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叶香妮当然并不知道母子俩的低语。
她正笑吟吟地翘着大长腿, 坐在沙滩椅上,看阿辉现场为她修改剧本。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520细支哈密瓜爆珠女士香烟, 时不时送进红唇, 吞云吐雾。
所有人都在等她。
半个小时后,编剧辉终于改完了戏份, 将新鲜出炉的剧本送到叶香妮手里。
“哗啦、哗啦。”叶香妮一边翻页, 一边快速对照用红色原子笔增添和删改的部分, “阿辉果然是阿辉, 写的不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boss。”阿辉笑了笑,并没有多少骄傲。
叶香妮点了点稿纸,开始提意见:“不过, 你看这里, 这场天台戏都太保守。佐治被珍妮花欺骗感情,家破人亡,但他依然求的只不过是珍妮花的爱情。”
“天台戏,两人交锋,佐治的每一句控诉, 其实都是他那颗得不到回应的心的哀鸣,换回的却是珍妮花都不客气的嘲笑。”
“失去一切, 自尊被嘲的佐治只是瘫软地下。这并不符合观众希望的更加刺激, 以及恶有恶报的大团圆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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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香妮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指点江山。
编剧辉却只能苦笑,他忙做出好虚心的样子求教:“Boss ,你认为应该怎么改?”
“佐治足够爱珍妮花, 却也真的被他伤透了心。他不惜自尊,都要留下珍妮花, 得到的却是自尊被嘲笑,爱人都将永远失去。”
“他本身就视爱情为生命中最重,失去了,他的生命都冇意义。在爱憎交织的驱动下,我认为他会彻底疯狂黑化,甜蜜拥抱昔日爱人,两人在拥抱中一齐堕楼。”
编剧辉立即站了起来,大声赞美:“香妮姐不愧是天生的演员,这场戏的剖析好到位。故事有了这结局,对观众的情绪冲击更为强烈。”
叶香妮斜睨他一眼,将稿子重新递给他:“那就跟住我讲的加,加完了拿给贾导,请他指教。”
“好嘞!”编剧辉原子笔刷刷地写,五分钟便按叶香妮的意思,重新写了一版十足凄艳的结局,速度拿去给贾导看稿子。
“妈咪,靓女的额头更黑了……”远处,一道小小的气声低声说。
“嘘”秦霜树竖起食指,表示噤声。
嘉峰立即乖乖点点头,也在小嘴唇旁边竖起小小的手指。
她不知道嘉峰说的到底是童言,还是预言。但这样的言论要是被片场的人听见了,尤其是那位架子大得吓人的叶香妮听见了,肯定会被当成诅咒。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惹上大明星,却也没办法不在意嘉峰的话。
她带着小嘉峰走得离拍摄场地更近了一些。
香江的电视剧组和内娱的剧组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根本不介意别人围观。
她上辈子TVB拍戏,经常就是在街边,比如:兰桂坊、天星码头、油麻地警署、庙街等。
何况母子两即便交流,也是全程用气声,存在感极低。
并没有人留心。
那边编剧辉已经给贾导,看过了新改的剧本。
贾导看了,也连连击节:“这样改好!这样改人物性格更鲜明,尤其是结局,浓墨重彩一笔,将爱憎情仇推到极致。辉仔,你好功力。”
人在现场,编剧辉当然不好掠老板的美,连忙道:“不敢,不敢,这些桥段,都是在香妮姐指导下写的。尤其成段结尾,都是香妮姐自己想的桥段。”
贾导更加赞叹:“香妮人生得靓,演技又棒,想不到于编导方面,也深谙技巧。那还讲咩?赶紧开拍。”
他让副导演将剧本,给了饰演男主的黄维知。
贾导宣布:“今天就先拍结局这一场戏,激烈冲突,爱憎交织,情绪饱满,是全剧最重要的一场戏。”
半小时后,全体人员天台就位。
“action!”贾导大手挥动,一声令下,摄影机立即运转起来。
站在楼下拼命仰头看楼顶,嘉峰问秦霜树:“妈咪,妈咪,我们不跟住上去?在下面我都看不见。”
秦霜树却还在出神。
嘉峰的话让她总觉得心神不安,她正翻找记忆中那本《90香江商业大亨》的书中内容。
遗憾的是,那本书一直都是男主视角,讲他如何在香江大杀四方、运气长虹,买楼又买股。
根本跟娱乐圈都没有交集,那本书上甚至都没提过林金龙和叶香妮等人。
就连秦霜树和嘉峰也是沾了烂赌翔的狗屎运,作为炮灰存在。
可秦霜树穿过来,发现这其实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世界。就像她前世一样,有着许许多多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她同男主或许在同一个时空,但在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圈子。
因此,她看不见叶香妮的命运。
甚至不知道嘉峰,在书中是怎样出事。
天台上的戏正在激烈上演,穿白西装的佐治又哭又笑,他将他的心摊在珍妮花的眼前。
珍妮花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劝他何必认真,他这样的男人,爱上她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果个个要认真,她被切成八段都不够分。
叶香妮轻飘飘瞟他一眼,优雅转身。只留给他纤细的腰肢,雪白的颈项。
她的背影绝美,却同样残酷。
“香江不相信眼泪,爱情都不相信眼泪。”烈焰红唇,吐出残忍如刀的台词。
佐治陡然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妈咪!”楼底下的嘉峰,被吓得猛然瑟缩。
“乖仔,你站后三十步,乖乖别动。”秦霜树突然吩咐。
“哦”嘉峰最听妈咪的话,果然开始倒退,一边退还一边数数。
退了三十步,他才停下。
“妈咪,你呢?”等他走到了,他才发问。
秦霜树正要回答,头顶忽然响起一片惊呼,一个身影从高空急坠而下。
正是穿黑色长裙的叶香妮,她的身后连威亚都没有吊。
尖利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这绝对不只是在演戏!
秦霜树反应奇快,拖住工作人员早就准备在一边,等待替身上场,就铺过去的安全垫。
随着她的身形展动,巨大的安全垫稳稳铺在叶香妮急速下坠的位置。
娇美的女人蓦地坠落在厚厚的安全垫中央,痛苦的声音逸出美艳的红唇。
连五脏六腑都像移位一般的痛。
人潮声汹涌,无数的剧组人员奔行而下。
秦霜树带着嘉峰退出了片场,第一时间找了一个座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告知片场拍戏,有人坠楼。
到两母子躺到床上的时候,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
秦霜树心中只希望,能够帮到今天堕楼的那位女明星。
翻身转过去,正对上小嘉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小朋友的眼睛中全是满满的光华:“妈咪,你好勇敢!”
嘉峰好崇拜妈咪。
秦霜树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什么,问嘉峰:“刚刚那个靓女明星落下来后,嘉峰有冇看她的额头?”
小嘉峰想了一想,欢喜道:“她额头不黑了,妈咪应该救到她了!”
秦霜树松了口气,两母子说说笑笑,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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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上,经过医生简单的急救,叶香妮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得全身好似爆炸一般痛,目光捉住自己的经纪人,声音破碎也要问:“谁害我?究竟谁害我?”
拍这出碰撞激烈的天台戏,剧本虽然写得出生入死。但是实际上拍摄的处理,只需要她和男主露了脸,在天台上做出拥抱着飞出镜头的动作。
其他的危险部分,在90年代初电脑合成还不发达的年代,都是采用替身特技人穿好安全措施,铺好安全气垫来完成跳楼动作的。
这场戏不用男女主自己坠楼,所以当时连安全气垫都没有铺。
谁知道,只不过是做动作,叶香妮也从天台滚了下来。
如果不是有人突如其来拖了安全气垫过来,只怕她已经不死即残了。
经纪人环顾了一眼救护车上坐着的医生和护士,低声道:“阿SIR等你伤势稳定后,会来录口供。听讲,是天台上的栏杆螺丝松了,是不是有人有心,还需要再查。”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剧组的人都话,应该只是场意外。临时改剧本是香妮姐你的主意。改好的剧本里原本也冇这场坠楼戏,是香妮姐你让加的……”
叶香妮被他气到快要吐血:“这么讲,是我自己害自己咯?”
经纪人立即噤声不敢说话,心里却在嘀咕:本来嘛,这场戏你加的,导演场务才会着急忙慌就在那个天台拍戏。
又是你用惯替身,才会身上什么安全装置都没有,连安全气垫都没上……
这些话,他哪里敢说一个字。
足够红的大明星,经纪人都是靠她吃穿。叶香妮又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
“哎哟,哎哟。”叶香妮的全身就像要散架一般,一路车行一路叫唤。
快到医院时,她忽然又问:“又是谁救的我?”
她向来恩怨分明,仇要报,恩也要报。
经纪人眨着眼,努力回忆,好一会才说:“阿sir都现场问了大家,之前都在楼顶拍戏冇留意,到香妮姐出事,个个都在关心你,那个人是谁都无人注意。”
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换平时,叶香妮已经开始骂人了。
现在全身都是伤,有气无力,说不出话,只能用淬了毒的眼神死命瞪他。
利箭一样的眼神,顿时触发了经纪人的记忆开关,他蓦地说:“我想起来了,场记林说,好像是个带了个三四岁小朋友的师奶。”
带小孩的师奶?
叶香妮还来不及再想下去,人又陷入了昏迷。
22
第二天一大早, 秦霜树就醒了,她给嘉峰掖好被子,写了张纸条嘱咐嘉峰:就呆在宿舍里, 哪也不要乱走。
等她中午带吃的给他。
第一天开工, 不好带小朋友去。
秦霜树先去行政部门报到,还是由丽莎带领, 介绍公司的部门分布和情况, 一路将她介绍给遇见的各个部门的同事。
汤氏影业的饭堂和厨房都十分宽敞明亮, 光是这里就分为好多岗位:饭堂主管、采购、仓管、厨师、厨工、清洁。
光是厨师班负责炒菜的就有五个, 厨工有七八个,全都穿一身洁白的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
丽莎交给她一把老式钥匙, 将她介绍给厨房同事, 代表公司简短致辞,便匆匆离开了。
钥匙是员工储物柜的,秦霜树打开贴着她工号的那一格。
里边挂了两件崭新的雪白厨师制服,还有配套的帽子、手套、面罩。
她快手快脚赶紧将将一身行头穿好。
白色职业服装,越发衬托得她眉如春山、眼如春星, 又雅洁又美丽。
当她站在厨房众人面前,两个男厨师和几个男厨工都看直了眼。
“都望咩呀?有咩好看?全部给我打起精神来, 准备同事午餐!今天两个剧组总共定了五百个盒饭, 饭堂还需要预备六七百人的开餐。全部都有,手脚麻利点做事!”
厨房的主管是个胖胖的主厨,大家都叫他“波哥”。
厨房的厨师、厨工连清洁阿婶,听了他的斥责都如听了圣旨。
纷纷各自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该切菜的切菜,该洗菜的洗菜。
秦霜树虽一辈子没在厨房里做过别人的手下, 却也赶紧凑过去,主动问:“波哥,今天我做咩菜色?”
波哥用他的眯眯眼扫了两眼秦霜树,半天才问:“是来替阿芬的?”
阿芬就是王策划的老婆。
秦霜树忙道:“是啊,波哥,以后还请多指教。”
胖胖的波哥听了她的话,又扫了她两眼,半天才嘟哝:“你这样哪像一个做菜的,别做的比阿芬还不如……她都累我们厨房,全都被李大秘骂得狗血淋头……”
“波哥,你放心,你可以先试下我的菜……”秦霜树赶紧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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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哥冷哼一声:“我放不了心。年轻人,还是谦虚点好。想当年,我刚进厨房,也是从厨工做起,一天洗几多菜,切几多菜……上来就想做菜?这口气,其他循规蹈矩的同事咽得下去?”
“那请波哥你吩咐,看我做咩好。”秦霜树倒是也不恼。她从小苦练,厨房的哪个环节,都滚瓜烂熟,了如指掌。
波哥又看她一眼,才道:“这才像点话。那就从切菜做起吧,我看看你的刀功。”
刀功是厨房最重要的基本功,一个厨师有几斤几两,往往刀功上就能看出。
“好!”秦霜树立即去洗干净双手,找了一把菜刀,掂了掂重量,又换了一把。
本来盯着她干活的波哥,又嘟哝了一句:“倒不像生手。”
就忙自己的去了。
秦霜树终于挑中一把称意的菜刀,并不走向案板,反而去水槽,拿了磨刀石,用自己的手法一下一下的磨。
“真是会磨洋工。”在她旁边案板的厨工波嫂,小声嘟哝。
波嫂是波哥的老婆,夫妻档在厨房中,都算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波哥听见,瞄了一眼分配给秦霜树的案板。波嫂立即狠狠瞪他一眼。
显然是嫌他将美差分给了靓女。
挨了老婆的眼刀,波哥立即吩咐小厨工:“去,将七、八、九、十号框里洗干净的菜通通拿来,让新人练练手。”
波嫂这下舒坦了,也不看自己老公,专心切她的小芋仔。
另一边案板的阿东,倒抽一口凉气,却什么也不敢讲。
乱讲话,这么多菜万一都归了自己,这手还要不要了?
两个小厨工吭吭唧唧,抬来了一筐土豆、一筐胡萝卜,又一筐海带,又一筐豆腐干。
等秦霜树拿着磨得雪亮的菜刀回来,就见空案板下堆满了一筐筐的菜。
旁边另外两个案板的切菜的案板师,不过是一个半框的小芋仔,正在切块。
另外一个几大块猪肉,正在细细切瘦肉丝。
波哥看了眼她手里的刀,顺口夸了一句:“这刀磨得不错,一看就很能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得很好。”
秦霜树对他微微一笑:“多谢波哥。”
波嫂立即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波哥连忙看都不看秦霜树,说:“你将这些土豆、胡萝卜、豆腐干、海带全都切丝,越细越好。我中午炒菜前要。”
“哦,好的。”秦霜树应承得好快。
看她根本不以为意,波哥也无话可说,又转去指挥别的厨师。
秦霜树本来就不觉得是被刁难。
前一世她老爸教她厨艺时,每天切几筐菜,本就是家常便饭。
中餐厨房中,有句俗语叫做“三分勺,七分刀。”
刀工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她随手拿起一个已经削好皮洗好的土豆,放在案板上,轻轻一刀,缓慢切下一片。
旁边的波嫂撇撇嘴,小声道:“这也叫刀工?直接叫磨洋工啦!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就不似正经干活的。”
秦霜树听见,先头冲她微微一笑:“阿嫂,多指教。”
波嫂正要阴阳怪气她几句,却在看见她手起刀落时,顿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秦霜树四指并拢,手指背抵着刀背,她的右手忽然快速飞动。
雪亮的刀光快如闪电,眨眼功夫,那个土豆便被切成了许多薄片。
秦霜树只轻轻挪了一下左手中的土豆片,只听“噔噔”声作响,土豆片瞬间,又化为比头发丝还细的细丝。
最难得的是,每一根细丝都一样长短一般粗细。
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在案板上轻轻一拍。菜筐中的土豆顿时跳起,如同排队落在案板上。
疾风骤雨般的刀锋闪过,这一堆土豆又是瞬间先化为片,再化为丝。
菜刀伸出,将所有土豆丝整整齐齐码在盘中,如同堆叠了一层又一层的金黄色梯田。
…………
波哥坐在吸烟室中,美美得抽着他正式开工前的最后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
“波哥……新来的……新来的……”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的,正是秦霜树另一边案板的阿东。
波哥皱了皱眉,道:“这么冇用?是切了手,还是跌碎碗盘?总不可以菜刀伤到别人啦?”
跑得过于猛烈的阿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出手,拼命指着厨房的方向。
“坏了!”波哥忽然想起秦霜树身边案板,是自己老婆的。
菜刀要真飞出去,伤了别人,另外一边的阿东没事,那有事的不就是他老婆嘛!
波哥虽然很胖,跑起来却不慢。
只见他身上的肥肉一颠一颠,冲进了厨房。
平时洗菜声、剁菜声、火爆油的声音和人声交织,可以说厨房是汤氏兄弟影业最嘈杂的场所。
可是此刻,竟然鸦雀无声。
波哥本来动作幅度特大,冲进去之后,也不由自主立即消了声。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围着并不大的案板处。波哥冲进去,只看得见一个个带着白色帽子的头。
波哥心中更感不妙。
切菜有咩好围观?一定是出了事!
“老婆,老婆……”波哥急得一边喊,一边骂人,“你们个个杵在这做咩!call救护车呀!”
“call咩救护车呀?”被点名的人一脸迷茫,又被波哥随手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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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哥就这样一个一个推开一条路。
被挡住的视线终于开阔。
下一刻,连他都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
只见眼前四个大菜盆,分别是满满当当的土豆丝、胡萝卜丝、海带丝、豆腐干丝。
他只不过抽了一根烟,秦霜树竟然把所有的四大筐菜一个人全切完了!
要知道,平时这么多菜,四个人同时切,也要切到他开锅热油……
嗯,一定是糊弄功夫,随便乱切!
他这才拿眼去细看盆子里的菜。
这一看,又是大吃一惊。
四个盆子的各种丝,每一种都长短差不多,每一根丝都很均匀。
他随手拈起一根,对着阳光照过去。
真的比头发丝还细!
“波哥,还有冇咩要切?”
波哥愣了半天,忽然一挥大手:“给阿树20块肉,由她自己判断,该切丝的切丝,该剁肉馅的剁肉馅,做红烧肉当然是切块。”
“好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厨工们,很快扛来了20块肉。
说是20块,但每一块肉至少有五斤。
香江的一斤足600克。
20块肉堆成了一座小小的肉山。
这一次,谁都没有离开,全都瞪大了眼。想看清楚是什么样的刀功,一个小时干完了他们几个人要干几个小时的活。
秦霜树在前世,经常到一些名店的厨房进行指导教学。
人山人海围观她操作厨艺的场面,比这还壮观。
她当然并不放在心上。
只见她还是并不动手切,又重新去刀架上一把一把试菜刀。
终于找到合适她手感的,秦霜树自己动手,将它磨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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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持了双刀又重新走回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看她要如何行事。
23
只见她手一抛, 二十块肉块冲天而起,秦霜树双手持刀,刀光在肉块中穿行。
刀光中, 肉块纷纷落下, 变成不同精确切割的部位。
猪颈肉落下,呈大小厚薄相等的薄片, 这是做叉烧的原料。
漂亮的梅花肉, 如同大理石质感, 在刀光下顺着条纹竖切成几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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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等待炙烤的材料。
无数小片前腿肉如雨般落下, 秦霜树的刀锋卷出,霍然又挑起一块里脊膘,同样的小片落下。
按照三肥七瘦的比例, 两者混合在了一起。
此时, 秦霜树不再管其余的肉块,任其重新落回肉筐中。
她的双手都是雪亮的菜刀,轮转如风,在极速大力砍剁中,肉块化为肉丝, 肉丝化为肉糜。
她不知道从哪抓了一把鱼鳔,一起飞速剁入肉馅中。
几分钟后, 她忽然手腕翻转, 手中的雪亮刀锋全换为厚实的刀背。
刀背疾如风、快如电,飞速将q弹的前腿肉、滑嫩的里脊膘,同软糯中又带有嚼劲儿的鱼膘肉,一起打击成胶泥状。
二十块不同部位的肉, 秦霜树一个人、两把刀,只用了半个小时便处理得妥妥帖帖。
连肥胖的波哥也哑口无言, 波嫂也挑不出半点错。
…………
香江影城摄影一厂
白天在这里拍戏的,依然是《十二飞鹰》剧组。
林金龙刚拍完一场打戏,半躺在白色沙滩椅上,眼睛只看着片场的大铁门外。
“林生,你等人?”助理捧了冰水,又捧了毛巾给林金龙,问。
林金龙摇摇头:“不等人。”
但他的一双眼仍然不住往外瞟,确实像是在等什么。
过了好一阵,生活制片领着几个饭堂的人,推了小推车进门,小推车上全是一盒一盒的盒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饭啦!”生活制片一声大吼,片场的人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林金龙忽然站了起来。
助理忙问:“龙哥,咩事呀?”
林金龙不自然地笑笑:“坐久了,活动活动。”
阿强和阿明说说笑笑地过去拿饭盒。
“今日我可不可以,吃到你邻居阿姐手艺?”阿明欢快问阿强。
他们这些做龙套的,除了那份工钱,每天最盼望的也就是剧组的盒饭。
可,之前的剧组餐都太难吃了,他们也很久没有这种期盼的心情。
饭盒打开,两个人的都一样,是一道港式云吞面。
小汤先生特意巡察过饭食,饭堂的人当然不敢再克扣标准,每个饭盒里除了满满的细面和高汤外,都有足足五个大云吞。
旁边还有一个小塑料袋,每个人装了一些凉拌三丝。
阿明闻了一闻,赞道:“好香啦!”
阿强想到邻居的手艺,只觉口水都快下来了,赶紧拿了筷子,捞面吃。
阿明用勺子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眯着眼咂摸滋味,半天赞道:“好吃!换了你邻居阿姐进厨房,这盒饭滋味都不一样!”
他可是再也不想,吃那齁死人的咸鱼了!
阿强筷子上捞的面,也已送进了嘴里,他却皱了皱眉,没说话。
阿明问他:“强哥,不好味?”
阿强摇了摇头,半天才道:“味道还是正的……”
他忽然环顾左右,将声音放的极低:“面条爽滑有弹性,汤味都算浓郁好滋味。”
阿明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坏话,听清他说的,不由失笑:“你赞他们,做咩讲到这么低声?怕他们饭堂的人听到骄傲?”
阿强声音反而压得更小:“不过同阿树比,还差得远咯。我同阿妈去食过,她亲自做的一道猪油渣面,真是香掉舌头……哎,是不是三四个人的菜好做,一做到大锅饭,任是厨王,也做不到保持水准?”
他压低声,是不想影响到阿树的风评。
阿明一边咂舌,一边用勺舀了个云吞:“比这还好味?那究竟是咩滋味呀,听到我肚饿!”
他用力想象,那邻居阿姐做出来的菜肴,究竟是什么滋味,迷得阿强垂涎三尺,迷得林生和小汤先生居然就地换人。
阿明一边想,一边将云吞放进口中。
牙齿与云吞碰撞,汤汁爆出。
他忽然呆了一呆,转头看向阿强:“这是不是你讲的邻居阿姐做的味道?”
阿强怔了怔,也忙去舀了一个云吞放进嘴里。
才轻轻咬一口,熟悉至极的惊艳感立即又回来了。
“这肉馅好Q好弹,有嚼劲又富含汤汁,真的好味!”阿强一边赞一边吃,一口气便吃了五个。
这才抬头一看,片场领了云吞面的,几乎全都把云吞吃光了。
阿明也连忙接二连三的吃,生怕别人来抢一样。
吃完云吞面,他才抬起头来举起大拇指:“你邻居阿姐有本事,我一世都冇食过这么好味的云吞!好似除了猪肉的香,还有一些鱼鳔碎的韧。”
阿强憨厚笑道:“同那道猪油渣面比,这云吞面还是差好多。只有这云吞肉馅,富于层次感的滋味,都有些她做的食物的风采。汤同面的味道,又好似差好些。”
片场周围许多人,或站或蹲,都吃得兴高采烈,开开心心。
林金龙却开心不起来。
他的特餐,由助理穿越人潮,给他送了过来。
他满怀期待打开特制的饭盒,里头是一道嫩黄色衬金黄色的鲜丽菜肴:玉子豆腐照烧肉沫。
柔嫩的日本豆腐围了一圈,偎依着一圈颤巍巍的猪肉沫,猪肉沫中心卧了一个流心蛋。
豆腐金黄,肉沫金红,蛋白雪白,加上碧绿的葱花,看上去让人食欲大增。
可当林金龙舀了一口豆腐进嘴,就很有些失望。
和他平日在片场吃的特餐滋味,并无什么分别。
之前王策划的老婆看人下菜碟,将炒菜也做了三六九等没错。可对于他这样的有名气有资历的明星,谁都没敢怠慢。
所以他吃到的菜式,从来都不是难吃,只不过,远没有那一樽猪油渣,带给他的冲击大。
他同小汤先生一直争抢秦霜树,为的便是那份味蕾和心灵同时被剧烈冲击。
他还以为,还以为……
他忽然宽容地笑了一笑。
又怎么可能有人和阿妈一样,道道菜都能做到烫贴他的胃呢?
林金龙想到阿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惆怅舀一口连豆腐带肉粒,送入嘴中。
林金龙才吃了一口,忽然大睁了眼,仔细去看餐盒中的内容。
他忽然喃喃道:“手打前腿肉加上猪脊膘,肉馅吸走汤汁更加充分、更加爽滑,加上鱼膘,又多了一种嚼劲,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小时候,他也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一次阿妈亲手剁出来的猪肉云吞。
他忽然看向远处还在发饭盒的小推车和饭堂人员。
助理连忙小跑过来,问:“林生,你还需要咩?”
林金龙瞟了眼不远处正在大口大口吃云吞面的摄影师,忽然道:“多谢你,也帮我拿一份细蓉。”
细蓉就是云吞面。
助理很快便将猪肉云吞面和一小袋凉拌三丝给拿了回来。
林金龙接过,打开封口袋看了一看,助理也在旁边赞叹:“这厨房的刀功越来越好了,你看这凉拌三丝里的豆腐丝、海带丝、胡萝卜丝都多细啊!同头发丝差不多!”
“刀功?”林金龙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
“不打扰林生食饭,有事叫我。”助理笑呵呵地退下,去吃他那份云吞面。
林金龙低头不语,夹了一口面吃,眉头又锁紧了,再就着餐盒喝了几口汤。
他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餐盒里的云吞面。
肉馅的滋味,让他想起小时候阿妈过年时才会做的云吞,又远远望见片场里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他才会反常地叫助理去要多一盒。
谁知道这滋味,还远不如他这盒子玉子豆腐照烧肉沫。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他是这部戏男一号,就是咖位最大的明星。最好吃的菜必然都是给他的。
林金龙有些恍然若失,放下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又在失落什么。
他的目光无意识,看向那五个白白胖胖的大云吞,看着看着,他忽然很想尝尝云吞,又是什么滋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金龙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朵云吞,云吞在筷子上颤颤巍巍。
阳光照耀其上,淡红色的肉馅被晶莹剔透的云吞皮,凸显成诱人的形状。
他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便将云吞尝了一口。
林金龙陡然站了起来,助理立即小跑过来:“林生,有咩吩咐?”
林金龙茫然看着助理,好半天才问:“你刚刚离开前讲咩?”
助理一脸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重复:“我讲不打扰林生食饭…”
林金龙挥挥手打断他:“我问的是前一句。”
助理想了想,恍然大悟,忙说:“我讲这厨房的刀功越来越好了,凉拌三丝切得同头发丝差不多!”
是了,刀功!
如同闪电划开云雾,林金龙心中的茫然,被这一句话提醒彻底切断了。
这云吞面,汤一般,面也一般,云吞皮也不过如此,滋味普普通通。
可是富于层次变化的口感,那种将汤汁紧锁在肉里,又鲜嫩多汁又爽滑Q弹,仔细品尝还有嚼劲的味道……
林金龙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小小的劏房,阿妈双手持刀背,不停手打肉馅,而他在边上跑来跑去的回忆画面。
24
影城厨房
秦霜树精疲力尽, 坐在长条板凳上,远处一群人,用看妖怪般的眼神看着她。
“妈妈咪呀, 这样下去, 我们这些切菜的,都得失业呀?”这是同样管切菜的阿东。
“好家伙, 她一个人, 就切了大家要切小半天的菜同肉!”连波嫂都砸舌。
就是波哥看秦霜树坐在一边休息, 也不好意思说她偷懒了。
“听饭堂那边话, 今日肉沫做的几味菜,可受欢迎嘞:细蓉、玉子豆腐照烧肉沫、橄榄肉沫豆角、鱿鱼香菇蒸肉饼,全部早早卖光!”
“这是人吗?怕不是妖怪!”没见识的小工读生, 发出恐怖如斯的赞叹。
波哥横他一眼:“少乱讲, 妖咩怪?这手刀功冇十多二十年,练不出来。”
他自己也没有这样夸张的刀功,但他能做到影城厨房主管,当然见多识广。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名厨刀功……
小工读生嘟哝:“那不更恐怖了呀?那靓女看上去都就廿多,这是打娘胎, 就开始练刀功呀?”
一群人在不远处议论纷纷,秦霜树却根本充耳不闻, 她正在轮流揉她的胳膊和手腕。
上辈子的她, 刚刚完成的那点量,根本不算什么。
可对于原身这么一个家庭师奶,一次性切了那么多、那么久,整支胳膊都像要报废一样痛。
秦霜树很不满意:这具身体的眼力, 没有专门练过,二十块肉在空中分辨不同部位, 不同刀法下刀,看得眼花缭乱,几乎跟不上。
这具身体臂力也没有练过,总共才切两个多小时的菜,这胳膊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这具身体也没有练过站桩,才站多久?就双腿发颤,站都站不稳了。
她是哪哪都不满意。
正在自我抱怨,外边饭堂忽然有人叫她:“阿树姐,有小朋友找你。”
小朋友?
秦霜树忽然想到嘉峰,连忙起身去看。
饭堂中央站着的小小身影,果然是嘉峰。
“妈咪,对不住,我等了好久好久,肚饿得狠,只好出来找妈咪。”嘉峰一双小鹿眼中,尽是不安和羞愧。
妈咪留的纸条上的要求,他没做到,不知妈咪会不会难过……
秦霜树一把抱住小嘉峰,顺手将嘉峰的刘海拨到一边,说:“该说对不住的是妈咪,我开工太忙,忘记小嘉峰都冇吃饭。走,我给你打员工餐去。”
嘉峰的小身体,在秦霜树的怀中扭来扭去,悄悄在她耳边说:“妈咪,我可以自己走哦,你开工忙了一天啦!”
秦霜树温柔地贴了贴他的小脸:“好。嘉峰真是妈咪的贴心小棉袄。”
她的手切了那么多的菜和肉,确实已经又酸又痛,抱着小嘉峰,也觉得胳膊涨得难受。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原身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实在太弱了。想当年她才十六岁的时候,每天练习量,就已经是今天的两倍了。
反而轻轻松松,什么感觉也没有。
一大一小就在饭堂的塑料桌前坐下,不一会,秦霜树端了饭和菜过来。
红烧茄子,木耳菜心炒火腿,还有两碗皮蛋豆苗汤。
她给嘉峰摆好碗筷,才说:“今日时间迟了,饭堂话猪肉特别行销,都冇了。只剩这个炒火腿。乖仔,你先填填肚。”
嘉峰乖乖点点头,忽然又软软糯糯地问:“妈咪,哪道菜是你做的呀?嘉峰要头一个食!”
秦霜树苦笑,厨房波哥波嫂不想让她做菜,还挺明显的。
哪里都有勾心斗角的宫斗啊。
不过小朋友不必知道这些,她微微一笑道:“妈咪头天上工,还没有做菜哦。”
嘉峰有些失望,却又不想妈咪看出来。
他飞快动筷子,夹了几片火腿肠,又将汤泡饭,就着皮蛋和豆苗汤疯狂扒饭。
很好吃吗?
秦霜树怔了一怔,也夹了两筷子火腿肠,倒了半碗皮蛋豆苗汤泡饭。
她尝了一口,立即抬头去看嘉峰。
只是好平常的饭堂餐滋味,前两天嘉峰还一直讲不好吃,要吃她做的菜。
这才三四岁,已经经历过人生风霜的小朋友,实在是太早慧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慢慢食,等厨房三四点钟休息,妈咪给你做零食吃。”秦霜树轻声说。
嘉峰蓦地抬头,一双小鹿眼亮晶晶,仿佛含了两颗星星:“好耶!有零食吃!”
