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礼。◎

    陈敬之会和面, 包月饼也不在话下。

    宋满冬着实惊讶,目光几次落在陈敬之的手上。

    陈敬之的手掌很大,瞧着手指就比她的宽, 但一手捏着饼皮,掌心托着月饼,另一手颠着馅儿料往内收, 熟练又精巧。

    相比之下, 赵胜男就差远了。

    别说包月饼, 扯个面皮都控制不好力气, 拽成了两块。

    她看的次数多了,陈敬之也有所察觉, “我包的不好?”

    宋满冬收回目光, 看着手里的月饼,嘴上问他,“怎么你会做饭, 胜男反而不会?”

    非是她有偏见,而是她见到更多的家庭里都是女人操劳厨房的事物,大多数男人连厨房都不曾进,更何况是做饭。

    哪怕是农村出身的宋康平, 在家也从不进厨房。

    许凤来若是不做饭, 他就到国营饭店吃。

    叫他和面, 是绝不可能的事。

    赵胜男和姚娉婷在外面偷听, 陈敬之不好说些偏颇的话,老实道,“胜男一直跟在我奶奶身边, 虽然我奶奶平时忙, 顾不上她, 但家里一直有刘奶奶照顾,用不上她做饭干活。”

    他别有用心的多解释着,“奶奶也不强求她学,女人家安身立命的关键不在厨房之间、庭院之内,在她自己。奶奶最喜欢厉害的姑娘。”

    “她一定很喜欢胜男。”宋满冬笑着接话,“可惜胜男那样我学不来。”

    陈敬之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可有人偷听……

    若是宋满冬给了他名分,他也不至于做什么都要多想几遍。

    这会儿便是怕把赵胜男赶走惹人误会。

    陈敬之目光幽怨,瞥了宋满冬好几眼,见宋满冬不为所动,便慢吞吞的说起来自己的事,“我不比胜男,初中便孤身一人去部队子弟学校念书,跟着我爸妈的战友学习训练。

    他们忙起来自己都不吃饭,也经常忘了我要吃饭的事,后来我就学会了自己做饭。”

    宋满冬心底微动,即便是她,刚学做饭时,也出过乱子。

    那会儿慌张不已,至今仍记忆犹新。

    陈敬之一个人,怕是不比她好多少。

    宋满冬温声安慰他,“都过去了,再说学做饭吃的苦头也不白吃,至少现在用得上。”

    陈敬之无声弯了下眼睛,止住喉间的笑意,才符合道,“现在确实挺有用的。”

    他说的现在就是这一刻。

    如果不会包月饼,哪儿能跟宋满冬站在一块儿。

    虽隔着一米,但他却觉得两人从未这么近过。

    做的是在正经不过的事,可陈敬之这话却怎么听怎么暧昧。

    宋满冬搁下手里这块,不同他说了,“我去看看炉子烤好没。”

    赵胜男不会做饭,可记时间、看炉子还是会的。

    宋满冬给他们说的仔细,烤月饼得小火烤,火苗不能蹿出他们垒起来的三角灶。

    不然火太大,月饼就裂开了。

    有两人看着火候,宋满冬便专心包月饼。

    她一人速度本就不慢,加上陈敬之也利落,太阳还没落山,竟是已经提前包完了。

    最后一炉月饼烤上,宋满冬看了陈敬之一眼,收回目光才说,“我去准备晚饭。”

    “去吧,我给你看着月饼。”赵胜男摆摆手。

    而后又叫姚娉婷回屋去,这才低声问陈敬之,“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这么着急问干什么?”陈敬之想,他还没编好呢。

    “我们都要吃饭了。”赵胜男严肃的告诉他,“在乡下,别人家说做饭就是送客的意思,你懂不懂?”

    “送客?”陈敬之想朝宋满冬的方向看,生生忍住了。

    他东西还没拿呢,宋满冬就要赶他走了。

    赵胜男肯定的点头,“对啊,我们这么穷,东西也不多,待客不得拿点儿好的出来,一顿能吃我们平时好几顿的量,谁舍得待客?客人也知道这,不好意思吃。”

    “所以啊,提了吃饭就是请你走。这是大队上约定俗成的事。”

    陈敬之看了她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钱。

    赵胜男眼睛立刻落了上去。

    陈敬之递给她两块钱,“安置费不是分给你们了?你怎么还一副缺钱的样子?”

    赵胜男把两块钱揣进兜里,“那点儿钱哪儿够啊。”

    她惨兮兮道,“哥,你都不知道,我上一次吃到肉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陈敬之冷漠的看着她,“猪肉的话是昨天,今早是鱼。”

    赵胜男大惊失色,“哥,你怎么知道!”

    不是说出任务么?难道天天蹲在她们家门口的?

    她惊疑不定,外面传来兴奋的声音,“满冬!”

    陆许山推开木门,看都不看院子里的人,直奔厨房,见宋满冬刚煮上粥,脸上庆幸,“赶上了。”

    他说着把手里提着的背篓卸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儿手臂长的五花肉,“今晚吃红烧肉吧。”

    宋满冬没接肉,而是撩开盖在背篓上的布看了一眼,“……你去公社了?”

    陆许山点着头,“我问了下大队长,下雨路不好走,牛车去县城至少得两天后了。”

    “而且咱们七个人上牛车,买的东西都放不下,所以我就自己去了。”

    “反正我跑的快。”

    宋满冬欲言又止,叹了声气。

    不是快不快的问题。

    是她根本就不想叫陆许山去买东西。

    赵胜男有钱是不亏待别人,陆许山是不亏待自己,对了,也不亏待他们这些朋友。

    里头装的除了猪肉,还有只捆着嘴的鸡。

    这一背篓起码花了十几块。

    宋满冬头疼起来,“你从哪儿来的钱?”

    安置费是给了他们,但那钱他们没分,而是先叫姚娉婷收着,等买完粮食,再做打算。

    “我爸不是给咱们寄了七十块?”陆许山说完又给了宋满冬一个安心的目光,“放心吧,我没花完,这里头只花了十八块。”

    其他人早听见动静过来了。

    方宛和徐清围着背篓好奇的看鸡。

    姚娉婷则是痛心疾首道,“你干一天活只赚三毛二,一天不歇的干两个月才能赚十八块!”

    “败家子啊你!”

    陆许山眉毛挑起,一脸疑惑又无辜,“我知道啊。我已经想过了,靠上工吃好喝好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向我爸要。”

    他还反过来劝姚娉婷,“不要太死板。河东大队的人只能上工赚钱,咱们不是。”

    姚娉婷无语,“只有你不是。”

    “我们还要脸。”

    要她伸手向家里要钱吃顿饱饭还行,可要是要钱大鱼大肉的过,还不如叫她继续饿着呢。

    陆许山不跟她计较,还十分善良道,“那我替你们向我爸……”

    “问个好就行了,不用要钱。”宋满冬接过他的话。

    虽然她觉得问好陆许山他爸也不会接受。

    陆许山还在说,“不用这么客气。”

    宋满冬岔过话题,“先把鸡放后院吧,跟咱们养的鸡隔开。”

    “鸡今晚不吃啊?”陆许山一脸遗憾。

    宋满冬已经观察过了,“这是只母鸡,还年轻,养两天适应了应该会下蛋。”

    陆许山念叨着,“年轻好吃啊,老了就不好吃了。”

    宋满冬便说,“等它下了蛋都收起来,煮面时给你单独放个鸡蛋。”

    陆许山心底算了一下,改了主意,“那再养几天。”

    鸡蛋也不容易吃上,他们养的鸡宋满冬说过了,还要三个月才能开始下蛋。

    平时想吃鸡蛋只能买。

    可鸡蛋太容易磕碰,他今天都没敢买。

    宋满冬圈住陆许山,又将其他东西归整了一下,除了五花肉还有一条瘦肉、两只猪蹄,一兜子蔬菜,两包红糖和一袋红枣。

    宋满冬提着红糖,“这个也打算做成吃的?”

    “哦!”陆许山刚想起来,“红糖是我看他们都在抢,也抢了一袋。”

    宋满冬:……

    “你把剩下的钱给娉婷保管。”

    钱是陆许山的,她不好太过苛责,但这钱是真的不能给陆许山留了。

    宋满冬叹着气把红糖放进橱柜里,“明天如果还下雨,就拿来做红糖馒头吧。”

    收拾完这些,她才处理琢磨起今晚该做哪些东西。

    陆许山见她做饭,识趣的从厨房退出来,这才注意到陈敬之,眼睛一亮。

    “你真是胜男哥哥啊!”

    他又对赵胜男说,“你哥人真好,要不是他把我带到公社,我这会儿还在山里转圈子呢。”

    陈敬之敏锐的发现宋满冬看了自己一眼,心虚的侧了侧头。

    他也是没想到陆许山去公社是为了乱花钱的。

    赵胜男这会儿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还跟我哥聊天了?”

    陆许山说,“我确认他是不是你哥来着。”

    赵胜男叹气,然后就把他们吃的什么也给说了。

    原本她还想借着卖惨,从她哥手里那点儿钱呢,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宋满冬已经把五花肉切成三段,一段抹了盐挂在横梁上,一段打算做红烧肉,余下的那段准备和分出来的瘦肉、猪蹄一起卤了。

    她安排好,就开始做饭。

    陈敬之交了饭钱,心安理得的坐下来等吃饭,目光还巡视了一圈,见他们各有各的活,才放下心来。

    不能叫他们占满冬便宜。

    晚饭十分丰盛,只是原本爱说话的赵胜男和姚娉婷再陈敬之面前也不怎么开口了,倒是吃的意外沉默。

    吃过饭,陈敬之就不好多留了。

    他磨磨蹭蹭的往外走。

    宋满冬忽的提了五盒月饼走来,递给了他。

    陈敬之愣了下。

    宋满冬却又朝前递了递,“你上次见我做月饼不是向我预订了么?正好今天有,你拿走吧。”

    我什么时候订月饼了?

    陈敬之心里疑惑,还是接了过来,就见宋满冬做了个嘴型——礼物。

    他脸上顿时黑了。

    这次给的虽不是钱,也没比钱好哪儿去。

    宋满冬还在说,“不是说要给你战友分着吃么?”

    “五盒够么?”

    “够了。”陈敬之赌着气,硬邦邦道。

    他提着月饼头也不回的走了。

    拿回宿舍,撂在了自己桌子上,越想越气。

    这月饼说不定还是他包的呢!

    算什么给他的礼物?

    陈敬之对着月饼磨牙,半晌才起身拿去给战友们分。

    下次他可一定不会叫宋满冬给骗了!

    五盒月饼不够分。

    他索性拆了盒,一家送了两块。

    接过月饼的李嫂子笑着调侃他,“陈营长,上哪儿发财了?一出手就这么多月饼啊。”

    陈敬之脸色还不太好,“朋友送的。”

    李嫂子先称了句,“你这朋友可真大方。”

    又一脸八卦问他,“是女同志么?”

    陈敬之嗯了一声,心想大方有什么用?

    他需要的可不是大方。

    李嫂子笑的更开怀了,“是女朋友吧?”

    “不是。”陈敬之否定道。

    李嫂子一听,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比我们家老李还木头。”

    “不是你对象,人家给你这么多月饼干什么?叫你一个人吃啊?”

    陈敬之喃喃道,“她叫我分给战友……”

    李嫂子感叹着,“哎呦,还没谈对象,倒是先帮你做起来礼数了。”

    “可是——”陈敬之目光又落到月饼上,眼睛忽的亮了起来。

    他本想说这只是宋满冬给他的回礼,还是他要的。

    可他想起,宋满冬不是做事不周全的人,不会明知道这种事叫人误会还做……

    “多谢嫂子!”陈敬之面色欣喜,把手里的月饼朝李嫂子嘴里塞,“这些都给你吃,她做的月饼很好吃的。”

    说完又反应过来,宋满冬是叫他分,又忙把月饼拿回来,“嫂子,我明天回来再给你带!这些我得先给其他人拿去分了。”

    李嫂子见他慌乱的样子笑个不停,“好,那我可等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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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二更)

    ◎两方打算。◎

    陈敬之送完月饼, 便急急的朝河东大队跑去。

    迎风出了宿舍区两公里,才想起来现在过去不太合适,天色太晚, 他到时宋满冬或许已经睡下了,再者,他也不想空手上门。

    追求人时, 还回回带礼物, 现在要宋满冬亲口认下他, 当然得更慎重。

    反正这月饼都送了, 宋满冬在他战友和家属这边坐实了对象身份,不至于会反悔。

    “应该不会吧?”陈敬之心里有些没底。

    但还是忍住了现在问清楚的念头, 毕竟宋满冬要是不认, 那不管是现在还是明天都一样不认。

    陈敬之最后还是跑到了河东大队附近的山上,遥遥的看着下方,就觉得心满意足。

    他回去时, 家属院已经传遍了他有对象的事。

    有些嫂子见了他便笑个不停,还问他,“陈营长,是不是该从宿舍搬出来了?”

    “不急。”陈敬之面色沉稳, 心里却想着明天就去打报告。

    虽然说离结婚还得一段时间, 但万一宋满冬松口了呢, 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申请房子的事情在市里不容易, 但在这山沟沟里却再简单不过。

    随军的家属几乎家家都是独栋小院。

    陈敬之自己住时,申请的是对面的连排宿舍,一人一间, 床和书桌都有, 洗漱就在外面的水池, 吃饭在食堂,十分方便。

    但要是跟宋满冬一起住,肯定不行的。

    床是上下床,隔音也不好,还没有灶台和储物间。

    宋满冬喜欢囤东西的事他一早就瞧出来了。

    等申请完房子,再自己改造一番,也就差不多到宋满冬住进来的时候了吧?

    陈敬之想了一宿,精神抖擞的去找团长递交了申请书。

    团长笑着接过来,“我还想着你怎么那么倔不肯结婚,原来是没遇上对的人啊!”

    “可叫你小子捡到便宜了,你对象这手艺真是没话说。”

    陈敬之给的月饼,他今早就吃上了。

    拢共两块,又没包装,不好送人,他爱人怕放久了变味儿,今早就掰开跟他分了。

    一吃眼睛就亮了。

    月饼很甜但又不是很甜。

    这话说起来拗口,可只有吃过的人才懂,甜香却不黏腻,叫人欲罢不能。

    吃完之后嘴巴里都是香的,好一会儿不愿吃别的东西。

    从前他不是没吃过月饼,今年还买了两盒搁在家里呢,早上吃完陈敬之送的不过瘾,又拿了自己买的吃,只一口,便再不愿吃了。

    腻的不行,吃完了五仁馅儿还粘在嘴里,喉咙像是挂了糖浆。

    连喝几大口水才觉得缓过来。

    不夸张的说,现在他爱人可是比陈敬之更想那位女同志过来,好讨教一下。

    听着团长的话,陈敬之不免有些得瑟,“我第一次见面就认准她了。”

    只字不提当初否认的事。

    团长笑道,“你这叫我更期待那位女同志了!加把劲儿,年底把人带过来,一起吃团圆饭。”

    陈敬之说,“这得看她想法了。”

    他可左右不了宋满冬。

    团长听出他的意思,惊奇的打量陈敬之一圈,这会儿不是表面客套,是真的好奇了。

    陈敬之在他们团里可是炙手可热的单身汉,就算不知道他那超强的身体素质和能力,一照面,很难不被他俊朗的模样吸引。

    家属院的嫂子轮番上阵介绍人,巡演的文艺兵也偷偷拦住陈敬之想交个朋友,但都被他给果断拒绝了。

    团长一度以为等不到陈敬之开窍。

    他上了心,但当下说完这事,又聊起来另一桩重要的事,“你这次任务表现的非常优异,我和政委都很看好你。”

    “以后你这边训练强度会加大一些,出任务的次数也会增加,你记得跟你对象好好说,等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团长没明说,但陈敬之知道,这是提拔他的意思。

    当即立正敬了礼,“遵从组织给我的安排。”

    团长满意点点头,“去挑房子吧。”

    陈敬之快步去找后勤。

    这次任务连轴转,过后也给他们了休息时间,但只今天一天。

    他选了房子,又借自行车到公社买了东西,才朝河东大队。

    同一时间,陈家明正挨家送月饼,送完后看着背篓里矮了一截的月饼盒,忍不住叹气。

    有过前两次经验,他给宋满冬拿食材时,也能估摸出收回来多少盒月饼。

    昨晚一听宋满冬说的数,心就凉了半截。

    又听见宋满冬解释,“我拿了五盒送人,这五盒的钱我给你,不占你便宜,按一块八算。”

    陈家明心底有预感,“你不会拿给陈敬之了吧?”

