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长街尽头。
海珠那缥缈空灵的歌声, 惊鸿艳影的风姿,都渐渐消失。
终于不见。
秦霜树和嘉峰,只觉得心头一阵迷惘,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玲玲……”长街上, 有什么悄悄滚动的声音?
秦霜树迷迷茫茫看过去。
路灯灯光照耀。
街中央,有样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秦霜树走过去, 弯腰。
拾起一样亮晶晶的东西。
她的双目晶亮, 凝视掌心。
心头又是一阵惘然。
连她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 她究竟是怎么回的劏房。
第二天早上, 天光大亮。
秦霜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梳洗完毕,做好早饭。
才去叫熟睡的嘉峰。
“嘉仔, 快起啦……”秦霜树连声轻唤。
铁床上, 嘉峰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秦霜树还要再叫,她忽然看见嘉峰小脸蛋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心中十分吃惊。
她走过去,想要摇醒儿子。
经过床头柜时, 脚步蓦然停止。
纤长的手伸出,从柜子上, 拿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美丽晶莹的珍珠。
有嘉峰平日玩的波珠大小, 纯净无瑕。
明珠在掌心轻轻滚动。
珠光辉映,将她的手也映照如莹玉。
秦霜树有上辈子的见识,一望可知,这种天然珍珠, 品质超绝!
是极名贵的品种。
她有些恍惚。
实在想不出,这样硕大圆润的明珠, 怎么会出现在劏房的床头柜上?
明珠这样华美,劏房却这样简陋。
此时,嘉峰终于睡醒。
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人还迷迷糊糊,小嘴已经乖乖说:“妈咪,早晨”
秦霜树听到儿子声音。
她将手上的珍珠,放回床头柜,问:“乖仔,早晨。你一早做咩爆眼水呀?”
小朋友一怔,摸了摸湿漉漉的小脸蛋,回答:“冇,我刚刚发梦,梦到……”
奶声奶气的童音,戛然而止。
原来,只不过是做噩梦呀!
秦霜树没空再问。
她快手快脚,为儿子穿毛衣、牛仔裤。
嘉峰任凭妈咪摆布。
他的眼睛,一直定定看着床头柜上的那颗珍珠。
珠光闪耀,他的目光中,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耀。
这颗珠子,他好似见过。
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见过?
昨夜,嘉峰做了好长一个梦。
可是醒转之后,他偏偏想不出,究竟梦到了什么。
小朋友的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酸酸涩涩。
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泪珠。
傍晚。
秦霜树接嘉峰放学后,照常推着手推车,两母子一起,去“宝珠戏院”摆摊。
依旧坐在车上的嘉峰,忽然说:“妈咪,这架小车怎凹下去啦?”
秦霜树仔细检查,这才发现,小推车一侧,深深凹陷一大条痕迹。
仿佛是被人用棍子,猛力敲击过。
她根本毫无印象。
这样重的痕迹,几时留下?
为何她竟然全然不知……
满腔疑问中,她终于走到宝珠戏院门口。
此时,秦霜树的摊位前,已经等了一圈人。
她赶紧快手快脚摆摊,将四张桌台全部摆好。
那些等候在旁的人,正在展开十分奇怪的对话。
“靓仔,可不可以话给我知,你是来等咩呀?”
“当然是来等……咦,我究竟是在等咩呢?”
“你呢,你又来做咩?”
“我都不知呀,好似习惯了,脚自己走过来了。”
几个人越说,越是满腔疑惑。
此时,戏院中忽然走出几个人。
他们径直往秦霜树的摊位旁,走过来。
“老兄,电影散场啦?”见到新人加入,有人开口寒暄。
刚出来的,被问得怔了一怔,才答:“冇呀。咦,我怎中途走出?”
一圈人面面相觑,个个好似梦游。
秦霜树心中,古怪的感觉更加浓厚。
“老板娘,我要一份避风塘炒蟹,即刻外带。”街口匆匆走过来一位客人,开口点菜。
有生意光顾,秦霜树再顾不得,那群同她一样懵懵的围观群众。
立即落力炒蟹。
当蒜蓉遇到热油,变成金光灿烂的金蒜。
特有的蒜香葱香,在空气中飘飘拂拂。
让旁边的人,不住抽动鼻子。
等到裹了生粉的螃蟹,全部斩件,下入热油中。
“滋滋滋”诱人的油炸声,不断在耳边冒出。
勾得人人,都忍不住低头去看。
只见,一锅滚油,如浪花翻涌。
一瞬间功夫,螃蟹外壳,就被炸得金红油亮。
那颜色,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顷刻间,空气中已经到处都是,炸蟹肉特有的浓烈香气。
香喷喷的味道,引得那群迷惘路人,齐齐吞了口口水。
有人即刻恍然大悟,大声道:“我知啦!我一定是来食蟹的,老板娘的手艺我尝过,真是冇得讲!”
说完,即刻在折凳坐下。
一个人开了头,其他人个个如梦初醒。
“对!看我这记性!我都站在老板娘铺位前,竟然不记得。”
“当然是来食蟹的啦!大家都看下,金灿灿的螃蟹出锅,酥脆喷香!谁又忍心不食?”
“我话呢!电影才看到一半,我出来做咩!原来是肚饿咕咕叫啦!”
成班人茅塞顿开,纷纷拉了折叠凳全部坐下,点餐。
大排档即刻生意兴隆。
这下,连小嘉峰都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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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没空再去想,心头那种若有所失的感受,到底是为什么。
头一个点餐的食客,接过秦霜树递过来的外卖盒,兴冲冲走了。
他拎着一大盒“避风塘炒蟹”,穿过宝珠戏院。
又转过一条街。
走到一辆警车前。
轻轻伸手,敲了敲窗。
里头的阿sir打开车窗,接了饭盒,递过来一张五十块港纸:“多谢靓仔,这张给你。”
那人接过钞票,兴高采烈地走了。
掏钱的阿sir唉声叹气,其他同僚全都喜气洋洋,心花怒放。
他们想这一口“避风塘炒蟹”,想得实在太久了。
只可惜摊档的老板娘,非要送给他们食。
他们又根本不敢白食。
搞到反而,大家都从来没吃过。
越是这样,吃货们想得越厉害。
这一次想出办法,雇佣他人代取炒蟹,终于成功得偿所愿
阿蔡直接上手。
阿良一巴掌,把他爪子拍下去。
阿蔡恨恨看住他。
“拿返去,等邱sir一齐食啦!兄弟们都贪这味好久啦!谁都不可以吃独食!”
“警署这样多人!一人有一块食未?”吃货阿蔡怨念,强如伽椰子。
阿良才不管他。
到了警署。
大家围坐到办公桌前,果然,所有人一人只分得一块炒蟹。
阿蔡捏着金红油亮的蟹块,他的手指都被染得油津津。
沾满金蒜的炒蟹,送入口中。
他忽然好似被定身。
香、辣、鲜、酥、脆……
五味都在他嘴里翻滚、融合。
鲜嫩弹牙的螃蟹肉,同金蒜的味道,配在一起,简直是绝了!
让阿蔡忍不住连声赞叹:
“妈妈咪呀,实在是太好味了!”
成班同事已经议论好久,等了好久。
总有人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次噱头炒作。
等到真正吃到嘴里。
成间警署都集体感动了。
他们每天都在街上,巡逻保护市民。
为了各种案件,起早贪黑。
饭吃不好,觉睡不着。
原来真的有人,把他们为香江市民所做的一切,都铭记心头。
他们现在相信,老板娘是真心诚意想要感谢他们,想要请他们免费吃好味道丽嘉爆的美食
做得出这样的绝品滋味,又哪里需要其他的噱头。
光是这种味道,这份香气,这盘颜色都足以勾魂摄魄。
阿蔡更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即刻就想冲出去。
邱沙展唤住他,问:“阿蔡,你要到哪里去?”
阿蔡大声道:“报告邱sir,我今日已落班,交更手续已完成。私人时间,填饱肚最紧要。”
邱沙展声音严肃:“纵算你不怕廉政公署,又怎好意思,真是白食人孤儿寡母?”
“邱sir,你认识老板娘?”阿威问。
邱沙展眼前,又浮起母子两手牵着手,给周围的士佬和差佬鞠躬的情形。
“她儿子给绑那个案件,我有共同治理。讲起,都算惨绝人寰。小朋友竟然是给亲父下药绑票。最后,落到暴龙这样的凶徒手中。”
“如果不是的士佬全城出动,等我们找到人,尸体都冻啦。”
“恶人有恶报,她老公烂赌翔给货仓大火烧死。但是孤儿寡母,一个人开车仔档,艰难可想而知。”
“我们做阿sir的,又怎好意思居功,真是去白食?”
听到长官讲原委,阿sir们更加感动。
他们万万没想到,老板娘都艰难成这样,还想着要报答他们。
其实保护香江市民安全,解救小朋友是他们的使命。
阿蔡听完,抓起桌子上的帽子就走。
“你又去哪里?”邱沙展皱眉问。
阿蔡大声回答:“我去求老板娘让我花钱买蟹食啦!如果不肯收钱,就是歧视阿sir啦。”
“累我皮包有钱,都不可以食,超正的避风塘炒蟹啦!”
阿蔡开了头,其他同僚纷纷附和:
“如果老板娘肯收钱,我成日都帮衬她。她这手厨艺,我都可以食一世。”
“不要讲老板娘厨艺这样好!她做菜就是难食到爆,我都日日帮衬她。”
“师奶撑阿sir,阿sir帮师奶。鱼帮水,水帮鱼。我们成日有靓餐,师奶成日有港纸。”
“我都去!”
“我都去!”
“我都去!”
愿意报考警队,甘愿出生入死的。
原本都是有一腔热血,一颗赤心的好男儿。
秦霜树这样艰难,还要知恩图报。
真正感人肺腑。
何况人人都要吃饭,做阿sir的也不是钢肠铁胃。
东家不吃,也吃西家。
就算不是帮衬,那块让人食髓知味的大螃蟹,早都勾得肚中馋虫咕咕叫。
同阿蔡一样贪吃的几个后生仔,巴不得现在就能围拢在一起,大嚼特嚼。
————
歪哥最近很懵。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觉醒来。
两只耳朵都听不到。
连助听器都没用。
烂仔们的世界,哪里有道义可言?
他聋了。
他的左膀右臂阿耀和阿伟,全都聋了。
无数人趁机骗他。
手里的舞小姐。
是他或者甜言蜜语,或者暴力胁迫控制在手。
而今,他同狼狈为奸的阿耀、阿伟全都聋了,连助听器都没用。
好多早就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仔,哄骗的哄骗,起底的起底,跑路的跑路。
歪哥收入立即不见了大半,从前风风光光的生活,全都打回原形。
手底下靠他吃饭的烂仔,分不到钱,也分分钟跳反。
歪哥本来是这个分区最跳的烂仔,走路都带风。
而今,因为耳朵聋了,彻底失势。
连同样耳朵聋了的阿伟,都跟人跑了。
只有凶暴能打的阿耀,对他依然忠心耿耿。
两个烂仔,现在的交流方式,只有用他们从前最讨厌的纸和笔。
阿耀在纸上写:“歪哥,你知不知,是谁在害我们?”
阿耀的字迹歪歪斜斜,但是很具有力量感。
歪哥沉思回忆,片刻之后,刷刷在纸上写:“据讲,我们两次都是在宝珠戏院被发现。两次,大家耳朵都在流血不止。
歪哥的字迹,同他的人一样清秀好看,但是也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油腻感。
“害我们的人,一定是在宝珠戏院附近!”
“是擦鞋仔?还是槟榔娟?”阿耀这一句话,写得更加力透纸背。
写字的本子,都被他手上的原子笔戳出一个洞。
他对害他耳聋的人,愤恨已极。
阿耀发誓逮出来,他要十倍奉还!!
歪哥阴恻恻笑,在纸上重新写:“虽然不记得给谁害了,但是那个人,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走,去宝珠戏院看下。”
…………
歪哥和阿耀,天一擦黑就到了戏院门口。
摊贩们早已开档。
人麻麻的多。
各种各样的食客,在各家的摊位上买吃的。
歪哥忽然转头,对阿耀说笑:“阿耀,如果我们混不下去,到戏院门口开个摊档,都大发利市啦!”
讲完,才想起,他们两个人,谁都听不见谁讲话。
阿耀正转头四顾。
他的目光如最阴狠的毒蛇。
正在寻找他的猎物。
他们四处看,都没有看见阿娟。
交换一个眼神。
更加认为,阿娟做贼心虚。
自己突然耳聋,同她脱不了干系!
烂仔怀疑人,从来不需要证据。
抓出来,打服再说。
他们一边走,一边到处翻找阿娟。
在这过程,歪哥忽然看见秦霜树。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掠过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却完全想不出,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靓的师奶。
感到歪哥的反常,阿耀也跟随他视线看过去。
灯光洒落在靓师奶的身上,衬托得她眼波似水,眉峰如山。
阿耀的眼中,掠过一丝阴影。
他望向歪哥,两个人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
这个师奶,为何这样眼熟?
“我去捉她过来,问她口供。”阿耀的口型极缓慢。
歪哥看懂了。
他从包里摸了一盒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斜倚在戏院的壁柱上,等待阿耀将人拎过来。
阿耀的脚步走得极慢,每走一步他都在打量周围。
江湖生涯,刀口舔血。
他早就养成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不知为什么,他越靠近秦霜树,身上那种极不舒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越强烈。
他蓦然加速,想要飞身上前,将秦霜树甩出来。
他的动作就像猎豹般迅捷。
想要速战速决。
阿耀不喜欢这里。
他不愿意,在这个摊档口呆得太久。
阿耀飞身扑出。
秦霜树还在低头炒菜,锅铲舞动,将金黄色的蒜蓉,淋上金色面包糠同金红的螃蟹肉上。
所有食材,一起在锅中翻动颠簸。
她好似根本没发现,突如其来的袭击。
阿耀铁掌一伸,就要去扯秦霜树的头发。
想要将她从锅边拖出来。
秦霜树还是没有动。
旁边却有一只手,猛然打落阿耀的手。
邱沙展只用了一招,就将阿耀打翻在地。
他从背后摸出手铐,将人就地拷在折叠凳上。
“不准动!”十七八只警枪,对着地上的阿耀。
阿耀虽然听不见,但是,也被眼前这么大的阵仗吓懵了。
正在对面抽烟的歪哥,烟都吓得掉在地上。
不是吧?
阿SIR布局这么多人,逮他们两个小烂仔?
只见车仔档前的四张木桌子边,所有人全部站起。
一个个立在秦霜树同嘉峰的身前,好似一座铜墙铁壁。
牢牢守护。
歪哥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
但是,他是警署常客。
这些人,大半,他都认识。
有军装巡警,也有便衣刑事探员。
这里埋伏的,至少有三十个条子!
他同阿耀,一共才两个烂仔。
歪哥立即作出,一个没义气的决定。
看都不看车仔摊那边,一个人偷偷自戏院墙角溜走了。
…………
秦霜树总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不对劲。
她的存款,突然到了十万块。
原本两台桌,不知为什么变成四台。
床头柜上,无缘无故多出一颗价值不菲的明珠。
戏院再也没有黑色星期三。
永远都有一群人,比她开档还早,在那不知等什么。
但是等到最后,总是齐齐在她的摊档吃餐饭。
最让她一头雾水的是,她曾许诺要请,救过儿子的差佬和的士佬,永远免费吃饭。
的士佬没见上门。
阿sir一个个捧着钱,来吃炒蟹。
还说她如果不收,就是歧视警队!
是不肯给他们吃,她的超赞美食。
阿蔡甚至指责她是在报仇,不是报恩。
秦霜树简直哭笑不得。
只好应承他们,正常做生意。
当然,她料不到,两个烂仔更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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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IR们并不是在这里埋伏,大费周章抓烂仔。
他们最近一落班,就自动到老板娘的车仔摊报到。
避风塘炒蟹,超级棒!
蜜汁叉烧,一流水准!
黄金桂花大肠,香到了不得!
老板娘的手艺,每一样都让他们挪不动脚步。
这里,成了他们的固定宵夜店。
当然,阿sir们,每一次都给足真金白银。
今次,阿耀同歪哥,纯属走背运。
烂仔撞到差佬。
阿SIR们一边欢快继续吃饭。
一边不住口,安抚美丽的老板娘:“阿树,你放心。阿SIR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市民安全。”
阿蔡更加保证:“不要讲这个车仔摊,我们保证,成个戏院,今后烂仔都再不敢来。”
戏院周遭的摊贩们听到,轰然爆发如雷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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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戏院后街拐出去。
歪哥连连啐了好几口。
他最近真是走背运!
耳朵一只接一只聋。
本来好好养着他的舞小姐,卷款跑了大半。
平时毕恭毕敬的烂仔们,见他聋了又没钱。
树倒猢狲散,全都反水卷款跑了。
剩一个又忠心,又能打的阿耀。
刚刚也给条子捉走。
即使之后,他出了监。
只怕,阿耀都再不会跟自己。
谁还会信服,一个临阵出逃的大佬?
歪哥心生懊恼,一边走,一边狠狠踹一脚路边的银杏树。
金黄的树叶,扑簌簌落个不停。
“沙沙”声不绝,落叶飞舞。
美得好似一个梦。
只可惜,歪哥这样的烂仔,再诗意的环境,他都嫌弃不如一张港纸。
他正骂骂咧咧:“成班扑街仔,食碗底、翻碗面!个个都忘恩负义!”
“我这样背,都是阿娟那衰婆克我。话不定,连我这对耳朵,都是她害我!死八婆,等我抓返你,有你好看!”
空气寂静。
他连自己那一连串骂街,都听不到。
不由也有些沮丧。
暗自盘算,要去哪抓阿娟出来。
正当他神思不属。
簌簌飘落黄叶的长街中,忽然冲出一个人。
一棍子,自背后狠狠向歪哥打过来。
如果是平日,歪哥走哪,都是呼朋引伴。
他又耳聪目明。
何况拿棍子打他的,是个女仔。
这种小儿科的偷袭,根本都打他不到。
但是,他而今聋了。
又走背运,周遭的烂仔反水的反水,跑路的跑路。
连阿耀都不在。
听不到偷袭的风声,那根铁棍即刻重重打在腿上,歪哥才发觉。
当场,痛得他龇牙咧嘴,抱着那只脚原地乱转。
这才看清楚,从背后打他的,正是他刚刚还在大骂的阿娟。
阿娟一边疯狂舞动铁棍,连连朝他打过去。
一边嘴里破口大骂。
只可惜,歪哥一个字,都听不到。
骂着骂着,她不由痛哭出声。
眼泪如同落雨,水珠从面上不断滚落。
歪哥虽然是男人,力气比她大很多。
但看她接二连三给他打过来的气势,心中还是好怕。
只能左躲右闪。
盘算着,只要阿娟现出疲态。
他就空手夺了棍子。
将刚刚的几棍,全部打返她!
当然,他没她狠心。
她的腿,他不会打伤。
他还盘算着,把人逼入夜总会。
手头的舞小姐刚刚跑了大半,正是极度缺人的时候。
歪哥一边想,一边躲。
不知不觉,躲到了路中央。
阿娟气不过,手持铁棍,还在一路追打。
追着追着,她蓦然止步。
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阿娟的铁棍忽然脱手,整个人连连后退。
机会来了!
歪哥大喜,正要扑过去,捡起铁棍打人。
一股强光,忽然照到他的脸上。
他蓦然惊觉,回头。
只见,一辆大卡车,迎面向他撞了过来。
这时,他才想起要跑。
但,他的腿被阿娟刚刚打伤,根本就跑不动。
何况,大卡车的来势极快。
司机没有踩刹车。
他的耳朵,听不见汽笛声……
终于害死他。
这是歪哥最后一个念头。
他整个人,被大卡车撞飞出去。
“天有眼,报应啊!报应!”