嘉峰这一生,吃零食的记忆,除了妈咪前几天买给他的白糖糕,就是阿茵给他的一块青瓜味的薯片。
那种滋味,他记了足足一个月。
…………
下午3点。
此时,厨房的所有人早已下班,连清洁阿婶也早已做完了清洁。
秦霜树才可以借用无人的厨房。
她顺手找出两个黄心大土豆,运刀如飞。瞬间削了皮,切成小指宽的条状,放入清水中浸泡。
另一边却将锅烧热,放入黄油、淀粉、蒜泥,芝士,白葡萄酒、坚果脆、牛奶、白朱古力。一起熬制秦氏特制芝士酱。
浓郁的黄油香味,挟裹着芝士醇厚的味道、蒜泥的浓郁香气,和白葡萄酒醉人的酒香、朱古力的甜香,让整间厨房都香气氤氲。
“妈咪,妈咪,好香,你在做咩?”小嘉峰的眼睛里就透露出馋,光是闻到,已经好想吃。
拿着小勺,一刻不停在搅拌的秦霜树淡淡笑道:“乖仔,莫慌。这只是蘸酱,好快就有食,乖乖等。”
她的动作果然很快。
漂亮的淡黄色溶液,将所有的材料全部融合在一起,变成浓稠状。她这才将酱。全部盛入陶瓷器皿,放在一边待凉。
做好芝士酱的半成品,秦霜树又接着处理切下的土豆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过清水浸泡,洗去土豆条中多余淀粉,她将另一口锅烧热,热水中放入一小勺盐。
将土豆条焯水后,也晾在一旁。
等到芝士酱温度降低,薯条上的水分也晾干得差不多了。
秦霜树将两样食材,都放入冰箱冷冻室。
半小时后,她架上油锅,将冷冻后的薯条,滚了层薄薄的面包糠,放入锅中小火炸至金黄。
几秒钟后,又下锅复炸一次,让金黄的薯条更加酥脆香浓。
冰箱里的芝士酱被拿出,秦霜树将糖渍桂花,洒进芝士酱中,再勾入薄薄一层浓郁的特制番茄酱。
“乖仔,等凉才吃。”秦霜树用个瓷盒子,装上经过霜冻的桂花番茄朱古力芝士酱。
金黄灿烂的薯条全都装在大纸袋中,同蘸酱一起拿给嘉峰。
嘉峰鼻端萦绕着浓郁的炸薯条香气,同芝士甜香。
他伸出小小的双手,轻轻抱住秦霜树,说:“妈咪,我好钟意你。嘉峰有你,好幸福!”
秦霜树眼眶微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总是千方百计给她做各种各样好吃的。
她懂得嘉峰的感受。
秦霜树也轻轻将嘉峰抱紧:“妈咪都好钟意嘉峰。”
这个世界,有这个小小孩童相陪,她想,也是一种幸福。
“咚咚咚!”墙上挂着的挂钟敲整点钟声,秦霜树猛然惊醒,忙说:“乖仔,我送你返宿舍。四点了,妈咪又要帮手厨房准备晚餐。今天可能会返屋很晚。”
嘉峰松手,让妈咪站起来,扬了扬脖子上的钥匙:“我记性好,找得到返屋去,妈咪好累了,你坐着休息,我返去啦。”
嘉峰一手拿装薯条的大纸袋,一手拿芝士酱瓷盒子,摇摇摆摆就要走。
秦霜树有些不放心:“乖仔,你真找得到返屋去?”
嘉风反而睁着一双大眼睛,问:“妈咪,你好奇怪。从前在深水埗我执纸皮,拿去卖,有好多次都是自己去。那可比从饭堂返屋去远多了!”
秦霜树赶紧噤声。
这个世界的人,都聪明得紧。
连烂赌翔都觉察出她的不同,这天天跟她黏在一起的小家伙,又看出来多少?
她倒是不怕,小朋友能对她有什么不利。
但是,嘉峰如果知道原身——他真正的妈咪已经死了,他该有多伤心呀!
嘉峰并不知秦霜树的肚皮官司。
他正惦记着手中的薯条呢,又不好意思当着妈咪偷吃,赶紧愉快地挥挥手,摇摇摆摆走出饭堂。
“路上小心。”秦霜树远远嘱咐。
“哎!”脆生生的童音随风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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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妈咪视线,嘉峰立即从纸袋中,抽出一根金黄色的薯条,蘸入冻得冰凉的芝士酱。
一提一拉,芝士特有的浓香,拉丝牵扯在酱与薯条间。
嘉峰深吸一口香气,才将炸薯条放入小嘴中。
“咔嚓、咔嚓。”牙齿与薯条的碰撞声,都引人垂涎。
小嘉峰幸福地眯眼。
“小豆丁,冇生眼睛呀?”一个同样清清脆脆的童声大声指责。
嘉峰吓得蓦然睁眼。
他跟一个小女生正撞在一起,手中纸袋里的薯条,掉了两根在小姑娘的裙子上,漂亮的公主裙立即染上了油渍。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成心。”小嘉峰慌忙道歉。
又靓又骄的小姑娘,高高抬起下巴:“小豆丁,弄脏了只是讲声对不住?你知不知我这公主裙一条几多钱?”
嘉峰呆了呆,喃喃道:“我冇钱,我妈咪也冇钱……”
25
小姑娘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生得十分靓丽可爱。
卷曲长发,雪白皮肤,鹅蛋脸上镶嵌着宝石般的眼。
可是在小嘉峰看来, 不亚于恐怖的讨债大魔王。
他忍不住低声央求:“可不可以不告诉我妈咪, 她工作好辛苦,我们都冇钱。你的裙子可不可以, 我分期赔给你。”
小姑娘咯咯地笑:“分期赔款?分十年?还是二十年?香江可不准用童工!”
嘉峰呆了一呆, 小小年纪就突然有了债务大山。如果还要妈咪替他还, 他愧疚得恨不得钻地洞。
那漂亮小姑娘看他不说话, 戳戳他白生生的小胳膊:“小豆丁,你不讲话,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关吗?”
嘉峰扁扁嘴, 委委屈屈地说:“你讲怎办啦?”
小姑娘得意的向他眯了眯眼, 笑说:“你是不是应该先表示一下你的诚意,让我考虑考虑可否原谅你?”
“诚意?”小嘉峰茫然四顾,实在不知她在指什么。
“笨蛋!”漂亮小姑娘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
看他实在不明白,她笑着讲:“将你手中瓷盒给我玩。”
嘉峰恋恋不舍,试图讲道理:“这是妈咪给我做的芝士酱, 不是玩具。”
“哦,芝士酱呀!”女声拖长了声线, 忽然又问, “你刚刚在食咩呀?”
“炸薯条啦。”嘉峰老老实实答。
“哦!”小姑娘拖长了声线,撇了撇嘴。
看这小豆丁吃得那样陶醉,她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只不过是炸薯条。
老豆和Uncle每周都带她去吃“M”记。
这玩意,她早就没兴趣了。
真是个小孤寒鬼!
连炸薯条都没吃过吗?
小嘉峰当然不知, 对面小姑娘一肚皮的官司。
他忽然福至心灵,将纸袋捧到小姑娘面前, 说:
“我妈咪亲自炸的薯条,可好吃了!你试下,这算不算诚意?”
小姑娘嫌弃地甩甩小卷发,别过头:“哪有人拿薯条当诚意!”
“靓女,你就试下嘛!这炸薯条配上芝士酱,好正啦!”小嘉峰学着大人的叫法,小声央求。
“噗嗤!”这叫法显然取悦了小姑娘,她勉为其难翘起兰花指,拣一根黄灿灿的薯条。
“好啦,看你小小年纪生得这么靓仔,我就给你面子,试一下你们穷人的快乐!”小大人般的口吻后,是忍不住的银铃般笑声。
“妈咪亲手给嘉峰做的,是无价的宝贝,不是穷人的快乐!”事关妈咪,嘉峰严正维护他的骄傲。
小姑娘撇撇嘴,懒得跟他争。
她两只手指拈着薯条,放入芝士酱中,拉出一条漂亮的芝士丝。
香浓的气息直钻鼻子,她轻轻一笑:“我就大发慈悲试一下啦,如果真好似你讲的那么好味,就不同你计较这条裙子的事嘞。”
嘉峰的大眼睛立即闪烁光芒,一瞬不瞬看着小姑娘,带着急切的期盼,却又不好意思催她快吃。
他对妈咪的手艺,绝对有信心。
小姑娘眼睛的余光瞥见他神色,又是一声嗤笑。
她总算将裹满芝士酱的薯条,放入小嘴。
正想大声嘲笑:小豆丁人穷见识少,将便宜薯条当成宝。
一股奇异的浓香,忽然在她舌尖爆裂,充满小嘴中每一个味蕾。
让她一个嘲笑的字眼,都说不出口。
又香又酥的薯条,同酸酸甜甜又带着花香的芝士酱配合,就像是满树桂花,忽然在眼前绽放。
好好吃啊!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薯条。
就连老豆带着她坐飞机去美国,也没有这样的滋味。
一根、两根、三根……
小姑娘不住口吃。
嘉峰笑得十分欣慰:“我妈咪的手艺好好吧?”
这回,小姑娘也不傲娇了。
一边吃,一边拼命点头,根本没空说话。
“那这一袋薯条,就算是我赔给你的裙子钱,你不好再找我妈咪麻烦呀!”嘉峰认认真真确认。
小姑娘不停吃东西的嘴停下,她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笑道:“傻子,裙子我会叫人拿去洗,多谢你的薯条。”
“那我返去嘞。”嘉峰还记得妈咪嘱咐他不要乱跑,挥挥手就返屋去。
走着走着,却又回过头去看,已经转移到小姑娘手中的芝士酱同薯条。
他轻轻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恋恋不舍都写在了眼睛中。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忽然对着他大声说:“我叫汤雅芙,傻子,我们以后都是朋友了。”
嘉峰气哼哼道:“我才不是傻子,我叫周嘉峰。”
说完再也不理小姑娘了,他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只留下汤雅芙站在原地,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阵,一辆黑色平治从林荫道中驶出,车子缓缓在小姑娘身边停下。
“雅芙,上车。”一个戴金丝眼镜,斯文俊秀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驾驶室探出脑袋,招呼小姑娘。
“爹地,你办完事了?”小姑娘一手纸袋,一手瓷盒,小心翼翼坐进了黑色平治。
男人扫了眼她的小手,皱眉道:“谁又带你去了M记?搞到身上脏兮兮。”
“爹地,啊……”汤雅芙张开小嘴做示范,要求爹地跟着张嘴。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鬼,自己搞到脏兮兮,想老豆都脏兮兮!”
他吐槽归吐槽,却还是宠溺地半张了嘴。
一根裹了桂花芝士酱的薯条,被小手送入了男人的唇边。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主动咬住薯条,吃了一口。
却蓦然怔住,回头看了看小姑娘,说:“这不是M记的口味呀!”
小姑娘嘿嘿一笑:“这是我朋友妈咪做的,他刚刚送给我食。”
男人眼神更加古怪,连金丝眼镜都挡不住他的惊讶:“我怎么不知我的小公主,在我公司里还有朋友?”
原来男人就是汤氏兄弟影业的老大,汤文若。
整个影城都是他的。
漂亮小姑娘是他亡妻留给他的宝贝,汤氏第三代唯一继承人汤雅芙。
小汤先生单身。
…………
几天后,清水湾白色独栋豪宅内。
汤文华边看报纸,边吃早餐。
戴着金丝平光眼镜的汤文若,正在接电话。
“查,好好查,姓谢的咩来头?”他的声音冷酷肃杀,全然不同和汤雅芙讲话时的温柔宠溺。
电话那边,恭恭敬敬又说了几句。
汤文若冷笑:“让他沽,你这边只管拉高股价,转头我会叫文华连续推出爆款电影,配合炒新闻拉股价。”
“是,是。”电话那一头唯唯诺诺不停应承。
两人又交谈了十分钟,汤文若才坐回白色豪华欧式长餐桌前,小汤先生放下报纸,问:“哥,咩事呀?”
汤文若淡淡一笑:“冇事,一只不知从哪里游来的小虾米,竟然想撕我们一块肉下来食。我们拉高股价,给他资金瘦瘦身。”
“冇问题,我手头有两部:一部电影,一部电视都冇播出,已经成为城中话题。一部功夫片《十二飞鹰》,另外一部是叶香妮的《香江爱情》。”
小汤先生也听见了,他哥对电话中的指令。
“哦,那个因一道猪油渣,爆红的林金龙主演《十二飞鹰》?”汤文若淡淡问。
小汤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坊间趣事,连哥你这大忙人都知啦!”。
汤文若想起日前吃的那根芝士酱炸薯条,笑了笑:
“香江街市确实藏龙卧虎,平民小食都有好多传奇滋味。香江人都好钟意食物,更加钟意热闹。这样的明星趣闻,又唤醒平民情怀,难怪可以一夜爆红。林金龙可以配合电影宣发,好好炒一炒,给他再抬抬咖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文若一边吩咐弟弟,一边用餐刀切割一只煎荷包蛋。
“阿龙运气好,一道猪油渣被《星天地》乱写,电台打入热线的观众,竟然是做猪油渣的厨师本人。更难得是师奶竟然又有眼界,又有格局。一道猪油渣,被讲成七百万香江人的共有记忆……”
小汤先生想到那个奇特的靓女,不由也笑了。
汤文若将餐蛋,连盘推给女儿小雅芙,才对弟弟说:“运气本身都是一种实力。”
他沉思了一下,说:“不知可不可以找到那位……”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女儿吸引走了眼光。
只见汤雅芙正在将他切好的餐蛋五马分尸,切成许多的小块,却一口都没吃。
汤文若皱了皱眉,问:“雅芙,咩事呀?你不是最钟意食,娥姐做的流心早餐蛋?”
汤雅芙嘴翘得好高,拿着刀叉一顿乱割:“我不想食荷包蛋,不好味,咩都不好味。”
汤文若的眉头锁得更紧,正要训人。
汤家二少连忙打圆场:“雅芙,告诉二叔,你想食咩,二叔买给你。”
“小心纵坏她!”汤文若无奈。
汤文华笑得灿然生色:“咱们家的小公主,就是要宠!你凶她,问问老爷子应不应承。”
汤雅芙马上接口:“爹地最坏。”
她冲汤文若做个鬼脸,又送给小汤先生一个甜蜜蜜的微笑:“二叔最好!”
小汤先生做状按住自己胸口,对哥哥说:“哎哟,不得了,小丫头现在就会放电,长大了怕要迷死好多人!”
两兄弟一起放声大笑。
汤雅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等他们笑完,眼睛晶晶亮亮,看着小汤先生,道:“二叔,你话要买给我!我只要食炸薯条!”
26
“噗嗤!”小汤先生正在喝咖啡, 差点喷了出来,坐对面的汤文若嫌弃闪开。
“雅芙呀,汤家的孩子, 不好成日食垃圾食品!我带你去唐阁, 食蟹肉海皇燕窝羹。不好成日惦记高热量高碳水炸物,小心长成死肥婆!”小汤先生一本正经地调侃小侄女。
小姑娘嘴撅得老高, 也不说话, 也不吃东西。只用手中的刀叉, 将那盘荷包蛋碎尸万段。
小汤先生赶紧妥协:“好, 好,小公主,我这就带你去M记, 吃炸薯条。”
对面坐着的汤文若, 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大佬,你又在笑咩?”汤文华发现了,疑惑。
帮佣阿姐捧上一条洁白毛巾,汤文若接过擦了擦嘴:“细佬, 我还有个大客户要拜访,雅芙今日就交给你了。”
他一说完, 便拿了西装走人, 临走时还浅笑着瞥了一眼弟弟同女儿。
…………
香江将军澳“M”记快餐
热香饼套餐、黑白派、烟肉蛋通心粉、18件麦乐鸡、两大杯冰可乐摆了满满一桌。
当然更加少不了,汤雅芙心心念念的大薯条。
“M”记还赠送,一个金黄色变形铁甲人玩具。
穿一条粉色蕾丝公主裙,梳着公主辫的汤雅芙, 支颐着藕节般的小胳膊,兴趣缺缺扫视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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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动呀, 小公主!”自己拿着冰可乐,喝得不亦乐乎的汤文华连声催促。
从前自己带这小姑娘来“M”记,不是每次都吃得好开心吗?
这是怎么了?
汤雅芙露出雪白的牙齿,冲他勉勉强强假笑一下。
总算伸出小手,去拿薯条。
刚挪到金黄灿烂的薯条上空,她的手却忽然拐了个弯。改拿过椰香十足的黑白派,斯斯文文咬了一口。
看她肯吃东西,小汤先生也放心了,自顾喝可乐、吃浇了枫糖浆同黄油的热香饼套餐。
“哎……”汤雅芙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汤先生笑问:“雅芙,你小小年纪叹咩气呀?”
难道五六岁的小女生,就有感情问题?
汤文华摸了摸鼻子,震惊到自己。
“二叔,我也不知我怎么了。除了薯条,咩都不想食。”汤雅芙幽幽叹了口气。
“那你食薯条呀!”汤文华拿艳红色“M”记纸包,露出金灿灿的薯条,递到汤雅芙面前。
汤雅芙神情懒懒,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薯条包,终于伸手拈了一根在手里,打量半天,才勉勉强强放入小嘴中。
小汤先生有个感觉:这小姑娘是卖自己这个二叔面子,才肯尝这么一根。
汤雅芙漂亮的小脸皱得紧紧的,连眉毛都拧在了一块,好不容易牙齿才咬下去。
“咔嚓……”同样清脆的声音,为什么现在吃的,听起来像是噪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喂喂喂,你不是说你只想食薯条吗?你脸上的小表情,怎么同喝药一样?”小汤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这薯条才放一阵,就软塌塌,不够香都不够脆。番茄酱都算酸甜爽口,但是比起冰箱里那樽桂花番茄朱古力芝士酱,口感又显单调。”小姑娘两片红唇翻飞,吐槽飞快。
汤文华笑着逗她:“嗬!你这是才看了咩美食电影?吐槽都一套一套!”
小姑娘恹恹看着,一桌子曾经最钟意的美食,竟然再也不想吃一口。
小汤先生自己吃了个半饱,想起雅芙还没怎么吃东西,这时才担起心来,问她:“雅芙,你话给二叔知,究竟怎么啦?到了M记,你还咩都不食?”
从前,他每次带汤雅芙来吃薯条汉堡,她都吃得风卷残云,连大哥那个女儿奴也每每同他抗议,企图严禁汤雅芙来吃。
小姑娘恹恹地摇摇头,说:“冇味道,我吃咩都冇味道。我只想吃薯条。”
又是薯条!
小汤先生拿起“M”记的薯条包,自己尝了一根。
不对呀!
虽然确实有点回软,可这明明还是最经典的薯条味,番茄酱也又香又甜。
他疑惑的看着汤雅芙,好半天才问:“你讲的薯条,不是M记出品?”
小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点了点头。
汤文华扶额:“你早讲呀!是K记的薯条?还是哪家三星米其林私厨出品?”
汤雅芙:“朋友妈咪做的。”
“哪个朋友?”汤文华问。
小姑娘想了想,才说:“前两天在爹地公司,新认识的小豆丁。”
爹地公司?
汤氏兄弟影业?
“我带你去找他同他妈咪,请她给你做多一份薯条。”
小汤先生虽然不知,小姑娘口中朋友的妈咪是谁。
但带她去公司找,总是没错的。
“好呀,好呀!”汤雅芙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站起来。
汤文华轻轻一笑:小朋友就是小朋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两人一起坐上他的银影劳斯莱斯,只一会,便将车开到了汤家的香江影城。
“怎么找你的小朋友?”驾驶座,汤文华侧头问。
小雅芙眨巴眨巴眼睛:“我不知,他就告诉了我名字,好像叫……叫周嘉峰。”
“周嘉峰?”小汤先生皱眉,这下总算知道,哥哥为什么跟逃跑一样,也要将小姑娘丢给自己。
公司员工几千,还有各种龙套、广告商、狗仔在来来去去,谁知道谁的孩子叫什么?
这就是大海捞针!
一大一小,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车窗玻璃忽然被人敲响了。
小汤先生摇下车窗,意外看见林金龙那张轮廓分明,英俊有型的脸。
“嘿,阿龙!正话转头找你。”汤文华语声轻快。
林金龙:“汤董call我,让我同小汤先生联系。”
哦,炒新闻,拉股价!
小汤先生立即眉眼弯弯:“上车,找个地方食饭,边讲边食。”
汤家小公主从车窗探出脑袋,上上下下打量林金龙,忽然道:“我认得你,那个很能打的打星。”
她歪头想了一想,笑得天真无邪:“那樽猪油渣是不是好好味?我都想试下。”
林金龙哭笑不得,自己红是更红了,可人人看见他就提猪油渣,这联想很为不美妙。
不过大老板的女儿,他还是认得的,只能老老实实答:“好好味,当时便食完了。”
“哦。”汤雅芙有些失望。
听他们提猪油渣,小汤先生蓦地想起那餐吃得很爽的羊楠极鲜煲,顿时改变了主意:“咱们公司不是请了,你那位猪油渣阿姐?她那样好的厨艺,我们出去食咩?行,就去公司饭堂。”
猪油渣阿姐!
林金龙听得哭笑不得。
他欲言又止。
终于一头钻进了小汤先生的车,什么都没说。
银影劳斯莱斯性能优越,跑得又快又稳,五分钟不到就开到了公司饭堂。
此刻,正是员工用餐时间。
饭堂门口,忽然停过来这样气派的豪车,轰然引动一波又一波人潮,到处都是交头接耳议论声。
等小汤先生牵着侄女下车,饭堂骤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好半天,才四面八方响起问候的声音。
“汤总好。”
“小汤生好。”
“汤小姐好。”
一个个面上好热情,心里却在嘀咕:
公司最近是要整改员工福利吗?
听讲,小汤先生上次刚去剧组吃饭盒体察民情,瞬间开除剧务部门主任,还有后厨的厨师阿嫂同她老公。
现在不但自己来了饭堂,还带着小小汤小姐微服私访,今天又该轮到谁倒霉?
汤文华三人捡了饭堂最明亮的地方坐下,立即有几个饭堂阿姐跑过来,问:“汤总,今日食咩?”
小汤先生随意的挥了挥手:“将你们这最正的菜式,都拿上来。”
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小侄女:“来份炸薯条?”
“算了。”小姑娘恹恹地摇摇头,“这里看起来,就做不出。”
小汤先生笑而不语,他相信那天那位靓女的厨艺,能够折服挑剔的小侄女。
他也不说破,等着待会让她惊喜。
林金龙看见小汤先生的神色,再次欲言又止,犹豫纠结再三,还是将一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
不一会,饭堂阿姐们流水般的传菜、上菜。
卤水鹅掌、黄金风鳝、白果玉盏、沙虫粥、莲藕排骨汤、上汤桂花鱼……
五花八门的美味,摆了满满一桌。
老板大驾光临,厨房当然竭尽身手。
连一直提不起兴趣的汤雅芙,看到这些菜色,眼睛也蓦然一亮。
小汤先生轻轻一笑:“雅芙,快食啦,你连早餐都冇好好食,现在应该好肚饿。”
他又极其潇洒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下菜式,道:“二叔请到一个高人,做菜超正,你快试下!”
高人!
汤雅芙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立即挥动手中的筷子,去夹了只卤水鹅掌。
林金龙想说什么,又拼命憋住。
奇奇怪怪的脸色被小汤先生看见,汤文华问他:“怎么?你对那位猪油渣阿姐的厨艺,冇信心?”
林金龙苦笑,正想要说什么。
小姑娘刚刚咬了一口的卤水鹅掌,又重新放回了自己的碟子里。
“不好味?”小汤先生有些疑惑。
怎么可能?
论起吃和穿,他可比小姑娘多出几十年经验。
他至今还记得羊腩极鲜煲,在口腔中冲击的那种鲜美滋味。
如果不是太忙,他都想天天来饭堂吃饭!
汤雅芙用鼻孔轻轻哼了声:“二叔,你都多返家同我同爹地食饭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汤先生哑然失笑,但看这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还要说什么。
她果然悠悠接道:“你多食两餐娥姐做的潮州菜,都知咩好味啦!”
汤文华抬手就给她一个响指崩:“鬼精灵!”
说完,自己也取了一只卤水鹅掌,尝了一尝,皱眉道:“毫无特色。”
又是一筷子白果。
“普普通通!”
又夹了黄金风鳝。
“一无是处!”
连沙虫粥他也扒了一口。
“味同嚼蜡!”
……
桌上所有的菜式都被他试了一遍,他蓦然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
吓得饭堂的人都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生怕被他叫过去大骂一顿。
更怕被请吃炒鱿鱼。
林金龙脸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汤文华吐了口气:“你的猪油渣阿姐,怎么变得如此平庸?难道爱好变成了工作,就冇灵气?”
林金龙苦笑,想了想才说:“我不知秦霜树的手艺是不是退化,但是我很肯定,她的刀功还是相当让人惊艳。”
“前几日,单凭一手剁肉馅的功力,便让成间饭堂的猪肉馅做的菜式,即刻卖光!”
小汤先生脸上神色,更加疑惑。
一个人的技艺,怎么可能只退化烹饪的部分,刀功依然让人惊艳!
汤雅芙漂亮的小脸上,都是神往的神情。
林金龙又接着说:“不过这几日,我都的确再冇食到过好似那道猪油渣、好似细蓉、好似桂花脆皮鸡那样唤醒我心深处,埋藏最深感情的惊艳感受的菜式。”
汤文华沉默一瞬,忽然道:“走,看看去。”
27
香江影城饭堂后厨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 一个大瓷盆接着满满当当的清水。
秦霜树身后,是一筐又一筐待洗的肉和菜。
有需要撕去板油的猪大肠。
有连厨房熟手都不易处理的生蚝。
有地里刚挖出来,还脏兮兮的新鲜花生。
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种类的蔬菜。
秦霜树蹲在水喉边上, 挽着袖子, 大洗特洗。
她这几日都是这样过的。
刚上工的那天,波哥让她试过刀功。
她亮了一手, 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那一天的猪肉菜即刻便卖光光了, 秦霜树非但没有换到掌灶的机会。
从那天开始, 波哥连案板都不再让她碰。
树大招风。
不招人妒是庸才。
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她不愿意为了过得轻松,就委屈她的食客和手上的食材。
秦氏美食的理念,从来都是厨艺为舟, 诚心为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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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道菜式, 都要诚心正意发挥它最极致的特质,将菜的本味发挥到淋漓尽致。
她绝不可能,为了逢迎谁、讨好谁,规避被害而自毁技艺。
她宁愿每天在这里,开开心心洗菜。
前边饭堂似乎来了贵客, 波哥吆喝着一群厨师急急忙忙开动,没空理会水喉边洗菜的秦霜树。
阿东忽然凑到她面前, 说:“阿树, 你知不知波佬为何难为你?”
秦霜树心如明镜,却摇了摇头。
阿东悄声在她耳边说:“阿芬,就是前头走的王策划老婆。好会做人,刚上工就孝敬了波佬三百块, 所以可以那么快掌灶。”
“如果你冇,我可以借给你先。”阿东的声音更低。
秦霜树抬头, 嫣然一笑,道:“多谢你,不用啦。这也算不上为难,用一双手去洗菜,就是用触感,去感知每种菜的肌理同质感。”
她的目光坚定而悠远,轻轻重复着当年老爸教给她的话:“一个厨师,只有将世上每一种食材的肌理同质感烂熟于心,才真正明白如何处理食材、如何用刀、如何烹饪。”
“这,是我们厨者的修炼。”
阿东虽然没全听懂,却不由露出佩服的神情:“阿树,你看着柔弱,可是骨子里的韧劲,比谁都强!”
秦霜树微微一笑,继续同清水与脏菜奋战。
外面忽然传来巨大嘈杂声,人声由远及而近。
饭堂阿姐一路小跑着通知大家:“汤总来视察啦!”
厨房里的所有人,立即七手八脚赶紧收拾做菜环境。
波嫂和阿东重新回到案板前,仔仔细细切萝卜丝。
波哥自己带了厨师帽,穿着洁白的厨师服站到灶台前,表演他的拿手绝活:沙姜猪手。
秦霜树淡淡一笑,继续洗菜。
汤总来与不来,人前人后,她都是一样做事。
她连头都没有再抬。
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
一身洁白西装的小汤先生,牵着穿着粉红蕾丝公主裙的小姑娘,昂然进了厨房。
大的英俊,小的可爱。
原本都不应该是出现在这后厨的人物。
在一群人的簇拥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林金龙紧随其后,他是练武之人,视力特好,只看背影已经认出了秦霜树。
他看见她双手发红,在那头也不抬地洗猪大肠,只觉得不可思议。
记忆中的阿妈,岂非也总是受人欺压,一声不吭、任劳任怨……
一种愤怒涌上心头。
他的身份却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轻声提醒:“小汤生,秦霜树在那。”
人群中,汤文华笑吟吟地转过身。
目光所及,是成山成海的菜,堆积在一个瘦削的身影身后。
她的双手发红,连耳根都是红的,冷水的凉意激起身体的反应,还在水喉下不停冲洗。
看不出她已经洗了多久,但却看得见另外一侧,同样成山成海般洗净的菜。
小汤先生静静看着她洗,空气像是凝滞一般。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敢说话。
“秦霜树!”汤文华忽然喊。
秦霜树将水喉的水关上,这才转身。
“谁让你洗菜?”小汤先生本来柔和的声线,冷似铁、寒如冰。
秦霜树捋了捋垂落在眼前的碎发,微微一笑:“小汤生好。”
她避开回答他的问题。
但周围人众的反应整齐划一,他们全都看向波佬。
小汤先生转身,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他的目光凌厉,视线牢牢盯在波佬的肥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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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佬紧张得脸上的赘肉,也跟着在颤抖不停,他下意识擦了擦汗,忙说:“是,是。我不应该让这女子洗菜。她咩都做不好,我一早应及时回报公司,让人力部门处理。”
连波嫂都忍不住看了老公一眼。
所有厨房的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
这波佬,真是能够指鹿为马啊!
秦霜树要是算什么都做不好,他们这些干厨房的就算是死人了!
前几天,她两个小时,就切了所有案板切工半天的活。
且她所切的菜肴配料,肉眼可见地受欢迎。
放饭不到半小时,所有猪肉制品的菜肴全都售磬。
这肥波怕人太出风头,盖过了他。立即改变了策略,让秦霜树整天都在洗菜。
即便是如此,厨房有目共见,阿树洗的菜又干净又快速。
任何难洗的菜到她的手里,就像施了魔法一般,都会即刻变得干干净净,富有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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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要算是做不好,从前连炒菜都能混进小石子的洗菜工们,可以全都自裁谢罪了!
可这肥波,就有本事睁着眼睛说瞎话,绝对不给秦霜树出头机会。
阿东此时也看明白了,就算他借钱给阿树,让她上供给肥波。
波佬两公婆,也绝对容不下阿树。
她实在太优秀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优秀到他们害怕,害怕自己的职位和薪水被她取代。
汤文华粲然一笑,俊脸生辉。
他用极其温柔的声线重复:“秦霜树咩事都不识做?”
他明明声线极其温柔,波佬却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他全身的肥肉都在跟着颤动。
脸上的汗,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汤文华忽然一指林金龙:“你可知,秦霜树仅凭一道桂花猪油渣,便将林金龙送上了各大新闻纸的头条?单凭这一样,就为公司宣传省了几多钱?你肥佬做不做得到?”
这下,厨房里似凝滞的氛围,忽然短暂轰鸣起来。
他们大多数人文化程度不高,新闻纸看得不多。
但林生是自家公司红星,一道桂花猪油渣让《星天地》将他黑成碳,又让香江电台捧成星的事,早就人人都知。
几个掌灶的厨师还曾经私下议论过,究竟是怎样做,才能做出让人落泪的猪油渣。
别人不了解,他们这些饭堂服务的,还是挺了解林金龙的。
他并不比别的明星好伺候。
每次送上的特餐,他都勉勉强强,十足挑剔。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能够吃到落泪!
这桂花猪油渣,究竟有多惊艳!
这让全香江人都震撼了一把的猪油渣,竟然就是出自这个瘦弱美丽、兢兢业业,进了厨房就任劳任怨,被肥波夫妇欺负的阿姐之手!