    上次见面他就琢磨两个人处对象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

    没想到还真的会。

    宋满冬不觉得这有问题,反过来宽慰他,“卖给其他人是卖,卖给我也是卖,不耽搁你赚钱的。”

    “而且今天刚好撞上了,只这一次。”

    陈家明恨铁不成钢,“我这在意的是你分走五盒么?你照着原价给我,我是不亏。但你算没算过自己的账?”

    “五盒月饼九块!”

    九块钱呐!

    陈家明十分不赞同,“你给男人花这么多钱干什么?”

    宋满冬哭笑不得,又同他解释,“陈敬之战友多,情谊也好,拿太少怕不够分。”

    “我也不是回回都送,赶上中秋送一回,往后可不会了。”

    还有一点宋满冬没提,月饼对他们来说贵,可对部队的人来说,也不是吃不上的东西。

    工资稳定,平日里开支又少,除却要供养一家的,大都手有余钱。

    像陈敬之,赵胜男偷摸跟他们分析过,陈敬之基本上没什么物欲需求,一个月工资三十二块,能攒下来三十块。

    所以她冲陈敬之要钱,要的毫无负担。

    其他家里就算比不上陈敬之,也不会太差。

    一家分半个月饼,可不太好看。

    就这五盒,宋满冬还担心不够。

    宋满冬多方顾虑,但陈家明只觉得她昏了头,看她就想看他娘。

    明明自己有本事的很,能吃苦又能干,偏偏一头栽在男人身上,像是离了男的过不了。

    陈家明跟宋满冬说不通,气冲冲的走了。

    今日摆摊时情绪也不太高。

    但名气已经打了出去,东西卖的还是很快。

    尤其是月饼,已经到了哄抢的地步,还是陈家明说了每人只能买三盒,才勉强给其他人也分了一些。

    见月饼没得买,后面的人便顺手买了他卖的泡菜和酸豆角,催促他,“早点儿回去做月饼。”

    提着的泡菜和酸豆角根本没被他们放在心上。

    陈家明却不能不管,还是提醒道,“泡菜可以直接吃,酸豆角也可以直接吃,但拿来炒饭炒菜也十分美味。”

    昨天带手表的中年人也来了,买完三盒,却没着急走,把另外两样也各买了三份。

    然后在一旁等着,直到陈家明卖完东西,才再次上前。

    “小同志。”中年人叫住陈家明,“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陈家明抬脚跟上。

    他看得出这人家里条件不错,找他说不定是想给个大订单。

    但他没想到中年人开口先问,“我见你除了卖月饼还卖旁的,猜测你的兄弟姊妹应当不止会做月饼,而是厨艺很好。”

    陈家明点着头,“厨艺是很好。”

    就是人有点儿不太清醒。

    中年人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正给家里找保姆,你能不能介绍一位过来帮忙?”

    “我女儿马上结婚,家里只有我、我爱人和我母亲,我平日里要上班,想找个人陪陪她们。”

    “活不多,只做三餐和简单打扫就行,我母亲平日里闲着也会打扫的。”

    中年人又说,“当然,工资不会少你们的,一个月我可以给十五块。”

    陈家明常常往来公社和大队,对公社里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公社仅有的一个食品厂的工资,一个月也是十五块。

    陈家明犹豫了,要是他真有几个兄弟姊妹,肯定推一个过来。

    卖东西是赚钱,可不稳定。

    月饼是赶上中秋节,平时可没这么好卖。

    卖泡菜酸豆角一个月想赚到十五块还是有难度的,更何况秋雨开始下了,蔬菜也结不了多长时间。

    过冬之前,他们还得换新的东西来卖。

    但他背后只宋满冬一人,把宋满冬介绍去做保姆,那他这生意就彻底没得做了。

    可陈家明转念一想,宋满冬要是进城工作了,不就跟陈敬之隔开了?

    这会儿瞧着他做不了生意赚不了钱,可要是能叫宋满冬远离陈敬之,不想情情爱爱的,专心赚钱,将来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跟宋满冬合作。

    陈家明打定主意,对着中年人还称,“我回去问问他们。”

    他也骑上自行车朝河东大队赶去。

    第53章

    ◎我对象是宋满冬。◎

    今日天晴, 但依旧没叫大家上工。

    这两天的雨彻底把地给浇透了,走到田边,一脚下去, 泥土便没过了脚背。

    张大队长只叫了一部分青壮年去开荒地。

    他们这些干活不够熟练的知青当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但宋满冬还是要上工的。

    猪不能不喂。

    只吃谷糠也不行,大队上可没那么多存活。

    但割草也不必去山上,背着背篓在山脚的小路上收点儿就行。

    王喜娟很有经验的给宋满冬分析, “这个太阳晒的快, 等明天地就彻底干了, 到时候再上山割猪草。”

    毕竟路边能吃的草都被薅的差不多了, 她们既要找到猪草,还不能脱离路, 以免湿了鞋子。

    割了大半背篓, 太阳渐渐移到顶空,王喜娟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去看宋满冬的, 见她不输于自己,心里佩服不已。

    宋知青真是样样都好。

    “咱们回去吧,这些够今天吃了。”

    前两日下雨都是喂的热食,今日也是, 草料剁完拌着谷糠, 还切了几个红薯, 煮好肉倒进石槽里, 见猪都吃了起来。

    王喜娟才叫宋满冬先回去。

    宋满冬便是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的陈家明。

    正想装作不熟,陈家明却踩着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下了,“宋知青, 我有事儿找你。”

    “什么事儿?”宋满冬问完, 才走近, “出事儿了?”

    但是看陈家明的模样也不太像,并不焦急。

    陈家明压低声音,“宋知青,有个买月饼的顾客想叫你上他家做保姆,一个月给你十五块。”

    他显然十分推荐,“我觉得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我不去。”宋满冬想也不想拒绝了。

    陈家明皱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你不会是想着待在这里多跟陈敬之见面吧?”

    到公社就有=又远六里,有自行车也得半个小时,见上一次可不容易。

    陈家米昂一边想着,苦口婆心的劝她,“十五块在我们公社是普遍工资,这种工作可不好找,错过这个机会想进城就难了,你难道想在这儿一直喂猪?”

    不等宋满冬说话,他又分析道,“你别看咱们现在生意做得不错,可这是赶上中秋节,前头两天只卖泡菜和酸豆角一天才几角钱。

    等马上这些菜过季了,泡菜和蒜豆角都卖不了。”

    “你这么有能力,找个稳定工作好好干也挺好的。”

    “你别急。”宋满冬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先安抚他。

    陈家明如何不急,有些女人谈了恋爱就跟失了智一样,他瞧着宋满冬就有那种倾向。

    九块钱的月饼让他难以理解。

    宋满冬已经捋清楚了,“你还是觉得我跟陈敬之交往不合适?”

    陈家明,“我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

    “我知道,”宋满冬点头,“你怕我为了陈敬之做糊涂事,影响咱们的生意。”

    “与其如此,倒不如叫我去做保姆?离陈敬之远远的。”

    这话全说中了。

    陈家明一脸严肃的看她,“你可别不放在心上。”

    宋满冬没有不以为意,而是认真和他分析,“我能理解你,但我做事也有考量。”

    “陈敬之平日里也送我东西,能挑好的便挑好的,能拣有趣的便拿有趣的,他真心待我,我自然也要多考虑他。

    陈敬之家境好,绝不缺月饼的钱,交往皆是军官,在部队里当兵,月饼大都还是吃的上的,我既然要给他送月饼,自然尽量往多里装,太少了不够分徒惹笑话,不如不送。”

    说清楚这事,宋满冬又道,“你怕我像你娘那样昏头,倒是不必。我跟她本就不同。”

    “你若是实在担心,咱们就做个约定,要是我哪天为了陈敬之耽搁生意,那我赔你全部损失。”

    陈家明听她一通解释下来,虽然还有些难以理解。

    但也觉得出宋满冬的诚恳,态度不再强硬,只询问起来,“那这保姆的工作你怎么不去?”

    “那人我替你看过,穿中山装,样貌和善,十分气派。手上还带着块表,买月饼都想把我剩下的包了,家里显然不缺钱。

    人也挺好说话的,不像是骗人的。”

    宋满冬摇摇头,“这保姆的工作我肯定不会去做的,不是为了陈敬之。”

    “咱们做生意虽然累点儿,赚多赚少得看时机,但胜在自由。”

    “去做保姆就不一样了,一样是人,但你得处处听他的,想他的,平白矮上一截。

    哪怕那人态度再和善,真做起这个活也没那么容易。”

    陈家明觉得她说的有点儿夸张,“只是做个饭,打扫一下。”

    宋满冬摇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做保姆可不是当工人,工人干活为自己,说出去自豪骄傲。

    可保姆眼里心里都得想着主人家,万事以主人为先。这保姆放在过去就是家仆、下人,虽说现在没那么轻贱人,但也不会好太多。”

    陈家明无从反驳。

    宋满冬笑了笑,“更何况你不是说我能干厉害么?既然这样,那我在哪儿干都行,都能闯出来的。”

    “还是你觉得咱们过了秋天就要散伙了?”

    “没有!”陈家明这次回的极快。

    “我巴不得帮你卖一辈子的东西。”他关心起来,“你有好主意了?”

    “现在还没走,但时间还早,也不必急。不是俗话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宋满冬一脸自信。

    陈家明心底仍是打鼓,对着她又不好说,“行吧。”

    他正准备推车走。

    宋满冬却叫住他,“陈家明,等中秋之后,你朋友再去市里的时候,让他带你过去一次吧。”

    陈家明一脸不解,“去市里有什么安排么?”

    宋满冬摇摇头,“只去看看。”

    “去看看咱们将来要去的地方。”

    这句话叫陈家明心中一震。

    他不是没幻想过,可每每想起,又觉得不可能,他这出身条件,这能力,在县城找工作都难,更何况是去市里。

    他深深的看了宋满冬一眼,“我一定去。”

    这次是,将来也是。

    宋满冬给他定了心,才朝家走。

    知青点儿这会儿热闹的不行。

    今个儿不用上工,赵胜男便拉着姚娉婷给‘王研究员’写回信,打定主意要做到感情饱满真挚。

    正写着,有人敲了敲院门进来。

    是大队上的一位婶子,笑颜展开,张口便是,“我今儿来是给你们送喜了。”

    赵胜男一头雾水,还是把人迎了进来。

    等这位婶子坐下,才知道她是来说亲的!

    “这方圆几个大队没有人不知道刘婆子的。”刘婆子夸口道,“我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说成的亲事一桩接着一桩,过的都是幸福美满合家欢。”

    赵胜男和姚娉婷听的津津有味。

    等刘婆子话头一转,停到她们身上时,才懵了下。

    刘婆子瞄准的便是赵胜男,“赵知青,咱们大队最东头那家你见过吧?那房子气派的很,正屋足足四间,大队上比他们家房间还多的可没几家了。”

    “那一家几个兄弟,个个勤快能干。

    我给你说这个是他们家老三,跟你一样大,还是个高中生呢!俊的很,大队上好些小姑娘想嫁给他呢,但他这人读过书吧,就不一样,眼光高。

    拖拖拉拉到今年,看上你了。”

    “他家托我来说个媒。我本来不想来的,但那小伙子实在是诚恳的不行,把我给打动了,才厚着脸过来。

    “他家你不用担心,李老头和李婆子也身子骨也都硬朗,嫁过去都不用你去伺候,安心享福就行了。”

    “离得这么近,我也不敢说虚的,叫你发现了说我蒙人。”

    刘婆子洋洋洒洒说完,自信的看向赵胜男,“怎么样赵知青?要不然先见一面?”

    “不用了。”赵胜男摆着手,“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刘婆子诶了一声,“结婚多好啊,有男人干活叫你在家里享福!”

    “你这年纪小还不懂,听我的啊,先跟人家见上一面你就知道了。”

    她说完就起身想走。

    姚娉婷突然开口,“你说的李老三,不会是那个药罐子吧?”

    刘婆子脸上一僵,“姚知青你从哪儿听来的?那都是假的。李老三身体好着呢!人家还准备了工厂的考试,过段时间说不定就是工人了。”

    “大队上都这么说啊。”姚娉婷可不信她。

    “刘婆子,你不说假话,可真实情况一点儿也没说啊。李老三上了高中,但成绩可不怎么样,说考去城里当工人说了好几年,工作没见到,但钱可花了不少。”

    刘婆子脸上挂不住,斥责她,“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把别人家的私事儿打听的那么清楚?”

    “你这样不知羞的,可不好嫁人。”

    正说着,院子外又有人敲门,“姚知青?”

    一推开门就见院子里的刘婆子,来人顿时警惕起来,快步走到了姚娉婷身边,“姚知青,我是来跟你介绍对象的。”

    姚娉婷先扭头对刘婆子道,“这您不用担心了吧?我不愁嫁。”

    说完又对媒婆道,“婶子,你先回去帮我问了,愿不愿意出彩礼再来。我爸妈要求高,这结婚得要三转一响,少一个都不行。”

    媒婆脱口而出,“这我们哪儿拿得出来?”

    姚娉婷便拒了,“那这个对象你不用给我介绍了。”

    媒婆转头去看方宛,方宛连忙说,“我跟姚知青一样。”

    媒婆不肯放弃,几人正僵持着,院子外面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陈敬之停好自行车,“你们站在院子里干什么?”

    两位媒婆皆是眼睛亮了,“这位同志,你来找谁啊?”

    赵胜男脑袋一转,“这是我对象。”

    陈敬之看她一眼,呵斥道,“你说什么胡话?”

    而后暗中挺直腰杆,“我对象是宋满冬。满冬呢?”

    院子里的人,连着扒在窗台看热闹的陆许山他们全都惊住了。

    作者有话说:

    陈家明不算男二,是事业伙伴,还在成长中,他聪明但是有一些想法不太成熟的。

    后面还会有人喜欢满冬,但戏份都不会给太多,主要部分不写这些。

    第54章

    ◎哥,你配公主绰绰有余,但……◎

    宋满冬回来时, 见到的就是这幅盛况,“怎么了?”

    赵胜男指着陈敬之,一脸难以置信, “满冬,他说他是你对象!”

    宋满冬瞥了眼陈敬之,陈敬之站的笔直, 模样自信, 心里却发虚。

    这不是一激动就说早了?

    宋满冬该不会生气吧?

    “我们是在处对象。”宋满冬轻描淡写的说完, 转头去看刘婆子她们, “这两位婶子是来做什么的?”

