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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隐最近每天都好忙。
去了马来西亚半个月, 回来又病了七天。
一共加上有二十多天,公司积累了好多事务。
他又需要每天亲自盯盘,才可以对照前世记忆, 写下的大涨股票走势, 是否趋同。
橡胶园园主和拿督的几份合同,他也要监督执行, 并且常常同大马联系, 沟通合作情况。
手下地产公司地盘的承建、开发、风水格局等方方面面的工作, 都需注意他时刻紧盯。
虽然, 有聘请好多专业的经理人,帮手他专门管理公司经营事务。
但经过这二十多天的脱轨,他总是担心自己对各种情况掌控不够。
所以, 更加多努力去做功课, 将时间补回来。
他可以说是忙到脚不沾地。
常常都在加班。
连续几天都没有工夫,去“猪油渣师奶餐厅”吃饭。
开初还好。
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中,谢云隐都没注意自己的胃口在抗议。
到了后来,他真是吃什么,什么都不香。
简直食不下咽。
女秘书给他订的米其林高档餐厅, 吃起来也全都没滋没味。
最后,连工作狂如他, 也不得不承认。
他每一天都好想, 吃秦霜树做的上海菜呀。
这一天,稍稍理顺了手头公事。
谢云隐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了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就去“猪油渣师奶餐厅”吃饭。
他到的时候, 宝珠戏院门口还是同往常一样,乌泱泱排了长龙。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消耗, 元旦同乐会那天餐厅赠出的免费餐券,总算是已经全都用完了。
但是,因为猪油渣师奶餐厅,菜肴质素太棒。
香江人口口传颂。
吃过的人,又有好多回头客。
所以,这里的排队状况,非但没有稍减,反而人更加多了。
他走上前。
有熟客认得他,立即打趣:“老板公来啦?今日,怎冇见老板娘出来接你?”
谢云隐还没答,另有人即刻说:“我都来两三日了,冇见到老板娘呀。不知,今日排队,食不食得到老板娘的绝品美食呀?”
又有人向谢云隐打趣:“老板娘是不是同老板公成日拍拖,都不记得我们这帮望穿秋水的食客啦?”
谢云隐本来以为自己脸皮够厚。
但是,这样多人一起打趣,他还是受不了。
蹭蹭蹭,三两步赶紧逃也似的进了宝珠戏院。
身后,还传来好多善意的哄笑声。
在这“猪油渣师奶餐厅”,也只有他可以不需要等位,直接入座。
没有任何人叫嚣抗议。
只是,这些八公八婆们,都好欢乐的拿他打趣、起哄。
还不如出声抗议呢!
谢云隐快步走到餐厅门口。
咨客小姐看见他,也是笑意吟吟:“谢生,欢迎光临,是不是老位置?请同我来。”
咨客一路领着他,进了餐厅,走到靠窗角落的一个双人座卡位。
这卡位虽然不大,布置却很温馨。
一只小小素白花瓶,插着一只含苞欲放的“粉佳人”。
花香幽幽,引人遐思。
谢云隐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期待中的那个人。
走向他的,是带着餐牌过来的阿玲。
“谢生,欢迎光临,今日想食哪一味菜?”阿玲微笑好亲切,可是谢云隐还是怅然若失。
他打开餐牌,去看菜式。
餐牌上,写的也全都是各式粤菜。
并没有他日常吃的上海菜系。
他抬头,目光若有若无往阿玲身后望。
阿玲猜出他在找谁,笑吟吟又说:“谢生是不是找我们BOSS?你同她冇联络?””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大埔的罐头厂。听讲,成日都做到脚不沾地。”
谢云隐轻声道:“今日,食不到她做的菜?”
他自己都没听出,他的声音有多失望。
阿玲忙道:“这几日,餐厅都是由大D同成师傅主厨。谢生,你都可以放心,他们经过BOSS指点,虽然冇BOSS让人食过不忘的本事,滋味而今都好不错。来餐厅食饭的食客,都算钟意。”
阿玲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
一说到老板娘不在,哪个食客听到都好失落。
当然,谢生又要更加明显。
大D同成师傅而今的厨艺,经过秦霜树不断指导训练,有很高的水准。
大多数食客,都还是在餐厅吃过,满意而归。
阿玲看谢云隐没有回话。
只好,又说一次:“谢生,请你点餐。”
谢云隐神情怅怅,忽然起身,道:“好多谢你,阿玲。今日,我不食先。”
都没有上海菜,又不是秦霜树做的。
他没有胃口。
只怕,还是会食之无味。
这一天,他没有吃到阿树亲手做的菜式。
第二天、第三天,又驾车去餐厅。
秦霜树依然不在。
谢云隐只觉得,心中的怅惘更深。
两个人相识之后。
除了,去马来西亚那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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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真是从来没有试过,吃不到她亲手做的菜肴。
见不到她的人……
就连他CALL她。
接电话的,也是嘉峰。
“谢阿叔!”那边的小朋友听到他的声音,好开心,“你都好久冇来见我啦,嘉仔好挂住你。”
谢云隐微微一笑,道:“我今日都去了餐厅,冇见到嘉仔呀。”
嘉峰嘟着小嘴,告诉他:“我都好久没去过餐厅啦。妈咪都有四、五天冇去过啦。”
谢云隐顿了一顿,道:“你妈咪,人呢?”
小朋友恹恹道:“我都好几日冇见到妈咪了。”
谢云隐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
秦霜树最爱她的乖仔,她再忙,都会接送他。
怎么连嘉峰,都没见到自己妈咪。
“妈咪工厂刚刚开工,她成日好忙呀。于是,将我拜托给了我师父。”
“阿文每日接送我,要走好远路。索性,就留我在‘玄来堂’住啦。妈咪将手机给我,就是方便同我联络讲电话。”
小朋友的声音好落寞。
他知道,他应该乖乖听话。
不让妈咪操心。
可是,他真的好想念妈咪。
“你怎么联络你妈咪呢?”谢云隐问。
“她将CALL机带在身边啦,我如果想她,就打电话给CALL台给她发简讯。她如果有空了,就会给我回电话啦。”
嘉峰的语声恹恹地。
小朋友真的没有试过,这么久冇见到妈咪。
谢云隐轻轻一笑道:“嘉仔,你想不想谢阿叔每日接送你返家呀?”
在玄来堂的嘉峰,偷偷看一眼师父,没好意思直说。
李修竹何等样人,早就知道小朋友心思。
也不揭破。
自己拿了金钱卦,交代一声回房了。
嘉峰等师父一走,立即鼓掌:“好呀,好呀,太好了!谢阿叔,这样我可以看到妈咪,又可以看到你。再好不过。”
“你等我消息。”谢云隐笑眯眯道。
等嘉峰收线后,他即刻开车到了秦霜树新家楼下。
夜色渐澜。
这条宝珠戏院背后的小街上,只有幽幽的路灯。
戏院的广告牌,灯火辉煌,远远照映。
又让这里亮好多。
谢云隐随意买了个三明治,坐在车中,食不知味的吃。
吃完后。
就一直坐在车里等。
“愁看残红乱舞,忆花底初度逢①……”幽幽的歌曲,缠绵洒落在车厢每一寸。
典雅又温柔的歌声,听得人满腹柔肠。
夜色渐渐更深了。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微光,在天幕中斜射。
谢云隐等了好久,都没见到秦霜树的身影。
他抬头,一看腕表,竟然快要十二点了。
心中有些担心,想了想,给CALL台去了个电话。
留言:我在你家楼下等你,谢云隐。
谁知,等了又等。
秦霜树连这个CALL,都没有回。
谢云隐的心中,好多情绪升起。
他都不知那是失落?还是惆怅?
是思念?还是担心?
她怎么还没有返家?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云隐想给嘉峰再打一个电话,问清楚工厂地址,开车过去找找。
又怕小朋友都睡了,吵醒他。
他如果知妈咪一直都没回来,也该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想来想去。
谢生终于下定决心,拿出他那支大哥大。
正要拨号码。
汽车声传来。
他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辆红色计程车,急驶过来。
在他的车附近,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一只平底软鞋踏出。
秦霜树自车中,走了出来。
星光照影,一身宝蓝色的羽绒服,衬得她雪肤花颜。
“阿树。”
计程车刚刚开走,秦霜树忽然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唤她。
即刻转身。
她见到谢云隐,眉开眼笑,嘴里却问:“你怎来了,谢生?”
谢云隐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条斯理说:“我想食,你做的桂花小丸子了。”
秦霜树不由看了一眼表,诧异道:“你自晚饭时间,等到而今?”
谢云隐微微点头。
“走,我们去餐厅,我做给你食。”秦霜树听了,即刻要去开锁自家餐厅,给他做吃的。
谢云隐一伸手,拖住她袖子。
她转身看他,他即刻放手。
“你都好累了,我已经食过其他啦。”谢云隐笑道。
秦霜树才放下心。
两人絮絮谈了好久。
最终,商量定:
这一段,秦霜树特别忙的开厂之初。
谢云隐开车过来,接送嘉峰。
他有车,开车过来不用二十分钟。
下午四点,去黄莺幼稚中心,接小朋友。
再将嘉峰,送去“玄来堂”学玄学。
到晚上十一点,再去“玄来堂”接返嘉峰。
送回来给秦霜树。
作为报酬,秦霜树预先给他准备一道上海菜吃
“好多谢你,谢生。怎好意思,这样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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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隐微微一笑,道:“成日可以食到你做的沪菜,已经好开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心中微暖。
她在外开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嘉仔。
有谢云隐接送陪伴,又真是比其他人更加妥帖。
他会功夫,又是气运之子,书中男主。
嘉仔再安全不过。
她在外打拼,也再放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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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谢云隐接送嘉峰, 没有了后顾之忧,秦霜树更加全力创业。
开厂之初,好多事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磨合团队、调配口味、把控品质、设计商标、申请专利……
样样事, 她都要盯着手下去做。
刚刚招来的团队, 百废待兴,她这种初创小厂的老板, 件件事都得跟着忙得飞起。
终于, 经过一个周的生产调试后。
“猪油渣”系列罐头, 正式投产。
好快, 生产线出产的产品,就满足了“千和”集团提出,那家超市的基础铺货量。
质检全部合格后。
秦霜树约了辆货柜车, 将货送至“千和超市”。
她雇佣的卖场销售, 即刻同超市方互相配合,开展如火如荼的新品宣传。
最让她感动的是,“鬼马双星”乐队,在听说嘉峰和阿珊两位小朋友,要专场为“猪油渣”罐头进行系列表演。
庄天王、骆天王两位, 即刻也带着乐器,返场一起燃情助兴。
秦霜树感激不尽, 问他们的出场费怎么付?
庄家明大手一挥, 笑道:“我超爱食你这罐头啦,你送我同阿骆一人2000瓶,我们自己食有,拿去送人都有啦!是不是, 阿骆?”
骆天王嘿嘿一笑,随手拨一下吉他, 道:“我唱歌,食太多不好,但是,我都有好多朋友可以送。”
秦霜树现在缺什么,都不缺罐头,连忙道:“庄生、骆生,这四千瓶罐头,下周即刻送到两位的府上。食完,随时告诉我,我再给你们送。”
“好多谢你,秦师奶。”庄家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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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多谢你们,这样落力帮手。”秦霜树微微一笑。
返场表演,就在超市门口进行。
他们两位在香江歌迷中的号召力,还有两位萌萌哒的小朋友,超帅气的乐器弹奏,立即吸引来无数香江市民。
千和超市广告宣传部,也特别有心,落力配合。
他们在超市门口,贴出巨幅海报广告。
广告上是嘉峰正在欢快弹吉他的帅气身形。
旁边的宣传语,写着香江狗仔想出来的噱头:
“音乐鬼才怎么养:自小就食猪油渣!”
