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乌俈正在做着一个美梦,有关江南的美梦。却不知为何,梦境中出现一道裂缝,往日回忆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从裂缝倾入。页乌俈没能做出任何挣扎,便心甘情愿的被回忆淹没。
“我可以帮你。”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在空中。
页乌俈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手里正拿着草料往石槽里扔。脸上挂着好几条深深浅浅的伤痕的伤痕,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是遍布着青紫的痕迹。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语言,页乌俈停下手里的动作,用着警惕的目光看向男人。
“你是元秦人?”页乌俈问道。
“是,你不也是元秦人?”
“一半儿。元秦人杀了我父亲,害死了我娘,而我……”页乌俈捏紧了手里的草料,咬了一下下嘴唇说到:“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你似乎并没有讨厌我。”
“不知道。”
男人嗤笑了一声,走到页乌俈身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干草模仿着页乌俈的动作,将干草投到石槽中。
“你这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这里,就不怕他们把你抓住杀来吃了?”
“哈哈!你不也不怕?”
“我不怕,我猜因为我太臭也太瘦了。”页乌俈自嘲道。
“你刚刚说你可以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边说,页乌俈边看向男人,企图能从男人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这几乎是本能动作,在北疆生活的这几年,他学得最精通的就是看人脸色,能少挨些打。
不过,他忘了。这个男人戴着面具,面具上的图案很是夸张可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并且从那双眼睛里,页乌俈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什么,看你好像需要有人帮。”
男人在说这句话时眼睛里仍旧没有任何情绪,但是页乌俈却被激怒了。
“我看起来很可怜?”页乌俈质问道。
男人嗤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页乌俈毫不掩饰的说到:“是。”
或许应该说他悲惨才对。
页乌俈从一开始就明白,不过他并不想要什么平白无故的同情。不过,这样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这次,或许他此后就不会再遇见。到时,难道他就真的要等坚戈变老变弱?那李册呢?他又该怎样做才能让他付出代价?
页乌俈转回了头,继续喂着马。“我要艰戈死,我要做这北疆王,我要李册那老混蛋付出代价,你能做到吗?”
“当然能!”
虽然不能看见男人面具之下是什么脸,页乌俈听见这句话就知道此时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肯定是在笑。得意于自己的胜利。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现在还没有。”
页乌俈怔愣的看着男人说到:“我只有一条命,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哈哈!”男人笑了起来,说到:“原来你也怕死啊。”
看见男人笑得如此放肆,页乌俈扭过了头,继续喂着马,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谁不怕死。”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那你要什……”
“喂,你这臭小子,怎么还在这磨磨蹭蹭的!”
背后突然冒出的北疆话吓了页乌俈一跳,页乌俈迅速将男人挡在身后,自己则做出卑躬屈膝的姿态,等着惩罚的到来。
果然,那人二话没说,一上来就一脚踹在了页乌俈肚子上。页乌俈感觉自己的肚子一阵痉挛,双手抱着肚子痛得跪在了地上。
“一时没看住你就在偷懒!”
“咚!”
那人又踢了页乌俈一脚,这下页乌俈被踢得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
“你说什么?”那人又补上一脚,问道:“说大点声,谁能听见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
页乌俈跪趴在上求着饶,“我错了,我下次不敢再偷懒了,求你不要打了!”
“哼!”
那人啐了一口口水在页乌俈头上,一只脚踩在页乌俈的肩膀上,一用力,页乌俈整个上半身就着了地。滑稽的是,他的屁股还朝着天。
“哼!这次就先放过你!你小子要是再敢有下次,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谢谢!谢谢!”
“呵,哈哈哈哈!”
男人大笑了两声,用脚掌拍了拍页乌俈的头,说了句“这才像话嘛~!”后便扬长而去。
页乌俈满口谢谢时脸是着地的。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来是脸上全是黄土尘灰,有些地方还渗出丝丝血迹。
“我不想等太长时间,我想现在就开始我的计划,你也会帮我吗?”页乌俈站起了身,开口说到。
“当然可以。”
刚才消失不见得男人此时又再次出现。
男人递给了页乌俈一条手帕,页乌俈看着手帕愣了一下,倔强的扭过了头,用自己得手抹下了脸上大部分得泥土。
“别同情我,我不需要。”
说完,页乌俈重新走到马厩前,往石槽里分发着马匹得口粮。
等他再一次转过了头时,男人已经不在了。
三年后,谷越城坚戈寝居外,页乌俈独身一人走近了这里。
北疆到了冬天就是极寒之地,外面的雪已是盖上了一层又一层了。页乌俈穿着干净奢华的羊毛袄子,带着一顶厚厚的帽子,露在外面的脸颊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红色。
看见来人,守卫行礼道:“大人。”
“嗯!”
