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宝珠戏院。
旧时代的风情中, 带有一种难言的沧桑之感。
此时，才是早上九点多。
正是香江人最忙碌的时候。
小朋友都在上学，白领工人都在上班。
戏院中, 几乎连观众都没有。
整个戏院空空阔阔。
长走廊上, 只偶尔有几个戏院的职员走过。
墙壁上到处都是海报画。
全是各种明星的宣传剧照
时而古装，时而现代。
时而家国爱恨, 时而烈火青春
秦霜树走在其间, 只觉自己仿佛坐了时光机, 正穿梭在银色世界组成的时光之中。
走过走廊, 到戏院的大厅。
一眼看见，一条艳红色楼梯，如钢琴旋转通向二楼。
她的波鞋踩在上面, 几无声息。
走到二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楼有一侧, 全是办公区域。
另一侧，则是戏院的VIP贵宾区。
二楼有好多扇彩色玻璃窗户。
不知为什么，那些窗玻璃总让秦霜树觉得摇摇欲坠。
整幢戏院，反而是在夜晚灯火通明时，更加给人璀璨繁华的感受。
等到快要走到陈经理办公室时, 秦霜树才想起。
她应该自己去看一看宝珠餐厅的。
据她所知，好多餐厅的员工做事情, 高层在和不在, 是两个样子。
没有陈经理在，她才可以看到更原始的员工生态。
秦霜树想到这里，想要重新折返身下楼。
正在这时，一个女声忽然喊住她：
“早晨, 你是不是秦小姐？”
秦霜树无奈转身。
只见，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很甜美的女仔。
长发圆脸, 杏眼星辉。
穿一身香江OL最常穿的白色职业套装，笑容可掬地看着秦霜树。
她的目光碰触到秦霜树的目光，立即自我介绍：“我是戏院行政部职员江可亮，大家都叫我阿靓。秦小姐，陈经理已经等候你多时啦。”
秦霜树只好点点头，道：“好多谢你呀，阿靓。”
阿靓巧笑倩兮，道：“秦小姐，请随我来。”
她做一个请的姿势，当先走在斜前方，为秦霜树带路。
秦霜树只好放下自己下楼，微服私访的念头。
她随着阿靓，走到陈经理办公室门前。
“砰砰。”阿靓人温柔，敲门声也温柔。
“入。”陈经理的声音，沉稳一如既往。
秦霜树同阿靓一起走进去。
阿靓泡了两杯咖啡给他们，才退了出去。
陈经理看见来客是秦霜树，很高兴：“阿树，你终于应承入驻我们餐厅啦？”
这件事，他比BOSS还上心。
实在是因为，那间餐厅，每个月都在拖他们戏院的后腿。
宝珠戏院因为装修老旧，服务对象都是平民，已经赚得比不过同集团的其他戏院、影城了。
又有宝珠餐厅这个每月赔钱的项目。
陈经理只觉得焦头烂额。
BOSS问责原因，他每次都讲不出。
宝珠戏院的职员在集团开会，连讲话声音都不敢太大。
如果“猪油渣师奶”可以为餐厅带来转机，就好了。
秦霜树微笑道：“陈经理早晨，我是来同贵公司签约的。”
陈经理立即招来秘书，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拿过来。
秦霜树细细审了一遍，发现内中并没有合同陷阱。
跟他们洽谈的一样。
宝珠餐厅租给秦霜树，三个月免押免租。
先期为一个月的试营业。
如果试营业期间，双方觉得不合适，也可随时退出。
期间，餐厅员工的考核权，也交给秦霜树。
只是一个月内，不可以任意开人。
毕竟，万一她撂挑子，退出餐厅运营。
宝珠餐厅也得继续运营。
万一，临时缺几个厨师什么的，现找也需要时间，影响正常开工。
两边签完合同。
陈经理站起，伸出手，说：“阿树，合作愉快呀！”
秦霜树微笑着，伸手同陈经理一握：“合作愉快。”
两人的手轻轻一握。
陈经理这才从大班椅后走出，一边走，一边说：“阿树，走，我带你去餐厅，这就将你介绍给大家。以后，宝珠餐厅都拜托你啦。”
秦霜树礼貌微笑：“陈经理，你太客气了。有劳费心啦。”
陈经理果然站起，当先领路。
两个人才走到楼梯口。
戏院行政部办公室忽然探出一个头，道：“陈经理，电话。天下娱乐乔薇经纪人找。”
说话的正是阿靓。
陈经理忙向秦霜树，道：“阿树，对不住，我失陪阵。”
他匆匆进了行政部办公室，拿起电话。
秦霜树等在外边，忽然想起刚刚来之前，她想过的，先自己去餐厅看看。
她从门口看了一眼行政部办公室，看见陈经理的电话，完全没有结束的征兆。
于是，她同门口的职员说了一声。
自己转身，踩着红莹莹的楼梯，转下二楼。
下到楼梯口。
秦霜树到处四望。
她忽然忘记，餐厅到底应该走哪边了。
只好挨着找过去。
走了半圈，一路看见都是放映厅。
再转出来时。
她正好撞见，陈经理从楼上下来。
“阿树，我都以为你已经入餐厅啦。”他满面春风走下来。
秦霜树老老实实说：“我都突然不记得餐厅该怎样走，自己转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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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理哈哈一笑，道：“阿树，我们戏院的风格又真是迷离了一点，好多女仔都不太认路。”
秦霜树微微一笑。
心中却再次确认，这里确实有点古怪。
黄发记的话，她没有忘记。
她重新跟着陈经理，走到餐厅门前。
宝珠餐厅，装饰的主色调是绿与白，看上去十分淡雅。
秦霜树抬头看向店招。
好似在确认什么。
只见，牌匾其实做得大而明显。
也是绿色与白色组合的基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色的牌匾，绿色的字。
据陈经理说，到了晚上，招牌中还会亮灯。
秦霜树若有所思，走进餐厅。
这里，灯火通明。
显然，餐厅早得到了他们要来的消息。
三十来个员工分列两排。
厨房人员一共有十二个，统一穿纯白色制服。
侍应生有一共十五个，一个领班。统一穿白色滚绿边的侍应生制服。
还有一个餐厅经理、一个收银员、一个采购、一个库管。
见陈经理进来，一齐鞠躬行礼：“陈经理，早晨。”
陈经理满面春风，向大家道：“大家早晨，这位秦小姐，是我们“宝珠戏院”新邀请入驻的餐厅合伙人。”
“自今日起，她就是大家的新BOSS。还请大家用心配合，努力开工。”
所有人一齐恭恭敬敬道：“秦小姐早晨。”
秦霜树微笑道：“大家早晨。”
接着，陈经理为秦霜树介绍餐厅员工。
餐厅经理姓赵，陈经理叫他阿赵。
领班是位靓女，长得眉清目秀，叫阿玲。
厨房主管则是个很敦实的胖师傅，叫阿成。
秦霜树一一在心中暗记，各人的名字、特征同长相。
这才笑着道：“好高兴认识大家。今后，都要同大家一齐共事。共事第一件事，最紧要就是要互相了解。”
“为了增进彼此的了解，不妨，由我来做一次食客，所有同事按照平时做事流程招待即可。”
“是。”餐厅员工应承了。
大家各自归各自的工作岗位，开工。
阿成领着厨房一干人，回到厨房。
阿玲则自己亲自拿了菜单过来，请秦霜树点单。
秦霜树注意看了看。
菜单制作精良，也是以绿色同白色为基调。
绿底白字，间以色彩鲜艳的菜品图案。
看排序同配色，就知道经过精心设计。
菜单上大概有四、五十样菜品。
港式粤菜为主，也辅以一些地方特色创新菜。
秦霜树仔细看完菜单。
合上，微笑点单：“一碟山泉水浸草鱼，一碟酸辣土豆丝，一碟生炒菜心，一碗蛋炒饭。对了，还要一杯冰水。”
阿玲恭恭敬敬将所有菜品，都写在单子上。
其他竖起耳朵静听的侍应生，个个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还以为新老板要考验大厨，会出好考功夫的又复杂、又精美的菜肴。
没想到，她点的每一样都好普通，好家常。
等到单子送入厨房。
厨房里从厨工，到切工全都议论纷纷。
“看秦小姐好犀利样，我都以为今日一定被十足刁难。她不点百花鸡，也该点点糯米八宝鸭这种耗费功夫的菜品。”
这是掌灶的厨师阿华。
他所说的百花鸡和糯米八宝鸭，确实是相当耗费时间的功夫菜。
百花鸡需要拆出整张鸡皮。
再用虾头拆线打成胶，再抹生粉配上特色调味，蒸制而成。
光是拆鸡皮、打虾胶，就需要花费好多功夫。
糯米八宝鸭更加耗时费力。
这是一道宫廷名菜。
光是整鸭脱骨都极需功力同时间。
处理的师傅需保持鸭皮不破，取出鸭骨。
还需腌制一夜，并提前泡发糯米同八宝食材。
将这些食材填入鸭皮中，同样是需有经验的厨师操作。
用到的技法有拆骨、装填、缝合、蒸、烤、热油浇灌等多道工序。
另外一个帮手的厨工说：“阿华哥，你这样看得起师奶。她们家常在屋煮饭是有，功夫菜？见都冇见过啦！”
厨房的清洁阿嫂不服气了：“师奶怎样？师奶就不够犀利？怎么人家秦小姐做老板了，你阿泰还是个厨房食工呀？”
阿泰很不服气，想说什么，又突然泄了气。
确实啊，人家都做老板了，自己还是个小厨工。
切工阿信忽然一笑，道：“大家都冇生眼？咩秦小姐呀，她就是我们“宝珠戏院”门口摆车仔摊的老板娘啦。”
“她这样的出身，食过见过的，都未必有我多啦！”
又有人凑热闹，问：“是不是她怕点单钱要自己出，所以孤寒到只拣最平价的？”
秦霜树点的菜色实在太便宜，太普通。
连这些厨房做事的行家，都在偷笑。
厨房主管阿成，沉声道：“你们识咩？一个个乱讲咩？新BOSS这点菜出手，才是真正行家。”
厨房中，突然全体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阿成这话震撼住。
如果是别人说，厨工阿泰肯定头一个不服气。
可这位阿成，是宝珠餐厅的厨房主管。
他有十几、二十年的厨师经验。
来宝珠餐厅之前，曾经在多家酒楼都干过主厨。
阿泰忙道：“成哥，你同大家讲下，这内里究竟有咩乾坤呀。”
成主管淡淡道：“山泉水浸鱼、酸辣土豆丝、生炒菜心、还有蛋炒饭，又真是好家常菜式。可以话每个屋师奶都会做。”
“但是，正是这样人人都会，要做得出色出众，又真正考验一个厨师的基本功。”
“水浸鱼考究的就是这浸鱼的功夫。要除腥去味，还要刚刚好将鱼浸熟。迟几秒鱼肉就过老，少几秒鱼肉却还没熟。”
“她特意点草鱼，是因为草鱼味道最腥，这是考较我们处理鱼的功夫。”
“酸辣土豆丝，阿信你来讲。讲不好，你这切工都不用做啦。”成主管随口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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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同大家一起得意洋洋, 嘲笑新老板的阿信，脸都僵了。
他在肚中暗骂：成主管，你个马屁精, 为了拍新BOSS的马屁, 竟然不惜拿厨房中自己人开刀。
她都不在眼前，你这是表现给谁看呀？
心里却到底怕成主管不讲情面, 拼命想了半天, 终于结结巴巴道：
“我知啦！是刀工, 秦小姐在考验大家刀工！”
成主管接口笑道：“是啊, 土豆丝要切细、切均匀，最好根根分明，才可以脆口。”
“切丝速度还要够快。只有快速放入水中, 土豆丝才不会过氧黑化。”
成主管点点阿玲写的单子, 道：“阿华，你来讲下生炒菜心又有咩考量。”
阿华是个厨师，他其实是懂的。
他一开始那话，只不过是嫌弃秦霜树点的菜实在太基础、太普通了，都显不出他工夫的犀利来。
只听, 他恭敬道：“成哥，生炒菜心最考量我们做厨师的火候功夫。菜心需根根断生, 不能出水, 更不能焦，颜色要青青翠翠。”
“爆香中，又要带有蔬菜的青生。这是做厨师的基本功。”
成主管点点头，道：“再讲这蛋炒饭, 你们看着只是最普通家常。”
“我们做厨师的才知，真要做到粒粒分明, 每一颗饭都被蛋液包裹住，镬气十足又不油腻，十足不易。老厨师都常常马失前蹄。”
厨房众人听得，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还有谁不明白，他们这的的确确是遇到了大行家。
人家就是来试他们的底色的。
那些胡言乱语随便嘲笑的，吓得个个收声。
成主管的话却还没说完。
他叹了口气道：“就是那杯冰水，都好有讲究。白水漱口去味，冰水解腻刺激味蕾。”
“在试每一味前饮口冰水，可以让味蕾更加敏感，都不会错过任何异味。”
“秦小姐这是照足食家们试厨艺的标准，来试菜呀。”
成主管说得好清楚了。
就是这一次试菜，秦霜树不但是行家，而且要求的标准很高。
一众嘲笑人家的，自己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新人事，新作风。
试菜不合格，只怕有人即刻就要被炒鱿鱼。
在场诸位，谁又舍得宝珠餐厅这样的环境？
这里冬暖夏凉，日晒不到，雨淋不着。
最紧要是，成日都得闲。
天天坐着吹水、饮茶，都可领足其他餐厅同样薪资。
如果今次给炒鱿鱼，纵算即时找到别家。
都没有这么舒舒服服啦。
厨房众人齐声道：“成哥，都听你吩咐。我们一定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勤力去做。”
成主管点了点头，开始分配任务：“阿信，你切土豆丝。记得要快、要细、要均匀，手一定稳。”
“是！”
“阿华，你来做生炒菜心。小心看火。”
他又分配了谁杀草鱼，谁炒蛋炒饭。
他自己则负责山泉水浸草鱼。