用嘉峰,秦霜树不用另外再付广告费。
何况,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劏房师奶,靠一双手,一瓶猪油渣,养出音乐天才。
这话题度,拉得爆满。
宝妈们看见,个个都心动。
何况,很多香江人,本来就在之前的同乐会上,试吃过“猪油渣师奶”的杰作。
有的还买到过、吃过
还有的人买不到,问都问去服务台。
大家都早就等着买了。
三千瓶猪油渣系列罐头,不到一周,全部卖完。
很多回头客,纷纷来问。
这亮眼的销售战绩,连超市方面,都被震撼了。
要知道,罐头不比其他日用品、熟食品。
钟意罐头的人群,虽然很经常买。
但是,对于绝大部分香江人来说。
罐头不是急需用品。
好多人都是临时逛超市,看到货架想买时,才会买几罐。
有活动,就多买几罐。
如果没想到,也就忘在脑后。
这样的罐头抢购狂潮,连“千和”这样的大集团超市,都是第一次见。
他们公司连夜召开会议,最后拍板决定。
请秦霜树再同“千和”签一个合同,将猪油渣系列罐头,尽快铺满一百多家在香江和澳门,各个区的“千和”超市。
几个部门负责人的眼光,已经看出。
这猪油渣师奶的系列罐头,绝对有望成为“千和”超市的最热单品。
这一次,他们提出的条件更加优惠。
武经理记得秦霜树手头紧,没什么钱。
一百多家超市的各种名目繁多的费用,定了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总数。
并可延至半年后补齐。
货款,则还是十五天一结,方便秦霜树周转补货。
秦霜树审核了几遍文件,确定其中没有隐藏条目,就愉快地双方补签了后续合同。
罐头加工厂,即刻开动生产线,先赶每个超市的基础配置。
即十件系列罐头,八个品类,就是八十件。
也即十万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霜树忙到脚不沾地。
每天,她唯一可以喘口气的时间。
就是晚上的归家时间。
谢云隐索性将嘉峰,载到大埔的工厂,等她一起下班。
三个人,一辆车,二十多分钟的归家车程。
就是秦霜树每天最珍惜的时光。
终于,“千和”所需的先期供货量,全部完成。
秦霜树可以稍稍喘一口气。
…………
欧阳闻天每天的习惯,几十年如一日。
他穿的很朴素。
夏天就是格子衬衫,加一个大包包。
有时背笔记本电脑,有时不背。
冬天则是一件羽绒服,加上大包包。
但是,吃的,他就从来不肯委屈自己。
早上去《香岛日报》报社,打个卡。
如果是周一,召集职员开早会,报各个版选题。
他会带一份艇仔粥或者肠粉,到办公室吃。
有时又是皮蛋瘦肉粥。
买粥的店家,都是他之前探店,记录下来觉得可吃的食铺。
周二到周五,没有早会。
他钟意背着自己的包包,在香江的大街小巷四处转。
欧阳闻天深信一句话:美食,都是靠走出来的。
香江的市井,有好多厨艺好犀利的老板同老板娘。
只不过,好酒藏在深巷子。
美食,就藏在某条小街、某个大排档。
甚至某个车仔摊中。
他最致力的,就是发现美食。
这也是他活了几十年,最大的乐趣。
挖掘这些只有附近街坊,才知道的美食小店铺。
就仿佛古董商人寻宝捡漏。
经常可以在香江这座国际大都会中,捞出一点点金沙。
每当这时候,欧阳闻天都满足到了不得。
不过,这种探访美食,他已经做了几十年了。
嘴,可以说是越来越刁。
腿,却越走越慢。
这一两年,让他可以惊艳到不能忘怀的食物。
也就只剩零星一两样。
今天,是周一。
香岛日报社固定,周会报选题的时间。
欧阳闻天一大早,就提着一盒子“富记”的鱼片粥,到了报社。
“主编好。”
“主编好。”
一路都有人问好,欧阳闻天笑呵呵,朝年轻人点头致意。
路过广告部办公室门口,他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对食物最最敏感的他,立即停住脚步。
转身,进了广告部的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
是做广告客户代表的阿腾。
“主编好。”阿腾看见欧阳闻天进来,即刻从座位上站起。
顺手将刚打开的罐头,盖上罐头盖。
“咩呀?这样香?”身为全香江最出名吃货,欧阳闻天直入主题,直接问
客户代表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销售。
专门给报社卖广告。
做这种行业的人,个个都是人精。
最懂看眉头眼角。
阿腾也不例外。
他看一眼欧阳闻天手中提着的粥,笑呵呵道:“主编,食粥呀?我这刚刚买了即食罐头,佐粥好香。”
“刚打开,我都冇动过,即刻给你送去办公室。”
欧阳闻天笑眯眯道:“那怎好意思?几多钱?我付给你啦。”
阿腾挥挥手,道:“这罐头可以给您试下,是它的福气。咩钱呀!我这就是,特意买了给报纸专栏试用!”
《香岛日报》是很传统的文艺型报纸。
同娱乐圈狗仔小报不一样。
几十年经久不衰的,除了它约稿香江作家写的文化散文、各种小说外,就是欧阳闻天的食评栏目最火。
香江人甚至戏称,《香江日报》上欧阳闻天的食经,就是香江人自己的米其林星级评定。
能够得他,品鉴一篇大作。
稍稍夸上几百字。
那家食府的生意,第二天就可以,从尖沙咀,排到铜锣湾。
当然,报社人人都倚重他的一支笔。
欧阳闻天只是笑笑。
阿腾恭恭敬敬把罐头盖好,装进他提粥的袋子里。
欧阳闻天笑眯眯道:“好多谢你,阿腾。”
他真就连粥带罐头拎走了。
这一位,是食痴。
出了名遇到美食,绝对不会放过。
其他部门的下属孝敬,他真就笑纳了。
拎着早餐袋,欧阳闻天又同阿腾交代几句。
摇摇摆摆,出了广告部办公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欧阳闻天走远了。
阿腾才心疼不已:“嗨,我动作怎这样慢!如果早点开罐,主编进来,不都食完啦?”
“这罐头香得很呢!等阵,开完早会,我再去“千和”买一罐!”
欧阳闻天已经走远,当然没听见他的嘀嘀咕咕。
老头带着粥袋,行至自己的办公室。
坐到真皮沙发中。
打开粥袋,闻了闻还新鲜滚烫的生滚鱼片粥。
赞道:“富记无愧是富记,十几年来水准都保持不变。”
他慢条斯理地将粥,盛到自己常用的碗中。
又拿来个碟子,将罐头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这是一罐卤味肥肠猪油渣。
倒入,足足有大半碟。
金红油亮、横切面红中透粉白的卤肥肠,光看色泽已经让人垂涎欲滴。
金黄的猪油渣,浸透了肥肠的香气,又碎铺在每一块肥肠的皱褶处。
光是闻到,已经好香。
何况还有绿色的香菜,一点点葱和姜末。
红色的小辣椒圈。
看见配色,欧阳闻天已经觉得饿了。
他找来一个勺子。
喝了一口生滚鱼片粥。
“中正平和、醇厚绵软,熬粥的海鱼骨好鲜。粥底够绵柔。富记老板,真是好多年专精这一道,好正呀。”
欧阳闻天一边喃喃,一边摸出纸笔。
在上面记个不停。
虽然,富记粥铺,他早就在《香岛日报》中报道过了。
但是,他以后的食经出书,也可以从别的角度,再写。
他的一只笔,可以这样犀利。
本来靠的就是,他一条舌的犀利。
还有就是几十年如一日,他都留心积累素材。
等他写完一过,才想起,还没尝下那看见就让人想吃的罐头。
他伸出勺子,舀了一勺。
这一勺,一块肥肠中夹带好多猪油渣,还有姜末、葱末。
欧阳闻天将勺子放进嘴里,立即怔住。
愕然低头,看向那罐罐头,道:“好熟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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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闻天伸出一双劲瘦的手, 拿起那只罐头翻来覆去的看。
只见,铝皮罐身上,贴着富艳好看的商标。
商标纸上, 写着:“猪油渣系列”罐头。
小字是:卤肥肠猪油渣。
商标画设计, 好Q版。
只见,一只缩小版的罐头, 正覆盖在雪白瓷盘上空。
金红的卤肥肠、金黄的猪油渣、碧绿的葱、艳黄的姜、火红的辣椒, 都同欧阳闻天正在吃这一碟差不多。
唯一不同是, 商标右侧, 画了好多童趣Q版的猪油渣。
那些金黄的猪油渣,围成中心圆圈中,有一个Q版靓女。
靓女穿着雪白的厨师服, 戴着厨师帽, 眼睛大大,下巴尖尖。
“好眼熟。”欧阳闻天喃喃。
他忽然站起,走到一排报纸架前。
取出几份报纸。
其中一份,是几个月前,他登载在《星天地日报》上, 向“猪油渣师奶”致歉那一份。
而今,《星天地日报》, 听闻, 已经差不多停业。
欧阳闻天心中,也无限唏嘘。
大家都是做报纸业,同行倒了,难免兔死狐悲。
苍劲的手, 哗哗的翻报纸。
翻到那张《星天地日报》的头版版面,手, 定格了。
他的记忆没有错。
只见,那版头上的大照片,正是拼接的他同“猪油渣师奶”两个人的照片。
在他们的真人照片之下,各有一幅惟妙惟肖的Q版插图。
这是《星天地日报》,美术部画手杰作。
上头的猪油渣师奶Q版画,同这一只猪油渣罐头上的Q版商标,有七成相似。
毕竟,它们都是画手自秦霜树的真人,变形而来。
欧阳闻天喃喃又道:“原来是猪油渣师奶!怪不得!只是,这种独特的味道……我怎记得我食过……”
这样富有层次和感染力的味道,如果他真的吃过,他不可能会忘呀。
毕竟,“猪油渣师奶”在电视机荧幕中显露的那一手冰雕菜绝技,就给他留下了好深刻的印象。
为此,他还特意写过一份坦坦荡荡的登报道歉。
他重新走回茶几前,坐进沙发。
拾起勺子,再舀了一块肥肠。
当然,这一块的皱褶里,也暗藏了好多猪油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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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放进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汁液四溅。
味道香浓的卤肥肠,又咸鲜又浓郁。
有些回甘,又带着微微的辣。
再咬下去。
肥肠Q弹柔韧,猪油渣焦香酥脆。
每一口吃下去都层次分明,却又口感丰富。
叫人回味无穷。
他再舀一勺鱼片粥,放入嘴中。
白粥绵软,鱼片鲜嫩。
两样配合在一起。
连吃惯了各种好东西的欧阳闻天,都忍不住多舀了几勺粥。
又吃了好几块肥肠。
“主编,大家都到齐了,可以开会了。”稚嫩的实习小编辑,过来请他去会议室。
“好的。”欧阳闻天点点头。
随手收拾了残羹,将它带入垃圾桶。
那罐罐头,肥肠已经吃完了,他本来也要扔。
不知为何,却又顺手放回了茶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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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罐头厂渐渐走上正轨。
为了满足超市的供货需求,还在继续生产。
只是,不再那样加班加点。
秦霜树也松快了好些。
现在,她都是白天到这边罐头厂工作。
晚上,重返猪油渣师奶餐厅做大厨。
宝珠戏院门口排队的人,已经少了好多。
因为,大D和成师傅的厨艺,虽然已经有相当的水准。
但是,也就是很好吃的餐厅水准。
只是这附近,就不只“猪油渣师奶”餐厅这一家选择。
等不及排队的,当然去了别家。
秦霜树厨艺,那种一吃难忘的魅力。
就连她自己调教的徒弟,都难得真传。
零星排队的食客,一看到她,个个大喜:
“猪油渣师奶,我都等你好久啦。来了好多趟,都冇食到你亲自做的菜。我这个胃口呀……”
“我都成日过来帮衬啦!”
“太好了,今次,可以食到嗨!”
还有人直接开始打电话,呼朋唤友。
秦霜树笑眯眯对大家说:“好对不住大家,这样久未见。各位进了餐厅,每人都送一种新出品的罐头。”
“大家都试下口味,还可提出还想食哪一种口味的罐头。”
“太好啦!有正餐食,还有免费罐头!”吃货们个个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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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谢老板娘,餐厅大发利市啦!”
“我叫我家死鬼都过来,可以多试一种口味。”
宝珠戏院门口,顿时成了吃货们欢乐的海洋。
连陈经理都挨过来,笑着问:“阿树,我有冇份呀?或者,我都去餐厅点一餐,真是好久冇试过你的厨艺啦。味蕾都想到流口水!”
秦霜树笑眯眯答:“都有。陈经理,等阵,我给你送至二楼你办公室。”
“好勒!”陈经理欢快答应一声。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
他不顾自己是堂堂戏院经理,挽了袖子,就帮手秦霜树一箱一箱卸罐头。
餐厅员工,听到老板回来。
经理赶紧带着库管等男人,赶紧也过来帮忙。
这些罐头,是秦霜树想好,带返餐厅。
做赠客之用。
给餐厅添点小花头,也同时是为自家罐头打广告。
等他们忙完。
秦霜树进了餐厅。
员工们全都好高兴地问好。
食客个个都开心地,重新点菜。
只可怜外边排队的吃货,又得多等好久。
餐厅中,有一个客人,只是矜持地向秦霜树,遥遥点了点头。
秦霜树看过去,总觉得有些眼熟。
只见,他穿一件白色羽绒服,一个人坐一桌。
旁边放了一个黑色电脑包。
包中鼓鼓囊囊。
他的年纪已经不轻,头发都花白了。
但是,却精神奕奕。
秦霜树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等秦霜树换了衣服进厨房,开始大显身手,炒客人们新点的菜式。
那个人忽然叫过去服务员:“劳驾,多加一盅皮蛋瘦肉粥,还请你们老板娘亲自做。”
阿玲看他气质儒雅,不敢怠慢,忙写了餐单,送入厨房。
同秦霜树说:“BOSS,外间有个客人,点的餐好简单,就是一道皮蛋瘦肉粥。不过,他指名需你亲手做。”
秦霜树微微一怔。
她眉头轻蹙,忽然问:“是不是坐在窗边卡座,自己一个人食饭。穿得好简单,气质好儒雅那位老阿伯点餐?”
