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梦田匆匆跑下楼,睡衣和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一到楼下就踩进雪里,幸好脚上还穿着袜子,不至于冻得浑身难受。
只是才跑几步袜子就湿了,但盛梦田并没有在意,着急忙慌奔到迟清面前。
迟清的脸有点青紫,看见盛梦田后忙吸溜一下鼻涕。手里的仙女棒已经燃尽,她把仙女棒往雪里擦了一下,然后把小棍揣进自己口袋。
盛梦田看迟清那副憨厚的模样,马上拉起迟清空余的手,瞥见迟清手上的冻疮一阵心疼。
往年迟清手上总是会生冻疮,盛梦田给她买了一些药,也买了手套,但并不顶用。她家里没空调没暖气,盛梦田主动要购置这些电器给她,她也总是拒绝。
迟清真是蠢得要死!盛梦田不止一次这样吼她。可迟清每次只是嘿嘿笑着,不生气也不反驳什么,让盛梦田拿她没办法。
盛梦田握住迟清的手,想尽力暖一下,但一想到迟清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笨蛋!真是傻得要死!你看你又生冻疮了!”
迟清像往常那般笑笑,“反正每年都生,早就习惯了。”
“你总是这样说,我都不想理你了。”盛梦田哼了一声,嘴撅得像个小茶壶,“先不说这个,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要在家过年吗?”
“那个护工今年没回家,我想着我哥哥有人能看着,可以有时间来见你,我就买了大巴票坐过来,在小区外的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喊你出来。”
“那个护工有那么好心?”
“是有事不能回家啦。”迟清强调,“不过我也给了她一些红包,过年嘛,图个吉利。”
盛梦田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兼职得来的呀,放了寒假我还去镇上帮忙,给的钱比平时要多呢。”迟清把手里的玫瑰塞到盛梦田怀里,“这个也是我用兼职的钱买的。”
玫瑰塞进盛梦田怀里后,迟清放下拿花的右手。察觉到自己的左手还在被盛梦田握着,她索性回握住盛梦田的手,这样看来,倒是迟清的两只手把盛梦田的手握在手心。
玫瑰很香,包装精致,想必也不便宜。
这个迟清真是无可救药,有这个钱干什么不行?!
盛梦田有些气,但突然想到,这可能是迟清观念里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便把怒火咽进肚子里。
纷乱的雪花没有想停的意思,盛梦田嗅着玫瑰呶呶嘴,“迟清,你想给我的新年礼物不会就是这吧?”
“我,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迟清看起来很为难,“人家不是说送礼物就要送中看不中用的嘛,送实用的还算什么礼物呢?”
“我看你是跟别人学坏了。”
迟清有点难过,“那你不喜欢吗?”
盛梦田轻哼一声,“对啊,你这个礼物我不满意。”
迟清连忙问:“那你喜欢什么礼物,我给你买。”
“我……”
“钢琴?吉他?小提琴?”迟清没等盛梦田问就开口,“你肯定想念它们了,我钱还剩余很多,我可以给你买个好点的吉他,我……”
“迟清!”盛梦田有一丝丝触动,但听到迟清要买这些东西,马上开口制止,“我是想念它们,但我不需要你给我买。我想要的礼物没有别的,只有一个。”
“是什么?”
“是你。”
“我?”
“对,你。”盛梦田拉着她离开冰冷的雪地,“你陪我跨年,就是我想要的礼物。”
“我不太相信,我……”
“嘘。”盛梦田放下迟清的手,在迟清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至少是今年,至少是现在。”
她嘴角扬起个弧度,再次拉起迟清的手,“迟清,等会儿我们去繁星湖看烟花。零点之后会有烟花表演,我保证你会很喜欢。”
“嗯!”
——————————
到繁星湖后已经十一点半了,盛梦田带着迟清穿梭在人群中,没想到除夕这个点竟然还有那么多人。
近湖的地方都架起一排排摄像机,还有一些媒体守在湖畔,拍摄人员双手插进袖筒里,头上的帽子盖了一层洁白的雪。
雪有气无力地下着,不过已经小了很多,清洁工拿着扫把和簸箕来来回回巡逻,时不时低头把垃圾扫进簸箕里。
迟清第一次在城里过除夕,眼前的景象是她没见过的。在她印象中,除夕夜就是要和家人坐在一起看春晚,而不是像这样聚在外面。
不过话说回来,上一次和家人看春晚好像是八、九年前。如今她的家人只剩哥哥了。
不对,不只有哥哥。
迟清快步往前走,跟在盛梦田身旁,看盛梦田拿着相机到处拍。
盛梦田忽然转身,将镜头对准迟清。
她退了几步,让迟清站在原地不要动。
“来,迟清,比个好看的姿势。”盛梦田说。
迟清不知道摆什么姿势,只干巴巴地比了个耶。
“哎呀,你别只比这个。”盛梦田移开相机教她摆姿势,“你双手捧着脸,哎对,就这样。”
盛梦田按下快门,咔擦一声,把迟清定格。
她移到迟清面前给迟清看,“这光影,这构图,很不错吧。”
“嗯嗯不错。”迟清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重复盛梦田的话。
盛梦田把相机给迟清,“来,你帮我拍,随便拍都行。”
迟清接过相机笑了,“我记得上一次拍你,好像是一两年前?”