很快，一样样菜就做好了，都往前厅传。
侍应生将生炒菜心、酸辣土豆丝一样样摆在秦霜树面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动筷。
等到山泉水浸草鱼同蛋炒饭都上了。
秦霜树低头看了看颜色，好半天，握住冰水杯，喝了一口。
这才夹一筷子草鱼，放进嘴里。
经过厨房主管的解说，大家都知，这位是行家。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盯住她的神情。
用以判断秦霜树到底满不满意。
她吃完那口草鱼神情淡淡，根本看不出喜怒。
又喝一口冰水，夹一根菜心，吃了。
这一次，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皱。
土豆丝她用筷子拨了拨。
喝口冰水，又试过。
又吃蛋炒饭。
每一样，她都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所有人都有些懵。
这是合格，还是不合格？
秦霜树忽然问餐厅经理：“有冇新的厨师服？”
“有，有。秦小姐，你稍等。”餐厅经理赶紧自己亲自去捧了一套出来。
秦霜树问明更衣间在哪里。
自己去换了，这才进了厨房。
留下一大厅的人面面相觑。
这下，连陈经理都来了兴趣。
他本来有别的事，都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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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道去了厨房。
一身雪白厨师服的秦霜树，眼含水、眉蕴山，整个人都提升了不止一阶颜值。
她接过阿信递过来的菜刀。
在灯光下看了一看。
自己拿去磨刀石前，蘸水磨刀。
等到刀锋磨得雪亮。
她才重新拿着菜刀，回到案板前。
只见，她左手拿一个土豆，飞速旋转，右手运刀如飞。
土豆皮顷刻间，全都没了。
土豆被她成个放入水中浸泡。
又拿一个，重复以上步骤。
略等了几分钟，她才将土豆同刀锋全都用厨房纸擦干。
秦霜树左手按住土豆，右手挥刀。
三两下，土豆就在手下化为片。
又是几下，厨房中的人都还没看清楚。
两个土豆都在她的刀下，变成粗细长短全都一模一样的土豆丝。
这些土豆丝，比平时家常师奶们切的又要细上两分。
并没夸张到头发丝粗细。
秦霜树将土豆丝放入开水中，三十秒后迅速全部倒出，凉水冲洗。
成主管轻声向大家解释道：“这样焯水冲掉淀粉。怎样炒都够脆、够爽，不可能糊锅。”
秦霜树微微一笑。
再接了水，将土豆丝泡上，放进厨房雪柜的冷冻层。
她继续处理其他食材。
这一下，连成主管都露出没想到的神情。
好快，三道菜一个炒饭，出炉。
同他们厨房几个人分工出菜的时间，竟然差不多。
秦霜树示意下，几个人赶紧将她出品的几样也全部端到餐厅前厅。
同样的几道菜放在一起。
秦霜树笑着道：“你们都试下。”
餐厅众人，又一次面面相觑。
陈经理其实早就对阿树的手艺好奇了。
只不过，之前秦霜树生意不太好的时候，他不以为意。
等到她摊位前，天天大排长龙，他超级想试下的时候。
又一次都没得吃。
宝珠餐厅众人，因为新BOSS当前，要考虑表现，都还在犹豫。
陈经理可就不等了。
他走过来，问：“阿树，哪一碟是你炒的？”
秦霜树笑道：“陈经理，最好全都盲试，这样试菜评论，才最公道。”
说着，她甚至伸出手。
双手飞速，将各个盘子全部调换。
餐厅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连端菜出来的侍应生，都不认得究竟刚刚自己是端的哪一盘。
陈经理也不管了，拿起筷子，就夹一夹面前的山泉水浸鱼。
鱼肉一入口，陈经理忍不住大赞：“鱼肉好嫩，好滑。味道好正，真正半点腥味都冇。阿树，你真是好手艺。”
秦霜树微笑着递给他一杯冰水，道：“陈经理你漱下口，再试下另一边的山泉水浸鱼。”
陈经理咕哝道：“食过你的鱼，我都不想食其他的啦。”
不过，他还是要给自家餐厅的面子。
接过冰水杯，“咕咕”灌了几口。
长筷伸出，夹了一筷另外一边的山泉水浸鱼。
他将鱼肉勉强放入口中。
下一瞬间，忽然不可思议地侧头看向那一碟鱼肉。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眼睛中都是震惊的神情。
“经理，我们成主管做的怎样？”阿华忍不住在旁边问。
陈经理震撼至极，指着稍远那碟鱼问：“阿成，这是你做的？”
成主管苦笑一下，道：“不是，陈经理。你刚刚食过那碟鱼肉，才是我做的。”
秦霜树见他认得，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他满面都是苦笑，道：“秦小姐的手艺，阿成望尘莫及。其实盲试与否，根本冇意义。”
秦霜树这时听出来了，这位是真的认得出。哪盘菜是谁做的。
她的心中，倒是对他重新有了评估。
成主管指着那同样的四种饭菜说：
“厨房的各位同事，正可好生看清楚，给心机学下。秦小姐所做菜式，净是品相上，已同我们出品天差地别。”
厨房的各位睁大眼睛，努力去看。
侍应生们也引起好奇，大家都围成一团，仔细比较四种八碟菜的异同。
人人眼中一片茫然。
真不知道，秦霜树同成主管在打什么谜语。
陈经理不管那么多，一口一口地吃着秦霜树那碟水浸鱼。
阿玲笑道：“陈经理，这是试菜呀。你一个人霸住要食完啦？”
他听下属取笑，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
这时，阿华终于看出来了。
一拍大腿，道：“我知啦，秦小姐出品菜品，都较我们炒的更有光泽。”
“山泉水浸鱼看上去，区别还不太大。其他菜，就真是对比惨烈了。”
他炒的生炒菜心，青菜颜色偏暗。
秦霜树出品，青菜青翠鲜艳，姜丝艳黄，蒜末洒金。
酸辣土豆丝对比更加惨烈。
阿信切那一盘，有粗有细。
细的碎折，粗的却又炒得不够透。
而秦霜树出品的那一碟，土豆丝粗细均匀，色泽金黄。
辣椒艳红，青葱翠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到都让人食欲大开。
连那两碟蛋炒饭，听阿华这一提点。
人人都已经看出不同。
其中一盘颜色金黄，粒粒分明。
脆金碧绿，分外诱人。
却看不到任何一点蛋花。
另一盘饭粒略白，蛋花金黄，香葱碧绿。
就是香气，也各有不同。
全都看出区别，又看见陈经理吃个不住的反应。
这时，人人都跃跃欲试，想要上前试上一试。
113
成主管第一个走上前。
拿起长筷, 夹了一夹秦霜树所做的山泉水浸鱼。
他夹起的是块鱼腩。
肥美的鱼肉，在筷尖颤颤巍巍。
比他自己所做的菜品，又多一层亮汪汪的光泽。
鱼腩一入口, 成主管彻底怔住。
浓香四溢的口感, 已经给他惊喜。
但是，这条鱼会好美味, 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
这块鱼腩, 竟然入口即化。
鲜甜的鱼肉, 嫩滑得妙到毫巅。
一不留神, 一块鱼腩就吃得干干净净。
成主管下意识地伸筷，想要再夹一块。
周围的其他餐厅员工，一看陈经理和成主管这反应。
赶紧一拥而上。
纷纷拿起长筷, 起起落落。
开玩笑, 他们两位这哪是试菜？
再不夹，都给两人吃完了！
成主管长筷伸出，却没能再夹到鱼肉。
只觉怅然若失。
看见周围人都在吃鱼，他在心中长叹一声。
明白自己的水浸鱼功夫，同秦霜树比, 确实还差好些距离。
秦霜树所做的鱼肉，火候真正是, 增之一分则太老。
减之一分又未熟。
他自己就是经验丰富的厨师。
难知道这一分, 不知经过多少次千锤百炼的试验，才能将火候掌握到这样程度
一块鱼腩，才会有如此滑嫩，如同融化的口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成主管轻声道：“秦小姐, 我心服口服。”
听到成主管这话，餐厅里, 人人震动。
他在厨房中，一直以来，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角色。
手中确实很有厨师的功底。
他做的菜色，每一道都在水准之上。
可是，如今，他只尝了一夹子鱼肉，就对秦霜树彻底心悦诚服。
这下，简直人人震惊，又忍不住好奇。
这条鱼，究竟是有多好吃？
侍应生们全部都涌过来，一齐试菜。
厨师阿华，又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筷子，夹过一夹鱼肉吃了。
转过弯，落到生炒菜心上。
当然，是秦霜树所炒那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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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用冰水漱过口。
菜心入口，阿华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秦霜树那一碟菜。
他再想不到，一条菜心，竟然可以是这样的口感。
清清淡淡，生生脆脆。
青菜的本味，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让阿华震惊的是。
他发现，秦霜树其实有意识的在一桌菜中互相配合。
君臣辅佐，浓淡相宜。
吃过味浓鱼嫩的山泉水浸鱼，再吃生炒菜心。
鱼肉微微的油腻感，被菜心清爽的青生口感，涤荡得干干净净。
阿华立即再给自己舀了几勺蛋炒饭，盛在饭碗中。
个个看见，全都学他。
好快，蛋炒饭同几样菜，都被抢到各自碗中。
阿华低头吃饭。
这碟蛋炒饭，金黄灿烂，根本看不到蛋。
但是，阿华当然知道，鲜美的蛋黄已经裹满了每一颗饭粒。
炒饭一进口，他只觉得粒粒分明，弹牙咸香。
满口生津。
炒饭配合鱼肉同蔬菜，又生出另一种令人满足的幸福感。
秦霜树这四样最简单的饭菜中，包含着饮食的至味。
阿华心悦诚服。
所有人全都一样。
他们天天都在餐厅，吃厨房出品的员工餐。
却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种如饥似渴的感受。
他们只觉得，每一样菜都实在太少。
刚刚才夹了一两筷子，竟然成只碟都空了。
有的人甚至嚷嚷：“我都冇食出味，怎就冇啦？”
陈经理笑容灿烂，好似刚捡到几万块港纸。
他也确实捡到宝！
原来，阿树的厨艺这样靓。
怪不得，戏院门口的大排档，天天都排大长龙啦！
宝珠餐厅，有救了！
他是止不住的高兴。
当然，也有人觉得很难堪。
例如阿信。
他不懂成主管和阿华，为什么都可以吃得那样高兴！
你们没眼睛吗？
没发现，大家连夹都不夹你们做的菜一筷子？
餐桌上，一模一样的四种八碟。
秦霜树做得所有菜品，全部瞬间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
餐厅厨房出品的菜式，还都完完整整，没人去动。
每一碟，都只有秦霜树自己碰过的痕迹。
这是耻辱啊！
奇耻大辱！
一个师奶，打脸都打到你们做厨师的面前来了。
你们是怎么可以，吃得这样没心没肺？
阿信连看都不想看一眼，那盘自己切出来的酸辣土豆丝。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秦霜树什么都没说，就把他们个个都打脸了！
秦霜树没理会，心思各异的餐厅众人究竟怎么想。
她对照厨房出品，做同样四味菜。
她前世老爸安排，自基层做起，在秦氏集团的餐厅，连洗碗工，洗菜工都做过。
而这一世，她又是一手一脚全靠自己一个人做大排档，食客也全都是市井平民。
所以，她最了解普通人的想法。
从天而降，一个靓女boss。
如果她只是用嘴说出，四道菜各自的不足。
根本没有人会真正信服。
只会认为她拿着鸡毛当令箭。
屁都不懂，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
但是，普通大众又有个最可爱的特点。
他们是真正佩服犀利能干，有本事的人。
如果你可以真正将能力，摆在大家面前。
让大家认可你的专业程度，你说的话就好使。
尤其是美食一道，色香味意形，样样都好直观。
不管会不会做。
吃，大家都是懂的。
一模一样的菜，两相对比。
只要足够好吃。
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
你是大行家，对菜品做出指导。
同你是天降一个老板娘，对菜品指手画脚，天差地别。
前者，是千金难求的大家学习技艺的机会。
后者，是人人都会翻白眼反感的外行乱指挥。
秦霜树此举，就是直观让他们比较出自己菜品缺失在哪里。
也是一种立威。
她在告诉所有人，她就是做餐饮的专家。
餐厅的所有人，全都意犹未尽
他们三十来个人，一人一口，所有菜就已经精光啦。
甚至，好多人有的没吃到鱼肉，有的没吃到菜心。
“秦小姐，你真是好本事呀，我都好久冇食过这样正的靓餐啦。”
库管阿昔忍不住咂舌赞叹。
才说一句，旁边就有人拉拉他袖子。
