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府书房里的书籍并不多,多与军事相关;书案面前摆着一个小沙盘,书案上铺了耐磨的布匹,旁边是一个炭火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小茶壶;椅子上都铺着绒毯。
“北池在这里,我们后天去上郡,然后再去雁门,回来后,改天去一趟陇西怎么样?”蓝子玉纤长的指尖指着地图对倚靠在她身上的贺婉娇说道。
“可以。”贺婉娇点头。
“我们回上郡的时候,可以顺道去看看李护卫、小柳、玉儿他们。”
“嗯。”
夏天到了,天气在回暖,但高原雪山上的雪一直都不消融。
蓝天白云,还有雪山,从玉满山上往下看,入眼的秀丽景色就像是一幅画。
蓝子玉骑着马,贺婉娇也单独骑了一匹马,二人并排而行,身后跟着的是一支骑兵和一支步兵。
贺婉娇不善骑马,每每到险阻难行的山道时,蓝子玉就会让她将手里的缰绳递给她,或者直接下马,牵着马慢慢走过去。
冬天的时候,早晚一样冷,倒是看不出温差,但夏天的时候,昼夜的温差极大。
有时候,白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还要出一些细汗,但到夜间,却要围着篝火穿棉袄了。
付博兴命人捕抓雪貂并抓紧赶制出来的披风在蓝子玉出行前几天送给了她。
这次捕抓的雪貂毛色比上次的更加纯、更加有光泽,因此,这件雪貂披风比之前那件更加华美,还在效用性上增加了一个兜帽。
于是,这件带帽子的披风便成了贺婉娇的。
蓝子玉身上穿的是贺婉娇穿过的披风。
哈漠齐在上郡的最边边,蓝子玉一行人沿着边防线一路行至哈漠齐军营。
在那儿驻守军营还是韩固,他听闻监军大人要过来,早早的便将这个消息通知了下去。
韩总督尉连夜整理相关文书,拟出一套应对监军大人审查的话术来,并打好腹稿。
副督尉则负责规整军营里军风军纪,万不能让监军大人认为他们懒散松懈。
副督尉头一次见韩总督尉如此认真对待这次监察,不由纳闷道:“这个监军是何来历,怎么让总督尉如此紧张?”
韩总督尉将手里的文书一搁,叹了口气,说:“没啥来历,就是不怕事不怕死。”
“啊?”副督尉惊讶于这样不懂圆润处世、又没有来历的人是怎么做上监军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夫人,他夫人是工部尚书之妹。”
“工部尚书的妹妹。”副督尉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这个监军大人虽然看着文文弱弱的,但脑子极为精明,武功也会两招。”
“难道是……”副督尉激动得握紧了手中的剑。
“怎么……”韩总督尉疑惑道,“你认识监军大人?”
“不,卑职只是在思考怎么替大人分忧解难。”副督尉说完,行礼道,“若大人没别的事,卑职便先忙去了。”
未经证实的事,他副督尉不敢轻易下定论。
哈漠齐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戈壁滩上全是碎石,步兵走在上面没两天就把鞋磨坏了。
蓝子玉一行人到军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士兵的旧鞋子换一下。
韩总督尉见到监军大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副督尉更加激动,将贺婉娇与蓝子玉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李护卫?!”贺婉娇惊讶道。
尽管面前的人长了满嘴胡茬,身形上也不再像当初那个还未到而立之年的郎君,也很好认出他来。
“好久不见。”蓝子玉勾了勾嘴角。
“大……大人。”李瑨仪躬身行礼,就像他在蓝子玉身边侍奉时那样。
贺婉娇等人由李瑨仪安排住处,蓝子玉要与韩总督尉谈话,再加上贺婉娇与李瑨仪相熟,她就没有多忧心贺婉娇,径直与韩总督尉进了营帐。
“我真的没想到,会是大人你。”韩总督尉笑着说,“之前还是太守大人呢,现在就是监军大人了。”
蓝子玉笑了笑,说:“多年不见,韩大人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大人见笑了。”韩总督尉将蓝子玉请到主位,用手示意道,“大人请坐。”
“韩大人客气了。”蓝子玉嘴上说着客气,实则十分自然的坐下,目光很自然的落到桌上。
韩总督尉从书案下面的暗格里取出一沓文书,轻轻放到桌上,说:“这些都是哈漠齐边防的人员明细。”
蓝子玉瞥了一眼却将文书一推,说:“韩大人的安排,自然毋庸置疑。”
“蓝大人当真不看?”韩总督尉还想把文书往蓝子玉面前推。
“不看。”蓝子玉说道,“韩大人把每月都要上交给朝廷的文书交于我盖个章就行了。”
韩总督尉从那沓文书里翻出一张函书,递到蓝子玉面前,“请大人过目。”
蓝子玉拿着函书,仔细看了一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放到桌上,并从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白玉印章,印纽上系小小的红绳,印墙四面刻着此印章的用途以及所属人的职务。
她拿着印章搜寻桌上的印泥,韩总督尉看到,猛然反应过来,立马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印泥,打开并放到她面前。
蓝子玉拿着印章往红泥上压了压,然后盖在函书上。
盖完后,她拿印章似在找什么东西。
韩总督尉猛然大悟,跑着拿来了一块湿毛巾。
蓝子玉拿着湿毛巾细细擦拭印章面,说:“其它的,改天再说。”
“是。”韩总督尉点头道,“蓝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此处,应当好好歇息还是,有事也是后面再说。哈哈哈哈哈……”
蓝子玉笑了笑,起身要走。
韩总督尉便一路将她送至住处。
哈漠齐的军队在边防驻扎了很多年,因而士兵住的都不是行军帐。
李瑨仪在送贺婉娇去住所的路上,问道:“这六年里,你们都去哪了?我一点关于你们的消息都没有。”
“没去哪里,只是蓝大人被连累,关押了六年才释放。”贺婉娇淡淡道。
李瑨仪惊讶道:“所以,你等了他六年?”