阿玲惊奇地看着自家老板,忍不住问:“BOSS,你怎么这样准!是不是认得那个老阿伯?”
秦霜树笑了笑:“好似是个行业老行尊。”
“啊……”阿玲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我去交代大家,都留心服务。”
秦霜树摆摆手,道:“不用啦,大家平时怎样,就怎样。无需做表面功夫。”
阿玲含笑答应,退去餐厅大堂。
秦霜树洗了洗手。
打好一些米,淘洗后加入香油,放进冷冻室冷冻。
这才找出两只皮蛋。
将皮蛋放入蒸锅。
几分钟后取出,放在一边晾冷。
同时,阿东已经飞快切好里脊肉。
如今,他的刀工也是一日千里,进展神速。
虽然,还没有达到,秦霜树那样夸张炫技的功力。
却也是个个部位,个个菜式都可以切得准确、飞快。
秦霜树看一眼他切出的肉粒,点了点头。
里脊肉肉粒全都大小匀称,处理得很干净。
秦霜树飞速在肉粒中加入姜葱水、调味料以及鸡蛋,飞快搅匀。
同时,阿东将皮蛋剥壳切丁。
秦霜树又等了十五分钟。
才从冰柜冷冻室中,拿出冻过的珍珠米。
开火熬粥。
不久之后。
身穿制服,长相端庄标志的阿玲,拿着木托盘。
将皮蛋瘦肉粥和餐厅赠送的猪油渣罐头,一起送到老者的餐桌。
“好多谢你,靓女。”老者很具儒雅之风。
阿玲微笑点头,退开。
他这才凑近鼻端,闻了一闻。
热腾腾的香气,夹带着皮蛋和肉的香气,袭面而来。
细细体会,又有好多细微的香味:
米粥特有的醇厚香气,淡淡香油气息,香葱的味道……
他再看了一眼,阿玲拿过来的罐头。
只见,那是一罐松茸鸡枞猪油渣罐头。
欧阳闻天微微点了点头。
显然,这也是精心搭配过的。
荤素相间,浓淡相宜。
肉、蛋与菌类搭配在一次,将彼此的滋味,都衬托得更加分明。
他拿起勺,尝了一口。
立即低头,看向碗中浓稠香甜的粥底。
欧阳闻天脸上的笑意更深。
他点了点头。
又吃了一口粥,这才打开那罐松茸鸡枞猪油渣。
一口皮蛋瘦肉粥,配一口松茸或者鸡枞。
香得很呢!
同“富记”出品的粥相比,又更加讲究配合和层次。
欧阳闻天吃完一碗。
忽然伸手,从包中取出一个本子。
翻了好些页。
点点手指,笑道:“是了。”
他拿一支笔,在那一页的后面,又写了好多雅洁娟秀的簪花小楷。
阿玲这下肯定,BOSS说的确实没错。
这位必然是老行尊。
不然,谁见过,到餐厅吃碗粥,还疯狂做笔记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看见,欧阳闻天向她招了招手。
她赶紧快步走过去,问:“老先生,有咩吩咐?”
欧阳闻天笑道:“靓女,可不可以请你家老板娘过来一叙?”
阿玲忙道:“老先生,你等阵,我即刻去厨房。”
欧阳闻天微微点头。
她赶紧快走几步,到了厨房。
秦霜树正好刚忙完,另一位客人点的餐。
“BOSS,那位老先生话,想请你过去一叙。”阿玲笑道。
秦霜树爽利应承:“好。”
她擦了擦手。
当先走在前面,走至欧阳闻天面前,笑道:“欧阳老先生。”
欧阳闻天笑容更深,赞叹道:“果然兰心蕙质,原来,你早都认出我啦!”
他伸出手,想要同秦霜树握手:“猪油渣师奶,我总算见到你真人了。”
秦霜树疑惑:“总算见到?”
她好像和这位老先生,没有什么具体交集吧。
欧阳闻天爽朗笑道:“我们失之交臂两次啦!今次,总算冇再错过。”
秦霜树含笑,等他解释。
214
“深水埗福荣街锦记茶餐厅, 我在那里食过一盅好香浓的皮蛋瘦肉粥。我好确信,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它同今次这盅粥,滋味可以话是一模一样。”
欧阳闻天边说, 还边翻开一个大本子, 给她看。
只见,本子上那一页, 记载了欧阳闻天喝粥的时间、地点, 粥的味道, 同其他家的不同之处。
他推演的怎样做到?
一个超级有本事的食家, 是可以只从味道,讲出任何一种食物的做法。
华国知名食家,搞出古方传承, 挖掘失传的非遗菜谱。
就是靠的这种出神入化能力, 和丰富的文化底蕴,才能再现古人的智慧。
欧阳闻天还记载:老板娘曾经试过冒认是她做的粥,被他当场拆穿。
秦霜树看到时间地点,忽然间,全都想起来了。
那时候, 她才刚刚穿到香江。
同嘉峰,还住在深水埗的劏房。
连买菜金, 都被烂赌翔抢走了。
生活的压力, 急需她用一双手养活自己。
阿强介绍她到香江影城开工前,她也曾试过自己去同附近食铺谈。
那一次,她煲了一保温桶的皮蛋瘦肉粥。
选择锦记,想请老板娘试下, 结果老板娘不但不吃,还对她好一顿奚落。
连小嘉峰听了, 都好生气。
走的时候,甚至气到忘记拿保温桶。
接下来的时光,她得到林生的试菜邀约。
秦霜树忙着买菜做菜,去香江影城请林生同小汤生试吃,完全没顾得上,落在“锦记”的那只保温桶。
等她成功得到香江影城的工作。
锦记老板娘送来保温桶,态度忽然翻天覆地大变化,仿佛换了一个人。
原来,她的皮蛋瘦肉粥,被一个客人阴差阳错吃了。
客人对她的粥评价超高!
老板娘因为对方的身份,对秦霜树前倨后恭。
秦霜树依稀记得,那位客人是在饮食行业,影响力超大的食家老行尊。
原来,当时的食客,就是眼前这位欧阳老先生?
秦霜树脱口而出:“真正饮此粥的人才可以体会,“其实不是平淡,是绚烂之极也。①”
这句话出自苏轼,也是老板娘转述,当日欧阳闻天对她所做的皮蛋瘦肉粥的评价。
两个人相视大笑,为了这奇妙的缘分,也为了美食一道的灵犀相通。
欧阳闻天又笑道:“第二次失之交臂,就是那一次,你在电视台……”
秦霜树笑眯眯接口:“我同梁师傅上电视节目打擂台,不知为何,他脱口就话,不可以请你做评委,因此,冇识老先生。”
欧阳闻天叹了一口气道:“梁宏盛噱头大过技巧,有匠气,冇灵气。”
“秦师奶你这样的手艺、心胸,根本就无需同他比赛。燕雀与鸿鹄,本就不在一个赛道。”
秦霜树淡淡一笑。
欧阳闻天问她:“秦师奶,不知你有冇兴趣,参加香江厨艺大赛,我可以作为你的引荐人推荐你参加。”
“如果胜出,取得我们香江赛区第一,你都可以代表香江,赴德参加世界奥林匹克烹饪大赛……”
欧阳闻天所在的《香岛日报》,一向都是负责香江厨艺大赛跟踪报道。
作为著名食家评委,他同赛事主办方好熟悉。
由他引荐,秦霜树即刻就可取得参赛资格。
秦霜树目光悠远,忽然露出好缅怀的神色。
上辈子,她入主秦氏集团,就是代表华国,去参加这个厨艺大赛。
她之所以会殚精竭虑,日以继夜的练习厨艺,导致自己过劳死在了灶台边。
就是因为她在华国大赛中,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厨艺高手。
太了解厨艺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不想给秦氏丢脸,更不能给华国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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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拼命练习。
如今,在香江,听见欧阳闻天让她参加同一个比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胸中情绪,如同海波涌动。
许许多多上辈子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都重回心头。
她的亲人,她的荣耀,她一辈子的梦想……
后两样或许还可以延续。
但是……
秦霜树长睫垂下,掩住眼中的怅惘。
再抬眼时,又是神采飞扬,坚定自信的“猪油渣师奶”。
她静了一瞬,才道:“好多谢你,欧阳老先生。香江厨艺大赛,我暂时不参加。我最知自己事,我的技艺还需锤炼。”
秦霜树忽然展颜一笑:“如果我以后要参加,都会是回帝都参加大赛。因为我的一身厨艺,本来就来自帝都。”
来自秦家。
那是她上辈子的夙愿,也是她爸爸妈妈的夙愿。
代表整个华国,而非只是华国香江,去法兰福克,参加奥林匹克厨艺大赛。
秦霜树眼神坚定,眼睛晶亮。
………………
这件事的后续,在两天后。
《香岛日报》最出名的食经专栏,隆重推出了一篇,欧阳闻天写的食经:《不忘初心:皮蛋瘦肉粥同猪油渣的缘分》
报纸以十分典雅诙谐的笔墨,记叙了欧阳闻天同“猪油渣师奶”三次结缘,一再错过的故事。
他自锦记茶餐厅,写到《食神遍香江》厨艺比赛的两次失之交臂。
又写到办公室一樽猪油渣罐头,成为两人间结缘的桥梁。
欧阳闻天一只妙笔写到吃的部分,更加活色生香,只是简单的白描文字,便将香江人个个都看饿了。
他还写下,同秦霜树的那段对话,盛赞秦霜树不忘初心。
在文章的最后,欧阳闻天写道:
“美食是桥梁,连接人与人间的缘分;美食是传承,承载游子的思慕;美食是记忆,因为人类的情感熠熠生辉。”
“美食还是初心,不管走了多远,一口家乡的美食,都能唤醒甘美又浓厚的乡愁。”
“荻花枫叶愁江渚,莼菜鲈鱼忆故乡。②”
《香岛日报》不但在香江,在海外都拥有十分广泛的读者群。
是香江名副其实最有影响力的报刊之一。
这篇食经一出。
这一次不仅仅是娱乐小报。
各种文化报刊,也相继邀约秦霜树访谈。
食经中详细描述的两罐“猪油渣罐头”的滋味,好似欧阳闻天之前的食经一样,即刻引爆香江人的消费狂潮。
猪油渣,不再是《星天地日报》笔下:平民贱格食物。
连文化名人如欧阳闻天,都盛赞它是初心和乡愁。
一时之间,不但香江市民钟意去买来试吃。
就连文化界的名人们,也个个因为欧阳闻天的推荐,去“千和”集团买来试吃。
文化界的知识分子,人虽然不多。
但是,他们有一个特点。
就是笔头利索,创作丰富,影响力巨大。
吃到好吃的东西,绝对不吝啬自己的一支妙笔。
于是,好多报纸副刊上,纷纷出现各种“猪油渣与香江文化”的解构狂潮。
同一时间。
庄家明、骆柄及时推出原声大碟,他们的“鬼马双星乐队”第一张专辑《猪油渣之歌》。
专辑中每一首歌,都是他们在演唱会上唱过的。
这次的唱片中,甚至包含嘉峰和阿珊的童声合唱。
他们这是趁着热度,将自己的唱片也大炒了一把。
这张专辑销量狂飙,很快成为香江当季的白金唱片。
但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更深层次发酵这一次的影响力呢?
