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恨◎
新帝不在, 京中已经乱作了一团。
原本为新帝所用的南疆将士在一夜间突然反了,留京中的侍卫不多,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等凌云回到京州, 还没找到救援, 就听到了新帝的死讯。
一听到新帝驾崩, 群臣与京中的百姓晴天霹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自发抵抗外敌。
京中侍卫听从凌云的指令,只是如今城中的防备熬不过三日就会彻底被击溃。
第三日的时候, 郢王回京了。
凌云来不及多想, 下令开了城门。
先帝早已将能调动凌霄军的兵符给了次子, 有凌霄军相助, 南疆很快被打得措手不及,南宫远撤出京州的那一日,上京百姓迎着郢王的军队回宫。
朝中有程怀煦等人领头拥郢王登基, 皇室一脉只余下郢王一人,此番破解京州之难又是郢王所为, 众人对郢王登基没有异议。
郢王登基后封了那个扬州女子为后,郢王少时就脾性不好, 朝中没有像对楚子揭一样反对这道旨意。
何况那女子腹中有了子嗣,母凭子归也堵住了悠悠之口。
新帝登基,处置了京州狼藉, 一边忙于前朝事宜,又一边忙着安排楚子揭的葬仪。
按照礼数,楚子揭要葬在汴州皇陵, 便再没有将他的尸身带回京州。
楚式微没有将关于楚子揭葬仪的任何事在淮乐面前提起过, 他知道淮乐其实心中对楚子揭还存有几分情意, 淮乐面上对这件事淡淡,实则还是难过的。
淮乐被楚式微封了后位,她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没有大办仪式,然楚式微让人准备绣制了嫁衣,打算补给淮乐一个婚仪。
这是新帝的第一个子嗣,宫里上上下下都小心对待着,御医日日为淮乐诊脉,这个孩子很乖巧,淮乐身子上没有多大怀孕的反应。
小若说,“这个孩子这么乖,大抵是个小公主。”
淮乐不免想起当年,姜夫人怀二位皇子的时候,御医们也说是个公主。
楚式微的性子来看,某些时候真的有些像公主。
“是个公主也好。”淮乐道。
不论是儿是女,淮乐都会好好爱这个孩子,她没有受过多少母爱,但对这个孩子会给全部的爱。
淮乐问过楚式微是想要女儿还是儿子,楚式微倒是不在意,想着淮乐生一个就够了。
近来淮乐问得最多的便是孩子,她是想让自己分心,不让自己去问楚子揭的事,关于楚子揭,只要提到,对她与楚式微都不是好事。
可是眼下都在忙碌楚子揭的葬仪,宫里多多少少都有声音,淮乐怎么能不去想。
淮乐终是忍不住了,询问楚式微,“他真的是自戕的吗?”
“是,在父皇的碑前。”楚式微道,如今再提到楚子揭,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情绪了。
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了二十多年,后知后觉对方是双生子,那日交锋,互相都剑下留情,没有伤及对方要害。
在汴州,楚式微砍断了楚子揭右手经脉,他想让楚子揭认降。
谁知那一日,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血脉相连的兄弟,互相说过那么多狠话,多少次想取对方性命,却都在生死关头心软。
得知南宫远反了楚子揭,楚式微当即派了人马去寻楚子揭的下落,却在皇陵见到了楚子揭。
血染白衣的青年跪在玉碑前,左手以剑支撑着直挺的身子,让自己保持跪着的姿势,他垂着头,已经没了声息
殿内烛火摇曳,雪夜漫漫,一切都好像慢下来。
淮乐逐渐红了眼,小声啜泣。
楚式微揽淮乐入怀,不知为何,心底沉闷。
“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不肯来寻你,他就是个不肯低头的人,到死都不愿向人求得帮助。”淮乐埋在楚式微的肩膀,哭得断断续续。
怎么会真的希望他死?