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凝滞。
肥波又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尽管他不断擦汗,却还是不断落下更多汗水。
小汤先生却又是一声冷笑:“你话她咩都不识做,是不是都要讲林生根本不识得食,我都根本不识得食?”
秦霜树,竟然是小汤先生亲自吃过厨艺,并且安排入厨房的?
肥波两口子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想昏过去,又不敢昏。
厨师、厨工们纷纷交头接耳,都在幸灾乐祸。
这肥波不得人心久矣。
厨房的岗位安排,他从来就不是按照谁的技能出众排位。
而是他喜欢谁,就安排谁在最轻松最容易出风头的职位。
怎么得他的喜欢?
厨房人人都知,港纸孝敬得越多,他越喜欢。
汤文华懒再同肥波废话,直接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他说:“李秘书,来后厨一趟。”
那头的李秘书又震惊又懵逼,忙道:“是,我五分钟内到。”
心中却在嘀咕,这日理万机的小汤总,怎么天天同厨房干上了?
上次在片场开除刘主任和王策划夫妻,还可以说是找林金龙筹备公司大计。
这一次,竟然亲自跑去后厨了?
又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一边四处打电话了解情况,一边跑进车库,将他的本田飞快朝饭堂方向开。
四分半钟,气喘吁吁地李秘书一路冲到了老板面前。
“BOSS,请吩咐。”一到小汤先生面前,李秘书神奇地不喘了。
他站得笔直,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等候老板的指令。
“这个肥佬,你带去人力资源部,结算清楚当月工资,即刻走人。”汤文华指着颤抖如抖糠般的肥波,向李秘书吩咐。
“是。”李秘书忠心执行老板的任何命令,问都不问缘由,转向肥波,笑道:“肥波,这就请罢。”
肥波脸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身肥肉,让他站都再站不起来。
人群中,波嫂扑了出来,扶住老公,不停问:“阿波,阿波,你有冇事?”
肥波转头看向老婆,似哭非哭。
一张胖脸皱成了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
波嫂气愤愤指责:“汤总,我都看明,这靓女同你关系匪浅!你不可以为了给美人出头,就斩杀功臣啊!”
“阿波这些年都兢兢业业为公司服务,为厨房服务。他的一手厨艺,当初也获得过汤老先生称赞!”
汤老先生指的是汤文若、汤文华的父亲,汤氏兄弟影业的开创者之一汤显宗。
波嫂看小汤先生不说话,心中更加愤懑,继续大声说:“你不可以被美色所迷,任人唯亲呐!”
28
听了这话, 厨房所有人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波嫂实在是太勇了!
小汤先生气得反而大笑,正要说话。
站在人群之后的秦霜树,忽然排了众人出来, 看住肥波认认真真说:“我有冇资格做一个掌灶厨师, 相信你心中都好清楚。你如果不服,我们两可以厨艺比试, 谁做的不好, 谁走人。”
波嫂的眼睛立即亮了, 撺掇老公:“上啊, 你三十多年的老行尊经验,怕她做咩?同她比,让她执包袱走人!”
肥波苦笑, 眼中还是一片黯淡。
他虽然并没有真正见识过秦霜树的厨艺, 可这些天,他都在重点观察她。
那手出神入化的刀工,那兢兢业业的洗菜功夫,显然从小经历名家指导,长期训练。
何况, 她一用上刀,那种压都压不住的名家风范, 早让肥波下定决心一件事:不能让秦霜树在人前显露厨艺。
他的的确确在害怕, 害怕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他犹犹豫豫,还没说话。
汤文华却举起一只紧紧扣着钻石袖扣的手,说:“不用了,我要开除肥波, 从来都不单是厨技问题。他识人不明、心胸狭隘,容不下技艺高强的厨者, 更容不下别人有可能超越他!哪里配做一个管理?”
他毫不容情,继续颁布肥波的职业生涯死亡令:“我们汤氏影业,不需这样的人来限制公司发展。我要大家都知:无论哪个岗位,哪个领域,汤氏用人,能者居之。”
“同事彼此之间,只应良性竞争,绝对不可以出尽阴招,拉公司后腿!”
小汤先生将一个小小厨房的管理失措,上升到整个公司层面。
谁都知道肥波这炒鱿鱼吃定了,已经无可挽回。
波嫂惊呆了一瞬,下一瞬间却忽然跳起来,指住秦霜树,道:“我都想问小汤先生,公司又用不用一个才进公司,就处处揩公司油的女仔?”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连林金龙都忍不住,悄悄看了几眼秦霜树。
他是听过阿强提这位阿姐生活困难,才会第一次试餐前,就给了秦霜树一千块买菜。
他心中有些怜惜,也有些难堪:住劏房,带儿子,烂赌鬼老公将买菜金都抢走,所以才会养成街市师奶,买斤菜都要搭几根葱的揩油习惯么?
他心中犹豫了一瞬,决定:如果小汤先生也将阿树开除,他还是会遵照之前约定,请她做私人特餐大厨。
至于揩油的习性,他会慢慢说与她,让她都改了。
不管林金龙和众人怎么想,小汤先生巍然不动,只淡淡问波嫂:“这话怎么讲?有咩证据?”
波嫂指住秦霜树,大声话:“两日前,我亲眼见她用厨房的土豆、芝士还有好些材料给她儿子炸薯条食!我就是证据!”
厨房众人心中都是一晒。
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这在厨房,不是家常便饭么?
做厨师的福利,本来就是自己食一半家人食一半,个个厨房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被波嫂亲自逮到,又说到下了决心要整治公司风气的小汤先生面前,只怕这靓女也没有好下场。
她都要被杀鸡警猴!
小汤先生平静问秦霜树:“有冇这回事?”
秦霜树也从容回答:“有,当时我儿子好肚饿,我便在厨房给他做了炸薯条返去食。不过,我当时便付过钱了。”
波嫂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猛然大笑,指住秦霜树:“你付过钱了?你给谁钱了?”
秦霜树平平静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理石流理台上的芝士罐子。
所有人都目光疑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林金龙一个箭步跨上去,拿起芝士罐子,露出罐子底下压着的港纸。
两张二十块,一张十块。
五十块在“M记”,都可以吃好多包薯条了!
议论声嗡嗡而起,好多厨师同厨工反而自己低下了头。
他们用厨房食材做好吃的给自己、给家人一向心安理得,几时这样付过钱?
一直被二叔牵着手,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小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开口问:“靓女,你儿子叫咩呀?”
小汤先生古怪地看向小侄女,心中隐隐约约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其他围观的人群,包括林金龙全都一头雾水。
秦霜树怔了怔,才晓得答:“嘉峰,周嘉峰!”
汤雅芙一声欢呼,松开二叔牵着自己的手,欢快奔跑向秦霜树,大声赞美:“Aunt,你手艺好好,我都好钟意食你的炸薯条!冇它,我饭都不想食啦。可不可以再帮我做多一份炸薯条?”
汤雅芙一边说,一边握住秦霜树的手,拼命摇晃,撒娇撒痴。
厨房中所有人全都震撼了。
这小小汤小姐,也有人见过,眼睛一向生在额角上。
才五六岁,就高傲得了不得。
当然,她也的确是含着金汤匙出生。
汤家家大业大,偏偏三代同堂,就她这么一根独苗。
别说小汤两兄弟,就是祖屋的老汤老爷子和老夫人,也将小姑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自家工人,还是饭堂的。
她就从来没同他们讲过话。
这阿树虽然生得靓,穿得却比谁都寒酸。
她那件衬衣,甚至还在不起眼的腋下打了个小补丁,厨房的三姑六婆早就瞅见了,天天都笑死了。
这汤家小公主,竟然一点都不嫌弃?
上前就抓着她刚刚还洗过大肠的手,撒娇撒痴?
还喊她aunt?
不但波嫂,厨房中稍稍有点小算盘的男男女女,全都集体被这一幕震撼了。
这位秦霜树,她做的东西到底什么滋味啊?
竟然收服了林金龙,又收服了小小姐?
对了,就连小汤先生,话里话外,也早就吃过她做的菜式。
汤文华忽然轻轻一笑,问小侄女:“这就是你朋友妈咪?你究竟食人家几多薯条?”
汤雅芙伸出手,比划出一大包的样子说:“满满一包,最后一根我忍痛割爱,给爹地食啦。对不住,二叔,实在太好味,我冇忍住,冇留给你。”
小姑娘竟然以为,二叔是在抱怨她没有留给他,他没得吃。
原来大哥吃过那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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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自己说带雅芙去“M”记吃薯条,他在那偷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雅芙看二叔不说话,想了一想,大方决定:“如果今次,二叔你可以请到靓女aunt,再给我做多一份薯条食,我就分你几条。家里冰柜中的番茄朱古力芝士酱,你只可以蘸少少哦!”
小汤先生失笑,一字一字道:“汤雅芙,你真是好大方!”
小公主吐吐舌头,对着二叔扮个鬼脸。
汤文华不再理她,侧头似笑非笑对林金龙说:“阿龙,将那些港纸返给阿树啦。我都听明,那天阿树做的薯条同芝士酱,都被汤雅芙吃了。钱嘛,是一定要给的!转头,厨房去找汤文若要去!”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汤文若,那可是公司大老板!
谁敢去找他要这十几,二十块?
偏偏小汤先生一脸兴致勃勃,显然要监督他们执行。
此话一出,波佬、波嫂彻底面如死灰。
他们本来还盘算着就算自己被炒,也要拉秦霜树垫背,最差也是将她的名声搞坏。
可小汤先生一开口,就替大老板全都揽了过去:占公司便宜,变成了为大老板千金做美味零食…
是他,也要抢着做啊!
“李秘书。”汤文华轻声吩咐。
“是。”李秘书立即站了出来,从口袋中掏出个小本子。
他转身对着波佬,波嫂开始念:“1月23日收大头明贿赂两百块,25日大头明由洗菜工转案板切工;2月7日,收林婶一百块,林婶清洁区域转出一半给杨婶负责……9月2日,收阿芬三百块,应承阿芬头一天便可以掌灶……”
这是李秘书来的路上展开的调查,光是他手上本子记载的,他就足足念了十分钟。
波佬,波嫂的脸色都如死灰。
波嫂还想出声发誓赌咒地狡辩,周围厨房的人一个个全都被触动了。
阿东第一个说:“我去年过年,给了肥波三百块红包,才可以在案板上挨着波嫂切菜!”
厨师星诅咒:“这两公婆死要钱,厨房个个人,哪个冇被他们敲竹杠过?”
“就连我,之前在大酒楼后厨做掌灶,来了汤氏影业这后厨,不上供也要撵我去冲菜。冇办法,只好交钱保平安。”
杨婶痛哭:“老太婆冇钱给他,成间厨房一大半的清洁活路,都被肥波两公婆丢给了我。”
“日做夜做,做到我关节炎!一到阴天就全身痛,都不敢辞职、都不敢声张。”
被小本子念到的林婶也哭开了:“不是我想累你关节痛,我不交钱给肥波,他就要将所有人的工都给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老了,腰椎痛、颈椎痛,一身都是病。冇钱也只可以咬紧牙关,食足一个月南乳捞饭,手头才略略松动一些。”
“肥波不是人呐!”痛诉声此起彼伏。
这两公婆在厨房作威作福多年,又习惯欺压同事,早就天怒人怨。
只是昔日他们当权,人人敢怒不敢言。
如今小老板做包青天,狗头铡马上就要铡了奸臣,他们当然有冤诉冤,有仇报仇。
墙倒众人推,只恨肥波两公婆死得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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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汤先生越听越怒, 眉头拧紧了,大声斥责:“公司让你管理后厨,是信任你, 不是拿给你搞敛财受贿, 大发同事财!李秘书,将肥波两公婆带去结算工资, 搞掂手续后, 报icac!”
波嫂“嗷”一嗓子嚎哭起来:“汤老板, 小汤生, 波佬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啦!”
李秘书一声轻笑:“一时糊涂?这糊涂也糊涂得太久!公司同事举报, 你们收受贿赂, 分派厨房职位已经有五年。”
肥波木然地瘫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他连一个字都没办法再开口。
脸上的肥肉一直在哆嗦。
报ICAC,连秦霜树这个穿书的,也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香江廉政公署接手, 意味着的是不但要吐出脏款,还要坐大牢!
91年的香江监狱, 在那些香江警匪片中, 也是至恐怖的存在。
里头的蛊惑仔,都会让肥波两公婆不死也脱层皮。
波嫂拖住汤先生的白色西装裤裤脚:“求求你,小汤生,放过我们啦。”
小汤先生嫌恶的一挥手, 摆脱了她油腻腻的双手,看了眼肥波, 只说了句:“不报ICAC都可以,你们两公婆将这些年收同事的钱,全都返同事。一笔不清,一笔让ICAC同你们算。”
厨房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
厨房工资本来就低,逢年过节都得孝敬肥波,好多人早就苦不堪言。
撵走作威作福的肥波两公婆,还能拿回自己的血汗钱,被欺压惯了的后厨员工谁不开心?
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暗暗决定,等汤先生一走,马上就去逼肥波还钱。
去得迟了,只怕别人都要完了,两公婆拿不出来,倒霉的就是自己。
就是成日跟住他们,也得要他们还自己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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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汤先生此刻才笑吟吟看一眼秦霜树,继续道:“阿树手艺出众,心性坚韧。我同林生还有汤董、雅芙都曾试过,可以请到她是影业公司同事的口福,都是后厨所有员工的福分。”
他看向李秘书:“以后香江影城饭堂后厨,就交由秦霜树做掌灶大厨,兼任厨房主管。秦霜树的人工,加多百分之二十,即刻起结束实习期。”
周围嗡嗡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又艳羡又妒忌的目光。
好多人在厨房里干了十多年,还在洗菜工、案板工的职位。
甚至连可以在这职位,也是上供了香火钱给肥波两公婆,才得以保住这份饭碗。
又有谁见过,这样坐火箭般的升职?
三天前才进公司实习,三天后直接踢走顶头上司取而代之,摇身一变成为厨房主管!
她甚至连实习期,都还没过呢!
秦霜树却完全没有推辞,她开口道:“多谢小汤生,我会好好管理厨房,让公司同事对饭食满意。”
她自己根本不觉得,这样的变化有什么了不得。
上辈子哪家酒楼名店,能请到她做行政总厨,都得烧高香!
捧着大笔钱款,秦氏唯一继承人,也不可能去为别人管理厨房。
她过劳死的时候,已经是秦氏美食集团的副总裁,她又怎么会觉得,厨房主管一职有多了不起?
最后一次在集团旗下酒楼做行政总厨,已经是六年前,她当时十九岁。
何况,她现在真缺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伙食有公司包,儿子嘉峰的伙食、两个人的吃穿用度,都需要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上剩得几百块,还是上次林金龙给的特餐费用。
都远远不够嘉峰的伙食。
没钱,在香江,龙也是虫。
有钱,在香江,虫也是龙!
迫在眉睫的第一要紧事,就是先将两母子的生活费挣出来。
汤文华微微一笑,转身想走。
“二叔,我的薯条!”一天都没好好吃饭的汤雅芙,可不管大人们的恩怨情仇,一心惦记只有薯条。
小汤先生无奈,笑了笑,替她拜托秦霜树:“阿树,你有冇时间,为雅芙做多一次薯条?她都为你的薯条得了相思病啦,除了它,咩都不肯食。”
秦霜树点点头:“即刻送上。小汤生同小小汤小姐,请在饭堂稍候。”
小汤先生牵着汤雅芙要走,却又想起一件事,转身道:“给嘉峰也做多一份。那日,只怕他自己都冇食到薯条。这两份的钱,一样挂汤文若账。李秘书,你帮手催一催董事长。”
他狭长的丹凤眼中,浮现恶作剧式笑意。
“好的,老板。”李秘书认命地应承了。
一份薯条能要多少钱,他倒是宁愿自己给出了……
夹在两位一本正经恶作剧的汤先生之间,他总觉得随时都会被炒鱿鱼。
………………
清水湾白色独栋豪宅前
夜色笼罩,几点疏星与街灯交相辉映。
黑色平治无声无息,缓缓驶入汤宅。
坐在宽敞豪华后座的汤文若,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疲惫地揉揉眼睛。
自己的资金冲入股市,拉高汤氏股价,那姓谢的竟然还敢继续沽空汤氏股票?
他是有备而来?
还是天生赌徒?
总不可能疯到无缘无故,用千万资金以小博大吧?
还是他有什么后手,算定汤氏会有什么风波,股价一定会朝下急跌?
看上去温文儒雅,实际杀伐决断的汤氏兄弟影业负责人,此刻却像是一只疲倦的倦鸟。想要返家,却又害怕黑夜中,深藏了什么不可知的阴谋。
他静静坐在平治的后座,既没有看窗外,也不下车。
司机老陈是汤家多年御用,早已经习惯了几位老板的习性。
他一个字没有说,只将汽车歇了火,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让汤总好好想心事。
过了好半天,汤文若才猛然抬头,发现早已经到了汤宅,笑道:“老陈,都不提醒下,你快点将车驶入车库,自己好好休息吧。”
说完,将金丝眼镜重新带回鼻梁,拉开车门下车。
刚才那个一身疲惫,有些迷茫的男人,又重新变回神采飞扬,斯文俊秀的汤总。
他伸手推开大门,进了屋,还没走过长廊,已经听见弟弟和女儿的欢声笑语。
“二叔你赖皮,哪有人故意输,就为食几条薯条!”汤雅芙娇嫩的童音满满都是不满。
小汤先生得意的笑声响彻:“我赖皮?你赖皮?说好赢才有得食,我们玩打波子每一局都是我赢,你非要赖皮改规则,改做输了才可以食。谁都故意不入。换猜剪刀石头布,你自己输不到,又要赖皮。”
他戏谑小侄女:“不如重新改返,赢才可以食薯条?”
汤雅芙哼了一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知你犀利啦,想输想赢,控制自如。就是同小朋友抢食,丑不丑?”
汤文若在长廊上站了一站,感受这看似吵闹,实则温馨的亲人氛围。
他轻轻捏了捏拳。
无论如何,他也会守护好汤氏,守护好他的家人。
没有人可以乘隙而入!
想到此,他习惯思前想后的心绪,终于放松些。
松了松领口的领带夹,大踏步走进玄关。
正在吵闹的两个人,一起回过头。
看清是他,穿了一身粉红蕾丝公主裙的小小身影,蓦地飞奔过来,伸出白皙如玉的小胳膊,抱他。
汤文若轻轻弯下腰,也伸出双手。
雅芙投入他怀里,小脸在他面颊两边,都贴了一贴:“爹地,你返来好晚,雅芙一直在等你。你再不返屋,薯条就都被坏二叔食光嘞。”
汤文若伸出手指,刮刮她的小鼻尖,取笑她:“早晨,小雅芙不是都讲爹地最坏,二叔最好吗?现在,又换坏二叔啦?”
小姑娘毫不羞愧,嘿嘿笑道:“带雅芙去食美食,就是最好的二叔;同雅芙争零食,就是最坏的二叔。”
小朋友,就是这样恩怨分明。
汤文若微微一笑,看向长餐桌上:
只见白色餐桌上,摆着一大纸袋子的薯条,金黄灿烂。
蘸酱除那瓶桂花番茄朱古力芝士酱外,又多了几碟黑黑、黄黄、红红的酱。
“你们食M记薯条也能争起来?出咩新口味了?”他将身上的黑色西装脱掉,白衬衣的袖扣也全都松开,袖子挽起来。
“才不是M记呢!M记的薯条哪有这么香,爹地你也食!”汤雅芙拈一条最细的薯条,为他蘸一蘸有些粉又有些黄的酱,将小手伸到汤文若的嘴边。
汤文华大笑:“哈哈哈,孤寒①女,给你自己老豆吃,也只舍得给少少!”
有这么夸张?
汤文华脑袋里,缓缓升起一片的小问号。
他宠溺地揉揉女儿的头,真的张嘴,将那根小小的薯条吃了。
浓香氤氲,酥脆细腻的薯条口感,被最大限度逼出浓香。
一股微辣的滋味在口腔中横冲直闯,海鲜特有的鲜香和咖喱特有的浓稠混合在一起,连汤文若都不由叹了一口气。
“水!”
一杯清水,被娥姐及时递到手中。
他低头正要喝,一股浓厚清甜的椰香,又在口中回甘。
汤文若不由怔了一怔,小小一根薯条,竟然有这么多种复合的滋味。
每一种滋味,又搭配得恰到好处。
他已经猜出,那碟蘸酱就是椰浆海鲜咖喱酱。
他望着弟弟,问:“你真是神通广大!竟然大海捞针,从公司捞出小雅芙新认识朋友的妈咪?”
小姑娘立即抢答:“二叔真是好犀利,不但帮我找出做薯条的靓师奶。还请出狗头铡,将奸人全都铡了狗头,真是好威风!”
“狗头铡?”汤文若听得一头雾水,问弟弟,“公司最近在开机拍《包青天》?”
汤文华存心卖关子:“哥,你若是肯以后都常常在公司,多与民同乐。食多几次盒饭,便知奥妙!”
“哦。”心不在焉的汤文若也就随便一听,很快将话题转向他最关切的方向,“炒作林金龙,宣传新电影的事,你谈得怎么样?”
“放心啦,我已经同他谈过,还同宣发部门、公关部门一齐开会,着人找几家关系良好的媒体,随时准备上头版。”说到正事,两兄弟都十分认真。
娥姐给转移到白色意大利手工沙发上的两人,一人泡了一杯黑咖啡。
连汤雅芙也抱着薯条,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客厅留给他们谈正事。
30
此时, 香江影城员工宿舍,嘉峰也正在吃妈咪新做的薯条。
他一边往小嘴里塞金黄酥脆的薯条,一边嘟嘟哝哝赞美:“妈咪好棒啊!单是炸薯条都会做好多种味!我都以为芝士酱炸薯条, 已经是全天下最正薯条。”
“估不到还有匈牙利红酒牛肉汤味、意式肉酱香草味、榴莲芝士酸奶味、德式啤酒香肠黑豆味……”
小嘉峰吃得一本满足。
一边吃, 小嘴还一边滔滔不绝。
秦霜树爱怜地替他擦去小嘴上鲜红的蘸酱,说:“以后嘉峰想食咩, 都可以话给妈咪听, 妈咪都做给嘉峰吃。”
“可以吗?”嘉峰小心翼翼看向妈咪, “可是, 我们冇钱。”
这么小的小朋友,早知家里生计艰难。
秦霜树悄悄叹了口气,静静看了可爱的孩子半天, 才说:“我不会再让我们落到饭都食不起的地步。妈咪会挣好多好多钱, 嘉峰就可以放心吃啦。”
小嘉峰甜甜一笑,忽然又摇了摇头,道:“那等妈咪赚到好多钱,嘉峰再食。”
“而今有妈咪的薯条,嘉峰已经世界第一幸福啦!”
秦霜树看着简陋的木板饭桌。
除了薯条, 只有一碗白饭,一个豉油金枪鱼罐头。
她将儿子搂进怀里, 说:“妈咪下个月出粮就有钱啦, 我今日又涨工资啦!”
嘉峰露出灿烂的笑脸:“妈咪好棒!那嘉仔可不可以再吃多一次炸薯条?”
原来这世界上,有的孩子真将吃到一餐炸薯条,已经当做好奢侈的心愿……
秦霜树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灯光映照, 晶莹剔透。
她分不清是自己在哭,还是原身在哭。
小脸挨着她的嘉峰惊叫:“妈咪, 你怎么哭啦!你不好哭,嘉峰乖啦,嘉峰不食薯条啦!”
这小小的孩子,竟然以为她哭,是因为他提出了超出她能力的心愿……
嘉峰眼睛里的泪珠,也顺着长长的睫毛落下。
秦霜树将嘉峰抱得更紧,她轻声在嘉峰耳边说:“乖仔,你放心,妈咪以后都不会再哭,都不会让你再哭。”
几点星光淡淡穿过窗户,照在他们十分相似的脸上。
…………
香江影城 《香江爱情》片场
叶香妮出院休息一周,才重新回到片场。
她整个人都恹恹地,半躺在白色沙滩椅上,正在看一张新闻纸。
这一周在医院,她只吃了些白粥,既没胃口也没精神。
还不时得防备,无孔不入的狗仔。
才住院一周,已经逮到过两次狗仔化妆潜入医院:一次扮作清洁阿婶,一次扮作走错病房的病人。
若非她就是演技派头号阿姐,有一双火眼金睛,只怕早已经给狗仔得逞了。
有些无良小报,没有拿到任何内幕消息不要紧,人家会编啊!
比如叶香妮手中这张。
正面的头版头条,是林金龙巨幅画像。
背面的版面第一条,就是她叶香妮为情所困,片场假戏真做……
写新闻的狗仔更是舌灿莲花,凭空为她捏造一出绮丽缠绵的香江爱情故事。
说她和个艺术家海边邂逅。
男人对她一见倾心,成日支着画架,在海边等她。
只为画出顾盼生姿,冠绝当代的靓女明星绝世姿容。
叶香妮为他的才华打动,两人相爱相知。
她全力资助对方去意大利进修,又给他好多钱为他的艺术之途铺路,以致虽然是大明星,却也欠债累累。
偶然之间,叶香妮得知对方早已移情别恋。
用她的钱在意大利同知名教授的女儿谈恋爱,两人很快就要成婚。
至于痴情女明星?
谁记得。
那张报纸又写:叶香妮债台高筑、人才两失,抑郁成疾。为了控诉这个吃人的世界,她决心轰轰烈烈在香江影城跳楼摔死……
最离谱的是,报纸版面上还真登载了一幅她的巨幅油画。
油画中,叶香妮一袭白裙,长裙飘飘,只露出半张侧脸。
身后蓝天碧海,无限寂寥。
显得这乱编的故事,煞有其事。
“嚓嚓嚓!”那张三流小报在叶香妮手中瞬间化为了粉碎,“这么钟意编故事,怎不去写剧本?”
经纪人快跑过来,关切问:“香妮姐,发生了咩事呀?”
她皱眉道:“查一查,这家《明珠日报》是谁在胡写八道,告到它破产!”
“是,是。”经纪人连连应声,正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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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阵。”叶香妮叫住他,手指大门处,问,“咩事?一大堆人,都堵在那?”
经纪人忽然笑了,他的姿态变得轻松:“他们啦,都在等放饭。”
叶香妮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道:“有冇搞错?一盒盒饭,需要这么排大长龙等?这些人全都饿死鬼投胎?”
“你都不知,香妮姐。你住院的几日,听讲,小汤先生剑斩厨房奸臣,连番炒掉剧务部主任同饭堂后厨主管。新提拔了一位……”他忽然没声了。
叶香妮皱眉:“讲到一半,怎么不讲啦?”
经纪人干笑:“她们三姑六婆的八卦之辞,怎好意思拿来污糟香妮姐耳朵。”
叶香妮上上下下看他几眼,道:“你都讲到差不多,不讲完,不憋得慌?”
“这可是香妮姐,你让我讲哦。”他忽然将声音放得极低,“他们话,小汤生新提拔了一位枕边人做主管。”
“哦。”叶香妮兴趣缺缺。
她还以为什么事呢!
就算是真,又怎么样?
这公司都是人两位老板的。
这些人真是吃多了。
经纪人的谈兴却收不住了,开始大讲八卦:“老板搅家族企业,安插二奶,在哪都不出奇。怪就怪在,咱们这位小汤生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看上的却是位师奶。”
他看叶香妮在听,更加谈兴大发,把听来的全都一股脑全讲了:“师奶问题也不大,只要年轻靓丽。男人嘛,八十岁都这么专一!”
叶香妮冷笑:“你们男人个德行,还好意思讲!”
经济人赔笑两声,才又继续往下八卦:“奇就奇在,这位不但是师奶,还是个有仔的师奶。现在两母子家都不要了,就住在公司宿舍,只等小汤生翻牌子召唤。”
“翻咩牌子?你当他是皇帝?”叶香妮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想到报纸上乱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这些人,成日食过饭冇事做,两把口皮子就知造谣,惜惜福啦!”
经纪人被她一说,顿时泄了气,想要开溜。
“返来。”叶香妮又叫住他,“你讲半日,都冇讲这些人做咩全部围在片场门口。”
经纪人顿时吞了口口水,也跟着看向门口:“换了奸妃督阵,厨房里的人又特别用心。这几天的菜肴,每天都有几味绝品滋味。搞到食盒饭赛过食五星级酒店大餐。这些为食鬼①,成日就盼着这一盒盒饭!”
叶香妮皱眉:“盒饭?”
这答案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往常片场里的龙套和配角吃盒饭,她又不是没见过,每次都是勉勉强强吃完。
连她的特餐都是,滋味称不上难吃,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吃。
也许对于那些住劏房的穷人来说,片场的一餐,就是最豪华丰盛的一餐吧。
她想。
“来咯!”人群中忽然爆发,接二连三的欢呼声。
片场更多的人,潮水一样涌向门口。
叶香妮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拍灾荒片?个个没见过一餐盒饭?”
她一想到又要喝没滋没味的白粥,就完全提不起兴趣。
“阿辉,咱们讨论一下下一场。”叶香妮对人潮熟视无睹,随口吩咐编剧辉。
戴着眼镜的编剧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隔了一会,抬头,笑容灿烂:“好的,香妮姐,《香江爱情》主旨是刻画大都会男女,在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好似刺猬。明明渴望相爱,但是又彼此惧怕……”
两人一开始讲起戏来,叶香妮彻底调动兴奋,顿时忘记时间。
甚至没留意到周遭突然扑鼻的饭香,她全情沉浸在《香江爱情》,迷离又压抑的罗曼蒂克故事中。
编剧辉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嘴上不慢,目光却在一下一下,看向人潮中心。
“珍妮花是一个靓而自知,风情万种大美人。她视男人为游戏……”叶香妮浑然不觉编剧辉的异常,依旧十分投入全情工作。
“咕噜、咕噜……”奇怪的声音响起。
叶香妮才抬头看了一眼,编剧辉露出尴尬的笑。
“咩声音?”她问。
编剧辉没说话,眼镜片后的目光避开叶香妮视线。
她定定看了他两分钟,转头看向还在放饭的人潮处,说:“肚饿啦?去拿盒盒饭,边食边讲。”
“OK,香妮姐。”编剧辉迟疑了一瞬,转身往人群中走去。
叶香妮才想起自己也还没吃饭。
明明肚子中空空落落,但想到没滋没味的粥水,完全没兴趣。
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根520细支哈密瓜爆珠女士香烟,衔在红唇中吞云吐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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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香妮目光悠远,心思却已飘向上次的天台事件。
这么巧,真的只是意外?
她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头戴白色厨师帽、瓜子脸、大眼睛,长相十分秀丽的靓女,推着一辆饭堂常用的小推车,向她走过来。
31
秦霜树看见沙滩椅上注目她的叶香妮, 心中也轻松了些。
看起来,那次的坠楼事件,叶香妮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
她总算救了一条人命。
秦霜树微笑着推车走过去, 说:“叶小姐, 您的特餐。”
“不食。”叶香妮挥了挥手,不想多说。
她的人还沉浸在《香江爱情》故事中, 只想着怎么把珍妮花的特质凸显得更好, 表演更贴近人物。
“咕咕咕。”但肚子可不配合她, 在此时不断做响, 发出抗议。
秦霜树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直接用行动。
她从推车上取下两个大餐盒, 揭开盖子。
叶香妮立即觉得饿了。
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
热气腾腾的老火靓汤的味道, 还没有真正吃到,已经让人毛孔都打开了。
奶白色的汤在食盒中微微荡漾,乳白的猪脚筋颤颤巍巍。
汤汁里更是无孔不入铺满花生、薏苡仁、沙参、玉竹等滋补食材。
“沙参玉竹薏苡仁炖猪手筋汤,叶小姐可以试下。我用三年生老母鸡吊出上汤,再加食药材同猪手筋打底, 熬足三个钟!”