    “哦。”赵胜男顺着宋满冬的话点了头,而后猛然惊醒, “啊?”

    “你们……”

    刘婆子可不放过这个机会, “我来给赵知青介绍对象的。”

    “赵知青,你看宋知青都有对象了,你不着急啊?你就听……”

    “她急急什么?”宋满冬接过她的话, “胜男那么能干,在大队上干活能拿满工,在市里又是读过高中的,哪儿都不差, 要是想结婚, 是大把的人选。”

    “她自愿申请下乡, 是来帮忙咱们河东大队过上好日子的, 你给她介绍对象叫她分了心,不是拖大队后腿么?

    我们费劲儿弄来的麦种还在地里呢。婶子,你现在来说媒, 有点儿不厚道了。”

    刘婆子面色一窘, 呐呐道, “我这也是好心。”

    宋满冬也不追究,顺着她的话给了台阶,“好心办坏事才叫人心里难受,你说是不是?婶子?”

    “哎。”刘婆子应了声,“是我糊涂了。”

    另一位媒婆还不想放弃,“姚知青……”

    姚娉婷叹了声,“婶子你要是为我好,就给我介绍个能拿的出三转一响的,还要模样周正,又城里工作,结婚后负责做饭洗衣服,毕竟我也不会煮饭。”

    媒婆先劝她,“姚知青,你眼光别太高。”

    琢磨完姚娉婷的话又瞪大眼睛,“你不会做饭?”

    姚娉婷理直气壮的点头,“我们七个就满冬一个会做饭。”

    “哎呦呦。”媒婆一阵唏嘘。

    宋满冬对她面生,也不打算来往,直接唤了声,“婶子,你再说下去,亲事未必成,但结仇肯定少不了了。”

    “你说破天也成不了婚事,但结了仇,我们这些知青过一两年回城里不受什么影响,但河东大队恐怕没人愿意帮了,你这是要做大队上的罪人啊。”

    “我可没想这个!”媒婆反驳完,不敢多说了。

    跟刘婆子结伴离开,忍不住说道,“城里的知青嘴巴也太厉害了。”

    “我说两句话,就犯错误了?”

    刘婆子摇摇头,“可不好说。你忘了牛棚里的那群人了?听说都是话说错了,结果什么教授、院士的,都给下放了。”

    “我这是说媒,又不是说别的。”另一位媒婆嘴硬道,但心里却想着绝不跟知青们打交道了。

    可怕的很。

    宋满冬关上门。

    姚娉婷叉着腰,生气道,“这河东大队我都熟得很,长得又好条件又好的男青年早就结了婚,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本事没有,胆子不小!还敢请媒婆上门。尤其是那个李老三,全靠他哥和他爹娘生活,被他嫂子骂了多少回,就是缩在家里不上工,非说去考试去城里。

    收玉米那会儿,小孩儿都在地里帮忙呢,他硬是没去,在家也不做饭帮忙,叫他嫂子上完工回来做饭。”

    “我看他们家就是想把你娶回去,干活养着李老三呢!”

    秋收有多重要他一个农村人不知道?

    学校都特意放假叫学生回家帮忙,他倒好,没正事儿却躲在屋里头。

    姚娉婷说完她,一懊恼,“早知道多问两句了,让我看看谁家那么不要脸,找媒婆上门跟我提亲。”

    她说的三转一响在媒婆看起来不可思议,可下乡之前,她爸妈给她找的几个对象家里都是能拿的出这些的。

    连她自己家也是父母双职工,只她一个女儿,买这些东西都不成问题。

    托媒婆上门的人钱和东西都拿不出来,想靠什么娶她?靠不要脸么?

    姚娉婷正腹诽着,瞧见陆许山靠在窗台上,徐清跟江志农也站在那边遥遥看着,瞪了一眼,“早晚轮到你们。”

    “那不会。”江志农慢吞吞道,“大队上的女同志还是很有分寸的。”

    姚娉婷脸上一绿,气愤道,“明个我就去打听看是哪个王八蛋长了胆子来向我提亲。”

    又没恋爱基础,也不相识,直接叫媒人上门,不就是想占她便宜?

    她说着甩了辫子转身,打算朝屋子里走。

    见赵胜男还定着,“胜男?”

    宋满冬走到了陈敬之身边,“胜男,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我也刚跟敬之确认关系没多久。”

    她说着瞥了眼陈敬之。

    原本还想跟陈敬之定了之后,再跟赵胜男说,没想到陈敬之嘴快一步。

    陈敬之心虚的低了低头,“其实满冬还没答应我,是我觉得她应该会承认,才直接说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赵胜男怎么想,组成一个家庭的是他和宋满冬,只要他们彼此愿意就可以。

    可看着宋满冬似乎挺在意赵胜男态度的。

    赵胜男从宕机中回神,“我不同意!”

    “胜男,”姚娉婷拉了她一下,小声劝她,“这你有什么不同意的?满冬人怎么样你也知道,虽然家世是比不上你们家,但我觉得她不比你哥差。

    假以时日,说不定你哥要吃满冬软饭呢。”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赵胜男一脸愁容,“哥,你知道的,你的条件、你得能力,要是往前倒退个几百年,我觉得你配公主都绰绰有余,搁现在也能娶个千金大小姐。”

    “我没你夸的那么厉害,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奶奶的钱和家产早说了不会留给我。”

    陈敬之转头看向宋满冬,“所以我跟满冬一样,都是靠自己的。满冬她是为人所迫才下乡,她很聪明,有能力有手艺,只是现在困在河东大队,离开后肯定不比我差。”

    “我不是说满冬不好。”赵胜男痛心疾首道,“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么?”

    她沉沉叹声,“哥,你配公主绰绰有余,但是配我们这种思想进步的女青年,还差一点儿。”

    姚娉婷深思之后,点头附和,“有道理啊。”

    赵胜男还在说,“你也知道满冬厉害,她将来是要干大事的人,跟你结婚不是害了她么?”

    她模样夸张,但声音却有满是真诚。

    陈敬之摇头,“怎么会?我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他信誓旦旦。

    赵胜男却说,“哪儿有军嫂不受委屈的?”

    陈敬之神色微顿,看向宋满冬,带上了些许迟疑。

    赵胜男说的是实话,很大一部分军嫂不能随军,只能遥遥相隔,一年见一面。

    他职位高,宋满冬倒是能随军,可随军后,整日围着打转的就只有家属院那一块地方,来往的人更是只有其他军嫂。

    军队驻扎的地方大都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宋满冬随军,便是从河东大队换到另一个困住她的地方。

    “胜男,”宋满冬没看他,而是目光温柔的看着赵胜男,“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也不会迁就陈敬之。”

    陈敬之震惊的看她。

    也不是要宋满冬对他百依百顺,可宋满冬做决定的速度也太快了。

    宋满冬不疾不徐道,“可我觉得,如果我要结婚,那对象一定会是他。”

    “至少他现在待我好,处处为我着想,我不应该因为还没产生的委屈杞人忧天。

    当然,如果以后我觉得过的不舒坦,自然会跟他分开。”

    她这话是对赵胜男说的,但也是对陈敬之说的,“结了婚还可以离,人不是一辈子只能结一次婚。”

    陈敬之连忙保证,“我不会叫你伤心的。”

    宋满冬无奈垂了下眼,没理他,“胜男,河东大队这情况你都觉得前路光明。那我跟敬之,也未必没有可能走出一条坦途。”

    赵胜男张了张嘴。

    姚娉婷已经替她开口,“也有道理。”

    赵胜男拍了下她脑袋,“不用你说。”

    她认真的看向宋满冬,“我是觉得爱情比搞事业难多了,不是你真心付出就能换来成果的,靠的全是人心。”

    “但如果是你,我觉得你不会输。”

    她打心底对宋满冬心服口服。

    聪慧、能干,样样都有条理,做的极好,厨艺更是登峰造极,同人相处也进退有度。

    姥姥一定会很喜欢宋满冬。

    就是配她哥真的可惜了。

    赵胜男心里嘀咕着。

    不管她怎么想,陈敬之这一趟是过了明路。

    更何况他还带来了拜访的礼物,半只猪腿,一鸡一鸭,两盒点心,一袋白面,糖果若干。

    宋满冬留了他吃午饭。

    做了好几道大菜,卤肉切块,跟青椒洋葱炒了,蔬菜只断生,出锅还是脆的,软烂的肉则是口感绵软浓香,二者结合,还能缓解肉吃多的腻味儿。

    鸭子也直接炒了。

    炒鸭和炒鸡最好吃的还是趁新鲜生炒,又嫩又香,肉向内缩,紧致弹牙。

    若是倒上点儿黄酒,翻炒一会儿出锅,更香了。

    宋满冬只炒了鸭子,鸡则是留在了后院。

    这回倒不是母鸡,只是头冠通红,威风凌凌,正值壮年,她想着看能不能跟母鸡生下能孵蛋的小鸡。

    除了这些,还有凉拌花生、拍黄瓜、豆角炒肉、茄子肉末。

    算是难得的丰盛。

    八个青年人吃饭更是吓人。

    一桌子菜扫荡过后,连盘底都是锃亮。

    吃过饭,宋满冬便送陈敬之离开,住的人多到底是不方便说话。

    不过两人如今说开了是对象,宋满冬倒是能将他送出河东大队,走在路上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陈敬之小心翼翼的看她,“我忍了一晚上,刚才太高兴了才没忍住,应该先见了你,征求你的同意再跟胜男说的。”

    “也不怪你。”宋满冬叹气,“咱俩没时间商量这些事,也没地方商量。”

    “不过下次不许了。”

    “我都听你的。”陈敬之高兴道。

    兴奋完,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我接下来训练任务加重,可能不能像之前那么频繁来见你了,但你放心,只要我有时间,肯定会来的。”

    “又不是小孩儿,见不到面便见不到。”宋满冬说,“别为这耽搁正事。”

    “可你在我心里也很重要,我见不到你时就会胡思乱想,看见你才觉得心里安定。”陈敬之叹气。

    “但加重任务是团长看好我,想叫我更进一步,我也想给自己争取更多的自由和更好的位置,这样等我们结婚,你也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宋满冬点着头,“这是好事,我不会怨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敬之知晓她看重什么,绝不是想看他为了她翘掉训练的,但有点儿在意,“你不怨我,也不想我?”

    宋满冬不吭声,被陈敬之挤到了路边,才不得已开口,“还是想的。”

    陈敬之幽怨道,“不把我忘了就行。”

    宋满冬忍不住笑了下,“不会。”

    她又给陈敬之出主意,“咱们离的是远了些,不太方便。不过你要是想我可以给我写信,下次来的时候带上,等我看完,我们就又见面了。”

    陈敬之点着头,“那你也得给我写。”

    “写的。”宋满冬也偏过头看他。

    两人走到山脚的小路,依依不舍的相望了会儿。

    陈敬之才开口,“你回去吧,多多休息。”

    他忙,但宋满冬也没闲着,又要做饭上工,还得抽空做东西拿给陈家明卖。

    想到这儿,陈敬之又叫了宋满冬一下,“等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想劝宋满冬别太累,但忍了下来,“这是我的工资,你收着吧,别太辛苦。”

    宋满冬刚要拒绝,陈敬之已经握着她的手塞了进来,“你都跟我处对象了,还不肯收我的钱,是不是想着跟我分手呢?”

    “我要这些也没什么用。”宋满冬实话说。

    “怎么没用?”陈敬之却说,“胜男的钱天天不够花。”

    “你不花我的钱,那这些钱留着都叫她给骗走了。”

    说起骗,宋满冬又想到他给赵胜男塞钱的事,手腕一转,收下了。

    见她收了钱,陈敬之更开心了,“我们每个月六号发工资,我下个月再拿给你。”

    部队上很多战友都是发了工资给家里寄钱的,他如今也跟大家一样,有自己的家了。

    宋满冬在他的固执下,先转身往回走,听着自行车铃声远去,也知道陈敬之离开了,才回头看了眼。

    回到知青点,却见门口有个人在打转。

    宋满冬蹙了蹙眉,“王婶子。”

    王婶子便是之前在食堂时要给她牵线的王婆子,后来已经不提叫她结婚的事了。

    可偏偏今天出现,叫她很难不多想。

    王婆子抬起头,“哎呦,宋知青,我正找你有事儿呢。”

    “什么事啊?”宋满冬还是客气问了。

    “好事儿。”王婆子一拍掌。

    宋满冬心底一沉,脸都快冷了,却听王婆子凑过来小声说,“我这儿有个活想介绍给你,是做婚礼酒席的。”

    第55章 (一更)

    ◎喜宴。◎

    说到喜宴, 宋满冬最先想起的便是王喜娟口中那位好友,原本喂猪的女青年,应当就是这些日子办好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 宋满冬先应了下来,仔细问着,“多谢婶子帮忙。不知道这喜宴是哪天开?又有什么要求?”

    王婆子仔细说起来, “日子定在八月二十, 也就是十月一号, 不大办, 一共只五桌。”

    “席面要八冷八热,具体的菜宋知青你可以自拟, 但是……得试菜。”

    她说完拿眼睛偷偷观察宋满冬的表情。

    “应该的。”这点宋满冬不觉得有问题, “试菜有说时间么?”

    王婆子喜笑颜开,“明天就可以!”

    她解释起来,“这席面只五桌, 但都是对两家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菜色马虎不得,所以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宋满冬点头附和着,“结婚都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只一回的事, 谨慎点儿也好。”

    “那我明天自己去还是王婶儿你跟我一起?”

    王婶儿说, “我同你一道, 明个天亮,咱俩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碰面。”

    “行。”宋满冬算着时间,自己可以喂了猪再过去, 中午就交给王喜娟, 她做完饭, 下午回来把活给补上,“那明早见。”

    王婆子却又一把抓住了她,“哎!宋知青!我这还没说完呢。”

    宋满冬停下来,等她继续说。

    王婆子说,“这结亲的两家一个姓胡,一个姓唐,胡家小子在乡政府做干事,唐家闺女是供销社的售货员。明个试菜,两家人是都到的。”

    宋满冬惊讶了一下,对她刮目相看,“婶子你竟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王婆子眼睛低着,下巴却抬的高高的,难掩得意,说起这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是我前段时间撮合的一对儿结婚,请我这个媒婆吃酒时,我听他们做菜的师傅说的。”

    她说着瞧了宋满冬一眼,“不是我吹,我看人是一瞧一个准,这些年被我撮合的几对儿,过的那都是家兴人旺。”

    宋满冬露出个无奈的神情。

    她当然知道媒婆能做下来,都是有本事的,可有时候实在有些强迫人了。

    好些人还没想明白,就被她们赶鸭子上架安排好了人生大事。

    “我说这是为了叫你知道我从哪儿听的消息,让你放心。”王婆子见她脸色就知道宋满冬不爱听这些,话音一转,“新人家底殷实,请的师傅也是方圆顶有名的厨子,他们做完酒席收拾的时候聊起来的,说胡家跟唐家对厨子的要求太高了。

    两家叫了七八个厨子去试菜都不满意,说做大席的味儿太糙,都是一个味儿。味道好的师傅拿手菜又只一两个,凑不起来一桌,还做的慢吞吞的,急死个人。所以现在还在找厨子呢!

    那厨子先得动手麻利,菜也不能差,既要做的漂亮,又要味道绝好。

    我听完一琢磨,这不就是说满冬你么?”

    王婆子信心十足,“你去肯定没问题!”

