这份意思，想要委婉一下措辞，又怕委婉了之后男主大人不领会，再闹出今日这样的事来，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就直白说吧，“这些日子你就住在我那里吧。”他快速说完，扭开眼睛，不敢多看萧广思。
萧广思点头：“好。”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苏诺倒是懵了懵，不过马上就开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萧广思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到这里来么？”
“为什么？”
“因为这个地方，总会让我想起一个人。”
苏诺立即警觉起来，一个人？什么人？
萧广思淡淡一笑：“那个人也许还不知道，他曾经的一个无心之举救了我一命。”
那就是救命恩人了？苏诺望见萧广思目光中流露的温柔之色，先是本能地冒了冒酸水，不过马上就暗自敲醒了自己，要是没有那位男主大人的救命恩人，他现在连活的男主大人都看不见了！所以他应该感谢人家才对，怎么可以起那些坏念头。
于是他赞叹道：“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呵呵，了不起。”他一边揉着自己正在干笑的脸颊，一边想，嗯，他是在真心赞美，他没有酸。
他，绝对，没有酸！
萧广思正要陷入对往事的追怀之中，就被某人阴阳怪气败坏掉了气氛，这下他也懒得多说了，冷冷道：“只可惜那人是个傻子。”他说完了见苏诺居然眼睛里亮了亮，好像对这个评价挺高兴，于是再次补充，“跟你一样傻。”
苏诺：……
不过很快他已经能够安慰自己，能跟男主大人的救命恩人同等智力，那是何等光荣的事情。
两人又各怀鬼胎地挨着坐了一会儿，苏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要是再不切入正题，他怕是就快要憋死了。
“汪美人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你知道的。从小到大陛下都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呢。”萧广思观察了他片刻，望向湖面，忽而道：“诺诺，你说我会不会突然把你从这儿推下去。”
“啊？”苏诺愣了，这叫什么问题啊？
“你就是这样，对自己信任的人，就一点防备的意识都没有。”萧广思叹息道，“我担心的不是父皇，是你。”
“我怎么啦？”他一急，整个人扒在萧广思身上，“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
他柔软的乌发，飘散着玫瑰花瓣的甜香，蹭在萧广思肩膀上，萧广思心头一跳，禁不住扭过头避开了。
在父皇心里，诺诺到底算是什么呢？这么多年的疼爱的确不像是在作假，但是诺诺如今毕竟是长大了，人心也是会变的，这样下去，倘若真的有什么万一，诺诺怎么能受得了……
他枯坐在这里一整晚，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无法平静。他甚至起了许多疯狂的念头，想要马上带走诺诺，让诺诺彻底远离潜在的危险，但他看看现在的自己，他真的有能力让诺诺平安快乐么？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片刻后，他闭目淡淡道：“诺诺，你有没有为自己的以后考虑过？”
苏诺还在心里纠结怕他误会，哪有什么畅想未来的心思，只道：“我吃吃睡睡就好了，说什么以后。”
“那你打算一辈子呆在皇宫里？”
苏诺一时被他问愣了，他发现自己之前好像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话说出来怎么就怪怪的？首先一点，他凭什么一直留在皇宫里呢？
以前他小的时候，因为是功臣之子，又是三皇子的伴读，皇帝陛下怜悯他无父无母收留了他，这虽然已然是破例，但是多少还说得过去。但如今，他年岁也不小了，再说三皇子本人都要搬出宫去住，那他还赖在宫里，这算什么呢？
人贵自立，尽管他不幸被分配了一副劣质的壳子，可毕竟也是有手有脚的，难道就一辈子傍着皇帝陛下啃老不成？
他被萧广思一句话点醒，越想越为自己一直以来不思进取的行径感到羞愧。可是一想到离开当下的安乐窝，他又满心茫然：“我……我离开皇宫能做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他别说一技之长，连一技之短都没有。哦，唐诗三百首他大概会背一百首……
萧广思见他有所动摇，眸色微微闪动，继续道：“你是名将之子，虽说你身体不好，自己上不了战场，但是以苏都督当年的威望，大魏的所有兵法家都会奉你为座上宾，你说什么他们只能听着，你只要稍微肯用点功，著书立说也不是太难——”
不等他说完，苏诺已经吓得连连摆手：“这就算了吧，我不敢。”萧广思这脑洞也开太大了吧？要他当什么兵法家，去指点江山，还著书立说？想想到时候他的“百战百败”《苏子兵法》流传天下，交战双方人手一部、争相向敌方投掷的惨烈场面，他就不寒而栗。
这砖家他可当不了，他还不想被人用板砖拍死呢。