阿娟望住血泊中的歪哥,疯狂大笑。
大卡车司机,竟然也在车中笑个不住。
后来,大卡车司机主动去警署投案自首。
竟然是一个如花似玉的靓女。
这,不是一起交通意外。
这,是受害苦主,以牙还牙的复仇。
她曾经被歪哥逼在夜总会,做了足足五年的舞小姐。
最初,她同阿娟一样,以为遇见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天雷勾动地火,她同他一见钟情。
自视甚高的女学生,竟然一心一意爱上了烂仔。
她以为,他都会改。
她以为,他讲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是此生无悔的誓言。
结果最后,等来的,却是被他推入火坑。
还要心甘情愿养着他。
在舞厅里,看见一个又一个,同她相同命运的女子。
她才大梦初醒!
他一直都是骗她!
他一直都在害她。
她遇见的,哪里是什么白马王子?
她遇见的,根本就是拆骨吸髓的白眼狼!
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在快要绝望的时候。
歪哥耳朵忽然聋了。
歪哥手下的舞小姐,同烂仔们全都反水跑了。
她终于等到,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
72
太平山山顶, 一座白色欧式古堡建筑中,正在举行规模不小的私人餐舞会。
奢华的宫廷式水晶大吊灯,将成间宽阔的大厅, 映照得更加富丽堂皇。
到处都是衣香鬓影。
到处都是珠光宝气。
城中几大著名家族全部到齐。
政商名流荟聚一堂。
霍家、李家、郑家、包家、吕家、罗家……
这些老牌世家的掌舵人, 纷纷携了家族中最被寄以厚望的年轻一代的继承人赴宴。
可以接到何爵士家宴请柬,本身就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在香江, 无论是谁, 无论想要在哪一个行业中脱颖而出。
都需要同在座这些传奇人物, 建立相当密切的联系。
许许多多的商机, 都是在这样车马盈门的盛宴中,随随便便就谈成了。
那些举着酒杯浅笑的男人女人,张口闲聊谈成的是上千万的生意。
汤氏影业汤显宗老先生, 也带着两个儿子应邀赴会。
斯斯文文, 一身贵气的汤文若,正陪在爹地身旁,同人说话。
同汤显宗交谈的,是有“龙王”之称的包老先生。
汤文若则拿着红酒杯,正和包家二公子你来我往的闲谈。
汤文华嫌弃这种场合气闷, 随意找个借口,自己偷偷溜到一边。
他拿了餐盘, 去自助餐桌拿东西吃。
纯白色的欧式自助餐桌上, 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和美酒。
珍馐美馔,中西合璧。
水陆空,各色奇珍都有。
只可惜,与会的不是巨商豪富, 就是城中名流。
他们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宴会应酬。
何家的餐桌上,虽然都是些凤髓龙肝、山珍海错。
却也并没有多少人, 在意吃什么。
大多数人,都只手握一支高脚酒杯。
侍应生快手快脚,为他们倒上一杯上等名酒。
人群三三两两相聚在一起,为各自的目的相谈甚欢。
比如他们汤家,就是来为四大名导的新片,拉更多更强大的投资。
有时,一部电影的投拍,甚至不只是钱的问题。
如果能够拉动本城世家的一两张金漆招牌,他们投资的影片,自然就会产生虹吸效应。
有这些传奇人物的噱头。
香江城中的资金、人脉、宣发……
种种资源自然会蜂拥而至。
而一部出名的优质影视,又会反过来,为这些老牌世家,做一番靓丽的宣传。
如果投拍的影片可以影史留名,或者可以获得一两个举足轻重的大奖,就足以在坊间,留下几十载的长红效应。
让他们的传说,更加街知巷闻。
让他们的商业帝国,更加屹立不倒。
这也是急需证明自己实力不减的汤氏,急切所需。
不过,对外的商务洽谈,向来是由大哥汤文若负责。
小汤先生来这样的场合,又自在随意得多。
他自长餐桌上,夹起一尾黄油芝士焗澳洲大龙虾,放入餐盘中。
再从长条公共餐盘中,取一片艳黄色柠檬。
轻轻一挤,将汁液全都滴在艳红的龙虾开背中。
张牙舞爪的澳洲大龙虾,一只就足足有200克。
只见,龙虾壳中的开背龙虾肉,已经被芝士浸透成淡淡的奶黄色。
龙虾肉上铺满了一层洋葱、风肠、火腿肠、蘑菇的碎末。
经过炙烤的香气,扑鼻而来
再加上浓郁的芝士的香气,微微散发。
引人垂涎。
汤文华自餐盘中,又滴入一些号称“里海珍珠”的大白鲟鱼子酱。
这才端走,在角落找一张桌子随意坐下。
他用银制的餐叉,挑出一块,还流转着金黄色光泽的芝士龙虾肉。
点上鱼子酱,送入口中。
甫入口,小汤先生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多多少少,会有些惊艳的。
毕竟何家的西餐厨师,是自法兰西专程聘请,极为有名的三星米其林大厨。
但刚刚他尝过了一口。
龙虾肉的确很鲜甜,芝士味道也浓郁丰富。
加上用冰块保存的大白鲟鱼鱼子酱,极为浓厚的脂香。
是很美味。
每一样食材,都是顶级的品质。
搭配得,一切也刚刚好。
可是,他吃进嘴里,并没有任何惊喜感。
第一,这些餐食,在汤文华,也并不是什么难以享用到的珍馐。
另一个原因是,小汤先生发现,最近自己的味觉仿佛出了问题。
他吃什么都不香了。
不管是娥姐的拿手潮州菜。
还是参加各种商务宴饮。
吃饭,变成了一项,完全没有期盼感的任务。
每一餐,他都是在完成任务。
至于影城员工餐,更加被他天天嫌弃到死。
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汤文华略有些惆怅地想。
对了,是从阿树离开后。
他的味蕾,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巨大的失落。
阿树……
他想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坚韧又仿佛无所不能的坚定眼神。
忍不住又悄悄叹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何小姐,我先失陪了。”一个如美玉相击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汤文华抬眼看过去。
只见,一个清冷出尘的身影,正向他缓步走过来。
一身如雪。
纯白色修身西装,将谢云隐衬托得更如玉山相照。
他一双眼睛含情带笑看过来,汤文华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小汤先生忍不住喃喃自语:“这算不算豺狼的微笑?看见猎物,才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这一次汤家股票急跌,咬他们最大一块肉下来的。
就是正朝着他走来,这位光映照人的美男子。
谢云隐含笑走近,坐下。
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只将手中的高脚酒杯,向汤文华微微一举:“小汤生。”
汤文华苦笑,也只能举杯示意:“谢生。”
他这一声,倒是更像牙齿缝中发出来的。
他可没有大哥的好修为。
没办法将对人的恶感,掩饰得干干净净。
这也是,小汤先生只专心影城运营,完全不理外联事务的原因。
上流社会,最虚伪的社会。
哪怕是商场上的生死仇人,彼此相遇都要言笑晏晏。
要有本事好似谢云隐这样,完全若无其事,相谈甚欢。
汤文华忍不住出言轻嘲:“据讲,今日何爵士私宴,一为庆祝二房何生领骑士授勋。二来就是孙女令仪自英国返来,要自香江俊杰中,物色一名佳婿,成就天赐良缘。”
“谢生怎舍得丢下令仪小姐,来同一个手下败将讲讲笑笑。”
何家可以说是香江第一望族。
他家如果今次真是选孙婿,无论名流贵胄,还是巨商豪富,谁家不趋之如骛?
谢云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豪门联姻这种事情,不适合我。”
“倒是汤家世家望族,一门双杰,都是青年俊彦。相信何爵士早已将贤昆仲,列入东床备选。”
汤文华怔了一怔。
他嘲对方,没想到对方,反过来打趣他们汤家。
听到何爵士赏识几个字,他不由回首,望了一眼大哥。
汤文若正同包二公子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清贵好看。
汤文华立即松了口气。
纵算真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那一个也一定是大哥。
谢云隐微微一笑,抿一口杯中的红酒。
小汤先生下意识跟着要喝,忽然想到对方的可恶。
酒杯又蓦然停在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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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举杯示意,好走不送。
谁知,谢云隐还有话讲:
“听讲贵公司,正寻求香江市面上,更多资金加入新片投拍。”
小汤生听得心中微恼。
货仓大火,汤家股票失利。
所以才要急拍四支名导新片,稳定市场和军心。
四片同时开机,找的又都是最出名的香江红星。
不管是名导、名演员,还是成班顶级团队。
样样都要最好。
也就意味着,样样都要流水一样花钱。
这一切,不也有你谢生谢云隐的一份功劳?
而今,你这是特意过来炫耀战功来了?
他微带讥讽,反问:“怎样?谢生这是有兴趣加入?”
谁知,对面的人还真微微点头,笑道:“听讲,王导取材现实的影片——《的士佬》,在三天前,已举办发布会即开机仪式。”
“云生国际又真是对这支片情有独钟,好希望可以加入,同汤氏合拍。”
汤文华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再次讥讽:“谢生对我们汤家的动向,还真是了如指掌。”
谢云隐在心中轻笑。
如果说从前,那的确是。
只不过,而今之后。
他都再参不透,关于汤家的命运玄机。
汤氏兄弟影业,在前世这个时间段,早已经破产清盘。
前世,汤显宗当夜,早就气得吐血身亡。
根本没有机会,去请四大名导出山拍片。
前世,也从来没有香江的士佬出动上千架车,为一个小朋友彻夜奔波的传奇。
自然,王导也不会突然一拍额头,要去拍一只《的士佬》市井传奇片。
谢云隐微笑不变,答他:“小汤先生讲笑,贵公司业界领袖,银色事业办得有声有色。”
“四大名导又都是才华横溢的知名大导,在香江的票房号召力,可以讲是一呼百应。”
“正值他们开机,这几天的新闻纸,每一张都写满了汤氏同他们的银色传奇。云隐纵然孤陋寡闻,都好难看不到、听不到。”
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每一句都是好听话,汤文华也不好意思再发作。
只轻声道:
“如果谢生真是要投资,可以找我大哥洽谈。我一向只理影城运营事务。”
谢云隐目光悠远,眼中如有一团轻雾。
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相求。王导开拍,云隐好期待可以到现场观摩。”
他同汤家,久为股市上的老对手,又刚撕了对方一块肉下来吃。
他的身份,确实不适合自动跑去探班。
汤文华忍不住揣测对方居心。
难道对方竟然是王导影迷?
所以哪怕有仇有怨,也要厚着脸皮亲近汤家?
这商场上如鹰凖般的人物,还真会追星?
谢云隐看出他满腹疑问,又解释道:“当日,我曾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香江的士佬合力解救嘉峰一事。”
“相信王导很愿意听上一听,才可以更加真实还原这一段市井传奇。”
听他提及嘉峰,汤文华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蒙。
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垂下目光,不想谢云隐看见他古怪的情绪。
目光垂注,一眼看见,自己刚刚只吃了一口的芝士焗澳龙。
汤文华微微一怔。
忽然想通,他在想什么了。
阿树!
他一定是在怀念,阿树的那手好厨艺了!
“如果云深国际,同汤氏影业的合作可以谈成。当然随时欢迎探视影城。不过,王导会否采纳意见,那则完全看王导自己。”
“谢生应该都知,香江这些大导演,每个都极具个性。他们都好看重自己作品的独立性。即便是我,都不可以随意置喙。”
汤文华说的是实情。
他顿了又顿道:“合作事宜,还要劳动谢生,同我大佬细谈。”
小汤先生实在懒得,同叼走自己一块肉的仇人虚与委蛇。
上流社会所信奉,“今天的敌人,就是明天的朋友”那一套,还是丢给大哥去烦吧。
谢云隐再次举杯,作出告别的示意。
汤文华迫不及待,也将杯子举起。
两人各自轻轻抿了一口。
谢生转身离去。
他的杯中,重新被服务生注满红酒。
这才走过去,加入汤文若同包二公子的谈话。
三个人相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
好似大家都是生平最好的朋友。
合作事宜,显然大哥相当情愿。
汤文华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轻笑。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谢生,还是在嘲讽被叼走肉,还得同他合作的汤家。
他又抿了一口杯中酒。
只觉得口中淡淡的。
什么味道都提不起兴致。
…………
宴席终散。
谢云隐坐在后座,司机开着他的劳斯劳斯在车流中奔行。
刚刚,他同大汤生谈好。
云生国际投资《的士佬》一片,五千万。
自汤家取走的钱财,又都送返汤家。
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至于《的士佬》这部影片,能不能赚钱?
他不关心。
如果要找票房大赚的影片投资。
其实他只需翻找记忆中,曾经大爆或者是获得国际知名奖项的影片就好。
《的士佬》?
前世根本没有的片,落注五千万港纸,无疑一场豪赌。
但是,他又的的确确,只想投拍这一支片。
那一天,谢云隐一直深深记得。
他好久都不曾有过,热泪盈眶的感觉。
那样多人,为了素不相识的小嘉峰,努力奔走。
舍身忘我,无惧危险。
于其他人,或许只是好感动的一次事迹。
于他,则又有好多重滋味。
他是亲身参与。
更加感受到,那些情义的珍贵和热烈。
那些的士佬,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的满腔热血,一颗赤心。
不只是一纸新闻。
是真正的人间情谊。
最重要是——
其实。
他好羡慕嘉峰呀!
如果当日,在那只舢板上。
有人肯出手相救。
也许,他又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或许,平平凡凡。
但是再不用,尝尽世态的炎凉。
不用小小年纪就去擦鞋。
就去捡纸皮。
就去背尸体……
谢云隐微微仰头,不想眼中亮晶晶的东西掉下来。
他的车本来一路狂奔。
“停一下。”,谢生出声,车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凝注。
司机终于将车停在路边。
打开车门,谢云隐走出来,自己步行返回一段路。
这是一条小街。
此时已经深夜。
连行人都没有。
夜色静谧而迷人。
大皮鞋轻轻走到,吸引住他目光的地方。
谢云隐抬头,一双桃花眼如有烟波万顷。
那是一棵年深日久的大树。
浓荫蔽日。
微风一吹,无数的金黄色细蕊,纷纷落下。
谢云隐伸出手,摊开接住。
风吹过。
落了一掌心,轻柔如梦的花蕊。
难以言喻的幽香,在鼻端绕来绕去。
这,是一棵桂花树。
他的眼前,顿时浮起好多好多画面。
开始时是小小的他,同他的姆妈一齐追月亮。
在上海的,一幕又一幕。
到得后来,幽幽浮起的画面,是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孩子。
是二十年来,谢云隐从来没有过的敞开心扉。
是久违的满心欢喜。
他有些微恼。
自己真是喝醉了!
他们同他,有什么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发的邮件,他都多少天没有打开了?
如今,又在想些什么?
谢云隐将大手翻转。
让一掌轻黄,全部如雨般零落,飘荡在地下。
他大踏步,离开那株桂花树。
钻入车中,重新坐进后座,仰头。
鼻端轻嗅,又是一怔。
他可以丢掉那些桂花。
可是却丢不掉,这满掌的桂花幽香。
他想要扯一张面纸擦手。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又停在半空。
“放支歌。”他的语声清冷而寂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的,boss。”
司机另一只手,轻轻拧开,久已未打开的车载音响。
车子中立即流泻出,无限缠绵的歌声:
“愁看残红乱舞,忆花底初度逢……放下愁绪,今宵请你多珍重……①”
…………
“妈咪,今晚好多人呀!不过,他们怎么都不坐下食蟹?”嘉峰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小朋友大惑不解。
今天,比黑色星期三还要恐怖。
好久都没有遇到过,像这样,客人只有过零星一两个的时候了。
可是,宝珠戏院门口并不是没有人。
正相反,此时,拥挤了好大一群人潮。
不但宝珠戏院门口站满了人。
对街也站满了人。
连戏院的两层楼,都卖空了票。
但很多人都没有进影厅看电影,而是站在玻璃窗的边上眺望。
对了,无缘无故跌落的几扇窗玻璃,已经换上更加明净牢固的新玻璃窗。
虽然,那几天,人人都给戏院经理一阵大骂。
秦霜树摇摇头,道:“我都不知呀。”
做妈咪的,并不好似小朋友想的那样,无所不知。
秦霜树也真是一点不明白。
生意怎么在今天,突然就一落千丈?
还是瓜子佬消息灵通。
插嘴道:“听讲,影视公司要在戏院搞咩活动。所以,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不敢坐下食啦。”
他倒是声音欢快。
坐下吃螃蟹,也许耽误等待精彩活动。
但是好似他卖的瓜子,还有阿婆卖的凉果。
就十分畅销了。
人人白站着等,是等。
磕着瓜子等,同样是等。
花几个小钱。
有事做,嘴又香。
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今天的生意很是兴隆。
嘉峰本来很爱看热闹。
可是现在,妈咪一碟菜都没有卖出。
他都好替妈咪着急。
“我去人群中帮妈咪叫卖,好不好?”
他看见卖鲜花的小姑娘,也是这样做的。
提一篮子鲜花进去,刚刚钻出来,已经全部卖空啦。
秦霜树笑着抚了抚嘉峰的头:“乖仔,不用呀。人太多,你挤入,妈咪反而担心。”
嘉峰知道,妈咪将自己,看得好似眼珠子般珍爱。
她宁愿少做些生意,都不会让自己去。
嘉峰不由叹了口气,道:“怎么差佬阿叔,他们今次都不来啦?”
卖凉果的阿婆笑话他:“嘉仔小小一个,怎比你妈咪还要爱钞?才一阵冇生意,就叹气好多声。”
奶声奶气的童音,又叹了一口气,道:“妈咪每日都在记账,以前都好忧心开支。”
“嘉仔不想妈咪又重新忧心,唯有先替妈咪忧心啦。”
一番童言童语,让周围摊贩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完,却又人人都羡慕,阿树有这样体贴的乖仔。
卖明星周边的阿姐告诉嘉峰:“今日,差佬们全部都在前边维持治安,哪里得闲坐下食蟹。”
嘉峰不高兴地嘟着嘴抱怨:“好好的,搞咩活动呀!”
阿姐笑他半天,才同他解释:“这样大阵仗,相信是有明星要来戏院。影迷们早早得了消息,所以全都等在这里。”
“这种路演,在戏院门口停留时间都好短。见面会,也是买了票的才能看到。黄牛早都得到消息,把票扫空高价卖出去啦。”
“冇买到票的影迷,唯有候在这里,眼睛都不敢错,哪里敢坐下食蟹。就怕擦身而过。”
她停了一停,也幽幽叹口气道:“都不知来的是哪一位,如果可以当场拿到签名就好啦!”
她不追星。
但是,她卖签名给追星的人。
当场拿到,更加证明她的周边货真价实。
没抢到签名的,还不打破头都要买?
几个人正在讲讲谈谈。
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
“来了!”
“来了!”
一阵汽车的汽笛声中。
长街拐角,开来一排豪华小车。
一字排开,全都停在戏院门口。
人潮涌动。
维持治安的警察,赶紧将人群往后拦住。
生怕发生踩踏事故。
当先停下的一辆黑色平治中,跨出一双大长腿。
嘉峰看见,眼睛立即一亮。
大声喊——
73
“林阿叔!”童声清清脆脆呼唤。
嘉峰这一开头, 无数的喊声,跟着山呼海啸般响起:
“林金龙!”
“冷鹰!”
秦霜树听到嘉峰的喊声,看过去。
只见, 自平治车中钻出的, 正是《十二飞鹰》主演林金龙。
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喊声,他听到了。
转头四顾, 到处寻找。
但是, 与此同时, 周围到处都是影迷们, 更加热情的呼唤。
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嘉峰本身,又个子小小。
且他同秦霜树,又站在最靠墙壁的摊贩饮食区。
林金龙没有看见他们。
无数荧光棒, 在他身边挥动。
无数人声, 在他耳边呼唤。
无数张笑脸,在他眼底涌现。
山与海般的热情,将他包围着。
他再顾不得其他事。
林金龙灿烂一笑,声如洪钟:
“大家好,我好高兴见到你们。”
一身劲装的他, 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影迷们聚拢低声商量。
忽然,千百个人一起呐喊:“林金龙, 我们都好高兴看到你呀!”