“油脂都特意滤过。猪手筋富含胶原蛋白,又强筋健骨, 最适合病人康复。”
秦霜树介绍完她的老火靓汤, 又顺手揭开了另一个食盒的盒子。
只见盘中菜呈现三种颜色:碧绿、艳红、金黄。
三色交相辉映,让人看了就觉开胃。
碧绿的是丝瓜,艳红的是枸杞,金黄的是腐竹。
秦霜树又了笑, 继续介绍:“这一道枸杞腐竹蒸丝瓜,滋补醒胃。叶小姐在医院食了好多日白粥, 口都冇味。”
“所以我用少少生抽同麻油、醋调个调味汁,淋了浅浅一层。相信叶小姐食少少,都会有胃口。”
强烈鲜艳的颜色,已让人开胃。
鼻端酸酸咸咸的调味汁,不时散发香油的香气。
叶香妮闻了,肚中更加作响。
她口齿生津,想要试下。
每日三餐白粥,都快把她闷死。
秦霜树见状,知她已动食欲,会心一笑,将一个汤碗盛了猪脚筋汤递给她。
又将饭碗同筷子放下,便欲离开。
叶香妮忽然抬头看住她,问:“靓女,你是厨房刚上任的新主管?”
秦霜树有些疑惑,却也微笑着答:“我是秦霜树,刚刚接手厨房,叶小姐有任何关于食物的意见,都可以随时指教。”
叶香妮忽然叹了口气:“我们女人出来行走江湖,明明凭本事吃饭,却因为生得比别人靓,又比别人能干,总会有好多招摇口舌。”
秦霜树思度了一下,虽然不知这一句,同上一句有什么关系。
但是今天的《明珠日报》,她也有看。
上面那缠绵悱恻,所托非人的爱情故事,看叶香妮的反应,显然是假的了。
秦霜树不知她为什么会向自己提起,却也有心提醒。
秦霜树想了想说:“文人一支笔,可以将人捧至高位,但是都可以杀人于无形。阮玲玉殷鉴不远,流言蜚语都需有大心脏承受。”
叶香妮原本有意提点她,没想到倒反过来被她提点。
也不知她究竟知不知,被人背后造了黄谣……
两人并不相熟,叶香妮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透。
她想了想说:“流言源头,总须堤防身边。”
她这话模棱两可,如果秦霜树知道,已经是直接提醒她。
如果不知,也可以看作叶香妮是在说自己。
“那幅油画极富风采,非熟人不可以为。”秦霜树索性说得更加直接。
那一场天台“事故”,她救过她,也因此对叶香妮有特殊好感。
她不希望,自己甘冒风险,救回来的人,再被人害。
秦霜树也知交浅言深,忙掩饰一笑:“不打扰叶小姐,我还有餐要送,先告辞啦。等阵,我会请同事来收返餐具。叶小姐你请食饭,祝早日恢复健康。”
本来绝不会是厨房主管送餐。
只是,秦霜树想多了解公司人员结构,以及各人脾性胃口,以便做出让同事更加满意的菜式。
所以这几天,她都是亲力亲为各处奔走。
上辈子在秦氏美食集团,她就一直是这样的作风和主张:做饮食最重要的,就是要站在第一线。
只有经常接触了解客人,才不会闭门造车,才可以将食材发挥到最佳状态,更加贴合客人口味。
“请便。”叶香妮做了个请的手势,重新被眼前香气扑鼻的靓汤吸引。
秦霜树渐渐走远,叶香妮举箸欲食。
她思及方才对话,总觉得秦霜树反过来在提点她。
叶香妮缓缓抬头,看向远去的秦霜树背影。
只见瘦瘦削削的身影,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顶天立地。
叶香妮怔了怔,心中模模糊糊升起一种怪异的熟悉感:这个身影,好熟啊!
看了许久许久,直到那个皎洁雪白的身影彻底走出片场,她才收回目光。
端起青花瓷碗,用小汤勺轻轻搅了搅,碗中乳白色的汤液。
被汤匙一搅,老火靓汤的温馨热气四处氤氲,更加引人垂涎。
轻轻舀了一勺,里头不但有乳白汤汁,还有乳白猪脚筋同雪白薏苡仁。
叶香妮将汤匙轻轻凑到唇边,抿了一口。
彻底怔住,她转头再看向秦霜树消失的方向。
当然,此刻早已看不见人影。
却看得见片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盒饭的人,每一个都吃得酣畅淋漓。
每一张或淳朴,或狡猾的脸上,此刻唯一的神情,全都是心满意足。
她在这一刻,才真正相信经纪人的话。
片场这许多同事,真的是在为这一盒盒饭翘首以待。
这盒饭,真值得人从将军澳排到铜锣湾。
叶香妮缓缓将汤勺又凑进唇边,这一次她喝了一大口汤。
清甜滋润的汤汁,如同甘泉一般汩汩流入她的口、她的心肝脾肺肾。
她的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口汤抚慰了。
这饱含着滋补药材的汤汁,好似具有魔力,一点点抚平旧伤留给她的深深创痛。
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热力充盈。
叶香妮喟叹一声,雪白牙齿轻轻咬下乳白猪脚筋。
又香又韧的猪脚筋软软糯糯,Q弹中富含嚼劲,十分鲜美可口。
这一下,叶香妮停不了嘴。
只见她一会喝汤,一会吃薏苡仁、沙参。一会吃玉竹和花生米。一会又拿了筷子,去夹那微酸爽滑的丝瓜。
连白米饭,她都用猪脚筋汤泡了小半碗,吃得精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餐,是受伤之后吃得最为畅快的一餐,美味又滋补。
食物的能量,让整天懒懒的精神,为之一振。
秦霜树吗?
这名字,她记住了。
…………
摄影一厂 《十二飞鹰》片场
林金龙一身黑色劲装,轮廓分明的脸男人味十足。
只见他飞跃而下,同阿强、阿明扮演的反派配角硬桥硬马连连交手,腾挪闪跃、拳拳到肉,打得虎虎生风。
阿强、阿明左右分袭,三人如同穿花蝴蝶般,一路交手一路变换身形。
“OK,这一条过!林生太犀利,阿强你们表现都很醒目!视觉效果拉满,等开播一定受热捧。”导演非常满意拍摄的进度和质量,连连夸赞。
“多谢导演。”阿强和阿明退下来,不忘给导演鞠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导演笑眯眯回应:“以后有戏份更多的配角,我不会忘记你们。”
林金龙却早已经去更衣室,脱衣服换衣服了。
“今日戏份拍完了?”随着话音,小汤先生走了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套头毛衣,斯斯文文,清俊非常,像大学生多过像大老板。
导演赶紧从椅上站起,迎接老板:“今日拍戏进度很顺利,一条过两场。小汤生,你认为要不要加多几场?”
小汤先生挥了挥手道:“你才是专业的,你决定就好。阿龙呢?”
陈导忙道:“他去更衣间换戏服了,我叫人去叫他?”
“不用,我等他。”小汤先生随意找了张沙滩椅,自己坐下。
周围的不管是制片还是演员殷勤问候后,都暗暗羡慕林金龙:天天上新闻,小老板时不时亲自莅临片场捉人。
他在公司的地位炙手可热,眼看着咖位又要飞升。
过了好久,林金龙从更衣间出来了,脸色很难看。
一眼看见沙滩椅上的小汤先生,楞了一楞,对方连连招手,他快步走过去。
“小汤生。”他只问候了一声,欲言又止。
“阿龙啊,我筹备了个慈善飞车比赛,到时由你开我那部林宝坚尼。要赢到好光鲜,停车后在车顶打套功夫。”
“我会将公司成班女明星全都拉去为你助兴!媒体方面,我都打过招呼。”汤文华兴致勃勃。
那辆蓝色限量版林宝坚尼,是他最心爱的座驾,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开。
这次,为了抬林金龙咖位,竟然舍得拿出来给林金龙过瘾。
林金龙忙道:“多谢小汤生,我会勤加准备,绝对不辜负公司栽培!”
汤文华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头,道:“记得要够靓够姣气!越出风头越好!”
说着说着,他忽然疑惑地看了眼林金龙,大笑声戛然而止。
“阿龙,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是生病,还是受伤?”他问。
32
林金龙的脸色很难看, 想了一想,却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正在这时, 远远传来生活制片的大吼声:“放饭喽!”
片场的大门缓缓打开, 五六个穿白色工作服的饭堂人员,推着几辆饭堂特有的推车进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走在正中央。
她戴着白色厨师帽, 穿着白色厨师服, 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 眼中都是自信的光芒。
小汤先生诧异道:“阿树一个厨房主管, 还亲自送餐?”
林金龙默默点了点头,没出声。
汤文华侧头,仔仔细细看他, 认真问:“阿龙, 你有咩事瞒住我?”
“你都不要问啦,小汤生。”林金龙遥遥看了眼还在远处的秦霜树,脸色更加难看。
这下,小汤先生更好奇了,他也看了看身姿婀娜的秦霜树, 问:“是同阿树有关?她惹你呀?她做的特餐冇合你胃口?还是……”
他忽然放低声音,轻声道:“你发现自己, 不知不觉钟意她?”
汤文华自己说着说着, 都爆笑出声,最后奉劝林金龙:“厨艺好似妈咪的手艺不要紧,人家可真是小朋友的妈咪。已婚,未离。你一个大明星, 还是讲讲道德。”
“小汤生!”林金龙的脸色更臭。
汤文华相信,如果自己不是他老板, 他的拳头,只怕已经砸到自己脸上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金龙正要说什么,却看见秦霜树推了一辆饭堂的推车过来,他立即又将嘴紧闭。
“小汤生,林生。”秦霜树问候一声后,向汤文华抱歉地笑,“不知小汤生在,我这边只准备了林生的特餐。你想食咩?我送完餐给林生,即刻返厨房做。”
汤文华兴致勃勃正要开口点餐,林金龙忽然道:“不用啦,汤先生讲过同我一齐食,你送多一份饭来就可以。”
小老板即刻转头,望住林金龙。
心中更加惊奇:这可新鲜了,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假传圣旨。
还明显是不想秦霜树,再去为他特别做一份菜,再跑一趟。
不过,在秦霜树的纤手为他们揭开食盒时,小汤先生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餐盘内,入目是浓浓的金红色汁液。
在醇香的汁液中,卧着一对先卤后焖的肥美鹅掌。
鹅掌早已骨软肉酥,流出满满胶质与鲍汁相融,散发诱人香气。
鹅掌中心,层层叠叠铺着水鱼鳖裙。
鳖裙经过上汤的煨制,早已经浸透了鸡骨、猪肘、水鱼、花菇的鲜香。
餐盘的一角还摆了一朵碧绿的“牡丹”,仔细看却是用上海青的菜根雕刻而成。
碧绿牡丹的下方,卧着两枚“色如琥珀,嫩似熔浆”①的溏心鲍鱼。
金红鲍鱼在阳光下,晶莹透亮。
“好手艺啊!阿树,光看这卖相,已经是米其林三星水准!”汤文华赞不绝口,浑然忘了还要重新点餐的事。
秦霜树微微点头,微笑道:“多谢小汤生夸赞。这一味是鲍汁鹅掌扣裙边,还有一味是枸杞乌鸡水鱼汤”。
她一边说一边揭开另一边的食盒:只见汤盆中装着,看起来完整,却早已大卸八块的水鱼。
两道菜是配套的。
头一道菜的裙边,就是在这上汤之中细细煨熟,吸收汤汁精华,才重新卧进鲍鱼汁液中与鲍鱼同焖。
光是看看,一个大明星、一个大老板已经食指大动。
秦霜树为汤文华和林金龙摆上碗筷、汤匙,为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这才道:“汤生、林生请慢用,两位有任何意见,欢迎随时找我。”
她微微点了点头,便要将手推车推走。
“阿树……”林金龙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秦霜树转身,微笑着看着他:“林生,咩事呀?”
林金龙想说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汤文华,忽然道:“多谢你,辛苦啦。”
秦霜树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双大眼睛中都是认真的光芒:“不客气,这是我分内的职责。”
等她和她的小推车走远,已经动筷子夹了一块溏心鲍鱼,正在大吃特吃的小汤先生,忽然舍得停了筷子,望住林金龙,若有所思:
“阿龙,你究竟想讲咩?我看你明明不单是道谢的意思。”
他顿了一顿,忽然又问:“你对我都欲言又止。道谢前,特意看我一眼……你想讲的话,是同我、同阿树都有关?”
林金龙没想到,小汤先生这么敏锐。
他正要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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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片场另一头,嘈杂声大起。
汤文华、林金龙一起望过去。
只见特意铺制的草地上,三个人打成一团。
这一次却不是拍戏,也不是高来高去的武侠特技。
是真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搏斗,每一拳都用尽全力,每一拳都拳拳到肉。
林金龙看了几眼,忽然失声道:“是阿强,阿明……怎么当着小汤生,都敢打起来!”
汤文华皱眉看着远处纠缠的人影,好心情顿时好似肥皂泡,破灭消失。
他腾地从白色沙滩椅中站起,往人潮中走去。
围观的人群,一个个见到小汤先生过来,纷纷一边低声问候老板,一边让开一条路。
汤文华快步走过去。
林金龙也赶紧跟了过去。
片场看热闹的人见着汤老板,人人噤声。
只有还在打架的三个人,完全没注意。
一时间,四围安静。
只有凶猛的拳头打到肉的声音,还在呼呼作响。
“打999,让他们三个都去大牢里打!”汤文华声音冷厉。
“是,是。”旁边有人立即应了,真要奔出去找电话。
在打架的三个人心中全都一惊,停了手。
只见阿强、阿明还有场务林,三个人全都身上衣服皱巴巴,脸上东一块紫、西一块青,看上去十分狼狈。
汤文华忽然又道:“返来,这电话我亲自打。”
先头奔出去找电话的,即刻停住脚步,等小汤先生下一个吩咐。
汤文华将一支大哥大握在手中,却并没有拨出“999”的号码。
他倒不是想纵容,这三个人在他的片场打架。
只不过做影视公司的,狗仔比狗都盯得紧,风吹草动,分分钟上新闻。
警车要是真“呜呜”呼啸而来,明天他们汤氏兄弟影业公司,就又得上各大新闻报刊的头版头条。
虽说黑红也是红,但大哥此刻正在谋划着拉升股价。
万一因此股价下滑,让那姓谢的捡了便宜,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想了一过,他努力平复胸中怒气,平静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话我知?你们三个有咩十冤九仇,非要在片场打个你死我活?”
小汤先生声音很平静,但那过分平静的语气反而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场务林陡然打了个寒颤。
他明明被打得最惨,眼肿如鸡蛋,整个身子都佝偻着,却偏偏一个字都不敢说。
阿强望了望场务林,又望了望汤先生,再环顾周围围观的那样多人。
他也将嘴紧紧闭上,一个字都不肯说。
但眼神中气愤难掩,想要杀人般的神色盯着场务林,场务林更加害怕,整个人瑟瑟发抖。
阿明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忽然道:“小汤生明鉴,我是劝架,冇打架。”
小汤先生凝目看住他,阿明的眼角也挂了一丝彩。
汤文华皱眉问他:“你话你是劝架,知不知他们为什么打?”
“小汤生,是……”
阿明才说几个字,就被阿强一口截止:“阿明!不好乱讲话。”
阿明看看阿强,又看看小汤先生,心中挣扎犹豫,没有往下说。
汤文华淡淡笑道:“可以啊,如果不讲,无故打架,三个人一般处理——开工时间打架斗殴,全部开除。我还会同其他影业公司打招呼,告知行尊们,你们三人用不得!”
场务林猛然抬头,想说什么,但又想及三个人打架的起因,他将头埋下去,更加一个字都不敢说。
阿强气愤愤地瞪着场务林,还是没有开口。
阿明这下可急了,忙抱怨道:“阿强你为人讲义气,为朋友两胁插刀冇错。不过你都想想你家六十老母,还有我家老婆仔啊。断出粮,就是断生计,他们可怎么办?”
阿强双唇紧闭,总算露出一丝羞惭的神色。
他还是没有说话。
汤文华笑吟吟看着阿明。
攻心为上,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三个人中唯一突破口在阿明。
他也不多说什么话威逼利诱,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阿明,等他自己招供。
果然,阿明只犹豫了半分钟,即刻哭诉:“小汤生,你不可以开除我同阿强啦。我们打架有错,但全部都是因为场务林烂舌根,阿强都是在为您出头!”
汤文华顿时怔了一怔,只觉得不可思议。
为他出头?
这个公司都是他的,竟然有人敢对他做什么?
他一瞬不瞬盯着将头像鸵鸟一样深深埋着的场务林,命令:“讲,我要知发生咩事!”
林金龙忽然插口:“少乱讲,你们打架就打架,怎么又牵扯到小汤生?”
汤文华霍然回头,看了一眼林金龙,心中模模糊糊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也知道?
究竟什么事?
还没等小汤先生再发问,阿明已经哭天喊地、赌咒发誓:“小老板你明鉴啦,我讲话都是千真万确,有一句假话,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33
他发这么重的誓, 还没说,小汤先生心下已经有些信了。
汤文华淡淡道:“讲!”
阿明正要讲,林金龙又插嘴:“既然事关小汤生, 不如去旁边的休息室, 听他们慢慢讲。片场人多口杂,万一混了狗仔, 又让新闻纸乱写。”
汤文华转头再度望向林金龙, 点了点头, 说:
“阿龙, 你果然知道,一直瞒住我是不是?好,就听你的。你们三个, 同我去休息室。”
“其他人就地解散, 如果谁让我听见半句乱讲,全部返家食自己!最好想清楚,改行找不找的到工开。”
他这显然是,决心谁敢老虎头上拔毛,他就要将人封杀到底。
香江影视公司有好些出名大公司, 老板们虽然平时打对台戏,但彼此相熟, 敢反骨仔, 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必然会同气连枝对付他们。
所有人连连道:“不敢,不敢。”
全都依照吩咐散开。
汤文华当先领头,其余三人即刻跟在他身后朝着休息室走。
才走几步, 小汤先生回头,道:“阿龙, 怎么不跟来?”
林金龙苦笑道:“事关汤生,我认为听到的人越少越好。”
“少同我来这套!我都看出,你早就知道,竟然不同我讲!快点过来!”汤文华说完就走。
林金龙叹了一口气,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进了片场休息室。
小汤先生当先在沙发上坐下,将两条长腿叠在一起,道:“快点讲,有一句不实,不单是炒鱿鱼,我一定同全行封杀你们。 ”
几个人苦笑,他们只是小人物,哪里惹得起汤老板这样的富贵中人。
林金龙也找了张沙发,远远坐下,低着头,像是根本没有在听。
阿明当先站了出来,指住场务林说:“汤生,不是我们要打架,实在是场务林乌烟瘴气,胡编乱造!”
“我同阿强正食今日盒饭,都赞美阿树好手艺。这场务林偏在边上阴阳怪气,乱讲阿树生得这样靓女,哪只是好手艺,凭床上功夫也可以征服世界……”
小汤先生听得怔了一怔,忽然问:“他乱讲话诽谤同事,确实不应该,但是这又关我咩事?”
刚才在外边,阿明可说的是场务林造谣自己啊!
阿明没想到说到这份上了,小汤先生竟然没听明白。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正在琢磨要怎么说,才能不惹怒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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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文华看见他神色,又看了看另外三人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场务林,问:“你是讲……你是讲……他讲我同秦霜树……”
连他都说不下去了。
在此之前,小汤先生还真想都没想过,有人竟然敢将他和秦霜树放在一起造黄谣。
他开了头,阿明连连点头:“是啊,这烂仔就是在那阴阳怪气,讲阿树是靠睡上位。师奶做小汤生二奶,才可以三天就变厨房主管,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都话他如果是个靓女,他就将大汤生睡了,保准飞去更高!”
阿明原本就是有台词的配角,经常练习台词。
最后一句更是学足场务林的声情语态,说得得意洋洋,又阴阳怪气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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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汤文华气得掰断了面前茶几的雕花木条。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林金龙道:“阿龙,你刚刚想讲冇讲就是这个?公司对你不薄,我都对你不薄,你竟然不先讲我听!”
面色复杂的林金龙叹了口气说:“我都是在更衣室里,听到两个声音讲八卦。都冇正面逮到乱讲的人是谁。”
“又顾虑到阿树一个女仔的声誉,不愿意闹大全公司流传,所以犹豫好久,终于冇讲。”
小汤先生的脸色更加难看,连连冷笑:“原来不止场务林这个源头!只怕现在,已经成公司都在私底下乱讲!”
场务林猛然震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小汤生明鉴啊,我这张嘴不应乱讲话!但是,我真不是咩谣言源头,我都是听人讲。”
汤文华扶了扶额,果然还有其他人!
他狠狠道:“看来还是我平日做人太仁慈!讲,都还有谁乱讲话!”
场务林一五一十全部招供
…………
汤氏影业公司员工宿舍,门外不远处。
碧草如茵,草坪上蹲了三个小孩,全都全神贯注盯着地上四散的玻璃珠。
一棵桂花树下,被挖了一个仅容得下一粒玻璃珠的小洞。
玻璃珠色彩缤纷,有乳白色、天蓝色、金黄色、艳红色、浅紫色……
金黄的桂花花蕊落了一地,连弹珠坑里都落了好些。
香气沁人心脾,孩子们玩得格外投入。
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生,握着玻璃球用力一推。
玻璃球飞速滚出,越过桂花树下的弹珠洞,打在树干上,又弹了回来。
小男生扁扁嘴:“哎,打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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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觉让开位置。
另一个扎小辫子的小姑娘蹲过去,握着手中天蓝色玻璃珠,全神贯注看着弹洞坑,瞄准再三,忽然推了出去。
天蓝色的玻珠咕噜噜朝着弹洞坑笔直滚过去。
小姑娘高兴地为自己的玻珠加油:“入,入,入!”
玻璃珠可不听她的命令,滚着滚着,忽然后继无力,在离洞的不远处停下。
小姑娘嘟着嘴,让开。
嘉峰蹲在线前,小姑娘高声加油:“嘉仔,你一定要入哦,不好让肥仔将我们的波子都赢了!”
嘉峰还没回答,肥仔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说:“阿珊,你不看看你自己打的波子,把洞都挡住。你叫阿峰怎么赢?他又不是神仙,可以叫波子飞越。”
叫阿珊的小姑娘扁扁嘴,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嘉峰冲着她笑一笑,说:“阿珊不好爆眼水哦,你等我赢他那颗波子,送给你。”
“我看你怎么赢!”肥仔哼了一声。
嘉峰不再理会,专心致志用目光丈量波子与坑洞间的距离。
他眯着眼,瞅着坑洞不远处的天蓝色玻珠。发现阿珊的玻子,确实挡住了他的玻珠必入路线。
肥仔大笑,连声道:“快打呀,我看你怎么入!”
三个孩子都不超过五岁,都还是争强好胜的年纪。
嘉峰“哼”了一声,不理肥仔,目光看向那棵炫金缀玉的桂花树。
看了好一会,他才将手伸出,摸出属于他的那一颗金黄色玻璃珠。
肥仔一看就不高兴了,气哼哼说:“这粒珠是你昨日赢我的,我今天一定赢返来。”
嘉峰轻轻笑了一笑,没有作声。
他将食指扣住中指,握住玻璃珠,手心向下,用力弹出。
金黄色的珠子如同流星,化作一道金芒奔出。
肥仔立即高兴得直拍手:“哈哈,你打这么猛,肯定过线飞走啦!”
他的手才拍出,蓦然停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只见那道金芒速度飞快,低空跃过挡住线路的天蓝色玻璃珠,直接撞上桂花树干,弹了回来。
看上去,和肥仔弹过去的玻珠没什么区别。
可区别大了的是,被树干撞回的结果。
肥仔的直接撞出老远,嘉峰的那颗金黄色珠子不偏不倚恰巧撞进坑洞,被牢牢卡住。
“阿峰好棒啊!”阿珊一声欢呼,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肥仔更不高兴了,伸出一只手指一下一下刮自己的脸,嚷嚷:“不要脸,女仔钟意男仔,女仔钟意男仔!”
阿珊“哇”一声大哭出声,抽抽噎噎说:“肥仔,你才是女仔钟意男仔!”
肥仔哈哈大笑,说:“我才不是女仔,我是男仔,我都不会钟意你们小女仔!”
嘉峰对他两的纷争恍若未闻。
走到洞坑旁,将自己的珠子拿起,瞄准肥仔那颗艳红色玻璃珠,弹了过去。
玻璃珠与玻璃珠相撞,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将玻璃珠收在另一只手,手中的玻璃珠又瞄准阿珊的天蓝色玻璃珠,再次准确收入囊中。
嘉峰这才捡起所有的玻璃珠,走到被肥仔欺负哭的阿珊面前,将另一只手艳红色的玻璃珠,同阿珊本来的天蓝色玻璃珠一齐递到阿珊眼前。
“不好哭啦,阿珊,我将肥仔的玻珠赢给你啦!”嘉峰的声音温温柔柔。
他还小,并不懂得怎么说安慰女生的话。但阿珊听了,一下子破涕为笑。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珠,放在掌心看来看去。
艳红色和天蓝色的玻璃珠上还沾着金黄的桂花花瓣,一股幽香扑鼻。
阿珊忽然不难过了。
但肥仔可就难过地很,他这两天找嘉峰玩,每次都输给他一大把最漂亮的玻珠。
心底下很不服的他,又大叫:“不要脸,男仔钟意女仔!不要脸,女仔钟意男仔!”
“咩是女仔钟意男仔?”嘉峰不解地问。
肥仔这下可得意了,指着嘉峰大声说:“就好似你妈咪钟意小汤总!”
嘉峰扁扁嘴,回他:“乱讲,我妈咪才冇钟意小汤总!”
“我妈咪话,让我不好同你玩,你妈咪是小汤总的二奶。她已经不要你爹地了,只等住给小汤总生小弟弟。等她生了小弟弟,她都不要你啦!”天真的孩子用他的理解,说着最残酷的话。
“乱讲!”小嘉峰“砰”一下,将玻璃珠子砸出,人也向肥仔扑了过去。
两个人瞬间纠缠成一团,在地上打来打去,滚来滚去。
小姑娘阿珊紧紧握着她的玻璃珠,拼命喊:“不好打啦,你们不好打啦!”
3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排员工宿舍中冲出一个胖师奶。
她就是肥仔的妈咪。听见儿子嚎叫的声音,奔出来看看。
她一眼看见泥地里翻滚的两个小身影,走过去拎起瘦小的那个, 在屁股上狠狠给了一巴掌:“哪个小崽子, 敢欺负我们肥仔!”
肥仔有妈咪撑腰,即刻爬起来, 想要扑过去朝嘉峰拳打脚踢, 却一下子被他妈抓了回来。
胖师奶看清手中哭成小团子还眉清目秀的小男生, 忽然松开手, 让嘉峰站在地上,赔笑道:
“原来是小嘉峰呀,我冇看清楚是你。肥仔同你贪玩, 你不好哭啊, 那些玻珠全都送给你玩,你不好同你妈咪告状啦!”
她拖着儿子,就往回走。
一边走,肥仔的声音还一边传过来:“妈咪,你怎么连嘉峰那个小豆丁都怕啊?他都打不过我!”
胖师奶的大嗓门随风传来:“谁怕他啦, 我是怕……”
肥仔抢答:“我知道啦,你是怕他妈咪!”
胖师奶恼羞成怒在儿子胳膊上狠狠掐一下, 道:“谁怕那个瘦师奶, 你妈咪是怕小汤总。万一她晚上同他吹枕边风,咱们一家人的饭碗还要不要?我都话,叫你不好同那衰仔玩!”
尖刻的语声,不时随风传到两个小小的孩子耳中。
嘉峰哭得更加伤心。
秦霜树回来接儿子, 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嘉峰蹲在地上大哭,一张脸好似一个花猫。
隔壁宿舍的小姑娘蹲在他身边, 温温柔柔给他递纸巾。
秦霜树心中一惊,忙跨步上前,将儿子抱起,问:“嘉峰,咩事哭啊?你是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啦。快话给妈咪,发生咩事?”
嘉峰看见妈咪,一下子投入她怀中,双手牢牢抱住秦霜树,拼命想将眼泪忍回去,落下的眼泪却更多了。
“你讲啊,乖仔!”秦霜树越发着急,将儿子推离他一些,仔仔细细看他的脸。
嘉峰拼命摇头,好半天才抽抽噎噎,说:“我不可以讲,我讲了妈咪会伤心。”
阿珊拖拖秦霜树的衣衫,奶声奶气说:“aunt,刚刚肥仔打输了波珠就骂人,肥仔的妈咪还打了嘉峰屁屁。”
秦霜树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小朋友打打闹闹,怎么大人还上手了?
她换了个姿势,打横抱起嘉峰,将他的背带裤松开,露出肌肤。
果然看见被打的地方一片鲜红,五指印记好清楚。
那师奶用的力不小。
“走,同妈咪上门找她去!”秦霜树决心,一定要替嘉峰讨回公道,那胖师奶要是不肯道歉,她也会给她来一下子!
谁知嘉峰好似扭糖一样强烈抗拒,他的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不去,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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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怔了一怔,问:“怎么啦?你把肥仔打伤了?”
这是她唯一想到,嘉峰被打反而还不愿上门的理由。
阿珊继续奶声奶气告状:“aunt,冇,阿峰冇打伤肥仔,是他们母子都乱讲话。肥仔讲他妈咪话给他,aunt你是小汤生二奶,等住同小汤生生个弟弟,就不要嘉峰啦!”
小姑娘记性好,竟然说得一字不差。
“阿珊!”嘉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更加伤心了,让妈咪听见了这么难听的话。
秦霜树大吃一惊,她身为被造黄谣的本人,都传到小朋友嘴里了,她竟然是第一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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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造谣的人,谁也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自讨没趣。
秦霜树这才想起在《香江爱情》片场,叶香妮同自己莫名其妙的对话。
“我们女人出来行走江湖,明明凭本事吃饭,却因为生得比别人靓,又比别人能干,总会有好多招摇口舌。”
“流言源头总须堤防身边。”
她当时以为叶香妮是抓住她这个陌生人诉苦,在说《明珠日报》编造乱写的事情。
现在想来,原来叶香妮其实是在提醒她。
只是彼此第一次真正说话,没好冒然交浅言深。
叶香妮这份心意她记下了。
流言源头?
身边?
究竟是谁,给自己造这黄谣!
是被赶走的剧务刘主任?
是王策划两公婆?
还是被自己成功夺权的肥波两公婆?
想来想去,每个人都有这个可能。
她还没说话,嘉峰好伤心地问她:“妈咪,你真要做小汤生二奶,不要爹地,也不要我了?”
秦霜树柳眉倒竖,呵斥道:“乱讲,成班人乱嚼舌根,嘉峰你不好同他们一样乱想。妈咪只钟意嘉峰。咩狗屁二奶,妈咪即刻就教你跆拳道,谁再在你跟前乱讲,你就揍谁!”
她想了想,将嘉峰放在草坪上,蹲下来用纸巾,将嘉峰脸上的泪珠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望住他,认认真真说:
“妈咪又的确不要你爹地,他是个烂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平时都不开工,日日在家打老婆打仔,那日他还打算骗我签保单,害死我们两母子拿保险公司的钱。”
“这种人,嘉峰以后都要离他远远。乖仔,你应不应承妈咪?”
虽然有古话,对子不言父过。
但是秦霜树认为,还是要对嘉峰说清楚,让他不要对那烂男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心中有种害怕,总觉得书中嘉峰的死,跟烂赌翔脱不开干系。
只有早日跟嘉峰讲清楚,让他认清楚那个男人根本不配当他的爹地,他才能够遇事保护好自己。
嘉峰沉默了好一会。
他小小的脑袋,浮现出一幕又一幕从小到现在的亲身经历。
他同妈咪住在简陋的劏房里,两母子常常连菜都买不起。每次老豆回家,不是抢钱,就是打他,打他妈咪。
他从小就渴望好似阿茵、阿珊,有钟意他的爹地妈咪,可以一家人幸福地一起吃饭、逛街、生活。
可他回忆半天,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被他叫做爹地的男人,唯一给过他的温馨时刻,就是上一次回劏房,一家人一起吃的那一顿饭。
可是妈咪告诉自己,就连那一顿饭,他也是来骗自己和妈咪,想要用他们的命发达。
想到这里,嘉峰开口说:“好,妈咪,我都听你的。嘉峰永远只同妈咪在一起。”
秦霜树欣慰地笑了,谁知道她才放松一些些,嘉峰又开口问:“那位小汤生,会成为我的新爹地呀,妈咪?”