“你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东西，也可以在书画上用功，我听说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一幅字画就价值千金，你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天赋——”
“没、没有！”苏诺毫不犹豫地否认，他发誓他绝对没有遗传此类天赋，事实上，他连毛笔都还没完全用明白，就他那笔狗爬似的字，倒是也自成一体……
萧广思沉吟片刻：“你在宫里这些年，也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以后去做做古玩鉴定之类的总行吧。”
这要求确实已经很低了，苏诺简直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但残忍的事实真相就是——
“其实我从来都搞不清那些东西值多少钱的，我只是觉得好看，所以喜欢而已呀……”
萧广思经过一段沉默，终于承认：“看来你要找出一技之长，真的有点难。”
苏诺垂头丧气地点头，何止有点难，那是非常难呀……
“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萧广思道。
居然还有一个办法？苏诺很佩服他能如此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过估计这最后一个办法大概也是不行的吧。
他有气无力地问：“是什么？”当然问一下只是为了给萧广思个面子而已，他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萧广思一说出来，就再把他可怜的小脑袋大摇特摇，进一步印证自己一无是处的可悲事实。
于是他听见萧广思道：“我养你。”
第59章 有钱了
我，养, 你。
分开来每个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字, 可是一旦合起来, 却组成了苏诺听过的最温馨的一句话。
然而, 也可能是最惊悚的三个字。
因为, 这充分取决于“养”的目的是什么！
在最开始那阵触电般的迷离倘恍之后，他逐渐回过神来，低下头小声道：“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养我干什么。”
萧广思十分给面子地道：“我不嫌弃。”这种“不嫌弃”似乎比嫌弃还要令人心塞吧？苏诺无奈：“这不是你嫌不嫌弃的问题……”他寻觅着合适的措辞，小心翼翼地去瞄萧广思, “你要养我, 也得提前说明白，你把我养肥了之后预备怎么办吧……？”
萧广思一怔，这个问题他完全没有想过, 事实是, 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 世上可以有如此奇葩的问题。
什么叫做养肥了之后怎么办？难道自己还能吃了他不成？
真是荒唐透顶。
他不知道苏诺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好在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好笑道：“你养得肥么？”
苏诺摸了摸自己瘦骨嶙峋的劣质壳子, 只有悲哀地承认，他说得还真有道理。
他突然觉得，其实这养不肥的体质是上天对他的馈赠吧, 毕竟养不肥就可以一直被养着，到时候又有饲料磕，又不用被吃掉, 说不定还能时不时揩男主大人一把油，如此看来也挺不错的啊……
萧广思对他全然不着调的思路深感无奈，只好自己主动提醒他：“你怎么不问，我养不养得起你？”这才是最该问的核心问题吧。
然而苏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问的？你想养肯定养得起啊。”这可是男主大人哎，宇宙无敌随便开挂的男主大人，养只小炮灰还不跟养只兔子一样，能有什么难度。
萧广思在他不假思索的绝对信任之下，只觉得心底的血液一阵沸腾。“我养你”三个字说起来似乎很容易，其实他在开口之前耗费了巨大的决心，并且已经做好了会遭受质疑的准备，甚至他有几分害怕，或许自己郑重的承诺，换来的只会是一声合情合理的嬉笑“你养得起我么？”
他空铆了一身劲要证明自己，但是完全没有用上。因为诺诺压根没有片刻怀疑过他。
他不由得心情激荡，他若是辜负了这份信任，不能让诺诺平安快乐，还有何面目在世间为人？
有些事，看来是不能再等了。
他已经等不起。
他默默做着打算，首先，他需要一大笔钱……
计议已定，他轻轻把苏诺揽进怀里，斩钉截铁道：“说定了，我养你。”
他坚定而温柔的嗓音响在耳边，某个靠在男主大人胸膛上神魂颠倒的小炮灰，早就忘了什么自立自强的人生原则，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萧广思身体一阵发紧。
在如此融洽的气氛之下，苏诺贼心不死的小爪子自然也又不甘寂寞起来，趁机又从男主大人身上揩了好几把油，直到爽得差不多了他才回过神来，所以自己就这样接受了男主大人的包养？