    宋满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这么想,毕竟她前面做的是媒婆,媒婆的嘴,可太会说了。

    但总归是给她谋了差事,宋满冬还是很感激的,“王婶儿,叫你费心了。家里煮了花生,我给你抓两把尝尝。”

    她说着往院子里走,王婆子作势要拦,没拦住,被塞了两把五香花生。

    “原本还要再晒两天的,晒干透了好保存,但现在吃味道正好。”

    虽说大队上的人应该都知道怎么存储花生,但宋满冬还是仔细给王婆子说了。

    王婆子捂着花生,眼角皱纹都笑的夹在了一起,“宋知青,我是真没看错人。”

    “你放心,我都上门给你问过了。那胡家和唐家确实要找厨子,而且,他们出手也不吝啬。”

    王婆子伸出手指给宋满冬比了比,低声道,“就算试完菜不行,那也有一块钱辛苦费呢!”

    一块钱都能买一斤半肉了!

    “要是成了,听说会给包个六块六的红包,还有谢礼拿。”王婆子说着都后悔自己没好好学做饭,做的菜实在拿不出手。

    宋满冬瞧见她脸上的心动,给王婆子保证着,“王婶儿,你放心,辛苦费我也不会少你的。”

    只要两家人是正常口味,这红包她有九成把握能拿下,不过比起这红包,宋满冬更需要的是这个机会。

    有这场喜宴打头,在人前露了面,后面这种机会不会少的。

    王婆子心满意足的离开,“明个早上别忘了啊。”

    宋满冬点着头,目送她离开,眼睛落在对面院子的土墙上,心底感慨。

    赚钱果然还是得往繁华的地方去。

    龚主任请她去给赵奶奶做红烧肉,出手便是一张大团结。

    可在公社六块六叫厨子抢破头,至于到河东大队,宋满冬没在这边吃过酒,但她深知大队上的行事作风,说不定就是叫同宗几个婶子来帮忙做饭,请厨子来的那都是颇有家底了。

    她转头瞧见赵胜男,又觉得将来情况或许会好起来。

    眼底刚泛起点儿暖意,注意到赵胜男手里拿着的花生。

    赵胜男跟姚娉婷坐在晒花生的竹筐前,边吃边八卦的看着她。

    跟宋满冬的目光对上,姚娉婷没憋住,“王婆子找你干什么啊?”

    宋满冬也没忍住,“这些花生是打算晒干了存起来慢慢吃的。”

    她跟王婆子说话的功夫,竹筐里已经少了一半。

    姚娉婷嘴里还嚼着,手往后面一指,“他们也吃了!”

    宋满冬看去,只见黑黢黢的窗口。

    赵胜男底气不足道,“吃一点儿没事儿吧。”

    “剥花生你们吃了一点儿,煮熟时又趁着吃了点儿,现在闲着没事儿又吃,咱们分的花生,就只剩下这么多了。”宋满冬给他们算账,“你们是打算吃完,接下来一年都不吃了?”

    赵胜男放下了手中的花生。

    姚娉婷也悻悻停手,“你不是跟胜男她哥处对象了?怎么还跟王婆子聊这么久?”

    “王婆子这回找我不是为了说媒,而是给我找了个份儿工。”宋满冬也不瞒着他们,将做酒席的事情说了。

    “真好!”姚娉婷赞叹道,她比王婆子还深信,“满冬你出手稳拿下。”

    “还是会做菜好,这马上就是扎堆结婚的时候了,满冬你要是去给人家做喜宴,可比喂猪好,还能赚不少钱。”

    “结婚的人多,但是专门请厨子去,又愿意花大价钱的可不多。”宋满冬摇摇头,“公社不比咱们市,这回做酒席给的多,应该是因为两家都有家底,请的人恐怕也不简单。”

    供销社售货员可是当下最受欢迎的铁饭碗了,体面稳定,又有机会买到紧俏的东西。

    乡政府干事更是张大队长见了都要矮一头的人。

    姚娉婷大大咧咧道,“他们是厉害,咱们也不差。要是叫我回城里,指定比他们混的还好。”

    “对对对。”赵胜男连连点头,又说,“咱们现在这走的路也不差,是顺着政策指示走的,虽然开始是难了点儿,但走到最后,那可是鲜花团簇、万人敬佩。”

    姚娉婷哼了声,“你就是哄着我给你干活呢。”

    赵胜男笑笑。

    姚娉婷又思索着,“我也想找点儿事儿做,总觉得我在地里干活有点儿埋没了。”

    宋满冬帮她想了想,“不如你去试试做老师?”

    姚娉婷有家学渊源,从前的目标也是老师,她这边应该没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河东大队没有小学,学生上学都在河西大队。

    姚娉婷摇摇头,“我打听过的,教学的老师一共五个,有河东大队一个,还有别的大队的两个,都是读过高中的人,想来教书不比我差。

    要是有收老师的打算,我肯定要去试试的。

    可现在没,那几位老师又做的好好的,我去跟他们争也太无理取闹了。”

    宋满冬便安慰她,“会有机会的。”

    姚娉婷也知道这不是一拍脑袋就能解决的,当下甩了甩头发,“算了,不说我了。”

    她看向宋满冬,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满冬,你还没跟我们说,你怎么跟胜男她哥在一起的?”

    赵胜男也对此好奇不已,“当着我哥的面,我不好说他坏话,但他除了长得还行,人品没问题,有点儿闲钱,其他实在叫人受不了。

    脾气一般,不解风情,不会照顾女同志,这你都忍得了啊?我觉得敬和哥更好,早知道应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宋满冬沉默了下,“其实你哥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赵胜男露出满是怀疑的神情。

    宋满冬知道她不信,但也不好摆出事实,总不能说,陈敬之追在她后面跑,讨她欢心。

    对比之下,赵胜男这个妹妹着实有点儿惨了。

    她想了想,委婉道,“我们有过几次交集,他做事的方式让我觉得他是个值得我信赖的人。”

    “什么时候啊?”赵胜男还想追问。

    宋满冬认真思索片刻,抓起一把花生放在了她掌心,“没事儿你们吃花生吧。”

    还是别问了。

    花生吃完了还可以再买,但赵胜男再问下去,她怕这个家散。

    赵胜男摇着头,“你肯定是被他表象给迷惑了。”

    宋满冬勉强应对过去,松了口气。

    她跟王喜娟说了要进城的事,麻烦她中午喂猪,第二天才安心的跟王婆子汇合。

    第56章

    ◎四喜丸子。◎

    来过两次公社, 但一次是匆匆朝河东大队赶,一次是为陈家柱的事,都没什么心情仔细瞧。

    今天在王婆子的带路下, 才将东风公社看了个仔细。

    公社最高的是两层楼,但最多的是平房。

    楼连着楼,院子挤着院子, 排在路边, 大路是石头铺的, 小路还是土路。

    昨天才放晴, 地面低洼处仍有水滩,行人走最多的地方撒了煤渣, 是各家拼凑出来的一条路。

    王婆子也走在上面, 顺便给宋满冬指了指路,“就前面院子里有桂花树那家。”

    宋满冬看过去,院子是红砖房, 门头很高。

    王婆子敲了门,便有一位中年妇女过来迎她们,瞧见宋满冬愣了下,“王姐, 你这是……”

    “胡嫂子,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大厨——宋满冬。”王婆子笑眯眯道。

    胡嫂子一脸为难, 这瞧着也太年轻了!

    而且哪有好厨子长得年轻漂亮?

    她正打算推拒掉, 路了另一头传来几句说话声,跟着是一个快步靠近的女人,“亲家?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唐嫂子看向宋满冬。

    王婆子哪里看不出胡嫂子的打算, 她装作不知道, 还满脸笑容的介绍, “唐嫂子,我们是来做菜的。”

    “这是宋满冬宋师傅,你别瞧她年轻,她打小学的厨艺,吃过的人没有不佩服的。而且人家之前那都是在省城给别人做饭!”

    她嘴皮子利落,说的极快,“要不说咱们两家都是有福之家,再早几天可遇不上我们宋师傅。”

    两位妇女对视一眼,都听的十分顺心。

    唐嫂子好奇,“真这么厉害?”

    “我可不说假话!”王婆子板起脸,又扬言,“是真是假咱们一试不就知道了?”

    唐嫂子刚点了头,胡嫂子猛地想起,一脸懊恼,“哎呦!我也糊涂,忘记说了。”

    她看看身后的老爷子,又看看胡嫂子,“亲家,这是我嫂嫂帮咱们找的大厨,之前是……”

    老爷子打断她的话,“就是一个普通做菜的,没什么来头。”

    唐嫂子噤了声,尴尬的看着胡嫂子。

    王婆子快嘴道,“既然都来了就一起试,正好有个比较。”

    她虽然不知道那位老爷子是什么来头,但她吃过宋满冬做的菜,信心可足了。

    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眼宋满冬,“我都行。”

    宋满冬点头,“我也没问题。”

    两位妇女都松了口气,胡嫂子邀请道,“既然这样,那进屋里说吧。”

    进了院子,能感受到明显的逼仄。

    宋满冬估摸了一下,大概也就他们知青点的三分二大。

    客厅从西至东摆着红木沙发和餐桌,几扇门都是关着,门上挂着鸳鸯戏水的布帘子。

    唐嫂子叫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倒了开水,问起两人的拿手菜和这次席面打算做什么菜。

    这都是基础的事情,宋满冬问过王婆子要求后,昨晚便自己在心里拟好了菜单。

    见唐嫂子先看向她,有考验之意,便顺口答道,“八道热菜我打算做四喜丸子、红烧鲤鱼、梅菜扣肉……除了这八热八冷,我还准备了八宝饭和银耳汤。”

    胡嫂子听的直点头,“这两样加上也可以的。”

    唐嫂子自然没什么不满,她家是嫁女,这席面好,也表示对她闺女的满意。

    两人又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先说,“叫我老马就行。”

    而后不疾不徐的说着自己的准备。

    酒席的菜色大差不差,一般红烧为多,清蒸最少,还会根据时令调整。

    宋满冬一面听着,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左侧原是摆着搪瓷托盘,倒扣着几个杯子,如今拿来给他们倒水了。

    右侧则是摞了四个木盒。

    方方正正的,刻着牡丹花纹路,表面抹了桐油,看着锃亮,像极了陈家明定的月饼盒。

    宋满冬只是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

    两位嫂子问过,又商量了一会儿,才道,“没想到今天会有两位师傅,家里的菜准备不足,还得再去买点儿。”

    “两位师傅看是你们自己挑,还是我们去买?”

    老马先说,“我自己挑吧。”

    宋满冬便也说要自己挑。

    胡嫂子当即拿了钱出来,“厨房里的菜你们看能用得上的只管用,差的便去买。”

    说完,她又道,“我跟唐姐商量了一下,这八荤八素一个人做起来也挺累的,办酒的时候可能忙不过来,不如今日两位就先一人做一半看看?”

    两家一开始就是奔着好好办酒来的,前头请的都是国营饭店的师傅,又或者出了名的喜宴厨子,那些师傅一个个都是带了徒弟和帮手的,到这儿起锅做菜,速度相当快。

    可这两位都是一人来,真叫人担心他们能不能做完。

    老马没提意见,宋满冬自然也不会刻意出风头。

    接过胡嫂子的钱,先去厨房看了一圈,才出门去买菜。

    胡唐两家舍得花钱,她拟菜时也不小气,定了好几道大荤菜,老马也是同样。

    方才分了要做的菜,已然确定厨房的肉不够用了。

    这个时间想再去供销社买到肉是不可能了,只能去黑市。

    宋满冬离开时,王婆子没跟她一道,反而留了下来。

    见她跟胡嫂子熟络,宋满冬便自己去了。

    公社拢共就几条街,黑市就一个,还在原来的地方。

    她进去便瞧见几个摊子十分火热。

    宋满冬仔细看过,走近了才发现,都是被围起来的都是卖吃食的,有白面、罐头、水果,还有肉。

    她刚在后面排上队,就听摆摊的人冲后面喊,“猪肉没了!别围着了。”

    宋满冬踮起脚看了眼,摊贩手上只剩下一条肉,还被争抢个不停。

    她只好继续往下一个摊子走,不过这次不敢多瞧其他东西了。

    肉要是买不到,拿什么来做菜?

    她瞧着人挤人的摊子便往前凑,凑了几个之后,好不容易挤进去一个,跟摊主四目相对,都愣了。

    陈家明迟疑看她,“你要买月饼?”

    “我走错了。”宋满冬说着艰难的往后挤。

    刚买完三盒月饼的人极力推荐,“小姑娘,这月饼可好吃了,马上中秋节,不给家里买一盒啊?”

    宋满冬笑着谢他提醒,又答,“买过了。”

    她走了没几分钟,陈家明就把月饼卖完了,酸豆角和泡菜也被人买的七七八八,他把剩下的往背篓里一塞,先去找宋满冬,“你怎么来了?”

    这一会儿,宋满冬已经被挤的额头上浸出了汗,脸上也有无奈,“王婆子给我介绍了个做喜宴的活,今天来给主家做菜,我来买点儿肉。”

    陈家明一听,“现在来买肉?你忘了中秋节?今儿黑市的肉直接涨了五分。就这拿出来立马就被抢完了,我估计还得再涨。”

    宋满冬经他一提醒,才想到自己做了傻事,“我一时间没想起来。”

    河东大队上是没什么中秋节的氛围,饭菜都自给自足,她自然也就忘了逢节的时候,东西价格水涨船高,还不容易买。

    “我再想想办法。”宋满冬飞快思索着。

    陈家明思索片刻,把背篓留给她,“我去问下吧。”

    “这几天卖月饼认识了几位朋友,他们手上可能还有猪肉。”

    黑市的能人多,只是各有各的门路,也自成圈子,一般不会理会散户。

    他在黑市零零散散的卖了几年东西,认识的也就三五个人。

    可最近月饼一出手,结交他的人多不可数。

    有些事陈家明心底还只有个朦朦胧胧的底,但他深知不能错过这种机会,没有拒绝大家的示好。

    不过三分钟,陈家明便回来了,兴冲冲对宋满冬道,“朝哥刚拉了半头猪过来,可以叫咱们先买,他们那边别的菜也有,我带你过去。”

    宋满冬也不犹豫,当即要跟他去,往前走了段路,忽的瞧见了立在人流中发愣老马,稍一思索,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等我一下。”

    宋满冬上前,主动询问道,“老马,你要用几斤肉?什么肉?我朋友有门路可以买,要是你放心的话,我可以也帮你买一些。”

    老马抬起眼,跟宋满冬目光对上。

    宋满冬才发现这位老人其貌不扬,但却有一双摄人的眼睛,让她想到陈敬之奶奶,又想起故人。

    老马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我要做梅菜扣肉和糖醋肉,一盘子的分量,什么肉卖多少你自己看。”

    他的态度称不上好,不过宋满冬注意力没在这上面,应了之后便跟陈家明去挑肉了。

    七折八拐后,他们进了一间院子,这院子瞧着比胡家的小一半,地上一面堆着菜,另一面则是放了张大桌子,正有人在分猪肉,桌子旁边已经围了四五个人,不停的提着自己要哪块。

    分肉的男人都一一给他们挑了。

    陈家明带宋满冬过去,叫了声朝哥,又介绍了宋满冬。

    宋满冬跟着他问了好,才看向桌子上的猪。

    “我要这条五花肉,这一块里脊,还有这块前腿肉。”

    朝哥手上的刀顺着她说的地方划下去,“买回去烧大菜啊?”