他才想到，这句话不是得罪了整个厨房嘛！
自己每天都在餐厅吃员工餐，说没吃过靓餐。
不就是在埋汰厨房，食物不靓嘛。
阿昔赶紧收声。
“秦小姐真是好本事，以后我都要多同你学习啦。”
成主管倒是心怀宽广，并没有对阿昔的话有什么反应。
人家说的是事实，差距大就要承认。
“我就食了一口鱼肉，还冇尝清楚味，它就滑入我喉咙。如果可以……”
“阿进，谁不知你想要讹饮讹食？”
阿进不服了，反问：“难道，你不想再食秦小姐更多手艺？”
前头的讪笑：“想当然想啦，不过，大家不好不记得，秦小姐她才是我们BOSS呀！”
清洁阿嫂赞道：“那口黄金炒饭真是靓到我食了还想食！我们做师奶的，就是犀利有本事。好似秦小姐这样年轻，就可以自己做BOSS，又有这样好厨艺。真正了不起！”
她这话是回敬，先前在厨房厨工阿泰看不起师奶的言论。
阿泰瞪她一眼，好半天才说：“秦小姐犀利，又不代表你们师奶都犀利……”
清洁阿嫂不理他。
阿玲拍掌道：“最开心是，以后，我们成日都有机会食秦小姐手艺啦。”
切工阿信哼了一声，道：“阿玲，你生得靓，想得更靓！你们谁见过，做BOSS的成日给员工做餐？”
顿时，大家一片唉声叹气。
做餐厅的，大多本身都好爱吃。
这里的员工，好多人做过好多家茶餐厅的工，吃过好多家的手艺。
秦霜树这平平常常的三菜一饭，竟然是最勾引他们肚中馋虫的。
只吃一口，比从来没吃过，还要想得慌！
如果以后吃不到……
该是多么痛的一件事呀！
秦霜树微笑道：“以后，我都会多同大家交流学习厨艺啦。”
餐厅众人，个个满面喜悦，差点追问她，以后是多久。
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吃到她的下一碟菜式？
秦霜树满面微笑，继续道：“做餐厅，我有最紧要的一条原则，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用心。”
“今日四味，我点评一下先。如果说错，大家勿怪。”
成主管沉声道：“秦小姐，还请多多指教。”
秦霜树的神情更加端严，一身洁白厨师服，衬托得她更加专业，更增秀丽。
“那条山泉水浸鱼，我看得出，做菜肴的师傅基本功很扎实。”
“草鱼的腥味处理好干净，鱼的卖相和口感都好不错。不过——”
成主管更加凝神专注。
前面的场面话，在真正行家面前，他都没好意思听。
他真正在意的，是“不过”后面的内容。
秦霜树看向他，微笑道：“大师傅的性格应该好沉稳踏实，自小做事都不识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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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主管怔了一怔。
秦小姐不是在指点做菜么？
怎么变成看菜猜性格了？
阿华忍不住兴奋道：“秦小姐，你真神了。成哥做事，一路都稳打稳扎，经他手的菜品质量相当稳定！”
成主管张了张嘴，想要阿华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终于，还是没出声。
秦霜树又道：“可惜大师傅又过于沉稳，做事太稳，导致不敢稍越雷池一步。不敢稍有冒险。”
“宁愿无功无过，也不敢跨越经验之外。所以，这水浸鱼的火候稍微过了几秒。鱼肉的鲜嫩爽滑程度，就略差一些。”
成主管怔了一怔。
他细细回忆，秦霜树所做那条水浸鱼，同他做的那条的差别。
仿佛有好多灵感从头灌到脚。
他忽然想通好多事，立即恭恭敬敬道：“好多谢秦小姐指教阿成。”
秦霜树微微向他点头。
她对成主管的印象，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做事经验丰富，却又并不倚老卖老。
虽然有些死板，却也肯受点拨。
她继续道：“那道生炒菜心呢，做菜的师傅基本功都有。每一条菜心都断生，出水都不多，冇烧焦，颜色尚算青翠。”
“就是火候的掌控，稍稍过点。所以，菜心的青生鲜香本味被炊熟的菜汁，油汁味掩盖了。”
秦霜树一句重话都没说。
阿华却只觉无地自容。
成主管是性格沉稳，宁求无功无过，所以没有冒险试更多的可能。
他却显然是，火候这个基本功的掌控，都还有问题。
枉他刚刚，在厨房中，还肆意取笑秦霜树，不识得出题工艺繁复的功夫菜，来考量他的厨艺。
他现在才知，真正精于此道的大师，从最基础的菜品，就可以将所有缺失看得清清楚楚。
繁复的技巧，也掩盖不了基础功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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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继续点评另外两样菜品：“酸辣土豆丝的成败, 主要在刀工。土豆丝的刀工要求是均匀。”
“每一条土豆丝的粗细长短，都应基本一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每一条土豆丝, 都可以足够入味。”
至于她用冷热水, 交替淋切好的土豆丝，是将淀粉彻底冲去。
让土豆丝更加爽脆, 不会糊锅。
接着, 秦霜树又讲黄金炒饭与普通蛋炒饭的不同。
还提点出好多餐厅侍应生上菜时, 出现的问题。
她才最后总结：“在餐厅做事, 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选材、街坊，个个环节，无他, 唯有用心。”
“大家做事, 对自己的标准都应更高些。不要跟随惯性和套路去做，唯有多动脑勤练手，才可以精益求精。”
她的话一说完。
底下，掌声如雷。
个个都保证，以后会更将心思放入。
如果刚刚, 她未曾显露惊才绝艳的厨艺，只怕个个, 都会在肚中将她骂到臭头。
但是现在, 大家对她只有佩服，BOSS有双好犀利的眼睛。
更有双好犀利的手。
所有人的斗志和希望，熊熊燃起。
也许，他们的餐厅, 再不用担心，随时都会倒闭。
也许, 他们的餐厅，也会生意火爆到排大长龙！
陈经理更加满怀高兴，走回二楼，亲自去安排，怎样在戏院门口宣传：“猪油渣师奶”入驻宝珠餐厅的事项。
然而，事与愿违。
一整个白天，宝珠餐厅一个食客都没有。
餐厅经理一直安抚大家：想必是陈经理的宣传，还没有起到作用。
到晚上，那些天天在戏院门口排长龙，等秦霜树的食客，就都跟过来啦！
下午四点，秦霜树自宝珠餐厅出门。
她同往常一样，去接嘉峰放学。
接到小朋友，她将他安置在家里。
今晚，她不用摆摊。
又有餐厅那样多人可以帮手，她想要小朋友好好休息。
可以在家里吃吃零食，追追剧。
过正常小朋友，应该过的童年。
她替嘉峰做好饭菜，这才自己又回了“宝珠戏院”。
嘉峰从窗口，不放心地看着妈咪。
确认她确实没有推走那个好大的铝皮车。
他才放心地拿起桌上妈咪做的牛肉干，坐到旧沙发中，一边看剧一边吃。
小朋友这些天来积累的疲惫，在电视机的欢笑声中，洗涤一空。
秦霜树回到宝珠戏院门口。
此时，天色还未晚。
灯光也还没有亮起。
但是，她看见自己往常摆摊的摊位前，竖着一个不小的广告灯箱。
上面写着：“猪油渣师奶”，入驻宝珠餐厅。
旁边，又有小字，写着：
欢迎各位新老顾客莅临。
这，是陈经理准备的宣传物料。
此时，还未入夜，摊贩们还没摆摊。
等到夜晚，广告灯箱里的灯都会亮起，要多瞩目，就有多瞩目。
秦霜树轻轻点了点头。
陈经理想的很为周到。
不怕那些食客看不到！
她这才又重新进了宝珠餐厅。
这一次，她没有忘记进去的路。
餐厅的所有人，此时，都已准备就绪。
大家万众一心，精神抖擞，只等客人上门。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原本站得笔直的侍应生们，重新佝偻起了身子。
收银员在收银台又偷偷看起了小说。
厨师们东倒西歪，一个个差点睡着。
秦霜树的心中，笼罩着一团疑云。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
这时间，不是她平日生意最火爆的时候么？
就算这宝珠餐厅，一向都没客人。
可是，她的那些熟客呢？
不可能刚巧在今天，集体就突然不来了！
她想了一想，跟餐厅经理打了声招呼。
自己一个人，走出宝珠餐厅。
白日里有些老旧的宝珠戏院，现在灯火迷离。
一路上有好多人
现在，正是剧场的黄金时间。
好多好看的新片，戏院都安排在这个时间段播放。
戏院，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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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却没有一个人。
秦霜树的心中，只觉如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
她走出戏院门口。
宝珠戏院的外面，依然同往日一样。
热闹繁华。
五彩缤纷的明星广告牌下，各种各样的摊贩，早都出摊。
不时，有熟人同她打招呼寒暄。
她一眼，就看见那个灯箱广告牌。
秦霜树怔了一怔。
灯箱广告牌，确实很大很显眼。
也许，是为了配合餐厅的整体风格。
这只广告牌，依然是绿色同白色的组合。
绿色的灯体灯光，绿色的画面，白色的字。
她大踏步走过去，突然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往常，她的摊位前，从六点多，就已经浩浩荡荡排了好长的长龙。
今天，在曾经的摊位前，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她在戏院对过，才可以一眼就看见了灯箱广告牌。
她走过去细看。
才走到摊位前，隔壁两个摊主都出声恭喜她。
“阿树，恭喜你呀，你真是好犀利，这样快就可以做餐厅的合伙人啦！”这是卖葵瓜子的阿叔。
卖凉果的阿婆问：“阿树，餐厅生意好兴隆啦？好多人来问起你，我都同他们讲，你在戏院餐厅。”
阿婆的脸都笑眯眯，眼睛弯弯。
很为这对母子开心。
阿树从前过得这样艰难，一个寡妇，为了生活，独自出来摆摊。
只有四岁小朋友，可以稍稍帮手。
而今，她终于捱到，可以入驻餐厅，有瓦遮头。
不用风吹日晒。
嘉仔也不用，从小就帮妈咪做工挣家用……
阿婆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秦霜树的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她面上的神色，却是半点不显，只说：“好多谢你呀，阿婆、阿叔。改日我请大家去餐厅食饭庆祝。”
“好嘞！讲起这宝珠餐厅，还是我后生那阵，阿爸阿妈同我去食过。”
“他们家的红烧乳鸽是一绝。外皮酥脆，鸽肉喷香，而今，我都记得那味道，想到都流口水！”
卖葵瓜子的阿叔一听有得吃，立即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说得好开心。
卖凉果的阿婆笑话他：“有阿树在，你还怕冇靓餐？”
“是咧！”阿叔一拍自己额头，笑道，“阿树的手艺，看成日排的大长龙都知啦！可惜，我都只食过炒薄壳！今次有机会，我一定好好试下。”
秦霜树笑着客气寒暄几句。
同两位告别。
走到一边，对着宝珠戏院为她做的揽客招牌，苦想。
她心头的疑云，如同惊涛骇浪。
滚滚浪潮，正在心头起伏不定。
偏偏，她都没有人可以讲。
她怕一说出来，不是吓到对方。
就是被人当做痴线。
“阿树！”如玉石相击的男人声音响起。
秦霜树蓦然回首。
那个人，正站在一片灯火中，笑看着她。
一双桃花眼，如雾也如水。
秦霜树看见他，心头的重压，忽然轻松好多。
她轻快走过去，道：“谢生，你找我？”
谢云隐笑容蔓延到桃花眼中，轻声道：“阿树，我今次来找你，是想要食一碟上海红烧肉。”
这一位，常常来大排档，来寻的，其实就是那一份乡愁。
秦霜树笑容好灿烂，道：“冇问题，你同我入餐厅，我亲手烧给你食。”
谢云隐笑道：“恭喜你，阿树。今日起，你有自己的餐厅啦。”
说着，他交给她一个花篮。
花篮上写着：恭贺秦霜树开业大喜。
花篮是由天堂鸟，混搭红掌组成。
看上去又喜庆、又别致。
“好多谢你，谢生。”这还是秦霜树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她笑意盈盈。
谢云隐笑意更深，轻声道：“阿树，大发利市呀。”
秦霜树俏皮一笑，问：“谢生，我是不是应该发个红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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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笑声才停下来。
秦霜树忽然想起什么，问：“谢生，你是不是刚刚到这里？”