巨大的欢呼声, 如同惊雷炸起,响彻云霄。
影迷们的热情,似是随时都会将戏院的屋顶掀翻。
“十二飞鹰”的明星以及主创团队,也都陆续自一字排开的豪车中钻出。
大家喜爱的各种角色到齐。
现场气氛, 更加沸腾。
无数鲜花、公仔,被抛向他们。
无数的呐喊声、表白声此起彼伏。
小嘉峰拼命想挤上前去。
却被妈咪高高抱起。
让他的视野更好, 看得更加清楚。
也让他不能再挤入人群。
这样麻麻多的人,秦霜树真的担心小朋友被踩踏。
她前世从来没追过星。
在香江影城工作时,好多次看到林金龙,全都是在片场。
他是主演身份,在片场,虽然也是众星捧月。
但剧组拍摄过程,成间片场,除了忙就是乱。
林金龙又是城寨出身,演戏超级落力。
拍电影永远真打、真跳,在现场完全没有架子。
尤其是秦霜树的美食当前,他永远吃得一本满足。亲近得好似一个邻居阿哥
秦霜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而今,耳畔是影迷们的震天欢呼。
眼底是到处攒动的人头同鲜花、公仔、荧光棒。
所有的灯光同目光,全部都聚焦在林金龙一个人身上。
秦霜树才发现,身为明星的他——
光芒万丈!
戏院的保安和林金龙团队的保镖,火速为他清理出一条行人通道。
人群紧紧围在两边。
当林金龙的脚,踏上中间通道的红毯。
他忽然拔地而起,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凌空三个翻滚。
落下时右腿摆在左腿上,姿势如同观音坐莲。
修长有力的双臂背负朝天,如同大鹰展翅。
他的头高高抬起,露出一张轮廓完美,宛如刀刻的脸。
这个绝赞亮相,正是《十二飞鹰》影片中,主角冷鹰的独门功法——“飞鹰凌云”。
没有靠特技!
没有靠威亚!
林金龙真人真打,复现在了所有影迷面前。
掌声暴风雨般骤然响起,久久不息。
所有人都好激动。
来现场观看《十二飞鹰》路演场的,本来就是二刷、三刷。
都对影片的精彩之处,熟得很。
来的都是热爱功夫片、热爱林金龙的观众。
好多人自小就有个武侠梦。
自小就热爱华国功夫。
这样硬桥硬马的亮相,简直燃爆场中气氛。
林金龙,好棒。
华国功夫,好棒。
连秦霜树眼中,都露出神往之色。
她也学武多年,最知道其中艰难。
每一秒的精妙爆发,不知需要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练。
美食如是,练武更加如是。
精妙的绝杀,往往都是武者用一身伤痛换得。
从前的武术,是杀敌制胜,保家卫国。
而今的武术,是薪火相传,发扬光大。
华国功夫,正是在好似林金龙这样的武者的努力下,在电影荧幕、电视荧幕、国际赛事中,一次又一次大放异彩。
嘉峰更加兴奋,他在妈咪的肩头大喊:“林阿叔,你好棒呀!”
稚嫩的童音,响彻当场。
林金龙蓦然回首。
人群随之轰然响应,影迷们纷纷放声大喊他的应援口号:
“林金龙,人如龙!华国功夫,气贯长虹!”
呼声如同海潮,此起彼落,响彻云空。
一遍又一遍。
林金龙的眼中,全是晶晶亮亮的东西。
这是他从小就缺失的,被爱着的感受。
他从前缺的,是不得志的父亲的爱。
是早逝的母亲的爱。
但是,而今,上天一次全部还给了他,千千万万陌生人的爱。
这份爱,是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深深热爱着的华国功夫。
这份爱,是山鸣谷应的传承与共鸣。
掌声与欢呼声,经久不息。
两个靓女,忽然自人群中跑出。
她们的双手,一个抱一束火红的玫瑰,另一个抱一束,金黄灿烂的向日葵。
她们一左一右,将艳丽的花束捧给林金龙。
“林金龙,我好钟意你。”
“林金龙,我都好钟意你。”
燕语莺声般的表白,动听如音乐。
林金龙接过鲜花,抱在怀里,正要回应她们的话。
谁知,两个靓女忽然一边一个,朝他倾身而来。
他本来是绝对可以躲开的。
不过,她们的举动来得太突然。
林生稍一迟疑。
他英俊的面庞,就被一左一右,亲上两个烈焰红唇。
如同雕刻般的俊美面容上,即刻留下两个鲜红印记。
林金龙整张脸,都染成了晚霞的颜色。
亲近到自己喜欢的偶像。
两个靓女,开开心心地跑了。
现场更加火热,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尖叫声、口哨声、鼓掌声……
还有浪潮般起伏的应援口号声。
四面八方都在躁动。
担心安全问题,时间也紧迫。
林金龙的经纪人和助理大口木,迅速上前护着他,快步往戏院里走。
眼看他们,全部都要走进戏院了。
“林阿叔!”嘉峰又一次放声高喊。
只可惜,他周围的所有人,全部都在高喊,都在喧哗。
小小的童音,又一次淹没在声音的浪潮中。
林金龙连头都没回,进了戏院。
直到他们进入明星专有通道。
林金龙好不容易可以喘了口气,才问助理:
“阿木,刚刚你有冇听到有声音,一直在叫林阿叔?”
大口木一边拧开瓶盖,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一边答:“林生,今晚现场到处都是呼喊声,你影迷中都有好多小朋友啦!”
“哦。”林金龙随意应了一句。
说得也是。
这并不是他宣发《十二飞鹰》的第一站。
香江戏院,有影响力的,他都亲身跑过一遍。
让他特别感动的是。
每到一站,都有好多人追随。
香江影迷们的热情不减。
有年轻后生,有青春少女。
也有白发苍苍的老阿伯,还有好年幼的小朋友。
每到一站,到处都是呼喊“林金龙”的呼声,就如疾风狂飙,响彻当场。
只是,他好少听到人喊:“林阿叔”。
所以感觉有些异样。
林金龙一边走,一边仰头饮尽那瓶矿泉水。
他当先第一个进了剧场。
主创团队,将前两排观众席全部坐满。
林金龙坐在正中央。
影院灯光熄灭,四周彻底黑了。
银屏亮起,金龙舞动,化为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十二飞鹰”。
此时,观众潮也都进入,全部坐定。
电影开播,人声寂静。
只有影片磅礴大气的音乐,在放映厅中回荡。
戏院外。
小嘉峰无限失落。
因为林阿叔,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
一颗小心脏,不知起伏多少情绪。
他悄悄在秦霜树耳畔问:“妈咪,是不是林阿叔都不记得我们啦?”
秦霜树还没来得及回答。
嘉峰叹了口气,又问:
“是不是叶阿姐,两个漂亮阿叔,还有比漂亮阿叔还靓的谢阿叔,汤公主同阿珊,以后都会不记得嘉仔?不记得妈咪?”
秦霜树被问得怔住。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小朋友残酷的事实。
人一生,要走过好多时光,遇到好多人。
所有人都是,一路经历,一路遗忘和被遗忘。
这是所有成年人,都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可是嘉峰才四岁,她不知该如何让他明白。
白云苍狗,人生无常。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将她解救了。
“老板娘,菜要避风塘炒蟹,饭煮份朥(láo)粕(pò)粥。”是生意上门了。
大明星进了戏院。
买不到票,没办法进戏院,又不愿意就此散去的影迷们,来到各个摊档吃饭、买东西。
秦霜树干脆利落地答:“好嘞,靓仔。你请坐,即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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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嘉峰放到地上。
冰冻的生意突然回暖,小朋友也帮手妈咪忙上忙下。
一份避风塘炒蟹,很快炒好。
诱人的香味四溢,引诱来更多的食客。
秦霜树忙个不停,小嘉峰跟着忙个不停。
炒完一轮蟹。
她开始着手做朥粕粥。
拿出一块猪肥腩,三两下切成好多细条。
她用菜刀捧了,将要放入锅中。
手微微一迟疑,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戏院。
朥粕是潮汕叫法,其实就是猪油渣。
朥粕粥,是用猪油渣同瘦肉,加一点点海鲜入白粥做成。
重新再做一次猪油渣,令秦霜树不由不想起,还在戏院二楼的林金龙。
她穿到香江之后,种种经历,都同那一樽桂花猪油渣,分不开关系。
甚至,香江人给她的名号,都是“猪油渣师奶”。
秦霜树对林生,其实是有一份,比嘉峰对他更加浓厚的感激。
只不过,而今,他们又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是光彩照人的当红大明星。
她,是烟熏火燎的车仔摊老板娘。
秦霜树微微一笑,不再想下去。
将那些猪肥腩,全部抖入锅中。
她依然取一双长筷子在手。
小火熬煎,长筷不停翻动。
每一块猪肥腩,受热都十分均匀。
每一个侧面,都受到同样的照顾。
又不曾被锅铲充分挤压。
猪油渣充满油脂,渐渐变做金灿灿的诱人颜色。
奇特的香气,随着热气的蒸腾,袅袅娜娜,铺天盖地。
…………
戏院二楼,最大的放映厅。
林金龙深坐在,第一排大红观影椅中。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住银屏。
他看《十二飞鹰》,又同别的观众不同。
银屏外的自己,看着银屏里的自己。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有一种不知戏外是他,还是戏里是他的感概。
感觉十分奇妙。
大概,就好似梦见那只蝴蝶的庄周。
这已经,不知是他几多次观影。
他依然有这样不真实的虚幻感。
看到银屏中腾挪闪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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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龙仿佛又回到,香江影城片场。
拍每一幕,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闪。
每一个记忆画面中,好似都有一道回味无穷的美食。
他正在恍恍惚惚间。
鼻端忽然飘过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低声问旁边的助理大口木:“阿木,你有冇闻到?好香呀!”
大口木听到老板问,赶紧抽动鼻子。
使劲闻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反问:“龙哥,是不是靓女的脂粉香?都有好多妹妹仔,为了一睹你的风采,抢票来看《十二飞鹰》。”
林金龙不由想起,刚刚才要了纸巾,擦掉的两个大红唇印。
一张脸,又悄悄飞上绯红。
幸好,周围全都一片漆黑。
没人看得到。
“咩呀!我是讲食物的香气啦!”被他勾起还没死去的记忆,林金龙语气不怎么好。
大口木恍然大悟,赶紧道:“龙哥,我知啦!你这是肚饿啦。”
“刚刚在戏院门口,我都看到好多卖饮食的。等我静悄悄落去给你买几味食。”
林金龙摇了摇头,只说:“我不肚饿。”
“好啦。”大口木随口答应。
两个人停止了小声交谈。
在黑暗中,林金龙越来越心浮气躁。
那种奇异的香气,在鼻端挥之不去。
他越闻,越觉得熟悉。
越闻,越觉得催动心肠。
他忽然站了起来。
大口木忙问:“龙哥,你是要做咩?”
林金龙没回答,从座位中走出去,推开放映厅的大门。
龙哥这是要上洗手间?
大口木这样想。
但他还是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以防有什么突发事件。
他们这些做助理的,就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林金龙出了放映厅,从长长的走廊中大踏步走出。
不时有安保人员向他问好:“林生。”
他随意点了点头。
大长腿迈动更快。
走到戏院的玻璃窗处,他一伸手推开玻璃窗。
那股奇异的油脂的香气,真正清晰浓郁起来。
不是错觉。
的确不是。
他是学武之人,五感都要比普通人强得多。
何况,这种香气,本来就是他魂牵梦萦的香气。
猪油渣的气味。
小时候妈咪的气息。
他从大窗户中探身四望。
目光忽然锁定一个身影。
好似是一个大排档?
正在锅边忙忙碌碌的纤细身影。
看起来,好眼熟……
林金龙还待再看。
已经被底下的人群发现。
人群忽然重新聚拢,聚集在戏院底下,拼命向他挥手。
应援队伍又开始大喊:
“林金龙,人如龙!华国功夫,气贯长虹!”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
引得正在锅边忙碌的身影,也仰头看过来。
明明彼此根本看不清楚。
林金龙却就是觉得,那个人影好熟悉。
正在他要做出反应时。
戏院的工作人员忽然小跑过来,说:“林生,电影快收场了。请你做做准备。”
“我们戏院已将见面会的所有物料搞掂。散场灯光一开,就可以即刻进行同影迷的见面会。”
“哦,好。多谢你们。”林金龙勉强将心神全部收回。
他还要工作。
林金龙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返回。
大口木悄悄问:“龙哥,你刚刚看咩呀?”
林金龙脚步都没停,人已经重新进了放映厅。
大口木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也探身出去看。
只见窗户底下,戏院的灯光映照。
到处都是人。
好多影迷,都还在等候散场。
等待再见林金龙一面。
看了半天,大口木还是不知道,龙哥刚刚到底在看什么。
他摸了摸后脑勺,讪讪跟住返回放映大厅。
过了一阵,《十二飞鹰》放映结束。
灯光大亮。
林金龙同主创团队,都被请到了银幕前方的舞台上。
许多与主持人、观众,互动环节之后。
是林金龙最发怵的媒体发问环节。
开始举手的几家娱乐媒体,同汤氏影业交好,发问的问题都十分温和。
全都围绕着《十二飞鹰》的宣传打转。
林金龙这才如释重负,一一做出回应。
这时,忽然又有媒体记者站起,发问:
“林生,你好。我是《星天地日报》记者……”
这位娱乐狗仔才一开口,连后座的影迷观众们都沸腾了。
四面八方都是窃窃私语。
大家都知道,《星天地日报》就是那家大肆嘲笑林金龙的报纸。
如果不是猪油渣师奶,即刻连线香江电台,即刻打回擂台。
他们还不知会怎样败坏林生的名誉。
但也正因如此,只怕《星天地》早都恨上了林金龙。
这次狗仔来了,还当众发问,显然来者不善。
林金龙的影迷们,立即尖声吹口哨、发噱、喝倒彩,想要将对方的意图压下去。
在驱赶声四起中,《星天地日报》的李狗仔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听见,继续说:
“香江人人都知,林生你好身手,又敬业,拍打戏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宁肯摔伤,都要将戏的精髓拍出。”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嘘声渐渐停了。
影迷们都有点懵。
这《星天地》怎么不按牌理出牌,一张口就是赞美他们家林生。
大家再要让他难堪,都显得不厚道了。
李狗仔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在大家都正发蒙时,他忽然加快语速,真正发问:“不知林生又有冇想过,如果你同你父亲一样摔瘸了腿,重新落到住城寨,连老婆仔都保护不了,又会不会一生悔恨?”
“据讲,林生之所以自小勤力练功,就是因为发誓要保护妈咪……”
他这些不怀好意的话一出,周围立即嘘声大起。
这《星天地日报》,果然死性不改。
林生的路演宣传,他是来起底砸场子的。
李狗仔黑边眼镜下的一双小眼睛,都笑得眯起。
如同蕴藏了无数毒液。
上次有猪油渣师奶的犀利发声,林金龙好彩躲过他的一支笔。
这一次,还不看他如何笔底生花,起底城寨往事?
林金龙稍稍冷静了一下,拿过麦克风讲:“我想在这里回应这位记者几个事实。以前,在香江做龙虎武师,又真是好冇保障一件事。”
“九龙城寨又真是混乱的法外之地。我爹地的悲剧,我童年的悲剧,其实都是时代的悲剧。”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香江的治安有所改善,香江政府都意识到,九龙城寨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应该存在。”
“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宣布清拆。而今,城寨中好多人,据我所知,已经搬迁至政府所建的新公屋。”
“而今,影业公司对大家都有所保障,成个剧组人人买有保险。”
“不单只是我,剧组中的任何一个艺员,都只需考虑如何落力演出,如何才可以奉献给观众们更加精彩的表演。以前的悲剧,我相信,永远不会再上演。”
四面八方都响起掌声。
李狗仔不服,正要再说话,挖坑给林金龙跳。
谁知,林金龙手执麦克风,说:“不好意思,我还冇讲完。”
“正因为城寨身世,曾经给过我好多苦难。令我有一个好苦痛的童年。”
“我才更加希望,大家都不要像我一样。我希望香江越来越好——人人有书念,个个有屋住。”
“九龙城寨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我都好希望,而今香江还存在的笼屋、棺材房、劏房,全都一去不返,成为过去。”
林金龙忽然侧身,向经纪人一伸手。
经纪人同大口木两个人,火速从一边抬来一块捐赠支票牌。
林金龙双手捧起,面向大家。
只见那张支票牌上面,写着收款人是:香江救助慈善基金会。
捐赠人签名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林金龙。
支票金额:八百万。
林金龙这才又说:“这一次《十二飞鹰》电影拍摄,我的片酬总共八百万。我宣布,全部都捐赠给慈善基金会。”
“我只希望可以为苦难中的穷苦人,尽到一些微薄的力量。让他们食有源、居有屋。谢谢大家。”
《星天地日报》的李狗仔,呆呆坐下。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悲?该喜?
悲,是因为他的大仇,难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他一家乱写,明天全香江的新闻纸,必然都是林金龙这个惊心动魄的善举。
他们《星天地日报》,根本掀不起水花。
喜,是因为如果换一种角度。
他是第一个发问,林生又是第一个答他。
只要手脚够快,他们《星天地》,完全可以第一个出爆款头条。
其他人哪里管他怎样想。
观众席上,如雷般的响声,骤然响起。
这一次,比哪一次都更长久,更热烈。
好似永远都不肯停息。
好似连戏院的屋顶,都要被掀翻。
掌声中,是更多的人一齐大喊:
“林金龙,气势如虹!”
“林金龙,香江之荣!”
74
宝珠戏院门口
秦霜树的饮食生意, 正热火朝天。
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不少影迷,相互拼桌。
他们从前素不相识。
但是现在, 有了林金龙这样一个共同的热爱对象。
追星族们彼此间, 气氛热烈好似一家人。
聊着聊着,四张桌的食客, 都打成一片。
很有五湖四海皆兄弟之感。
秦霜树正站在铁锅后, 炒一盘“奶油大头虾”。
她刚放入黄油用小火熬化, 再将姜末同蒜末, 一起下锅爆香。
就听到,坐得离她最近的一桌食客的聊天。
一个后生正在非常兴奋地,向大家吹水。
他有戏院里边的最新动向。
“不怕话给大家知, 钟意林生, 做他的影迷,是我这世做得最过瘾的一件事!”
后生仔眉飞色舞,神情激动。
“我都是啦。林生将我们华国功夫演绎到传奇。就连好多鬼佬,都又惊又敬!”
“我都是啦。最紧要他同我们一样,大家都是普通人出身。他本身就是一个励志的传奇, 总是激励我,龙哥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我都可以。”
“我都是啦。”
影迷们一人持一块避风塘炒蟹, 吃得兴高采烈,聊得更加兴高采烈。
最开始吹水那位,啃一口蟹肉,饮一口啤酒。
这才又笑道:“我这样感叹, 又不单是为了林生,真是一个出色的明星啦。”
“我收到风, 刚刚他将今次《十二飞鹰》片酬所得,全部捐赠给了慈善基金会。讲明要帮助香江穷苦人‘食有源,居有屋’!”
“八百万港纸?”另一个靓仔,腾身站起。
他惊到大张的嘴,足足塞得下一个鸡蛋。
“我一个月人工,都才6000多……”
旁边的肥仔接口取笑他:“你都要日做夜做一百多年啦!”
“林生真正善心,自己富贵都不忘本。”
“他担正做男主角都是这两年的事。今次《十二飞鹰》的片酬,听讲是他演艺生涯中最高。”
“他竟然都不眷恋,全部都捐出。”本来就是影迷的大家,越说越是敬慕爱戴。
“一个人嘴巴上讲易,真金白银贡献出来,好难啦。”
“林生真正了不起!”
另一个靓女赞叹:“我都更加钟意林金龙啦!”