    宋满冬回道,“别人家办酒,我帮忙跑个腿,有辛苦费。”

    朝哥看她一眼,失了兴趣,把肉都给她,接过钱继续问其他人。

    这点儿钱他们是瞧不上的。

    陈家明跟宋满冬走出去,才问起来,“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做菜?”

    “没什么交集的人,话不必说太多。”宋满冬解释着,提醒他,“黑市的人厉害,但也鱼龙混杂,你小心甄别,谨慎交往。”

    猪怎么喂,喂的什么,从肉上便能瞧出来。

    朝哥拿出来的猪是都喜欢大家都喜欢的猪,肉肥膘厚,腿也很粗,甚至比国营饭店的猪肉还好。

    这猪绝不是单吃草料长大的。

    这位朝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宋满冬把这推测也跟陈家明说了,叫陈家明自己琢磨怎么把握相处的度量。

    自己则是先去做菜了。

    老马瞧见她提着的肉,便称赞道,“好肉!”

    这么说着,他眉间却聚了起来。

    厨子识肉是基本功,单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宋满冬不是什么花架子。

    这么年轻就有一手好厨艺,即便有天分,也还需有人指点。

    两人回了胡家,便各占一边开始做菜。

    灶台和处理食材的桌案、砧板都是提前搭好的。

    大灶一共四个,除此之外还有备用的煤炉,宋满冬跟老妈选的都是大灶台,点火烧起来,先热水,才开始准备食材。

    宋满冬先做的是四喜丸子,这丸子要先炸后炖。

    炸过炖上的时候可以准备其他的菜。

    她拌着肉馅儿,忽的听老马问,“你从南方来的?”

    “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宋满冬手上没停,侧头看了眼老马的动作。

    老马手上片着肉,他虽然人老,但手稳得很,起刀速度跟他年纪一点儿也不相符。

    “荸荠。”

    宋满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她在黑市瞧见荸荠,便顺手买了。

    老马正说着她心里想的,“四喜丸子各家有各家的做法,南方喜欢加荸荠,但这荸荠到了北面可不多见。”

    宋满冬接话道,“北方一般是纯肉的,有些加面粉做,讲究口感的会加萝卜香菇。”

    她好奇起来,“老马,你从南方来的?”

    老马笑了下,“我也是北面的。”

    宋满冬说,“我从陕南来。”

    老马瞥她一眼,“你这手艺在陕南学的?那地方荸荠很多?”

    宋满冬处理的手法可不像是生手。

    宋满冬手下微顿,“城里有很多。”

    两人又不说话了,各忙各的。

    临近中午,陆陆续续的有人进门,宋满冬把菜盛好,胡嫂子也来了厨房帮忙端菜,顺便招呼他们三个人一块儿坐下吃。

    客厅里两张八仙桌拼成了长桌,一侧坐着唐家三口,另一侧坐着胡家人。

    宋满冬和王婆子坐在一侧,老马坐另一侧。

    胡家的年轻人先动筷,夹了个四喜丸子给唐家姑娘。

    小夫妻如胶似漆,桌上顿时起了笑声。

    其他人也动了筷子,宋满冬才跟着起筷。

    她先尝的便是老马做的清炒豆芽。

    这是一道十分简单的菜,但炒好却不容易。

    豆芽用的是绿豆芽,葱炒,出锅不带汤,豆芽入口清脆,爽口不腻。

    绿豆芽嫩,很容易炒出水,也会炒过头口感稀烂。

    但老马这道菜完全没问题。

    宋满冬又试了凉拌杂蔬,这是木耳、莲藕、刀豆、胡萝卜等拌出来的,瞧着十分漂亮。

    吃起来味道也很好。

    余下几道菜不必尝,宋满冬也知道不会差,毕竟两家人都忙着吃饭不客套了。

    她心底惊叹不已,果真是人外有人。

    殊不知,老马也在为她的手艺震惊。

    一顿饭吃完,盘子里连汤都不剩。

    两家人面面相觑,耳朵都有些发红。

    胡嫂子先说,“我看着两位师傅菜都烧的极好,不如就定他们两位吧?”

    唐嫂子点着头,“我也觉得合适。到时候要辛苦两位了。”

    她又担忧起来,“办酒当日要做五桌菜,不知道两位需不需要帮手?”

    老马摇头,“不用。”

    宋满冬也没要,“凉菜可以提前准备,我提前半天开始就行。”

    胡嫂子说,“吃酒是晚上,那两位师傅早上来准备就行。”

    约定好来的时间,又谈了红包钱。

    胡嫂子记下宋满冬和老马的住处,才给了今日的辛苦费,送他们离开。

    这事儿定了,宋满冬也不吝啬,出了这条路,便将胡嫂子给的红包拿给了王婆子,“这一块钱算是婶子的辛苦费。”

    王婆子连连推拒,“不用不用!这太多了!”

    “我不过就是说几句话,能成还是因为宋知青你自己有本事。”

    宋满冬塞给了她,“但要是没婶子留心又介绍,我有通天的本事也白费。”

    “婶子你拿着吧,日后再遇上这些好事惦记着我就行。”

    王婆子跟她推拒几次还是收下了,跟宋满冬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事儿我找的肯定是你,除了你别人可做不来。”

    她摸着袖子里塞的钱,笑的合不拢嘴,走出一段路,又想起来,感慨起来,“对了,宋知青,我刚才在胡家坐着听她们说起来老马,差点儿以为你没机会了。”

    说着做出后怕的模样,卖了个关子,“你猜老马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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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一更)

    ◎中秋将至。◎

    宋满冬猜过他应该是什么饭店的大厨, 因为意外流落到这地步。

    这在近些年是十分常见的情况。

    她是真的好奇,便顺着王婆子的意,说道, “我猜不到,王婶儿你跟我说说。”

    王婆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模样, “朝前几十年, 咱们想见老马一面都难。”

    “人家啊, 在北京开酒楼呢!祖上阔气, 酒楼匾额都是御笔亲赐。”

    宋满冬感慨,“怪不得老爷子的做的这么好。”

    只可惜时运无常。

    王婆子注意力却在另一头, “满冬你这厨艺可是不输那北京的大酒楼, 在咱们这地方真是可惜了。”

    宋满冬笑笑,“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咱们这儿虽然不富裕, 但没那么多烦心事儿。”

    一路走回河东大队,宋满冬对王婆子钦佩不已。

    王婆子是跟着媒婆的叫法称呼,没喊的那么大,但也是上了年纪的人, 腿脚却十分好。

    回来竟是不停歇的去上工了。

    宋满冬见她这样, 稍作歇息, 便去打猪草。

    喂完猪跟陈家明又碰了面。

    陈家明把今日的钱给她, 递过来的月饼材料比之前少些。

    他跟宋满冬商量着,“今天开始黑市东西几乎全涨价了,我朋友说得中秋过后两天才会恢复, 咱们是跟着涨价?还是按原价?”

    “今天的算下来一盒月饼比之前少赚两分。”

    宋满冬想了想, “月饼本就是赶时节。赚的少就多做一点儿, 也就辛苦这几天。”

    “我的心理底线是一盒赚三毛,你能接受多少?”

    “三毛我也能接受。”陈家明有些迟疑,“主要是你得辛苦点儿了。现在我这边供不应求,只有不够卖的,不用费什么心思。”

    东风公社不大,消息也传的飞快,老顾客带新顾客,各个出手都是好几盒。

    他们月饼的名气是彻底打出去了。

    陈家明不放心,“你能忙得过来么?”

    宋满冬估摸着,“这个量还行。”

    她要是下地或许会有些勉强,可喂猪要轻松许多。

    若是有人帮忙,应该能做更多。

    不必是像老马一样的大厨,会和面包月饼就行。

    宋满冬想起陈敬之在的那天,她起码快了两三个小时。

    可这帮手一来没合适的人选,二来拉人入伙还得再详谈分钱的事。

    这个念头只在宋满冬脑海中闪过,便被搁置了。

    河东大队恢复上工之后,一切都跟从前差不多,所有人都有序的忙碌着。

    不过干活的中心有所转移,各家也不像秋收时全家老小齐上阵,而是只留了青壮年干活,其他人忙着收拾家里的粮食。

    玉米要全部剥好,拿到晒谷场去,叫骡子磨成玉米面,心急的人家也会自己来磨。

    晒谷场从早到晚都排着人。

    宋满冬他们是没有这个烦恼的。

    那一麻袋玉米剥完只余下半袋,赵胜男和陆许山用小石磨没一会儿便磨完了。

    当然吃的也快。

    刚磨好的玉米面,到家就给安排上了。

    宋满冬拿来做玉米搅团。

    用的是小火,锅里只放一点儿水,把玉米面糊倒进锅里,不停的搅拌,搅至粘稠。

    还没熟,香气先传遍院子。

    浓浓的玉米香,热腾腾的,叫人闻了便走不动道。

    姚娉婷下工回来就朝着厨房钻,对今日这午饭好奇不已,“我还没吃过这个,什么味道啊?”

    宋满冬也不意外,城里人追求的是顿顿吃白面,不会花什么心思在玉米面上。

    再则,搅团没耐心的人是做不来的。

    大队上的人也很少做这个,干不完的活在一旁等着,可没什么心思钻研,吃饱就行了。

    “你尝尝就知道了。”宋满冬把锅端起来放在一旁,一碗一碗的给他们盛饭。

    搅团放在碗里,很快凝成一团。

    宋满冬端着碗,先给姚娉婷舀了一勺肉沫,又问她要吃什么口味的。

    姚娉婷如今仍是只会烧火,哪里知道怎么弄合适的口味,当即道,“给我调个最好吃的。”

    宋满冬知晓她这不是为难人,略一思索,便抬手开始调汁。

    搅团的好吃一半在它本身,另一半关键便是料汁了。

    宋满冬调的酸汁,撒了蒜末韭菜,又加了一勺辣椒油,叫姚娉婷舀一勺尝尝。

    一勺下去,汁水裹着搅团,姚娉婷对宋满冬的手艺毫不怀疑,送进嘴里的速度也十分快。

    到嘴巴里,搅团还是烫的,她却顾不上,眼睛一亮,“好吃!”

    说着就想抱起碗。

    几乎没什么辣味儿,主要是酸香,搅团很软和,舌尖一压,便跟料汁混在一起,十分入味儿,但它又不止是软糯,还很滑,一不留神,就携着酸汤入喉,一路都是香的,直冲脑袋。

    宋满冬却没给她,又叫其他人也尝了尝,才依着每个人不同的意见,给他们重新调了一碗。

    赵胜男和陆许山喜欢吃更辣一点儿的,

    徐清和方宛却是吃不了太酸的。

    江志农跟他俩相反,要加酸。

    吃过午饭,大家一脸满足。

    宋满冬问他们,“明儿个中秋,你们想吃什么?”

    “想吃鸡。”陆许山率先响应。

    猪肉是吃了不少,但鸡真没吃上。

    买一只宋满冬说要等下蛋,又来了一只,还是得等下蛋。

    “鸡不行。”宋满冬无情的驳回了他的想法。

    要是顺着陆许山的意思来,那就是吃完这顿,哪管它下一顿。

    赵胜男想了想,“烤点儿月饼吃吧。”

    这些天月饼一炉一炉的出,但他们是一个也没吃上,更馋了。

    “下午就做。”宋满冬应着。

    姚娉婷提议,“不如看明天上山能摘到什么?”

    其他人唰唰的看过来,姚娉婷一愣,“我忘记说了么?明天下午不用上工,大家可以上山随意挖菜摘果子。”

    “山上有鸡么?”陆许山跃跃欲试。

    徐清凉凉道,“便是有,也轮不到咱们。”

    江志农兴奋,“这个时节应该挺多吃的。”

    方宛也有些激动,“我还没上山玩儿过呢。”

    赵胜男一锤定音,“那就明天看吧,拿回来什么吃什么,倒也有趣。”

    她说完又冲宋满冬挤挤眼,“反正不管是什么,咱们满冬肯定有办法。”

    “可别两手空空,叫我给你们变出来吃的。”宋满冬笑着说。

    “你别小瞧人。”赵胜男佯怒,哼了声,“看明天我们每个人提一麻袋回来,叫你从烧饭烧一宿。”

    宋满冬也不说山上不可能那么多吃的,只笑道,“那我等着。”

    山上若是吃的随地可捡,大队长早就组织人手上山采摘了,根本轮不到他们来。

    如今的情况更像是有却不多,给大家中秋添个新鲜的菜罢了。

    几人约定好,对明天多了几分期许,下午都干劲儿满满的上工去了。

    宋满冬早上打了猪草,下午就没那么忙了。

    她做完月饼,才去喂猪。

    到了才发现猪圈旁已经有人了,“喜娟?”

    宋满冬走近,看看埋头在石槽里猛吃的猪,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位年轻姑娘。

    “这是春玲。”王喜娟给她介绍,“之前就是她跟我一起喂猪的。”

    宋满冬点点头,“我是宋满冬。”

    这就是那位要结婚的新娘子了吧?

    “宋知青,我知道你。咱们大队上哪儿有不认识你的?”

    春玲脸上红扑扑的,有些激动,“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宋满冬心下了然,也不问喂猪的事了,先对春玲道,“你说说看。”

    春玲捏着王喜娟的手,得到鼓励才开口,“我后日八月十七结婚,想请你帮忙做几道菜。”

    她将情况仔细说明,“办酒在河西大队,但是帮忙操劳酒席的也有我几位婶娘,我都问好了,她们可以帮你洗菜切菜做准备,你只管炒菜就行。”

    “也不叫宋知青你做白工,按我们这边的谢礼来,大师傅是给一条肉。我想着你们想吃鸡更不容易,给宋知青你留了半只鸡。”

    宋满冬也不差这一口鸡肉,有胡家的六块六大红包在前,春玲这半只鸡着实寒酸。

    她心里想着掺和人家的事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嘴上却仔细问了起来,“你们的酒席安排了几道菜?除了我还有其他做菜的师傅么?”

    春玲一一回答了,“一共九菜一汤,原本打算请一位专门做酒席的师傅,但是我觉得宋知青你做的更好吃。”

    “一辈子就办这么一次酒,我想……”她不好意思的扭扭手指。

    她是这么想,却一直没来请宋满冬,就怕被拒绝。

    宋知青可是城里人,听说是高中生,家里又有钱,哪里瞧得上他们?

    可王喜娟说宋知青不在意那些虚的,只要她诚心去请,肯定会帮忙的。

    “那就不要请其他师傅了。”宋满冬话说在前头,“我倒是无妨,但我怕得罪别的师傅。”

    她跟另一位师傅平分秋色还好,但若是她压那位师傅一头,叫人家以后怎么接酒席生意。

    “啊?”春玲还在发愣。

    王喜娟已经替她应下了,“好!”

    还拽了拽她,“宋知青这是答应了啊。”

    春玲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笑,又担忧道,“宋知青你一个人忙的过来么?”

    宋满冬反问她,“不是有其他婶子帮忙?”

    更何况菜也少。

    “有的有的。”春玲忙说,“我们家和我对象家,一共叫了十几位呢。”

    “那就没问题。”宋满冬应下,“十七我一早过去。”

    王喜娟自告奋勇,“我知道在哪儿,到时候我陪你过去。叫我娘帮咱俩喂猪。”

    “行。”宋满冬点点头,心想,真是便宜陆许山了。

    猪她们已经喂了,宋满冬也不用在这边费时间,回家做晚饭去了。

    第二日便同欢欢喜喜的大家一起准备过中秋。

    适逢佳节,河东大队上尽是一片喜气。

    宋满冬随他们入山,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没一会儿,就听陆许山说找到了板栗林。

    一群人齐齐钻了过去打板栗,好不热闹。

    收到月饼的亲朋好友也是十分欣喜,准备晚上同家人一同分享。

    唯独许凤来捏着信,在屋子里直抹泪。

    她是糊涂过,可她如今已经悔悟了,满冬竟一点儿也不肯体谅她,还叫她许阿姨!