最让嘉峰吃惊又感动的是。
两位天王配合唱片公司,举行《猪油渣之歌》专辑磁带面对面签售会,给每位到场的粉丝准备的福利,竟然就是他妈咪出品的猪油渣罐头。
他们索要去,做返场演唱酬劳的4000罐罐头,配合4000张原声大碟,4000个他们的签名,赠送给了4000个他们的歌迷。
嘉峰忍不住对庄家明说:“干爹,好多谢你,你这样大力撑我同我妈咪。嘉仔……嘉仔……”
小朋友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难过。
而是像泛滥海潮一样的感动。
庄家明伸手摸摸嘉峰的头,道:“你妈咪做的罐头,本身味道就好正。”
“我是真心想,推荐给我的歌迷朋友们,所以才免费请大家食。”
骆柄笑嘻嘻自罐头中,捡了块猪油渣,丢进嘴里,道:“我都好钟意这味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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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嘉峰说话,庄家明又道:“何况,你是我的契仔,我看作亲儿子一样。如果不是你同你妈咪,我这条命……鸿仔这条命……”
说着,他温柔侧身,深深凝望身侧。
嘉峰看得清清楚楚。
钢琴座的一侧,同干爹坐在一起,有一团小小的白雾。
此刻,白雾仿佛也正仰脸,回看庄家明。
这样的宣传攻势,立即又引发了娱乐狗仔们的报道。
食“猪油渣罐头”的潮流,就这样,在文化界同娱乐圈的联合宣传下,飓风一样席卷全香江。
罐头又真是好吃到爆。
个个人吃了,都还想试试别的口味。
于是,纷纷又去超市采买。
有的香江人,甚至一次将八种猪油渣罐头,各抬回一件。
“千和”超市集团,笑到最灿烂。
他们100多家超市,10万瓶猪油渣罐头,又好快全部售罄。
还迅速带动了超市,其他商品的快速销售。
连集团老总林家都被惊动。
林总即刻同秦霜树相约,谈了更为久远的独家合作计划。
在这一次的合作中,给出相当优惠的让利条件。
源源不断的货款,返至秦霜树手中。
仅这一次的销售狂潮,十万瓶猪油渣罐头,销售额就是两百万。
缴纳给“千和”超市相应款项后,还有一百五十万。
一次性,便将开设厂房、买设备、招人员的资金投入,全部拿了回来。
秦霜树的手中,总算松动好多。
她立即又忙得脚不沾地,开动设备,全力生产,保障“千和”超市的持续供货。
谢云隐也在这时候,再次提出云生公司,同秦霜树合作。
由他的国际贸易公司代理,将秦霜树的“猪油渣系列”罐头,市场扩展到海外。
这一次,秦霜树成立的公司,是她个人独资。
而不是之前谢云隐建议,两人合资,秦霜树技术入股。
云生国际作为“猪油渣”系列,在海外的地区总代理,全权负责推广销售。
在法务部的严格审核下,他们签订了非常正式的合同,同时保障双方利益。
“猪油渣”系列罐头,自此,正式走出香江。
嘉峰的一双眼,好犀利。
这家工厂,真是热火朝天、兴旺发达。
215
围村, 大榕树下。
冬天的大榕树,依然苍苍翠翠。
绿荫如盖,树冠下, 一个乞丐永远都背对着人, 在那里睡觉。
有时,甚至半天, 他动都不动。
围村的村民们, 甚至都已经习惯这位的存在。
善心人常常会, 施舍给他两口吃的。
端半碗饭, 一块饼,留在大榕树下。
这位乞丐还是个哑巴,他从来都不能够道谢。
村民们也不以为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的善良, 只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饿死在眼前。
乞丐当然是钟星鹏。
而今, 他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从光辉灿烂、众星捧月的香江最帅大明星。
一夜之间,变成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恐怖怪物。
这样的生涯,简直比他从前在九龙城寨时,更加痛苦。
但是, 他偏偏不肯如某些人的心愿,去死。
上一次, 蒲天颖被杜秘书载到这里, 看他惨状。
他都强忍住心头的痛苦和怒火,装作心如死灰,只懂睡觉的样子。
就是为了麻痹蒲家,认为他完全没有威胁。
因为, 他不肯死。
大概,蒲天择也真的当他, 是个已经彻底废了的废物。
没有再浪费人力,来处理他。
钟星鹏生怕在暗处,他们一直都还在观察他。
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整天,都心灰意冷地睡觉。
可是,演着演着,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戏。
什么时候又是真了。
他真的灰心到了极点。
他成了残废,成了怪物。
还可以做什么呢?
他好恨!
他好痛!
好不甘心!
可是,他根本连站起来,去找蒲家报仇都做不到。
他只能窝在这棵四处漏风的大榕树下,成日睡觉。
如果不是,有村民们的施舍,他已经饿死了。
可是,就算是有人施舍,也不是顿顿都可以及时送到。
他又经常都尝到,小时候那种吃不饱饭,饥饿入骨髓的滋味。
如果不是,有身下的稻草,身上的棉被。
他已经冷死了。
可是,就算是有稻草和棉被。
已经一月的冬季,已经越来越冷。
在这坦坦荡荡,无遮无庇的大榕树下。
尤其是到了夜寒露重的深夜。
简直冻得要命。
冷风,就像是钢刀一样,刮他的骨头。
刮得生痛。
他不肯死。
因为,他知道,蒲家一直都在等着,他自然冻死、饿死。
那样,好多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就可以跟随他的尸首,永远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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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再没有人,可以为他报仇。
他好恨!
恨这该死的命运!
恨蒲天择!
恨蒲天颖!
甚至也恨,从来都没有打过交道的蒲天意!
正在他满腔愤恨,心中翻江倒海之际。
被硫酸烧烂的脸上,微凉。
一滴水,自脸庞滚落。
他仰头。
又一滴水,滑下。
无数的水珠,自枝叶间,自大榕树垂下的根须洒落。
原来,是下雨了。
冰冷的水珠,打在他的身上、脸上。
好冷。
他只能将身上那床单薄的被子,裹得更紧。
但是,雨水却越下越大。
渐渐将他的头发、褴褛的衣衫,全都浸湿。
身上裹着的被子,也越来越沉重。
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大刀,贴在身上。
钟星鹏冷得瑟瑟发抖。
雨并不特别大。
但是漫长而持续。
无边无际的雨帘,将青山绿树,全都笼罩起来。
钟星鹏的膝盖骨、手骨,都隐隐发痛。
阴雨天气,骨头的伤患处发作。
不是剧烈的痛,和不是暴烈的雨。
却更像是一把钝刀,一点点切割着钟星鹏。
时间越久,折磨越深。
渐渐的,不但盖住他的被子,已经湿透。
连身下垫的稻草,也全都是雨水浸进来。
好冷啊……
他死命抱着自己,却还是止不住地打摆子。
雨一直下。
下雨天,围村的村民们也全都关了门,不出屋。
没有人想得起,还有一个残废乞丐,正在大榕树下淋雨。
到得后来,钟星鹏不再发冷。
而是全身滚烫,好似火烧。
连他的意识,都烧得模模糊糊。
他仅存的感受,就是痛。
还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个冬天,他大概活不过去了。
冷,也冷死他了。
可是,他真的好不甘心!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害他的人,却可以杀人放火金腰带。
此刻,只怕正高床暖枕,搂着小明星快活。
他不甘心!
怨恨像是爆裂的岩浆,在他的心中炙烤着他。
“蒲……蒲……”
他竭尽全力想要骂出来。
却偏偏,他连说话都说不出。
好多眼泪,掉下来。
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身上的疼痛,渐渐剧烈起来。
钟星鹏努力睁眼,想要看得更清楚。
却有好多只脚,踩在他的身上。
“打!打死这条癞皮狗!”
好多的拳脚,伴随着嘈杂的声音,落到他的身上。
一只小手,忽然握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用力往上抬。
钟星鹏神思恍惚。
心中还在疑惑:那么小的手,怎么可以将他的脸抬动。
那只小手,改握为拍,一下下拍在他的脸上。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阿鹏,你真是生得靓过大明星呀。我都觉得你这张脸,可以倾倒几多妹妹仔。”
听到这熟悉的腔调,钟星鹏骤然想起,这是在哪里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九龙城寨!
好多年前!
他果然看见自己躺在那里,被好多人踢打。
他小小一只,只有十来岁大。
一张脸又真是,已经有后来做大明星时七八分标致。
更多的嘲笑声响起:“哟,城寨里的狗,还想要做大明星呢?”
又一只手,抓起他的头发,让他的眼睛对上他们的。
仇恨如同岩浆,不断在小钟星鹏眼中喷出。
却只可以让他挨更多的打。
钟星鹏泪眼模糊。
这些,都是他曾经的经历啊。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的主人,那只轻拍着他脸的手,蓦然,一耳光狠狠打下来,道:“阿鹏,你就是城寨的一只狗,永远都不要痴心妄想逃脱。”
大小钟星鹏,都只剩下瑟瑟发抖。
水珠滚落。
无数的水珠中,光影变幻。
“阿鹏,你饮呀。你如果肯饮尽这一鞋酒。你要做哪部戏的男主角,我就投哪部戏!”嚣张得意的笑声,刺耳回响。
一只臭气熏天的球鞋,在钟星鹏的面前晃荡。
肥胖的大脸,挂着诡秘的欲念,让他看一眼都想吐。
可是,真正让他愤恨的,是坐在他身旁的那个男人。
他西装革履,气质高华。
笑吟吟地欣赏,眼前两个人丑态。
看钟星鹏看过来,他大笑道:“阿鹏,阿凤姐这样看重你,你应该开心啦。要知她先生的珠宝行在香江多如牛毛,不知有几多钱。”
“如果她肯部部戏都投拍你,你在银屏上多露露脸,成香江的人才都识你。还愁做不殪崋到最红的大明星?”
钟星鹏骤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嘶”声。
他连怒骂都做不到。
这也是他曾经的经历。
他恨到牙缝中的经历。
就是这个男人,用烂仔逼迫他,在一个个富豪饭局中,受尽屈辱。
他恨不得杀死他。
蒲天择!
蒲天择!
钟星鹏咬牙切齿,却吼不出仇人的名字。
无数水珠落下。
光影再变幻。
光影中,靓女和靓仔彼此交缠。
人间至快乐事。
莫过于此。
但是,即便是在这时候。
那个一脸飒爽的靓女,依然昂着脖子,伸手,道:“乖,汪一声我听!”
“汪!汪汪!”
钟星鹏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看着那个人前光鲜的大明星,在蒲天颖的身下,依然不得不扮狗叫。
他简直笑不可抑。
是,因为他刻意吸引她,让她找上他。
作为蒲三的人,他再不用应酬那些恶心的富豪。
但,她也从来没把他当人啊。
他拼命地逃,可一直都是一条狗……
他拼命挣扎,想挣脱那根本无形,却让他窒息的绳索。
钟星鹏猛然坐起。
茫然四顾。
才发现,自己依然置身在围村。
只是,不知怎么到了一家村民的屋檐下。
他的旁边有一瓶退烧药,还有一床干干净净的厚被子。
钟星鹏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突然发现,那株他平常躺惯的大榕树。
就在斜右方不远处。
应该是有好心人,好吃力地将他从雨中拖了过来。
还给他准备了药和被子。
好多的眼泪,扑簌簌自钟星鹏脸庞滑落。
他到现在,第一次真正体会到。
别人对他的好,并不是天经地义。
且,真的可以,令他绝处逢生。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将那瓶药拾起。
好不容易才旋开。
他将药丸放进嘴。
没有水冲下喉。
他竟然用一只手,捧起地上的雨水,饮个不住。
任雨水将药冲下喉咙。
“叮铃、叮铃。”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
钟星鹏模模糊糊地抬头,看见远处的田埂上。
一辆自行车,慢悠悠往另一头行驶。
自行车上,一个身穿雨衣的身影,渐行渐远。
钟星鹏痴痴惘惘地看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216
钟星鹏已经脱掉湿衣, 将自己紧紧裹在干干净净的厚被子中。
好久没有这样温暖干净的触感。
他深深地嗅了嗅,被子中舒适的气息。
下一刻,忽然怔住。
他的唇角, 裂开一个无声无息的笑容。
比哭还惨的笑容。
被子中的味道。
他太熟悉……
或许连送被子的人, 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样幽幽的味道。
那是一种,少女身上很特别的甜香。
有点像花香, 又更加清新淡雅。
他曾经抱着她, 在她耳边问过:“达令, 你为什么这样香?”
一边问, 还一边亲吻她。
她边笑边躲,只会说:“冇呀。”
后来,他们住在一块, 好长时间。
他发现, 她确实从来都不喷香水,用香蜜。
那香味,就是少女身上最天然的体香。
再次闻到这熟悉的香味。
钟星鹏简直不可置信。
来自路人的怜悯,都真实过那个人还会给他送药、送棉被……
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 遥远的田埂,自行车上骑行的纤瘦背影。
“……”钟星鹏张了张口, 却连这个名字都吐不出。
阿靓!
他做过那样狠毒的坏事, 用她的感情去设计她,逼她去死。
她竟然还肯……
还肯雨中送被……
好多的眼泪,滑下。
钟星鹏明明觉得,自己从来都毫不在意那个小女仔。
可是, 也许是他太落魄,吃了太多苦。
或许是天这样冷, 他这样病。
她竟然还肯送来退烧药和干净被子……
他的一颗心,都在颤抖。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审视自己灵魂的龌龊。
为了报仇,就要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为了报仇,就要处心积虑,欺骗少女的感情?
她那样爱着他,纯粹而不求回报。
他却一心,只想要她的一条命。
用她的命,去谋求一份投名状,去娶蒲天颖?
他紧紧地闭了闭眼,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万分难堪。
阿靓报复他时。
他只觉得她报仇天经地义,却并没有真正忏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上一次相见,她路过榕树下,看见丑怪的乞丐,还善良的施舍了,一张五十块的港纸。
直到认出丑怪的乞丐竟然是他,才将港纸又拿走,跑了。
他的心中,更多的感觉,是好怪异的恍惚。
更多的情绪是羞耻。
羞耻被她看见这样难堪的,怪物一样的自己。
因为,那个少女,代表的是他昔日的荣光。
是无数新闻纸、无数影迷,热捧的香江最靓影帝钟星鹏。
她跑走后,再也不见。
他的心中,就仿佛那些昔日的荣光,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他还拥有的,只是一身残躯和生不如死的行乞岁月。
“阿靓,好对不住……我真是错得好冇谱。”他的唇无声启动,一遍遍在心中重复这些话。
不过,对方根本都听不到,又有什么用呢?