秦霜树顿时哭笑不得,搂住嘉峰,认认真真将他当做一个成年人:“冇,小汤先生是妈咪的老板,他只是钟意妈咪的厨艺。妈咪都立定心意,好好用厨艺为公司同事服务。”
她顿了一顿,又跟嘉峰说:“妈咪一个人都可以好好养大嘉峰,我不准备靠任何男人,都靠不到其他人。”
“我有一对手,有一身厨艺。哪怕是出街走鬼档卖小食,我都可以养活嘉峰同自己。我一定会给乖仔你最好的教育,妈咪保证。”
嘉峰虽然才四岁,对妈咪的话也只能听个半懂。但他的心中,忽然升腾起好骄傲、好骄傲的情绪。
他有这样能干,也这样坚韧的妈咪。
他也要变得能干和坚韧。
他伸出小小的手,牢牢抱住妈咪,轻轻在妈咪耳边说:“妈咪,嘉峰都要快高长大。等嘉峰长大,会好好赚钱给妈咪,给妈咪买一间,比我们而今住的宿舍还要大的大屋。让妈咪不用再这么辛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紧紧抱住儿子。
阿珊仰头望住秦霜树母子,奶声奶气说:“我都同嘉峰一样。”
秦霜树听了,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
这小姑娘,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嘉峰和小阿珊奇怪地看着大笑的秦霜树,看着看着,两个人也跟着秦霜树哈哈大笑起来。
35
香江影城饭堂后厨
秦霜树还是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 早早到了厨房。
她接手厨房后,只有一条规矩:就是用心。
无论是掌灶的厨师,还是案板切工、洗菜工, 甚至洗碗的厨工和饭堂的清洁阿嫂, 她都要求在岗位上,工作必须全神贯注, 专心一意。
技艺不够不要紧, 可以学。
如果连对待食材、厨具, 对待工作都没有一份认真细致, 想要做到最好的心。
秦霜树认为,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厨房。
上辈子,她在秦氏美食集团做继承人时, 就是这样的要求。
这一次, 穿书接管了香江影城的厨房,她还是一样的要求。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她可以烧到几时。”肥波任命的厨师黑仔华一边吐槽,一边漫不经心开火,倒油。
旁边的大D劝他:“算啦,秦主管上任, 咱们厨房风评确实高好多。做的菜肴也是好快就卖光。我们跟着她,真能学东西。”
黑仔华啐了一口:“学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正聊天聊得热闹, 灶火可不给他留面子。
“蓬”一声, 只见锅中火光冲天而起。
大铁锅里他刚刚倒的油,因为火太猛,燃了起来。
黑仔华连忙手忙脚乱找锅盖,盖住熊熊燃烧的油和火。
好不容易, 一场事故才消弭。
黑仔华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秦霜树站在他身后, 不知道几多时了。
他翻了个白眼,果然听见秦霜树开口就是训他。
“黑仔华,又是你!说过几多次,做事贵诚!我们做厨师,只有用心做好每一个细节,才可以将食材的物性发挥到极致,做出真正够靓的美味。”
“你日日如此敷衍,究竟是敷衍这份工呢?还是敷衍你自己?”
秦霜树声线并不高,可那严肃认真的语气,让黑仔华只觉得每一句,都是当众往他脸上打。
他低头,双拳紧握,并没有顶嘴。
“我想过了,月尾厨房进行一次技能比赛,所有岗位能者居之!不合适的,就接受考核落选。清洁阿嫂都是这样。”
竞争上岗,末位淘汰。
这在秦霜树上辈子是家常便饭般的做法,几乎所有公司都是如此。
黑仔华心中却认定,他被她针对了。
他气鼓鼓地换了口锅,继续炒菜。
秦霜树去检视别人的工作。
黑仔华心中有气,只在肚子中破口大骂,心思全没放在炒菜上。
青菜叶子炒过了火,软塌塌变了颜色。他想都不想,就盛入饭堂打菜的大桶中。
旁边的大D忙低声提醒:“每日饭堂的炒菜同饭盒的状况,秦主管都会亲自检视。看见菜炒成这样,你的评分又要被扣了。”
黑仔华忍不住拔下头上的厨师帽,狠狠摔在流理台上,小声骂:“真正鸡婆!真当自己是老板娘?小汤生见惯那么多女明星!一个靓师奶,还有个仔,床上功夫再好,都不过多玩两年……”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忽然凌空而起。
嘈杂的厨房,即刻鸦雀无声。
“你,你……”脖子被厨师服的领子,勒得喘不过气来的黑仔华,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小短腿只能拼命在半空中挣扎。
秦霜树使出这一手漂亮的单手锁喉,正是跆拳道中的实战技巧。
她将黑仔华用一只胳膊抵在墙面上,目光如同寒冰,看得他毛骨悚然。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被我好好揍一顿,我保证你三天起不来床!嚼舌根坏我名节,阿SIR来了,都是你活该!第二,我一路拎你去见小汤生,你将你刚刚咀蛆那话,当他面大声讲多一次!”
秦霜树面上还带有一丝残忍的笑意,仿佛巴不得他选第一项,让她好好松动松动骨头。
黑仔华拼命挣扎,竟然挣不脱秦霜树的锁喉。
厨房的众人一起被震住:看着这么瘦的师奶,竟然有这样恐怖的力量。
黑仔华被卡住脖子,说不出话,拼命用手指他自己的嘴。
秦霜树怔了一怔,将他放下。
放下前,摞下一句话:“要再听见你嘴里有一个脏字,我把你嘴给撕了!”
黑仔华脖子终于被松开。
他憋了好久的气,拼命咳嗽,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选啦!”秦霜树漂亮的大眼睛,此时却像刀锋,散发骇人寒芒。
黑仔华被吓得抖了一抖。
好半天,他才找着自己的声音:“对不住,阿树姐,是我年轻不醒事。我可不可以选第三项?”
“不可以,你选不了,我替你选!”秦霜树一边说,一边将双手交叉,来回活动。
她的手修长白皙,手型相当漂亮,但每一根手指都有薄茧,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人。
黑仔华都快吓哭了,赶紧求饶:“阿树姐,求你原谅我今次。我不应该乱讲话……”
“我原谅了你,嘉峰都不会原谅我,小汤生都不会原谅我!讲,你为咩要给小汤生同我造黄谣!”秦霜树当众挑开,便是不怕众口铄金,还要杀鸡儆猴!
她不介意打人立威!
至于她自己的声誉?
都特么有人直接在她儿子面前嚷嚷了,她也不想在乎了。
黑仔华再也顾不上了,瞬间出卖队友,哭丧着脸嚎:“秦主管,真不是我在造你谣,我都是听洗菜的阿王讲。”
秦霜树接管厨房好几天了,她对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熟悉。
她做了一本花名册,将每个人的性格特征,技艺情绪全都做过记录。
听到黑仔华这话,她一个箭步,将正要钻入人群悄悄溜走的阿王,揪了出来,一下子摔在黑仔华身上。
这下,谁都没了侥幸心理。
黑仔华又瘦又干,打不过师奶是他自己没用。
这洗菜的阿王,还常年帮手采购搬货卸货,是个又高又壮的壮汉。
竟然在秦霜树手里,也好似一个小朋友,被人丛中摔了出来。
别说动手,他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你都一样,两个选择。”秦霜树都懒得重复选择内容。
阿王跪得比黑仔华还快,他一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说:“秦主管,对不住,是我嘴皮子贱,不应该传谣!我都是听饭堂的三嫂讲的。我不知她是乱讲话,我错了。”
饭堂的三嫂滑跪更快,她都没等秦霜树过来逮她,自己从人丛中走出来,哭嚎着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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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我错了,求你念在我一大把年纪了,不好打我呀!我都是听清洁林婶讲的。”
就这样牵丝攀藤,光是厨房,秦霜树都逮出七、八个参与传谣的,最后一个案板师交代,他是听厨房原来的副主管,另外一个主厨梁宏盛讲。
不用秦霜树去拎人,梁宏盛自己从人从中走了出来,说:“你要打便打,我讲的不是谣言!是事实!”
秦霜树倒不由笑了:“你倒是条好汉!竟然胆敢说是事实!”
她都懒得跟他废话,真的猛然一个跃起,一个回旋踢将梁宏盛踢到垃圾堆中。
她早就一肚子火,想要揍这些造谣,传谣的垃圾了。
梁宏盛捂着肚子,摔倒在黑色的垃圾袋上,痛得眼泪水和汗水一起不断冒出。
秦霜树一个箭步跟过去,将人拎起来,捏起拳头,又要揍向他小腹。
他忽然道:“我不服,你们做得,我讲不得?”
秦霜树不怒反笑,她正要怒斥这个狗嘴长不出象牙的东西。
却有人抢先说话了:“你倒是来讲讲,我做错了咩?请你协管厨房,出粮比成班人都多,你竟然全公司乱造我谣!包养师奶?我有病啊?”
厨房里所有人一听见这声音,立即闪开一条路,让来人进来。
来人正是汤文华,他穿了套银白色高定西服,领带夹用的海蓝宝石,手上的腕表是块百达翡丽的钻石表。
整个人更加风度翩翩,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看起来确实比秦霜树亮眼太多。
“你认为是公司女明星,巴住我不够多,还是香江小姐不够靓?成班靓女天天缠着我同她们食饭、逛街、看电影,你竟然给我造谣,在公司包师奶?我汤二少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小汤先生讲话,如同机关枪扫射,怒火倾泻而出,听得出他也气得不轻。
秦霜树扶额。
这一位气的方向,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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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讲得,好似不介意别人造黄谣,但嫌弃秦霜树只是一个师奶,拉低他品味……
秦霜树倒也不介意他怎么看,他这一通发火,确实有效果。
原本将信将疑的一堆人,全都露出羞愧的神色。
机关枪却还没停,汤文华继续喷梁宏盛:“还是你认为,我们汤家穷到买不起半山豪宅?我冇资格金屋藏娇?”
“还是李秘书背景太硬?纵算我看上师奶,冇钱好好养,都不可以将她安在身边,要放在又污糟又油的厨房?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跟在汤文华身后进来的李秘书,瑟瑟发抖。
他心中暗自庆幸,这小汤先生还真没看上哪个奸妃,否则自己的总裁秘书一职,分分钟保不住啊!
36
梁宏盛被小汤先生一连串连珠炮般的质问, 问得哑口无言。
连他心中,也觉得每一句都是真理,缓缓低下了头。
转瞬之间, 他却又昂头直视小汤先生同秦霜树, 问:“如果不是,秦霜树凭什么?才来厨房实习三天, 你就为她踢走肥波、波嫂, 将她扶上厨房主管的位置?”
秦霜树沉声问:“你是为肥波两公婆报仇?”
梁宏盛摇了摇头, 否认:“那两公婆任人唯钱, 狗头铡铡了他们,整间厨房都大快人心!”
“我是不服!不服我在翡翠楼十年行政总厨经验,连肥波两公婆, 都不敢将我位置踢走。”
“凭什么一个才来三天的新人, 直接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凭什么我在公司七八年兢兢业业、用心做事,经常帮助厨房同事改良菜式,就永远只能甘居老二?”
他这话一出,周围嗡嗡声不断。
此刻,所有人全都知道他确实是造黄谣:因为不服气、不甘心。
并不是秦霜树同小汤先生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 被他逮住了。
汤文华听了更来气了,他冷笑道:“我的公司, 我要用咩人我讲了算!凭咩?凭秦霜树厨艺一流, 赛过你们全部人。我不是针对你,我讲的是你们全部!”
“我不服!比过吗?小汤先生就讲,她厨艺比我好?”梁宏盛捂着还在痛的肚子,大声抗议。
小汤先生半分面子都不给, 直接说:“汤氏影业用人不讲论资排辈,唯有能者居之, 不服?你请另谋高就!”
梁宏盛眼睛血红,喃喃道:“还说冇私情,纵算讲了她几句闲话,又何须要炒老臣子?”
小汤先生哈哈大笑,指住梁宏盛:“你有冇搞错,你造的是我谣!你在我公司领我薪水,还要造我谣!不杀一儆百,以后谁还服我?”
梁宏盛怔了怔,他心中本来不以为然。
以为男人嘛,被口花花几句,对方又是靓女,汤二少即便听到了,也是一笑置之。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进展竟然会这么严重……
他的脸垮了,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肥波下场他很清楚,汤氏出面打了招呼,两公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行家肯要。
他讲几句闲话,挨了秦霜树一个飞踢,还要挨小汤先生炒鱿鱼?
梁宏盛咬咬牙,抬头道:“汤生你讲她厨艺好,你可以问问我们厨房同事,有谁试过她的厨艺?这叫我们如何信服?”
汤文华也怔了怔,转头问周围的人:“你们都冇试过阿树手艺?”
按说厨房,应该是最先试味的啊。
黑仔华抢先答:“盛哥讲的是实情。这师奶一进厨房定好多条条款款,第一条就是不准厨房偷食!她做的菜我们真冇试过。”
“有规章管理更合理更透明,厨房不可以偷食,这是对的呀!不过,你们放饭时间,不是一样可以食到?”
身为资本家的小汤先生,当然更能明白管理的重要性。
黑仔华的话,非但没拉低秦霜树在他心中的分数,反而更多了一层欣赏。
黑仔华别过头去,也不肯说话了。
反正无论说什么,小汤先生都会自动理解为对秦霜树的夸赞。
阿东这时笑了一笑,接口回答汤文华:“阿树每日炒的主菜,永远第一个售罄。厨房服务完公司同事,要食饭时,早就冇了。”
“这不就是厨艺好?”小汤先生问。
梁宏盛和黑仔华都不想说话了。
秦霜树忽然开口:“汤总,我想同梁宏盛比一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文华侧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
秦霜树微微一笑,道:“我都不单是为了证明自己。原本厨房就预备月尾来一齐技能比赛,各个岗位有能者居之。就等我同梁宏盛示范一次给大家。”
她顿了一顿,又说:“何况自来女仔行走职场就好艰难。略略有些成绩,便有无谓人向身上泼脏水。今日,我不单是要为自己出口气,都要为天底下食过这污糟气的女仔出口气!”
汤文华还没有开口,梁宏盛已经眼睛一亮,抢先应了:“好,我同你比,谁输谁离开汤氏!”
他说这种话,倒不是看扁秦霜树,反而是一种狡黠。
他得罪小汤总狠了,这事对方一定会分分钟宣布让他走人。
但是如果美食比拼,他赢了,他不但能够留下,还能乘机逼走秦霜树。
小汤先生捏着鼻子,也得将他扶正吧,他想。
黑仔华也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这师奶手艺如何,他不清楚。但梁师傅的手艺,他可清楚的很。
翡翠楼来的名厨,如果不是当年被欧阳闻天在新闻纸上羞辱,只怕他此刻,还是翡翠楼的行政总厨。
他就想看看,这师奶的家常菜手艺,碰上正经名厨怎么死!
“行。”秦霜树答应得十分干脆。
小汤先生本来想开口叫停,想了想却笑了,道:“我不想应承,其实是为你着想。本身也算成名厨师,何必送上门让师奶羞辱。有冇想过输了的后果?”
梁宏盛悄悄将拳头紧紧捏住。
这小汤先生已经认定,自己要输?
输了的后果?
他还真没想过。
他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行走厨界江湖二十年,除了那个瞎眼的欧阳闻天,哪一个食家,对他的厨艺不是赞不绝口?
如果真输给一个听都没听说过名字的师奶,这份工,他自然是没有脸再打下去,只怕餐饮界,也会引为笑话……
不过,他又怎么会输?
秦霜树淡淡道:“那就开始啦。你出题目,要比试咩?”
梁宏盛闻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瞪了秦霜树一眼。
她这话相当于下围棋,前辈让后辈走先手。
一个师奶,对自己竟然敢用这样大喇喇的态度,这像话吗?
小汤先生举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别忙!我刚刚想过了,这也是一次绝好宣传阿龙,宣传公司的机会。”
“我会找陈嘉尔导演来,为你们专门录制一期《猪油渣师奶,大战昔年翡翠楼名厨》的综艺节目。评委嘛,我同阿龙外,再邀请一些知名食家,保证公道。”
“不好邀请欧阳闻天。”梁宏盛第一个出声。
此时,他心中已经将今次对战的重视程度拉满。
小汤先生竟然不惜成本,作为公司的造势之作隆重推出。显然他对姓秦的师奶颇具信心。
自己昔年翡翠楼名厨的身份,他明明记得,却还是认定自己这一战是自取其辱!
这师奶,究竟本事有多大?
汤文华有些意外:“欧阳闻天可是食家里的老行尊,一条舌尝过无数人间至味。经过他御笔点评的厨师,无不身价百倍。怎么你首先就将他排开?”
梁宏盛的脸涨红如猪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黑仔华替他说:“欧阳闻天同梁师傅有私人恩怨,请他来,就绝对不公道。”
汤文华看向秦霜树,征求她意见。
她点了点头:“可以。”
上辈子这种踢人馆、被踢馆,上美食节目的事,她年轻,也没少干。
倒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欧阳闻天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只含笑道:“梁盛宏,你定题目啦。”
听她连梁师傅都不愿喊一声,梁盛宏心中更多一层恼怒。
录节目、上电视,他可不能折了这张老脸。
遂假装忘记了他出题目,犹如下棋前辈让后辈执黑子走先的规矩,开口便说:“承蒙小汤生看得起,既然要录节目,当然要节目效果拉满,才更显我华夏厨艺风流。”
他盯着秦霜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们就比一比你的最强项,刀功。”
此话一出,厨房所有人的眼神都露出震惊和佩服。
本来人人以为:由梁师傅出题,他必然要捡他自己最擅长,秦霜树最不擅长的技艺。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挑人人都知,秦霜树擅长的刀功。
当日肥波刁难秦霜树,她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可说是震慑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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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梁,也太有风度了!
秦霜树淡淡道:“可以。”
她倒没什么感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她最擅长的根本不是刀功。
厨艺的每一样,她都很擅长啊!
哪怕对方出题目,让放弃燃气灶,现砌灶台,各自去山上,寻找合适的材料生火。
她也从砌灶台,到分辨哪种柴火适宜烧什么样的菜,应该怎样的火候,全都了如指掌。
梁盛宏笑了,说:“我们就比结合菜式的现场雕花。请知名食家,当众评判色、香、味、意、形几项评分。”
雕花摆盘、造型艺术,是华国菜最富有艺术色彩的环节,起源自宫廷菜。
早在宋朝,就有著名的雕花系列菜,如宋高宗宫廷御宴中的蜜冬瓜鱼儿。
这和宋朝文人画风行,整个朝代都有着精致审美相关。
美食从来不单是味道美,还需形态、颜色极致之美,是多重感官享受。
他师出翡翠楼名厨,雕刻菜本来就是他最拿手的手艺之一。
何况,他老豆是当年内地逃岛的画家。
两相浸染,梁盛宏有一手妙绝的雕花菜技术。
只可惜,被欧阳闻天那老匹夫害得一直只能窝在影视公司后厨,为工作人员做菜。
盒饭和饭堂,又哪里用的上他这深藏不漏的技艺?
他只觉得十根手指发痒,恨不能现在就握住雕刀,向七百万香江人展示他的风采。
他的敌人甚至不是眼前这个小小师奶,他是向七年前伤他自尊,辱他颜面的欧阳闻天隔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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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文华当然看得出梁盛宏的志得意满, 他悄悄拉拉秦霜树的袖子,低声问:
“阿树,你有冇把握?上电视直播, 可不是贪玩。”
他心中, 忽然也没了把握。
阿树做菜好吃,他是深知。
刀功听说切菜、剁肉, 也相当有功底。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家庭师奶, 也不知有没有受过正经厨师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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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菜味道好坏, 很可能因为每个人不同的天赋, 呈现不同效果。
天资过人者,仅凭一双手、一根舌头,也许随手就能烧出让人惊艳的菜式。
可是刀功, 尤其是雕花菜的刀功, 没有长久的专业训练,是不可能有拉爆的视觉效果。
梁宏盛看着说得十分大方,专挑秦霜树最擅长的技艺。
其实根本是在欺负人!
他一个二十多年的名厨,以自己最绝品的雕刻技艺对阵,可能见都没见过雕花技术的劏房师奶!
秦霜树朝他绽开一个笑容, 轻声道:“多谢小汤生挂心,雕花菜我可以一试。”
可以一试!
汤文华拍拍额头, 几乎想劝她改个题目。
可是秦霜树眼神坚定, 显然不打算退缩。
他终于勉勉强强同意了。
汤文华向身后召唤:“李秘书!”
李秘书赶紧排开人群,走到老板面前,静等吩咐。
“你联系一下陈导,同他讲清楚, 我们要拍这期综艺的目的。本埠新闻纸,关于‘猪油渣师奶’的全部报道, 全部整理一份给他。”
“好的,boss。”李秘书永远毕恭毕敬。
汤文华想了一想又说:“联系知名食家,等我同大哥商量名单,我亲自去请。节目所需其它物料同人员,你组织公司员工全力配合。”
一席吩咐,让所有在场的厨房工作人员,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原以为只是厨房的一件小事,一次意气之争。
看汤总的意思,竟然是要弄到全香江知闻。
他对这个节目的重视,甚至超过正在拍的预备爆剧《香江爱情》同《十二飞鹰》!
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师奶,到底有怎样恐怖的魔力?
汤文华接下来的话,更让在场的人瑟瑟发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见他从容转身,手指一一指过被秦霜树抓出来的那七、八个人,向李秘书吩咐:
“这几个传谣诽谤老板,同片场那几个一样,跟住三个月所有奖金、津贴、绩效全部取消,考核不合格。只可以领取一半的人工。查出再犯者,即刻炒!”
“是。”李秘书拿小本子记,被指到的人名。
好狠啊!
公司的出粮制度为了规避税款,岗位工资定得极低,全靠其余各种名目的款项将薪水拉上来。
少掉最大块,基本薪资还得减半领取!
几个当事人正想哀求,汤文华抢先说:“不满意公司制度,不满意我这个老板,可以即刻离职。公司应承,可以不同你们索赔违约金。”
七、八个人相视苦笑,全都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别说秦霜树同小汤先生,确实是被造谣。
就是真有其事,他们也绝对不敢再吱半声。
天大地大,出粮最大。
汤家的闲事,他们管的着吗?
小汤先生并没有宣布对梁盛宏的处置,当然是因为不想影响比赛。
但汤文华离开厨房之前,凉凉看他那一眼,人人都能读出信息。
梁盛宏这一次比赛如果赢不了,他的职业生涯必定结束了。
李秘书赶紧快步小跑,跟着老板扬长而去。
厨房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同梁盛宏说话,更不敢招惹他们的主管秦霜树。
无论是被狠狠揍一顿,还是被扣好几个月工资,他们都绝对不想啊!
…………
汤文华剩下的时间,都在忙碌联系食家里的老行尊。
这些早就有名誉、有地位,一支笔就能叱咤香江,左右一间餐厅的生意衰旺的名人,他都愿意给予相当的尊重。
毕竟,作为既制作影视、又制作纪录片和综艺的影视公司。
无论是美食题材影视,还是美食纪录片,都需要这些行家做顾问指导,甚至借用他们的名气哄抬节目身价。
做大生意,当然要结尽善缘。
等到汤文华联络了个大致,已经月上中天。
淡淡的月光洒在香江道路上,大都会的霓虹灯迷离闪耀,一路相送他同他的林宝坚尼飞驰。
汤文华到家,已是半夜。
白色独栋别墅还亮着灯。
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小汤先生将车钥匙,抛给迎上来的司机老陈,让他将爱车驶入车房。
自己则迈动大长腿,三两步上完大理石台阶。
用钥匙打开门后,他将脚步放得极轻。
果然,不但小公主,连娥姐都已经睡觉了。
他向房间走去,路过二楼,汤文若的房间还散发电脑的微光。
他知这个时间,大哥在盯美国股市的盘。
顺手脱下皮鞋,拎在手里,轻手轻脚想要穿越过大哥的房间,回房。
“文华。”温润声线轻唤。
汤文华笑着退回来,跟哥哥打招呼:“大哥,今日又开通宵啊?”
“冇办法,不盯盘盯紧些,多几个姓谢的那样的有心人,我们的资金万一再出点问题……”
汤文若取下金丝平光眼镜,揉揉眼睛,露出疲惫的神色。
小汤先生打个哈哈:“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我去洗洗睡觉。”
一边说他一边打个哈欠,想走过去。
“返来,我有话同你讲。”汤文若的声音依然很轻,不想吵醒在三楼睡觉的宝贝女儿。
汤文华只能依言退了回来,望住他大哥:“咩事呀?”
汤文若拍拍弟弟只穿着纯白毛衣的肩,轻笑道:“走,楼下客厅讲。”
小汤先生嘟哝:“神神秘秘。”
还是任大哥揽着,两兄弟并肩下了楼。
小汤先生在沙发中坐定,汤文若则随手从红木酒柜中,拿一瓶金色的唐·佩里侬香槟酒,将酒液倒入高脚水晶杯。
他一只手夹一杯,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朝着弟弟走过来:“喝一杯。”
“咱们股票涨了?”汤文华有些惊奇,大哥这样克制的人,竟然也会叫自己半夜喝香槟,这是遇见什么大喜事了?
金色气泡在酒液中不断上涌,醇厚的香气随着气泡碰撞,氤氲在空气中。
汤文若双眼迷离半眯,注视杯子中的酒,说:
“难得你遇到钟意的女仔,改天带返来一齐食餐饭。”
小汤先生一脑袋的小问号,忍不住重复:“钟意的女仔?谁呀?阿美?她虽是今届新选出的香江小姐,但的的确确是她巴着我,想求我为她开部戏,做戏中女主角。我们不是情侣,我也对她冇感觉。”
汤文若摇了摇高脚杯,任酒液中气泡碰撞。
在气泡最繁密的时候,他将酒杯放到鼻端,嗅了一嗅,感受浓郁馨香。
这才轻轻抿了一口,任酒液的芬芳在口腔中横冲直闯。
他想了想,道:“你放心,大哥冇身世歧视。即便不是城中名媛,只要你钟意,我都可以接受。”
汤文华更惊奇了,问他:“你在讲谁呀,大佬?”
他忽然想起,中午自己处理的那个谣言,心中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大哥竟然也听到?
他试探着问:“你是讲秦霜树?”
汤文若忽然笑了,笑容清俊之极。
他们两兄弟本来长相有些相像,只是气质迥异。
汤文华像个性格不羁的二世祖,汤文若却是高贵冷淡的理性精英。
这一笑,把他眉目间的冷淡冲淡不少。
“还真是那师奶?你若真钟意她,就问清楚她头先那段婚姻,究竟处理好冇,正正规规拍拖。不好搞到成公司都在议论。”汤文若又抿了一口酒。
“大哥!”小汤先生却是一仰头,一口气将杯中的香槟喝了一半。
他才又气恼道:“大哥,怎么连你也信那些花边新闻!你眼中细佬这样差?只可以配个已婚有仔的师奶?”
汤文若笑了一下,忽然说:“听起来你只是介意对方已婚有仔,如果冇呢?”
汤文华呆了一呆,即刻懊恼地拔了拔头发:“大哥,你不好拿公司女职员,同我讲笑啦!”
如果秦霜树是单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小汤先生赶紧喝了一口香槟。
他原原本本将中午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哥。
汤文若的金丝平光眼镜下的一双眼露出笑意:“原来她就是‘猪油渣师奶’,做得不错呀,文华!”
“乘着前几日铺天盖地的新闻热度,即刻将节目推出,绑定林金龙同‘猪油渣师奶’的故事,这比单炒林金龙一个,更加有话题度。“”再顺势推出你的飞车比赛活动,连番话题都是林金龙,他的咖位可以话已经抬升。等《十二飞鹰》出来,公司再投个国际大奖返来,他便足够稳坐打星一哥位置。”
小汤先生嘿嘿笑道:“经此三番四次话题拉爆,新片必然长红。我们汤氏的股票,都可顺势吸足资金。天降秦霜树,都可以说那姓谢的不好彩啦。”
他们兄弟都是至冷静的商业头脑,两个人都是一眼看出其中的炒作商机。
这才将小小的一个厨房事变,搞成香江知名的名厨大赛。
汤文若忽然皱了皱眉,问:“只是不知她一个师奶,会不会雕花工艺菜这样繁复的技艺?如果到了舞台都不会,可是要出丑。现找名师替她培训,肯定来不及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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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文华:“我早都想过啦, 即便她真完全不识做,惹人爆笑,节目岂非更有爆点?”
“她只是一个香江街市师奶, 又非哪个厨王的徒弟。比输了, 增加茶余饭后话题,又有咩关系?”
汤文若又抿了口香槟, 才道:“人家是个女仔, 都不好太让人伤心。转头包个厚厚大红包, 做她节目出场费啦。”
他吞下酒液, 才又说:“我现在又信,你对这位师奶冇其他意思。如果不是,又怎么舍得佳人在节目中, 当着全香江七百万观众出丑。”
小汤先生望住高脚杯中金色酒液出神, 缓缓道:“她那样坚强一个女仔,即便真是输了,都只会激起她更多斗志。”
汤文若诧异地看了眼弟弟,提醒:“输了,她就要离开汤氏了。你不是话她经济好困难, 连劏房租金都交不起,你才专门分一间员工宿舍她?”
汤文华淡淡道:“她如果输了, 可以同她仔来汤宅住。”
汤文若大吃一惊, 指住弟弟,问:“你还讲你对她冇意思!”
小汤先生失笑:“我对娥姐同样冇意思,都让娥姐住在家里。”
汤文若:“这怎么同?娥姐是我们住家厨娘。”
小汤先生魅惑一笑:“如果输了,我就是请她来汤家, 做厨师阿姐呀!”
汤文若望一眼弟弟,又望一眼楼上:“你若真钟意人家, 不如好好追她。换掉娥姐,雅芙该哭鼻子了!”
汤文华笑得更加不羁:“大哥,你现在上楼去问雅芙,保证她欢喜得即刻便要你请人。”
汤文若呆了一呆,忽然反应过来,问:“猪油渣师奶,就是雅芙那位新朋友的妈咪?我们雪柜那些古灵精怪的薯条,都是她的作品?”
小汤先生含笑点头。
汤文若忽然笑道:“那姓梁的厨师真是奸猾,如果不是比刀工雕刻,只怕‘猪油渣师奶’未必会输!”
他也吃过好多种雅芙拿回家的薯条,自然知道,最平凡的东西能做出这样多不平凡的口味的,在厨房绝对是一把好手。
汤文华打个哈欠:“大佬,你不睡觉,我可要睡了。明日早晨还要召宣传部、公关部成班人马开会,为这次节目造足噱头。”
“细佬,晚安。”汤文若举举酒杯。
汤文华一口喝干杯中酒,径直上楼。
汤文若静静坐在真皮沙发上,心中一直在浮现那位传奇师奶。
文能打电话去香江电台,怼《星天地日报》歧视平民,歧视平民食材。
武能在普通女仔百口莫辩的黄谣面前,直接将人一个个抓出来,不服打到服。
有机会,他都想见见这位公司传说中的人物。
……………………
一个星期后,这一集叫做《‘猪油渣师奶’大战翡翠楼名厨》的综艺特别直播节目,正式开拍。
它被放入陈嘉尔原本的美食综艺节目《食神遍香江》中,作为一集特辑播出。
《食神遍香江》是个系列美食节目,陆陆续续开播已经半年。
在香江七百万人中,口碑极好,收视率一直很稳定。
算得上很有影响力的美食节目。
再加上之前铺天盖地的新闻纸报道。
这一期节目的广告先导片,在汤氏公司的宣发推动下,还未面世已经火热全香江。
香江的平民师奶们,都视秦霜树为自己的代表。
广告先导片中更是用赤红色大字,打出她当日在香江电台的名言:
“思慕阿妈,不容嘲笑!人人平等,不准歧视!天生食材,岂敢轻蔑!”