盛梦田想了想,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给迟清看自己的手机壁纸,“是这张吗?”
壁纸是之前在繁星公园两人的自拍。
迟清摇摇头,“不是,是我给你录的视频,就是那天的乐队,你在台上唱歌,我在下面给你录视频。”
“那个呀,我存电脑上了。”盛梦田拿过相机,掰了一下显示屏,“突然感觉我们两个人的合照很少,不如今天晚上多拍一点。”
“好啊。”
“来,看镜头。”
“茄子——”
“yeah~”
咔嚓咔嚓,两人在湖畔换各种姿势和地点拍照,拍到电量不太够的时候,盛梦田连忙收手。
这时候湖畔挤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人喊了一声,“倒计时一分钟!”
竟然只剩一分钟了!
盛梦田忙扯着迟清往湖畔走,可人都挤在一起,根本进不去。
“我们得找个最佳观看点。”盛梦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有点着急,四下望了望,发现不远处一个小亭子好像空着,便快速拉起迟清的手往亭子处跑去。
“诶!盛梦田你要干什么?”突然被用力扯一下,迟清脚滑,差点摔倒。
盛梦田抱着相机回头说,“去那个亭子,我们赶在零点前去。”
“可是马上就零点了。”
“不管了,跑过去,反正烟花不止放一会儿,先到那再说。”
不等迟清再问什么,盛梦田开启了快速奔跑模式。只是两人逆流而行,那个亭子明明那么近,但怎么也跑不到。
跑一步,寒风就往脸上刮,雪也往脸上扑,一没注意就落在眼睫毛上,迫得迟清抬手去揉眼。
等冲出人群后,还没松口气,湖畔挤在一起的人群异口同声地喊着:“五、四、三……”
盛梦田啊呀一声,加快了速度。
可惜,【一】字落下,湖对岸放起了烟花,对岸大厦亮起了【新年快乐】的灯光。
世界亮了,迟清的眼睛里盛满炸开的烟花。
她收回目光看向盛梦田,盛梦田不太开心地看向烟花。
脚步还在向前奔跑,雪与火光交织,在灵魂最深处澎湃。
砰砰,砰砰。
是烟花声,也是迟清的心跳声。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北方有四个季节,我最期待夏天。我珍惜每个如约而至的夏天,蝉鸣、树叶、雨水、泥土,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灌进我的世界,让虚假的我变得鲜活。
有时候我会想,我要是可以死在夏天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留在夏天。
可是夏天会走,秋天会来,冬天也会来,走走停停,现在和未来就变成了过去。我可以有多少个夏天呢?如果哪一次太粗心,错过了夏天该怎么办?那样我会很懊悔吧。
不过盛梦田,你知道吗?其实,我能真切感受到的夏天,是13岁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我和你并坐一个板凳,当我望着你的眼睛时我就明白,贯穿我一生的夏天开始了。它如晨间淅淅沥沥的雨、傍晚卷石飞沙的风,以及埋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下的种子。
它炙热、陈旧、温和,却也清冽、新鲜、锋利。
它是我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是止于唇角的语言,也是你每一次握住我双手的温度。
我明白我不会永远留在夏天,过去、现在、未来,如快速翻动的书页,我只能循着四季的脚步向前走。
但,盛梦田,此时此刻,即是此生此世。
夏天开始的那一刻,就是我一生一世的永远。
新年快乐,盛梦田。
“新年快乐,盛梦田!”迎着冬夜的风与雪,迎着心跳和烟花,她望着盛梦田落满雪的长发,声音如火焰般炽热。
烟花渐次擦肩雪花与夜空亲吻,手与手紧握的温度似要融化整个夜晚。
注视烟花的盛梦田回过头,她笑眼弯弯,似一闪一闪的世界那般美丽,“新年快乐,迟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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