他痛苦得发颤,这是来自病痛和灵魂忏悔的同时惩罚。
“阿靓,只愿你一生幸福,可以嫁个你钟意他,他钟意你的男仔……”
永远都不要再记得他……
他这样来自污秽的渣滓……
………………
微雨扑面。
寒风轻抚着骑车人的脸。
因为行车速度比走路要快上许多,吹在脸上的风,也比走路感受得更迅疾,也更冰冷。
她只能忍耐着,双手把着车把手,连头上天蓝色透明雨衣的帽子,都没办法整上一整。
艰难地骑了十几分钟。
终于,骑行到了一幢两层高的村屋前。
雨还在下,打得村屋外摆的一圈花盆中的绿植,东摇西晃。
落下一地残叶。
自行车稳稳停住,阿靓将车搬到屋檐下,用根链条锁锁住。
她走近淡青色的村屋,掏出钥匙,进了门。
他们一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个月了。
围村的节奏,比香江城中,慢上不知道多少倍。
她又是在书店上班,生活十分恬静。
阿靓甚至觉得,这里的生活,才可以称之为生活。
她掏出钥匙,开门。
将雨帽取下,这才进了屋,关上门。
听见门响,布帘子掀开,有人走了出来。
“阿靓,返来了?有冇将被子同药送过去呀?咳咳……”说话的是她阿爸。
看见阿爸瘦骨嶙峋,还不住咳的样子。
阿靓咬住漂亮的红唇,将想要说的话,又全都吞了回去。
江阿伯看她一眼,又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冇送呀?”
一边说,他一边往外走,却还是不住地咳。
“阿爸,你去哪呀?外边正下雨呢!”阿靓看他那只青筋突起的手,握住了门把,赶紧说。
“你都知道下雨呀?我去将钟生接返屋!”江阿伯将门打开,一阵寒风扑面。
骤然受冷,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靓蓦然回身,将门合上:“阿爸,你自己知自己事啦,受不得风,下雨你还出去!”
“咳咳……”江阿伯想说什么,却又咳得厉害。
阿靓忙上前,给阿爸抚背顺气。
布帘子又掀开,江阿妈端了个煲出来。
煲中汤汁雪白,那是一煲杏汁猪肺汤,止咳润肺。
她看见老公又在咳,赶紧将手里的汤放到饭桌上。
说:“阿靓,你不好气你阿爸呀,你知他这身体,不可以气啦。”
阿靓这才叹了口气道:“冇,我都按照你们的话,将那床被子,还有感冒药,送给那乞丐了。”
“咩乞丐呀,那是钟生!如果冇他,我这条命都早就冇了……咳……咳……”江阿爸咳得惊天动地。
吓得阿靓再不敢说了,捏着小拳头,给阿爸轻轻捶背。
冬天冷,她阿爸的肺癌,虽然控制住了,却还是会好难过。
阿妈走过来,揽住阿靓,轻声道:“阿靓呀,我知你同钟生分手了,好生他气。但是,不管怎样讲,他都是你阿爸的救命恩人。”
“得人恩果千年记,我们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冷死呀。”
阿靓无奈地轻轻点头。
她阿爸肺癌,不能生气着急。
她一直就没敢给爸妈说,钟星鹏给他们家三十万也好,对她好也好,全都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想要骗她去死。
阿爸如果知道,自己治病的三十万,是用来买女儿的一条命的。
她怕把阿爸给气死了。
所以,她根本就没敢提。
只说是大家不合适,分手了。
可是,阿靓万万都想不到,全家为了躲开蒲家,搬来围村。
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已经毁容,做了乞丐的钟星鹏。
本来,她阿爸阿妈还不知道,也认不出。
那一天,她偶遇他之后,又气又恨又称愿。
晚上在自家院子里,给菩萨上香,谢谢菩萨让钟星鹏恶人有恶报,毁容做了乞丐。
结果,给起夜的阿爸听见了。
阿靓被阿爸阿妈,说了整整三天。
说就算分手,也不可以这样心坏。
救命恩人落到这样凄惨。
他们没有报恩,又怎能这样幸灾乐祸?
当时,江阿伯就要去接恩人,返屋来一起住。
还是阿靓拉住他,说他一个大明星,落到这样恐怖的田地,是惹了惹不起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要是将他接回来,只怕,马上就有人上门伤人。
那些人的仇家,都是有权有势,手底下有的是烂仔。
会连他们家也惨遭横祸!
江阿伯才没有说什么。
但是,那一夜,阿靓听见隔壁咳了一夜。
她真是好心疼,善良的阿爸阿妈。
不得不听他们的,自己背负了,并不愿意施舍的善意。
…………
一辆奢华的黑色迈巴赫豪车,奔行在雨夜中。
夜雨将它洗得更亮,在香江街道的霓虹灯影下,简直闪闪发光。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开到了漂亮的白色大别墅前。
车稳稳停在大门前。
车门打开,穿得十分精英范的杜秘书下车,打开一把黑色大伞。
绕到另一边的车门,恭恭敬敬开车门。
一只穿着昂贵,黑色手工定制皮鞋的脚,跨出。
杜秘书赶紧将大伞倾斜,将刚下车的BOSS,遮得严严实实。
全不管,伞沿还在不断滴水,落到他自己的肩头。
迈巴赫豪车,被司机开去地下车库。
两个人一路走至大门。
杜秘书赶紧伸手,给蒲天择开门。
漂亮的金属大门一打开,就有男人同女人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那种声音,干娱乐业好多年的蒲天择,一听就皱了皱眉。
他却只是转身,挥挥手,道:“阿杜,你都累了,返去休息啦。”
人精如杜秘书,其实也听出来了。
不过,他的面上一点神色没显,恍若自己就是个聋子。
他微笑着道:“好的,BOSS,明早八点半,我同司机一起来接你。董事长通知,天下娱乐有个集团会要开。”
天下娱乐这一代的董事长,就是他们大哥蒲天意。
蒲天择只是点了点头,挥挥手。
杜秘书赶紧快步走出去,自己联系车子。
蒲天择这才转过身,视线冰冷地瞪着大门。
他站在门口,没走进去。
过了好一会。
冷风吹拂,温暖如春的大别墅室内,也被吹得好冷。
室内响起一个略有些暗哑的女声抱怨:“珍嫂怎么回事,门都冇关?冷死我啦。”
“达令,我给你暖暖,你就不冷啦。”笑嘻嘻的男声,又温柔又魅惑。
“去去去!你把门给我关了先。”女声催促。
“得令!”男声嬉皮笑脸回应。
很快,室内响起脚步声。
一个人影,走到门边。
正要关上半开的大门。
他忽然瞥见门边,笔直站着,神情阴鸷的蒲天择。
顿时,吓得什么东西掉了。
蒲天择跟着低头,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东西,火气差点没烧到嗓子眼。
那是一包,还没撕包装的杜蕾斯。
男人只穿了件睡袍,露出很好的身材和一张昳丽的脸。
“阿钰,你怎回事?关个门都好半天……”
亲亲热热的女声,由远及近。
走到门口,二话不说,抓住那个英俊的男人,低声吩咐:“吻我。”
陈家钰拼命向,也只穿了件睡袍的蒲天颖打眼色。
“咩呀?你眼睛抽筋?”蒲天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朝他打眼色的方向看。
她随意看了眼蒲天择,就好似没看到一般。
反而贴了上来,同陈家钰缠绵热吻。
陈家钰的人好似抖糠一样,被吻如上刑。
蒲天颖终于受不了啦,推开他,大声道:“做咩呀?陈家钰,你怕咩?他是我二哥,又不是我老公,你用得着怕成这样?”
陈家钰可没她这样的心理素质。
一只眼睛瞥见蒲天择杀人般的视线,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蒲天颖正要发作。
“滚。”蒲天择已经淡淡开口。
陈家钰可怜兮兮地,回头望了望蒲天颖。
蒲天颖根本没在看他,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充满挑衅地望住自己二哥。
“还不滚,就不用滚了。”蒲天择淡淡道。
听到冰冰冷冷,毫无感情的一句话。
陈家钰再不敢侥幸,连屋内的衣服都不敢去拿。
穿着睡袍,拎了自己门口的皮鞋就往外冲。
蒲天颖气得放狠话:“陈家钰,你今次如果走了,以后都永远不好再找我!”
男人头都没回,直接冲向雨水之中。
赤着脚,没穿大衣,刚踩到雨水中,就冷得连打了几个寒颤。
蒲天颖气得不得了,冲进屋子里。
一会,又冲出来,抱着件大衣和一堆内衬。
“啪”一下,全都摔在大别墅的台阶上。
“滚!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蒲天颖疯狂骂人。
本来已经跑出几步的陈家钰,偷偷斜睨了一眼蒲天择的脸色。
只见,后者面沉如水,一句话都没说。
他赶紧偷偷溜回来,将衣服全部抱着,大衣披在睡袍上。
这才急匆匆跑入雨帘之中。
再顾不得冰冷的雨水,浸透了赤脚。
蒲天颖恨恨看着,已经没了男人影踪的雨帘。
她气呼呼地转身,进了大别墅。
从头到尾,她看都没看一眼二哥。
蒲天择这才淡淡皱眉,跟着跨入房门。
一进门,就看见蒲天颖,正气呼呼地坐在真皮沙发上。
睡袍中,雪白的大长腿双腿交叠。
手上还夹着点燃了的一根烟,正在吞云吐雾。
蒲天择的眉头锁得更紧,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说:
“去将件衫着好,你都知,我是你二哥,不是你老公。你成日露着双腿,要不要脸?”
蒲天颖狠狠抽了口烟,喷出一大圈烟雾,阴阳怪气地大笑:“哈哈哈,你都知,你只是我二哥,不是我爹地呀?”
“我穿咩衫,关你屁事!同谁睡觉,关你屁事!穿衣自由,明不明?人身自由,明不明?”
蒲天择冷笑,道:“我不想人家话,我们蒲家的千金,咩破烂都捡!”
“男欢女爱,人之天性!大哥都不管我,要你鸡婆?”蒲天颖又吐出一大口眼圈,喷他。
蒲天择皱眉道:“如果你不姓蒲,我都冇眼看你。”
“哈!”蒲天颖又是一声怪笑,“蒲天择,你终于把真心话讲出,你就是想找机会赶走我,怕多个人同你争产!”
“可惜呀,我姓蒲,这是你改变不到的事实。蒲家都不是你的,你再怎样争,大佬,才是蒲家的真正继承人!”
蒲天择的脸色,难看得好似外边的雨夜天空。
他强行忍耐了好久,才又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一个堂堂蒲家千金!名声玩坏,上流社会都知,谁够胆娶你?”
蒲天颖冷笑道:“想娶我的人大把,用得着你操心?”
蒲天择笑声更冷:“陈家钰还是钟星鹏?你信不信,我只要放个风,大家都不准给陈家钰戏拍,你看他离不离你十丈远?”
陈家钰是“天下娱乐”,新近蹿红的小生。
他虽然没有钟星鹏那样出色的演技,却同样有张很好看的脸,很帅气的身材。
不过,蒲天颖一想到,刚刚他吓得衣服都不要,就赤脚冲进雨中的衰样,就好生气。
“无胆鬼,谁稀罕?”蒲天颖轻哼了一句。
蒲天择的笑容更得意,他轻声道:“阿颖,如果你要选的是钟星鹏,那你手脚可要快些呀。”
蒲天颖都懒得理他。
蒲天择却不肯放过她,轻声道:“阿鹏而今虽然又丑怪,又残废,但是都有妹妹仔好珍惜。””阿颖,你如果不快些接返,只怕他的心,都不是你的啦。”
蒲天颖啐他一口,正要说话。
大门又再度开了。
顿时,两个人一起噤声。
大别墅因为蒲天颖带了男明星回家玩,屋子中的佣人,她统统都给放了假。
所以,大门打开,一定是大佬回来了。
果然,蒲天意迈动大长腿走进来。
他的高定手工呢大衣挽在手上,银灰色的西装肩头有点露水。
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比外边的雨夜还要冷。
看到他进来。
蒲家两兄妹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奇异地消失了。
“大佬。”两人一起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蒲天意淡漠地点点头。
眼睛却看住蒲天颖手中的半截烟。
蒲天颖赶紧手忙脚乱,将烟按熄在烟灰缸中。
才将烟熄灭了,又瞥见大佬正盯着她的一双腿。
她赶紧规规矩矩将腿缩回睡衣,站起,腼腆道:“大佬,我上楼换衣服。”
蒲天择笑得前仰后合。
大佬的目光瞥过来,他也赶紧收声。
蒲天意的声音如冰玉般好听:“阿择,不好欺负阿颖呀。”
蒲天择赶紧赔笑道:“冇,绝对冇。我疼阿颖还来不及。大佬,不信你问她,刚刚我还在关心她的终身大事。”
蒲天颖在大哥背后,趁他看不见,恶狠狠地瞪住蒲天择。
大哥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侧头看向蒲天颖:“阿颖,你有钟意的男仔了?”