搞到《星天地日报》的狗仔,又多过了半个月人人喊打,抱头鼠窜的日子。
他们刊物总编,甚至怀疑旗下狗仔和林金龙串通炒作,对方逮着一版特刊炒个没完没了!
上完香江电台,又上香江电视台。
连打电话怼他们的那个师奶,都可以制作一集美食综艺节目!
他们日报,送上门给人家铺桥搭路。
这日,总编正在办公室大发脾气。
当天拍到林金龙,一支笔造香江巨澜的李姓狗仔敲门。
“进!”总编没什么好声气,“阿李,你惹的祸,你就讲怎么找返场子啦。”
那狗仔不慌不忙,神神秘秘一笑:“总编,你不好生气啦。做新闻,最讲究嗅觉灵敏。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你又嗅到了什么?”总编提不起精神,恹恹问。
小报记者凑近前来,笑道:“他们拿我们铺路搭桥,我们也可以借路过桥,借题发挥。用他们这档节目,增加我们《星天地日报》的销量呀。”
一听可以提升报纸销量,总编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快讲,怎么个借路过桥,借题发挥法?”
“我有独家报料,打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这期名厨大战师奶的节目,请了好多行内知名老行尊做评审,却偏偏在冇开始前,参赛人就主动提出不要欧阳闻天。”
狗仔笑得很为自信,他确实有埋得很深的内线。
否则当天也不可以混得进片场,正好抓拍林金龙食猪油渣爆眼泪的绝版娱乐新闻照。
总编听到也吃了一惊:“欧阳闻天可是食评家的第一把交椅,他们这样做……”
不用李狗仔再提醒,他已经想透关节,嘿嘿一笑:“你果然够醒目,我这就去联系欧阳闻天。将节目开播连续三日头版头条,全留给他!”
“《星天地》同香江电视台打对台戏,这影响力可又远远超过同香江破电台斗!我要这个节目不理有多红,都是我们报纸要借的东风!”
………
不管外间各界怎么反应,节目的拍摄正式开始。
这间阔大的决赛大厅,是借用汤氏兄弟在半山的另一套欧式大别墅做场地。
两边的陈设格局,改为十分宽大的大理石流理台相对。
大理石流理台上,都有性能优越的燃气灶。
不过,在这场比赛中,它只是最不起眼的配角。
真正的主角秦霜树和梁盛宏,都已经就位。
他们同样身穿雪白皎洁的厨师制服。
连衣服上的银边都一模一样。
有句真理早就说过: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穿着全套厨师服的梁盛宏,更加显得体态臃肿。老脸皱纹都卡粉了,颇具一个厨师的“重量”和“资历”。
全身纯白,却让秦霜树肌肤如雪,容颜如玉。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有清溪汩汩流动。
电视台的化妆师,也不忍心污染这样的纯粹。只给她上了最自然的裸妆,显得眉目更加专注皎洁。
连看惯秦霜树的厨房同事,围坐在电视机前,都忍不住私下悄悄议论:
“知她生得靓,冇想到竟然生得这样靓!”
“比起公司女明星,秦主管都算不差!”
“可惜厨艺不是选美,刀功更加只认勤修苦练。秦主管的岁数,只怕还没有梁师傅入行久。就是由阿妈肚子里便开始练,只怕都追不上了。”
“嘘,你们少乱发议论,想工资飞走一半?”
周围人群想到自己的薪水,顿时全部噤声,只牢牢盯住电视机。
香江名嘴主持人,穿得五颜六色,跳进摄录机的中心位置,激情四射:
“历史名楼翡翠楼,前朝御膳房总管出走花城所创。融合宫廷菜同广府菜两大菜系精髓,百年来名噪香江。而今它已经是香江为数不多的三星米其林餐厅之一。”
“是人都知,我们香江人最钟意钱。但最钟意钱的香江人,出粮后头一件事,就是去翡翠楼全家人齐齐整整食上一餐。”
他让开中心C位位置,梁宏盛站到了中心位置。
气势恢宏的BMG响起,主持人的介绍更加饱含激情:“今次比赛最热门选手梁宏盛,梁师傅闪亮登场!”
“梁师傅他是翡翠楼名厨‘刀王’元一刀师傅的关门弟子,华南著名国画画师梁江月之子。”
“一手刀功出神入化,听讲一早超过他先师。又兼以画意,七年前便以餐饮造型艺术著称。”
91年,香江娱乐鼎盛时期,但那时电脑互联网还没兴起。
这种综艺直播,观众的唯一互动方式,就是打爆电视台电话。
跟秦霜树前世比起,少了好多热闹:没有即时弹幕,没有热搜,没有粉黑大战,没有水军下场。
节目爆不爆,全看收视率同新闻纸的话题度。
陈嘉尔显然做足功夫。
人物出场介绍又是百年名楼,又是三星米其林餐厅,更有有如武侠遗风的刀王元一刀,国画画家梁江月。
主持人一番话将话题度拉到十足,把影视公司后厨一个油油腻腻阿伯,一下子逼格拉满至当世传说。
连那帮厨房同事都直呼:
“我知梁师傅手艺好犀利,却完全不知竟然犀利到这种程度!”
黑仔华神秘一笑,轻轻道:“我依誮看那师奶,要怎么赢?”
大D拖拖他袖子,示意他别再乱讲话。
他反而把声音,放得更大声些:“以后大家都醒目些!厨房是梁师傅的天下,不好提那些不相干的人。”
阿东冷冷接口:“那又未必,我看秦主管的刀功好深厚。”
黑仔华冷笑一声,问他:“你敢不敢同我赌?”
阿东摇摇头:“公司规定,聚众赌钱,即刻炒。”
黑仔华讥笑:“阿东,你不好见到靓女就擦鞋①。这样,我们不赌钱。谁输了就将那缸辣椒油饮尽,怎么样?”
他手指伸出,指住调味台上的一樽辣子油,那樽辣子油是川籍厨师炼制,足足有一个拳头大小。
众人听了,都倒抽一口凉气。厚道的大D赶紧相劝:“不好闹意气,光看那红彤彤的颜色,谁如果饮,都会烧穿肠胃啦。”
阿东还没说话,黑仔华讥笑:“如果你不敢赌,就规规矩矩讲声‘我错了,梁师傅赢定’。”
阿东气极反笑:“好,谁输了谁饮尽那樽辣椒油,在场所有人都做个见证。”
两个人越说越上火,真将赌约写成文字,还请围观的其他同事都按了手指印。
有厚道的两边相劝,也有想看热闹的大力鼓动。
香江影城到处都热闹非凡。
……………………
此时,比赛现场,已经介绍完毕秦霜树。
原本伶牙俐齿的主持人在介绍梁宏盛时,逼格拉满,各种背书。
到了秦霜树,他画风突变,大赞特赞起猪油渣来。
“这位靓女呢,就是梁宏盛梁师傅的对战对手,是我们香江七百万平民的代表,一位住劏房的师奶。”
“拿手好戏是一条令到知名打星林金龙爆眼水的猪油渣。相信大家都听过她在香江电台上的宣言。”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嘴边,秦霜树淡淡一笑,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台词说:“猪油渣不是贱格,平民师奶,都可挑战翡翠名厨!”
评委席上,小汤先生不满地瞪了一眼主持人。
他没想到,这节目竟然把阿树放得这样卑微。
明明是梁宏盛提出挑战,连题目,都是他好似后辈一般先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节目竟然变成了名厨宽宏大量,给了平凡师奶一个挑战机会?
他身边坐着的汤文若,很为有趣看一眼秦霜树,又看一眼身边弟弟脸色。
摆明看戏。
主持人被小老板这么一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也不想将局面搞得这样不平衡,只不过,他都没办法。
交到手里的资料显示,这位师奶连专业厨师都不是,更没有在任何名楼执业过的资历。
既无师承,也无来历。
甚至十几天前,她还坐在劏房中,连卖菜金都在发愁。
怎么看,怎么觉得就连猪油渣事件,都好似林金龙故意炒作。
她就是那个配合炒作的推手。
所以,汤氏兄弟影业联合香江电视台搞这期比赛,在主持人看来,怎么都好似拳王泰森VS小学生。
话题度倒是确实拉满了,可这比赛效果……
能看吗?
主持人偷眼看了一下评委席。
几位各具特质,很有气度的食家,神情都十分淡然悠闲。一副前辈观看后辈的姿态,全都不动声色。
主持人却在心中暗想,只怕一会,这几位有名食家,都要气出脑溢血!
第四十一章
这样失衡的比赛阵容,节目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仅仅五分钟的参赛选手介绍环节,就让香江电视台的电话,便被香江人打爆了。
香江电视台方面连忙指挥导播,又安排了六、七部热线,才稍稍缓解热线拥堵的状况。
据接线生统计,打过来破口大骂他们电视台侮辱翡翠名楼,挑个师奶戏耍“刀王”后人的有一大半。
还有一小半,声称自己厨艺惊人,要求也要上电视挑战翡翠楼名厨。
连汤家事先联系好的翡翠楼负责人,都在跟汤董抱怨:这种只为吸睛,毫无含金量的垃圾战,套了他们翡翠楼的招牌,不赢是怪事,赢了都不光彩,拉低格调。
还有少数电话,是坐在电视机面前的街市师奶打来。
她们讨伐电视台重梁宏盛,轻香江师奶!
从介绍对战双方资料的长度,包含感情的渲染度就看得出主持人在侮辱秦霜树,也就是侮辱她们香江师奶。
一个个真情实感,全心代入。
都在为秦霜树鸣不平。
这时,连电视台方面也觉得小汤先生高明了。
就挑这么平常的一个靓师奶。
越是平常,越接近普通人,观众才越能代入。
何况香江向来是美食之都,师奶们每一家都有不传之秘,都认为自己的厨艺超棒!
所以秦霜树挑战名厨,在她们看来也就约等于她们自己挑战名厨。
她们非但十分希望秦霜树,当着全香江七百万人大获全胜!
还严格要求香江电视台必须公平公正,不能因为另一边的名厨身份,歧视秦霜树。
其中一位香江师奶甚至在电话中,振聋发聩地喊出:“歧视秦霜树,就是歧视香江师奶!香江师奶,都撑秦霜树!”
《星天地日报》的李记者更加犀利,在总编面前吐槽:“香江电视台好意思讲,一个最擅长雕花宫廷菜的“刀王”传人,拿最擅长的雕花菜式,同一个劏房师奶打擂台赛!”
“这不等于拳王泰森打小朋友,都要用最擅长的成名绝技蹬羚拳绝杀!这都可以讲是欺负香江师奶了。”
同事狗仔张笑着提醒他:“就是这位猪油渣师奶,搞到你被人人喊打的,你怎还为她讲话?”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李记者自己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嘿嘿一笑,然后说:“阿张,你凭良心讲,见到如花似玉的靓师奶被权威电视台欺压,你会不会帮手。”
阿张也笑了起来,正要答话。
李记者已经又说:“我爆料林金龙,他同猪油渣师奶在香江电台反击。身份调换,我都不会容情,捉住机会,当然要拉爆关注度。如果不是,我们又何必做新闻。”
“一次输赢算咩?最紧要的是,我灵感又冲破天灵盖啦,如果今次,欧阳闻天的评论文章写得不够犀利,我都写一版!”
李狗仔相当愉快,显然并没有将这些天的人人喊打、抱头鼠蹿放在心上。
阿张和他相视一笑,齐声说:“今日爆她,明日撑她。恩怨不紧要,立场都不紧要。最紧要事够吸睛,爆话题。”
总编忽然指着电视,给大家上课:“最明这道理,都属电视台,你们看今日节目才开始,收视率已经过往期节目加多一成。”
电视台直播现场,节目监制都对小汤生佩服不已。
他更早收到数据,今次开播观看率出人意料地高。
他向陈嘉尔笑道:“小汤生真是商业奇才!”
“借连番新闻东风,打造全新话题——猪油渣师奶擂台赛翡翠楼名厨!正因为双方实力极度不称头,真正吸睛。”
“五五之战,街面上周围都是。连我们《食神遍香江》,都有好几期名厨之战。观众们见多识广,早就不稀奇。”
陈嘉尔叹了口气:“如果这师奶可以绝地反击,真正拉爆收视。”
“可惜即便制作组想要帮手,都绝无可能。拣雕花菜题材,外观谁靓谁不靓,观众看了便知。”
两人齐齐叹一口气,都在惋惜那成倍的收视数据,看得到吃不到。
不管电视观众怎么想,制作团队怎么想,节目都正继续。
比赛正式开始。
秦霜树和梁宏盛,各占据一张大理石流理台。
两张流理台上,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雕刀。
旁边的果蔬筐中,大到西瓜、小到芝麻,各种雕刻食材应有尽有。
摄影镜头随着梁宏盛的动作,定格在一筐特别粗壮的大白萝卜上。
一双满是茧子的手,掂了一掂,随之放下翻捡。
良久,从其中选出一个造型特别肥硕、水灵的萝卜。
他将它拿在手里,四指握牢平口雕刻刀,大拇指轻轻抵住。
五指合力拉动间,白萝卜皮一整条旋转而下,露出白玉般的果肉。
他的手很粗糙,手法却优美细腻。
晶莹的萝卜果肉,在一只雕刀下,绽放全新光彩。
主持人极力赞叹:“梁师傅已经完成部分主体雕刻,等我辨认一下这是雕刻的咩!”
摄像机镜头随着拉近,只见雪色果肉蜿蜒,呈现出极为优美的弧度。
主持人忽然嚷嚷:“我知嘞!这一定是一条白蛇!梁师傅一定在雕刻白娘子同许仙的故事!”
梁盛宏拿雕刻的刀,被吼得差点没掉到地上。
他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冲动,只想伸手将那主持人的嘴捂住。
白蛇?
白娘子同许仙?
你知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在雕刻做菜!
不是在美术学院做艺术品!
主持人看到梁宏盛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彻底拉高了全香江观众,对梁师傅菜品的期待值。
为了补救,他连忙将注意力转向秦霜树这一边。
“我们一齐看一看,靓师奶这边又在准备做咩!”
他刚开了头,忽然顿在那里。
香江名嘴也说不下去。
心中直嚷:对不住啊,靓女,我不知你真的一点都不会……
早知道,他还不如继续拉高,观众对梁师傅的期待值!
但是,随着他的主持词,摄影同灯光已经将c位,给到秦霜树。
只见她根本就还没开始动手,坐在旁边的条凳上,双手正在翻一本书。
主持人尴尬了半天,才将话筒凑到秦霜树的唇边,问:“猪油渣师奶,请问你这是在做咩?”
秦霜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好些日子冇雕刻过。手生,我先学习一下。”
主持人大惊失色,前有古人临阵磨枪,今有师奶镜头前现学是吧?
反倒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90年代的香江娱乐,本来就是一个无厘头盛行的时代。
观众们对于一个劏房师奶,本身就没有多高的期待。
这一下更加以为是节目组的整蛊剧本,全都看得笑声阵阵。
陈导第一个意识到观众的看点,他不但不解围,反而示意摄影上特写镜头。
镜头中,秦霜树皎洁的眉眼看得认认真真,观众同步看见,那是一本国画中的一页。
藤黄的页面,画着一只独木舟,穿藕荷色褙子的典雅女子半坐,手中拿着团扇,正在仰望星空。
连主持人都再问不出一个字,他怕秦霜树说出更劲爆的答案,彻底无法转圜。
这是在学习?
临阵学习雕刻仕女图?
不能吧!
猪油渣师奶心中,这点数都没有?
她能雕出一朵玫瑰花,都算他输!
但是他不问,不代表别人不会问。
评委席上的汤文若笑意吟吟看着这一幕,忽然出声:“秦霜树,你是想要用菜品,雕刻一副仕女图?”
这汤总为了收视率,真是心狠手辣!
不惜逼秦霜树在七百万观众面前敲定。
自叹不如的主持人,满心中都是同情。
秦霜树现在的目标定多高,等会她在电视机前丢的脸就有多大。
厨房的赌约,这位也来自汤氏影业的主持人,早有耳闻。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
只可怜这生得光光鲜鲜的靓师奶,既要做节目的踏脚石,也要做梁师傅的踏脚石。
这节目出街,她又没了工作,又没了名声,只怕身败名裂,没钱只能睡大街……
谁知,他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忽然传来秦霜树清清亮亮的声音:“不是,我不雕刻仕女图。”
主持人同电视机面前的香江师奶,一齐松了口气。
这猪油渣师奶,究竟不算不知天高地厚。
看梁师傅的手势,绝对是行业中的专家。
同这样的专家比,她只要雕刻出简简单单的摆盘花样,就不算丢脸了。
谁知道,汤文若斯斯文文一笑,接着问:“你打算雕刻咩图案?”
连坐他身边的小汤先生都急了,连连给哥哥打眼色,让他不要逼人太甚。
汤文若干脆半侧了身,面向秦霜树,直视着她,等她回答。
“我想雕刻“洛神凌波”,还有些细节冇想通,看下国画里,有冇灵感。”秦霜树声音平平静静,就如回答今天厨房吃什么家常菜。
这一下,不光现场的评委、主持人,电视台的监制同香江电视观众。
连电视机前的欧阳闻天,这位食家里的老行尊,都听到震惊。
他眯着一双略微有些老花的眼,仔仔细细打量特写镜头下,秦霜树的一双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似呀……”他轻轻摇了摇头。
以他的经验,敢在重要场合雕刻“洛神凌波”这样精细的雕工菜的,香江名厨里一个都没有。
华国宫廷菜世家,也许有传人能得真传。
可是那样的人,一双手历经千锤百炼,绝对不是秦霜树那样细皮嫩肉,只有一些薄茧。
欧阳闻天有些不解,即刻给约稿的《星天地日报》编辑部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李狗仔。
“欧阳老前辈,是你太认真啦!你再想不到,现在电视台吸睛的把戏。明知都做不到,讲一个天方夜谭式答案,失败,都只会讲人人都做不到啦!”
李狗仔自诩火眼金睛,早就看透秦霜树的把戏。
欧阳闻天一听,气涌上心,恨恨道:“怎么可以这样不尊重厨技!我都以为翡翠楼的阿梁,已经够不靠谱,冇想到他们更加不靠谱!”
李狗仔故意说话刺激他:“所以他们根本不敢找欧阳老前辈做评审,就怕当面踢爆他们的把戏!”
欧阳闻天气愤愤道:“今次,我会连写四篇大稿,将他们所有玩过的把戏细节,一脚踢抖落给香江市民!”
“太好啦,《星天地》头版恭候欧阳老前辈赐稿!”
………………
节目现场
对手梁宏盛抬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胡吹大气!
连他都不敢去挑战人物雕刻,何况是以繁复著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
他老豆梁江月画一幅洛神图,最少也要三到五天时间。
在菜品上雕刻?
他连连冷笑,反而静下心来,不再将秦霜树当做真正对手,只是一心一意好好完成手中的雕刻菜品。
只见他刻刀过处,手中晶莹的萝卜果肉纷纷转落,呈现出一个渐渐成形的龙头形状。
雪色龙头高昂,头上龙角高耸。
颚下龙须又细又长,飘飘荡荡。
整条龙充满着力量的美感,似是随时都可能咆哮起来。
此时,秦霜树也动了,她走到一直搭着白布的流理台。
一伸手,揭开白色麻布,露出一块晶莹剔透,足有半人高的长方体冰块。
她并不看那一套雕刻工具。
一俯身,从流理台下拿出一个工具箱,箱子打开,琳琅满目全是冰雕工具。
她!
有备而来!
所有人的心中都卷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这位师奶方才的话——竟然是认真的!
汤文若忍不住倾身往身旁,问弟弟:“她真行?”
小汤先生目不转睛望住秦霜树,眼中绽放奇异光彩。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
只见她一手持宽铲,一手持冰凿,双手稳定、优美、快速。
双手挥动下,多余的冰块随着舞蹈般的动作,纷纷落下。
露出亭亭玉立的一个轮廓。
主持人还在各种讲笑。
两边流理台,两个厨师全都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集中精力,在手上的世界。
“冰雕入菜由法餐传入。这样的造型艺术,都须具备相当的美术功底。这秦霜树竟以此挑战风神最缥缈、风姿最绰约的洛神凌波造型。要知,即便是画一幅工笔画,非多年行家都不敢为。”
评委中的刘老,不但是食评家,还是香江大学艺术系顾问。
他对雕刻同绘画,也有颇深的造诣。
因为今次比赛是比的造型艺术,所以汤文若用汤家老爷子的关系,也将他请来了。
这是他在节目中,第一次开口。
旁边的范姓评委连连点头,顺口赞道:“翡翠楼梁师傅的‘雪龙怒月’,也相当凸显功力和审美。”
电视台监制惊喜连连:“想不到‘猪油渣师奶’还有这一手!不管成品如何,已经赚足眼球。”
他看了一眼即时收视率统计数据,道:“今次节目收视率,又加多两成!”
双方比赛厨师用了许多时间。
为了不让观众久等不耐烦,节目中除了主持人插科打诨,还让林金龙着古装耍了套功夫。
只见他腾挪翻滚,忽然大叫一声:“甄宓,甄宓……”
他高高跃起,整个人直直摔下,躺倒在舞台上。
全场掌声响起。
主持人连连夸赞:“林生不但功夫打得好,也相当有心思。”
“相传陈思王做《洛神赋》、《感甄赋》都独为魏文帝皇后甄氏一人。一曲《洛神赋》,写尽叔嫂间相望而不可及的缥缈爱意……”
他说到一半,忽然惊呼:“哎哟,梁师傅……”
梁宏盛心中满满都是不忿。
他竭尽工艺,去雕刻雪龙怒月,就范老师一个人识货,有夸赞点评。
秦霜树只不过是讲大话报了个《洛神赋》的名头,又是刘老捧场,又是林金龙配合演戏,又是主持人着意讲解煽情……
让小小冰雕,无论雕功如何,都比他的“雪龙怒月”,多一重哀怨缠绵的故事性!
心思躁动下,已经快雕完的龙尾,顿时被他戳刀一下戳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宏盛的一张脸惨白。
这是直播!
这是直播事故!
他纵算雪月怒龙雕刻品相完美,坊间只怕也会拿他的龙现场断尾说事!
讨厌的新闻小报,在他夺冠之时,必定会另辟蹊径大写特写!
他的心中更加恼怒秦霜树,恨恨抬头看向对手。
只一眼,梁宏盛忽然看呆了。
不管是刘老点评也好,林金龙武打表演,为她的“洛神凌波”造势,秦霜树都头也没抬。
周围的人同物,都好似在这一刻消失了。
她全心全意,只在手中的冰雕上。
此刻,她已做完了大致轮廓造型,正用中铲具体造型。
梁宏盛自己也是行家里手,他只看了一眼,就被震撼。
对方雕刻工艺上,绝对不是新手!
他以为一定赢得轻轻松松之战,未必!
这一发现,反而让心浮气躁的他静下心来,心中重新涌动已经七年没有过的浓烈战意。
靓师奶即便是高手又如何?
遇到他梁宏盛,一样折戟沉沙!
梁宏盛努力稳住心神,将手中戳断的龙尾抛入垃圾桶。
重新取了一截白萝卜,仔细打量,心中谋划后,手中的快速拉刻刀,重新如舞蹈般飞动!
雪白晶莹的去皮萝卜,重新在手中渐渐呈现出线条优美清晰龙尾的样子。
………………
香江夜晚,到处是霓虹灯闪烁。
灯火通明的城市街景,在91年,是香江最富活力的景象。
兰桂坊酒吧一条街,性感的外国美女就在街边翩翩对舞。
整条街最显眼的却不是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而是一个香江靓仔。
他着一身十分简单的纯白色复古衣衫,气质有如朗月相照。
五官轮廓很深,看上去有几分混血感,但通身的气质又十分华国风。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噙着深深醉意,无论看向谁,都有被他深爱的错觉。
也因此,一路上,不知招来几多搭讪,竟然有男有女。
大哥大电话的单调铃声响起。
他一边取出电话,一边朝僻静的小街转过去,方便接听。
“hello,谢生!你快点看电视机!”电话中传来的声音,是他的女秘书的。
“咩事呀?”谢先生的声音有几分慵懒,又好似无限性感。
“出大事啦,明日股市,汤氏影业股价又要升!公司沽空那么多,再升下去,可赔不起呀!”尽职的女秘书如同火烧眉毛,急切催促。
谢先生微微一笑,桃花眼中春波荡漾,比女人还要魅惑。
只可惜周围并没有靓女,看见他无限风情的样子。
“你放心,不出一个月。沽空的股票就会为我们赚返成倍的钱。”谢先生慵懒地随意站着,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
电话那头的女秘书半信半疑,好半天才说:“谢生,你是不是有咩内线爆料?或者同汤氏兄弟有合作,你们其实在联手炒股票市场,所以这样笃定?”
谢先生又是一笑:“是啊,我有最靠谱的内线爆料。老天话给我知,汤氏的股票跌定了。”
他的回答虽然十分不正经,不知道为什么,却奇异地安抚下来女秘书焦躁的心情。
“那我收线了,谢生。”她顿了一顿,又说,“你都可以看看香江电视台,那师奶都算有实力,当作娱乐也无不可。”
谢先生也挂断电话,侧头想了想。
实在想不出今天的香江电视台,到底有什么轰动香江的节目必须看。
师奶?
谁啊?
这世界,竟然有他未曾掌握的人同事?
他还没来得及收起大哥大,背后忽然被人用东西抵住。
凭触觉便知,应该是刀。
“不要转头,交出你的钱包同‘大哥大’。”故意憋得暗哑的声线,在他身后响起。
谢先生粲然一笑,眼中春波更加诱人,他忽然道:“烂赌翔,这一次还是三个人?”
身后的匪徒,听了全部大吃一惊。
高高壮壮的那一个,立即扬手就给了手持匕首的那个歹徒一巴掌。
巴掌狠狠拍在他的后脑勺:“好啊,烂赌翔,你出卖我们!”
另一个匪徒也立即逼上前来,低声吼:“烂赌翔,上次你骗我们,讲你会将你老婆同仔的保险合同带返来,如果我们弄死他们,钱就大家分三份!”
“结果,咩都冇!今次,你还敢骗我们!”
那个手持匕首的,扯下头上套着的丝袜,霍然正是原身老公烂赌翔。
他委委屈屈道:“劲哥,水鱼哥,我真不识这姣佬②!”
“你们还是一点都没长进啊,烂赌翔、水鱼仔、何坚劲!”谢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三个歹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同撞鬼一样。
齐声问:“你认识我们?”
谢先生摇摇头:“我不识呀!不过,我的腿识得你们!”
说话间,他陡然跃起,双腿旋风横扫,将三个烂仔一个接一个踹了出去。
“哎哟!“”哎哟!“
“哎哟!”
伴随着接二连三的痛呼声,三个人好似叠罗汉般摔落街角。
这里与兰桂坊酒吧街相连,他们抢劫,生怕被路人看见,反而自觉往回缩。
“阿翔,阿翔!快看,你老婆!”水鱼忽然爆发出惊奇之极的呼声。
被他引发好奇。
谢先生同摔倒地上的匪徒,一起抬眼看过去。
只见摩天高楼上,LED大屏正在播放香江电视台的节目。
银屏中,正将光华耀眼的一座冰雕,摆到流理台中央的,正是秦霜树。
晶莹剔透的冰雕,折射万种光华。
辉映在穿着洁白厨师服的秦霜树身上,映射出十二分的诚意和美丽。
39
直播现场
率先完成作品的是梁宏盛, 他将雕刻完毕的成品放入雪柜,闭目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候。
过了半个小时, 才起身将菜式取出。
另拿出一樽水白色顶级洋槐蜜, 大写意般兜头往白萝卜做成的菜品上淋去。
只见透明如水的汁液,沿着飞腾的雪白龙身蜿蜒而下, 如云似雾。
皎洁的一轮萝卜弯月下, 怒龙飞舞蟠曲。
须发皆张的龙头栩栩如生, 像是随时都会发出让人心颤的龙吟。
蜂蜜清甜的香气氤氲。
龙爪伸曲, 龙尾轻摆,雪龙好似要踏破长空,攀月而去!
主持人立即重新跳了出来, 无限惊喜:“梁师傅的作品率先完成。大家细看这条‘雪龙怒月’!”
“它身上每一条龙鳞都刻画出来了, 又姣气又精神。最紧要事,这条雪龙还润肺止咳、清热解毒、美容养颜。”
坐在电视机前的香江师奶们一想:可不就是!
蜂蜜白萝卜,还真被她们日常用来给自家仔润肺、止咳、去痰。
范食家率先接口赞叹:“这雪龙怒月的确形态逼真,菜品品相完美。是颇具功力作品,果然无愧是翡翠楼名厨出品。”
“雕刻菜品最难就是还原精神。这条雪龙气势磅礴, 吞吐四海风云。好具有龙飞九天,声震八方的精神。我们香江人同所有华国人一样, 都有誓不低头的进取精神……”
随着他越来越激昂的主题升华, 摄影与灯光大力配合,为这道雪龙怒月呈现出360度无死角大特写。
穿着旗袍的新选香江小姐林美岐身姿曼妙,款款走到那条雪龙怒月面前。
她协助梁宏盛捡取出几片白萝卜龙鳞,再淋多一次水白蜜, 放入六个餐盘。
同刀叉一起,呈给评审席上高坐的六位评审。
三位食家、一位明星、两位总裁齐齐低头食蜂蜜白萝卜。
汤文若下了个评语:“雪藏过的雪龙鳞, 清凉润肺。”
汤文华避开镜头,偷偷一笑,没说话。
另一位苏姓食家是评审中唯一一位女性,只见她用银色叉子,轻轻叉了块“雪龙鳞”放入口中。
清清甜甜的滋味立即氤氲,后味虽然有些微苦,但是经过冰镇的清凉,连这样的微苦也是一种爽口。
“顶级槐花蜜的滋味,搭配上等白萝卜。用雪藏的凉意,带出食材的本味。匠心独运的造型,同至简单、至淳朴的食之本味相结合。这一条‘雪龙怒月’,冇辜负我这样等。”
苏食家斯斯文文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水后,给出的评价很高。
刘老尝了尝,微微一笑,并没有下任何评语。
六位评委都品尝过了,紧接着是对梁宏盛作品的亮分环节。
范食家给了作品满分10分,苏食家同林金龙都给了8分。
两位汤先生都给了7分,刘老却只给了一个5分。
全场所有人中最低。
梁宏盛握拳,被眼前的一幕刺痛,他仿佛又肉身重回七年前。
七年前,他代表翡翠楼与同行翘楚们进行香江之战。
当时,欧阳闻天是评审。
他的那一道‘灵鹿跪哺’,满场好评中,欧阳闻天同样只给出了鲜红的5分。
他当时十分不服,欧阳闻天却当场踢爆他:“噱头大过技巧,有匠气,冇灵气!”
还在《香岛日报》食经专栏大写特写,被好多家新闻小报引用,导致他成了翡翠楼的笑柄。
梁盛宏再也没脸呆下去,这才毅然离开翡翠楼,藏身香江影城后厨。
一代名师之后,受尽肥波夫妇鸟气。
他再想不到,事隔七年,竟然又昨日重现!
又一个德高望重的食家,在比赛中仅仅给了他5分!
他的拳头捏的死紧,想要大声质问。
却又惧怕又像七年前一样,欧阳闻天大肆批评后,他的声誉扫地。
毕竟这一次,是在香江电视台直播。比那一次餐饮圈子间的同业传播影响更大,传播范围更广。
梁宏盛的手都在发抖,他的胸中怒火翻腾,好似海中风暴要冲天而起,他却还不得不强压下去。
这世道,好不公道啊!