贺婉娇点头道:“嗯。”
李瑨仪低下头,复又抬起,说:“在你们走后,玉儿跟随王爷走了。小柳本想等你们回来的,但六年太长了,再等下去,她就错过嫁人的年纪了,所以她嫁人了。”
“嫁给了上郡人吗?”
“义沧太远了,她也回不去,就只能就近嫁给了上郡人。”
“那你呢?你也该婚配了。”
李瑨仪垂下脑袋,说:“家里边已经安排好了,过年的时候就娶妻了。”
“你年纪不小了,早就该成家了,此番有家人的安排,便尽早结婚生子吧。”
“蓝夫人说得是。”
戈壁的落日特别壮阔美丽,傍晚无事的时候,蓝子玉便会与贺婉娇坐在廊下,欣赏落日。
夕阳的余晖即将落尽的时候,蓝子玉问道:“婉娇,你最想在哪里生活?”
“我,我不知道。”
“京城还是义沧?”
贺婉娇摇摇头,说:“你肯定不喜欢京城,义沧太偏远了。”
“那,江南?”
贺婉娇点头道:“潍州或者徽州,我喜欢江南细雨。”
“好,那过年的时候,我们便一同去一趟江南,安置一个宅子。”
“嗯。”
哈漠齐的边防有李瑨仪辅助,蓝子玉压根不用多担心什么,她只需要巡查一遍,再签个字就可以了。
她们回到了上郡城,上郡太守府没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官员的调任以及其他的一些人员变动。
城外,原本埋着贺希雨尸骨的地方,现在被夷为平地,尸骨早就被挖了出来。
但蓝子玉与贺婉娇还是去那儿给贺希雨上了炷香。
一趟边关巡检下来,年关也近了。
蓝子玉带着贺婉娇回京城与贺琦英一家四口过年,过完年就前往江南徽州购置了一处宅子。
宅子不大,就她们两个人住。
蓝子玉闲的时候特别爱摆弄花草,因而院子里种了满院的鲜花。
贺婉娇就喜欢把盛开的花剪下来,插在房中的花瓶里。
就在她们在徽州小家居住的时候,蒋玠旻来拜访她们了。
蒋玠旻走进来的时候就被满院的花吸引住了。
“直接买别人种出来的花来栽了,省事。”走出门的蓝子玉说道。
“挺好看的。”蒋玠旻笑了笑,走向蓝子玉。
“多年不见,我竟差点认不出你了。”蓝子玉引着他往里院走去。
“我长了刮不干净的胡须,又有了两个小孩,操了些心,人看起来也老了不少。”
“老,倒是算不上,只是褪尽了年少的模样。”蓝子玉哈哈笑道。
“你也长了年纪,不再像当初那个少年了。”蒋玠旻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青春的伤痛。
贺婉娇正在拨弄院中的花,遇着好看的就会弯下腰来细嗅它的芳香。
见着人来了,她便停下来往水榭走去。
蒋玠旻见着那方水榭,问道:“水是活水还是死水?”
“活水。”蓝子玉回答道,“院子靠近河流,就顺便从河里引了水。”
“构思巧妙呀。”蒋玠旻点头道。
贺婉娇在水榭里坐下,给二人倒了茶。
蓝子玉引着蒋玠旻在水榭里落座。
蒋玠旻饮了一口茶,说:“你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我第二个孩子要出世,当时赶回江朔,就没能迎接你出来。”
“我也没想到,这六年的变化会这么大,你都有两个孩子了。”
“你被关进大牢后的第二年,我就去参加了科举考试,中举后第一件事就是替你求情。”蒋玠旻隔空一点蓝子玉,“够仗义吧,中举后还不忘帮你说句话。”
蓝子玉与贺婉娇不约而同的转头,互看对方一眼,面上俱是遮掩不住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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