蒲天择笑吟吟看着她,等住她说陈家钰,还是钟星鹏。
她如果真敢说,他就佩服她。
蒲天颖懦懦道:“冇呀,二哥同我开玩笑啦。”
蒲天意望向蒲天择:“阿择,你有好介绍给阿颖?”
这可把蒲天择难坏了,他介绍说给大哥听,也只能说,他们这一层级的世家子弟呀。
他可不想,真让老三找个如意郎君,如虎添翼。
他皱眉想了半天,忽然笑道:“汤家二少长得又好,能力又强,还是香江老牌世家子弟。配阿颖再适合不过。”
汤家同他们势同水火,汤文若的狗脾气,谁都管不住。
要真肯同蒲天颖联姻,那才太阳打西边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蒲天颖哪里不懂,这位是想羞辱她。
气得差点想,当着大哥爆粗。
蒲天意状若沉思,一瞬后,淡淡道:“汤文华人才虽出众,但是,大家都是做影视公司。同行相争,到时,阿颖夹在中间为难。”
他一边说,一边淡淡扫一眼蒲天择。
蒲天择沉默。
大哥眼明心亮,他糊弄不了。
他倒是想看看,大哥对阿颖的联姻到底什么心思。
他试探着问:“大佬,你又有冇好人选?”
蒲天意沉思了一小会,淡然道:“过几日,我安排一个小聚,请刘家二公子同李家小公子一起打高尔夫。你同阿颖都来。”
顿时,蒲天择心中好不爽。
大哥口中的刘家二公子,是香江传媒巨头刘家。
香江电视台,就是他们家的。
集团旗下还有多家报纸、杂志。
并间接影响多个社交群体。
大哥看上的,当然是他们的影响力,足以将“天下娱乐”,推到更高的位置。
蒲天择一心想将汤家,自香江影业第一的银色宝座打下来。
出尽百宝,甚至用上了玄学,不惜害死人都没成功。
如果,真让阿颖嫁过去,轻松推动“天下娱乐”上位。
那他蒲天择,以后还有站的位置吗?
李家小公子就更离谱了。
李家是地产巨头,地产楼盘可以说开到全东南亚,乃至辐射欧洲。
如果阿颖可以联姻成功,又确实对蒲家的影院生意扩张,会有无限助力。
但,蒲天颖这样恨自己。
她要嫁得这样好,必然转头就要自己老公,一起对付他。
他忙笑道:“大佬对阿颖真是冇话讲。刘家、李家,都是香江有头有脸的巨家豪富。只不过,阿颖话给我知,她早都有心上人了。”
蒲天颖本来怔怔地在听。
她对刘家、李家都没什么兴趣。
嫁去同样的豪门巨富,去做人家媳妇,无数规矩要守。
白白将自己手上的产业,便宜二哥。
不过,一听蒲天择的反应,她警戒心即刻大起,立即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对方。
蒲天择看都没看她。
“哦?哪位名门公子?”蒲天意轻声问。
蒲天择淡淡笑道:“钟星鹏。”
他等着大哥发问这是谁。
谁知,蒲天意淡淡道:“最靓影帝呀,如果阿颖真心喜欢,我同意。我同好莱坞谈的那个项目,正需要大家合资开家公司。”
“就让他来做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啦。既可看下他能力,如果成功,又可累积声望同人脉。”
“他如果可以成为城中炙手可热的新贵,就配得过我们阿颖了。”
蒲天颖感动道:“大佬……”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中更加无限感概。
更加确定,大哥才是真正爱惜自己。
每一步,都为自己打算得好好。
哪里好似蒲天择。
同样出考验题目,他出一个手上沾血的。
如果周家影院夺取成功,功劳是他蒲天择的。
但满手血腥,随时可能会惹上噩运缠身的,是钟星鹏。
或者说,是她蒲天颖的老公!
她的心中又好怅惘。
如果当时考验阿鹏的是大哥……
只怕,她不但有一个好犀利的老公。
还可以同他双剑合璧,一起架空蒲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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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
217
半夜, 蒲天颖猛然从她那张意大利恒温水床上猛然坐起。
她做了好多离奇的怪梦。
她梦见阿鹏成功,将周氏集团害得破产。
“天下娱乐”低价收购了,所有周氏的影城和戏院。
连汤氏兄弟影城都破产清盘了。
“天下娱乐”股票价格一升再升, 风头在香江城中, 一时无两。
她和钟星鹏结婚了。
婚礼很华丽,两个人婚后好幸福。
大哥真的按照他说的那样。
让阿鹏做了, 新成立的合资电影公司的总经理。
他们两人双剑合璧, 将二哥坑得好惨。
眼看一举正要将蒲天择, 成功赶出蒲家。
由她来做“天下娱乐”的总经理。
结果, 阿鹏突然销声匿迹,她怎么都找不到他。
最后,连她自己都惨死在了, 一只穿红色新嫁娘服的……
坐在静夜中, 蒲天颖根本不敢想下去!
她的心头充塞着恐惧。
梦里的画面,到现在全都历历在目。
每一幅画面,都真实得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赤脚下地,走在地毯上,将全部灯光按亮。
灯火通明, 坐在亮光处,她心头的恐惧总算要好些。
不知道为什么, 她明明知道, 而今,钟星鹏已经变成了那样好丑怪的模样。
可是,梦中一见到眼睛闪闪发亮,形貌还如同当年, 靓得成个香江都为之陶醉的最靓影帝。
她的心,就一直忍不住回忆起, 从前的种种甜蜜同温柔。
有钟星鹏做对比,陈家钰这样的胆小鬼,根本不值一提。
钟星鹏对他们蒲家,虽然也显得又敬又畏。
蒲天颖却一直都知道,他就好似梦中一样,有野心也有能力。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潜藏在内心深处,对于蒲天择的恨意。
她会选他,本来就是想借他的手,去对付二哥。
她欣赏的也是这样的人:虽然危险,却有魄力有心劲。
其他如陈家钰这样的男人,软趴趴的好似一条哈巴狗。
她又真是提不起兴趣。
她抱着膝盖沉思。
以后要怎样?
真的好似大哥安排的,嫁去刘家或者李家?
她不甘心!
嫁去那样的豪门巨富之家的命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太清楚。
大多数上流社会的阔太太,都好似一件摆设,夫家的权柄握不到手,自己也开创不了想要的事业。
相夫教子的生活,已经够肉麻。
何况,据她所知,绝大部分富豪,都会出来玩小明星。
甚至包二奶、三奶。
大房们,不想离婚变得一无所有,只好统统装作眼睛瞎、耳朵聋。
忍气吞声,任那衰人在外边几头家、左拥右抱。
蒲天颖一想到这样的生活,都忍不住连打几个寒颤。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简直比死了还恐怖。
她想要的,是同二哥一样,可以在蒲家分得一席之地。
甚至可以大展拳脚,挤走二哥。
想要嫁的,是钟星鹏那样。
长得又好,又有能力,又听她话。
还有满腹机心,是帮她对付二哥的好帮手。
蒲天颖越想,越觉得自己对钟星鹏深情厚谊。
越想越恨二哥。
尤其是想到,钟星鹏那张好看到发光的脸。
突然,碎裂成了榕树下,那张令人发呕的怪物的脸。
蒲天颖简直要抑郁了。
将极美打碎成极丑。
这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美,更加令人郁闷。
蒲天择!
你好歹毒的心肠!
害了阿鹏,毁我助力!
还特意叫那个杀千刀的杜特助,带她去看。
存心连他们从前的美好记忆,也全都毁掉。
今天,他竟然还当着大哥,说她的心上人是阿鹏!
这不是恶心她么?
不。
她冷静下来,又想了想。
到这时,彻底明白了二哥的心思。
他提汤文华也好。
提钟星鹏也好。
都是不想大哥,给她找一个巨富世家。
他怕她,拥有他都惹不起的助力。
蒲天颖的手掌撑住额头,满腔的恐惧此时,都转为愤恨。
是了,连梦里,二哥都害了阿鹏,毁了他们的婚姻。
就连她的死,都怪他!
她真的没办法将刚刚梦中的一切,只当做一个梦。
她甚至觉得,那是他们的前世……
因为真切到,就仿佛现实中的记忆一样,那些鲜活的情绪:幸福、痛苦、恐怖,全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她忽然又想起:大榕树下,钟星鹏那张稀烂的脸。
缓缓向她张口。
连舌头,都没有了一半……
还有那块稀烂的“银饼”……
那只曾经刻着他们名字:“鹏颖”的戒指。
她匆匆站起,在自己的化妆台上乱翻。
好不容易,才在化妆桌的最底层抽屉中,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那条铂金项链。
她一把抓在手里。
项链的坠子,是一个式样简单的银戒指。
她摩挲着光秃秃的指环。
在一侧,找到另外两个字:“天星。”
这一对指环,是钟星鹏第一年,向她求婚时送出的戒指。
后来,每一年,他都送她求婚戒指。
每一年的戒指,随着他地位的攀升,收入的增加,越送越贵。
但她真正在意的,还是这一只。
因为,她亲眼见到,另一只已经被二哥的人砸成了银饼的戒指。
在而今的蒲天颖看来,钟星鹏做乞丐,都小心珍藏着已经损毁的它。
只能是珍惜他们间的爱情。
下手毁戒指的,不可能是他。
更何况,这对戒指,她刚刚在梦里也见到了。
那个华丽的,全香江的名人富豪都来参加,他们的西式婚礼。
他们的结婚戒指,就是这一对普普通通的银戒指。
在钟星鹏的深情告白后。
她记得,梦中,它还成了全香江的佳话。
全香江的妹妹仔都羡慕她:戴着初心戒指,嫁给最靓影帝,被最长情的罗曼蒂克告白。
可是,这一切,全都同那个银戒指一样,破碎了。
合资公司同天下娱乐两个公司的总经理,没有了。
人人称羡的老公,没有了。
只有那一张满是水泡,触目惊心的丑脸,不停在她脑海中晃悠。
她恨得雪白的牙齿,将嫣红的唇都咬出了血。
这一切,全部都是蒲天择害得。
蒲!天!择!
蒲天颖的恨意攀升到,一个前所未及的高峰。
正在气血上涌之时,一句话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阿鹏而今,虽然又丑怪,又残废,但是都有妹妹仔好珍惜。阿颖,你如果不快些接返,只怕他的心,都不是你的啦。”
蒲天择得意而嘲弄的声音,反复在她大脑中回响。
什么意思?
她愤然坐了良久。
忽然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根本不管,现在是大半夜。
那一头却仿佛白天一样,飞快接起。
电话筒中,立即传来好狗腿的一个声音:“蒲小姐,你好。请问,有咩需要?”
“你帮手我查清楚,阿……不是,查清楚围村大榕树下那个乞丐,最近都有咩人接触他。”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查。
话筒对面,是她手下的烂仔。
“好的,蒲小姐,我将那个乞丐从前的来历一起查清,将档案交给你。”对方毕恭毕敬,比私家侦探还敬业。
蒲天颖忙道:“不用了。我只要知道最近十天的事。”
她并不想别人知道,那是钟星鹏。
同钟星鹏交往过的那个是她,丢面子那个,也是她。
“好的。”虽然她的要求好怪,查的人更怪,对面却连问都没有问,即刻答应,执行。
电话挂断线以后,她呆坐了好久。
倒头躺在水床上。
神志却清醒得根本不敢睡。
虽然,她显性层面的情绪,已经由恐惧转为了愤怒。
但是,潜在的深层情绪,还是有好多的恐惧,令她睡不着觉。
她又翻身爬起。
自顾拨出一个号码。
这一次,电话铃声响了好久。
那边接起电话,一个有些意外的男声传来:“蒲小姐,这样晚?”