他想要抗议,又想要怒吼。
这时,秦霜树的作品,也已彻底完成。
梁宏盛下意识第一个望过去,只一眼,已经呆若木鸡。
灯光和摄像机镜头,立即从“雪月怒龙”上转开,全方位360度大特写秦霜树的作品。
重新跳出来为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做介绍的主持人,声音都兴奋了:
“各位观众,快看啊!猪油渣师奶!不!应该叫做‘洛神凌波’师奶!太完美!这,简直是鬼斧神工的杰作,完全可以摆进香江艺术展览馆!”
“看这洛神的衣带,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对不好信冰雕,都可以做出‘吴带当风’的缥缈空灵之感!”
“再看下这水波!在光影之下,我竟然觉得它是活的,正在微微荡漾!层层波浪,竟然是最靓顶级鱼生,铺满雪盆。”
“单是看一看,我都流口水!”
越说到后面,主持人越激动,到了最后竟然变成激情嘶吼,连嗓子都嘶哑了。
他这样夸张的表现,竟然连对手梁宏盛都没有出声抗议。
梁宏盛一双眼只呆呆地看着对面冰盆,美轮美奂如同艺术品的冰雕菜式。
他的双眼空空茫茫,头脑一阵空白。
心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意识:即便师父复生,只怕也难以雕刻得如此风神绰约……
只见天水碧色的大瓷盘中,立着一座20厘米高,晶莹剔透的冰雕洛神像。
她的面容皎洁晶莹,五官宛然,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更加如梦似幻。
光华流转,竟如活人。
婀娜的身姿,像是随时都会举袖飘飞。
整座雕像气韵空灵,如姑射山人,让人见之望俗。
冰凌刻成的衣带凌空飘举,四周还有冰花若即若离,好似天花飞落。
冰雕站立的碧色瓷盘中,确实如主持人所说,如有清波粼粼。
那清波巧妙利用光影,折射透明冰块同雪白鱼生。
洛神飘逸长裙在水波上若即若离,颇具“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①的风姿。
刘老点点头,缓缓道:“元气淋漓,气韵生动,动静变化,机趣无方。②”
“这洛神凌波菜品妙手锤炼外,非独具诗心,不可以为。”
小汤先生忽然站起,从评审席走到秦霜树身边的大理石流理台前。
他围着冰雕“洛神凌波”鱼生转了一圈。
只觉得,无论是哪个角度看,都流光剔透,完美无瑕。
香江是亚热带季风气候,长年无雪。
连公园里的冰雕,也是下个世纪初才从哈尔滨引进。
作为冰雕入菜,此前小汤先生只见过法餐中偶尔出现,雕刻的都是法式风情。
好似眼前“洛神凌波”,这样纯东方美学的艺术品,他也是头一次见。
欣赏良久,汤文华低声叹了口气:“阿树,你真是个宝藏呀……”
还在录制节目,不适合你来我往的客套,秦霜树只是微微向他一笑,表示感激。
小汤先生定定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飘逸若飞的洛神,若有所思。
香江小姐林美岐自动走近前来,协助秦霜树分餐。
秦霜树将六个天水碧色的盘子,都铺上一层冰沙,再分别夹入她雕刻的坠雨天花中的一朵冰花。
这才将切得极薄,形似水波的比目鱼生鱼片放在冰沙上。
秦家刀法切出来的比目鱼片薄如蝉翼,在灯光下看,几乎完全透明。
她将鱼片摆成牡丹花状,层层叠叠。
一层生鱼片,一层冰沙。
再在盘中的空余地方,随手用柠檬连皮带果雕刻成一只轻倩黄鸟,仿佛能听见婉转鸟鸣。
林美岐将一盘鱼生双手呈给小汤先生,假笑道:“小汤生,请留步评审席品评。”
汤文华端着冰冰凉凉的盘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座位。
他哥哥朝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林美岐将鱼生,各自呈给了评审席上的所有评审。
秦霜树则是亲自端来了鱼生的各种作料:姜丝、陈皮丝、花生碎、芥末、蜂蜜、白葡萄酒……
刘老伸手拿起黄鸟,放在掌中,忽然一笑,曼声吟道:“仓庚于飞,熠燿其羽。③”,这小小黄鸟的象征寓意,正与陈思王作《洛神赋》心思契合。秦小姐,好心思。”
这是第一次在节目中,秦霜树不再被称作猪油渣师奶。
她的技艺、天分,获得了学者专家的尊重。
她不再是作为已婚妇女——街市师奶的存在。
她就是她自己,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秦霜树!
秦霜树嫣然一笑:“多谢刘老品评。”
苏姓女食家也取了柠檬黄鸟,将柠檬的汁液,挤入蘸料碟中。
这才夹起一片半透明的比目鱼生鱼片,将一角轻轻蘸取一点,放进嘴里。
她的动作忽然完全停止,就像是被按下了静止画面。
电视机前的香江师奶们,都不住按遥控器,以为遥控器坏了。
足足一分钟,苏女士猛然抬头,赞道:“好鱼生!”
“鱼肉晶莹q弹,入口即化。经过雪藏处理,肉质更加紧实。蘸料加白葡萄酒同柠檬汁,锁住鱼肉的嫩滑鲜甜,又完全去除鱼本身的腥味。”
“这样薄如蝉翼的一片生鱼片食入口,等于在炎热夏日食一杯新地!”
听见这样的评价,梁盛宏深深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一次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他甚至不是输在自己学艺不精,实在是对手太过强悍。
他生平也没遇到过,这样摧枯拉朽的惨败。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影视公司的饭堂后厨,竟然真的藏龙卧虎。
只不过来了三天的秦霜树,竟然真是惊才绝艳!
他忽然很后悔,后悔自己竟然给这样的人造黄谣,赔上自己半生名誉。
当着全香江七百万观众,为她铺桥搭路。
他不想再看下去,已知最后结果。
他虽然不愿意再看下去,节目的高潮部分,电视台又怎么可能不播!
接下来又到了节目的亮分环节。
六位评审全部品评完毕,林金龙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按下一个鲜红的10分。
汤文华看着秦霜树,展露一个与有荣焉的笑容,也亮出10分。
汤文若,10分。
刘老,10分。
苏女士,10分。
范食家犹豫了一瞬,左右看了看旁边的刘老和苏女士,终于伸手也按了下去,又是一个鲜红的10分。
连兰桂坊的露天电视下的人们都沸腾了。
60分满分!
香江食家们一条舌头向来刁钻。
能被称为食家的,更是每一个都极为有个性。
刘老、苏女士,无论是在杂志上、报刊专栏中、还是在电视节目中,从来没见过他们两,给任何人打过满分。
他们两人,一个太讲究意境和艺术,太过学术。
另一个则以挑剔著称,一支笔在专栏中,曾经将香江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的主厨骂得狗血喷头,最后引咎辞职。
这样两个人,竟然也毫不犹豫给这位猪油渣师奶……
不,给这个叫做秦霜树的女仔满分!
这一夜,注定是七百万香江人,对秦霜树这个名字,第二次刻骨铭心的记忆!
兰桂坊斜对面街角,烂赌翔和他的两个猪朋狗友,一时间竟然忘了起来,趴在地上看完的节目全程,全部目瞪口呆。
水鱼仔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向烂赌翔说:“阿翔你不地道,你都冇话给我们知,阿嫂有这样好手艺。你将她收埋在劏房中,都不舍得带我们去你家食一餐!”
这位是个吃货,光是用看的,已经馋了。
何坚劲比他实际的多,直接道:“你老婆电视节目里出尽风光,有名有利,今次发达了!你欠我们的几十万,是不是应该即刻返给我们?”
烂赌翔还没答话。
远远斜倚在栏杆上,俊美得不像话的谢先生忽然展颜一笑,笑容十分炫目:“你们三个烂仔,是不是当我死人?”
他刚刚竟然也和他们一样,在玻璃大楼的LED屏幕电视下,看完了方才的节目高潮。
这位久久没有出声。
三个抢劫犯,还真一时忘了,究竟是谁把他们打趴在地上的。
烂赌翔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眉目皎洁的秦霜树,他忽然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开始跑!
“烂赌翔!”何坚劲爬起来想追。
刚刚爬起来,又被一只脚绊倒了。
“问你话呢?你当我死的?”谢先生问得十分认真。
水鱼仔比较怂,就没敢动,这时抢先哭着求饶:“老板,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放过我们今次啦!”
谢先生戏谑地打量他们,说:“两个选择。第一,就让我为民除害,打到你们摊床三个月,不可以祸害香江市民三个月。”
水鱼猛然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
烂仔也受不了被人打。
何坚劲比他冷静,问:“第二呢?”
谢先生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前路:“从这里搭小巴,一站路,落车去中区警署投案,自首意图打劫。”
水鱼即刻迫不及待大喊:“我选二,我选二!”
傻子才不选二,上了小巴,去没去警署,这斯文俊俏的靓仔知道个屁?
谢先生却已经看出来他的心思,微笑道:“我会监视住你们,如果冇落车,或者是冇去警署自首,我会亲自逮你们过去,顺便将应承你们的那顿好打,一次过返你们。”
他的口气,轻松得好似应承请他们吃一顿家常便饭。
水鱼眼珠子乱转,还在想辙,企图耍滑偷溜。
何坚劲却一咬牙一口答应了:“好,我们技不如人,打到铁板。你的话,我们应承了!”
谢先生点了点头:“我信你,你走啦。”
水鱼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么容易,这位还真就放他们走了。
赶紧开溜。
何坚劲却大手一伸,将他拎了领子,逮回来:“我们出来捞,讲一个信字。今日既然应承人家,你就要同我去警署。”
水鱼哭丧着脸,说:“要蹲大牢的,大佬。”
何坚劲狠狠怕他脑袋一巴掌:“走。”
他拎着水鱼一路走,走到小巴站,才说:“这个小白脸练过,捱他打一顿,小心半身不遂。我们只不过喊一声,咩行动都冇实施,又主动投案,就算坐监,都蹲不到多久。”
水鱼苦着脸,问:“真是要去呀?劲哥。”
“走啦,他一定暗中跟住我们。”
两人骂骂咧咧上了小巴,自去中区警署投案不提。
谢先生并没有跟随上去,他反而抬头,仰面去看广场电视上定格的秦霜树,露出深思的表情:“以前,有这桥段?”
……………………
这个夜晚,最怀疑人生的是梁宏盛,最兴奋的是香江电视台节目监制。
他望着一路长红,节节攀升的收视率数据,笑得合不拢嘴。
有这样可喜的数据,就可以吸引来更多更加慷慨豪爽的广告商,也会让成组人薪酬翻番,更会是他工作履历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都不用到明日,他都可以预见,这档节目必然会拉爆城中话题。
又有什么比平民师奶绝地反击,碾压昔日翡翠楼名厨,更加来得震撼人心呢?
这个夜晚,最与有荣焉的,就是那些香江师奶。
她们每一个都有一手不错的厨艺。
成日照顾公婆、老公、儿子,渐渐磨平锋芒和棱角。
好多人自己都以为,这一生只能困于厨房,做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琐事。
她们十分辛勤,却也十足疲惫,甚至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可是现在有人用自己的双手告诉她们,她们做了一辈子的三餐美食,原来可以闪耀这样灿烂的光华。
原来她们香江平民师奶,哪怕老公是烂赌鬼,家里住深水埗劏房,也能够用她们自己的一双手,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这个夜晚,最痛苦的人,却是黑仔华。
当六个评审的满分出来,不等阿东说话,川籍那位厨师已将自己提炼的那樽辣椒油,抛给了黑仔华。
聚在一起看电视的饭堂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周都是呼喝声:“黑仔华,饮尽它!”
“愿赌服输!秦主管证明自己的实力,你都需证明自己够胆!”
打赌当事人阿东,笑吟吟不说话,只将手中字据缓缓挥动。
黑仔华的脸更黑了,他一咬牙,道:“饮就饮,不就是一樽辣椒油?”
不是他对自己吃辣有多大的信心,而是话都说了,字据都立了,如果反口不认,以后饭堂同事,没一个看得起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一咬牙,拧开玻璃樽的盖子,将艳红色的辣椒油,一口气倒入口中。
剧烈的灼痛,让他立即捂住双唇,大喊:“水!水啊!”
他的整条舌、整张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大D心善,抛过来一矿泉水瓶。
黑仔华接了,立即仰头“咚咚咚”灌了个水饱。
喝完一瓶,他又连连喊:“水,水!”
这一次是阿东忍笑,递给他一大盅凉茶。
黑仔华连“多谢”都顾不上说,又是一顿“咚咚咚”。
众人再看时,发现他的嘴上已经挂出两根硕大“香肠”,难怪鬼哭神嚎。
这个夜晚,最骄傲的人却是嘉峰。
他坐在邻居宿舍的电视机前,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妈咪,热泪盈眶。
排排坐着的阿珊,歪着头去看他,嘉峰浓密的睫毛上水珠欲落未落。
小女孩阿珊问他:“你妈咪赢了比赛,好开心呀!你怎么哭啦?”
“我好开心……开……心。”哽咽让嘉峰连话都说不完整。
说着说着,他竟然嚎啕大哭。
阿珊更加吃惊,一直唤他:“阿峰,阿峰,你不好哭呀!”
柔柔嫩嫩的童音,并不能阻止嘉峰的情绪又激动又崩溃。
阿珊转头,向正在为她手织毛衣的妈咪喊:“妈咪,怎么办?阿峰哭到好不开心呀!”
她的妈妈,同样是汤氏影业的员工,抬头笑了笑,向女儿道:“乖女,嘉仔这是开心,这叫喜极而泣!他妈咪好有本事,相信以后在后厨,冇任何人再够胆不服。”
“哦。”阿珊困惑地应了一声,还是不明白这复杂的世界。
直到深夜,下了节目的秦霜树,才到邻居家来接回已经熟睡的嘉峰。
“好多谢你,阿珊妈咪,如果冇你们看顾住嘉峰,我都不可以放心去录节目。”秦霜树诚心诚意感谢阿珊的妈咪。
阿珊妈咪笑道:“不好客气啦,同住公司宿舍,就是左邻右里。隔篱邻居,原本就应该互相帮手。”
她顿了顿,一双眼睛十分真挚地看着秦霜树,说:“恭喜你,秦霜树。你好有本事,是我们师奶的骄傲。”
秦霜树赢得比赛时,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应当,好多年一直苦练技艺,让她都获得了世界大赛的决赛资格。
又怎么会为赢了一个造她黄谣,也早已自废厨功,躲到香江影城后厨房的下属激动呢?
当她真正的面对隔壁师奶真挚的道贺时,她才第一次感受到海潮般起伏的情绪。
原来她视之为平常的一次比赛,真的能够影响这么多人,能够给予好多同样的师奶披荆斩棘,焕发生命光彩的信心。
当她再从阿珊妈咪口中,听说嘉峰的嚎啕大哭时。
她的心中,忽然就充盈着好多的感动和幸福。
原来,这就是成为儿子骄傲的感觉,真的好好。
她抱着熟睡的儿子回屋,轻手轻脚将他放到架子床上。
她弯下腰,脸轻轻地贴着嘉峰的脸。
血脉间的天然牵连,让嘉峰在睡梦中,也绽放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妈咪,你好棒呀。”小孩子的世界十分单纯,连梦中的呓语,都是他想要睁着眼睛等妈咪回来接他时,他要说的第一句话。
………………
第二天,秦霜树同往常一样,早早便去厨房上班。
一进厨房就许许多多的人跟她说:“秦主管,早晨。”
这些人里有切菜的案板工阿东、有厨师大D、有做清洁的林婶、有大头明,有阿王、有饭堂三嫂,甚至还有黑仔华。
只是,黑仔华的双唇肿胀如挂了两条肠,成班同事,一看他的鬼样子,都在偷笑。
梁宏盛也低了头,垂头丧气问好:“秦主管,早晨。”
秦霜树微微一笑。
她从实习生蓦地升上厨房主管那几天,背后有好多人传黄谣,又有好多人不服她升那么快,却并没真正尝到过她的作品,并不认可她的本领。
成班人一大早见了她,要么低头假装在忙,要么昂头向天,毫不掩饰地给她一个白眼。
今天,还是这些人,第一次全部主动问好。
秦霜树态度不变,嗓音清清亮亮:“大家,早晨。”
一句秦主管,足以说明,他们全都服气了。
虽然还是没机会尝她的菜式。
可秦霜树在电视直播现场,只凭借她的巧手,连草稿图都没画,就雕刻出那样美轮美奂的“洛神凌波”。
她的菜品:比目鱼生鱼片,更是赢得了最学究气的食家刘老、最刁钻挑剔的食家苏小姐同时盛赞,六个评审全部给出满分评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中两位评审,还是公司大、小老板。
他们这些厨房普通员工,又怎么能不心服口服?
在辣椒油的教育下,连黑仔华都一改以往态度,认认真真炒菜。
一向爱偷懒的洗菜工葡国鸡,都学她从前,仔仔细细将每一种难洗的菜分门别类,冲洗得干干净净。
大头明悄悄打趣他:“葡国鸡,你怎转性呢?而今这样勤快?不日日腰痛、腿痛、总想偷鸡了?”
葡国鸡同样悄悄说:“秦主管就是从洗菜工直升上位,我总不好都不如一个师奶!”
两人正说话,小汤先生忽然带着李秘书,推开厨房门。
所有人将头埋得更低。
这位小老板,最近真心太爱往厨房跑。
万一被他又逮到什么错,自己那点微薄的薪资,还不够扣。
小汤先生兴高采烈招呼一声:“阿树,早晨。”
秦霜树也连忙回礼:“BOSS,早晨。”
其他人忙也跟着喊了一声。
小汤先生随意点了点头,走到一个人面前停下脚步。
垂头丧气的梁宏盛,正收拾擦拭他的工具。感受到身旁多了一个人,他这才抬头,说:“BOSS,早晨。”
小汤先生满面笑容:“梁师傅,好多谢你这样多年来对公司的奉献,临走都给节目奉献这样精彩的雪龙怒月。我今日返来厨房,送你一送。”
汤文华今天的态度,又同那天完全不同:让人如沐春风,觉得他和蔼可亲,慈眉善目。
但是今天的他,反而让大家一齐悄悄打了个寒颤。
因为懂的都懂!
老板还愿意凶你的时候:起码,你的饭碗还能保住。
可一旦哪一天,老板如果突然好似小汤先生这样:对人客客气气,甚至充满友善。
这就是证明,他已经不把你当作下属。
梁宏盛今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从副主管位置升到主管,还因为造老板黄谣被炒。
他不服,要为自己争这一口气,反而在电视节目中,当着全香江七百万观众丢脸。
就是他的老东家翡翠楼,都被带累得名声跌了一跌。
小汤先生一大早就赶过来,口中客客气气相送一程,实际就是将他即刻一脚踢出公司。
厨房里的一班同事,都假装更加专心做事,看都不敢看梁宏盛一眼。
就连一向同他亲近的黑仔华,此时也只低着头,假装研究燃气灶的火候,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梁宏盛惨笑。
他早知世态炎凉,世人个个跟红顶白。
既然在电视台一役输了,他都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再没有脸留下来。
将手中的厨具洗净擦干,放入行囊。
这才挺直腰板,往秦霜树走去。
汤文华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面前,说:“梁师傅,是我炒你。有咩气,向我发,不好难为女仔。”
梁宏盛抬眼看他,目光中满是凄凉,说:“小汤生,你想差了。我梁宏盛愿赌服输,哪里有面,同一个师奶撒泼动手。我只是还有些话,想讲给秦霜树听。”
小汤先生迟疑不定,秦霜树平静开口:“小汤生,冇事,你给他讲。”
汤文华忽然想到,秦霜树连续摔出七、八个人的身手。
总算放下心,退开一步,让梁宏盛过去。
梁宏盛点了点头致谢,这才慢慢走到秦霜树身前,诚心诚意说:“对不住,阿树,我错到好冇谱!你是一个有大本事的女仔,无论走到哪边,都可靠你一双手,赚取想要的财富。”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应该造你同汤先生的黄谣,对不住。”
他说完,深深对着秦霜树一弯腰,鞠躬致歉。
这一下,成间厨房的人都震惊。
梁宏盛来了影城后厨房7年,一向心高气傲,谁的账都不卖。
肥波两公婆当权时,肥波也不敢去惹他,两人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被折服了。
他败得一败涂地,在香江电视台节目中,被一个师奶斩于冰雕下,回到厨房,马上又被汤先生炒。
人人都以为他必然满心戾气,只怕会想要做出一些激烈手段报复秦霜树。
谁知他居然走过去,当众对秦霜树鞠躬道歉。
又怎不让他们吃惊!
梁宏盛低头继续说:“我梁宏盛输,心服口服。愿赌服输,今日离开,只希望你莫要再给我做的错事困扰。对不住!”
秦霜树静静听完他的致歉,开口:“我都不会原谅你。”
此话一出,连小汤先生都忍不住多看秦霜树两眼,厨房中众人更是心下嘀咕:
得理不让人,就算真不肯原谅,他人都走了,你做做样子不行?
梁宏盛抬起头,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他的双唇颤抖,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终于胡乱点点头,踉跄着转身离去。
秦霜树的话并没说完:“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失败就给女仔造黄谣,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小汤生……”
听秦霜树说到自己,小汤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正想说话。
秦霜树却已经自顾又说了下去:“还有我个仔嘉峰。我冇资格替他们原谅你。”
梁宏盛叹了口气,喃喃道:“对不住……”
他也只有这句话好说。
曾经参与过传谣的众人,到这时候才想起秦霜树的儿子,还不到四岁。
看她隐含愤怒,只怕早有人,在她儿子面前也说过这样难听的话。
小汤先生位高权重,又性格不羁,大家并不觉得黄谣对他会有什么伤害。
可是小嘉峰才四岁,凭什么承受这些?
那七、八个人全都低下了头,忽然一齐说:“秦主管,好对不住。”
秦霜树微微点头,继续对正准备离开的梁宏盛的背影说:
“我都想话给你听,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输赢不算咩。你的技艺其实都算不错。不过,想要更上一楼,还要真正修心。”
“做菜如做人。一个人只有诚心正意面对厨艺、尊重食材、尊重对手,才是尊重自己。不急不躁,才可以更上层楼。”
秦霜树的声音很平静,却听得梁宏盛汗颜无地。
他此时此刻心境平和,知道对方在提点他,可以说是以德报怨。
他忽然想起欧阳闻天在七年前,《香岛日报》食经专栏中,对他犀利的批评。
“噱头大过技巧,有匠气,冇灵气!”
岂非正同今日秦霜树所讲,完全一致。
只是秦霜树说话更加中正平和,欧阳闻天却好似指着他鼻子大骂。
“多谢你,阿树。对不住,阿树。”梁宏盛诚心诚意再次弯下腰,对秦霜树深深鞠躬。
随后,他便跟着李秘书走出厨房,去人资部结算当月工资。
等他走了,小汤先生一拍手道:“我宣布,以后在公司恶性竞争,炒!造老板,同事谣,炒!传谣者第一次,三个月内出粮减半,并扣罚一切基础薪资外人工。第二次,炒。”
众人全部噤若寒蝉。
汤先生继续宣布:“我会叫行政部门,制定入公司规章制度,明日遍发全公司。”
说完正事,他抬脚就走,走到厨房门口,忽然转头,道:“阿树,来我办公室。”
秦霜树跟在小汤先生身后,两个人一起返去总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很宽大,四面墙上,到处挂的全都是公司出名电影剧照。
挂满一整面墙。
站在巨幅电影剧照墙面前,仿佛穿梭过,汤氏影业用摄影机留驻给世人的时光。
这是一整座辉煌的电影江山!
从三、四十年代到现在,半个多世纪的明星光影,这里应有尽有。
从黑白,渐渐转为彩色。
这里,就是光阴的故事。
他的桌上,堆满了一卷一卷一千尺长的电影底片,如同一座电影森林。
连从不追星的秦霜树,见到这香江电影黄金时代的见证,心中都涌动无限震撼。
汤文华舒舒服服在大班椅上坐下,随手一指对面:“阿树,坐!”
秦霜树依言坐下,不卑不亢问:“老板,有咩吩咐?”
小汤先生哈哈一笑,道:“冇吩咐,有东西给你。”
“咩啊?”秦霜树满眼不解,实在想不出小老板要给她什么。
汤文华微笑着弯下腰,打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封,丢到秦霜树面前。
秦霜树愕然,问:“小汤先生,这是?”
汤文华十指交叉,支颐着下巴,一瞬不瞬看住秦霜树,含笑道:“你打开看下。”
秦霜树伸手抓过红包,打开封口,露出一叠厚厚的100面值水红色港纸。
钞票上的抬头,是香江上海汇丰银行。
秦霜树放在手里,拇指微微波动,纸币成扇形飞速翻卷。
这一瞬间,她已经数清,这一叠竟然足足有五百张。
五万块钱!
“这钱是?”秦霜树发出疑问。
小汤先生笑意更深:“都是你应得的。这些钱是你昨天录制节目的出场费,以及赢得比赛的奖金。”
五万块,在秦霜树上辈子,不算什么大钱。
可是,在她现在,连买菜金都马上用尽,她同嘉峰什么都不敢买,每天只可以吃饭堂的而今,无疑天降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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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做厨房主管,薪资也才一万二,这里足足四个多月的薪水。
她怔了一怔,忍不住问:“这么多?”
小汤先生笑了:“其他人都嫌钱少,你都是第一个嫌钱多。”
他将下巴下垫着的手抽回,给她一笔笔算账:“综艺节目出场费不高,真从翡翠楼现请名厨,就一万块。但是,昨夜《食神遍香江》节目,在电视台收视大爆!观众人数,足足翻三倍!本来就应该给参与录制的发奖金,你又赢了比赛。”
他忽然满面春风的一笑:“你真是公司的福星,也是我们汤氏的大功臣!节目火爆,好多广告商追加广告额度,单是增加的广告费就有八百万!再加上……”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报纸架面前,取下一大叠当天的报纸,全部放到秦霜树的面前。
“你自己看!”汤龙华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秦霜树接过报纸,心中有些预感,随手翻开,还是呆了一呆。
厚厚一叠报纸。
每一家都有大篇幅版面,讲“猪油渣师奶,碾压翡翠楼名厨”。
这一次,无论是报纸的数量,还是所占的篇幅和版面,都比上次林金龙食猪油渣飙泪,师奶香江电台为贫民食品发声的新闻,来得更加火爆。
汤氏兄弟事先设计的林金龙话题,只有他们用钱砸出来的三四家媒体有报道。
角度居然还是跟秦霜树有关:
《林金龙现场打功夫扮陈思王,靓师奶节目玩绝技洛神凌波!》
《香江功夫林金龙,华国艺术秦霜树!》
《爆眼水猪油渣,思洛神陈思王》
…………
最后一家香江小报,甚至揣测了一个哀怨缠绵的故事。
故事中,秦霜树同林金龙是劏房邻居、青梅竹马。
秦霜树长大后另嫁他人,因一罐猪油渣重逢。
林金龙节目中公然诉相思,秦霜树一座“洛神凌波”,暗示两人只能“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④”。
秦霜树哭笑不得,扶额问:“香江人是不是永远都这样八卦?”
前有梁宏盛造小汤先生同她的黄谣,现有花边新闻编她和林金龙罗曼蒂克的爱情……
好歹有些进步:这次的方向,是哀怨缠绵的爱情,不是权色交易的欲望……
小汤先生笑道:“不用理这些无聊狗仔。自有新闻纸始,他们就钟意乱写。”
“连戴安娜王妃都逃不过他们一支笔,何况你我,身在有“东方荷里活”之称的香江影城。”
“你继续看。”
秦霜树树依言,双手继续哗哗地翻报纸。
果然只有那两三家,提林金龙。
更多的新闻纸,主题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秦霜树
她的大幅彩色全身照,登载在多家头版上。
白色厨师服、厨师帽,看上去又专注又皎洁。她正在专心致志雕琢,手中晶莹剔透的冰雕。
另有一家报纸,照片用的是秦霜素手捧“洛神凌波”雕像,美人与艺术交相辉映。
报纸标题用大黑粗体写:
《猪油渣师奶华丽转身,巧手焕光彩洛神凌波》
这一篇新闻,竟然将秦霜树本人,比作了厨师界的洛神。
且连番引用刘老在节目中,文绉绉的盛赞。
还有的报纸标题是:
《秦霜树技压翡翠楼,香江师奶都撑秦霜树》
《秦霜树冰刀斩名厨,华国菜香江放异彩》
《洛神凌波踏雪龙,霜树巧手碎翡翠》
……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各种新闻纸,各种角度,浓墨重彩向七百万香江人惊叹,昨天的绝地反击!
秦霜树笑了一笑,说:“多谢小汤生,香江的新闻纸实在是太夸张了。”
她还没有怎么样,就迎来了这种铺天盖地的热捧。
比之她前世的那些自媒体视频博主,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汤文华轻轻一笑:“阿树或许都不知,名气会带来咩。你已经给公司,带来巨大利益!”
他伸出手去,按了桌上的电话机免提,拨出一个号码。
“阿顾,而今汤氏股票怎么样?”
那边传来一个十分兴奋的声音:“小汤生,一直在涨,早晨开盘才一个钟,已经涨多股价的百分之十五!”
“多谢,你继续帮我盯。”汤文华简单地同对方做了一个交流,就挂断电话。
他的手指重新交叉在一起,支颐在下颔,望住秦霜树说:“公司怎可以不奖励你?你帮公司又赚广告费,又炒新闻拉升股价,少少五万算咩。”
“公司的宗旨:错必罚,功必奖,你安心拿去同你仔用。”
“多谢小汤生。”秦霜树从善如流将红包收了起来。
既然是她应得的,她也不会假清高拒绝。
秦霜树心中默默盘算,这笔钱的用途。
小嘉峰马上快满四岁了,要找间收费合理的幼稚园,让他直接上K2班。
再给嘉峰买购置一些新衣服,小朋友穿得灰头土脸,去读书也会被歧视……
她正在努力计算之时,忽然听见小汤先生问了句话。
秦霜树抬头,赶紧说:“小汤生,不好意思,刚刚冇听清你问咩。”
汤文华露出窘迫的神情,不好意思再问。
这让秦霜树更好奇了,问他:“BOSS,究竟咩事吩咐呀?”
小汤先生状若无意般再问了一次:“冇,我方才多口问一句,都不见你先生?是在大陆,开货柜车?”
90年初,香江与内地有许多货柜车往来,很多香江平民找不到高薪厚职的工作,就去开货柜车。
出车到内地,还可以拿公司出勤补助,比老实坐办公室强。
更有些铤而走险的司机,在货柜车中夹带水货。
在当时,货柜车司机这一职业,是好多香江平民趋之如骛的选择。
汤文华一直只见阿树一个人带嘉峰,所以有这样的猜测。
秦霜树楞了一楞,倒是没想到小老板会打听她家的私事。
她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原身的状况:“周翔是个烂仔,我已经决定同他离婚。而今在分居期,只等两年期满,就同家事法庭提出单方面离婚申请。”
原本斜倚在大班椅上的汤文华忽然坐正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还不忘安慰她:
“冇事,公司就等于你的家,阿树,你用心做事,一定可以否极泰来。”
秦霜树心中略微有些怪异,小老板的说辞当然没什么错,不过她怎么觉得他有些奇怪的高兴啊……
“多谢汤生。讲真,公司真是我的贵人,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我同嘉峰都好感激。”秦霜树真心诚意地说。
金钱挂帅时代,有人肯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伸手,提供一个工作机会,真的堪比救命。
小汤先生微笑道:“阿树太客气了,你的技艺,不论在哪边,都可以凭借双手,同你个仔活得安乐。”
40
汤文华同秦霜树在香江影城办公室谈话同时, 《星天地日报》的总编和李狗仔也正在办公室开会。
他们的面前堆叠的报纸和周刊,比小汤先生的办公室更多。
总编“哗哗哗”翻动同行们的夸张报道,心中更加烦躁。
“阿李啊, 你快打电话去催催欧阳老前辈, 他的特稿还不出,这期报纸就要开天窗了!”
