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城市的雪夜闪耀着此起彼伏的烟花。盛梦田睡了一下午,此时没有一点倦意。迟清则努力支撑着,双眼皮因为疲惫变得更深更宽。
看了一眼迟清,盛梦田抬手把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在商场里晃悠时,经过一个装扮精致的橱窗,盛梦田一眼就相中这顶很好看的帽子。不等迟清看价钱,盛梦田滴的一声刷了卡,然后其中一顶帽子就戴在了迟清头上。
“我们两个好像年画娃娃!”盛梦田指着迟清的帽子说,并掏出手机揽过迟清的肩拍了几张自拍。
细碎的雪毫无规律地飘着,盛梦田歪了歪脑袋,又把迟清帽子上的雪拂去。
从村子到另一个城市,迟清不知道要转多少次车、坐多久才能来到盛梦田家。
想到这里,盛梦田有些歉疚,她挽着迟清的胳膊商量着回家。
迟清摇摇头,她想要扯起一个笑,只是毫无精神的她咧起嘴来像是在哭,“没事,我们继续玩。”
“还玩什么啊,路上都没几个人了。”
迟清迟钝地仰头四顾,喜庆的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打着伞闲逛,“确实没多少人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睡在雪地里。
顿了顿,她看向盛梦田,“你,你不是说想去那个什么小酒馆吗?我们去呗。”
壹山海小酒馆的跨年演出从晚上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次日五点。现在这个时候过去,还能听几首歌。
“别了,赶紧回去睡觉吧。”盛梦田晃晃迟清的手臂。
迟清忍住打哈欠的动作嗯了一声,“好,我想想胡曼希家怎么走。”
“迟清你真是傻,他们早就睡了,谁给你开门?”盛梦田忽然觉得迟清这次来城里是个不妙的打算。
春节期间胡家肯定要接待很多客人,以往迟清一到寒假就回家倒也没什么,现在迟清要是回去,胡家百分之百不待见迟清。
迟清毫无情绪地哦了一声,眼皮耷拉着,“也是啊。”
她脚步有些虚浮,手臂很是放松地垂着,视线不知道飘向哪里。
盛梦田觉得这样的迟清很有趣,挽紧她的手臂打趣道:“迟清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昏昏欲睡,有气无力,我要是现在把你给丢了,你肯定马上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迟清咧开嘴,“怎么会,我才没有想睡觉,就是感觉腿有点沉。”
“我看你一会儿就要说胡话了,别硬撑了,走,回我家睡觉。”
“我没有想睡觉,我们去那个三四五酒馆。”
“是壹山海啦,你看你都说胡话了,走走走回去。”
回到家后,盛梦田去衣柜翻出一件毛茸茸的睡衣拿给迟清,让她在自己卧室的浴室里洗澡。
“你在这里洗,我去我妈卧室里洗,洗完就赶紧睡觉。”盛梦田拍拍迟清手里的睡衣,“我说迟清,大过年的你要是回胡家,他们指定顾不来你,不如你就在我这里过年,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儿。”
迟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还是回家吧。”
“不许回家!”盛梦田不高兴了,“你要是回去,我就跟着你回去,反正我也不喜欢在这里过年,每年都很没意思。”
“不行,我家里没空调没暖气,太冷了。”
“我不给你多余的选择,回去还是留下,选。”
迟清犹豫了好久,只得艰难地点头,“好,我留在这里。”
盛梦田立马嘿嘿笑着把迟清往浴室里推,“这还差不多,快去洗澡,洗完我们就睡觉,你肯定困死了。”
等迟清洗完澡后,走出浴室门就看到刚洗完的盛梦田在铺床。迟清揉揉自己吹干的头发,指着身上的睡衣问:“盛梦田,这个睡衣怎么这么合身,我明明比你高了不少呀。”
盛梦田停止铺床的动作,踩着小兔子棉拖鞋来到迟清面前,她上下打量迟清,然后拉着迟清走到镜子前。
镜子前有块小地毯,盛梦田脱下鞋子踩上去,并示意迟清也光脚站上去。
站好后,盛梦田比划了一下自己在迟清的什么位置。
大概在眉毛下面一点点。
盛梦田移开手,比划了量好的差距。
“你看,你比我高了这么多。”盛梦田假装生气,“你怎么能比我高这么多,我记得我们以前一样高呢。”
“以前我也比你高,但是只有一点点。”迟清比划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跑题了,“咳咳,所以这件衣服为什么这么合身?是你买大了吗?”
嘣——
盛梦田给了迟清一个脑瓜崩,“迟清你真笨,想也知道是我给你买的呀,还要我汇报给你,然后等着你夸奖我吗?”