谢云隐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都没说话。
她都以为他不会答了，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不是。”
“我好早就来啦。当时，你摊档前，还排了好多人。个个都在等你开档。有人看见灯箱牌，都话，要入餐厅捧你场，食一餐。”
秦霜树笑问：“你呢？”
谢云隐看一眼宝珠戏院的招牌，眼中露出迷惘之色。
好半天，才道：“我当然都入了戏院，想要找到餐厅，找你食上一餐。”
听到这里，刚刚稍散的阴云，重新爬上秦霜树的心头。
不用问结果。
她在餐厅呆足三个小时。
并没有看见谢生，或者任何一个熟客。
只听谢云隐道：“讲起都怪。我进了宝珠戏院，还问过戏院的售票员。她给我指了方向，我都冇看见餐厅在哪里。”
秦霜树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
似有什么东西，破除迷雾而出。
第一次，她这个平常最留心食肆的人，根本没有留意，宝珠餐厅究竟在哪里。
第二次，她同陈经理签完合约后，自己一个人下楼，不记得曾经去过的宝珠餐厅在哪里。
黄发记，一个私家侦探，竟然说他找不到宝珠餐厅在哪里。
谁路痴，以私家侦探的专业程度，他都不可能路痴……
刚刚，那些说要来餐厅捧秦霜树场的食客，一个都没有出现。
还有，眼前的谢生，说他根本没有找到餐厅。
她的心头惊跳不已，好多种离奇的想法一一闪过。
心中千头万绪，秦霜树顺口问了句：“谢生，你都冇找到餐厅，怎么冇走？”
谢云隐淡淡道：“我挂住你……”
他话还没说完，秦霜树霍然转头看他。
谢云隐气定神闲，继续：“我挂住你那一手厨艺。如果今次，食不到那一碟上海红烧肉，我返屋都睡不着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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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提起好想吃上海红烧肉, 秦霜树不由微微一笑。
当厨师的，当然很享受这样的赞美。
但是，下一刻, 因为心头遮蔽的重重疑云, 秦霜树又再也笑不出。
谢云隐那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忽然问：“阿树, 你是不是有心事？”
秦霜树好想将一切, 全都一股脑告诉他。
她憋得太久, 又根本无人可以说。
也许，在这个世界，唯有谢生, 才可真正接受, 她心中猜测的那些好古怪的可能……
犹豫了一瞬，秦霜树却到底没有说。
毕竟，还没有真正证实餐厅真是古怪。
她只笑了笑，说：“谢生，你不是好肚饿啦？我领你入餐厅, 即刻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道上海红烧肉呀。”
谢云隐深深看住她, 目光探究。
好半晌, 却也只是说了一句：“好多谢你，阿树，有劳啦。”
“谢生，你客气, 是你帮衬我生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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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前面带路，谢云隐迈步从容走到她身侧。
两人并肩, 走进灯火通明的宝珠戏院。
这一次，却出乎秦霜树意外。
她领着他，一路自大厅进入，拐到楼梯一侧，再顺着走了几步，就走到自家餐厅前。
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秦霜树站在那块霓虹灯光流转的店招下，疑惑丛生。
谢云隐却比她还要吃惊，忽然道：“头先那个戏院售票员，给我指过餐厅位置，我又真是朝这个方向兜过圈。”
“我应该是经过过这边。但是，我怎么对这边完全冇印象？”
秦霜树苦笑。
这经历，她也有过。
她甚至没想明白，下午她都还不记得餐厅位置。
为什么，后来几次出入餐厅，她又可以准确无误找到地方。
谢云隐本身就是绝顶聪明，又经历过好多怪异的事情的人。
他立即想出关窍，失声道：“阿树，这里是不是好古怪？你有冇事呀？”
听出他话语中的浓浓关心，秦霜树的心头总算稍稍温暖。
她强笑道：“我冇事。好多谢你挂心，谢生。”
谢云隐沉吟了一刻，道：“黄发记对宝珠餐厅的调查报告，都给我一份。”
“他都曾提到，因为时间太急，冇找到餐厅，只好放弃亲身探访，因此少了餐厅内部的资料。阿树，你真是不觉得，这一切好古怪？”
秦霜树的笑容苦涩，好半天才说：“谢生，你可不可以帮手我一件事？”
谢云隐目光澄澈，轻声道：“你讲。”
“谢生，而今，可不可以请你走出宝珠戏院，再自己重新走返，我在餐厅里等你？”秦霜树声音很轻。
要求听上去很无理。
但是，谢云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要证实，他们心中所想，究竟是不是真。
谢云隐即刻道：“冇问题。阿树，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否则，他如果找不到她，都不知该怎么联系她。
秦霜树立即报出自己的CALL机号码。
谢云隐是除了房东、宝珠戏院和嘉峰外，她唯一告诉CALL机号的。
他记下号码，笑道：“那我去了。”
秦霜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出戏院。
直到谢云隐的身影，都看不到了，她才转过身，面对餐厅。
秦霜树从餐厅大门看过去，里边灯火通明，人影瞳瞳。
她忽然仰起头，看向头顶。
餐厅招牌上，“宝珠餐厅”四个字，正在流光溢彩。
秦霜树却无端觉得，那里仿佛遮蔽着一片阴霾。
她想了好久，还是缓步，自己进了餐厅。
此时，宝珠餐厅中，各个侍应生站的站，坐的坐。
柜台上，收银员一本小说都快看完了。
听到有人进来，所有人的精神全都一震。
领班阿玲下意识走过去迎接客人。
等到大家看清，进来的是秦霜树。
所有人的兴奋，又全都下去了。
不过，秦霜树毕竟是新BOSS。
歪七八倒坐着的侍应生，全都站起来了。
偷看小说的收银员，赶紧将那本小说，悄悄塞到抽屉里。
睡得迷迷糊糊的厨师，猛然惊醒，赶紧坐得笔直。
秦霜树一瞬不瞬，她的目光稍稍移动，落在一个个员工身上。
她看得好仔细。
新boss过于专注的目光，让餐厅员工们个个心慌，全都嘀咕不已。
生怕刚刚的松懈表现，让“新官上任三把火”给烧了，被炒鱿鱼。
秦霜树当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还在仔细地看。
她看得最仔细的，却是每个人的脚下。
天花板上，欧式水晶灯晶莹明亮。
灯光摇曳，照在绿与白组成的空间中。
这间餐厅，虽然足够雅致，却未免有些清冷。
她首先打量的人，是朝她迎接过来的阿玲。
绿边白衣的制服，将阿玲衬托得十分秀美精神。
她一头又黑又顺的长发，挽在脑后，被发簪固定得规规矩矩，露出一段白皙的天鹅颈。
最紧要的是，她的脚下，穿的白色小皮鞋干干净净。
依照那时香江人的时尚。
阿玲穿鞋没穿袜，一双脚白生生的，很好看。
灯光照过来，一条欣长的人影，就在她秀美的脚下晃晃荡荡。
看见阿玲的影子，秦霜树立时松了口气。
她再一个个看过去。
她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稍稍安定一些。
这里的每一个人，从餐厅经理到厨房厨工，个个都是有脚的。
个个脚踏实地。
个个脚底下，都有自己的影子。
“秦小姐，是不是冇遇到熟客呀？”阿玲关心地问。
他们可都在盼望着。
秦霜树可以带一些客人返来。
秦霜树仔细看她神情。
阿玲又真是好担忧餐厅生意的样子。
她这才笑着安抚大家：“刚刚有遇到个朋友，他待会就到餐厅帮衬生意。”
听到总算有客人，餐厅员工们才个个松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又等了十分钟，谢云隐都还没有进来。
员工们都等得有点疑惑，想要开口问。
可是，又都不熟悉新BOSS脾气。
一个个你推我攘，终于都没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预备自己走出去找谢云隐。
就在这时，腰上的CALL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一眼CALL机。
餐厅经理善解人意，赶紧将柜台上的白色电话拿过来。
“秦小姐，这里有座机。”他殷勤地说。
秦霜树点头示意：“好多谢你。”
她自己快步走过来，拿起白色的话筒，打返CALL台。
电话接通，报出机主密码。
只听香江电讯台的电讯小姐甜美的声音说：“秦小姐，8点21分第一轮CALL，谢先生留言，阿树，我又找不到餐厅。”
“8点23分第二轮CALL，谢先生留言，阿树，我在门口你原来铺位等你。”
秦霜树悚然而惊。
刚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再提起。
她转头看向餐厅众人。
所有人都在各自做事。
他们的脚下，全都有自己的影子。
秦霜树勉强笑道：“我出去接个朋友。”
“好的，秦小姐。”大家纷纷回应。
挂上电话，她冲向宝珠餐厅大门。
在她快冲出门口，阿玲拿来她的外套，快步走过来：“秦小姐，深秋啦，外面冷，带件外套。”
秦霜树怔怔接过。
出了戏院，秦霜树一眼看见谢云隐。
他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广告牌旁。
秦霜树立即冲过去。
谢云隐看见她，就道：“餐厅不对路，阿树。我最知自己，绝对从来都冇路痴过。刚刚，我走出去有暗自数步数。”
“从戏院原路折返，以梯为界，用同样的步数，我走过去。那里本应该是餐厅的地方，我只看到，同周围一样的墙。”
“再往前走，都是一样。我又试过一次，还是一样。”
秦霜树闭了闭眼。
心中早就有准备，听到这样的答案，依旧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发梦。
谢云隐又开口劝她：“阿树，不如放弃这家餐厅。如果你不愿同我合作做生意，之后，都可再看其他机会。”
秦霜树叹了口气道：“我都同戏院签约啦，基于契约精神，都不好违约。”
“是不是有咩严重违约条件？”谢云隐关切地问。
如果有，显然，这是戏院方早就设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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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摇头：“就是冇。如果有，我反而过意得去。而今，戏院个个都对我好好，盼了好久，才盼到点希望。我如果走，他们又怎么办？”
谢云隐认真看向秦霜树。
只见，她虽然满面惊疑，却又是真的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气道：“阿树，你人才真是好好。你都不怕……”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更轻：“不怕餐厅里，个个都不是人？”
这样古怪的遭遇，他都只在香江电台那种深夜栏目，讲古故事中听过。
而且答案，永远都是——
进入新环境的一个新人，接连碰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常人个个都看不到，听不到他的那些遭遇。
新人在经历一系列的恐怖之后，发现，周遭人全都不是人。
结局永远停留在发现的那一刻。
秦霜树心中，又怎可能不惊惧？
不过，她自己都是死后穿书。
如果害怕阿飘，好像没什么道理。
她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他们都是人。我刚刚有留心看，个个都有脚。他们脚底都有影子。”
“而且，黄发记的调查都显示，宝珠餐厅是这两年才冇生意。之前，街坊们都常常帮衬餐厅。”
谢云隐只是静静地听，没发表意见。
秦霜树又指一指稍远处，卖葵瓜子的阿叔，说：“刚刚，那个阿叔都有话，他后生时，同他爹地、妈咪去宝珠餐厅食过乳鸽。”
这下，间谢云隐都大惑不解。
这宝珠餐厅，显然并不是他所想：
其实根本不存在。
里头那些根本不是人。
秦霜树又问：“谢生，在前世，你记得不记得，有关宝珠戏院的记忆？”
谢云隐微微一笑，道：“阿树，我前世都不识你呀，更加冇试过，成日到戏院门口的大排档寻味。”
他随口一句取笑后，还是认真回忆了一遍，道：
“如果话宝珠戏院有冇给新闻纸登载，那又真是冇。”
“前世呢，我同娱乐业冇打过交道。同做电影电视剧的汤氏，还有做影院的周氏，都不识。”
听他对宝珠餐厅毫无记忆，秦霜树反而更加放心。