秦霜树听得失神,咖喱都焦香了,才赶紧手忙脚乱将大头虾放进锅一起爆炒。
好快,一盘香气扑鼻的奶油大头虾,被放到正在吹水的影迷桌上。
本来议论纷纷,个个推崇备至的食客。
“奶油大头虾”一到,话题突然停了。
全部人一起收声。
靓女抢先夹了一只。
一口咬下雪白晶莹的虾肉。
“好香!好滑!”刚吃进嘴,她就忍不住连连赞叹。
浓郁的蒜香配合奶油的香气,让大头虾本身的鲜味更加突出。
滑嫩弹牙的虾肉,一口就可以一只。
吃了一只,又想第二只。
靓女的手再度伸出。
同桌的其他食客一见,连忙也专注食虾。
一双双筷子争先恐后伸出,生怕自己还没吃到,已经被人即刻抢光。
抢到虾的,放入口中品味半天。
闷出一句由衷赞美:“老板娘这手艺,真正冇话讲。”
更加有心机的人,连赞叹都舍不得花费那时间。
他们手上筷子舞个不停,夹了一只又一只。
送进嘴,消失。
筷子立即又伸出。
原本还打算赞美几句的其他人见到,赶紧也收声学他,专心闷头苦吃。
秦霜树微微一笑。
每次,看到食客钟意她出品的食物,吃得那样欢快,就是她最满足的时候。
在炒菜终于可以停手的空当。
秦霜树坐到折叠凳上,稍稍休息。
她的思绪,又飘到刚刚影迷食客们的议论的话题。
秦霜树心中对林金龙,又多一份尊重。
她早就听阿强讲过。
林生都是这两年担正男主,才可以搬离九龙城寨。
今次的八百万片酬,是他演艺生涯中最高。
他竟然一分都没有给自己留,全部捐献给了基金会,拿出来帮助穷苦人。
“食有源,居有屋。”
是每个人生存最基本的需求。
可是,对于90年代的好多人来说。
也并不是好轻易的一件事。
秦霜树穿来香江,才知道就连被誉为国际大都会的香江这座城市。
都还有好多人住在贫民窟中。
每天为一餐饭,一宿屋犯愁。
连她自己都是。
住劏房,养嘉峰。
靠一双手拼命打拼,日做夜做。
也不过刚刚能吃饱饭,租间劏房。
她手里虽然有十万存款。
但,要买间屋,遮风挡雨,给嘉峰一个真正的家,还差很远。
何况,她已经算是足够幸运。
穿来三个月,自身无分文、下顿就要断炊的师奶。
到拥有基础资金,可以自己开档做生意。
可以靠自己双手养活儿子,还有部分存款。
这一切,其实都好多谢林生同小汤生,一开始的援手。
她正思绪万千,忽然听到食客又唤道:“老板娘,再来碟荷兰豆炒风肠。”
那碟“奶油大头虾”,上菜才几分钟。
竟然就被他们几个人一扫而光。
“好嘞,即刻就好!”秦霜树爽利答应。
她伸手,从车仔中,将自己做的腊肠取下两根,在案板上切片。
在等菜空档,那些影迷们继续吹水:
“讲起《星天地日报》,又真正人憎鬼厌!我朋友发简讯我,他在现场,亲耳听到。这样仁厚的林生,《星天地日报》还要搞他,意图踢爆林生城寨身世,同自小遭遇的不幸……”
爆料的,还是刚刚那位,朋友买到票他没买到的食客
他们两人不断简讯交流,他也勉强可以算是身临现场。
在一众影迷中,有第一手资料的谈资。
吃虾的靓女,立即为林金龙愤愤不平:“这根本就是歧视!纵算林金龙出身九龙城寨,又怎样?”
“林生出身穷苦,但是洁身自好,自己冇成为蛊惑仔,反而一直苦练华国功夫,练就一身浩然正气。这明明就是一段佳话!”
“是啦,林金龙饮水思源,发达不忘本,真正香江之荣啦!”
“要嘲,都应该嘲爆《星天地》狗仔啦!成日爆隐私,冇底线!”
“早晚全都遭报应的啦!”
义愤填膺的影迷们,纷纷诅咒万恶的狗仔。
秦霜树听到谈论,心中又有不同感受。
“当红打星林金龙,于《十二飞鹰》上映日,被《星天地日报》狗仔踢爆出身九龙城寨……”
“香江城中都是林金龙八卦,林金龙吞药自杀。汤氏股票大跌。”
一个金玉相击,十分动听的男声,突然在秦霜树脑海中浮出。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好似命运的谶语,带着让人敬畏的恐怖魔力。
秦霜树都不用回忆,就认得出。
这是这本书中的男主谢云隐,初见时告诉她的,前世发生过的种种噩运。
即使她明知道,那些都是前生,都已经过去。
今生,根本就没有发生。
秦霜树仍然打了个颤。
命运的威力,让她颤栗。
林生那样厚道,那样仁慈的一个人。
被流言逼迫,竟然得了抑郁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竟然吞药自杀!
这一刻,秦霜树真正希望,谢云隐所猜测到的全都是真的。
她,秦霜树,就是可以彻底改变别人命运的人。
她真的可以将林金龙,他们的命运彻底改变!
但是,听到刚刚那些食客讲:
《星天地日报》的狗仔,依然在路演上映日,企图踢爆林金龙的城寨身世……阿妈遭遇……
如果不是他心慈好善,在此前已经将八百万片酬全部捐出。
这样惊人的义举,盖过了人类起底、偷窥隐私的好奇心。
只怕,林金龙又将遭遇前世重演!
不!
她绝对不允许,她的朋友和恩人落到无间地狱!
旁边卖凉果的阿婆轻轻感概:“八百万港纸,真是可以帮助好多人了。”
她穷了一世,七十多了还要摆摊卖凉果。
一生饱经风霜,见惯世态炎凉。
更加知道林生的不易。
连小嘉峰都咂舌:“阿婆,一台电视机要一千块。八百多万,是不是都可以买足八千台电视机啦?”
小朋友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座无边无际的长城。
这座长城,全部都是由一座又一座的电视机连接而成。
每一座电视机,又都正在反映最流行的影视剧。
小嘉峰目眩神迷。
心头无比震撼。
所有听到嘉峰话的人,都忍俊不住,为这童言童语哈哈大笑。
但是,笑完之后,一个个大人们,又真觉得对这八百万块,有了好直观的感受。
林金龙真是一下子,就拿出了数量相当惊人的善款。
秦霜树将快手炒好的荷兰豆炒风肠,盛出。
顺手将盘子端上食客餐桌。
她这才有一些空闲去追忆。
那双很久不曾浮现的桃花眼,重回她的脑海。
谢生谢云隐。
她对他的感觉,又比从前复杂好多倍。
从前,她对这个人充满畏惧和戒备。
他是《90香江商业大亨》一书的男主。
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是杀伐决断,赚取无数财富的地产大亨。
对上好多香江巨鳄,从无败绩。
所以,当他的私家侦探找上她。
他在她生活中,留下些些影子。
她,无比颤栗。
用最快的速度找上他,全力以赴与他对峙。
当时的她,再想不到。
中秋之夜,他们三个人,会度过那样温馨的夜晚。
更加想不到,仅仅因为那样金桂飘落的一夜。
这一位,真的会放弃早就布局在股市,对汤氏股票的狙击。
他不惜亏损两千五百万本金,都来亲自救她、救嘉峰。
这让秦霜树很感动,也很感激。
但真正让秦霜树警惕、震撼的,还是男主作为天之骄子的气运。
他亲手将烂赌翔五花大绑关进仓库,亲身追捕何坚劲、水鱼仔。
让这三个,上一世货仓失火的始作俑者,都彻底失去了作案的机会。
按理说,汤氏不应该再遭大火。
却偏偏阴差阳错,肥波会以为里头关着的是秦霜树。
为报复她,报复小汤生。
一把火将仓库全都烧了。
汤家,虽然不似上一世一败涂地。
汤氏影业的股票,仍然急跌狂泻。
谢生,仍然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这一战,他所赢得的净利润就有几千万。
这件事,告诉秦霜树一个事实。
也许,她真的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
但是,在这个书中世界。
她仍然不可能,敌过男主的气运。
如果伤害到男主的利益。
命运会以极其吊诡的方式,将偏离的轨道拉回来。
秦霜树倒吸一口凉气。
她仿佛又看见魅惑的桃花眼,正情意绵绵的瞧着自己。
金黄的桂花,风一吹,落了她一头一脸。
…………
“搞掂啦!明星见面会收场啦!”有内线在戏院中那位,忽然腾地站起。
他一句呼喊。
四张木桌边的影迷,全部站起。
纷纷掏出港纸,放在桌上。
拔腿就要走。
“大家请留步,还冇找你们钱呀!”秦霜树忙唤住他们。
一个个追星族,急着冲过去再见林金龙,哪里顾得上那些散碎找零。
“不用啦,都是你小费啦!”
“老板娘这样好厨艺,再多给几张,都应该啦!”
“我们吃到开心,老板娘赚到开心啦!”
一声声善意的玩笑声中,他们立即同其他散在各处的影迷一起,潮水般奔向戏院大门处。
戏院外,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戏院中,语笑喧阗,欢声如雷。
只见,好多人,簇拥在安保两边,一起涌出。
安保环绕的中央,是《十二飞鹰》的主创团队。
林金龙走在人群正中。
耀眼得好似太阳。
不时有影迷,给他递送礼物。
各种各样的礼物,堆积如小山。
林金龙怀里都抱满了,还不断有人在往上堆。
还有好多影迷,正在低声央求同他合影。
也有不停晃着笔、本子、海报、明信片,让他签名。
林金龙总是尽可能的答应。
看到等待已久的明星出来。
一直等在戏院门外,不肯散去的影迷们,更加群情振奋。
他们潮水一样涌过去。
不停有人放声大喊:“林金龙!”
“林金龙!”
远处,车仔摊旁的小嘉峰,恹恹地提不起兴致般。
他都没有望向林金龙,出现的方向。
林阿叔不认得他啦!
他喊得嘶声力竭大喊,都没有用。
小小的心里,满是失落。
为了不让自己更伤心。
他假装不关心。
他们的摊档前,食客都走了。
四张桌子,空空荡荡。
秦霜树看着儿子,粲然一笑。
她伸出手去抱住他,将嘉峰高高举起。
让小朋友的脸,朝向戏院门口。
让他可以,将林金龙看得更加清楚。
小嘉峰别别扭扭转过头,不愿意看林阿叔。
他都不记得他啦!
秦霜树笑着,将儿子抱得更舒服一些。
她在耳边同他说:“乖仔,如果你真是不想给人遗忘。首先,自己不要斗气遗忘其他人。”
“只要你都记得,大家的缘分就还冇断。”
秦霜树一向认为,人或许会分散。
但是那些记忆,可以永存。
嘉峰亮晶晶的眼睛,望住妈咪。
小朋友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心底那种好难过的情绪,被妈咪一讲。
顷刻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的大眼睛发着微光。
嘉峰将头转回来,认认真真去看,那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大明星。
林阿叔,真是闪闪发光呀!
他的周围,到处都在爆发铺天盖地的呼喊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有的喊声都是同一个名字:
“林金龙。”
连卖凉果的阿婆,七十多岁了。
都在颤巍巍,跟着人群欢呼。
秦霜树微微一笑,受到人群感染,她忽然也仰面高喊:“林金龙,香江之荣!”
嘉峰吃惊地转头看住妈咪。
他所熟悉的妈咪,一向都好冷静、好淡然。
嘉峰好少见到,这样激情四射的妈咪。
秦霜树朝儿子,露出灿烂笑容。
嘉峰看着妈咪,忽然也甜甜一笑。
他重新转回头去,跟着妈咪大声喊:“林阿叔,你好棒!你是我们的骄傲!”
万千个呼喊声,跟随爆发:
“林金龙,气势如虹。”
“林金龙,香江之荣!”
正在走出戏院的林金龙,霍然抬头。
他的目光,穿过成千上万的人群。
好似正落在这边。
嘉峰惊呼:“妈咪,妈咪,林阿叔是不是看到我啦?”
秦霜树也不确定。
毕竟,成个戏院门口,实在挤了太多人。
所有的人潮,全都簇拥着林金龙。
他真的可以听到?
真的可以记得?
真的可以看到他们母子吗?
只见,林金龙将怀中的礼物,全都交给经纪人。
他的大手,向助理一伸,道:“阿木,我带来的盒子。”
大口木心领神会,立即将一个硕大的大铁盒,交到林金龙手里。
林生接过,向着人群高声说:“好多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同挚爱。你们有礼物送给我,我都有礼物送给你们。”
影迷们纷纷又振奋,又好奇。
林生送他们礼物?
是什么?
看那盒子扁扁平平,装得下的东西有限。
是不是签名照?
所有人更加向前涌,想要第一个抢到。
吓到警察们赶紧过来,同安保团队一齐维持治安。
“大家不要挤。我会尽量扔远一些。尽量大家都有。”林金龙笑道。
说话声中,他已经打开了那个大铁盒。
露出里边的内容。
男人们有点失望。
女仔同小朋友更加雀跃。
大铁盒里,全是巧克力。
满满一铁盒,意大利进口巧克力。
林金龙笑着抓了一把,四散扔出去。
人群中反应快,身手敏捷的已经快速接住。
他又抓一把,继续扔。
再抓一把,继续。
倾刻间,四面八方,漫天都是巧克力。
嘉峰悄悄说:“我都好想要呀……”
秦霜树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说:“如果嘉仔想要,等阵,妈咪翻出去帮手抢返。”
“好耶!”小朋友拼命鼓掌。
他知道,妈咪现在身手好棒。
有妈咪出手,天上的月亮都抢得到啦!
小朋友再不担心。
林金龙的目光,再度飘向了这边。
他忽然连抓两把,朝着嘉峰的方向。
手中的巧克力,忽然天女散花般洒出。
嘉峰即刻伸手去抓。
但是他的人实在太小,手也太小。
根本抢不过那些人高马大,为女朋友抢巧克力的男仔。
嘉峰连一块,都没抓到。
秦霜树轻轻吸了一口气,准备等待林生扔出下一把,就高高跃起,去为儿子抢巧克力。
谁知,远远站着的林金龙,突然好似手上生眼一般。
他连抓三把巧克力,连抓连掷,手中撒个不停。
那些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越过人群,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线。
飞至嘉峰眼前,忽然一块一块直接跌落在他怀里。
小朋友愣了一愣。
下一刻,他爆发出强烈喜悦的欢呼声:“妈咪,林阿叔特意给我的!好多!好多!”
周遭的影迷,早在林金龙表演出这一手暗器手法,扔糖绝技时,就已经全部惊呆。
这一手,在《十二飞鹰》里,也有个名目。
叫做:“子母追魂钉”。
只不过,在银屏上,冷鹰发射的,全都是夺人性命的暗器。
戏院外,林金龙扔过来的,全都是香香甜甜的巧克力。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更猛烈的欢呼声。
原来,电影中的暗器手法,都是真实的!
不是特效!
不是剪辑!
林金龙,真的可以收发自如!
他真的可以,十分轻松的命中目标。
更多的人,都在纷纷羡慕嘉峰:
“小朋友真正好彩!林生用“子母追魂巧克力”,送返好多礼物!”
“如果我是林生,我都送小朋友啦!成间戏院,最靓就是这乖仔!”
靓女们看着,笑得一脸甜蜜的大眼睛小团子。
只觉得,心都快萌化了。
秦霜树顺着,向他们射过来的巧克力线,看过去。
她的目光与林金龙的目光,在空中轻轻相触。
两个人都含笑,点了点头。
秦霜树这下彻底确定。
林生真是看到他们两母子,认出他们了。
这么多巧克力,的的确确是他特意送给小朋友的礼物。
万众瞩目中的幸运和青睐,让嘉峰笑得好甜蜜、好开心。
今夜,是他平生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他会永远珍藏。
就算林阿叔不记得,他也会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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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保人员匆匆上前,在人群中排开一条道路。
林金龙同主创团队,快速通过人群,走向停靠在路边的一排豪车。
大口木打开平治车的车门,林金龙正要跨步进车。
他又想到什么,转身,重新看向秦霜树的方向。
向她粲然一笑。
秦霜树和嘉峰一怔,两母子同时绽放笑颜。
林金龙这才弯腰,钻进车内。
一字排开的豪车,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好多还没有散去的影迷,都重新拥到摊档,纷纷追问:
“老板娘,你是不是同林生旧相识?”
“老板娘,林生刚刚是不是对住你笑?”
好多好多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
更有食客笑着打趣:“林生肯定都食过老板娘的手艺啦!超正的啦!”
“刚刚食过那碟奶油大头虾,我都忘不掉啦!”第一个抢虾的靓女,由衷赞美。
这样落力广告,又有好多影迷听到流口水,走到四张桌子前坐下。
等待品尝老板娘的绝技。
他们要亲自验证,是什么样的厨艺,令得林生都另眼相看。
生意临门,秦霜树又好快忙碌起来。
谁都没有留意到。
戏院角落,闪光灯正悄悄亮起。
《星天地日报》李狗仔,躲在人群后。
对着秦霜树,拍下一张又一张大特写。
猪油渣师奶不认得他,他认得猪油渣师奶。
林金龙的大仇,再难回报。
猪油渣师奶给过他们《星天地》的羞辱,他要一次返还。
连标题他都想好了——
《昔日风光大胜名厨,而今凄惨流落街头!》
秦霜树,等他的妙笔生花啦!
75
“妈咪。”小嘉峰笑得甜甜蜜蜜。
小手伸出, 将一块剥了一半糖纸的巧克力,想要递到秦霜树嘴边。
此时,已经是深夜。
午夜场都已散场。
秦霜树今天的生意, 可以说是坐云霄飞车。
从戏院门口所有追星族, 都在等林金龙的来到。
她的摊位,根本连一个光顾的食客都没有。
到后来, 林生进了戏院。
不肯散去的影迷, 在她的摊档边等边吃。
再到林生当众致意秦霜树, 引发众多影迷们的好奇心。
好多人, 纷纷坐下,品尝秦霜树的手艺,打听老板娘和林金龙的关系。
四桌全部坐满。
还有不少人在旁边等位, 顺便搭话。
她的车仔摊, 经过好几轮的食客,做的生意比平时还旺。
直吃到午夜场都散场,才渐渐没了生意。
此时,她正准备收摊回家。
看见儿子笑眯眯递过来巧克力,秦霜树微微一笑, 张口。
享受被儿子服侍的幸福。
嘉峰的小手,拆开金光灿灿的费列罗糖纸, 露出一颗深栗色, 散发诱人光泽的巧克力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颗巧克力圆球,并非通常常见的丝滑柔顺,上面布满了细碎的颗粒,显得凹凸不平。
那些全都是花生碎。
“咔嚓。”秦霜树一口咬下, 她的唇齿间发出引人诱人的声响。
又脆又香的花生的味道,连同巧克力的浓香, 瞬间倾注所有味蕾。
酥酥碎碎的外皮被咬破。
好多巧克力酱流出。
丝滑的口感,又润又浓稠,入口即化。
但是,这颗巧克力给她的惊喜,还没有完。
她的牙齿,再次碰到一颗完整的坚果。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光是听到声音,旁边的小嘉峰,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用小手飞速也给自己剥一颗,丢入嘴中。
立即同妈咪一样,发出满足的喟叹。
那是又酥又香的榛子果仁。
三种滋味,搭配在一起。
每一口,都又香浓、又酥脆。
每一口,都好吃得恰到好处。
让秦霜树都不由,看了一眼小嘉峰的手。
嘉峰忙又递一颗给她:“妈咪,给。”
秦霜树微微一笑,向小朋友说:“乖仔自己食啦。意大利的老牌朱古力,又真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妈咪是在想,如果下次,再给嘉仔做朱古力,应该怎样改良。”
嘉峰不由分说,将那颗巧克力塞到了她手中。
“我都还有好多朱古力。妈咪要改良,更加要看清楚、尝清楚啦。”
小嘉峰笑得一脸幸福。
他的怀中,还抱着好多颗,各式各样的巧克力。
刚刚陪着妈咪忙碌,他还来不及吃。
平时这个时候,小嘉峰早就睡了。
今夜,巧克力的浓香和诱惑,支撑着他的眼皮。
他一直在等这一刻。
客人一散,嘉峰迫不及待拿出巧克力。
但是,第一粒,小朋友永远都是先想到妈咪。
秦霜树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乖仔。”
母子两的生活,虽然很穷苦。
但是,有这样的乖仔在身侧,她经常觉得比吃巧克力都甜。
再穷再辛苦,生活都像是甜的。
“老板娘,来碗朥(láo)粕(pò)粥。”一个声音亮亮堂堂,含笑在背后响起。
秦霜树蓦然回首。
小嘉峰拍手欢喜:“林阿叔!”