“新闻, 最讲究的是时效。你看, 这都几多报道啦!”
李狗仔倒是不慌, 反而安慰总编:“他们走爆眼球路数, 我们近期都是精品路线。欧阳老先生大作,怎会与那些三流小报狗仔同?”
总编失笑,眼前这位, 不也一样是三流小报狗仔。
不过, 毕竟他在总编位置,当然不可能说出贬低自家报纸的话,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侮辱自家下属。
他依旧忧心忡忡:“这么多报纸变住法赞,秦霜树就算鲁班再世,欧阳老先生赞到妙笔生花, 香江市民都审美疲劳啦!”
李狗仔正要说话,总编办公室门外, 响起敲门声。
总编皱皱眉:“请进。”
应声而入的, 是女秘书。
“咩事呀?”总编问。
女秘书将手中的传真件,送至总编桌前:“欧阳老前辈特稿,刚刚传真过来。您讲过,一收到, 成班人在救火都要即刻通知你。”
“快!我看下。”总编腾地站起,抓过那份传真稿件, 迫不及待地读。
刚读个标题,他就愣住了。
李狗仔看他面色,心中好奇,忍不住问:“总编,欧阳老前辈这是写得太好,还是写得太丑?你怎看呆了?”
总编没答话,匆匆看了一遍。
正当李狗仔以为可以插话时,他竟然又从头看了一遍。
总编可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行家,一路从狗仔做起,升到责编、主编,最后坐稳《星天地日报》总编。
十多年间,不知操刀多少起爆炸新闻。
《星天地日报》虽然以狗血著称,风评不怎样,却一路吸睛,深受香江平民热爱。
这位总编每次审稿,一分钟就能通读全文,向来过目不忘。
这一次欧阳老前辈的稿子,他竟然要看第二次?
李狗仔心中好惊奇。
却发现总编,竟然又将传真稿翻到了开头,重新开始看第三遍。
这下,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总编,欧阳老究竟写了咩?我都想学习下。”
总编这一次终于搭理他,看完第三遍手中的稿件,将传真件顺手递给李狗仔,说:“你想看就看啦。”
他站起身,走到低温雪茄柜旁,取出两根比拇指还粗的咖啡色雪茄,摔了一根给李狗仔。
李狗仔赶紧接了,真正受宠若惊,心中更是惊奇不已:这雪茄可是总编的宝贝,连主编都等闲闻不到。
他这一次竟然舍得给自己一根!
总编将雪茄柜的温度和湿度,重新调到最理想的位置,这才深深坐进白色意大利大沙发中。
在玻璃茶几上切掉茄帽,顺手点燃烟脚,用略有些肥硕的手指,夹着更为肥硕的雪茄。
递到唇边,轻轻地吸一口,露出十分愉快的神情。
李狗仔此时,已经在看那篇特稿。
他只看了个标题,也同总编一样楞住。
好一会,才飞速继续往下看。
总编十分优雅,坐在沙发中吞云吐雾。
几分钟后,李狗仔也好似总编,将文章重新翻回第一页,又重头看起。
总编吐出口雪茄烟圈,悠悠道:“欧阳老前辈果然不愧是报业前辈,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这样豁得出去。又任谁都想不到,他这一篇特稿,竟然这样标新出奇。”
李狗仔也兴奋:“这样的老行尊,这样的重量级稿子,给了我们《星天地日报》,今次是真的发达了!只怕我们的报纸,都要卖多最低两成!”
总编手指灵活地转动指间粗大的雪茄,摇了摇头,说:“阿李啊,你太保守了,我认为,最低要多这样多!”
他将一只手手指全部打开,摊在李狗仔面前。
“五成!”这下,李狗仔更加兴奋。
他也坐下,将雪茄帽笨手笨脚剪掉,点燃雪茄,学着总编的样子,美美地放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他的手指倒是比总编修长得多,夹着雪茄有种特别的优雅。
只可惜,从来没抽过雪茄。
这一口将烟雾吸入了肺部,刺激性的木材的气息和带着辣味与苦味的烟火气,一下涌入他的肺。
李狗仔咳得惊天动地。
他这样新手村的表现,引得总编更加愉快地哈哈大笑。
………………
秦霜树同小汤先生谈完话后,管理工作比以前顺利得多。
厨房的人还是原班人马,却个个都不似以前敷衍。
梁宏盛离去,大D接替他的位置,兢兢业业跟着秦霜树学习烧菜。
连黑仔华也不再阳奉阴违。
秦霜树并不在意人际关系,可是在轻松顺畅的同事关系中工作,到底比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时时处处不痛快的同事关系中舒适太多。
晚饭放饭后,她愉快下班回家,带着嘉峰吃晚饭。
饭后。
两母子在门口坐着乘凉,等食物消化。
稍晚,就是他们的亲子时间——
自从那日嘉峰被肥仔欺负,秦霜树每天都亲自教儿子跆拳道。
“乖仔,妈咪想过了。过几日休息,就去附近给你找间幼稚园,你都要同别的小朋友一样读K2班了。”
秦霜树做妈咪,和90年代初大多数人不同。
她不讲究威权,事事都同儿子商量。
谁知,嘉峰猛烈摇头:“不好,妈咪,我不去幼稚园。”
秦霜树大为惊奇,搂住嘉峰,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乖仔,话给妈咪听,你做咩不去幼稚园呀。”
小嘉峰侧头看了眼妈咪,没做声。
“是不是怕小朋友欺负你?妈咪成日都在教你跆拳道,谁欺负你,你就亮亮招,他们不敢。”秦霜树的声音温柔如水。
嘉峰摇摇头:“不是。”
秦霜树心中更好奇,问:“是不是怕生呀?我看你同阿珊、阿茵都玩得好好。”
嘉峰还是连连摇头:“不是。”
“那你话给妈咪听呀。”秦霜树耐心问。
嘉峰又抬头看一眼她,好半天,还是摇摇头,说:“我不可以讲,我讲了,又要弄到妈咪落泪了。妈咪哭,嘉峰好心痛。”
秦霜树闻言,将手捂住眼睛,装出在哭的样子,说:“嘉峰不肯话给妈咪,妈咪好不开心,而今就要哭了。”
这下,嘉峰慌了。
他伸出粉嫩小手,学着秦霜树平时对他一样,抚摸她的头顶,说:“妈咪,不好哭呀,嘉峰都话给你听。妈咪哭,嘉峰好心痛,嘉峰都想哭了。”
秦霜树怕真把儿子弄哭了,忙放开捂住眼睛的手,说:“你话给妈咪听。”
嘉峰想了想,才好似一个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说:“我们屋冇钱,如果嘉峰去读书,妈咪又会买菜金都冇,摊在床上偷偷哭。”
秦霜树楞了楞,想了想一想,才明白他应该是见过原身这样无声崩溃。
小小年纪,就同原身一样,要承受好多。
她忍住心酸,认认真真告诉嘉峰:“乖仔,妈咪而今有钱了。”
谁知,嘉峰根本不信,摇摇头,说:“妈咪,你不好再讹我,你每次都委屈自己、迁就我。幼稚园,我真是可以不读。”
秦霜树听得难过,慌忙掏出小汤先生给的那个大红包,递到儿子的小手中,说:“乖仔,你看,妈咪不讹你,我们真是有钱了。”
“真是?”嘉峰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小手打开红包封口,被眼前景象震到目瞪口呆。
红包中,是厚厚一沓水红色钞票,每一张都写着“香江上海汇丰银行”,面额一百块。
“真是,那日妈咪上电视台,赢了比赛,公司给妈咪发了好多奖金。”原来只不过五万块钱,就可以让嘉峰开心到飞起。
稚嫩的小手,迫不及待数那些钞票。
一张……两张……
“五……五百张……五万块?”小小童音都在颤抖。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多钱。
他的妈咪竟然一次,就从电视台赢返这么多钱!
嘉峰又想哭,又想笑。
“乖仔这下放心啦?可以乖乖去读幼稚园啦?”秦霜树笑得十分愉快。
这是她拿到钱,就计划好的事。
谁知嘉峰数完了钱,又将那一大叠水红色纸钞全都放回红包,递到秦霜树手中,说:“我不去。”
秦霜树愕然,问:“做咩呀?”
嘉峰小鹿一样的眼睛,清清澈澈看着秦霜树,说:“妈咪,你早就讲过,你想开间小食铺。这些钱,我们存住,好快就可以有自己的食铺。”
这一次,他说的确实是秦霜树提过的心愿。
秦霜树只觉得,眼中有什么东西要掉落下来。
“乖仔,不是这样。”秦霜树要好用力,才能忍住喉头的哽咽,“妈咪的食铺几时都可以开。但读书,人一世只得小时候的辰光。”
“如果不读书,长大了嘉峰都要变成你老豆那样的烂仔,成日出去鬼混,返家就只知打老婆打仔。嘉峰想做烂赌峰吗?”
秦霜树故意提起嘉峰的烂赌老豆,希望他从小就对那个烂仔,保持应有的警惕。
才不会等出事了,再来后悔。
嘉峰小小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无数场景:每一个场景都是老豆又凶又狠地在打妈咪打他。
每一次老豆出现,妈咪都偷偷在哭。
妈咪一路都活得好不开心。
直到这一次,彻底离开烂赌老豆。
他迟疑了一瞬,终于摇摇头:“我绝对不做烂赌峰,不要妈咪不开心,也不要嘉峰的老婆仔不开心。”
秦霜树微微一笑:“那嘉峰就要应承妈咪,乖乖读书,给心机学本事。妈咪以后开食铺,还需嘉峰同妈咪做会计师,将妈咪的食铺一间变两间,两间变十间。”
“钱的事嘉峰不用操心,妈咪话过,要给乖仔最好的教育。”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好!”嘉峰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开心心的答应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有不渴望去幼稚园,认识更多的朋友,见到更大的世界的?
小嘉峰,只是心疼妈咪。
他这样小,已经懂得隐忍。
至于开食档?
秦霜树现在还没想过,毕竟,他们真的没钱。
到手的五万块,要给嘉峰交学费,要添置母子的衣裳,要交水电费,还有生活费。
何况,他们在快要饿死的惨况,是阿强、是林生、是小汤生向她伸出了援手,给了她这份工作,提供给他们母子住的地方。
且对她无限信任,连厨房都交给她管理。
她才来不到半个月,怎么都得好好尽心,才对得起小汤生的信任。
自己的食档?
以后存够了钱,再讲。
“来,嘉峰,跟住妈咪热身,我们今日学习侧踢。”秦霜树标标准准示范,跆拳道的基础腿法。
小嘉峰跟在妈咪身后,将身体重心放低。
脚绷直,高高踢出去。
“哦哟,小嘉峰好犀利,都会打功夫啦。”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尖利女声。
女声来得突然,小嘉峰被吓了一跳,整个身体一下子摔倒。
秦霜树就地旋转,将小朋友抱在怀里,懊恼地瞪了一眼大声嚷嚷的人。
肥师奶穿了条长裙,另一只手还扭着肥仔的耳朵。
肥仔正杀猪般的大叫。
秦霜树皱了皱眉:“你做咩呀?”
肥师奶的大脸上,扯出一个灿烂笑容:“前两日,我家肥仔不醒事,同嘉仔玩打波珠,打不过嘉仔,还想耍诈,我当时就教育他啦。”
她顿了顿,又赔笑:“死衰仔,还乱讲话。我早想逮他来,同你们母子道歉。”
“这两日我们都过来看过,你们不在屋。看电视机才知,阿树你上节目。”
胖胖的脸上,笑容更甜:“阿树,你真是犀利,我们成班师奶都好佩服你。”
秦霜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连珠炮般说了一大堆。
“妈咪,好痛啊,好痛……”在她说话的空隙,还穿插着肥仔惨绝人寰的叫声。
秦霜树眉头皱得更深,却没开口。
胖师奶骂:“而今知道痛?我怎样教你?还不快点,给嘉仔同他妈咪道歉?”
肥仔嚎叫:“耳朵,耳朵,你放开我耳朵先!”
胖师奶顺势将手放松,肥仔抢救出他的耳朵,用一只手不停去搓。
“快点讲对不住!”胖师奶一声大吼。
肥仔瑟瑟发抖。
迫于妈咪威逼,肥仔赶紧对着嘉峰和秦霜树道歉:“嘉仔对不住,嘉仔妈咪对不住。我年纪小,乱讲话,求你们原谅啦。”
秦霜树没说话,嘉峰脆生生开口:“应该道歉的不单止是你,还有你妈咪!她打我屁屁,乱讲我妈咪,就连你乱讲都是她教的。”
肥师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也赶紧开口道歉:“对不住,阿树。对不住,阿峰。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啦!”
秦霜树开口:“这次算啦,你都看到,我教我个仔功夫。下次你同你儿子不好再打他,如果不是,给反打入医院,都是咎由自取。”
胖师奶忙陪笑道:“当然,当然。”
秦霜树没说话,望住嘉峰。
成件事,儿子受伤害比她大,她不能替儿子当做没这回事。
嘉峰犹豫了一会,挠挠头:“你不好再乱讲我妈咪,如果我再听到,就用侧踢踢肥仔!”
“你试……哎哟,哎哟,妈咪……”肥仔颇不服气,正要跟嘉峰对喷。
一只肥手伸过来,重新扭住他的耳朵,痛得他话都说不下去了。
肥师奶破口大骂:“衰仔,等你同嘉峰道歉,你就要诚诚心心道歉,再乱讲,返屋我就请你食餐竹笋炒肉。”
肥仔一听这道他小屁屁经常吃的竹笋炒肉,立即噤若寒蝉,乖乖开口:“我是真心认错,以后都不会乱讲,如果你再听到,就用侧踢踢我。”
秦霜树这才开口:“冇事啦,左邻右里,小孩子口角过就算啦。”
“我都是这么说啦!”肥师奶笑得更加一脸欢畅,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动。
秦霜树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暗示送客。
结果对方根本没反应。
看肥师奶母子不走,秦霜树主动告辞:“好晚了,我同嘉峰返去睡啦,晚安!”
说完,她伸出手去牵嘉峰的手,母子俩转身想要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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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师奶一看急了,她正事还没说呢,忙大声喊:“阿树,我还有一句话,想要求你。”
“你讲先。”秦霜树并没直接应承。
她早就看出来了,肥师奶母子如果不是有事相求,哪里会这样低声下气来道歉。
胖师奶继续陪笑:“阿树,既然你都原谅我个仔了,成件事不会再同小汤先生提啦?”
秦霜树立即垮下脸来,问她:“咩意思?”
这肥师奶还在暗示,她跟小汤先生有一腿?
今天,这肥婆不说清楚,她就将她打下几斤肉来!
肥师奶看她的表情,忽然反应过来话里的歧义,赶紧说:“不是,阿树你不好误会,我就是想求你不好举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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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谣同事,公司都入了规章制度,犯一次,要扣三个月人工。我一个师奶带娃,不容易,如果冇钱,可怎么生活呀?”
肥师奶越说越伤心,眼泪都下来了。
秦霜树道:“不需在我面前演戏,我都话今次算啦,就是算啦。”
肥师奶闻言大喜,眼泪一下子就收住了。
秦霜树却还有话没说完:“但是,如果下次,再给我同嘉仔听到咩污言秽语,我们两次账,一齐算。”
“不会,不会。”肥师奶连连点头
连肥仔都觉得自己妈咪好卑微,拉拉肥师奶的裙子:“妈咪,我们可以返屋去了吗?”
肥师奶又要骂他,秦霜树赶紧说:“我同嘉峰返屋去,你们都早点休息。”
肥师奶如获大赦,赶紧带着儿子开溜。
返回他们宿舍,肥仔还在问:“妈咪,为何你这样怕嘉峰妈咪?”
肥师奶撇撇嘴,道:“好多人都被扣人工啦!听讲,造谣的梁宏盛,还给即刻炒鱿鱼啦!”
“今日,那师奶入小老板办公室,不定是去告御状!”
“我们惹不起。”她看了看肥仔又说,“人生一世,最紧要,学识看眉眼高低,惹不起的人,千祈不好惹!”
“哦。”肥仔半懂不懂,迷迷茫茫答。
………………
香江影城摄影二厂 《香江爱情》片场
珍妮花穿一件靛青色旗袍,摇摇曳曳从光影处走出来。
穿白西装的佐治,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玫瑰,站在煤气灯照耀的石阶上。
珍妮花缓缓而上,两人交错而过。
正交错的一瞬间,佐治献上鲜花,珍妮花玉臂伸展,勾住佐治的脖子。
两人在煤气灯灯柱下,缠绵相吻。
“cut!”清清脆脆的喊停声并非出自导演。
一只冰玉一样的皓腕高高举起,在空中晃了一晃。
导演这才反应过来,忙大声喊“cut!”
他腾地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风风火火跑过去,张嘴就骂:“灯光佬,你咩事呀?是不是晃到香妮姐的眼?还有你,影像徐,醒目一点呀,要拍香妮姐最靓的侧面!”
一通骂后,他才转向已经和男星分开站,剧中饰演珍妮花的叶香妮:“香妮姐,怎么啦?有咩不满意?”
叶香妮淡淡笑道:“导演,好对不住,我认为这场戏,写得不对。”
导演楞了楞,向旁边的助理导演:“把编剧叫上来。这场戏,谁写的?”
助理导演忙查了查记录,道:“本来是编剧阿黎写的。不过,香妮姐话不够精彩,换她御用的阿辉来写。”
“阿辉,阿辉!”助理导演大声喊。
编剧辉蹭蹭跑过来,一脸笑:“导演,香妮姐,咩事找我?”
导演看一眼编剧辉,有心想骂一通,但对方是叶香妮私人请的专属编剧。
且不知叶香妮到底在不满哪一部分,他只好望住叶香妮不说话。
“阿辉,你跟住我几多时?连人物角色都把握不准?我同你讲过的,全是白费口水?你一支笔就写这样交差?”
“这样敷衍,还是返家食自己啦!”
叶香妮声音不高。
但,每个字都像是最尖利的刀,直插听的人心脏。
编剧辉被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说,脸色都没变,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香妮姐,请你多指正。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你话给我,我即刻改。”
叶香妮冷笑一声:“总是这样,咩都问我。究竟我是编剧,还是你是编剧?”
编剧辉的头垂得更低,仿佛被骂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助理导演忙打圆场:“香妮姐,香妮姐,不好生气呀。你又出院冇多久,更加要保重身体。激坏身体,不值当。”
导演赶紧道:“香妮姐,我们都知你一路精益求精,便教给后辈啦。成班人还等住继续拍……”
他是真的急,拖一场戏就要加班加点的追,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
一个剧组上百张口,天天等着吃饭。
做不好,小汤生和公司怪的还不是他?
只不过,叶香妮这样享誉香江,拿奖拿到手软的大明星,即便真是耍大牌,连他这个导演,也只能低声下气,好好哄着。
编剧辉的头埋到更低,只说:“香妮姐,你消下气。”
叶香妮“哼”了一声,道:“大家都等住,我讲给你,你快点改。”
编剧辉:“是。”
叶香妮拿过剧本,指着刚才一节的动作说:“讲过几多次,《香江爱情》主旨是在讲大都会男女,在灯红酒绿的香江,好似流星交汇,错身而过。”
助理导演忙赞道:“香妮姐的确演出,这种短暂又惊艳的感受!”
谁知道他马屁拍在马脚上,叶香妮反而瞪了他一眼。
助理导演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叶香妮继续:“错就错在,这段剧情太过浮于表面,连同女主角的人物形象都毁了。”
“画面的确香艳好看,可是珍妮花并不是欢场站街女!她是玩弄男人的感情,不是净靠卖弄风情。”
“是,是。”编剧辉连连点头。
谁知道,叶香妮盯住他,忽然问:“你是不是从小,连拍拖都冇?根本就找不到女仔?所以写出,全是宅男YY?”
周围忽然一片死寂,连编剧辉都忘了回话。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他低到牙缝里的声音:“香妮姐,我即刻改。”
导演楞了楞,忽然一拍手道:“香妮姐果然是大明星,对人物吃得很透,讲起一针见血。”
“拍戏确实在画面好看,香艳刺激外,都要人物逻辑连贯,如果不是,出得街,观众不会埋单。”
导演都首肯了,其他人还能说啥?
于是,叶香妮回沙滩椅上坐着吹风扇、看报纸,助理为她撑着伞。
编剧辉在大太阳下,奋笔疾书,当场改剧本。
写了一遍,被打回来。
写第二遍。
又写一遍,被打回来。
又写第三遍。
一遍又一遍……
片场的门缓缓打开,秦霜树和几个饭堂阿姨推着手推车进来。
已经下午三点三刻,下午茶时间。
这一次厨房送来的不是饭菜,而是经过雪藏的各种果汁。
冰饮,在秋老虎肆虐的香江,当然是最受露天片场拍戏的众人欢迎。
一声欢呼,除了编剧辉还在埋头苦改,连导演都派了助理去拿冰饮。
秦霜树还是自己推了个小车,过来给叶香妮送冰饮。
她的小车上,有六七种不同颜色的冰饮。
她才走过来,叶香妮已经放下报纸,特意等着她。
“香妮姐,今日冰饮,有古法炮制红豆冰、海盐荔枝特饮、新鲜现切椰子碗冰,还有桂花拿铁。不知你想饮哪一种?”
她将小车上盖着的白色细布揭开,立即有冰冷白气冒出。
原来饭堂设计每种冰饮,全都分格放在冰桶之中,一路推过来,许多冰块加持,拿出来全都还是透心冰凉。
叶香妮仰面,微笑道:“多谢阿树,一杯雪藏桂花拿铁,少糖多奶。”
“好。”秦霜树一边应声,一边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早已冰镇好的咖啡拿出来。
又找出一个陶瓷带盖容器,将盖打开,里边露出许多方形漂亮冰块。
普通冰块是透明的。
这些冰块却是皎洁的纯白色,上面星星点点缀着,金黄色的糖桂花。
秦霜树用夹子,从陶瓷樽中接连夹了三颗,放入冰咖啡。
再用叉子抵住杯壁,将液体牛奶注入。
咖啡与牛奶,形成十分漂亮的分层。
叶香妮有些意外,问:“冰落去冻的不是水?”
秦霜树微笑着点头:“是我预早冻好新鲜牛乳。缓慢融化的奶液会给这杯拿铁,每一口都是不同味。”
“我知香妮姐,你不钟意食糖,所以成杯咖啡,只有冻牛乳中掺了少少糖渍桂花。”
“每一口,都是由淡转浓的滋味。”
叶香妮深深看住秦霜树,忽然笑道:“多谢你,阿树,你好有心思。我这个人,最钟意同有本事的人交朋友。”
“香妮姐太客气,都是些厨房初浅功夫。”
她停了一停,又说:“上次,还要多谢你,提醒我当心流言蜚语,更提醒我小心身边的人。我才可以这样快,澄清所有。”
叶香妮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功劳。清者自清,是你自己有本事。”
说着,她将手中的报纸,倒转递给秦霜树。
又是那些疯狂彩虹屁的娱乐小报?
秦霜树想说,她已经看过了,不用看。
却一眼看见,报纸版头写着:《星天地日报》。
就是那家爆料,“林金龙食猪油渣落泪”的狗血小报!
她当然记得,自己同这家小报的恩恩怨怨。
香江电台热线连线中,她可是直接报名字喊话,踢爆对方画皮。
导致全香江的报纸,好多家对她的猪油渣和喊话大写特写。
她甚至因此得了“猪油渣师奶”,这个哭笑不得的外号。
今次,在电视台同梁宏盛比赛,电视台更是主动宣传她的那次战绩,让她披着“猪油渣师奶”这件独特战袍,将翡翠楼前名厨梁宏盛斩于冰刀下。
这一次的盛事,又引发几十家报纸大写特写。
给她狂吹彩虹屁的同时,当然免不了向本埠市民科普,“猪油渣师奶”外号的来历。
《星天地日报》再次被拖出来拉踩、鞭尸。
所以,别家报纸都可能对她秦霜树赞不绝口,各种彩虹屁加身。
但,《星天地日报》?
只怕他们的狗仔,又要大撒狗血,乘机报仇!
秦霜树含笑将接在手中的报纸,顺手叠了一叠,放回叶香妮身边的矮几上。
她微微一点头,就要推了冰饮车离开。
叶香妮手中小勺,缓缓搅拌着冰拿铁。
乳白色的分层渐渐增多,她拿起杯,轻轻抿了一口。
透心的凉爽,带着咖啡的奶香气,和很浓郁的牛乳香一起,浸透入五脏六腑。
连口腔中,都有桂花的冰冷香氛。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才道:“好拿铁!这样的天气,饮上一杯阿树亲手做冰饮,咩郁气都冇了。”
不等秦霜树回话,她又说:“你真不打算看下?这一篇,同其他报纸都不同。”
秦霜树微微一笑,说:“它要写咩,由它写去。我懒同它搭上时间精力。”
她是真的对《星天地日报》有非常恶劣的印象,也因此,根本懒得给它眼神。
谁知,叶香妮忽然一笑:“我便知,你是这想法。”
她神神秘秘道:“这一篇特稿的作者,是欧阳闻天。”
欧阳闻天?
这下,连秦霜树也好奇了。
这一本年代文中,文化界和娱乐圈都同她前世所知,有很多不同。
所以她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识。
唯有这欧阳闻天,未见其人,却早闻其名。
“锦记”老板娘就曾因为他闲闲一句话,推翻陈见来邀约秦霜树,为她店铺工作。
此前雕工菜比拼,梁宏盛提出唯一要求,就是拒绝欧阳闻天做评委。
她也曾得闲收集过这位欧阳闻天的资料,知道他是本埠资格最老的食家。
本身就是报界名人,一支笔笔底生花,又熟识各种饮食掌故,一条舌头十足犀利。
经他品评的食铺,无不身价百倍。
而被他贬损的大厨,几乎都是梁宏盛的下场:自己黯然引退,从此在饮食江湖中消失除名。
这样一个人,他们的那期《食神遍香江》,竟然点名不可以请他。
他的特稿出现在和秦霜树有仇的《星天地日报》,本身就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事情。
秦霜树也因此,多出几分兴趣。
她倒是好奇,这一位会不会挟带私人情绪,用笔大肆攻击她的菜品和技艺?
如果攻击,他又会据实据理点出他看到的厨艺缺陷,还是会“白的说成黑的”?
秦霜树从来都知,学海无涯。
她虽然因为有前世的见识和苦练作为底子,能够在一众香江厨师中脱颖而出。
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所向披靡,毫无破绽。
即使是在前世,她也知道世界各国,都有许多十分优秀厨艺人才。
她想要参加奥林匹克厨神大赛,便是希望同这些优秀的人才技艺切磋中,取长补短,让厨艺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她还没有等到,就已经命陨帝都。
重生穿书,在目前来说,她没有对手,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起点太低。
一个香江劏房师奶,正经名厨都很难同她一战。
梁宏盛远离翡翠楼多时,又自甘堕落造黄谣,想赢竞争对手,而非凭借他的技艺。
本身就说明了他对自己的技艺,并非信心十足。
秦霜树相当好奇,欧阳闻天会在报纸上写什么。
“多谢你,香妮姐。”她一声道谢,重新从几案上,拿起那张当日的《星天地报》,就地站着,展开便读。
只见报纸的头版头条写着《欧阳闻天:对不住,秦霜树!对不住,香江师奶!》
秦霜树看得怔了怔,万万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么一个标题。
对不住?
发生了什么,需要讲对不住?
《星天地日报》之前乱写林金龙同她的猪油渣,她以“猪油渣师奶”这一名号,在香江电台喊话《星天地》。
这份小报也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道歉。
被本埠几十家媒体围剿时,他们不过躲起来装死狗。
而今,《星天地日报》的头版头条,竟然刊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道歉启事。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霜树再往下继续看。
让她惊讶的是,《星天地日报》头版头条标题,竟然并不是在捉人眼球。
竟然真的是,欧阳闻天诚心诚意道歉。
这一篇稿子既不像狗仔新闻,又不似他平时最擅长的食经,反而像是一篇忏悔书。
欧阳闻天在报纸上写:他作为一个食家,作为对华国厨艺有着终身热爱的追随者,竟然也在名利财气的夹击下,失去了平常心。
他一不该,因为这一期《猪油渣师奶,大战翡翠楼名厨》的比拼,特别提出不让他参加,堪不破愤怒,答应《星天地日报》,要接连写四日的头版特稿,讨伐汤氏兄弟影业同香江电视台。
“一念嗔心,能开百万障门。①”
欧阳闻天冷静了一天,才生出后悔。
他二不该,看不起香江师奶。
见秦霜树说要雕刻“洛神凌波”,直觉反应就是认为她胡吹大气。
反正都比不过翡翠楼名厨,索性大吹法螺,办不到时,再用言语激对手:你也同样办不到。
他在报纸中惭愧无地地声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定秦霜树既不尊重七百万香江观众,也不尊重庖丁、伊尹之艺术。
等到见识了秦霜树一双妙手,用冰当场雕刻出艺术品“洛神凌波”时,他始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也因此,他在《星天地日报》头版中,正式向秦霜树以及全香江的师奶致以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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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的尾端,详尽分析秦霜树和梁宏盛两人作品的精妙之处,并且感慨市井之中,往往有想象不到的奇人奇迹。
秦霜树看完抬头,对住叶香妮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笑了一笑:
“这位老先生,真是妙人。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②。他又坦坦荡荡,直接为心中所想登报道歉。”
“想不到《星天地日报》,今次竟然转性,头版头条任他登载。”
叶香妮似笑非笑,看住她,说:“阿树不混娱乐圈,自然不知。欧阳闻天,食家名气第一。”
“前两日,各路新闻纸各显神通,个个都赞阿树本事。香江人就算再钟意那波节目,都早就看腻。”
“忽然出现一个知名老行家,出罪己诏。这样与众不同,就好似食惯大鱼大肉,台客席上,忽然出现一道凉拌青瓜,定是它最受欢迎啦。”
“今次,《星天地日报》都卖断货了,我这张还是阿王替我早预留的。报社赚到盆满钵满。”
叶香妮是香江大明星,太明白这些狗仔:立场不重要,流量最重要的做事方式。
秦霜树刚要说话。
叶香妮又说:“它赚不赚,不紧要。紧要的是全香江都知,你的对家报纸,登载都是错看你的道歉。”
她忽然上下打量秦霜树,说:“你都算长得标致,如果这个时候,肯出道做女艺员。我保证,你的知名度同收入,不会低过林金龙。”
叶香妮坐直身子,大感兴趣发出邀请:“阿树,你有冇兴趣,来同我合作入行演戏?我可以叫阿辉,专写一套美食电影,你只管表演当行本色。”
秦霜树微笑婉拒:“向娱乐圈发展,不是我所长。我应付不来的,叶小姐。我只钟意在厨房中琢磨食材,调鼎和羹。”
叶香妮有些失望,忽然又问:“那你有冇兴趣,我投资你来开个食铺,你我名气联手做明星餐厅,还不大赚特赚?”
“好多谢香妮姐信任,我都好想有自己的食铺。只不过做人,不可以不饮水思源。我们母子买菜金都断绝,是小汤生同公司伸出了援手,给我这份工作。”
“我刚刚才来,厨房的正副主管波哥同梁师傅,又因我给炒鱿鱼。”
“转头有点名气就走,香妮姐相信都不敢同这样的人合作做生意。”秦霜树面上微笑不变,仍然婉拒。
叶香妮面色相当失望,却到底还是说:“阿树不单只技艺超群,还心存厚道。小汤生眼力,果然不凡。”
两人正说话间,编剧辉手持新改的剧本过来,请叶香妮指教。
秦霜树笑着告辞。
她推着小推车缓缓离开,走过编剧辉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觉得有些古古怪怪。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回头的一刹那,忽然看见编剧辉十分怨毒地盯住叶香妮,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
秦霜树心中打了个突。
微风吹过,她再看时,编剧辉的脸上分明笑得一脸灿烂。
秦霜树心中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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