说明宝珠餐厅，中途也没有发生过突然失火，集体惨死之类的社会新闻。
可是，从前大家都可以，走到餐厅、吃到餐厅食物。
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离奇？
她想了想，忽然朝着卖葵瓜子的阿叔走过去。
秦霜树站定，问他：“阿叔呀，刚刚听你话，你后生时，都帮衬过宝珠餐厅。我都想问下，你还记不记得，那时的宝珠餐厅咩样呀？”
葵瓜子阿叔笑嘻嘻答：“话起那时候呀，宝珠餐厅同宝珠戏院，都是一脉相承的风格啦！”
“好色彩斑斓，又俗气又明丽。大红墙壁上，到处都张贴着当时的明星海报。”
“在那里食饭，听讲，经常都可以碰到当红明星。所以，那阵我好穷，都同全家，去食过一次红烧乳鸽啦。”
说起红烧乳鸽，阿叔又是一遍滔滔不绝的讲诉。
秦霜树看得出，他对宝珠餐厅的回忆好好。
毕竟，每个人，对自己的青春时代，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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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又问：“阿叔呀, 你一直在这里摆摊，这些年，有冇听过戏院发生过咩大新闻呀？”
卖葵瓜子的阿叔想了想, 笑道：“我在这戏院门口摆摊十多年啦。就同这宝珠戏院一样。好有时光感, 但实际每天看到都差不多啦。”
“如果说这里发生过咩大新闻，最传奇就是遇到阿树你啦。”
旁边卖凉果的阿婆呵呵笑着附和：“是呀, 是呀！电视台、电台、新闻纸铺天盖地宣传的“猪油渣师奶”, 哪一个料得到？竟然会在身边, 成日同我们一齐卖饮食？”
“成日都同大家分甘同味, 大家一齐忧心刮风下雨，一齐忧心黑色星期三……”
阿婆的语声中，有种自己人才有的骄傲。
他们真的将秦霜树视作香江的一个传奇, 同时, 又与有荣焉。
阿树就是他们中飞出的金凤凰呀！
谁话摊贩，就不可以是传奇主角？
秦霜树问不到有价值的新闻，依然笑眯眯和他们寒暄了好些时候。
这才重新走回谢云隐身边，摇了摇头，道：“我问过大家了, 宝珠戏院同餐厅，这十几年都冇出过咩大事。”
这些摊贩, 一直在餐厅外边摆摊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 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布景一般。
但是，戏院如果发生过什么惊人大事，一定逃不开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这下，就连谢云隐都再想不透, 宝珠餐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再劝秦霜树。
他们认识虽然不久。
彼此却都已经好了解对方。
有些事，他知道, 她已经下定决心。
果然，秦霜树道：“谢生，我好想破解这个谜题。宝珠戏院同餐厅的人，个个都好好。”
“他们给我的条件都好优厚，又真是在困境两年啦。”
秦霜树从来不愿欠别人的情。
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如果即时逃走，她自觉真的辜负了陈经理和餐厅大家的期待。
看见谢云隐目露关心。
秦霜树淡淡道：“放心，如果遇到危险，我一定即刻退出。”
谢云隐沉思了一瞬，忽然展颜一笑，道：“好，这宝珠餐厅是龙潭虎穴，我都同你闯。”
秦霜树侧头看向他，道：“谢生，都不关你事啦。”
谢云隐淡淡道：“我这人最自负最好奇，这世界有一个我闻所未闻的你，都已够意外。”
“我又怎忍得下，还有宝珠餐厅这样古怪的事情，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一无所知？”
秦霜树知道，他是担心她，却又不愿让她觉得欠了他人情。
才会这样说。
她的心中，又真觉得温暖同安心。
毕竟，这一位是这书中世界的男主。
有他在，她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绝地无援。
她也并不说破，只是笑问：“谢生，你还想不想食沪式红烧肉呀？”
谢云隐大笑：“我都想到好肚饿啦！又不好意思催阿树你。”
“走，入餐厅我为你做！”秦霜树爽朗道。
他的笑声更加豪爽：“走啦，我都肚饿到可以食下三大碗饭！”
两个人都没说什么感人肺腑的宣言。
他们只是大踏步并肩前行。
哪怕宝珠餐厅真是龙潭虎穴，也要一起闯上一闯。
他们好快，就重新走到餐厅的招牌下。
高悬的灯箱广告牌，依然流光溢彩。
从大门望进去，餐厅里头的装饰淡雅宜人，服务生也都衣饰雅洁。
怎样看，都是有一定档次的餐厅。
谢云隐悄声道：“阿树，你有冇发现，我同你一齐，就可以好顺当找到这里。”
秦霜树苦笑，道：“头先，我自己都不记得方位，更加找不到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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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隐的神情更加郑重：“那你想一想，你从不记得到记得，你都经历过些咩呀？”
她闻言，立即努力回忆。
陈经理同她签约，带她进餐厅，介绍给大家……
还没想完，餐厅的大门被从内拉开了。
披着迎宾条幅的靓女笑意盈盈出现，对着谢云隐微微行礼，道：“欢迎光临。”
谢云隐微微一笑，对她还了个点头礼。
等秦霜树同谢云隐进了门，咨客靓女好开心，向领子上的呼叫器，轻声说：
“大家打起精神呀，来了个好靓仔的客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同谢云隐走进宝珠餐厅。
只见，侍应生们各自站在餐厅的一个区域，全部站得笔直。
看见谢云隐进来，个个眼睛都亮了。
他们都好久没见到客人了。
何况，这位客人真是好靓仔。
身形高大，五官宛若刀刻，一双桃花眼烟波如雾，笑起来，看着人，好似对人无限深情。
秦霜树引谢云隐，随意到了个位置，阿玲正要走过来招呼客人。
却另有一个叫阿娇的靓女，早拿了餐牌，抢先走过去，将餐牌递给谢云隐，问：“这位先生，想要食点咩呀？”
谢云隐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秦霜树。
秦霜树摆手道：“不用啦。我朋友要食的菜式，餐单上冇。我亲自做给他啦。”
她走到更衣间，重新去换了那身崭新的厨师服。
一身洁白的的秦霜树走入厨房。
谢云隐自动落座。
阿娇却没有走。
又有女侍应走过来，为他倒了一杯柠檬水，道：“先生，这是我们餐厅赠送的柠檬水，可以随时续杯。有事，您就叫我”
谢云隐微微点头，道：“好多谢你呀，靓女。”
她将柠檬水放下，却一样没走。
原来小姑娘们，成日闷在餐厅，闷得慌。
好不容易见到客人，还是这样长相靓仔、气质贵气的男人，都忍不住想来说上几句话。
谢云隐看出她们意思，也好随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同她们闲聊。
“这餐厅又真是好雅致，这样好环境，怎么冇见到其他客人呢？”他好随意地问。
女侍应忙道：“先生不好误会啦，我们餐厅人员质素都好高，秦小姐的厨艺都一流。而今，食客少，只不过是宣传得不够啦。”
“哦。”他随手拿起餐单翻看，不再理会她。
那个女侍应若有所失。
阿姣忙道：“其实，我们都不知啦。餐厅人员质素好高，厨艺都不错，就是不知怎地生意好一般。”
谢云隐来了兴趣，桃花眼带笑看着阿娇，道：“听我朋友讲，以前，宝珠餐厅都好繁华热闹呀。”
阿娇道：“听阿玲姐讲，以前，又真是生意好好。只可惜，我们都来得好晚。来之后，生意就好一般啦。”
他很随意地问：“靓女，你们在这里做事，人工是不是很高呀？”
阿娇看着他目光如水的俊朗模样，不知不觉就说了真话：“那又冇，大家人工都比市面上还低一点。如果不是这里够清闲，早都……”
她后半句不敢说。
还是即刻被阿玲叫住：“阿娇，你来一下。”
领班叫，她也不能不动。
阿娇撇撇嘴，听话走了。
留在原地的女侍应，偷偷笑了一笑。
谢云隐再想探听餐厅状况，其他人所知，全都和阿娇差不多。
在他们看来，宝珠餐厅生意一向都很不好。
厨房很快出品一道凉拌海蜇头。
侍应生端到谢云隐桌上。
谢云隐看着晶莹剔透的海蜇头，微微低头，凝目。
他伸手，捉一双筷，夹出一根海蜇头，放入口中。
又脆又嫩，Q弹爽利的口感，立即又唤起了从前的记忆。
又酸又甜又带点微辣的味道，吃进嘴中，真正开胃。
谢云隐真的饿了。
他叫侍应生上了一碗白饭。
正打算就着海蜇头和里头的鸡肉，下一碗白饭。
厨房中却又接连端出一碟年糕炒排骨。
他闻了一闻，还是熟悉的香味。
谢云隐忍不住大快朵颐。
飞快夹走一块小排骨。
将上面的肉，吃得干干净净。
阿树的手艺，永远值得信任。
这一道年糕排骨。
他都连续吃了好多天了。
一点都不觉腻。
每次同不同的菜配合，又有不同的口感。
今次，食过酸酸辣辣的海蜇头，再吃小排骨。
他只觉更加香甜饱口。
等到他扒完一碗白饭，心心念念的沪式红烧肉终于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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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也笑着走出厨房。
谢云隐看见一身洁白的她，眼睛晶亮。
他这才低头去看红烧肉。
只见敦敦实实的方块肉，色如玛瑙，浓似岩浆。
鲜红透亮的肉块上，块块都挂着鲜亮浓郁的酱汁。
让人馋涎欲滴。
这一碗红烧肉，什么配菜都没有。
赤红色的肉块上，只洒了碧绿的葱花。
他微微嗅了一嗅，扑鼻的肉香混合着酒香和肉汁的香气，袭面而来。
谢云隐满足一笑。
在儿时，这样多的好菜，他都只有过年才可以吃到。
如今，阿树一次过，全都满足他。
有一种奇异的幸福感，弥漫心间。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轻轻咬了一口。
带着肉皮的肥肉，却偏偏并不腻。
这块肉又糯又软，好似随时都会融化一般。
香得来！
这哪里是什么龙潭虎穴。
有阿树在的地方，简直就是吃货的天堂！
117
在谢云隐吃饭的整个过程, 宝珠餐厅都没有其他客人。
等到他一餐饭吃完，也什么异样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走到收银台，买完单。
回头望秦霜树：“阿树, 已经好晚了, 我送你返屋呀？”
秦霜树看一眼BP机，快要十点, 谈不上太晚。
不过, 餐厅根本没生意。
她继续呆下去也没意义。
boss不走, 餐厅的员工也不好意思打烊。
何况, 她也真是好记挂家中的嘉峰。
两母子搬出香江影城以后，秦霜树这还是第一次，让嘉峰独自呆在家中。
在影城住员工宿舍, 有熟悉的好心邻居, 如阿珊爹地妈咪等，可以帮手照应嘉峰。
这边劏房，她刚刚搬过来两三个月，又是早出晚归，周围认得的人还不多。
也不知, 嘉峰在家里呆得习惯不习惯……
这样一想，秦霜树立即归心似箭。
“谢生, 你等我。”她去将身上的厨师服换了, 挂进自己在餐厅后面的办公室。
又同餐厅众人交代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同谢云隐一起走出餐厅。
全程都顺顺当当，没有任何阻碍。
走出大门口, 秦霜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餐厅中依旧灯火通明。
店招上的：“宝珠餐厅”四个字, 依旧光华流转。
走出戏院，两人缓步行至长街。
夜风清冷。
秋夜如雾。
两个人走得离宝珠戏院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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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隐这才说：“阿树，你可以放心啦。我刚刚都看过，餐厅里的员工都是人。”
“她们都有呼吸，眼珠都会转动，个个都有喜怒哀乐，会同普通人一样嫌人工低，又舍不得环境好。”
他同餐厅里的侍应生说的每一句，其实都在试探对方，观察对方。
秦霜树笑道：“谢生你有心啦。我都知啦，阿成他们个个都懂用火，阿玲还会关心我冷不冷。”
餐厅中这些人，其实也有好多温情。
谢生沉默了一瞬，忽然笑道：“阿树，你都可将嘉仔带过来看下，即刻就可定心啦。”
阿曼事件之后，他从来没有问起过嘉峰的能力。
现在说起，并不是疑问句。
显然，他已经确认，嘉峰有与众不同的能力。
秦霜树同他一起经历前番诡异的经历，当然知道，嘉仔的情况，也瞒不过他。
她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谢生，你都不明一个妈咪的心情。纵算嘉仔真是有天生能力，我又怎忍心将他拖入可能的危险中？”