“温大师,还未恭喜,接掌青莲堂,弘扬正统玄学,继承木大师遗志。”
蒲天颖身为“天下娱乐”集团公司公关部经理,漂亮话当然还是很会说的。
她平时懒得说,只不过因为,她认为不需要罢了。
那边,被称为温大师的男人叹了口气道:“成个青莲堂,全都冇想到家师,竟然这样早就仙游了。”
“师兄弟全都好伤心,往昔热闹繁华的青莲堂,而今,都已风流云散。”
“只有我这个不成器的,还守着师父的这间法堂,勉强支撑。蒲小姐你见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蒲天颖也不和他兜圈子,快人快语,道:“温大师,我这里有好关照。只是,不知你有冇本事接。”
她这话一出,温大师停顿了片刻。
他是木青莲已经出师的徒弟。
本事当然不如木青莲远矣。
而且,一向深知。
蒲家找师父,一向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活。
他得师父信任,从中联络。
所以,蒲天颖才有他的手机号码。
这种活,风险极大。
先不说世人如果得知,会如何反应。
就是涉及玄学邪术,风水杀局,一个不慎。
设局人,都会遭遇业报反噬。
只不过,他也确实没得选。
青莲堂如今,又真是举步维艰。
老师一死,树倒弥孙散。
师兄弟纷纷离开。
从前那些日进斗金的客户们,也迅速流失了百分之九十。
香江富豪都好信玄学。
重金都会聘请玄学大师,给他们看风水,祈福,选吉时等等。
但是,香江富豪也最现实。
他们请风水大师,最看重的,就是能力和名气。
以前奔着老师来的客户,都是因为木青莲“香江第一玄学大师”的金字招牌。
而今,木青莲一死。
他们当然都执着重金,去找另一位“香江第一玄学大师”去了。
木青莲的徒弟?
谁认识?
剩下百分之十没有走的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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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蒲小姐这样的,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害人的富豪。
杀人放火金腰带……
这些人不走,是因为他们也没得选。
好似木青莲这样名声本事的玄学大师,个个敝帚自珍。
十分爱惜羽毛,根本沾都不肯沾这些邪门歪道。
这些富豪可以选择的,也只剩下青莲堂,这个本来就为他们做这些事的法堂。
温大师一咬牙道:“不知,是咩关照呀?这费用又是?”
蒲天颖笑意吟吟道:“我们“天下娱乐”做事,从来都不亏待任何人。温大师,你放心,我二哥给你的酬劳,同你师父一样算。”
温大师顿觉喜出望外。
毕竟,他想都没想过,他可以收到师父的数字。
据他所知,每一次师父为蒲家做事,收取的费用,最少都是七位数。
他也不问任务了,忙连连道谢:“好多谢蒲总,好多谢蒲小姐。”
蒲天颖一只手轻轻转动项链吊坠,抚摸着那凸起的字样。
一边笑语盈盈。
…………
嘉峰笑得好欢乐。
好快到新年。
这世界上的小朋友,全都好喜欢过年。
尤其在1992年,还没有互联网。
娱乐手段还极度不发达时,更是如此。
因为,只有过新年,才可以放烟花,才有好丰盛的年夜饭吃。
才可以不用上学,一直疯玩、狂吃。
嘉峰又同普通的香江小朋友不同。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过过真正的新年。
他才刚刚四岁。
一岁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记忆了。
去年和前年。
他都还住在深水埗的劏房中。
每到新年,也是他最不开心的日子。
因为,除夕到大年这几天。
他是完全见不到烂赌翔的。
就他和妈咪两个人。
他没有压岁钱。
妈咪的买菜金还都被抢走了。
烂赌翔自己的狐朋狗友,过年还会给这个烂仔发点红包做赌金。
烂赌翔却从来没有想起过,自己的儿子。
等到他赌输回家,看见嘉峰母子,也只会气不打一处来。
拳打脚踢,将他们当做出气筒。
所以,嘉峰从来都没喜欢过过年。
但是,今年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但妈咪给了他好多压岁钱,谢阿叔、干爹、两个漂亮阿叔,周阿叔、林阿叔、叶阿姐、翠婆、阿珊妈咪、餐厅的小阿姐们……
统统都给他发了大红包。
还有好多钟意他的歌迷,给他寄来新年礼物。
最最让他开心的是:
他妈咪让他,邀请谢阿叔同他们一起过年。
谢阿叔答应了。
虽然还没有到晚上,小嘉峰已经好期待,同妈咪还有谢阿叔一起过年的辰光了。
这个新年,他一定会牢牢记得!
218
大年三十。
早在一两天前, 秦霜树就已经将成间一居室,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玻璃窗,都擦得亮亮堂堂。
又用柚子叶煎水, 母子两洗澡, 全身都清洁得干干净净、吉吉利利。
春联是秦霜树自己买来,自己贴在门两边。
大大的红色福字, 则是小嘉峰站在凳子上, 亲手倒贴在大门上。
宝珠戏院春节不放假, 人人都得开工。
因为电影一到春节, 香江人都出来娱乐,春节档票房十分火热。
正是戏院赚钱的好时机。
但是,秦霜树的餐厅, 早早就给员工们放了假。
腊月二十八, 全餐厅的同事一起食完尾牙宴,就在玻璃门上,贴上开年后的开业时间,打烊了。
想除夕全家一起来猪油渣师奶餐厅,吃年夜饭的食客们, 可失望了。
忙碌了这么半年,秦霜树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过年彻底放松, 可以好好陪陪嘉峰。
罐头厂春节期间的备货, 也早就提前几天完成。
送去了各大超市。
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过个新年。
正月初五再重新返工。
谢云隐的公司,到了年底,也是一大堆事。
他们忙着被客户追尾款, 追客户尾款。
租船订舱、出货交单。
同贸易公司同地产公司的员工,开晚会, 抽奖,吃尾牙宴。
他一直忙到年三十当天,才总算有空。
今天,对于他来说,其实也好特别。
这么多年来,人人都热热闹闹过春节,谢云隐却从来都是一个人过。
他没有亲人,这种热热闹闹的节日,尤其孤单。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缩在浅水湾别墅,一步都不出门。
他常常在那个露台,坐在椅子中,对着大海发一晚上的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人前无限风光的香江商业新贵。
在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里,他总是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对着一盏孤灯,一面大海。
枯坐一夜。
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邀请,同在意的人一起过年。
所以,他都好兴奋。
一大早,他就开了他的劳斯莱斯幻影出来。
到达秦霜树的家时,他手中已经提满了大包小包。
有给嘉峰买的乐高玩具,有变形金刚奥特曼。
还有一只嘉峰渴望已久的游戏掌中机。
还有送秦霜树的一大捧,十分华贵美丽的双色玫瑰。
那束玫瑰花边缘,是可爱的玫红色,整个花蕊则是渐变的淡黄色。
停了车,上了楼。
敲门。
来开门的是,穿得焕然一新的小嘉峰。
“谢阿叔,你终于来啦。新年快乐呀!”嘉峰的声音比蜜还甜。
谢云隐笑眯眯弯下腰,自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小朋友:“嘉仔,新年快乐,旺到飞起呀。”
“多谢谢阿叔!新年快乐,大发利市呀!”嘉峰的声音更加欢快了。
等到谢云隐手中大包小包的玩具,全都送到他手里,他简直开心到飞起。
“谢阿叔,你蹲下呀。”小朋友的声音软软糯糯。
“嘉仔有悄悄话要同我讲?”谢云隐一边问,一边真的蹲在嘉峰身侧。
嘉峰凑到他耳朵边上。
谢云隐正准备仔细聆听。
忽然,只觉得脸上一湿。
糯糯软软,好似果冻一样的触觉,在他脸上轻轻停留。
谢云隐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小朋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心,都暖洋洋的。
一个从来没亲过妈咪以外的人。
另一个从来没被别人亲过。
这样的感觉,让两辈子都没有家、没有亲人的谢云隐,感觉好好。
正在厨房准备丰盛的除夕大餐,秦霜树闻声走了出来。
看见这温暖的一幕,也不由会心一笑。
谢云隐听到她声音,这才站直了。
将手里的花和礼物,交到她手里。
“阿树,新年快乐呀!”
“好漂亮!谢生,新年快乐!”秦霜树低头嗅了一嗅,玫瑰的芬芳立即盈鼻。
满抱的花,连她的衣襟都染香了。
“阿树,走!我已经约好发型师,我们三个人,一起剪头发去。”谢云隐兴匆匆提议。
香江的习俗,过新年要穿新衣,还要剪新发型。
往常,都是谢云隐一个人,穿了新衣,理了新发型,只会更显落寞。
他早都想好了,今次要三个人齐齐整整。
“好耶!”秦霜树还没回答,嘉峰已经拍手笑。
小朋友摇摇摆摆去衣柜,给自己和妈咪拿外套。
秦霜树笑道:“谢生,你等我关火。”
她进了厨房,将备好的菜,全都罩上。
关了火,洗了手。
这才出来,正看见小嘉峰同谢云隐正挤眉弄眼。
“咩事呀?”秦霜树问。
谢云隐淡笑不语。
小朋友好殷勤地,给妈咪递过来一件宝蓝色羽绒服。
嘉峰自己也穿的同款宝蓝色羽绒服。
这是秦霜树特意买的亲子装。
小嘉峰都好喜欢。
可惜妈咪总是太忙了。
母子两都没什么时间,一起出街逛。
所以,这套亲子装买过之后,只有当天在百货商场,让谢云隐来做柴可夫时穿过。
秦霜树伸手接过外套,顺便摸摸嘉峰的头。
“多谢你呀,乖仔。”
她很能感同身受小朋友的心情。
三个人,一路下了楼。
谢云隐为母子两,打开车门。
三个人一路说、一路笑,车稳稳驾驶在充满新年气氛的香江街道。
十分钟后,车子到了,中环最著名的一家美发沙龙门前。
两母子先下了车。
谢生将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再走出来,换了一身新装
等他走过来,秦霜树顿时怔了一怔。
张口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问。
反而是一边的嘉峰,看见谢云隐,眼睛一亮,使劲拍掌:“谢阿叔,你穿宝蓝色,真是靓到发光!”
只见,本来上他们家,只穿了一身银灰色西服的谢云隐。
此时,在西装面上,穿了一件羽绒服外套。
他这一件羽绒服,同秦霜树母子身上的羽绒服,品牌、版型、颜色全都一模一样。
三个都长得好靓的人穿得齐齐整整,就好似……
秦霜树莫名脸烫得发慌。
她这时当然已经明白,小嘉峰鬼鬼祟祟同他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
谢云隐却好整以暇,笑道:“走啦,Jacky等好久了。”
三个人一起走进,这家时尚美发沙龙。
在门口迎接的礼宾小姐,一看见谢云隐,就笑着说:“谢生,新年快乐,Jacky一直在等您。”
显然,谢云隐是这里的常客。
她的目光随之又落到,跟在谢云隐身后,穿着一模一样的一大一小身上。
靓女的眼睛略略露出一丝惊讶,转而又微笑,道:“谢太,新年快乐;小公子,新年快乐。”
“不……”秦霜树正要说什么。
一只手伸过来,牵住她的手。
她的脸顿时烫的厉害,完全忘记要否认什么。
就浑浑噩噩,跟着谢云隐进了美发沙龙。
嘉峰偷偷一笑,朝着礼宾小姐道:“靓女,你都新年快乐呀。”
然后,他快快乐乐地跟着妈咪和谢阿叔,进了美发沙龙。
这也是小嘉峰,第一次进这么豪华的美发沙龙。
以前在劏房时,小朋友剪头发,都是妈咪亲自给他剪。
而今,妈咪好忙,他最近两个月剪头发。
还是阿文师兄,带他就在玄来堂楼下,小发型屋剪的。
Jacky穿着十分时尚,审美超级在线。
等到三个人出了美发沙龙,全部焕然一新。
谢云隐和小嘉峰,理的是一模一样的发型。
帅气的飞机头,配上硬朗的轮廓,超高颜值的脸,谢云隐被衬托得更加英俊绝伦。
小朋友的可爱飞机头,配上可可爱爱的瓜子脸,多出几分童话王子般的清新。
秦霜树的长发,为了做事更方便利落,剪做了内扣的锁骨直发。
配上她小小的瓜子脸,显得好甜美。
这样靓丽的三个人,走在一起。
穿得又一模一样,在香江街头回头率,也是一等一的。
他们又去逛年宵花市,一人抱一盆水仙花,回了家。
秦霜树一路都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总是被人误会,他们是一家三口。
想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逛街过程,她一路都在,偷看谢云隐的反应。
男人只是挂着浅笑,十分自如。
当然了,羽绒服是他提前去特意定制的。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母子俩的这一套亲子装亮相,是谢云隐第一次意识到秦霜树在他心中有所不同。
所以,对于谢云隐,有好不同的意义。
三个人回到家,秦霜树即刻脱了那身宝蓝色羽绒服。
换上厨房装备,做大餐。
谢云隐同小嘉峰,也挤进厨房。
一大一小,齐齐闹着要帮忙。
秦霜树随手抓了七、八头蒜给小嘉峰。
让他去对着电视机扒蒜。
谢云隐则主动留在了厨房,帮她择菜、洗菜。
今天的年夜饭,秦霜树做的是上海菜与广东菜的集合:
油爆虾、葱油海蜇头、上海红烧肉、糖醋鱼、花雕醉鸡、腌笃鲜 、荟聚各种海鲜的最经典盆菜、咸蛋黄叉烧、竹笋香菇汤。
八菜一汤,将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做这一顿饭,花费了三个人整整一天功夫。
谢云隐间中,会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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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看一眼秦霜树。
这样的场景,让他又是伤感,又是温暖。
大家彼此帮忙,通力合作一餐饭。
原来,这种又忙又温馨的感觉。就是家的感觉……
等到三人围坐在桌前,将那些色泽鲜亮馋人,香气扑鼻的菜肴,一样样夹进嘴里。
层层叠叠、鲜甜爽滑,那样多滋味融合在一处。
就好似这人生。
丰富而富有层次。
谢云隐下定决心。
吃过饭,小嘉峰自己看电视。
两个大人收拾碗筷。
他们肩并着肩,手挨着手,在水槽边洗碗。
秦霜树洗第一遍,谢云隐清第二次。
水流声哗哗流个不住。
“咩呀?”秦霜树好似听到,谢云隐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
因为水流声,她完全没听清。
谢云隐轻轻一笑,他靠了过来,贴近她的耳朵。
两个人的脸,挨得好近。
秦霜树只觉得,双脸发烫。
她想借口去拿洗洁精,走远一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只纤手却被谢云隐的大手,轻轻握住。
“阿树,我想好久了。”他的声音如同丝弦。
“咩呀。”两个人贴得实在太近,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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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树的脸,好似喷霞一般,红到耳根。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阿树,我们结婚好不好?”谢云隐的声音好低,如同羽毛轻抚她的耳朵。
也撩动她的心弦。
她正昏昏乎乎,忽然听到这么突然的一句话,蓦然抬头,问:“咩呀?”