虽然说男主大人包养他一个炮灰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男主大人会不会从此认为，他就是那种会随便接受包养的炮灰？
这可不行！
他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炮灰啊！
他笨拙地试着解释：“这种事我可不是每天都会答应的……你今天是运气特别好……”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解释得很烂，奇烂无比。但是萧广思在短暂沉默之后，笑笑：“我也觉得我运气特别好。”
真的特别好……
出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之后，学堂暂时也不用上了，或者是以后都不用上了吧。
所以苏诺之后这些天的生活都很单纯，每日起床、黏一黏男主大人、吃饭、再黏一黏男主大人、再吃饭、再黏一黏男主大人……
然而可惜的是，这个幸福的循环并不是无限的，萧广思在苏诺的严格看管之下，好不容易安分养了几日伤，可伤情才刚刚稳固一点，他又开始忙碌起来。由于不久之后萧广思就要搬出宫外去住，这期间的确有很多杂务需要处理，还时不时就要往宫外跑。苏诺怕会耽误了他的事，也不敢蛮不讲理地胡乱拦阻，只是每次看见他带着伤风尘仆仆地辛苦忙碌，都难过得恨不得拿个罩子把他罩起来。
好消息是，作为罪魁祸首的四皇子萧广恪还算是受到了惩处。在汪美人的事之后，不久就有永霄宫中的一个小太监主动认罪，说自己同样是受汪美人陷害，染上了玉茶露的毒瘾，被迫为汪美人办事，于是找机会暗中在刀上淬了毒，意欲陷害四皇子。这个故事显然不算很完美，苏诺见永昭帝的态度也是不置可否，但是毕竟甄家势大，永昭帝要倚仗甄家的地方也还有很多，所以苏诺也能够理解他选择息事宁人。
只是那日他一直用泪眼汪汪的虔诚眼神望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在他这副“窦娥冤”的神情之下，最终还是判决萧广恪在宗正司的大牢里再吃一年牢饭，毕竟就算他不知道刀上有毒，捅人的那只手却是确定无疑长在他自己身上的。
苏诺虽然还嫌判罚太轻，但是为了不让皇帝陛下为难，也只好作罢了，只期望萧广恪能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吧，年纪轻轻就这么大的戾气可真是要不得。
萧广思全程几乎没关心过此事的进展，苏诺说给他听，他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眼看萧广思离宫的日子将近，这几日他却愈发早出晚归起来，苏诺为了能多看到几眼人，终于改掉了爱睡懒觉的坏习惯，当然即使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日天色又不早了，萧广思还没有回来，苏诺心中郁闷，干脆一个人又跑到湖边去坐着。青草地还是一样的柔软，他望着波光荡漾的湖面，却丧得一点欣赏自然美景的心思都没有了。
唉，现在已经这么难熬，可是等到萧广思彻底离开皇宫之后，连这样一天能匆匆见到一两面的日子都别想了……
明明他还有那么多话想说，却没有机会说，有机会大概也是说不出口的吧……
“怎么一个人出来？多危险。”
苏诺愕然回头，见萧广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在这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终于通过持之不懈的念力把男主大人念到身边来了。
但是他随即就转回头去：“你管我一个人。”到底是谁整天不见人影，害得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郁闷啊。
萧广思静静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再多说。闷了一会儿，还是苏诺自己忍不住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在忙正经事，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其实他能够明白自己这样很过分，萧广思又不是他的保姆，不领工钱，凭什么丢下正事一天到晚陪着他呢？
他郁闷也是他自己的事，本就没有资格对萧广思多做要求，不能因为萧广思以前包容他、照顾他，就把这当成了常态……
萧广思眼见他才任性了那么一点点，又低声下气地说出这些，心里被戳得一疼，握住他的手：“别说了，诺诺。”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后悔，这些日子为了所谓大计，忽视了诺诺的感受。但好在如今总算是有点谱了，他也可以正式向诺诺开口了。
他轻声道：“以后不开心就直接告诉我，不要这样委屈自己。”
苏诺怔了怔，眼前明明有些湿润，但他及时绽开了一个笑容：“一切都顺利吧？”
“顺利，”萧广思抬起手帮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所以我来告诉你，我可以兑现承诺了。”
苏诺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承诺？”