她的宝贝才四岁。
在她心目中，只有妈咪保护宝贝。
哪可能遇到危险，让嘉峰拦在她前头。
谢云隐沉默一瞬，目光中又露出惘然之色，好半天才道：“我都明白。”
他的阿妈，对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无时无刻，都以他为先。
想要为他挡去一切忧惧恐怖。
他不再开口劝秦霜树。
也许，还有别的渠道，可以帮手查清楚成件事。
他想。
长街再长，都有走完的时候。
好快，两人就到了秦霜树所做劏房。
似是连月色同星光，都依依不舍。
秦霜树上楼回家。
钥匙打开门，一眼看见嘉峰，就忍不住轻轻一笑。
小朋友在半旧沙发上，睡得横七竖八。
他小小的身体，舒服地大张着。
小手上，还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那是秦霜树，替他装牛肉干的袋子。
她顺手替嘉峰取下来。
里边已经空空。
电视机还开着。
此时，电视里，一个穿着银色冷杉的白头发老阿伯，正在同观众朋友们讲再见。
电视跳到广告时间。
秦霜树会心一笑。
嘉峰这是看电视、吃零食，睡着了。
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希望小朋友可以过上这样安稳的生活。
嘉峰可以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一个四岁小童该有的童年。
秦霜树顺手关了电视机，自去洗漱。
出来后拿了洗脸帕，为小朋友擦擦。
热毛巾才碰到嘉峰，他小脸蛋通红。
长睫毛扑闪扑闪，小朋友缓缓睁开了眼。
嘉峰揉揉眼睛，欢呼道：“妈咪，你返来了呀！我等你都等睡着啦。”
“妈咪，好对不住。”
秦霜树继续替他擦脸擦手，轻笑道：“傻仔，以后都不需等妈咪，你自己睡啦。”
嘉峰笑道：“好，我以后都不等妈咪。嘉仔以后都要陪住你。妈咪在哪里，嘉仔在哪里。”
秦霜树怔了怔，想到餐厅那样复杂诡异的情形，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同儿子说，他不可以去……
小朋友自己接过妈咪手里的热毛巾，去洗手洗脚。
等再出来，笑着问秦霜树：“妈咪，今日你去宝珠餐厅，是不是生意好好？林阿叔有冇来捧场？”
她不擅长说谎，尤其没办法在小朋友面前说谎。
餐厅的情形，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嘉峰说。
秦霜树暗自纠结。
嘉峰本来就是好敏感的小朋友。
妈咪这一犹豫，他立即察觉不对，忙问：“妈咪，餐厅是不是有事呀？嘉仔今晚都一直好挂住你。”
秦霜树摇摇头，道：“餐厅冇事啦。林阿叔冇来，你谢阿叔有来呀！”
听到谢云隐，嘉峰兴致更高，道：“早知他在，我都去啦。谢阿叔点的菜，妈咪总是做得特别好味！”
小馋猫念念不忘，就是要抢谢云隐的菜吃。
秦霜树安抚一笑，将小朋友洗漱停当，道：“嘉仔，我们快点睡啦。都好晚了。”
“哦。”嘉峰应承一声。
两母子并排躺在床上。
秦霜树脑子中，还在想那一团团迷雾。
嘉峰忽然伸出小手抱着她，央求道：“妈咪，明日周六，我都不用上学。你带我一道去餐厅啦。”
她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忽然，看见嘉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不想小朋友多想，她才后知后觉找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乖仔，妈咪都刚刚到餐厅上班，大家都没有带小朋友，我如果带嘉仔上班，餐厅里，个个对妈咪印象都不好啦。”
嘉峰认认真真，看着妈咪的眼睛。
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四围的灯火熄尽。
两母子躺在黑暗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第二天，是周六。
嘉峰不用上学。
秦霜树也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九点多才起来。
这时，她才觉得不做大排档，其实真是好不错。
她都好久没有机会，睡这样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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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戏院门口摆摊，她的生意太好，永远都是要做到凌晨两点，午夜场都散尽，才可以收摊。
到家洗漱完毕，已经两点半了。
每天只可以睡不到五个钟。
她其实也欠了好多瞌睡债。
秦霜树看一眼，床上还在睡的嘉峰。
微微一笑。
轻手轻脚爬起。
让儿子好好继续睡。
这几个月，他们两母子过得，真是都太不容易了。
她给自己梳洗完毕，又给嘉峰做了中午和晚上吃的饭菜。
这才，跨出劏房。
秦霜树一走出劏房的大铁门。
床上睡着的小朋友，立即睁开了眼。
昨夜，他就听出妈咪不想他去餐厅。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妈咪去哪，他都总是跟着。
连在戏院门口出摊。
他们最艰难的时光。
妈咪也总带着他，他还可以帮手妈咪好多的忙。
这一次，为什么妈咪不肯带自己，去餐厅呢？
嘉峰异常敏感，他觉得：
那个餐厅一定有古怪！
他都好不放心妈咪。
嘉峰快手快脚给自己穿好小衣服。
连脸都没洗。
随意拿点桌上的吃的。
拿了钥匙，飞奔出门。
嘉峰本来是打算跟在妈咪身后。
她去哪，他跟到哪。
不过，嘉峰马上否决了这个计划
妈咪可是有一身，了不得的跆拳道功夫。
他相信，跟在她身后不到五分钟，就得被妈咪拎回来。
幸好。
宝珠餐厅是在宝珠戏院里。
宝珠戏院，他跟着妈咪走都走熟悉了。
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从他们住的劏楼走过去，只需要走一条街，也就五分钟时间。
嘉峰走到楼下，看见自家的铝车车，好端端锁在那里。
心中有种好安心的感受。
至少妈咪不用再那样累。
他曾经试过，矮小的他，根本握不到铝车车的车把手。
只是空车，他使足吃奶的劲头，都推不动。
从前，妈咪在车上，还装了好多沉重的东西。
有燃气灶、有大铁锅、有煤气罐……
还有30斤重的自己……
一想到，之前，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个月。
嘉峰都好心疼妈咪。
他一路顺顺当当，找到了宝珠戏院门口。
这时，已经看不到秦霜树的身影。
毕竟，大人腿长手长，又比嘉峰先出门。
秦霜树早都进了戏院。
他也不慌，笑眯眯走到戏院门口。
将妈咪新做的猪肉脯，递一块给售票口坐着的售票员。
“靓阿姐，有冇看到我妈咪呀？”小朋友笑眯眯问。
戏院售票员，本来不好意思接小朋友的东西。
但是，闻到香喷喷的肉脯香。
她又舍不得不接。
拿人家手短，售票员立即堆上比嘉峰还要灿烂的笑容：
“是嘉仔呀？嘉仔真是越长越靓仔了，今日，怎么白天就到戏院来了呀？”
嘉峰笑眯眯答：“阿姐，我是来找我妈咪的，你有冇看到她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售票员笑道：“秦小姐刚刚才进去嘞，应该是去餐厅了啦。”
说完，她都不用嘉峰问，就给嘉峰指了餐厅的方向。
因为拿了小朋友的猪肉脯，她想了想，又说：
“嘉仔呀，你如果找不到地方，就返来找阿姐。阿姐带你去。昨夜，有个好靓的靓仔，问路都找不到。你小朋友就更不好乱走啦。”
“好勒，好多谢你，阿姐。”嘉峰欢快地挥挥手。
小朋友蹦蹦跳跳，径直往戏院里走。
118
却说, 秦霜树本来是在嘉峰之前，就进了戏院。
只不过，她才走到那条红莹莹的楼梯前, 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秦小姐, 早晨呀。”温温柔柔的声音，听到就让人好有好感。
秦霜树转头一看, 问好的人, 是戏院行政部的阿靓。
阿靓清清爽爽的面容上, 是十分亲切的笑容。
靓女总是好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阿靓, 早晨呀。”她轻快回应。
阿靓笑眯眯，递给她一个纸包，说：“秦小姐还冇食早饭啦？试下啦。”
秦霜树看了眼, 纸包里装有好几个糯米鸡。
应该是阿靓的早餐。
她赶紧摆摆手, 推辞道：“不用啦，等阵，我入餐厅，同大家一起食。”
阿靓笑眯眯，坚持请客：“这些糯米鸡, 我都是替陈经理买的，有买多好几只, 他都食不完。秦小姐, 不好同我客气啦。”
盛情难却，秦霜树只好接了一只，说：“好多谢你呀，阿靓。”
阿靓微微一笑, 道：“秦小姐接手做宝珠餐厅，就同我们宝珠戏院, 都是自己人啦。”
秦霜树听她几次提到餐厅，心中一动，问她：“阿靓，你来戏院有几多时了？”
阿靓美丽的面庞怔了一怔，才答：“三年多啦。”
“宝珠餐厅这两年，是不是有咩变化呀？”秦霜树试探，问。
阿靓沉默一瞬，一脸的笑容，忽然收敛了。
她探头往楼上、楼下都看了看，才小声说：“秦小姐，你是不是遇到咩事啦？”
“我听人讲，从前宝珠餐厅生意可热闹啦，街坊都经常来帮衬生意。”
秦霜树也不知，该不该将心中的疑问跟阿靓说，所以她说话，非常有分寸。
阿靓叹了口气道：“秦小姐，是不是宝珠餐厅冇生意呀？”
“是的啦。我昨天到餐厅一整天，就我一位朋友过来，帮衬了生意。”秦霜树也叹了口气。
她说到一位朋友帮衬时，感受到阿靓看过来的视线。
再看时，又只看见阿靓温温柔柔地笑。
阿靓看了看周围，才轻声道：“我昨日都想同你讲啦，餐厅生意自两年前就好惨淡。秦小姐接手这里，都应多加考虑。”
秦霜树怔了一怔，想起昨日签约前，这位阿靓确实同自己说过话。
至于对方有没有想提醒自己的意思，她倒是没看出来。
她还想说什么。
“哎呀”阿靓忽然一声叫，“早餐再不送去给陈经理，我又该挨训了。不好意思，秦小姐，失陪先。”
话一说完，她穿着高跟鞋，就“蹭蹭蹭”跑上了红色钢琴旋转楼梯。
秦霜树心中，有种好怪异的感觉。
却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她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
她满腹疑问，默默朝宝珠餐厅走去。
每次走对了路，秦霜树心中也不免打个突。
为什么，她这一次，又记得清清楚楚？
秦霜树缓步走过去。
在快要靠近宝珠餐厅时，忽然发现一个小小身影。
她吃了一惊，叫道：“嘉仔，你怎么在这里？”
小身影转头看过来。
果然是小嘉峰。
他看见秦霜树，朝她张着小小双手，飞奔而来：“妈咪，我都等你好久啦。”
秦霜树抱住小朋友柔软的小身体，问：“乖仔，妈咪不是不让你过来呀？你怎自己来啦？”
嘉峰：“妈咪，嘉仔好挂住你，好担心，就自己过来看下。”
秦霜树十分惊异儿子的敏感，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依然感觉到了妈咪对这餐厅的警惕。
她想到昨夜谢云隐告诉她，他兜一圈到同步数位置，只可以看到一面墙。
忙问：“嘉仔，你是不是找不到餐厅，所以担心妈咪呀。”
嘉峰大眼睛中略过一丝好奇异的神色，好半天才道：
“妈咪，我们跟前不是宝珠餐厅？黄老师有教嘉仔识好多字呀。”
“宝珠餐厅”的硕大招牌，高悬在嘉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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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好难看不到。
秦霜树呆住。
转瞬又松一口气。
儿子眼中没看到怪事，是不是证明，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正好，她同谢云隐都有些不记得路。
两个人同时犯路痴，所以，将自己吓了一跳？
她还没想完，就听见嘉峰轻声说：“不过，妈咪，做咩有个大笼子，将成间餐厅都罩住了呀？”
“大笼子？”秦霜树抬头，四处乱看。
根本看不到，嘉峰所说的什么笼子。
她的心头，掠过重重阴云。
没有客人，其实是因为，大家都找不见宝珠餐厅的位置？
找不见宝珠餐厅的位置，又是因为，有个大笼子，罩住了成个餐厅？
那么，她又是怎么从根本看不见、记不得宝珠餐厅，变成每次都能够准确无误地可以找到这里？
是啊，谢生问得对。
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
她一样样地想。
同陈经理签约后，她想下楼，还不记得怎么去宝珠餐厅。
之后，发生的事件是：