    怎么如此狠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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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许凤来)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许凤来难过了一会儿, 赌气的将信扔掉了。

    不认便不认,又不是没了这个女儿,她过不下去。

    她把汇款单折起来, 塞进裤腰夹层,又看向另一封信。

    原本是不想看的。

    盈盈这次实在叫她伤透了心。

    想起她在火车站对宋满冬肯定的说盈盈不会胡来,许凤来脸色便难看起来。

    逃了下乡火车, 还胆大包天的跟男人结了婚, 最后是叫人抓着押送去新疆的。

    丢死人了!

    许凤来捏皱信封, 气的摔了几下, 才撕开。

    瞧见熟悉的字,又心疼又无奈, “现在知道乡下苦了!”

    “许凤来!你想饿死我们俩是不是?”木门敲得咚咚直响, 晃动不停。

    门外是她婆婆中气十足的骂声,“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康平不在家,你就不装了是吧?亏我们家当初好心收留你, 给你容身之地,要不是我们,你以为你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跟你那闺女一样,都是白眼狼!”

    许凤来起身, 却只是拿桌子抵住了门, 不搭理他们。

    一开始她还会碍于面子, 给她们做饭, 结果那两个老东西根本不买账,先是挑三拣四,又扒拉几下, 叫她去国营饭店买饭。

    等她买了饭回来, 就把被他们拨的乱糟糟的饭菜推给她, 他们两个人吃起买回来的饭。

    那里头也不知沾了多少口水,恶心死了。

    许凤来不吃,李秀兰便大骂,“嫌弃我?康平都是我一口饭一口饭嚼了喂大的!他还没嫌弃过我呢,你先嫌弃起我了?”

    “还以为你是地主家小姐呢?轮得到你挑?我跟你说,现在可是我们贫农的天下,你吃我们口水那是你的福气!”

    十几年未见,他们竟是比从前更气人了。

    可许凤来这些年当家做主,如何受得住这气,当即撂了碗筷,“要是没有我,你们能站在这儿说话?别说你们,宋康平他有今天也是我的功劳。”

    “我做饭是给你们脸面,你们再胡搅蛮缠,这日子我也不过了!我跟宋康平离婚去!”

    “离了好啊。”李秀兰当即道,“我家康平现在有工作有地位,想娶个媳妇还不容易?倒是你,只能回去坐牢了!”

    她挑着眼扫了下许凤来。

    “我又没犯错,做什么牢?你们两个懂什么?别拿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就想压我!”许凤来反驳过,想起如今的情况,也不再提离婚的事情了。

    只心里头堵的不行。

    当年愿意娶她的人都排着队,她挑中了宋康平,就是因为这人有学问,又是高中生,跟那些庄稼汉不一样。

    宋家父母待她和善,说进门也不必做干活家务,一切都叫他们来做就行。

    兄嫂都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嫁进去才发现,都是骗子!

    可当时她成分有问题,不找贫农结婚表明立场不行,那些人盯着她催着她,她也没时间去仔细瞧其他人,想到离了婚更不好嫁,才忍了下来。

    坐月子时,她实在受不了家婆的冷嘲热讽,正巧联络上了以前的同学朋友,便厚着脸皮叫人介绍了工作。

    工作给宋康平,条件便是叫他带着自己来市里。

    这决定她至今仍不后悔,不然日日跟李秀兰生活在一起,非要把她逼疯不可。

    宋满冬怨她,她也不后悔。

    可想到几日不见踪影的宋康平,心底无可抑制的生出恨意。

    明明是他爸妈,他却不管不顾,反倒把她丢在这儿受气。

    许凤来去厂里找宋康平,没在办公室堵到人,反而听见些闲言。

    “许凤来真有本事,听说她跟宋主任十几年都没回宋主任家,还不让宋主任回。”

    “宋主任他妈说,许凤来捏着钱,给自己买几百块的衣柜,也不往家里寄一分钱。我亲耳听见的。”

    “怪不得都是一样的工资,她过的那么滋润。原来是不管家里人死活啊。”

    “早就说她有手段了,只生了两个闺女,宋主任还对她那么好。”

    “瞧着挺正经的,私下里指不定多骚呢。不然怎么死死的勾着宋主任。”

    “就是,她们家那个宋满盈就是跟她学的吧?也不定亲,就跟人睡一块儿了,真不嫌害臊。”

    许凤来听不下去,“空口造谣谁不会?你,红梅,我还说你跟副厂长有一腿呢!整天不见你干活,净往副厂长办公室里钻!”

    “你也别笑!”她又扭头瞪着另外的人,“生不出儿子看着自己男人给别的女人搞在一起开心么?等你男人姘头生下儿子,你就等着瞧吧。”

    许凤来挨个骂了一通,转头眼泪却哗哗直流。

    请了假直接回家,果真逮到了在家属院乱说的李秀兰。

    许凤来直接杀了过去,“我怎么没给你钱!每个月十块,我这边都有记录呢!”

    “十块钱你也好意思说?”李秀兰拍着大腿又哭了起来,“他们家吃顿饭都要好几块,用着几百块的衣柜,衣服一天一身,才给我们老宋家十块钱。”

    “你们瞧瞧,我这衣裳六年前买的,已经六年没买新衣裳了!更不要说康平的兄弟,当初为了康平读书,其他几个弟兄全都辍学回家,拼命的干活把康平供出来了。

    说好了康平工资三分之二都给家里,帮扶其他几个兄弟,结果来了城里,就被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钱都拿给她花了!”

    “我花的是我自己的工资!”许凤来气的发抖,“再说十块钱也够你们花了。”

    之前那么多年不都没事儿么?怎么这时候过来找茬?

    肯定是宋满生回去胡乱说了!

    “十块钱够花了,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李秀兰抹着泪,“真够花你自己怎么不只花十块钱?”

    “我也不是非得叫她把家里的钱都给我们,只是想叫康平照着当初说的,每个月给家里三分之二工资,好歹把家里其他几个弟兄拉起来。”

    “她许凤来连闺女都送去读高中,我其他几个孙子念完小学就没钱读书了。

    我一直体谅他们城里生活也不容易,从没多问,现在来了才知道,不容易的只有我们这些乡下的啊!”

    “我真是没法给我其他几个儿子闺女交代!我怎么跟他们说,他们辍学干活供出来的康平,被媳妇死死拿捏着,不肯管他们了。”

    许凤来生气道,“康平那几个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料,你少在这儿蒙人了!”

    “我家小三子可是班上前三名呢,就因为他哥要读高中,他主动辍学了,要不然高低也是个高中生,现在在城里的人就是他了。”

    李秀兰一抹脸,“我最笨说不过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就叫大家看看,谁家媳妇拥着几百块的衣柜,她婆婆六年买不了一条裤子!谁家媳妇天天下馆子,她婆婆却吃糠咽菜!”

    “我要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被你骗十几年了!”

    “我要是没良心的人,一分也不给你们!”许凤来也不客气道。k

    她是不觉得自己错了的。

    在大队上自己种菜,秋收分粮,吃饭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再说了,要不是她跟宋康平结婚,每个月十块钱,李秀兰想都别想。

    吵过之后,许凤来便彻底不搭理他们了。

    任他们如何呼喊,都只每天回来睡觉,白天继续去找宋康平。

    迟迟不见宋康平的人影,她也有些恼了。

    如今瞧着宋满盈的诉苦,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怎么这些事儿都叫我一个给遇上了?”

    “康平?”外面传来李秀兰欣喜的声音,“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天去哪儿了?”

    许凤来惊喜的站起来,走到门边又停住,怕他们是在骗自己。

    “厂里忙。”宋康平的声音响起,“凤来呢?”

    李秀兰话音一变,叹着气,“在屋里睡觉呢。”

    “我跟你爹还没吃饭,这厨房里一干二净,想煮个面汤喝都做不了。”

    许凤来拉开桌子,走了出去,“我没给你们做么?做了又不吃,只能倒掉。你们压根就不是想吃家里的饭,就是想折腾我!”

    她说完也委屈的看向宋康平,“你怎么才回来啊?”

    宋康平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递给李秀兰,“爸,妈,你们先去楼下饭店吃点儿饭,别饿着。”

    “别的事儿,等你们回来再说,我保证给你们个满意的答案。”

    “哎!”许凤来伸手要拦,被宋康平扣住了手腕,眼睁睁看着李秀兰趾高气昂的出门去了。

    许凤来气道,“你给他们钱干什么?你爸妈他们……”

    “风来,”宋康平拉着她进了卧室,掩上门,“我这次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这几天我找朋友帮忙走动了一下,说服厂长将我调到了合作的工厂,位置不变,只是换到了安平县。”

    许凤来一脸纳闷,“去哪儿干什么?县城能跟市里比么?”

    宋康平脸上不大好看,耐着性子同她解释,“我也想待在这儿,可这不是待不下去了?”

    “先有宋满冬、宋满盈,现在我爸妈又在这儿,咱家的破事儿现在全厂都知道了,你还住的下去?”

    许凤来不出声了。

    这些日子讥言她可没少听,而且那些人还总是用古怪的目光看她,等她走近了又立马移开,叫她浑身不自在。

    宋康平又说,“县里虽然条件差了点儿,但胜在没人认识咱们,有个清净日子。先躲个两年,再走动一下回来,咱们有人脉在这里,也不怕。”

    许凤来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行吧。”

    “那你爸妈怎么办?”

    “待会儿你都听我的,先把他们哄回去。”宋康平向她保证,“等去了安平县,不再管他们了。”

    他对李秀兰两人也是恼怒的,竟然那么大咧咧的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现在外头都传他不孝顺,实在叫他面上无光。

    厂委更是直接明示了,要他解决家庭问题,再回去工作,升迁是绝无可能了。

    当然,他对许凤来也不是毫无怨言。

    但凡许凤来聪明点儿,先把他爸妈哄住,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么?

    可想着这次到了安平县,少不了要靠许凤来朋友帮忙。

    宋康平便忍着没说。

    许凤来不知道他心里连自己都埋怨上了,听着宋康平的话松了口气,轻松起来,“行,你这话我可记住了!以后一分钱也不给他们。”

    宋康平点点头,又说起自己的安排,“对了,你拿个两百块,等会儿安抚一下他们。”

    “还两百块呢!”说起这个,许凤来便一肚子气,“他们趁着我上班把屋里的锁给翘了,柜子里的钱都拿走了。”

    宋康平眼前一黑,“你!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凤来也不大痛快,“谁知道你爸妈会做些贼干的事儿?”

    宋康平追问,“咱俩的存款一分也没剩?”

    许凤来叹气,“我缝了两百在你棉衣里,这个他们没发现。”

    “可那四百多全叫他们拿走了!”

    宋康平这才缓过来一点儿,沉吟片刻,“我等会儿再要回来四百,剩下的就算了。”

    商量好之后,他们便到客厅等着。

    “康平,我想着你没吃饭,给你也带了一份儿。”李秀兰提着饭盒进门,“是你最爱吃的肉包子!”

    “以前赶集是,你老缠着我给你买。”她说说笑笑的将东西摆到桌子上。

    宋康平早就不喜欢吃肉包子了,为了钱装模做样,“还是娘你待我好。”

    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便说起来,“娘,你怎么把钱全给拿走了?”

    “娘帮你收着,你要用找娘就行。”李秀兰说着,瞥了许凤来一眼,“她我可不放心。”

    “净霍霍你的钱!”

    宋康平叹声,“我这不是给满生找了个工作么?人家要五百块才肯让给满生。”

    “五百?抢钱呢!”李秀兰瞪大眼睛。

    她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娘,你这就糊涂了!”宋康平说,“这可是市里的工作,我都打听好了,食品厂的工人,逢年过节都有吃的拿!还给分房子住!”

    “可这也太多了。”李秀兰一脸肉疼。

    虽说她本来目的就是向给孙子弄个工作,但没想到要这么多钱啊。

    宋康平游说道,“娘,你算算,一个月三十块,一年都三百块了,你说这工作值不值?”

    “这可是铁饭碗,能干一辈子的。别人争着抢着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那你安排一下吧。”李秀兰心疼的不行。

    宋康平便说,“那娘你把钱拿给我。”

    李秀兰不舍得。

    宋康平思索了一会儿,“实在不行就算了,这钱你收着,不过我们所有的钱都在你这儿了,家里的事儿是管不了了。”

    “这钱算作我这些年的补偿,娘你跟爹拿了钱早点儿回去,这没了你们,家里还不得乱套?”

    这话说到李秀兰心坎上了。

    秋收之后分粮,她不在家,拿几个媳妇岂不是可劲儿霍霍家里的粮食!

    说不定还会偷偷翻她跟老宋的屋子呢!

    钱他们是带上了,可家里还有不少好东西……

    李秀兰难以抉择,看向老宋。

    老宋沉声道,“就照着康平说的来吧,给满生弄个工作,也算还他欠兄弟的帐。”

    他比李秀兰想的多,这儿子是靠不住了,把孙子弄出来,一个月家里还能再多点儿进项。

    不然这四百块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老宋问宋康平,“差的钱你们怎么办?”

    “娘,你给我四百就行。”宋康平说,“我身上还有点儿,再支取一下我跟风来的工资,差不多就够了。”

    李秀兰一听,彻底不犹豫了,掏出四百给宋康平,“那满生的工作你赶紧给定下。”

    “我这就去。”宋康平说着,扶着他们起身,“爹,娘,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叫满生过来上班。”

    “我、我这还想再住两天呢。”李秀兰犹豫。

    宋康平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想叫你们住。我这……”

    他压低声音,“还不是闺女闹出来的事儿,厂里要派人来我家里查呢,我怕你们在这儿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说错话我可就完蛋了。”

    宋满盈的事儿,李秀兰也有耳闻。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最后还是听了宋康平的,“行,那我们不给你添乱啊。”

    “你那闺女就当没了,别要了。”

    宋康平点着头,一路送他们去车站,看着两人上了车才放心下来。

    却见李秀兰又从车窗里探头,抓住他的手,塞给他了二十块,“这钱你留着吃饭,别苦着自己。”

    “还有,别告诉你媳妇。”

    “我知道了,娘。”宋康平迟疑了下,还是接过钱。

    送他们离开之后,转头就带着许凤来去开介绍信,准备前往安平县。

    许凤来收拾东西,才踏进宋满盈的屋子,瞧着里面少了衣柜,气的不行,“老不死的!怪不得走那么痛快!”

    镜子和茶缸都不见了,连宋满盈的衣服都少了好几件。

    宋康平只皱了皱眉,不太在意,“反正也用不上。”

    许凤来心疼,“盈盈最喜欢那个衣柜了,回来肯定伤心的不行。还有这裙子……怎么把盈盈的照片都给撕了!”

    她把照片重新捡起来,越想越后悔,“就不该叫他们进门!刚刚也不该给他们留钱,就该让他们凑五百拿出来。”

    “现在哪儿顾得上这些?”宋康平看看时间,“你赶紧收拾了,咱们早点儿走。”

    “宋满盈这些扔了吧,以后你也别管她了。”

    “怎么能不管?”许凤来回头震惊看她,“盈盈她什么也不会。咱们再不管,岂不是要逼死她?”