“你自己答应的事，难道想不认？”萧广思望望他呆滞的模样，嘲笑一声，紧接着贴近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说好了的，让我养你。”
苏诺更懵了，他是答应了被男主大人“包养”，但那不是将来男主大人发达了之后的事么？虽然他们没有明确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但苏诺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如今萧广思刚刚一脚步入皇宫之外的广阔社会，事业线还没来得及发展，正处于百废待兴、艰苦创业的阶段，养着他这么个拖油瓶岂不是巨大的拖累？
倘若那天他觉得萧广思是这个意思，他根本就不会答应……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呆了半天，才缓缓道：“这个不急啊……”
然而下一刻非常心急的男主大人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票子塞进他手里，言简意赅道：“我赚够钱了，可以养你。”
“啊？”苏诺大脑中一片混沌，他展开萧广思塞来的那张纸，认出这是张银票，因为天色有些暗了，他暂时没看清上面的数额，便撩开袖口，借着手腕上戴着的夜光石手镯照了照。
下一秒，他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倒抽一口冷气：“你哪来这么多钱？”
萧广思平静道：“这几日赚来的。”
苏诺大睁着眼睛，完全不可思议，尽管他对男主大人头顶光环身披外挂脚踩风火轮的属性已经逐渐见怪不怪，但是，他也很清楚，萧广思这些年过得都是一穷二白的日子，如今他在朝中的职务暂时还未下来，自然也还没有俸禄可以领，那这些钱总得有个来源，不能是大风刮来的吧。
何况这不是一般的数目啊，苏诺单是看看都觉得眼晕。
来路不明的巨额财富，让苏诺在刹那间联想起十分不祥的四个大字——
铤而走险。
他吓得抓住萧广思道：“你、你说清楚，你到底干什么了？”
萧广思见他如此紧张，大致也能猜想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他也镇定地回了苏诺四个大字：“没偷没抢。”
苏诺被他这副俯仰无愧的正义架势所震慑，不由得就信了。没偷没抢……他在心里做着排除法，那难道就是……
“骗来的？”
萧广思：……
此时此刻他真有些怀疑了，一直以来他在诺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过即使这样，他仍然保持了淡定：“你放心，都是双方自愿的公平买卖，我没骗人。”于是苏诺再划掉一个选项，剩下的可能性就更少了。
等等，什么叫做“双方自愿”……？
他猛地想通了这一点，下一秒差一点就直接哭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抱紧萧广思，难过得一颗心都皱了起来，肝都快要揉碎了：“你……你怎么能去卖身呢！”
萧广思：…………
他发现他已经不敢深入追究，他在诺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而此刻沉浸在自己想象中感受世界毁灭的小炮灰，没有丝毫留意到男主大人顿时僵硬的表情，只顾深刻痛悔自责，他为什么没有把他的男主大人看好呢？
一想到高岭之花的男主大人，有朝一日竟会屈从于金钱的诱惑而躺平任人蹂.躏，他就恨不得要狠狠报复这个物质的社会——这可是连他自己还没有机会蹂.躏的男主大人啊！就这么被狗给啃了！
尤其是，万一是条变态的狗可怎么办！
他越想越怕，好不容易才振作起几分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不能只顾自怨自艾，要想办法把伤害降低到最低限度才是——
于是他一句话不再多说，直接扒着萧广思的衣领开始检查起来。
被天雷滚滚劈到一时怔愣、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他的萧广思，很快发现自己上衣都被他扒开了一半。
虽说四周无人，这毕竟也是幕天席地的，未免太有伤风化了吧……？
他无奈之下，深吸一口气：“诺诺，你在干什么？”
苏诺一边认真地继续检查他，点点滴滴都不肯放过，一边回答：“我看有没有哪里被啃坏了……”
啃、啃坏了？
萧广思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个噩梦，然后又在噩梦里幻听了，才会听见这三个字。
由于天色比较暗，苏诺的检查并不仅仅依赖于眼睛，为了提高效率，他选择了直接上手。
萧广思被他完全不知适可而止的小爪子挠得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喝出一声：“别摸了！”
苏诺顿了顿，委屈兮兮地抬起头来。
萧广思深呼吸，软下语气，合理解释道：“我怕痒。”
然后他面红耳赤地急忙澄清了某个最关键的问题：
“而且我没有被啃！”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咦，某只小炮灰真的不是趁机揩油么？