陈经理带她去餐厅，介绍她给餐厅的职员，她为所有人示范做菜……
…………
秦霜树想要嘉仔回家等她，嘉峰却怎么都不肯答应。
无论如何，他都要陪着妈咪。
他不放心，妈咪在这样诡异的地方工作。
秦霜树也怕没有看住小朋友，嘉峰又好似早晨一样，背着自己偷偷溜过来。
那比不在她眼睛面前，还要恐怖。
即使餐厅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都怕儿子一个人走丢，或者是遇到蛊惑仔呀。
所以，只好答应嘉峰。
两母子一起进餐厅。
餐厅的所有人，都好喜欢这个萌萌哒的小朋友。
他长得又靓仔，嘴又甜，手脚还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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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完美的别人家孩子。
成个白天，餐厅都没有客人。
嘉峰同大家打成一片。
一会同这个阿姐聊几句，一会同那个阿叔唱个歌。
收银阿姐的小说，都被哄得给他翻了半天。
不过，四岁小朋友，还不懂得那么多字的书的乐趣。
很快又将书，还了阿姐。
厨房中，主管阿成还给小朋友，做了香喷喷的红烧乳鸽吃。
除了没有食客，成间餐厅的氛围，真是其乐融融。
到了傍晚。
秦霜树招呼嘉峰，两母子一齐去宝珠戏院门口。
两个人才站了一会。
就有好多过来看一看的食客，看见秦霜树，个个忙不迭打招呼：
“老板娘呀，你昨夜怎么冇开档啦，我都等到半夜不见人。”
“食不到老板娘的炒蟹，我又真是睡都睡不好。今日刚麻麻黑，我就赶过来啦。”
有新来的，指一指那个绿底白字的灯箱广告：
“广告牌不是写啦，老板娘这是发达啦，车仔变大屋。你们怎不入餐厅帮衬呀？”
“谁话我不想进餐厅帮衬？我都诚心诚意问了戏院售票员，入戏院找一圈，冇找到餐厅呀。”
“讲起都怪，宝珠餐厅，我小那阵，还成日给大人带去食饭。这两年真是好少听讲起啦。”
秦霜树笑道：“各位，好对不住。昨日我刚刚入驻餐厅，好多事好忙乱，都冇想到过来带大家入餐厅。今日专程同儿子，过来等大家。”
“老板娘，我都肚饿了，快带我们去啦。我要食一碟滑蛋牛肉啦。”
“我要食老板娘的招牌菜式——避风塘炒蟹。”
“我要一道金黄脆皮烧腩仔啦。”
……
吃货们好积极，还在戏院外就纷纷点餐。
秦霜树不由笑道：“大家同我一道入餐厅，这些菜式全都有。”
一二十位食客，立即跟着秦霜树，一齐进戏院去宝珠餐厅。
临走前，她将嘉峰留在原地，嘱咐儿子：
再有他们大排档的熟客来，也一路带过来。
秦霜树这是在实验。
这些人，她是不是也可以同谢生一样，带到餐厅。
他们是不是可以正常食饭，正常买单？
出乎她的意料。
一路顺顺当当，她将这近二十位客人，带到了宝珠餐厅。
别说被什么东西挡住，他们连半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
大家说说笑笑，跟着她进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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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本来还在磨洋工的各位员工，忽然看见这么大帮客人进来，全部瞪大了眼。
个个震惊到极点。
好多人只石化了一瞬，立即全部兴奋起来。
侍应生分别引位、递餐牌、写餐单。
厨房里的厨师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欢快的点菜声此起彼伏。
这些熟客，都同秦霜树好熟悉了。
好多人都成日来照顾秦霜树的大排档。
互相间，都好熟稔。
他们一边点单，一边还彼此聊天。
有时候又同秦霜树说几句。
就连餐厅本身的氛围，都被彻底带动。
阿玲好高兴地，一会去这一桌，一会去那一桌。
十分敬职。
连收银员都收起了她的小说。
过了一会，嘉峰又带返来十多二十个熟客。
餐厅的职员，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多人。
秦霜树对咨客靓女说：“靓女，你都去外间领客人啦。如果看到大排档那边有人排队，即刻带返餐厅。”
“我都问过啦，大家是找不到餐厅在哪里，不是不想帮衬。”
“好的，好的，秦小姐。”穿着旗袍的咨客，几乎是一路小跑，出了戏院。
她都好兴奋。
在餐厅工作，虽然天天都好清闲。
可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好没有成就感。
而且，餐厅生意这样惨淡，大家谁都不好意思提升职加薪。
得闲是得闲，但是一眼就看得见前途。
根本没有任何奔头的生活，其实她都过够了。
秦霜树换上属于她那一套白色厨师服，走进厨房。
为这些熟客，做菜。
现在，有一帮人让她指挥，给她打下手。
她只负责一个灶，出菜真是飞快。
知道她的本事，又见食客们真是她到哪都追随的魅力。
厨房里，个个早就心服口服。
原本的厨师，连阿成这个主管在内，都全都围着秦霜树。
全都用心，去看、去学习她的厨艺精妙之处。
一向都冷冷清清的餐厅，突然变得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空气中，到处都是菜肴的喷香。
香气诱人得勾起好多馋虫，诱人流口水。
嘉峰同咨客靓女，分别又带进来两拨人之后，餐厅的桌子全都坐满了。
小朋友也走到厨房，看妈咪工作。
他笑眯眯看着妈咪熟悉的背影，忙忙碌碌。
空气中，散发着熟悉又亲切的馨香。
小朋友本来好高兴。
谁知，看着看着，笑意，忽然从他雪白脸庞的小酒窝中消失。
又过了好久。
秦霜树忙得告一段落。
忽然听到儿子喊她：“妈咪，你来一下啦。”
她走过去，嘉峰示意她蹲在他的跟前。
秦霜树还以为，儿子有悄悄话要对她讲。
依言蹲下。
嘉峰小手伸出，从她雪白厨师服的领子内，摘出一样东西。
119
看到嘉仔好认真地伸手向自己颈后, 秦霜树不由屏住呼吸。
她的脖子后面，有什么？
心跳好似擂鼓。
好多种纷杂的猜测，漂浮在秦霜树的脑海中。
嘉峰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 飞快从秦霜树的颈后——洁白厨师服的立领中, 摘出一样东西。
阿玲头一个看清，他翻出来的是什么。
笑着同小朋友解释：“嘉仔不好调皮啦, 那是我们餐厅的员工服徽, 就等同于宝珠的制服商标。”
秦霜树听见这一番解释, 心中的古怪感反而更加强烈。
她勉强向对方笑了笑, 问：“阿玲呀，你讲得我都好奇啦！可不可以将领班服的标志，都给我看下？”
阿玲一边背过身, 将后背转向她, 一边爽朗应承：“做咩不可以呀？秦小姐，你看就是。”
她的一头长发规规矩矩挽在脑后，露出皎洁的颈项，非常方便展示衣领。
只见，阿玲将手伸到领后。
她将那件纯白滚着绿边的领班服领子, 向外一折，使它更加敞开。
立领的领口口处, 即刻露出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缎带标志。
如果不是嘉峰, 反应那样奇特。
秦霜树一定也会将这条小缎带，只是当做衣服的商标。
毕竟，市面上每件衣服都有类似的小商标，不是么？
所以, 她之前几次，穿穿脱脱身上的厨师服, 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小标志的存在。
秦霜树下意识地看向嘉峰。
小朋友的脸色好郑重，向妈咪轻轻点头。
他的神色，就好似当日，在那株枯萎的木棉花树下的神情。
秦霜树深吸一口气。
嘉峰的表情，已经告诉她，这个标志绝不寻常。
她的一双大眼睛，牢牢盯住那块小小的图案。
想要将它看得更加清楚。
那块图案，是一个不断扭曲的几何图形组成的迷宫。
据秦霜树所知，高奢品牌中就有好几家是用的迷宫设计做标志。
这也是一开始，她根本没留心到这玩意的原因。
这一次，她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
才发现，这些迷宫的图案好复杂。
复杂周旋的迷宫中间，还隐藏了一只大睁的人眼睛图案。
秦霜树细看了几眼，就觉得心中毛骨悚然，自己好似被那只怪异的眼睛盯着看一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连背脊都在发冷。
阿玲顺手将领子，又重新翻了回去。
秦霜树想了想，问：“阿玲呀，大家的制服上，是不是都有这个标志？”
阿玲笑着答：“是啦，秦小姐。公司半年发一次制服，这两年的，每次都有这个图案呢。好怪趣啦。”
秦霜树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怪异。
她连忙问：“是不是餐厅每个人都必须穿这种制服？如果不穿，会有咩后果呀？”
阿玲笑着回应：“秦小姐，你是餐厅BOSS，又不属戏院管辖，高兴穿就穿，不高兴穿，都没人可以讲咩啦。”
“我们这些做员工的，都需服从公司管理。制服是不是穿得齐齐整整，都是公司成日的考核内容之一。”
秦霜树听得怔了怔。
她心中好多思绪，模模糊糊，似乎要被抓住点什么。
阿玲见她没别的话问，自去招待今次光顾的客人。
“妈咪！”秦霜树正在想心事，忽然听到嘉峰叫她。
回过神来，她看向儿子。
只见，嘉峰快步走向最靠近他的墙壁，小手一伸，将一块淡绿色墙纸沿着底下的贴缝，揭下来一大幅。
“嘶——”过于清脆的声音，立即引来了附近几个侍应生的目光。
秦霜树连忙走过去按住墙纸，向大家轻声致歉：“各位，不好意思呀，小朋友太顽皮。有冇胶水？我即刻将它贴得妥妥当当。”
她是新BOSS，儿子纵算表现得很顽皮，员工们谁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嘉仔乖起来的时候又那样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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靓阿姐们，也不好意思太过苛责。
阿娇很快拿来一瓶胶水，想要接手，替秦霜树将墙纸贴回去。
秦霜树顺手接过胶水，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着说：“阿娇，你忙你的。嘉仔闯的祸，我来善后啦。”
“好的，秦小姐。”阿娇依言走远。
她才松了口气。
秦霜树十分敏感地觉察，这一切的怪异。
只怕是有人特意所为，而且同戏院本身有关。
她甚至不知道，这里，谁可以相信，谁又应该全力防备。
所以，只能全程演戏。
将一切痕迹，全都掩盖装做无心。
做妈咪的，不愿意给人知道，儿子有这样非常的能力。
“妈咪，你快看。”小朋友软软糯糯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警觉。
秦霜树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嘉峰的要求，看向墙纸。
小朋友站到妈咪身前，替她挡住餐厅其他人的目光。
这时，餐厅生意正火爆，侍应生们都在服务各桌的食客需求。
不时拿碟、拿餐巾纸、倒柠檬水，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并没有人，特意看向母子俩。
秦霜树这才低头，飞速看了一眼墙纸。
只见，嘉峰扯开的那一截墙纸的背后，绘满了她刚刚所见的标志：
几何图案组成的迷宫，一个连接一个，连成一片。
同衣服上的标志，唯一的区别是：
这些迷宫中央，有的是一只眼睛，眼睛却是紧闭的。
有的迷宫中间，画着小小的耳朵。
耳朵却是被遮蔽的。
秦霜树的指尖，不知不觉陷入掌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微微的刺痛，让她从惊惧中惊觉。
她飞速将墙纸，牢牢贴回墙壁。
不想打草惊蛇。
这一夜，除了秦霜树，成个餐厅都好欢喜。
食客们欢喜又食到了好味到爆的避风塘炒蟹、滑蛋牛肉、金黄脆皮烧腩仔、蜜汁叉烧等等吃了还想吃，想到都流口水的美食。
就连餐厅本来的招牌菜——红烧乳鸽，都有食客试了好几碟。
宝珠餐厅的员工们，都在欢喜餐厅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气。
单是可以看到这样多客人，看见他们吃得这样开心，大家都已经好兴奋。
何况，餐厅打烊时，收银那里一算账。
只是一晚上，他们的营业额就有四万多块！
就连不在状态的秦霜树，都为之一振。
要知道，今天拉过来消费的食客，九成都是她从前做大排档的熟客。
又因为昨日，临时中断了一日，今天不死心又来看看的食客，本来就不够多。
进宝珠餐厅用餐的，都还不够往日排队的一半。
才十点半，营业额已经超过了，她平时做到凌晨两点时的营收。
当然，做餐厅，会多出好多地租、人工、材料费、设备费。
算下来，肯定没只有两母子时候赚得多。
但是，餐厅的经营时间，也多出一整个白天。