    “死了正好。”宋康平想起宋满盈就一肚子气,“咱们现在这情况,全是因为她。”

    “她年纪小,不懂事。”许凤来辩解道,“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

    她把宋满盈的信拿出来,“盈盈已经说了会乖乖呆在那边赎罪,不用咱们费力捞她,只叫我给她寄一床过冬的棉被。”

    当时她想着不管,可宋康平真说不管,许凤来却不舍得了。

    宋康平心里没什么波澜,除非他现在能回到之前的生活,不然他谁都不会原谅。

    被许凤来缠的烦了,随手一指,“你把她这些东西都打包寄过去吧。”

    许凤来把棉衣棉被和衣服全都装好,拿去邮局,又想了想,填了张二十块的汇款单,一并寄出。

    ·

    宋满盈正独自一人坐着,浑身打颤,费力的啃着硬窝窝头。

    她对面是陆琴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才九月,新疆已经快要入冬了。

    陆琴他们行李陆陆续续的到,便互相借了厚衣服穿上。

    宋满盈不在他们交换的范围内,这一身还是兵团里嫂子挤出来给她的。

    但听完陆琴大嘴巴宣扬她做的事情之后,也不怎么搭理她了。

    宋满盈只是冷眼瞧着陆琴四处乱跳。

    反正她们这些人,一辈子都埋在这儿了。

    但她不同,她有上一世的经验,知道怎么从这儿走出去。

    宋满盈看向远处,隔了一张网正在训练的新兵,目光死死的黏在其中一人身上。

    她现在需要的只是熬过这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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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一更)

    ◎板栗风波。◎

    远在河东大队, 宋家的事情宋满冬是不知道的,也不感兴趣。

    许凤来那信通篇皆是懊悔,不是爱。

    她已经不需要, 也瞧不上了。

    当下,正一面捡栗子,一面好奇这栗子林河东大队是看不上还是没发现?

    放眼望去, 枝头硕果累累, 摘了应该能吃许久。

    陆许山和赵胜男找了竹竿, 走在前面敲着。

    宋满冬和其他人忙着蹲在地上捡。

    不一会儿, 背篓里就覆了一层褐色的板栗。

    “宋知青,你们在摘什么啊?”王喜娟好奇的声音传来。

    她站在高处, 朝这边看了看, 才走下来。

    姚娉婷拿给她看,“这个是板栗,你们之前也没吃过?”

    还没完全成熟的板栗裹着青色的壳, 带刺,叫人无从下手。

    但熟透了的板栗,壳子已经变成了灰黄色,从中间绽开, 用手一掰, 便能将栗子取出来。

    王喜娟摇头, “卫大夫说这有毒, 叫我们别碰。”

    卫大夫是河东大队的赤脚医生。

    大家有个头痛脑热的就去叫他给包点儿药。

    一是方便,二来也便宜。

    宋满冬他们人没认齐,但是卫大夫却是知道的。

    当下面面相觑。

    徐清伸手拿了一个, 仔细摸了摸壳, 又想掰开来看, 手上使劲儿,指节泛白也没破开栗子壳,只好交给陆许山捏开。

    而后竟是直接塞到嘴里尝了一口。

    “这是板栗。”徐清笃定道。

    板栗表面有纹路,尖尖的一头带着小尾巴,扁圆那头有白色绒毛,最主要的是口感差异,生板栗吃起来是脆甜的,但那跟板栗形似的东西,吃起来却是又苦又涩。

    赵胜男有样学样,也尝了个,“应该是板栗啊。”

    姚娉婷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不是不吃,而是不知道这能吃。”

    赵胜男想了下,“那咱们应该请大队长过来做个决断,看这片栗子林怎么处理。”

    这山归属河东大队,山里的东西也是大队上的,他们平日里摘点儿吃个一顿半顿是没问题,但这么大一片,还是应该由大队上统一收着管理。

    赵胜男说着要去找张大队长,宋满冬拉了她一下,扭头道,“喜娟,你帮我们跑一趟吧。”

    “这山里我们没你熟,走岔路就耽搁事儿了。”

    “行,正好我来的时候看见大队长了,就在上面。”王喜娟不觉有问题,听了便朝上面走,还拖长声音喊着,“大队长——”

    赵胜男奇怪,“我虽然不熟悉,但也不至于会走丢吧?”

    如今大队上不少人都上了山,她便是找不到人,大声一喊,也有人呼应。

    “不是这事。”宋满冬摇摇头,而后头疼的看她,“咱们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这分明是喜事啊。”赵胜男手掌指指后面的栗子林,还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

    宋满冬仔细跟她们解释,“跟咱们关系不大,主要是卫大夫那边恐怕会有受影响。

    他要是普通人还好,偏偏是大队上的赤脚大夫,要是大队上的人跟他起冲突……”

    “啊?等等!”赵胜男疑惑,“不就是认错了一次?没什么吧?”

    宋满冬来不及分析,林间便传来簌簌的动静,有人从别的地方跑过来了。

    张大队长紧随其后,带着人过来,气息还没喘匀,先关心道,“赵知青,你们确定这能吃?”

    原本无人问津的栗子林,眨眼间便被人包了起来。

    赵胜男目光从宋满冬身上慢慢移开,开口时的兴奋淡了些,“能吃。”

    他们还不确定会对卫大夫造成什么影响,但当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队长,这是板栗,可以烤着吃,也可以煮了吃。”

    张大队长拾起来一个看看,“毛栗子嘛,我知道。”

    只是不会分辨。

    徐清见他搓着板栗不说话,便从旁补充道,“板栗吃起来是甜的,不用加糖,本身便是清甜的口感。”

    “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先煮了,替大家吃上一次。”

    张大队长捏开板栗尝了一口。

    其他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大队长,咋样啊?”

    “这真是甜的?”

    “那岂不是能当糖吃?”

    徐清提醒着,“跟糖还是不一样的,而且也不要多吃,容易胀气。”

    大队上的人可不管那么多,“能吃就行。”

    这山上但凡能吃的,都薅回去,也不够他们吃的。

    张大队长盯着林子看了会儿,才转头对张兴旺道,“你去叫一下大家,每家捡一篮子回去,剩下的明天再安排人来收。”

    这边定下之后,其他人便欢欢喜喜的去喊家里人了。

    张大队长又对宋满冬他们说,“这次算你们的功劳,可以摘两篮,再给你们记十个工分。”

    “谢谢大队长。”赵胜男笑着应下来,跟宋满冬走到一边,蹲在板栗树开始捡板栗,侥幸的想,“没提卫大夫,应该没关系吧?”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宋满冬真心道,现在的生活平静安宁,她可不想再起波折。

    拾了板栗,又寻到一棵核桃树。

    赵胜男这回都有点儿怕了,好在张兴旺跟在他们身边,仰头一看,便感慨道,“你们运气真好,我刚刚从这儿走了三遍都没注意到。”

    核桃藏在青皮之下,绿叶之间,不容易叫人看见。

    但陆许山远远的就瞄准了。

    这会儿已经晃起竹竿准备打核桃了。

    核桃如雨滴一般朝下落。

    正说话的几人连忙朝旁边躲。

    姚娉婷捂着脑袋边跑边怒斥,“陆许山!你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

    “招呼了啊!”陆许山说着,双臂用力,手上一挥舞,瞬间下起了大雨。

    他哈哈笑着,“现在我才真正使劲儿呢。”

    姚娉婷冲他的方向瞪了眼,等打完这一轮,才提着篮子上前捡。

    捡了半背篓,赵胜男便拦住还要去打核桃的陆许山,“这些差不多够咱们吃了吧。”

    “剩下的叫其他人也尝尝。”

    “就这一棵树,叫谁来啊?”姚娉婷仰头看看。

    上面挂着的果子还不少,经过陆许山的一通折腾,叶子也掉了不少,瞧着更明显了。

    赵胜男也看了看,“留给有缘人吧。”

    总不能摘了一人分一个。

    背篓由陆许山送回去,他们继续在山上走,还瞧见了高高耸立的苹果树。

    徐清认出来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挂果,叫人遗憾不已。

    沿路又摘了野菜,挖了蘑菇,等哨声响起,才往山下走。

    天色还没黑,但等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大队长带着人一路催着人往下走,还叫人守住了板栗林。

    宋满冬他们走下山时,也跟其他人汇合了起来,皆是满载而归。

    到家后,先是拿了干净的草席,将东西全都铺在上面,分拣开来放在竹篦上,稍后再慢慢收拾。

    宋满冬先把野菜分好,蘑菇一半晒干,一半今晚炒了吃……

    她正归置着,王喜娟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宋知青!”

    宋满冬叮嘱着他们别乱放,“实在不行你们先剥核桃吧。”

    说完才去迎王喜娟。

    打开门才发现春玲也在,宋满冬先问,“是酒席的事情有什么变动么?”

    春玲抿着唇摇摇头,抬起手将东西递了出来。

    宋满冬这才瞧见她手指勾着细绳,下面系着一个树叶裹着的东西,“这是?”

    春玲细声道,“我娘说今天中秋,你们可能没什么东西庆祝,正好家里杀鸡待客,叫我拿半只鸡送给你。”

    宋满冬反应过来,这是她酒席的谢礼。

    鸡什么时候吃都一样,不过若是过节能吃上,便再好不过。

    宋满冬略一思索,便接了过来,“那我就厚着脸收下了,还是你们想的周到,我正发愁今晚没有大菜呢。”

    春玲欢喜起来,“那正好。宋知青你继续忙吧,我也该回去了。”

    “等会儿。”宋满冬叫住她,从竹篦里抓了一把蘑菇,也用叶子包起来,“既然是待客,拿回去添个菜吧。”

    蘑菇不熟悉的人是不敢乱采的,他们是仗着徐清在,捏起来便说的头头是道,宋满冬也大体认识一些,才摘了半框回来。

    春玲离开,宋满冬扭头回院子里,就见陆许山两眼放光,“这次能吃上鸡了吧?我见那鸡都是杀好的。”

    宋满冬也不叫他失望,“我现在就去做。”

    她又叫陆许山剥一碗板栗,鸡胸肉拆下来炒辣子鸡丁,其他的则是斩成小块儿,和板栗一起炖汤。

    正做着饭,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不少都是登门来换泡菜的人。

    平时不舍得拿菜来换,今日却狠下了心。

    宋满冬也没推拒,但每人只给一小碟。

    这些她还要卖。

    等汤炖好,蘑菇也炒了,正朝端堂屋里着饭菜。

    猛然听见外面爆发出的争执声。

    宋满冬搁下盘子,不打算去看。

    但耐不住赵胜男的热心,还是追在她身后出了门。

    这才发现事情还跟他们有关。

    陈小婶儿正站在卫大夫家门前怒骂,“卫大根你别缩在家里装死!”

    “你今天不把我儿子赔给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儿子?”赵胜男听的一头雾水。

    姚娉婷已经凑过去问清了缘由,气愤的冲陈小婶儿喊了句,“明明是你自己拖延时间,不去医院,非赖在卫大夫家里,现在反而怪卫大夫。”

    “你孩子是你自己害死的!”

    陈小婶儿恨恨的剜了姚娉婷一眼,却不跟她对峙,而是继续冲卫家喊着,“卫大根你这个庸医!就是你拿药害死我儿子的!”

    “我觉得也不是没可能啊。”围观的人里突然冒出一句声音。

    宋满冬一看,是食堂开着时,跟她一起做饭的孟婶子。

    这位婶子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姚娉婷刚要说话,被赵胜男拉了下,“先给我们说说什么情况。”

    姚娉婷这才说起来,“陈小婶儿怀二胎时在家里摔了一跤,送到卫大夫这儿已经留了好大一滩血,卫大夫叫她去医院,她不肯去,陈婆子也跟她一起缠着卫大夫开保胎药。

    药煎了刚喝上,陈小婶儿又发作一次,孩子彻底没了。”

    姚娉婷扬着声音,说给陈小婶儿,“怀孕摔了跤,就是医院也不一定能保住,找卫大夫有什么用?赤脚大夫能看什么病你不清楚?

    我看你就是知道保不住孩子,故意赖给卫大夫的。”

    姚娉婷话音落下,卫大夫拉开门,却是先呵斥了她,“不用你们假好心!”

    姚娉婷一愣,卫大夫已经看向陈小婶儿,“你过来时我就跟你说过摔的太厉害,那个孩子保不住了。”

    “当时要是有问题你会忍下去,拖到今天才来问我?”

    “我那会儿当你是好大夫,信任你,谁知道你竟然是个骗子!板栗你都不认识,那些药肯定也认不齐,指不定给我灌的就是堕胎药呢!”陈小婶儿理直气壮道。

    她当时不找卫大夫,一是知道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没希望赖给卫大夫,二是家里还有陈家柱支撑她。

    可那次流产之后,她再没怀孕,现在陈家柱又去坐牢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陈家明他娘也在坐牢,家里的活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今天好好的中秋节,更是不叫她坐下来吃一口饭。

    陈小婶儿恨的不行,可大嫂生了三个孩子,稳稳坐着,根本不动,她男人也想过继一个来养老,便叫她忍着。

    正巧听见卫大夫犯了错,她便逮着机会过来了。

    陈小婶儿言之凿凿,“肯定还给我喂了别的东西,叫我到现在都没怀上。”

    宋满冬听的直摇头。

    徐清更是直接说,“真有这种好东西,早就天下皆知了。”

    卫大夫气的手抖,“毛栗子的事儿是我疏忽,可旁的事儿我卫大根绝没有乱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跟你无冤无仇,害你干什么?还搭上我名声!”

    “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陈小婶儿无理也要强争,“咱们大队上就你一个赤脚大夫,还不是你说什么算什么?谁敢怀疑啊?”

    “就是。”孟婶子又附和。

    也不知是不是她说的多了,人心浮动,又有人说起来,“我也觉得卫大夫开的有点儿不对劲儿,我儿子以前可聪明听话了,前两年吃过他的药之后,现在不学习也不听我的了……”

    又有人说,“我这腿也是年年来看,年年不好。”

    卫大夫没有反驳,只是心凉的看着这些人。

    “别在这儿胡说八道!”张大队长怒声响起。

    他从后面大步走来,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出声的人,“你们眼里只有这些小毛病,看不见卫大夫帮过你们的忙是吧?”

    “大柱,你去年冬天高烧,是不是卫大夫给你救回来的?半夜三更你烧起来,你娘来叫,卫大夫就跟着去,大冬天的,没半点儿犹豫。

    现在好了就全忘了是吧?”

    “大丫,那孩子不听话不学习,跟药有啥关系?就是你孩子该收拾了!”

    “还有你,孟嫂子,你这嘴少说两句,没事儿也叫你给拱起火了!”

    张大队长挨个训斥完,又看向陈小婶儿,连话都懒得说,冲着陈小叔摆摆手,“带回去别在这儿丢人了。”

    “你们老陈家再出这种事儿,今年年底开大会□□的可就是你们了。”

    说完他又站在卫大夫那一面,看向大队上聚起来的人,“卫大根这么多年对大家怎么样,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谁能说出来一句不好?

    要不是大根挑起担子,你们看病能有这么方便?”

    “谁没犯错?那就是圣人也有犯错误的时候!