诺诺：这绝对是污蔑！男主大人会告诉大家我是多么纯洁的小炮灰~（）
男主大人（叹息）：还有什么可说的，油都被榨干了…
第60章 概率论
“还有，我也没有卖身。”这个也要坚决说清楚。
他想了想, 愈发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去卖身？”然而他很快决定自己还是不想再听到什么奇葩的答案了, 于是抢在苏诺开口之前又自己把话题打住, “算了, 别回答这个问题。”
苏诺听他到态度坚决地表示没有卖身, 总算放心了一些，但是他觉得根本不能怪自己会产生这种合理怀疑吧，毕竟男主大人长得这么好看，完全符合卖身的条件啊。
不偷不抢不骗不卖身，那这么多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萧广思看看他充满探索欲的小眼神, 就知道自己今日不说出个一二三, 他是不会罢休了。他本想尽量含混过去，因为怕苏诺会不喜欢，但他如今觉得说实话也比误会去卖身要好得多, 便道：
“赌场里赢来的。”
谜底终于揭开, 苏诺听到“赌场”二字心里一紧,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本朝律法不禁止民间赌博，但谁不知道, 这个“赌”字不是随便能够沾的，十赌九输，一旦开始赌, 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何况还是赌这么大……
成了赌徒，可不仅仅是输钱, 更会乱人心性。所以皇家子弟从小受到严格教育，是绝对不许踏入那种地方的。当然实际上能不能真正遵守就很难说了，不过私下涉赌一旦被发现了，肯定还是要挨罚的。
萧广思见他目光里透着些微的不满，嗤笑：“怎么，你要去告发我？”
苏诺却笑不出来，低下头道：“你知道我不会，但是这样真的不好……”
“放心，”萧广思拍拍他的脑袋，“我心里有数。”苏诺忍不住咕哝道：“哪个赌徒不是这么说。”
萧广思沉吟了片刻道：“一开始我也以为赌场输赢只是靠运气而已，可是混在里面观察了几日之后，我发现了不少门道，讲得太深了你怕是很难懂，那通俗一点，就这样说吧……”
等到萧广思快要解释完毕的时候，苏诺脑袋里已经被他“通俗”成了一锅粥，但这并不是重点。尽管他没太弄明白萧广思所讲的具体理论，不过作为一个怎么说也看过基本数学科普读物的现代人，他多少还是听了出来——这不是概率论嘛！
他记得自己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讲的就是一个外国数学家怎么利用高深的概率论知识在赌场里踢馆，让庄家输到怀疑人生……
当时他只是当小说看的，如今他自己穿进小说里，居然见到真的了！
而且，身为古人的男主大人，在赌场里观察了不到一个月，就自创出了概率论？这这这挂开得也太大了吧……
“……大概就是这样。”萧广思说完，见苏诺仿佛受了五雷轰顶似的可怜相，于心不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你听不懂就算了，我又不会嫌你笨。”
苏诺心想，明明是你过分开挂，把全书其他角色的智力都给吸走了，你哪有资格嫌我笨。
作为一个因男主大人“吸智大法”而尤其深受其害的小炮灰，苏诺再一次感慨，要是他能把萧广思拐回现代去该有多好，至少人类能提前几十年登陆火星吧？
萧广思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介绍了一点最浅显的内容，某个小炮灰的思维已经飞上火星了。
他再次强调：“一切都是按里面的规则来的，我没有骗人。”
苏诺望着出淤泥而不染的男主大人，在满心敬佩之中，忽然掺入了一丝杂念，那个靠科学理论化身赌神的数学家，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故事的结局……哦，好像是被人给做掉了。
……嗯？
小时候电视上常放的那些香港黑道片顿时影影绰绰浮现在他脑海中，什么赢了钱就别想走啦，什么一言不合就砍人啦，什么留下一只手一只脚啦……
他悚然而惊，赌场那可是国际公认黑吃黑的地方，就算你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赢钱，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他惊呼出声：“你被打了没有！”然后根本等不及萧广思回答，就再次重回旧路，开始亲自下手仔仔细细地检查萧广思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一寸一寸，勘验得十分用心，仿佛一个吝啬鬼地主在清点自己领地上的一草一木，生怕被别人占了一点去……
萧广思无奈，但眼见他就要哭出来了的可怜模样，感受到他在自己肌肤上珍惜无比的轻轻摩挲，哪里还能硬得下心肠？忍了半天，竟是没有再喝止他的荒唐行为。
他只觉得是自己不好，让诺诺总要这样担惊受怕的。于是也顾不上莫名其妙被摸光光的懊恼了，情不自禁地安慰苏诺道：“别怕，那些人根本打不过我——”
“什么！”苏诺当场爆炸，一对猫眼瞪得溜圆，“你真的又跟人打架！”