如果可以解决掉眼前的困境……
做餐厅，绝对比餐风饮露，两母子开大排档来得舒服和赚钱。
可是，她真的有办法，解决这越来越诡异的局吗？
等到餐厅打烊，她同嘉峰回到家，秦霜树还在不停思索。
连嘉峰叫了几次妈咪，她都没听见。
小朋友发愁地坐在妈咪身边，也开启冥思苦想模式。
睡到半夜，秦霜树突然坐起。
她在心中拼凑出一个原貌：
宝珠餐厅生意突然一落千丈，是因为大家突然找不到餐厅的位置。
听不到餐厅的名声。
它相当于是在人群中“隐形”了。
而这一切，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她虽然还不太明白，今天看到的符号又意味着什么。
但是显然，它是有人特意所为。
可以在全餐厅，甚至全戏院制服上搞鬼。
又可以令得餐厅全面重新装修的。
并且令得人人必须穿这样发下来的制服的。
必然是宝珠戏院的高层。
秦霜树心中怀疑的对象，是陈经理。
成个戏院，周氏平时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他就是权力最大的那个。
能够做到这一切，不引起任何人怀疑，个个当做平常的。
戏院门口的摊贩，都没听到人当八卦讲起过。
只能说明，这个人天经地义，就可以决定餐厅的事。
所以，连餐厅的员工们都没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讨论的八卦。
这样的人选，在宝珠戏院，只有陈经理。
至于，陈经理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做了，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引进这个局？
他的目的何在？
秦霜树想不出。
但是，无论如何，他既然将她设计进局。
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也会将这层画皮揭穿。
第二天，她做了一早上的菜，又拍照，又画设计稿。
总算搞掂，满意了，才同嘉峰吃午饭。
两母子吃完中午饭。
秦霜树牵着嘉峰去了一家打印店，将设计稿全部打印好多张。
她是带着一叠厚厚的彩印纸，回到了宝珠餐厅。
将它们统统交给餐厅员工们。
阿玲第一个低头看向手中。
原来，那些彩印纸都是餐厅传单。
正面印着的避风塘炒蟹金红鲜亮，勾人垂涎。
背面则是宝珠餐厅的招牌菜——红烧乳鸽。
一对金黄脆皮的乳鸽，卧在碧绿生菜中。
一起仰首向天。
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何况在传单的角落，还映着一盘更加诱人的蜜汁叉烧。
脆皮金红发脆，叉烧肥瘦相间。
最馋人的是，上面还汪着红亮的蜜汁。
只是看一眼，都让人不由自主连连吞口水。
除了标明的优惠价目，成张传单上只有几个字：
猪油渣师奶出品，靓到你嘴角流眼泪！
最上头大红字，标着“宝珠餐厅”四个大字。
她这张传单，与餐厅本来的传单设计，完全背道而驰。
宝珠餐厅都是雅致小清新的风格。
她的传单乃至标语，都是街坊最乐见的最接地气的配色和风格。
写得那句广告词也俗之又俗，顺口到人人念过都不会忘记。
秦霜树虽然不明白绿与白色组合，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的潜意识，下意识就自动回避了。
她会采用这样大红大俗的风格，当然是因为宝珠戏院本来就是这种风格。
都不用上电脑做客群分析。
她在戏院门口这么久，最清楚不过。
周边客群，本来就是众多的市井平凡人。
周围都没有什么高尚住宅区。
就算没有古怪搞鬼，秦霜树都可以判定：
如果宝珠餐厅还维持现状，一定做不长。
宝珠戏院做的是街坊生意。
宝珠餐厅忽然改风格，去做格格不入的清新文艺风？
真正的文艺风的热捧者——小资和白领。
看见宝珠戏院，都不会走进来啦。
这在餐饮业，就叫客群定位不清晰，彼此冲突。
“各位同事，而今我们餐厅的现状，大家都看到啦。昨晚已经证明，并不是我们的质素比人低，更加不是厨房做的菜肴不好吃。”
秦霜树给众人打鸡血，派任务：
“只不过，是我们从前宣传不够！我在这里拜托大家。两人一组轮换出去发传单，碰到有意向的食客，即刻领位，将人带返餐厅食饭。”
她自己画设计，自己去打印店打印。
一切都不经过戏院的手，就是不想又被夹带了什么手脚。
传单其实都只是一个噱头。
最紧要，她需要有餐厅员工，不断将食客领进来。
同时，这也是真正调动员工积极性的利器：
——告诉他们，是他们的行动，创造了奇迹！
只听，餐厅众人，轰然应承：“Yes madam！”
120
人多力量大。
餐厅众人, 这一天自白天起，就不断出去发传单，替客人引路。
“猪油渣师奶”的名声, 最近又被各家新闻纸炒得街知巷闻。
宝珠餐厅用她打名头。
大家都想来看看传奇人物, 试下她的手艺，是不是真似新闻纸讲得那样传奇。
好多路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 被侍应生们引进了宝珠餐厅。
好快, 二十台桌, 又全部坐得满满当当。
今次，大家比昨日更加有动力，更加干劲十足, 热火朝天。
因为, 这些食客，都是他们一手一脚亲自拉进来的呀。
他们大家，都在创造宝珠餐厅的奇迹。
后厨的灶火不断，秦霜树的锅铲没有停过。
侍应生们川流不息，穿行在桌与桌间, 将食客们照顾得妥妥当当。
各色各样的美味，自秦霜树的铁锅, 一一搬到食客们的餐桌。
切工们的刀, 没有停过。
厨工们择菜、洗菜、扒蒜、制姜蓉，没有停过。
成主管做了一只又一只红烧乳鸽。
吃货们的筷子，也舍不得停。
秦霜树的心中，总算稍稍安慰。
至少, 成间餐厅的同事，都在同她并肩作战。
大家都那样希望, 可以一改餐厅命运。
所有人都在为之奋斗！
没有任何一个人，故意拖后腿。
这样的团队，值得她为了他们，陷入这个不可知的谜局。
何况，还有那么多食客的笑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她身为厨师的意义。
这一日，到了打烊结账的时候。
餐厅的营业额，一共六万多块！
餐厅一片欢呼。
如果以后，都可以有这样的生意！
人人都有好多憧憬。
热热闹闹的周六、周日，在一片繁忙中过去。
第二天，是星期一。
她送完嘉峰，就返回餐厅。
才走到门口，就好多戏院同事恭喜她。
个个都知，餐厅才交到秦霜树手中，这两日生意兴隆到了不得。
宝珠餐厅重新焕发活力，赚到好多港纸。
戏院售票员阿美，一看到秦霜树，就咋咋呼呼：
“阿树姐，听讲，你是真了不得。一接管餐厅，不单是好旺成个宝珠，大发利市。”
“餐厅成班人，都好似集体换人。连最懒最发嗲的阿娇，成日都好似打了鸡血。”
“去去去！阿美，你狗口呕不出象牙！成戏院，谁有你懒！”正好在附近发传单的阿娇听到，即刻反击。
阿美又准备反唇相讥。
秦霜树赶紧举起双手喊停，一边给一句赞美：
“阿娇最勤快，成日都出街发传单引客人，给餐厅带来好多生意。阿美都不懒，成日兢兢业业守住门口，戏院营收，都看阿美。”
这碗水端得两个人都满意了。
阿娇笑道：“还是阿树姐最明我啦，我去发传单先。”
她都不理会阿美，只向秦霜树点点头，又好积极自动上街发传单。
阿美也被秦霜树一句话安抚到位，感叹道：“阿树姐，你真是宝珠的福星，刚刚陈经理路过都话，是菩萨保佑，才天降秦霜树给宝珠餐厅啦。”
秦霜树听得呆住。
这两日，她一直盘算来盘算去，怎么想都觉得幕后使手段的人，应该就是陈经理。
他同周氏，也许有什么不能说的龌龊。
才会私下搞歪门邪道。
周六、周日戏院上行政班的管理层，自然都是不上班的。
她选择在这两天试验，突破无形中的神秘力量对宝珠餐厅的禁锢。
就是因为担心，如果即时给始作俑者知，只怕又会使出连环手段。
她想要找原因，想办法破局，变成完全不可能。
秦霜树一直在防备的，就是陈经理。
可是，阿美刚刚说，陈经理对周六、周日的营销成果，竟然比谁都欢喜？
她一时拿不准，他是在做表面功夫，还是真心诚意开心。
难道暗中行事的，另有其人？
可是又有谁，能够越过陈经理，插手戏院管理？
总不能是周生自己，不想自家餐厅有生意吧？
她想了想，决定亲身去戏院二楼，找陈经理聊聊。
到时候，见机行事。
秦霜树相信，以她两世为人的眼光，多接触接触陈经理，总是可以判断出，他究竟是忠是奸。
如果，陈经理是忠的，就再好不过。
她可以将发现，即时告诉他。
由他去彻查，为什么餐厅的制服会出现古怪标志，为什么新装修会同戏院格格不入？
为什么餐厅的新墙纸后，另有乾坤？
如果陈经理是奸，秦霜树有些头痛。
他一心引荐自己给周生，只怕对自己有什么打算图谋。
秦霜树想到就去做。
她同阿美又寒暄几句。
自己返身进了戏院。
走过长廊，来到大厅。
她并没有沿着楼梯，朝宝珠餐厅的方向走。
而是步履轻快地上了二楼。
此时，时间还好早。
都不到早晨九点。
行政部的同事一个都没到，办公室紧闭着。
她轻快通过她们的办公室。
走到拐角。
看见陈经理的办公室。
秦霜树有些犹豫。
他应该早就来了吧？
刚刚阿美还说，他同她夸赞秦霜树来着。
想到这里，秦霜树继续往陈经理办公室走。
经理办公室的门是紧闭的。
还没有敲门，她就听到两个声音。
秦霜树是练武之人，耳朵和眼睛都比普通人犀利好多。
虽然有一门之隔。
她却已经听出，那两个声音，男的是陈经理。
女的是阿靓。
戏院同事都工作好落力！
一大早就开工了。
秦霜树暗想。
行政部正在同他们经理议事。
她也不好打扰。
秦霜树在经理办公室，门口站了一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决定，还是先回餐厅。
之后，她随时可以再同陈经理谈。
谁知，才跨出一步。
她忽然听到，里边的人正在说自己的名字。
秦霜树不由怔了一怔。
她非但不走了。
还要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里边阿靓好着急地说：“经理，你不好这样对阿树姐啦。”
怎样对她？
秦霜树听得一头雾水。
随即，陈经理说的话，更加让她摸不着头脑。
只听，室内安静了片刻。
陈经理忽然说：“阿靓，有些事你知我都知，讲穿就冇意思。这两年，你帮我做的，我都看在眼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又真是好感激，好多谢你的盛情。但是，阿靓你都知……”
他说着说着忽然说不下去，显然也说得好艰难，不知该如何措辞。
阿靓温柔动听的声音，掺入一丝惊讶，一丝激动，道：“经理，你是不是有咩误会？”
陈经理叹了口气，道：“阿靓，你一直那样好，永远最贴我心意。这三年，我的早饭，全都是你一手包办；咖啡，你最明我要饮多甜；我不小心弄丢了条领带，是你饭都不食，成个香江都跑遍，都要给我找到一条一模一样的。”
“这些事，我桩桩件件，都看见眼中，记在心中。我不知几多感谢你。你又生得这样靓，又对我这样深重的情意。如果早五年遇到，我相信，我们都可以是好恩爱的一对爱侣。”
“但是，而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都知，而今，我都有老婆有仔。咩钟意不钟意，对于我们中年人来讲，都不紧要啦。”
陈经理的声音好感概，好沧桑。
而今，他想要的，又真的只是三餐一觉的平凡生活。
他只想努力多挣些钱。
给老婆和仔多点家用，可以让大家都生活得好一些。
同青春靓女的爱情？
离他好遥远了。
在办公室门外的秦霜树，听到怔住。
刚刚她听里边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会讲到餐厅背后的隐秘。
所以，才会留心细听。
她再想不到，竟然会听到这样尴尬的对话。
这阿靓同陈经理，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或者说，是阿靓对陈经理抱有这样的心思？
如今，她竟然恰巧撞到，靓女现场给拒绝？
连她都替他们尴尬起来。
她尴尬，阿靓却是震惊。
阿靓的声音好似刚刚被雷劈了，听陈经理讲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
“陈泰生，你有冇搞错？你以为……你以为我钟意你？”
陈经理叹了口气，默然半天，终于道：“好对不住，阿靓，我不应该说穿。但我又真的不忍心，这样一直耽误你。”
阿靓沉默一瞬，忽然说：“陈经理，如果以前，有咩让你误会的地方，我以后都会改过。我对你，只有职员对上司的尊重，请勿多想。”
她的话说完，经理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了。
阿靓一头冲了出来。
正撞见走廊上站着的秦霜树，两个人对视一眼。
秦霜树尴尬地移开目光。
阿靓忽然用双手遮着脸，疯狂跑走。
只留下秦霜树在原地，尴尬不已。
经理办公室内，响起陈经理的问话声：“谁？是谁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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