只见,身材高大劲健的男人,戴着顶大檐礼帽,遮住了半边脸。
明明是深夜,眼睛上还架着一幅大墨镜。
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林金龙看向两母子,一边笑,一边顺手扯脱他的全幅武装。
将帽子、口罩和墨镜,都放在一边。
露出轮廓分明,十分英气的脸。
正是大明星林金龙。
嘉峰好奇地问:“林阿叔,你是在化装舞会吗?是不是要扮作佐罗?还是扮许文强?”
而今,嘉峰看过的电视剧更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好多电视剧,都如数家珍。
林金龙笑道:“如果不是这样打扮,林阿叔就要阻路啦。”
现在成香江的影院,都在播《十二飞鹰》。
林金龙最近的人气值飙升。
别说这里是戏院门口,就是过来的一路。
他如果被影迷发现,都会被阻住路,人越围越多。
再难脱身。
“好勒,林生,你随意坐。即刻就好。”秦霜树爽朗笑答。
她重新切猪肥腩、架锅,炸猪油渣。
不一会,猪油渣特有的香气,就重新飘荡在空气中。
林金龙深深吸了一口别样熟悉的甘香,叹息道:“阿树,你都不知,我有多想念你的手艺!”
秦霜树还没回答,小嘉峰已经抢先道:“那林阿叔,你就应该多来光顾呀!”
林金龙笑了一笑,伸手捏捏小朋友莹白的脸,道:“嘉仔就是不讲,林阿叔以后都经常来。”
嘉峰欢喜拍手:“好耶!”
秦霜树用长筷将一块块的猪油渣,全都夹出,盛在盘中。
又用另一口锅煮粥。
白粥熬出米香,她将新鲜火热的猪油渣,煮在高汤里。
又放入瘦肉和虾米,以及一些香料。
不一会,秦霜树将一碗热腾腾的金色汤粥,放到林金龙面前。
林金龙闻一闻,眼中忽然多出好多亮晶晶的东西。
他用调羹,将汤同粥搅匀。
舀了一勺。
潮汕辣椒酱染出的微红,同香菜的碧绿相映成趣。
鲜艳又好看。
那种香浓的气息,将林金龙仿佛又带回了二十年前。
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城寨的家更加穷苦。
并没有港纸支撑,可以放这样多的肉和虾米。
他轻轻抿了一口,绵软的粥,搭配金灿灿的猪油渣。
吃起来又鲜、又香、又爽口。
还有微微的辣和蒜蓉的香,不断地冲击他的味蕾。
足足喝了小半碗,林金龙才有工夫说话:
“阿树真是好本事,自从你走,不单只是我食不知味,成间片场大家都冇滋冇味。以前排大长龙领盒饭的盛况,再都不见。”
秦霜树怔了怔,道:“不是有大D掌灶?他同我学厨都有一个月,普通餐食都应该搞掂啦?”
林金龙露出追忆的神色,好一会才笑道:“当初,见到汤家小公主,咩都不肯食。满世界找阿树的薯条。我都觉得妹妹仔身娇肉贵,太挑食,太夸张!”
“等到你走,我们才真正明,朝思暮想、如饥似渴的滋味。要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食过阿树你的手艺,再食其他,大家都觉好平常,好索然无味……”
嘉峰听得心有戚戚,点头道:“林阿叔,我明啦。就好似我食过朱古力,再食梨,都不够甜啦!”
“如果有一日,我都食不到妈咪做的靓餐。饿都饿死啦。”
秦霜树听得哭笑不得。
她两世为人,都是钻研如何让食客吃得幸福,满足。
厨艺一道,越是专家级人物,越具有自己的浓烈风格。
秦霜树的个人印记,就相当强烈。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别人吃不到她的食物。
该去哪里找代餐……
林金龙看她为难,展颜一笑,道:“而今好啦。我知阿树在这里开档,得闲就来食几餐。再不用心痒难挠,成日惦记这一口食。”
说罢,他左手持勺,吃个不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将绵软鲜甜的粥,连同香气扑鼻的猪油渣,口感丰富的肉同汤,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林生,再来一碗?”看着精光干净的碗底,秦霜树问。
林金龙满足地打了个小嗝,道:“食不落啦。见面会后,主创团队早约好聚餐。大家同事辛苦做事,不得不同他们一齐走。”
“我都尽量留肚,想要食阿树手艺。临走,给他们灌了一肚酒肉,早都食饱。”
“还是念念不忘猪油渣的香气,所以,深更半夜又走返,来碰碰运气。而今,我都已经食到撑肠拄肚啦!”
小嘉峰笑嘻嘻说:“林阿叔,我都撑肠拄肚啦!”
他看向秦霜树,仰头笑道:“做妈咪乖仔,最大烦恼,就是担心长成大肥仔啦!”
小朋友的眼睛晶晶亮亮。
他好喜欢,听别人夸妈咪。
身为妈咪的乖仔,又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
永远都有层出不穷的好吃的!
秦霜树性格向来打直球,从来不会这时候虚伪客套
她只是笑得好开心。
食客满足,她满足。
儿子满足,她更加如同饮蜜。
一饮一食,就是一个妈咪,给儿子最真挚也最日常的深爱。
三个人聊得兴高采烈。
忽然有人走过来。
林金龙条件反射,立即抓了大礼帽戴上,遮住半边脸。
另一只手动作飞快,同时抓住墨镜戴上。
人侧身向里,对住秦霜树。
“请问,你是不是林金龙林生呀?”一个惊喜的男声,忽然在他们耳畔爆发。
林金龙动作虽然快。
还是给熟悉他的影迷,认了出来。
“我们是你的影迷,看完午夜场刚刚食过饭,就看见你。太好彩啦!”
另一个女声同样惊喜。
开头那个男声更加兴奋热烈:
“都来了戏院,我们才知路演场,刚刚演完。不可以亲眼看到林生你,不知几后悔,几失落!冇想到,竟然正巧撞见!”
他女朋友同样兴奋,完全不管男仔在身边,大声说:“我好钟意你呀,林金龙!”
面对这样的热情和挚爱,林金龙再不好意思乔装,不是他。
他腾身站起,取下礼帽和墨镜,说:“好多谢你们。我都好钟意大家。”
靓女更加兴奋,一叠连声抱怨:“阿郎,都是你啦!尼康摆在屋中,不肯带出街。”
“而今,这样有缘,夜麻麻还可以遇到林生,都不可以一齐合照!”
阿郎也一叠连声后悔。
90年代初,香江人都还用的很老式的翻盖三星手机,或者诺基亚直板机。
那时候的手机,都还没有拍照功能。
第一台拍照手机,要等到2000年。
日本生产出,夏普J-SH04。
林金龙不愿让影迷失望。
忽然看见阿郎穿着白T。
他眼睛一亮,道:“阿树,有冇水笔?”
“林阿叔,我有!”小朋友兴奋举手。
嘉峰快速从书包中,拿出一包彩色水笔。
这是学校教小朋友画画,要求置办的文具。
林金龙接过,向着阿郎笑:“靓仔,你转过身啦!”
阿郎怔了怔。
他女朋友反应比他快,拍着他手臂说:“死相,叫你转,你就转啦!”
男仔懵懵转身。
林金龙手中的笔,挥动如飞。
好快画出夸张的简笔漫画素描。
画中,这对靓仔、靓女身边夸张笑着的,是林金龙自己。
虽然都是好夸张的漫画风,但他抓人的典型特征好厉害。
谁看了都知,画中的就是眼前男女和他自己。
他又在白T下摆,龙飞凤舞签上“林金龙”三个字。
阿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靓女已经雀跃欢笑:“林金龙,你好棒呀,连画画都会。”
阿郎听到,才知道偶像为了满足自己心愿,亲手给他们画了一幅。
他的心中更加激动。
这,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待遇。
光凭今晚的奇遇,他都可以同朋友们吹水一世啦。
阿郎憨笑道:“好多谢林生!这件衫,我成世都不洗啦!”
等到送走这对情侣,林金龙帮手两母子收摊,一路送他们回劏房。
在劏房楼底告别,还不忘说:“阿树,我明日还来食你的猪油渣!”
秦霜树微微笑:“林生,随时欢迎。”
嘉峰打个呵欠,告别:“林阿叔,晚安。”
等到第二天晚上。
午夜场散尽。
同一时间。
林金龙还是那副许文强的装扮。
还没走近,就闻到喷香。
他微微一笑,迈动大长腿走过去。
才走过戏院拐角,他的脚步蓦然停住。
只见,秦霜树的摊位前,四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一旁,或坐、或站,还有好多人在等位。
已经快凌晨两点。
这里,竟然熙熙攘攘全都是人。
他驻足不走。
正犹豫,是不是转身返回。
五感最灵敏的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怔了一怔。
凝神听去。
才听到那些食客们,每一个都在说他。
阿郎正坐在中央桌子上,指着自己的白T,大声发誓赌咒:
“我真冇骗你们,真是昨夜,在老板娘的摊位,遇见林生。你都食过啦,老板娘的蟹又香,虾又甜,每件都好正!林生就是专程来食的啦!”
“都两点啦,根本冇见到林生人影呀!”
“阿郎,你又吹水!昨夜,林生不到十时,就离开戏院。个个都见啦!”
阿郎:“你们不信,我就陪你们一直等下去。”
“我都一直等啦。”
“我都等,看还不拆穿你!”先头说他吹水的人讲。
林金龙本来已经转身欲走。
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这些影迷,他领教过。
真的可以一直等,等到通宵。
让他们失望,他不忍心。
他更加不忍心,阿树因为他收不了档。
这几桌客人,已经酒足饭饱。
又能消费几多?
但是他们不走,阿树就不可以走。
熬个通宵,明天嘉仔上学都成问题。
他忽然一笑,大踏步走上前,道:
“大家好呀,我来啦。”
76
天光渐白。
街上一辆, 又一辆车飞驰。
马冰河依然在做夜班司机。
他刚刚挨过一个通宵。
马上就是交班时间。
他将计程车,开到相熟的摊档处。
买了肠粉、豆浆、粢饭团,带返当早饭。
同开白班的搭档, 交好班。
他这才坐通宵巴士, 到楼底。
上了唐楼。
用钥匙打开家门。
他轻手轻脚走进去。
将买回来的早餐,摆在桌上。
转头看了一眼, 紧闭的另一间房。
马冰河目光, 停留得有些久。
终于还是收回目光, 坐到餐桌前。
他自己随意吃了点填肚。
回床上睡觉。
开一通宵车, 他实在没精力再想什么。
又累又困。
纵然满腹心事。
也沉沉睡去。
直睡到太阳从长窗照进来,晒在他身上。
“彬仔!”他才忽然一惊,从床上坐起。
看了一眼, 鸭寮街买的表。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他忙套了件T恤, 爬起来。
穿鞋,出屋。
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第一眼就看见。
他带回来,放在桌上的早餐,动都没被动过。
一丝忧虑, 闪进他眼底。
他走到另一间房间门前。
枣木色的房间门,依然紧闭。
马冰河目中, 忧心之色更浓。
他抬起手, 想要敲门。
却又迟疑地,停在了半空。
他侧耳听了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终于下定决心,敲门:“彬仔, 彬仔……”
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砰砰砰。”他敲门的声音渐渐大了一些。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砰砰砰。”敲门声更加急切。
里头依旧安安静静。
好似根本没有人。
马冰河的面色, 又灰败了一些。
他想了想,掏出串钥匙。
将门拧开。
床上,原本正面朝着房间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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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将一床厚被子拖起,从头盖到脚。
马冰河的脸上,闪现一丝痛苦。
却又瞬息而过。
不能再增加,彬仔的负担。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
只将脸上,拉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
坐到床畔,轻声哄:“彬仔,你食条肠粉,再睡啦!”
厚被子下,寂静无声。
根本没有人搭理。
马冰河又说:“老豆,买了你最钟意食的鲜菇叉烧肠粉。你快点起来食啦。”
床上的厚被子,还是纹丝不动。
马冰河伸手,想要揭开盖住儿子头部的被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触到,就发现被子里边,被拉得死死的。
根本掀不动。
两滴亮晶晶的水珠,忽然从马冰河眼角滚落。
怕被彬仔发现。
他快速抬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才又好声好气哄他:“彬仔,你话给老豆知,你想食咩?再远,老豆都去给你买。再难,都对着菜谱,做给你食。”
厚被子中的人,烦躁地翻了个身。
彻底背对着马冰河。
听都不肯听。
他从头到脚,盖得更加严严实实。
马冰河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那轻轻起伏的一团被子。
心中不知几多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却终于,还是不忍心。
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自床边站起。
目光有如沉铁,落在天青色的被子上。
站了好久,好久。
他才悄悄转身。
出了房间,替儿子关上房门。
不行,他还要试试。
离晚班还早。
哪怕走遍全香江,他都要去买好吃的给儿子。
马冰河重新拿了钱,手机和钥匙,出门。
走到大铁门前,忽然回头。
又看一眼,紧闭的房间。
依然寂静无声。
就好似,根本空无一人。
他有些心力交瘁的目光,转移到客厅的一张黑白大照片上。
照片上,是个清清秀秀的年轻靓女。
“老婆……”马冰河轻轻唤一声。
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就连乞求老婆保佑的话,他都不敢说出口。
他怕彬仔听到,更加不开心。
马冰河在门口,静静地又站了好久。
他的目光,一直凝注着墙壁上娟秀美好的女子。
好似想要从她的目光中,注入好多力量给自己。
终于,他坚定地伸出手。
将大铁门拉开。
头也不回地下楼。
直到他的脚步走远。
紧闭的房间门中,才传来轻微的声息。
那是揭开被子的声音。
床上,一个人从被子中显露出来。
他全身都好瘦。
又细又长的胳膊和腿上,都清晰看得见凸起的青筋。
一张脸,有些憔悴脱形。
尖尖的下巴,衬托得大而无神的眼睛更大。
漆黑的眼珠,看着屋顶的天花板。
似是在想什么。
又似是什么都没有想。
寂静无声。
马冰河走下楼,想了好久。
抬脚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十分钟后,走到一家店。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
老板是个眼镜阿伯,正在忙忙碌碌。
橱窗中,挂着满满一大排,金红油亮的烧鹅。
还没走近,已经闻到扑鼻的鲜香。
店面招牌上,简简单单写着四个字:“兴记烧鹅。”
马冰河快步走上前:“兴记!”
眼镜阿伯抬头,见是马冰河,笑眯眯道:“阿河,又来为你仔买烧鹅呀?这次,买咩部位?”
“是啦,是啦。”马冰河露出一个笑容。
“兴记,斩两只烧鹅腿,外带。”
“好嘞!”兴记响亮应承。
一只大手,取了只最诱人最红亮的烧鹅。
放到案板上,一刀剁下。
都是相隔不远的邻居。
他家的事,兴记未必不知。
马冰河为避免兴记同他闲聊,抬脚走进里间。
看见桌子上有张报纸,他拿起来挡住脸。
做计程车司机时,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同顾客,同电台里的行家。
可是,回到家附近。
他立即变成木木呐呐,宁愿对住报纸,都不愿寒暄的男人。
兴记也是阅人无数。
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聊天。
对方也就落力砍烧鹅。
烧鹅是新出炉的,用刀一斩,更是鲜香四溢。
马冰河用大报纸挡脸,都闻得食指大动。
可是,转而想到彬仔。
心中又说不出,起起落落的,究竟是什么滋味。
为了转移心中那种复杂的滋味,他真的开始去读报纸。
《星天地日报》
原来是份娱乐报纸。
娱乐新闻,好呀!
大家看看明星绯闻,艺人八卦。
苦闷人生里,总有些缝隙,可容片刻轻松。
就算没有,至少也可以多好多,同乘客、同行家的谈资。
马冰河木然地想。
很快看完一面。
他的心神,还是有些不属。
总是不由自主,在牵挂家里的彬仔。
“阿河,你的烧鹅腿!”
好快,兴记就将两只烧鹅腿,都宰得妥妥当当,装在打包盒中。
又另外给他一盒梅汁。
马冰河递张港纸给他。
兴记收了,去找钱。
依然是为了,掩饰不愿说话的尴尬。
马冰河继续看,另一面报纸。
刚刚看了个标题。
兴记就将找补的零钱,全都拿到了他手边。
“多谢你,兴记。”他将钱收好,点头致谢。
伸手去拎烧鹅。
兴记笑嘻嘻寒暄:“吃好再来呀!”
马冰河点点头要走。
忽然想到什么,又返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抓起报纸看。
只见那一面,他刚刚扫了一眼的标题写着:
《猪油渣师奶:昔日风光大胜名厨,而今凄惨流落街头!》
77
“兴记, 这张新闻纸,我可不可以带返去,看完送返你?”马冰河抖了抖手中的娱乐小报, 问。
老阿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报纸, 大方挥手道:“这是客人留低无用的,阿河你钟意看, 拎走就是, 无需送返啦!”
“好多谢你, 兴记。”
“小意思啦, 一张新闻纸,隔篱邻居道咩谢呀?”
两人寒暄几句,马冰河拿了烧鹅和报纸走人。
走在路上, 他一手拎装打包盒的塑料袋, 一手展开那张《星天地日报》。
继续边走边看。
当时的香江狗仔报刊杂志,由于没什么底线,经常无中生有。
用词又超级贱格,被香江市民称为“贱到出骨”!
他们爆明星、爆富豪、爆凶案,甚至爆菲佣。
几乎无所不爆。
只要你有名气, 就是他们的目标。
极尽夸张之能事。
抓眼球是他们唯一目的。
但是,在香江, 这些娱乐读物, 又销售量好得惊人。
人人都嘲它们是厕所读物,看完就扔。
但人人又都超级爱看,光鲜亮丽的明星同富豪,统统被打落凡尘。
比普通人还狼狈, 还肮脏。
有人热捧,狗仔就更加爱写, 更无底线。
《星天地日报》又是其中,最无道德无底线的一家。
无中生有、移花接木、张冠李戴……
种种技巧,极尽能事。
只要爆眼球引发热议,他们什么都敢起底。
经常被苦主告上法庭,但通常也就判罚几万港纸了事。
但他们的发行量又超级广大,遍布新界、九龙同香岛。
小报畅销,广告就可以接到手软。
这样巨大利益,几乎没什么代价的事,他们当然越干越起劲。
马冰河只是一个夜班的士佬,并没有什么抵制这种无良报纸的高尚情操。
他平时都经常看这类周刊报纸,打发时光。
既可以满足身为人类的猎奇心理,又可以发泄打工人心中的巨大压力。
还可以,作为同行家、乘客吹水的材料。
但是今天这一张,他怎么都没办法,将它登载的内容当做娱乐。
没办法对着它,哈哈大笑。
他的眼前,好似又浮起那一夜。
那是他平生最骄傲、最威风的一夜。
他们近千个行家,为受害的小朋友彻夜奔走。
连警署的大SIR,都亲自为他们发放“好市民”勋章。
每个人还有三千块钱奖金。
他们虽然并不是为了这些,但这些是真正的荣耀。
连公司,都特意开了会表彰他们。
他更加不能忘记,那个清秀瘦弱的师奶。
不能忘记,她牵着小朋友的手,向四方鞠躬致谢的情形。
他做这一切的本心,是为了拯救一个无辜的小朋友。
也是为了儿子彬仔积德。
他只希望,有一天,他的彬仔,也有人可以帮手救援。
马冰河一直以为,那个师奶两母子,度过了大劫,可以就此生活幸福。
他曾专程找过那一期《食神遍香江》,重播。
片中,秦霜树又专业又美丽,十分光彩照人。
他再想不到,猪油渣师奶和那个小朋友,竟然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
新闻纸上,最上方一张大特写。
铝制车仔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凹痕。
他这种熟悉香江人香江事的老司机,一望可知,那是被大铁棍用力敲出来的。
只怕,这两母子,曾经被烂仔找过麻烦……
大特写照片上。
炒菜锅烟熏火燎,秦霜树头发高挽成髻,却蓬松到好狼狈。
一张脸上,还有一块脏污的黑迹。
小朋友摇摇摆摆端着个盘。
无精打采地正在走。
这个角度看去,三张桌子全部空荡荡。
谁看了都知,他们过得好不如意。
写新闻的狗仔,一支笔更加极尽嘲讽能事。
说她是绣花枕头,华而不实。
雕工可能真的有,做菜又是真的难吃到爆。香江人的嘴就是试金石。
根本没有人会去吃这样的垃圾!