虽然瑶台上陪她的不是他,但这些年,楚子揭对她的关切是真,他面上总是表现得疏离,可淮乐怎么不知道他为她的付出。
那段时日,她真的将他当作了亲兄长。
“从他杀了父皇起,他就没有回头路了。”楚式微道。
淮乐小声哭着,良久,才抬起头,楚式微去擦她面上的泪水。
淮乐抹了眼尾的湿润,看着楚式微的脸,靠近啄了一下他的唇,“我将他当作兄长,并非男女之情。”
楚式微轻轻抱住淮乐,“我知道。”
楚子揭自戕与南宫远脱不了干系。
南疆的军队当初闹得上京鸡犬不宁,每日抢掠,楚式微回京打得他们落荒而逃,现下南疆军队已经在南宫远的带领下撤回了南疆。
南宫远走了,而当初南宫远留给楚子揭作保障的南宫银霞还在皇宫之中。
楚子揭囚/禁着南宫银霞,南宫银霞自认为兄长一定会回来带她离开,就连楚式微让人将南宫远逃走的消息带给她时,她都无关紧要地相信南宫远会回来接她。
程萝忆去见过南宫银霞了,她见完了南宫银霞,又去看望了淮乐。
淮乐的小腹已经隆起了小弧度,程萝忆对她腹中的孩子很是感兴趣,询问了淮乐很多怀孕的感受。
淮乐如实说了,她没多大怀孕的反应。
“看你是很喜欢孩子?”淮乐笑道。
“喜欢呀,小孩子很是可爱呢,淮乐若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唤我‘干娘’可行?”程萝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以陛下的性子,大抵不会让他的孩子唤我干娘。”
“有何不可,这也是我的孩子,我说可以。”淮乐又道,“若是你喜欢,与长公子也生一个吧,届时我要做你孩子的‘干娘’。”
程萝忆被淮乐这番一说,难得地红了脸,“哎呀!你说什么呢。罢了,我不与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忙南宫银霞的事,不然陛下又要说我是办事不力的蠢货了。”
“银霞公主?南宫远真的会为了她回来吗?”淮乐问道,她是知道此事的,南宫远丢下南宫银霞回了南疆。
南宫远犯过齐朝,楚式微做了皇帝,哪里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楚式微以南宫银霞威胁南宫远现身,楚式微将此事交给了程怀煦去办,程萝忆又为程怀煦分忧解难。
“怎么不会?你有所不知,南疆这两兄妹的关系非同一般。”程萝忆别有深意一笑,“世上真的会有兄长为了妹妹豁出举国性命去犯比自己强大的国家?南宫银霞与南宫远说是兄妹情深,实则早就超过了兄妹之情,南宫远迟迟未娶亲,也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妹妹,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看着妹妹远嫁别的男人?”
“你是说”淮乐迟疑,有些震惊。
“正是。”程萝忆笑道,“不与你多说了,我要去忙此事了,不然兄长等急了。”
淮乐若有所思,“好。”
几日后。
不出所料,南宫远果然为了南宫银霞来到齐朝。
城墙外,飞雪狂舞,北风呼啸。
南宫银霞被人押上城楼,南宫远带着军队,在城外远远相隔。
见到妹妹的那一霎,南宫远面露愠怒,厉声道,“楚式微,你要什么才肯放过我妹妹!”
“要你的命。”楚式微声音冷冽。
风雪席卷,城下的男子大笑出声,“我替你杀了楚子揭,你理应好好谢我,我已撤回南疆,答应不再踏入齐朝半步,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
“就因你逼死了楚子揭。”楚式微道。
“所以你是要替他报仇,想不到还真是兄弟情深。”南宫远大笑,带有嘲讽之意。
“他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朕手里。被你逼死,有损朕的颜面,朕怎么能不杀你。”楚式微抬弓上箭,“若是你今日死了,朕会考虑放过你妹妹。”
南宫远今日来,没抱多大活着回去的希望,即便是要死,他也要与妹妹死在一起。
“好,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南宫远丢下了手中的剑刃,“若我死了,你就放过我妹妹。”
一旁的南宫银霞见状按捺不住了,挣扎着左右押她的侍卫,大声喊道,“王兄不必管我,尽管攻城,若是王兄为我而死,我不会原谅王兄的!”
南宫远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兵败已成定局,惹上楚式微这个睚眦必报的主,日后哪里还有他与南疆存活的可能。
今天南宫远来齐朝,就是想尽最后的可能保全妹妹的性命。
“王妹,日后好好活下去,王兄先去了!”南宫远阖上眼。
还未等楚式微的箭射出,城楼下蓦然发出一声重响。
南宫银霞不知怎么挣开了两侧的侍卫,纵身跳下了城楼。
瘦削的女子落在皑皑雪地中,瞬时洇染开大片的血红。
南宫远睁开眼,身躯一震,飞快翻身下马,朝南宫银霞的尸身跑过去,他跪在南宫银霞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南宫银霞口中流着血,南宫远急急望向楚式微,“求你,求你叫医师救救我妹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南宫银霞气息微弱,已经是无力回天的模样,南宫远还是不顾仪态地求着,像是不肯放弃一丝的希望。
活着的人,失去了爱的人,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事。
南宫远抱着奄奄一息的南宫银霞,走到方才丢下的剑旁。
南宫远轻轻放下浑身是血的南宫银霞,看着泪流满面的妹妹,南宫远安慰道,“别怕,王兄会一直陪着你。”
南宫银霞哭着摇头,疼得说不出一句话。
楚式微放下了手中的箭,冷冷看着南宫远拾起佩剑,以和楚子揭一样的死法,死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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