    更何况谁知道当年拿给大根的是板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这都十几年了,新长出来一片板栗林也不是不可能。”

    “大过节的,非得凑热闹,搅和的人不得安宁。”张大队长说完,见前面的人纷纷低下头去,才叹了一声,没好气道,“行了,都散了吧。”

    张大队长又冲宋满冬他们摆摆手,走到卫大夫身边,扶着他往里走。

    赵胜男回了知青点,对着满桌的饭菜,却是吃不下了。

    “早知道……”赵胜男懊悔不已。

    宋满给她盛了碗汤,“别多想,不是你的问题。”

    “是陈小婶儿非要找茬,是那些人从众的人盲目。”

    赵胜男叹着气,“可我要是再谨慎一点儿,先找卫大夫商议一下……”

    “没什么事儿能跟想的一模一样。”宋满冬摇头,“说不定到时候还有旁的事发生。”

    “对啊。”姚娉婷虽然也开心不起来,但也没那么内疚,“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想也没用,而且是卫大夫错认,不是咱们,也有别人,早晚会指出来这事的。”

    赵胜男点着头,抬起筷子却想起卫大夫说他们假好心,“不行,我吃不下去。”

    “我得去解释一下。”她说着起身,跑出两步,又急急回来,拿盘子装了几块儿月饼,“我当赔礼。”

    “等等!”宋满冬跟徐清声音一同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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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二更)

    ◎算计。◎

    宋满冬朝侧面看了眼, 有些疑惑,还是让了一下,“你先说吧。”

    徐清平时可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 都是赵胜男推一下动一下的。

    徐清没推让,抬眼看着站在门框边的赵胜男,“卫大根是医生, 赤脚大夫也是医生, 经手的都是人命, 她连板栗都弄错, 其他的药材未必都分得清。”

    “这错在他,我们现在发现, 他还能及时反省, 若是真撞上了人命,他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说话的样子瞧着陌生又冷漠。

    赵胜男听的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回神, “可张大队长不是说了,他平日里尽心尽力……”

    徐清只问,“尽心尽力就不会犯错?”

    自然不是。

    赵胜男哑然,没想到徐清在这件事上竟然持相反看法。

    可她又有些被说服了, 一时间摇摆不定。

    见宋满冬要开口, 连忙说, “满冬, 你要是跟徐清想法一样,就先不用说了,让我缓缓。”

    “不太一样。”宋满冬先让她安心, 才转过头对徐清说, “卫大夫或许不够专业, 会犯错误,但我们还是应该敬他。”

    “赤脚大夫让人敬佩的不在学识,在胆识,在担当。”

    宋满冬顿了下,才说起来,“我以前在的村子生活的时候,村里没有赤脚大夫,看病只能去县医院。”

    “很多人都会选择自己扛,一来十几公里路,实在折腾不了,二来,进了医院,还没看出来什么病,钱先花了不少。”

    直到她离开宋家,才听闻开始有赤脚大夫的存在。

    “徐清,你是大夫,你应该知道学成要多久?”宋满冬问了,却不用徐清回答,而是说,“我听说,这些赤脚大夫都是集中学习了一两个月便回去开始治病了。”

    “如果没有卫大夫,河东大队只怕会过的更差。”

    “只学几个月怎么能看病?”徐清第一反应便是这。

    可他毕竟不是一个月前那个不知世事的学生,很快想到河东大队的情况,默然不语。

    正正经经念了书出来的医生,医院都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赵胜男愁眉苦脸,“那这么说,还是咱们对不起卫大夫。”

    “也不是咱们的错。”宋满冬摇摇头,“这事儿咱们跟卫大夫都称不上错,还能补救。”

    赵胜男一喜,“怎么救?满冬,你快跟我说说。”

    宋满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说,而是跟她一块儿去找卫大根,又叫了另一人,“徐清你也过来。”

    徐清磨磨蹭蹭的起身,“我去干什么?”

    “该不会要我去道歉吧?”

    “不是。”宋满冬否认完,又不说了。

    “满冬你跟我们先说说。”姚娉婷好奇的紧。

    “回来跟你们说。”宋满冬先带赵胜男和徐清去卫大夫家,“娉婷你把饭菜温上。”

    卫大夫见敲门的是他们,拉开的门缝就想合上。

    赵胜男连忙按住门,“卫大夫,我们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我可受不起。”卫大夫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你们是城里来的知青,又有文化,懂的又多,这一来啊,就发现了板栗,立了个大功!”

    赵胜男老实说,“我们这也是没想到……”

    宋满冬却抬手扶上门,“卫大夫,还是让我们进去说吧,在门口说不清楚,还叫别人看热闹。”

    “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卫大夫心中带着恼意,放了狠话,跟他们对峙片刻,还是松了手。

    进了门,卫婶子便迎了过来,笑着请他们去屋子里坐,“你们别跟老卫一般见识,他啊,这些年被捧的太高了,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赵胜男还帮忙说着,“婶子,卫大夫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宋满冬看她忙来忙去打算倒水,拦了一下,“婶子,你忙吧,不用管我们。

    我们有点儿事想跟卫大夫单独聊聊。”

    等卫婶子出去,卫大夫才看向她,“说吧,什么事儿?”

    宋满冬不受他的态度影响,冷静的问他,“卫大夫,我听他们说,当时你只瞧了一眼,就说这不能吃?”

    卫大根哼了声,“十几年前的事儿,我哪儿记得请。”

    宋满冬追问,“小事儿不记得很正常,可这关乎口粮的事,卫大夫你也不记得?”

    “今天也没仔细回忆么?当时拿来问你能不能吃的东西的到底是不是板栗?还是其他什么跟板栗混淆的东西?”

    卫大根不耐烦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是想帮卫大夫你理清楚。”宋满冬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卫大夫你当时怎么判断那东西是不是栗子?仔细瞧了?尝了?亲自上山去看了?”

    “够了!”卫大根豁然起身,“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们就是来看取笑我的!”

    “卫大夫你别急着生气,我们没那个意思。”赵胜男先安抚他,又去看宋满冬。

    宋满冬不为所动,“卫大夫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当时这些该做的事一样都没做,现在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一个女娃懂什么?”卫大根嚷道,“谁说我没做?我仔细看了的。”

    宋满冬逼问,“所以还是您当时疏忽了对吧?”

    卫大根气的脖子粗红,想反驳却无从说起,便发起脾气,“我那时候忙,眼花看错了怎么了?不就是一小块儿板栗林,难道要我赔上一条命么?”

    宋满冬低头笑了下,“我来不是跟您吵架的,只是想弄清楚情况。”

    “既然是你的疏忽,就不该迁怒于我们。”

    卫大根只冷笑一声。

    “我摊开了讲,就是不想咱们之间有隔阂,日后对彼此都有困扰。你跟我们置气,也改变不了大家对你的怀疑。”

    宋满冬不疾不徐的说着,“我这儿有个办法能帮卫大夫你挽回一点儿面子。”

    卫大根起初不以为意,他跟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能有什么交集。

    就算他失误过,但他还是河东大队唯一的赤脚大夫!

    可听见宋满冬的话,心里不免一动。

    心动归心动,对着宋满冬,他还是拉不下来面子。

    宋满冬也不是为了叫他低声下气求自己的,看卫大根态度有松动,便仔细说了起来,“有人对你的治疗提出质疑,无非是因为不懂看病这方面的东西。”

    卫大根的眼睛瞥过去。

    宋满冬把徐清拉了过来,“他叫徐清,中医西医都学过,还读过书,要不是下乡耽搁了,早就去医院当医生了。”

    除了读过书,其他全是宋满冬胡诌的,见徐清震惊看自己,也装作没瞧见。

    这还不是跟赵胜男学的,三分说成八分,反正先忽悠住人再说。

    卫大根脸色一黑,不服气道,“我看病十几年,经验可比他看过的书多了去。”

    宋满冬点头附和着,“这我们都知道,可卫大夫治病是好手,但有些东西说不清。”

    “让他给你打下手,叫那些有问题的人都过来重新看一遍,保管把问题都给讲明白了,不会让他们再误会你。有他替你作证,比你一个人驳回去有力的多。”

    卫大根琢磨了一下,倒是可行。

    只是总觉得不大得劲儿,“合着你是想给我这边塞人混工分啊?”

    “他不要工分。”宋满冬替徐清说。

    “等帮你解决完问题,就继续下地上工。这段时间的帮忙算我们的赔礼。”

    卫大根心里已经接受了,还嘴硬道,“不是说你们没错么?”

    宋满冬点着头,“我们没错,但无心之失害你陷入风波,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给你送上赔礼。”

    卫大根盯着她瞧了会儿,“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说完,转头看了眼赵胜男,“倒是这个丫头,比你实诚多了。”

    听他这么说,宋满冬也不难过,单有实诚可没用。

    她把赵胜男手边的月饼推过去,“我做的月饼,拿给婶子一块儿尝尝吧。”

    卫大根想推开,又听宋满冬说,“徐清明天早上就过来,到时候你们商量着看怎么来。”

    他看了眼徐清,黑着脸不说话了。

    离了卫家,赵胜男才问起来,“满冬你怎么对卫大夫那么不客气?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徐清也问,“我什么时候要去当医生了?我学医的事情也没跟你们说过吧?”

    宋满冬被他俩围着问,踏进知青点,才挨个回,“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徐清你那些事就算有心瞒,我们也很难不发现。”

    “你今天还薅了薄荷、菊花,还有一堆别的草药,混在野菜里,那么明显,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姚娉婷一脸震惊,“什么?那些菜里有草药?”

    宋满冬:……

    方宛也看过去,绿绿的一堆,根本没什么区别啊。

    “我知道。”陆许山指了指,“就那长得很特别的几个吧?我掐了试过,不怎么好吃。”

    徐清也忍不住叹气,“你就不怕我里面混了毒药?”

    “只尝一点儿没问题吧?”陆许山这才浮现出些许担忧。

    徐清无语摇头,不愿面对他,又问宋满冬,“那为什么要我跟着卫大根一起帮他面对那些怀疑他的病人?”

    宋满冬耐心给他解释,“一个是要你帮忙打消大家的怀疑,不能让他们因为板栗的事,不信任卫大夫。另一个原因是——”

    她面露犹豫,说出了自己的私心,“我想让你去也当赤脚大夫。”

    “这个好!”赵胜男一拍掌,“徐清既然懂医学方面的事儿,就该去做大夫,而不是去种地。种地那不是白浪费了一身本事?”

    做大夫算是他本行,徐清还是有自信的。

    既然瞒不住,索性做赤脚大夫也行。

    只是他有些迟疑,“可你不是跟卫大夫说,只帮忙么?还不用工分。”

    “等见识到你的能力,卫大夫会让你留下的。有你在,大队上看病的事情也多一分保障。”宋满冬笃定。

    “他瞧着对咱们不屑一顾,脾气也不大好,但人不坏。真要是坏心肠的人也不会在河东大队做赤脚大夫。”

    河东大队是一点儿油水也捞不到。

    她这是算计了卫大夫一回。

    “你刚才对着卫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赵胜男新奇的看她。

    姚娉婷忙问,“怎么说的?”

    赵胜男怪模怪样的学了。

    姚娉婷也站在了她那一侧,惊奇的看宋满冬。

    宋满冬叹气,无奈解释,“我要是低声下气去赔不是,卫大夫恐怕不会理咱们。他是人好,不是没脾气。”

    “而且这事,卫大夫确实有错,我先指出来,咱们才好商量。”

    姚娉婷回忆着别人的说法,“不是说可能认错么?也可能拿了相似的毒栗子?”

    宋满冬微微摇头,“那是板栗,不是什么容易混淆的药草。只需要掰开尝了,基本上就能断定它到底是不是板栗。”

    “如果卫大夫当时认真分辨,不会出错的。而如果他当时真的用了心,早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从其他方面反驳也说明他心里虚。”

    宋满冬的猜测基本上全中。

    卫大根坐在炕头,正长长叹气。

    当年他从县里学习回来,露了几手,被大队上的人吹捧着,忘乎所以。

    不追求准确,只想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拿过来的东西,他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栗子递到他面前,他压根不认识,又不想丢面子,便说那不能吃。

    谁知道这事儿会在十几年后被翻出来?

    卫婶子撩开帘子进屋,在一旁坐下,“现在知道后悔了?”

    屋子不隔音,她在外头听的七七八八。

    卫大根还强撑着,“我是为了面子撒过几次谎,可那时候不是还年轻?再说了,看病的事情上我可从来没有马虎。”

    说完又想到陈小婶儿带头的那群人,“他们现在就是逮着我的错,开始把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了。”

    “人家知青不是说了,帮你澄清?”卫婶子哪里不知他脾性,骄傲是有,害人之心可是半点儿不敢生。

    卫大根哼道,“我总觉得那个小知青憋了什么坏水儿。”

    卫婶子笑他,“你这是觉得人家落了你面子!心里不痛快,看什么都不好。”

    卫大根嘴里嘟囔两声,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

    转过头看见月饼,便拿起来一块,掰做两半,一块往嘴里塞,另一块递给了卫婶子。

    他对着月饼没抱太大期待,一嘴塞了半块儿。

    咬下一口,却惊的瞪大眼睛。

    嘴里的月饼转了个,卫大根飞快咀嚼着,眼底尽是惊艳。

    “这月饼……”卫婶子惊叹,“吃起来真香。”

    她嘴笨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口都是香的,有油香,还有芝麻花生的香,叫人停不下来。

    卫大根没忍住附和,“有粗有细,口感也好。”

    赤脚大夫虽然赚不了大钱,看次病也就几分,但比起大队上一般人,还是能攒下来钱的。

    这月饼在他刚当赤脚大夫那几年,就狠下心花钱买过。

    只吃了一次,十年了,再也不肯买。

    吃起来味道乱七八糟的,就糖不要命的撒,把人牙都给甜倒了。

    “没想到那个小知青还有点儿本事。”卫大根一边说着,伸手打算再拿一个月饼。

    卫婶子却手快的收了起来,“留着等卫升回来吃。”

    说罢,又对卫大根道,“你也该变变你的想法了。这十几年外头的变化大着呢,早就不是以你为中心的时候了。”

    “卫升回来,你可不许再提叫他当赤脚大夫的事情了!娃儿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你看我这……”卫大根刚要如从前一样炫耀起自己,想到今天的糟心事,又收了嘴,只倔强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还能害他?”

    他们夫妻二人说着孩子的事,宋满冬这边也终于吃上了饭。

    温过的饭菜不比刚出锅的。

    蘑菇都挂上了水,但赵胜男吃的最香,“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跟卫大夫没有结仇。”

    徐清皱眉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满冬给他盛了碗鸡汤,提醒他,“徐清,你可别故意搞砸。不是只有种出来高产的粮食是帮人,看病救人,也是帮河东大队。”

    赵胜男立马盯上徐清。

    “我知道了。”徐清捧着碗,觉得有点儿烫手。

    赵胜男又想起,“对了,我还带了书,待会儿拿给你。”

    又解决一桩心事,她彻底安下心来,喝了口鸡汤,“这鸡真好吃啊。”

    宋满冬低头看看碗里的鸡肉,没说话。

    “还是差点儿。”陆许山持不同意见,“这肉太老了。”

    这话宋满冬是赞同的。

    不过鸡可是农家宝贵的财产,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杀了吃的。

    到餐桌上时,往往不是鸡最美味的时候。

    今日这鸡就有些老了。

    炒鸡丁用油和辣椒弥补了不足,但鸡汤实在没办法。

    鸡汤没下重料,只放了姜片、板栗、红枣枸杞,直接炖煮,出来之后十分鲜甜。

    就是肉吃起来有点儿破坏口感。

    但鸡是现杀的,不是口味特别挑的,也分不太仔细。

    宋满冬刚在心里附和完,就听陆许山又说,“要是换成后院那只母鸡就好了。”

    “你别想了。”宋满冬无情击碎了他的美梦,“那只鸡还在下蛋。只要还能下蛋,不可能杀了给你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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