迟清立马在镜子面前照了照,欣赏一会儿后夸赞,“你眼光真好,很好看,也很合身。”
她转过身笑道:“盛梦田你可真会选。”
真是会投其所好!盛梦田锤了一下迟清的胸口嗔怪道:“这夸奖也太土了吧,你好歹是个文科生。算了,我们睡觉吧,你累了一天了。”
一沾床,迟清立马浑身倦意。
可能是屋子里的暖气很足,也可能是盛梦田的床太柔软,还没等再和盛梦田说些话,她就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后,迟清发现盛梦田早早起了,还热了饭。
盛梦田指指昨天晚上没吃完的剩饭,“这是咱俩昨天的剩饭,要吃掉啊。”
“嗯嗯,年年有余,年年有余。”
看迟清认真扒饭,盛梦田单手托腮,问:“迟清,既然要留在这里,你有什么打算?”
迟清咽了一口饭,她想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陪你逛逛呗,不过你在这里生活那么久了,很多地方都已经去过了吧。”
“但你肯定没有去过。”盛梦田说,“不如我带你去一些好玩的地方转转?”
旋即,盛梦田脸上一丝愁色,“不过这大过年的,一些地方可能门都没开。”
“也是。”
盛梦田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提议道:“那就去好看的地方看看,多拍点照,也很不错。”
迟清没有意见,“好啊,都听你的。”
“诶?我们放假前不是说要去看一看修高铁的吗?”盛梦田忽然想到了这个,“我们先去看看修高铁的呗,带你见识一下。”
“好呀。”迟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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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对迟清的到来表示欢迎,还要硬塞给迟清压岁钱,迟清用力拒绝才没有拿那些钱。
关于剩下的假期,盛梦田做了很多打算,可是几乎都没有实现。
妈妈依旧拉着她去见各种陌生人,她要在那些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出去见各色各样的人的时候,迟清就窝在盛梦田屋子里。
有时候盛梦田会顺路买点吃的回去,一到家就跑回屋子跟迟清分享美味。
妈妈关上大门把衣服挂好,冲盛梦田消失的背影吆喝,“你不要总是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迟清吃,大过年的别吃坏肚子了。”
“才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迟清很喜欢吃!”盛梦田强调,并心满意足地看迟清大快朵颐。
但总是被妈妈带出去,导致迟清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孤零零的,盛梦田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在一个清晨,她摇醒还在美梦里的迟清,“迟清,走,我们出去玩!”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凌晨四点,迟清满脸疑惑,“现在吗?”
“对!”
迟清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任何地方。”
弯月横在厚重的夜空,不同于乡下,这边的天空很难看到玻璃碎渣般的星星。肉眼只能看到几颗星,一闪一闪,像年久失修的路灯。
凌晨四点,城市的呼吸声愈渐清晰,高楼大厦里零星地亮着一些灯,迟清坐在车里,问盛梦田:“已经有人开始上班了吗?”
“是还没下班吧。”盛梦田回答,“工作族一般都是初五就来上班,这个点没下班也不是多新鲜的事。”
没有人的愿望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公司工作到天明,但他们别无选择。
盛梦田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小声嘀咕,“你看人家司机不也是在工作?”
迟清了然地哦了几声。
盛梦田看向车窗外,路灯、大厦的灯光、装饰的广告牌、工地的灯,各种各样灯光把凌晨四点的城市打扮得像是白日。而那些光于热,来自不分昼夜转动的城市建设者。
他们是齿轮,是燃料,是宽阔道路上的柏油,是渺小而又伟大的普通人。
车在盛梦田随便报的地点停下,下车后盛梦田环顾四周,原来是一处矮山。
买票进山后,没爬多久就到山顶了,盛梦田指着某个方向跟迟清说:“你看到那边的楼了吗?就因为靠着这个山,比其他地方的房子贵了好多呢。它附近新建了一个产业园,还没建成就铺天盖地打广告。别说,就因为这个产业园,附近的房子价格都不低呢。真不知道是谁在买这些房子。”
“好多人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城市,但他们可能连城市的一间厕所都买不起。”盛梦田感慨万分,“富有的人越来越富有,贫穷的人越来越能吃苦。你说对不对呀,迟清。”
“嗯嗯。”
“你嗯什么,跟我说的不是你一样。”
除了房子,她还絮絮叨叨给迟清讲这座城市的各种东西,时不时发出一阵冷嘲热讽,迟清看着她的模样忍俊不禁,“盛梦田,我看你是当代鲁迅。”
“愤世嫉俗有什么不好,总比一直顺从好多了。”盛梦田坐在小亭子里叹口气,“如果我们只能看到美好,那也太虚假了,一个硬币怎么可能只有正面呢?可是很多人不愿意听啊。”
她望向远处,看一层层深紫色的云如水般游动在天空,玻璃糖纸般的光挤破云层,红如炉膛里火焰的圆日缓缓从城市绵延不绝的道路探出头,鸟雀啁啾,枯枝捅向万丈霞光。
日已出,城市的灯光熄灭,阴冷又温暖的光照在人们疲惫的身躯上。
盛梦田坐起身子指向某一个方向,“迟清你看。”
“那是什么?”
“是高铁桥。”盛梦田站起身子,依旧伸着的食指随着身子转动,最后定在另一个方向,“迟清,走,我带你去看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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