并且暗指汤氏影业故意找人炒新闻,抬高股价而已。
股市赚到钱,立即过桥抽板,用完就扔。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星天地日报》还是骨子里瞧不起穷人那一套。
说她穷,是因为她衰!
而今,她会落到孤儿寡母,残车劏房,餐风茹雪,挣扎求生的地步。
都怨她是衰星克夫!
猪油渣师奶?
落魄师奶啦!
李狗仔的一支笔,贱到出汁。
又登出巨照,今昔对比。
市井烟火气,同电视节目中的光映照人相比,确实犹如天渊之别。
香江,本来就是个“先敬罗衫后敬人”的社会。
《星天地日报》,更加尖酸刻薄。
林金龙是明星,李狗仔嘲起来尚且不留情面。
何况,既没粉丝,也已经失去公司保护的“猪油渣师奶”。
他还不疯狂落井下石?
几百字的娱乐新闻,字字都像淬了毒。
极力迎合大众最阴私,最势利的一面。
“呸,狗眼看人低!”马冰河看得大骂出声。
当然,这里,并没有人回应他。
唐楼狭窄的楼道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缓步攀爬。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家门口。
马冰河想起,屋中的彬仔,赶紧将那张报纸随手折了几折。
揣到牛仔裤的裤兜中。
掏了钥匙进门。
他一进门就扯出笑脸,欢快道:“彬仔,快看阿爸给你买返了咩呀!”
“兴记的烧鹅腿!你记得不记得?小时候每次走过兴记,你都走不动路!非要赖着我给你买。”
马冰河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那时候他们家又好穷,他真的一次都没有给儿子买过。
马冰河努力拿出开心的状态,喊:“彬仔,快出来试下。”
只可惜,他一叠连声的欢畅话语,都好似落入了巨大的黑洞。
成间屋子,安静如坟墓。
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笑容渐渐僵在马冰河的唇边。
他低头看一眼,手中金红诱人的烧鹅腿。
还是不甘心。
马冰河又走到那扇紧闭的门,用钥匙打开。
房中的一切,同他走的时候没有不同。
就连那床厚被子,都依旧将人,从头盖到脚。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
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马冰河将手中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一层层,仔仔细细揭开。
打开打包盒。
烧鹅特有的浓香,立即氤氲在房间中。
他这才强笑道:“彬仔,你快闻闻,烧鹅腿好香!兴记特意为我们挑了只油光水滑,又肥又大的烧鹅斩。真正闻到都肚饿。”
还是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彬仔,彬仔!”马冰河不死心,又唤。
被子里,忽然伸出一只手。
马冰河喜出望外。
儿子动心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好心痛,好心酸……
彬仔伸出被子的那只手,瘦到见骨。
让他联想起埃塞俄比亚的难民。
彬仔好可怜……
如果可以,他要挣更多的钱。
将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马冰河在心中,暗暗发誓。
“砰。”他还没想完,一只玻璃樽砸在他面前。
落地开花。
玻璃渣粉碎,四溅。
有玻璃片飞溅到,马冰河的脚背。
划出斑斑点点的血痕,他也好似感觉不到痛。
他的目光定定,看住那只砸到残破的玻璃樽。
心,竟然松快了一些。
玻璃樽中,一滴可乐都没有。
其他人的老豆,也许会大声呵斥。
不让孩子喝可乐。
可是,马冰河的心中,只有庆幸。
至少,彬仔还肯喝可乐。
至少……
他都不忍想下去。
只好将两只烧鹅腿,都留在床头柜上。
自己慌忙退出去:“彬仔,烧鹅腿放你柜上,阿爸食过再睡会就上工。你自己食啦。”
没有任何回声。
连那只伸出被子的手,都又收了回去。
马冰河退出屋,又担心起来。
一屋都是玻璃渣。
他的脚背划到不紧要。
可是,彬仔如果起身,如果不小心踩到……
马冰河几乎没跳起来。
想到那个鲜血淋漓的场面,他就坐不住了。
他又去卫生间,拿了扫帚和簸箕。
这才去推开门。
还没进门,一个枕头飞了过来,砸在身上。
“走啦!不好管我啦!”刚刚变声的嗓音,无限烦躁。
“老豆这就走,扫了地就走。”马冰河下意识地,赶紧赔小心。
床上的人听见,背过身去,将头蒙得更紧。
马冰河忽然反应过来,欢喜道:“彬仔,你肯同老豆讲话呀?”
床上蒙头的人,理都不理他。
他站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
这个笑容,又欣慰又灿烂。
马冰河持了扫帚,轻快地将所有玻璃渣,全部扫拢。
用簸箕装了。
又顺手将屋子中的垃圾桶,一并全部清理干净,带走。
他这才重新走出那个房间。
关上门。
出了房门,马冰河无声轻笑。
他都多久,没听见过彬仔讲话啦?
即便是赶他走。
他都好开心。
马冰河洗完手,重新坐回餐桌。
将早上带返的那些早餐,全部当做午餐,吃光光。
他总是这样。
巴心巴肝地带回,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直到放凉了,彬仔都不肯吃。
他又舍不得扔掉。
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跑通宵的夜车,才可以挣返。
他舍不得。
总是在自己下一餐,甚至下一餐吃光。
不过,彬仔总算肯同他讲话啦!
他开开心心吃完这一餐。
又去睡觉。
开通宵的车,实在太耗费精力。
不知不觉中,他又睡着了。
迷迷蒙蒙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阿曼。
他同她,就好似初相识时。
两个人牵着手,压马路,笑容灿烂。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钱。
但是,好开心。
是想到都甜蜜的时光。
马冰河再次睡醒,已经是下午五点。
伸出手摸了一摸。
发现枕头时湿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匆匆起了床,将枕套拆出,晒到窗边。
拿了钥匙和钱包,准备出门开工。
当走到阿曼,那张黑白照片的大镜框下,他的脚步忽然停下。
他轻轻走过去,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掉相框上的一点灰尘。
马冰河这才扬声,向屋内道别:“彬仔,老豆开工去啦。如果你还想食咩,就CALL我。IC卡,在你房间第二格抽屉。”
当然,还是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马冰河走下唐楼,心中有些惆怅。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可以收到彬仔的CALL。
他一定好开心!
…………
下午六点。
马冰河与做白班的司机交完班。
红色计程车,重新归他驾驶。
这些年,他一直都选择开夜班。
就是因为可以多挣些钱。
给这个家,多些保障。
而且,他成个白天都可以在家,照顾彬仔。
“马冰河,加油呀!”他每天接班,都会对自己鼓励一句。
刚刚坐进驾驶位。
他立即觉得座位硌得慌。
伸手一摸。
从背后的裤兜里,扯出张叠成方块的报纸。
他顺手展开,飞速扫了一眼。
认出,是之前在“兴记烧鹅”,拿那张《星天地日报》。
他又看一眼,那个万分刺眼的标题。
忽然重新将报纸展开,仔仔细细去看,拍秦霜树现在境况的那两张照片。
他是的士佬。
几乎每天都在街上走。
最熟香江各处街道和建筑。
那五光十色,又土又洋的广告牌。
都不用问,他就看出。
戏院!
一定是戏院!
他再仔细逐一分辨。
那张大特写照片,秦霜树的头上,高挂着的招牌上,有个“珠”字。
宝珠戏院!
马冰河很兴奋。
他一下子就确定了目标。
现在才刚接班,正好是他们的士佬的吃饭时间。
他将方向盘一打,直接往宝珠戏院的方向开过去。
新闻纸写得那母子两那样惨。
他想去看看。
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下啦。
彬仔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怪他们家从前太穷……
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个大眼睛萌萌的乖仔,都好似彬仔一样……
如果秦霜树好似阿曼……
那乖仔,连老豆都没有……
他想到这,计程车开得更稳更快。
马冰河用限速内的最快速度,即刻开到了宝珠戏院附近。
才到临时泊车的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就不由怔了一怔。
这条街上,停了好多辆红色计程车。
这边生意也好好么?
所以行家们,都到这里载客?
他也没再多想。
熄火,停车,解开安全带,下车。
走出计程车,他又怔了怔。
迎面,又来了几辆计程车。
全都泊在附近,熄火,下车。
原来,大家都不是在等客。
马冰河再看下车的人。
互相一照面,几个的士佬都乐了。
“4701!”
“老马!”
“马师傅!”
各种各样的的声音,热络同他打着招呼。
“嗨,是你们呀!”马冰河也兴奋地很。
走过去,伸出手,同他们一个个拳头碰了碰。
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应该怎么称呼。
但是,这些面孔,彼此都深深记得。
离他最近的那位,是那天最热心、最勇敢,疯狂按喇叭,让小嘉峰免受皮肉之苦,大骂何坚劲,比他中指的那位年轻人。
再旁边那个,是同他们一起,将何坚劲同水鱼仔制服的中年人。
斜对过的那辆车,开的士的师奶,是那天喊:“香江师奶都撑秦霜树”那一位。
……
一辆辆熟悉的车,一个个耳熟能详的车牌号。
一张张面善的脸庞,这一切都让马冰河激动不已。
自从上次,一起受警方的大SIR表彰之后,他们就再没碰面。
在这里,竟然意外相聚。
大家都激动的很。
“你们怎么都来了?”马冰河问。
比何坚劲中指那位年轻人,恨恨道:“还不是因为《星天地日报》!”
“为了秦霜树啦!”
“那个大眼睛靓仔啦!”
各种各样的声音,用不同的方式,报着相同的答案。
计程车师奶笑道:“我都话过,香江师奶,都撑猪油渣师奶啦!”
马冰河激动道:“大家都想到一块啦!”
他们谁都没在电台中提,但是竟然不约而同,全都到了这宝珠戏院附近。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推了车仔摊过来。
铝皮车上,还坐着个小朋友。
“猪油渣师奶!”年轻人眼尖,第一个发现。
他遥遥指着秦霜树,大声说。
“嘘!小声点,大家都去光顾就好。我看那女仔又坚韧又要强,如果讲明是帮手,她一定不肯接受啦。”
计程车师奶很贴心地嘱咐。
女人最了解女人。
何况,她开计程车那样久,见过的人麻麻多。
什么人,什么性格。
打过交道就知啦。
马冰河笑着说:“帮衬咩呀。我们就是来食餐饭的。我们的士佬,上哪不是食饭?”
“对,对!以后,这宝珠戏院,就是我们的士饭堂啦!”
“都出自愿,道德绑架就不好啦!”
中年的士佬笑着指了指,早就泊在前头的另外几辆红色计程车:“用咩道德绑架?早都有行家走先啦!”
“走走走!快点食啦,开工啦!”
“晚上,你们还来食夜宵未?”
“来!”
“当然来!”
“大家不见不散!”
八个的士佬,应承声此起彼伏。
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秦霜树的大排档,究竟好味不好味。
这些小人物。
这些市井中的传奇,永远那样热血。
几个人大踏步,向宝珠戏院走去。
他们走路都带风!
…………
香江影城第一摄影厂 《的士佬》片场
正值放饭时间。
坐在取景器后的王导,正和谢云隐相谈甚欢。
一个是知名大导。
一个是香江新贵。
本身又都是智商、情商双高的人物,何况又是投资人同导演的关系。
讲起话来,都让对方觉得如沐春风。
谢云隐正在对王导,讲诉他亲身经历,亲眼见证的那些红色传奇。
“仗义每多屠狗辈。如果不是我亲见,我都不知香江市井,有麻麻多个热心人。”
“上千的士,就凭借一部车载电台大家联络。找人,全凭一双肉眼!真正创造奇迹。”
“锁定位置后,甚至有行家,为了小朋友不遭辣手,冒险上前挑衅匪徒……”
他的口才极好,讲得又简便,又活灵活现。
让人如同置身现场。
王导听得连连击节赞叹:“我从来都最钟意讲小人物身上故事,就是因为小人物身上,既有侠义豪情,又有好多的艰难。””将这些小人物的群像连接在一起,他们就是香江这座城市的魅力之源。”
“小人物有他们自己的力量。就好似一只笋。不经不觉就穿破黑暗,生到参天。”
谢云隐抚掌笑道:“王导就是王导,深具香江电影人……不,深具艺术工作者的情怀。真正行嬉笑怒骂,演市井百态。”
王导同他相视一笑,道:“谢生太过奖。是小人物,本身自有情怀。我们电影人中的小人物,才有得写,观众中的小人物,才可以产生共鸣。”
两人正相谈甚欢,惺惺相惜。
远处,生活制片一声大吼:“放饭啦!领盒饭啦!”
吼声中,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大D,同几个饭堂阿姐,推着特制的小车,缓步进了片场。
王导同谢云隐谈兴正浓,又谈了几句。
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成间片场,从演员到龙套。
从摄影灯光,到编剧场务……
人人都还没起身,去拿饭。
还是谢云隐先反应过来,说:“汤氏影业好敬重王导,您冇拿饭,谁都不好上前拿。”
王导微微一笑。
心中十分受用。
他是知名导演,本身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样样都要拔头筹。
但是,又从未有哪间影视公司,同汤氏一样。
连片场,都这样讲究。
他自有导演特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并不用和任何人去挤。
但,别人也因此,完全不需要等着他。
汤氏影业,他一样有特餐。
但是全部人,依然照足规矩,都等着他。
这份敬重,真是好贴心。
大汤、小汤两位,果然都好会做人。
王导想归想。
人却从导演椅中,站了起来。
他微笑面对片场,举手道:“大家都不好客气啦。都中午一时啦,大家都好肚饿啦!”
生活制片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接口道:“大家都有,快点食饭。食完开工啦!”
片场中所有人,才纷纷站起,懒洋洋走向饭堂餐车。
王导和谢云隐又不用起身。
大D已经推了车,自己给他们送了过来。
秦霜树留下的做事方式,他全都一一照做。
大D从餐车中,先端出一碟金黄焦脆的香煎萝卜糕。
紧接着,又端出一个好大的盘,盖着盖。
揭开盖子,露出一只红光油亮的鸭。
王导看见,来了兴趣:“陈皮八宝鸭?”
大D忙赞道:“王导是老食家,这只陈皮八宝鸭,用的正宗新会陈皮……”
他滔滔不绝介绍。
谢云隐倒是兴趣缺缺。
他是上海人,吃八宝鸭,更爱上海的传统做法。
他们说话,他就随意四处看。
眼聪目明的他,忽然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
只见,片场中,到处都是吃饭的人。
可那些吃饭的人,不管是演员的特餐,还是龙套的饭盒。
所有人全部都吃得心不在焉。
《的士佬》的男主角明星于君城,正拿了筷子,在那一下一下挑动饭粒。
根本就没有吃。
其他龙套也好,工作人员也好。
吃饭全都好慢。
隔那么远,谢云隐都感受到,他们不想吃饭的情绪。
这汤氏的饭菜,究竟是有多难吃?
他正在思绪翻飞。
耳边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谢生,谢生。”
谢云隐这才回过神来,看住王导。
王导笑眯眯邀请:“一齐食饭啦!”
谢云隐伸手去拿筷。
忽然发现面前的餐车上,夹着张翻起的报纸。
报纸面向他的一面,正露出大特写照片上,半边女仔的脸。
“等阵。”他忙出声,唤住正要推走餐车的大D。
大D停住脚步,问:“谢生还有咩吩咐?”
谢云隐指指报纸,说:“好多谢你,可不可以将那张报纸送我看?”
“冇问题啦。”大D顺手将报纸,递给谢云隐。
转身推车走了。
此时,放饭都已经完成。
他们还要去隔壁摄影厂,发放《香江爱情》片场的盒饭。
饭堂阿姐们,跟随大D匆匆离开。
小车推在石板路上。
饭堂阿香忽然问大D:“大D哥,刚刚那张新闻纸,是不是讲秦主管……不,是不是写阿树姐?”
大D有点怅惘,好半天,才道:“是呀。”
阿香也叹了口气,道:“想不到阿树姐,那样好的手艺,走出影城,竟然混到那样凄凉。”
大D也叹息道:“我都想不到……”
他一边说,一边又从厨师服的内袋中,摸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报纸,放到餐车夹层。
尽量让它,看上去像是不经意的样子。
阿香吃惊地看向他,半天才道:“大D哥,你刚刚是有心给那个谢生?有心让他看,写阿树姐的那张新闻纸?”
大D轻轻道:“我不是有心给谢生。我只不过,想大家都可以看见。”
他的兜里还有十多张今次的《星天地日报》。
阿香开始疑心,这大D,是不是心中嫉妒秦霜树?
人家都走了,还要大家都看她笑话。
但,他的风评,向来不是这样呀?
难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阿香缓缓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这样,让大家都看见,对大D一点好处都没有。
大家都知。
成间片场,两位汤先生、小小汤小姐,还有叶香妮等一众明星,不知道多钟意阿树姐和她的厨艺。
她走之后,大家连吃饭的兴致都不高了!
阿香忽然想出来大D目的,吃惊地指住他,问:
“大D哥,你让大家都看都知,是想要帮手阿树姐?”
大D点了点头,道:“阿树那样好的手艺,不应该过那样凄惨的生活。何况,嘉仔又才四岁。影城有食有住,大家都好开心她返来。”
阿香将声音放低,道:“那你又有冇想过?如果她返来,你的位置可能……”
大D憨厚一笑,道:“阿树本身就是我师父。她教给我好多。”
“我试过做厨房主管了。你都看到,大家都冇兴致食饭。证明我学艺不精。”
“我好期待阿树可以返来。她做主管,才是实至名归。我都可以跟住她好好再学几年。大家吃饭都可以好开心啦!”
78
“谢生, 食饭呀!新闻纸,食过再看啦。”王导热情招呼谢云隐,一齐落筷。
谢云隐仿佛如梦初醒, 含笑应了。
这才拿起筷子。
原来, 他刚刚将那张得自大D的报纸,就那一篇文章, 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看到后来, 让对面王导都相当惊奇。
究竟是什么新闻, 能够引发有“股市狙击手”之称的谢生, 这样紧张!
香江又要有哪支股票暴涨?还是暴跌?
王导虽然是娱乐圈的人,对股票,倒是也有兴趣。
他笑着招呼对方吃饭, 正是想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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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谢生, 可以有内幕贴士给他。
谢云隐向王导浅浅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才凝目看向矮几。
只见,那只陈皮八宝鸭,已经被餐刀剖开。
露出里头好丰富的内容:
糯米、香菇、笋丝、海米、板栗……
“新会陈皮”醇正浓烈的香气,更加撩人得很。
旁边碟子里的香煎萝卜糕, 王导已经吃了好几块。
“汤氏影业厨房手艺,水准不错。”看他凝目看过去, 王导随意称赞了几句大D的厨艺
听到这话, 谢云隐的一双桃花眼,悄无声息看了圈周围。
片场所有人,到了这时。竟然还没有吃完这一餐饭。
他,又应该相信谁呢?