页乌俈应了声,守卫还恭敬的替页乌俈开了门。页乌俈就这样连手都没抬下,就理直气壮的踏进了坚戈寝居。
见页乌俈进来,随侍在艰戈床边的侍女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坚戈躺在床上,眼里一片浑浊,头发也没有丝毫光泽。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坚戈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着恶鬼一般的惊恐。双手摆在身侧,不停抖动着,看起来想要抬起。脑袋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
“您这么高兴见到我吗?”页乌俈踱步到坚戈床边。
“唔唔唔~!”
“不对啊,我记得你之前可是很讨厌我的。”
坚戈小幅度的摇着头,“唔唔!”
页乌俈哼笑一声,“是不是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喂你喝毒药,那样太便宜你了!”
“哦,对了!”
页乌俈端起一旁的汤药,汤药还在冒着热气,应该是页乌俈来正好赶上坚戈喝药的时间。
这是毒药。
一种慢性毒药。坚戈此时这副模样全拜这都要所赐。
“呼~!”
页乌俈舀起一勺,细心的糊了一下才送到坚戈嘴边,只是坚戈死活不愿意张开嘴。
“不喝?单于,这可是好药,你不喝可怎么行。”
坚戈还是没张嘴。
“当啷!”
是勺子落地的声音,是页乌俈自己扔掉的。
页乌俈站起身,手里端着汤药,冷眼看着坚戈,“我这可是为您好,您不喝药,那我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说完,页乌俈左手强硬掰开坚戈的嘴,右手直接就将汤药往坚戈嘴里到。
这样的场景,跟当初坚戈杀老单于时如出一辙。只是坚戈不会立刻死罢了。
“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就站在页乌俈身后不远的地方。语气听起来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是也并没有上前阻止。
页乌俈往左后方斜了一下眼睛,手里的动作依旧没停下。
“我这不是在杀他吗~”页乌俈说得轻飘飘,但是格外强调了一下“在”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一次男人换了一个面具,但还是一贯的骇人。男人走到页乌俈身边,面具之下隐藏的双眼盯着躺在床上的艰戈。
此时的坚戈被呛到了,正在疯狂的咳嗽。
“明明他一死你就能做那北疆的王,怎么还留着他的命?”
“我觉得这样更好一下啊,”页乌俈笑了一下,拉起坚戈盖着的棉被一角擦起了手,“想死死不了,但是自己的儿子们却是都是死在了他前头。”
男人皱起了眉头,只是也没有说什么。
见男人没接话,页乌俈瞥了男人一眼问到:“这次又是来做什么?”
“这一年来你借着艰戈的名义,将元秦军队耍得团团转,我才想要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了,心疼你们元秦军队了?”
“只是觉得没必要。”
“哼!”
页乌俈一把扔回棉被,望向男人,“那我明天就做这北疆王?”
明明是自己的事,他也完全可以决定,却反而问起了男人。
被面具掩盖的表情让页乌俈看不出来男人究竟在想什么,男人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句:“随你。”
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第二天艰戈很是随便的就死了。是被憋死的,被食物。
明明已经很长时间吃不下多少东西了,却突然胃口大开,胡吃海塞。东西又来不及咽下去,就全部堆在了喉咙,中途又爆发了咳嗽,食物钻进气管,结果可想而知。
新上任的单于对元秦军队来说,是个从来都没听说过的毛头小子。因为在此前,页乌俈是借着坚戈的名义发号施令,自己则藏身于背后。
当页乌俈作为单于第一次走上战场,奉疆才知道,自己先前遇到的那个北疆人居然就是这新任单于。
“你就这么随便杀了他?”
页乌俈躺在卧榻上,抬眼斜了一下男人,“怎么?贪婪阴险,这样的死法不是正适合他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这么任性。”
页乌俈有些不耐烦,“我从来不随便说说。倒是你,我做这北疆王你不愿意,不做你又不愿意,到底是谁任性。”
“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页乌俈瞟了一眼男人问到。
男人看了一眼页乌俈问到:“元秦那边,你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踏平窑城,生擒李册!”页乌俈再瞟了男人一眼,只瞟道男人侧脸,问到:“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回过了头看着页乌俈,“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页乌俈站了起来,走到男人面前。“你才是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毫不退让,“不要多问。”
“呵!”
“我偏要问!”
趁着男人没注意,页乌俈伸手一把扯下男人的面具。男人惊慌失措,伸手去夺,却是一眼撞进了页乌俈的瞳孔之中。
“哐当!”
徐潜一时腿软摔在了地上。撑着地的双手在发着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经由全身血脉流向全身。这不是因为冷,就是来自心底的寒意。比此时屋外还要冷上成百上千倍,裹挟了徐潜全身。
“单于?”
听到屋外的声音,徐潜回过了神。慌忙间一抬头,竟是看到页乌俈不是什么时候醒了。此时两个立场完全相反的人竟大眼瞪起了小眼。
徐潜抢先反应过来,拔腿正要跑,页乌俈反应随迟了些,立马抓起床边立着的大刀扑向徐潜。
只是屋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屋外的北疆士兵,徐潜没来得及逃出去,页乌俈寝居里就围挤满了前来堵他的北疆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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