萧广思立即闭了嘴，他刚才为什么要多话来着？
智商逆天的男主大人，此时在某个小炮灰的冲天怒火之下，觉得自己似乎瞬间就矮了一头。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苏诺见他像个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小学生一样乖乖低头挨训，火气才稍微降了几分，还是气呼呼地数落着他：“钱怎么样不能赚，命可只有一条，你要钱不要命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最后那个“办”字没有说出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在这时萧广思不在看他，瞧不见他脸上倏忽变幻的表情。
这下两个人都沉默了，苏诺板着脸，接着仔细检查萧广思身上，这次号称“怕痒”的某人竟然完全不敢反抗了，从头到尾任他施为。
最后他终于得出结论：“太暗了看不清，回去再检查一遍。”
萧广思：……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没去质疑某人的动机，把衣襟拢好，将苏诺刚才在情急之下塞回来给他的那张银票，重新举起来：“无论如何，我现在有钱养你了，你怎么说？”
苏诺一时怔忪：“我……”
萧广思认真道：“我知道这钱也不是很多，只够你两三个月的药钱，你若是答应陪我一起出宫，暂时会受些委屈……”
苏诺不委屈，但是他震惊了，他以前知道自己的病很费钱，却不知道这么费钱，这银票上的数目对他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可居然只是他两三个月的药钱？
他满心罪恶感，又听见萧广思继续说：“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能将它再翻一百倍，一个月就够了……”
一个月一百倍？苏诺用头发丝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什么正道！
萧广思见他焦急，立马心领神会：“我答应你不会再涉险，也不会再去赌。”苏诺心下稍安。
于是萧广思悠悠道：“开赌场就行了，来钱更容易。”
苏诺：……
面对这只掉进钱眼里的男主大人，虽然苏诺充分明白根源在他自己身上，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要把男主大人从邪道上拉回来！
于是他真诚地望着萧广思道：“三殿下，你觉得要是我进到赌场里会怎么样？”
萧广思眉心一跳，按住他：“别动这种心思，你非把自己给输进去不可。”
“我要是把自己输进去了，你会难过么？”
“这叫什么话，我当然……”萧广思微微一顿，“我当然会护着你的，谁都别想动你。”
苏诺低下头叹息：“天底下像我这种脑袋不灵光的人还有很多，可惜他们没有像三殿下这么坚实的靠山，一旦把自己输进去，就是真的输进去了。可是这些人，他们也有家人、朋友，也有关心他们的人……”
萧广思望了他一会儿，把他几乎透明的小心思分解彻底，最终道：“好了，我不开赌场，赚钱的法子还多得是。”
他本想辩解，这世上总有人要开赌场牟利，也总有人想不开要去赌，他参不参与又能改变多少呢？但是最终没有。在那一瞬间，他领悟了苏诺的意思，其实凡事但求无愧于心罢了。总拿别人怎么样说事，才是最拙劣的借口，他不愿意让苏诺看轻。
“还有，你要是觉得这钱不干净，那我丢了就是。”萧广思说着就要把那张巨额银票丢进湖水之中，竟然毫无留恋之意。
苏诺吓了一跳，急忙阻止他：“别！”
他深知这是萧广思发明一套概率论才赚来的钱，尽管来路不算完全清白，却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萧广思只是在急切之下，选了来钱最快的办法而已。
对此苏诺自己哪怕不能十二分赞同，也不可能高高在上地指责他，更何况萧广思做这一切本来都是为了他，他自然是领情的……
他握住萧广思的手，轻声道：“我没那么不知好歹。不过以后别这样了。还有你的脾气改改，别动不动就跟人打。”
萧广思本来很想分辩一句，明明每次打起来都是别人挑衅在先，他从来没先动过手，但在苏诺湿漉漉的真诚眼神之下，他连半句推卸责任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挤出一个“好”字。
他觉得无论诺诺现在说出什么，自己都会忍不住答应他的。
而他也有件事情，需要诺诺答应他。
他于是又问了一遍：“跟我走吧，诺诺。”虽然还是在征求苏诺的意见，但这一回他已经换上了肯定的口气。
他相信诺诺非答应他不可。
苏诺略微犹豫：“可是陛下……”
萧广思轻轻嘘了一声：“先不提父皇，我只问你，在你心里，愿不愿意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诺诺，听说男主大人都“从头到尾”任你施为了，你能解释一下“尾”是哪儿吗？
诺诺（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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