这影城的饭, 到底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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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难吃?
谢云隐含笑伸筷,夹了一块香煎萝卜糕。
放到薄唇边, 斯斯文文咬了一口。
只觉口中清清甜甜。
萝卜糕外脆里嫩的口感也相当不错。
有海米和腊肠的肉香,还有萝卜的清香。
味道水准,其实可以媲美外边的餐馆。
完全不似那些人表现出来,那样难吃。
谢云隐目光轻垂,又重新落在新闻纸中,那个蓬松头发的靓女面容上。
他忽然明白了。
成间影城,从前都是秦霜树主导做餐。
她所做菜品的惊艳,让大D作品的中规中矩显得十分平庸啦。
大家懒心无肠,没滋没味,不过是因为珠玉在前。
王导没吃过秦霜树的出品,就觉得水准同饭馆一样喽。
谢云隐的眼中,又浮现出那漫天的桂花蕊,同那些毛豆、臭豆腐、小丸子。
他忽然站起,向王导告辞:“好对不住,王导。我忽然想到,还有紧要事冇做。而今,只有告辞先。等到异日,云隐再返来请您指教。”
王导虽然很想问他股票消息,但人家都告辞了,他也不好强人所难。
两人寒暄一番。
谢云隐大长腿迈动,走了。
待他走后,王导才伸手,拿起矮几上那张报纸。
只看了一眼报纸名字,他的嘴角撇了一撇。
《星天地日报》。
早都臭大街的无良媒体啦!
不过,他还是仔细看了看,刚刚谢生翻来覆去看的版面。
猪油渣师奶?
王导忽然兴奋起来。
不正是的士佬,这个传奇中的女主角吗?
他在开机前,收集了好多资料。
对这位猪油渣师奶,也有相当的了解。
“阿海。”他忽然扬声喊了一句。
编剧海匆匆从一边跑过来:“王导,你找我?”
王导将那张报纸扔给他:“看下。”
编剧海捧着那张报纸,读了一遍,又读一遍。
一段时间后,抬头。
眼镜片底下,满眼惊喜:“通过它,可以找返第一手材料呀!”
王导笑呵呵:“你找人打听下,照片拍摄地点在哪。找到,收工后第一时间我们就过去食宵夜啦。”
吃宵夜是假,同老板娘好好聊聊,问第一手资料才是真。
“冇问题。”编剧海答应得超级爽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摄影二厂 《香江爱情》片场
大D并没有找到机会,将新闻纸状做无心的给到叶香妮。
因为这间片场,连叶香妮在内,对他的餐食都兴趣缺缺。
更加因为,他送餐过去之时,已经发现叶香妮正在看报纸。
瞥了一眼,版头正是《星天地日报》五个大字。
他送完餐,叶香妮连头都没抬。
一直都在看那张报纸。
大D走后。
叶香妮看完成张报纸,轻轻吐了口气,唤道:“阿杭。”
她的经纪人立即小跑过来,问:“香妮姐,咩事呀?”
虽然,从编剧辉事件后,叶香妮好似变了一个人。
对他们这些下属,又和善、又体贴。
但是,她往日的余威还在。
经纪人总怕,自己做事要是慢一步,笑姑婆忽然化身恐怖暴龙。
所以,他做事永远是又快又周到。
根本不敢给叶香妮发作的机会。
“你看不看得出,这是哪家戏院?”叶香妮问。
她比林金龙路演过的香江戏院,只多不少。
何况那五光十色,挂着的广告牌背景。
照得再模糊,她都认得出,那一张是她代言的珠宝广告。
经纪人赶紧捧起报纸,仔仔细细看,忽然惊呼:“这不是秦……”
他都委屈巴巴,好久没吃到好吃的片场饭了。
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了秦霜树。
叶香妮轻轻敲矮几:“是给你认地方啦!难道,阿树,我都不识?”
经纪人赶紧脆生生答:“好的,香妮姐。”
叶香妮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发飙。
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答案。
经纪人看了一看,陷入回忆。
忽然一拍脑门,兴奋道:“香妮姐,就是宝珠戏院啦!去年我们去宣传《蝶恋花》,曾经到过它……”
叶香妮忽然站起。
想了一想,却又坐下。
又向经纪人道:“阿杭,你查下,我日程哪日得闲。”
“明日一早,香妮姐你要去拍《靓周刊》的杂志写真。”
“下午至晚上,又要继续拍《香江爱情》。”
“后日……”
阿杭对叶香妮的行程,倒背如流。
他说个不停。
叶香妮赶紧轻轻敲桌:“停停停,阿杭,直接讲重点。究竟哪日得闲?”
“好的,香妮姐。”表现不成,经纪人有些沮丧。
不过,转而又庆幸起来。
如果换做从前的香妮姐,他不得被骂个狗血喷头?
经纪人仔细回想了一番,立即道:“香妮姐,下周三,那日你空档。可以好好休息。”
叶香妮看他一眼,忍了,道:“阿杭呀,即刻替我安排个签名会,就在周三晚上。”
“签名会?香妮姐,你不是一向不应酬影迷的吗?”经纪人震惊。
叶香妮一向大牌。
坊间都说她眼睛生在额角上,连影迷这样的衣食父母,都看不上。
从来不肯,参与任何签名活动。
这一次,竟然转性?
竟然主动要举办签名会?
叶香妮再瞥他一眼,还是没骂人。
经纪人阿杭直觉,他必须感谢编剧辉。
否则,今天,恐怕早已经被骂到狗血淋头了。
叶香妮淡淡道:“就是从来冇机会,可以多谢一直支持我的影迷。得闲,才想答谢他们,对我的诚挚热爱同支持。”
香妮姐这话,说得好似外交辞令呀!
他又不是无良媒体……
阿杭悄悄想。
不过,他绝对没胆子说出来。
只欢喜道:“香妮姐肯出席签名,在哪家酒店办,保证人潮都足可挤爆。”
经纪人说的是实话。
叶香妮是汤氏影业的当家花旦。
虽然,从前脾气似暴龙。
但那也只是,对他们工作人员这样。
对影迷,顶多算有些高冷。
她演技好,长得美,国际上又不止一次拿奖。
成个香江,就属她的影迷后援团声势浩大。
再加上,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香妮姐肯出来签名了!
别说影迷,就是那些黄牛,都会闻风而动。
物以稀为贵。
可以拿到签名,转一手就可以换好多港纸。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定办得好火爆啦!
谁知,叶香妮摇了摇头,道:“不去酒店。”
不去酒店?
经纪人拼命转动脑筋,一直想香妮姐到底啥意图。
叶香妮静静瞅着他,显然是嫌他笨。
虽然是深秋,经纪人还是急得满头大汗。
生怕被吼。
他的眼睛到处乱瞧,忽然落到那张《星天地日报》上。
顿悟了。
“香妮姐的意思是,要办在宝珠戏院?”
“对,你着手安排。”叶香妮点点头,总算满意了。
虽然,他们的《香江爱情》还没有杀青,现在去戏院宣传有点太早了。
但是,打出“叶香妮”这张金漆招牌。
戏院经理还不得感激涕零?
这完全是在,给他们戏院拉动人气呀!
阿杭猛然醒悟,脱口而出,问:“香妮姐。你这是为了帮手阿树姐?”
这话一出,阿杭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叶香妮这样的巨星,什么时候为其他人委屈过自己?
她会为了一个师奶?
去破自己一直以来的惯例?
突如其来,去开一场签名会?
叶香妮别别扭扭说:“不是。我只是手痒,想要签名。又真是多年,无以报答影迷们的厚爱!”
阿杭泪流满面。
心中小剧场悄悄道:“香妮姐,我们又真是私底下讲话。不是新闻发布会啦。”
当然,以上,他一个字,都没敢说。
79
清水湾白色独栋别墅 汤宅
又是晚饭时间。
欧式长餐桌上, 摆了满满一桌。
黑色鱼子酱配嫩红神户雪花牛肉、雪白色的花胶乌鸡猪肚汤、金汤色的金瑶松茸炖鲜鲍,酱红色的烟熏肥鹅肝……
每一道菜品,看上去都万分诱人。
所有菜品, 都选用最新鲜的顶级食材。
厨师阿姐娥姐, 又落力用足功夫。
连最挑食的小雅芙,都吃得一本满足。
桌子上, 每样菜都是她爱吃的。
汤文若吃得斯斯文文, 云淡风轻。
他这样的年纪, 这样的阶层, 对于饮食一道,早已经看得好平常。
不过,连他都不得不承认, 娥姐的手艺, 又堪比外边的米其林餐厅。
雅芙吃了好几筷子松茸鲍鱼,又去夹雪花牛肉,又吃了好多鹅肝。
一张小嘴,忙个不停。
汤文若伸出手,拿过汤碗, 给女儿盛了一碗花胶乌鸡猪肚汤。
“慢慢饮,小心烫。”他轻声嘱咐。
“哦, 谢谢爹地。”雅芙甜甜一笑, 向大汤先生致谢。
小小汤碗中,有好多内容。
乳白色的汤微微荡漾,热气如云烟蒸腾。
雅芙将小手支颐在下巴上,等待汤凉。
她的大眼睛, 自然而然投向对面。
才看一眼,小姑娘顿时呆住。
只见坐在对面的二叔, 饭碗中只夹了一只鲍鱼。
修长的手拿着筷子,在饭碗中挑来挑去。
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被他拨得滚来滚去。
雅芙足足瞪了他五分钟,发现,他一口都没有吃。
“二叔。”清清脆脆的童音唤。
汤文华却好似根本没听见。
两只筷子,还在挑白米饭。
“二叔啦!”雅芙提高声音唤他。
汤文若将目光投向弟弟。
看见他的模样,微微一笑。
大汤先生并不说话,只自己伸筷,又夹了片松茸,放到薄唇中。
细嚼慢咽。
雅芙又大声叫,汤文华终于听到。
他茫然抬头,看一眼大哥和雅芙,问:
“咩事呀,小公主?”
雅芙伸出小手指,在自己脸上刮:
“丑、丑、丑,二叔这样大人,比我还挑食!你如果不食,以后都长不高呀!”
雅芙将二叔平时说她的话,一次全都还了回来。
汤文若、汤文华两兄弟,听到这天真的童言童语,都不禁笑出声。
连娥姐,都悄悄在雅芙背后,止不住笑。
汤文华这才发现,自己那碗白米饭,还一点都没有动。
鲍鱼只吃了一口。
他怔了怔,笑着向雅芙道:“好多谢你呀,雅芙都知道关心二叔啦!”
汤文若慢条斯理又饮一口汤,才向女儿道:“乖女,可以饮汤啦。无需理你二叔,他在犯相思病啦!”
“相思病?”雅芙喃喃重复,忽然眼睛一亮,道:“我知啦,二叔是想食aunt做的薯条啦!”
她自己就犯过薯条相思病。
说着,汤雅芙的声音低沉下去,小朋友也开始失落了:
“可惜,早都食完啦。我都冇得食,不知哪里可以找到aunt。”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想到自己的小伙伴,情不自禁加了一句:
“我都好挂念嘉仔呀。我都有相思病啦!”
大汤先生听到女儿古里古怪的话,简直哭笑不得。
五岁大的小姑娘,知道什么叫相思病吗?
就说自己相思嘉仔。
“我最后一次见到嘉仔,还是在中秋啦。大家一起食aunt做的腐乳饼。一手提玉兰花灯,一手提猪笼饼。”
“成个广场,猪笼饼只有我们两个的,才好似小灯笼。亮晶晶。所有人都好羡慕我们。”
雅芙越说声音越低。
失去小伙伴,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好伤心的一件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吃不下了。
雅芙放下碗筷,走到二叔身边,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说:
“二叔,我都好明白你。你一定都是挂念嘉仔啦。我都好挂住他呀。”
汤文若“噗嗤”一声,差点将口中的花胶汤喷出来。
指住对面的弟弟和女儿,一直笑个不住。
对面的汤文华恼羞成怒,抗议:“大佬,你胡讲乱讲咩呀!相思病个鬼呀!我这是累到!”
“你试下四部片同时开机,种种人事财物全部都要协调!保证你返屋吃饭的力气都冇啦。”
汤文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道:“我知啦,知啦。我知你好累,是我们汤家大功臣!”
“下次家庭日,一齐回老宅,我一定对爹地,妈咪夸赞你!”
大汤先生嘴上是这么说。
金丝平光眼镜片后,一双眼全都是揶揄的神色。
汤文华狠狠瞪了他哥一眼。
小雅芙好贴心地捏了小拳头,为二叔捶背。
“二叔好辛苦,雅芙替二叔锤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下,汤文华连脸都红了。
他随口找的理由,还真好意思让小公主给自己捶背呀?
他赶紧说别的话岔开。
一顿饭吃过。
各人回各人的房间,各做各事。
汤文若在二楼书房,盯美国股市大盘。
小雅芙留在客厅,看动画片。
汤文华上三楼,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屋子的装修,都是清爽的蓝同白的组合。
线条十分简洁。
极简又优雅。
不过,他才没心思,关心自己房间长啥样。
只是一头躺倒,在淡蓝色的天鹅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望住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相思病?
相思什么?
他大哥一定是疯了。
不过,他确实最近胃口不好。
吃什么都不香。
但是,成间影城,个个人都如此。
他早听过汇报,也亲眼见过,公司好多人吃饭都无精打采。
可是,小汤先生也没什么好办法。
《十二飞鹰》杀青宴,成剧组都去了。
他也有作为BOSS出席。
可以说,《十二飞鹰》杀青宴,是他见过大家对吃最没兴趣的晚宴。
个个人只捉了酒樽,同人猛灌。
气氛倒是很热烈。
成桌的菜肴,根本没动几筷子。
包括他自己都是。
相思病?
痴线呀!
难道成个影城,个个人都已经爱上阿树?
他们都不过是,在想念她做的菜肴罢了。
想着,想着。
汤文华心中打了个突。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莫名其妙嘛!
他懊恼的甩甩头。
都怪大哥胡说八道!
正在这时,他的房间门外,忽然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谁呀?”汤文华没好气地问。
“是我啦,细佬。”外边,传来汤文若斯斯文文的语声。
大哥这时候不盯盘,跑来自己房间做什么?
汤文华满心疑问。
“门没锁,你直接进呀。大佬。”
“咔”轻微的门把手的响声,门被打开。
汤文若走进来。
“咩事呀?”小汤先生问。
“冇,我只是觉得,这张新闻纸,你一定有兴趣看。所以专程送过来。”汤文若声音平平静静。
修长的手,递过来一张新闻纸。
小汤先生低头看一眼版头,念:
“《星天地日报》?大佬,你有冇搞错!成个香江,谁不知这一家是厕所小报,就算要搞宣发,找谁都不能找他们。”
“这些狗仔早都臭大街啦!《十二飞鹰》同《香江爱情》都不需要!四大名导更加不可能理他们!”
汤文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大哥究竟多久没关注,香江的娱乐报刊了?
居然给他看这张,最恶名昭彰的厕所报纸!
汤文若并不解释,他只是将手里的报纸展开,用其中一面对着弟弟。
他牵报纸的动作刚刚做完。
手中的《星天地日报》,立即就被汤文华抢走了。
毕竟阿树蓬头垢面的照片,还是相当显眼的。
“有冇搞错!这狗屎《星天地》。”汤文华才扫了几眼,就开始骂人。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
全部看完。
汤文华一拳砸在席梦思床上,床垫高高弹起。
“狗屁《星天地》,看到真是气死人!香江有这样拜高踩低,嫌贫憎富的狗屎新闻纸,简直就是一种耻辱。阿树不告他们,我明日都叫法务部研究清楚,告到他破产!”
汤文若微微一笑,道:“新闻纸给你了,处理咩,你自己决定。”
他转身就走。
还听到背后的弟弟,正懊恼地嘀咕:“我都讲明不让阿树走啦。她怎混到这样惨……不行,我要……”
汤文若替他将门重新关上。
后面,小汤又说了什么。
他都没听到。
里边的汤文华,嘀嘀咕咕抱怨一阵。
又顺手拿起那张报纸,想要撕碎泄愤。
他的大手才稍稍用力,忽然又停在那里。
汤文华重新看回《星天地日报》。
报纸上,是他久违的容颜。
虽然蓬头垢面,好污糟的样子。
但是,依旧清丽。
她专注的目光,不知道正在看什么。
汤文华竟然下不去手撕烂。
房间门外。
汤文若微微一笑。
他略站了站,迈动大长腿,准备下楼。
才走到,金色旋转钢琴楼梯的楼梯口。
就看见他的宝贝女儿,正蹲坐在那里。
雪白的小手中,还握着一只铁制的玉兰花样式花灯。
灯光正亮。
不过,在他们家,这种到处都明光瓦亮,富丽堂皇的大别墅中。
那灯光,微弱好似一只萤火虫。
“怎么啦,乖女,做咩坐在这里?已经九点,你该睡觉啦!”汤文若的声音温柔似水。
他个性本来就温和。
在宝贝女儿面前,更是百依百顺的二十四孝老爸。
“爹地,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唱歌哄我睡觉呀?”雅芙的声音软软糯糯。
大汤先生一伸手,将她从楼梯上抱起:“走咯,爹地哄小公主睡觉去。”
“多谢爹地。”
大长腿迈动,抱着女儿,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汤雅芙的公主房,到处都是粉色和白色。
十分梦幻甜美。
法式壁纸上,手绘着纯洁的白色鸢尾花。
地板上,到处都是粉粉白白的垫子。
还有好多超大公仔。
公主床上,挂着宫廷式样的透明帐幔。
他放女儿下地,催促:“快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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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汤雅芙从洗漱间出来,已经换上粉色小睡衣。
更加显得粉妆玉琢。
汤文若等她睡到床上,盖上小被子。
坐到床边,张口就唱一支英文的摇篮曲。
才唱两句。
床上的汤雅芙忽然握住爹地的手,问:“爹地,是不是因为我选了娥姐,小豆丁同他妈咪,才落到这样惨?是不是我害得他们流落街头?”
小雅芙的声音都带着哭嗓,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
汤文若怔了一怔。
这才明白,那张报纸,只怕雅芙都看到了。
她年纪虽然小,但上的是国际幼稚中心,中英文字都已经认得不少。
何况,那种小报图文并茂。
排版又触目惊心。
用字又非常接地气。
只是贱到出汁。
根本没有什么文绉绉难认的字。
毕竟这种报纸的真正基本盘,都是市井中认字不多的八公八婆。
所以汤雅芙才五岁,都基本可以看懂。
她心中好后悔,好愧疚。
如果不是,她选了娥姐。
小豆丁同他妈咪,此刻,应该住在他们汤家。
大鱼大肉,高床暖枕。
哪里会这样凄凉?
小朋友成世都没穷过。
光是看一看,照片上两母子的模样,加上那烟熏火燎的环境。
她就觉得:aunt好可怜,小豆丁好可怜。
“不关你事啦,乖女。爹地都曾经留过她,是小豆丁妈咪自己,选这条路。她又是好有本事的女仔。她的手艺,你都试过啦!”
“你又信不信,香江人真的都不识宝,都不肯光顾她的摊档?”汤文若认真同女儿讲道理。
汤雅芙想了想,道:“那又不可能。aunt的手艺早就得到证明。中秋嘉年华那夜,只是一块大月饼,都几千人抢,不过片刻,就精光啦!”
回忆起那只滋味复杂,工序繁复的大月饼,小雅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家都不肯吃aunt做的食物?
是香江人,全部都舌头失灵了吗?
汤文若微笑:“那不就是啦!这样的新闻纸最钟意乱写啦。”
“那二叔又信?那样真情实感?”汤文华砸床的模样,刚刚,小姑娘在外边都看到了。
大汤先生笑得更加奇异,道:“你二叔,他是关心则乱啦。”
雅芙仰头,满眼天真,问:“爹地,你都不关心aunt同小豆丁吗?”
汤文若听到问题,怔了一怔。
好半天才答:“我更加关心娴姿。”
他的目光幽远,如雾,如烟。
雅芙眨了眨眼睛,没听懂。
想不明白,爹地关心妈咪,为什么就不可以,再关心aunt同小豆丁?
………………
黄莺幼稚中心 K2班
五彩缤纷的课桌后,坐了一个个穿着银灰外套的小团子。
最近,黄莺幼稚中心,统一了小朋友们的秋季园服。
全部人都是,银灰外套下,是深蓝色毛衣。
露出洁白的衬衣领。
一个个小朋友,都被这略带英伦风的打扮,衬托得精致又可爱。
嘉峰又是K2班上最好看的乖仔。
穿了园服,更加粉妆玉琢。
他在班级中的人气,呈两级分化。
好多女仔,都钟意同他玩。
男仔斯文有礼,钟意学习的,都同他关系好好。
以武仔为首的调皮捣蛋鬼们,则一向都和他不和。
此刻,武仔正拿了半张彩色报纸,在座位上不停挥动。
“大家都来看呀。新闻纸上有嘉峰同他妈咪。”武仔大声说。
另一个捣蛋鬼,凑过去一起看报纸。
他拖长了声,怪声怪调念:“残车劏房,餐风茹雪……”
“挣扎求生,落魄师奶……”另一个声音继续念。
几个人一边念,一边大声笑个不住。
有个小团子发问:“武仔,咩是衰星克夫呀?”
武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说:“就是衰啦!衰到老豆都冇……”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嘉峰一脚,踢到墙角。
武仔爬起来指控:“周嘉峰,你踢人!”
嘉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轻轻道:“我冇踢人哦。”
武仔更加不服,向周围小朋友说:“你们全部都看到,周嘉峰踢人!”
嘉峰笑得更甜:“阿武,我从来都不踢人啦。”
他踢的,根本就不是人!
嘉峰在肚中,偷偷补充。
武仔急了,忙向周围求证:“你们话,是不是大家都看到周嘉峰踢人?”
小朋友们面面相觑。
看,是都看到了。
但是,有的崽崽,怕嘉峰连他们一起打。
有的崽崽,又觉得这根本就是武仔过分。
竟然嘲笑人家妈咪。
还扯到嘉仔死去的爹地。
一时,竟然没有小朋友说话。
“我都看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声温温柔柔说。
武仔大喜,转过身,想要这个女同学替他作证。
等看清讲话的人,他突然蔫了。
是阿珊!
她一向都同嘉峰最要好。
她会替他讲话,才有鬼呢!
果然,阿珊笑着说:“我都有看到,是你侮辱嘉仔的妈咪!又专程提嘉仔死去的爹地!我都要,话给teacher黄知!”
武仔原本吃了大亏,想拖人作证,好去告状。
现在,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毕竟阿珊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嘉峰不再理会他,信步走到那群捣蛋鬼中央。
那些男仔,看他过来,全部吓得连连后退。
毕竟,大家都怕,尝嘉峰跆拳道的滋味。
嘉峰小手一摊:“拿来!”
调皮鬼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刚,最怪声怪气,跟着武仔起哄的那个捣蛋鬼。
将一只小手伸过来。
手同报纸,都还在不停打颤。
嘉峰劈手夺过那半张报纸,他连看都不看。
一只小手握一边,“刷刷刷”,三两下撕个粉碎。
捣蛋鬼们看见,武仔到现在都还没爬起来。
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
哪里敢阻止?
嘉峰这才露出甜甜的微笑,向大家道:“我妈咪厨艺天下第一棒。厕纸乱写,大家不好信啦。”
武仔哼哼唧唧爬起来,想说话。
看一眼嘉峰脸色,又没敢张口。
但,他脸上的神情,显然不服。
K2班的小朋友们,全都将信将疑。
毕竟对于小朋友们来说,铅字印出来的报纸,好权威的啦。
阿珊笑嘻嘻站到嘉峰旁边,从包包里,掏出十多块巧克力。
“阿珊。”嘉峰看清楚,阿珊手中的巧克力,忍不住唤。
阿珊侧过头,对他灿烂一笑。
表示安抚。
她这才又回过头,向那群小朋友说:“这些朱古力,都是嘉仔妈咪亲手所做。嘉仔送给我食的。有冇同学想要试下?”
听到吃的,还是孩子们最爱吃的巧克力。
一个个小馋猫,刷刷全举起了手:“给我,我要试。”
“我要一块!”
“阿珊,阿珊,记得要给我哦。”
奶声奶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都冇这样多,只可以两个人分一份哦。”阿珊柔声细语,有一种好温柔的力量。
小豆丁们纷纷赞同。
有得吃,少一些就少一些啦。
好快,巧克力逐一,分到二十个小朋友手中。
只有武仔为首的那五六个小男仔,什么都没有拿到。
单单闻到,空气中到处漂浮的巧克力香气,他们都好想吃。
可是,刚刚才那样,肆意嘲笑人家妈咪。
小男仔们虽然讨厌,毕竟也要脸。
不好意思,张这个口。
其他小朋友就好开心啦。
一张张小嘴,全都塞进香香的巧克力。
“咕。”这是武仔吞口水的声音。
越是吃不到,越馋。
“好香呀!”
“比我uncle从瑞士带返的朱古力,还香还正!”
“我这块好丝滑。”
“好多坚果。有榛子、杏仁、松仁、葵瓜子、腰果……”一个小豆丁,学着电视机中食家的样子,眯着眼,一样样报。
“咕……”捣蛋鬼们又吞了口口水。
周围的小朋友们,脸上的表情好诱人。
一个个都意犹未尽。
“阿珊,我可不可以食多一块?”
还没尝清楚味道,已经吃光光的小朋友向阿珊请求。
阿珊手中捏着最后三块巧克力,坚定地摇摇头:“我都冇啦。这块朱古力是嘉峰的。这两块,一块是我的,一块是我妈咪的。”
小朋友们好后悔,刚刚自己吃得太快。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的小朋友吃。
又有一个小女仔赞叹:“嘉仔妈咪好棒呀,我都冇试过这样棒的朱古力。”
嘉峰听得开心,从阿珊手中,拿走自己那一块,打开糖纸。
“咔嚓”一声轻响,巧克力分作两半。
他走到哪个小女仔面前,将手中半块递给她:“给你,阿珍。”
叫做阿珍的小女仔,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
她不敢置信地问:“真是给我,嘉仔?”
嘉峰笑眯眯点头,梨涡中荡漾出的笑容,把阿珍看得呆了一呆。
她好欢喜接过,像小松鼠一样,双手捧着巧克力。
阿珍好珍惜,一次只舍得吃一点点。
这下,整个班的小朋友全炸锅了。
夸嘉仔妈咪,就有巧克力吃?
那还等什么?
虽然这些小团子,还只是人类的幼崽。
但是,已经学会好多让人开心的夸赞:
“嘉仔妈咪人靓,手艺都靓。”
“我都好羡慕嘉仔,可以有这样厉害的妈咪。”
“嘉仔,我可不可以嫁给你?”无数夸赞中,莫名混进一个奇奇怪怪的说法。
旁边立即有男仔嘲笑:“阿岚,你知不知咩是嫁人呀?”
阿岚伸出胖手手,意犹未尽地擦擦唇边的朱古力,说:“妈咪话,就是住到人家屋里,同他一齐食饭!”
似懂非懂的小团子们,都被她笑成一团。
原来这个小馋猫,平时在家就好喜欢吃美食。
她妈咪总是同她开玩笑,说他们家养不起她啦,要将她嫁给别人。
小朋友们天真的童言童语,全部都在说明一个事实。
嘉峰的妈咪做的巧克力,真是好好吃。
武仔实在馋到受不了啦,终于走上前,同嘉峰说:“嘉仔,好对不住。我不应该带头取笑你啦。”
嘉峰大度地说:“你都道歉啦,我就原谅你啦。”
武仔眼睛一直一瞬不瞬,盯着他手中的巧克力。
听到这话,立即欢喜道:“那你妈咪做的朱古力,可不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
只见一只小手,飞快地将手中的另外半块巧克力,全部送入小嘴。
嘟起的小嘴,吃得香香甜甜。
“你!”武仔好生气。
但又实在没立场,指责人家不肯给他吃。
嘉峰回他一个好灿烂的微笑,问:“武仔,你刚刚讲要咩呀?”
武仔气到背过身,不理他。
忽然,又转身笑:“我都认出。你妈咪卖食的地方,就是宝珠戏院。我老豆有钱,我叫他带我去食!我们拎出港纸,你妈咪不给我食?”
嘉峰还没答话,立即又有几个食过巧克力的小朋友接口:
“对哦,朱古力冇啦,我们可以去食嘉仔妈咪做的其他呀。我都叫我爹地带我去。”
“我叫我妈咪带我去。”
“宝珠戏院?好似就在转条街,好近的啦。”
“我都去。”
嘉峰笑容更加灿烂。
他这算不算,替妈咪拉来了好多生意呢?
80
香江电台
此时, 电台正在直播的节目,是《劲歌金曲》频道的“十大中文金曲”评选。
活动评选,刚刚全部完成。
十大中文金曲, 新鲜热辣出炉。
紧接着, 就是获奖者节目访谈。
“鬼马天才音乐人”庄家明,是这一期的嘉宾。
他的新歌《天伦》, 被遴选为“1991香江电台十大中文金曲”的第一名。
《天伦》 突破白金销量, 是当年唱片销售的第一名。
同时也是香江人, 评选出的“最受听众喜爱的人气第一”。
作为活动冠军得主, 主持人循例,让庄家明发表得奖感言。
只听,电台主持人问:
“庄生, 好多谢你, 为香江带来了这支新歌《天伦》。这几个月来,无论是在小巴、大巴、计程车、商场、电台、电视台……凡有流行音乐的地方,都听得到播这一支《天伦》。”
“无论是销量、人气,还是口碑,都证明了它深得广大歌迷朋友钟意。”
“这一次香江电台的评奖, 是由观众投票出最受欢迎歌曲,再由资深音乐人点选。香江人投票, 《天伦》遥遥领先。资深音乐人遴选, 《天伦》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名。”
“庄生,不知你有冇话,想要对我们的听众朋友们讲?”
随即,电台电波中流淌出, 庄家明冷冷淡淡的声音。
同他唱歌时的柔情万种,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对比。
“好多谢大家, 对我这支歌的支持同挚爱。是广大的听众朋友,让我真正懂得,唱歌又不单只是唱歌。
“音乐其实是心同心的沟通。是一种传递,是一种桥梁。”
“做音乐人,技巧当然紧要。如果冇合格的技巧,可能连个个音符,都不可以唱到准确。”
“但是,如果冇真心同感情,就不可以打动其他人的心灵。就只是无谓的炫技。”
“这支《天伦》教识我,只有将自己的一颗赤心,一点深情,摆进歌曲中。才可以引发知音人的共鸣。”
“主持人你话,好多人好钟意这支《天伦》。其实不是。大家真正钟意的,是个个人自己心底深处,最难忘记的一份情意,一份感恩,甚至一段遗憾……”
他说到这,几乎说不下去。
他的鸿仔,就是他毕生的遗憾。
《天伦》这支曲子,是他对嘉峰母子的祝福。
更多是倾注了,他自己永远没法愈合的伤痛和遗憾。
是庄家明,对那一份天伦团圆的执念和深情。
他突然哽咽无语。
电台主持人都好专业,哪里会让节目突然冷场?
忙将话头接过去,赞道:“庄生有天才又有真情。今时今日,我们可以听到,《天伦》这样自心底流淌出的歌声,都是我们香江人的福气啦。”
“在这里呢,我又想多口,替所有听众朋友问一句,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庄生,你是不是已经着手写下一支歌?几时又可以发布新歌?”
庄家明微微一笑:“灵感都在我脑际游走,好快,就可以冲破天灵盖啦!”
主持人同他哈哈一笑。
节目到了下一个环节。
香江电台节目,热线连线。
这是在没有实时弹幕的90年代初。
当时的电台、电视台,要与观众互动的唯一手段,只有电话连线。
好快,就有电话打进来。
主持人微笑着说:“这位观众,晚上好。不知应该怎么称呼你?”
电话里传出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女声:“主持人,你都可以叫我香江师奶啦!”
主持人怔了一怔。
好嘛,前有猪油渣师奶连线,今有香江师奶连线。
不知这位,又有什么金句要说?
“香江师奶,你好,这里是香江电台《劲歌金曲》频道。而今,你打电话过来,有冇话要对庄家明庄生讲?”
主持人中规中矩念台词。
那位香江师奶语调,忽然变得好哀伤:
“猪油渣师奶又真是好惨。我们香江师奶个个都知,她本身都好艰难。有个从头烂到脚的烂仔老公,害她又要害她仔。”
“她冇给命运臣服,自劏房中走出。一个人靠一双手,独立养小朋友。她一直都是香江师奶的榜样。”
“我常常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落到她那样的境遇,又可不可以,好似她一样,不抱怨、不屈服、不垮掉……”
她话说一半,主持人赶紧打断:“这位师奶,我们今天连线的是庄生庄家明,不是猪油渣师奶。你是不是打错电话?”
电话那头的师奶忙道:“导播不好切我线啦,我冇打错。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庄生,他同猪油渣师奶,大家应该好熟悉。”
“那支《天伦》我都好钟意,听讲,庄生就是送给猪油渣师奶的。”
“所以,我想问下,庄生知不知,猪油渣师奶到底流落在哪个街头?如果可以,我会带我全家都去光顾。还会话给我所有朋友知,鼓动大家都去……”
她怕导播切断电话,说话如打机关枪。
主持人望向庄家明。
庄家明听得一片茫然,摇摇头,轻声用嘴型对主持人说:“我都听不明。”
这时,一玻璃墙之隔,导播扯了张报纸,拼命向里头示意。
香江师奶还在电话中说:“我们香江师奶,都撑猪油渣师奶啦。”
主持人赶紧有一搭没一搭同她对话。
庄家明打开演播室,接过导播递过来的报纸。
低头看了一眼。
《星天地日报》。
庄家明有些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导播用手势示意他,翻转来看。
庄家明翻过报纸,一眼看见秦霜树同小嘉峰的特写大照片。
他快速浏览一遍,只觉得心中好多情绪翻滚。
有对《星天地日报》的气愤。
有不可思议的惊诧。
他亲身吃过,秦霜树所做的椰子鸡汤。
那种味道,他现在都还记得。
好吃到,都可以打通他对鸿仔的思念。
当天就发了个怪梦。
也因此才明白:
嘉峰,就是他同鸿仔间的桥梁。
这狗仔报纸写,他们母子这样凄惨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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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真?
是假?
他又有好多担心。
他对秦霜树有份感激。
对嘉仔,又的确有因为鸿仔,爱屋及乌的爱怜。
万千思绪在胸中起伏。
好多情绪汹涌澎湃。
他忽然走过去,对电台麦克风宣布:
“刚刚,我的灵感都冲破天灵盖啦!下一支歌就叫做《大排档》。仍然是献给猪油渣师奶母子。”
这时,切断了同师奶电话交流的主持人,听到十分兴奋,赶紧追问:
“庄生,你这一支歌的首发,可不可以放到我们香江电台?”
庄家明道:“当然可以!这支歌,我不但要在香江电台唱,还要在香江电视台唱!还要灌唱片。”
“让所有人都知,我们香江,有好多平凡人,都钟意平民食档。”
“让所有人都知,我们的平民食档,又有多棒!所有靠自己双手,努力生活的香江人,又有多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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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冰河同刚刚遇到的几个行家一起,大踏步走到车仔摊前。
他们走到木桌子前,这才发现,四张桌子都坐满了。
好多人,彼此都脸熟。
全部都是香江的士佬。
那一次的事件,可以说,是一次盛大的行家聚会。
从前,电台里经常彼此聊天的声音,好多人第一次真正碰面。
那些光和热,都铭记心中。
所以这些面庞,他们彼此都好熟悉。
立即有人招呼他们。
“老马!这边来坐!”
“阿坚,过来过来。”
“靓芝,这边啦。”
呼唤声,此起彼落。
木桌子上,早都摆了好多菜式。
的士佬们打成一片,喝酒吃菜。
天南地北,聊个不休。
不过,全都好有默契。
所有人都不提要帮手的事。
更加不提,上次帮手的事件。
全部都只当是一次,行家间的寻常吃饭。
“老板娘,加菜啦!”
“再来一碟葱油牛肉,一碟金汤羊肚菌!”
“好咧!即刻就好。”秦霜树应承的声音欢畅。
听得出,她很开心。
“滋滋滋……”炒菜声响个不住。
这时,马冰河已经落座。
邻座叫他过去的,是他们公司的行家。
大家之前就认识。
几个人相熟,他也就毫不客气。
伸手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炒蟹,就往嘴里送。
刚刚吃进嘴里,马冰河整个人好似被点穴般。
愣在原地。
他震惊到张开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块炒蟹,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们司机走南闯北,成香江都吃遍。
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可是老板娘炒出来的这碟蟹,又同他以前吃过的所有蟹都不同。
它的滋味更加浓郁喷香。
菜式的个人风格十分强烈。
是独树一帜的滋味。
再看时,桌上的其他菜,几乎都是到一样,一扫而光一样。
为了多给钞,大家都敞开肚皮吃。
“怎样,老马?是不是超正?”旁边的行家,就等着看他表情。
他们这帮人,个个来吃时,都被震住。
老马现在的表情,正是他们刚刚的表情。
马冰河轻声道:“狗仔太不要脸,简直颠倒黑白!老板娘这手艺,开到南丫岛,我都要追过去食!”
是啊,一开始,大家都是一股热血,一片赤诚,想来帮衬生意。
个个其实都信了《星天地日报》,以为秦霜树做的菜,必然难吃到爆。
才会凄惨到流落街头。
他们来吃,是一份心意。
结果,真正吃到嘴里,才发现。
这样吃到停不住嘴的菜式。
别说来光顾几次。
他们成日住在这里,都行。
根本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同情、怜悯、热血、赤心这样的情绪。
就这味道本身,大家都吃得停不落筷。
这顿饭,直吃了足足一个钟。
大家都菜足饭饱,准备各自开工。
“老板娘,买单!”四桌都传来叫声。
秦霜树微笑道:“今夜全部都免单,大家走好。”
所有的士佬集体震惊,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帮衬生意的!
不是来占孤儿寡母的便宜的!
“那怎可以?老板娘你打开门做生意,我们怎可以白食?”马冰河率先说话。
秦霜树笑道:“好多谢大家。当日,是你们成夜为嘉峰奔走,才救回他一条命。如果冇你们,都冇嘉峰。”
“我早都发过誓愿,凡是香江的士佬来食,我这里都统统免费啦。”
的士佬们,面面相觑。
嗨!
原来她早就认出了大家。
“那怎么可以,你都是小本生意。”
“你不好瞧不起我们的士佬呀,我们有钱。”
“如果传出去,话我们香江的士佬都食白食,以后怎好意思见人?”
“你不是赶我们走?之后,我们怎好意思路过这里?”
四面八方都是抗议声。
但是秦霜树好坚持。
之前比匪徒中指那个年轻人,忽然向大家使个眼神,低声道:“大家都跑呀!”
秦霜树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
忽然,所有的士佬拔腿就跑。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一齐向四面八方逃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吃白食逃单。
秦霜树还没想明白,所有人哗啦啦就跑干净了。
“妈咪,好多港纸!”嘉峰的声音好惊奇。
只见,四桌光盘。
光盘下,压了一张张港纸。
大多数都是100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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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竟然还有零星的500同1000。
这是刚才那四桌的士佬,每一个人各自从钱包中掏出留下的饭钱。
秦霜树不肯报价,他们就按照,他们自己觉得,这味道值得多少,买单了。
四桌加起来,竟然足足有六千二百块。
是她平时熬到两点生意的足足两倍。
秦霜树目瞪口呆,不知该往哪去追四散的客人。
何况,她已经远远看见。
好多红色计程车,正从这条街狂飙而出。
仿佛逃命一般,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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