她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
谢云隐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阿树,我是讲,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秦霜树回答得飞快。
“为什么?”谢云隐放开手,两个人间的距离拉开,他的声音略有些黯淡。
秦霜树轻声道:“我们都还冇拍拖,哪有人直接求婚的?”
谢云隐迷惑:“我们成日在一起,不是一直都在拍拖吗?”
秦霜树简直气笑了。
这位枉自生了一双多情妙目。
竟然这样直男……
好不容易,她才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你都冇表白过,怎么可以算?”
谢云隐踌躇半天,才道:“阿树,你都知,我都从来冇拍拖过……”
他金玉相击的声音,听着可委屈了。
秦霜树本来有些郁闷的心,忽然好似有春风吹进。
暖洋洋。
是啊,这位书中男主,两世为人,都没有拍过拖,追过女仔。
她是他的第一次动心……
暖风吹来玫瑰的香气,甜甜的,沁人心脾。
她的声音更低:“至少你都要讲:我钟意你呀……”
他不会,她教他,总可以了吧?
谢云隐侧头,重复了半句:“阿树,至少你都要讲咩呀?你声音好小,我都听不清。”
秦霜树咬唇道:“我钟意……”
她的目光触到他的。
那双桃花眼笑意吟吟看着她,晶亮晶亮。
秦霜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你这人!”她忍不住举起小拳头捶他。
这家伙太坏了,自己不说,引着她说。
挨了两下,谢云隐一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睛含着情、带着笑,凝视着她。
空气都在这一瞬间寂静了。
他那样专注地凝视着她,目光中仿佛有星辰。
他的头,离她的那样近……
他想要做什么?
“噗通、噗通。”那是秦霜树紊乱的心跳声。
“妈咪,谢阿叔,漂亮阿叔家的晚会……”嘉峰走过来,叫他们看电视。
两个人即刻飞速松手,彼此瞬间隔得老远。
小朋友走过来,并没看出什么端倪。
看一眼水槽,笑道:“妈咪、谢阿叔,你们动作好慢呀。这样久,都冇洗完碗?漂亮阿叔家的晚会,开始啦。”
秦霜树一张脸通红,故作无事。
她抬头,远远看了一眼电视机。
只见,电视节目里,正在播放汤氏影业同香江电视台,合办的“香江情浓除夕夜晚会”。
电视机里,叶阿姐穿着好漂亮的礼服裙,正在唱一首好喜庆的粤语歌。
“我知啦,乖仔,你快点去看先。我同你谢阿叔,洗完碗就来。”秦霜树忙道。
一想到刚刚要发生,却又没来得及发生的事。
小朋友在面前,她总觉得好羞耻。
秦霜树只想将人,赶紧哄走。
嘉峰却好体贴,他挽挽毛衣袖子,走过来,道:“妈咪,我帮手你们一起洗啦。”
谢云隐一下将嘉峰抱起,举高高,笑道:“嘉仔好乖,不过,谢阿叔冇用童工的习惯呀。”
他咯吱得嘉峰嘻嘻直笑。
一边逗小嘉峰,一边将小朋友抱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
“嘉仔乖乖看着电视,等住妈咪同谢阿叔呀。”谢云隐的声音好温柔。
厨房中,只剩下秦霜树。
她两只手飞快,洗碗。
清碗。
动作依然爽利,一如平时。
可是,此刻,谁如果仔细看她的脸,就会发现。
她成张脸都绯红如晚霞,如同饮了蜜酒。
一双亮晶晶的眼,春水涟涟。
好一会,她身边多出一个人。
“谢生。”她轻轻唤。
“还叫我谢生?”男人笑吟吟问。
秦霜树迟疑半晌,才启唇:“阿隐。”
男人笑得更温柔,声音却带了笑意,悄悄问她:“阿树,我们像不像,正在早恋的学生仔,撞见了家长?”
听他将嘉峰比喻为家长,秦霜树忍不住噗嗤一笑。
灯光温柔,冬夜也温柔。
219
比香江城中, 过年氛围更加热闹的,是围村。
围村历史源远流长,起于唐代, 盛于明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香江的围村, 都是原住民们一代又一代聚居在这里。
而今,90年代, 香江城市高度发达。
好多围村的青年人, 也会到大都会中觅一份工。
找返好多钱。
但是, 不管怎么在外奔波。
围村的所有人, 有几个重要的日子,一定会全都返回围村齐聚一堂。
就是春秋二祭,祭祀祖先的日子。
族人必须全部都要到。
另外, 还有就是春节。
每一年的春节, 都是围村最热闹的时光。
此时,这座高墙围绕的村庄,中门已经大开。
村庄因为历史上抵抗侵略的原因,有修建石头垒的大城门,城门上还有炮台。
中门是木解构的雕花大门。
平时, 这里都是只开两侧的两扇小门,任人门进出。
春节前后, 中门打开。
城市中听不到的鞭炮声, 在这里络绎不绝。
到处都是火红的灯笼高挂。
宋家祠堂更加是妆点一新。
这个围村大多数是宋姓,也有旁支姓李、姓刘、姓赵、姓杨。
宋家祠堂就在正对着大榕树不远处,最气派的一间木梁结构的建筑。
祠堂是非常典型的岭南建筑。
形制十分特别的镬耳屋。
外墙好似一个耳朵拱起。
又有飞檐和雕花。
十分古朴典雅。
祠堂内供奉着历代的宋家先祖,还有不少画像穿着各色官服, 显示这个家族曾经出过好多官员。
斗大的光宗耀祖四个字,刻在祠堂门脸上。
此刻, 祠堂也披红挂彩。
唢呐和锣鼓齐鸣。
好多的鞭炮炸响。
舞龙、舞狮的队伍,自全村穿行。
小孩子们欢腾跳跃,热闹非凡。
祠堂外边,摆了几十张红木桌。
一张桌子一个硕大的大木盆。
一眼望不到头的盆菜,满满当当装着引人垂涎的美食。
鸡肉打底、鲍鱼、海参、大虾、猪手、生蚝、螃蟹、猪皮、莲藕、烧鹅、叉烧、花胶、花菇、腐竹、豆腐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十多种菜肴围成九成。
每一层,都是一种不同风味的食品堆叠。
成个盆菜用到极为繁复的烹饪技巧。
炒、蒸、炸、煮、焖……
各种滋味,水陆奇珍汇于一盆。
寓意团团圆圆,人丁兴旺。
这,就是著名的盆菜宴。
是围村每个春节必备的保留节目。
也是,整个村所有人团聚在一起的一个重要形式。
就连原来躺在大榕树下,后来挪到围村祠堂门口的钟星鹏。
善良的围村居民,也施舍了他一套干干净净的新衣服。
他甚至在澡堂子,洗了个澡。
村民给了他一张小几,面前放一盆比盆菜宴上的盆菜要小一些,却一样内容齐全。
光是色泽就看着极其诱人。
金红油亮的是烧鹅,金黄的是螃蟹、褐色的是溏心鲍鱼、碧绿的是西兰花、白色的是白灵菇。
钟星鹏自己都没想到,他都做了乞丐。
竟然还有这样的口福。
他连连给村民们作揖,表示感谢和喜庆。
给他端来盆菜的村长老婆,笑道:“后生仔,你走到我们围村,就是同我们的缘分。大家都过年,你都要热闹热闹,顺顺利利,大发利市呀。”
钟星鹏拼命点头,用左手拿着筷子,夹一口鲍鱼,刚放到嘴里,泪水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过年,不可以爆眼水呀,后生仔,你自己食。我还需招呼其他人。”村长老婆慈眉善目地看着他笑。
村长老婆拿了酒同酒杯,每张桌子去倒酒,寒暄,说吉利话。
“阿文呀,猪笼入水、财源广进啦。”
阿文回以吉利话。
她又悄悄话:“等阵,你不好走呀,你五叔公家添丁,你都替小曾孙合下八字,取个名字呀。”
“阿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乡亲们看。走时,祠堂风水,都再用罗盘看下。”阿文一边上手抓着只金黄螃蟹,大吃特吃,一边应允村长老婆的要求。
她又继续去其他桌,劝酒声,祝福声、夹杂着新年的鞭炮声、锣鼓声。
热闹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钟星鹏从前,根本见都没见过的世界。
他在这样的绝地,都不由被过年的气氛和厚道的乡民情谊带得满面带笑。
只不过,他现在脸太丑。
笑起来,比不笑还吓人。
他的耳朵忽然支起,侧耳细听。
只听村长老婆正问书店老板:“阿伦,你店铺员工一家,怎么还冇到?”
书店老板应一声:“阿靓的阿爸有肺癌,不知是不是发作难过。大家乡里乡亲,又是我员工。我去看下他们。”
“快点去,快点返来呀!大家都开宴啦,迟了,大鲍鱼冇了!”村长老婆向他打趣。
“好勒!好勒!”他自祠堂后,推出一辆摩托车,骑上就走。
本来,其实阿靓家住的并不远。
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书店老板是担心阿靓阿爸犯病,万一需要车送医院。
所以,将他的车骑了去。
阿靓也要过来。
听在耳朵里的钟星鹏,心中波涛汹涌。
如果,一会他见到她,应该说声多谢?
还是应该说声对不起?
钟星鹏摇摇头。
不,他一样都说不出来。
他根本口不能言。
何况,就算可以说出口。
又有什么意义?
说多谢,她显然并不愿意见到他。
连那天的药和被子,他其实也没看到送来的人。
只是从被子中的馨香,猜出是阿靓。
说对不起。
他骗了她少女的初恋,想要害死她的性命。
他几乎得逞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
五年时光,倾心爱恋。
又哪里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抵消。
钟星鹏黯然地敛住眼帘。
他悄悄将小几挪到另一边。
背对着整个祠堂。
因为,阿靓不会愿意看见自己。
过新年,他只希望,她开开心心。
南乳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
好浓郁的滋味,猪、鸡、鹅、虾、螃蟹、生蚝、鲍鱼……
各种各样的肉香混杂在一起。
百样百味。
小孩子们每桌穿行。
大声地说着动听的吉利话。
每说一句,就收获一桌子人的红包。
虽然,这种红包里,往往只有十块、二十块的港纸。
但是,这,就是节日的氛围。
给出去好多封利是,小朋友们又拿到好多封利是。
大家都笑得好开心。
这,也是华国人特有的年味。
钟星鹏又比别人吃得更加珍惜。
因为,身为一个臭乞丐。
可以吃到这样的大餐,已经完全是村民们的仁慈。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年过春节。
毕竟,冬天太冻。
夏天又太晒。
山野中,有毒虫。
天空中,落暴雨。
颠沛流离四个字,他这一两个月,才算是真正彻底领教。
他背对着热闹非凡的围村盆菜。
但是,一双耳朵,其实不肯错过任何一丝信息。
因为,他也好珍惜,可以看到阿靓的机会。
他会尽量隐藏,不让对方看到他。
但是,他好想再看看她。
这个昔日,痴狂爱着他的少女。
他在静静等待,她同阿爸阿妈的到来。
结果,他等到的是,不敢置信的消息。
田埂之上。
一辆摩托疾驰而来。
开到半路,摩托车突然摔了。
书店老板跌倒在田埂上,脸青面黑。
盆菜宴上大吃大喝的人们,有人眼尖,已经看见。
“他二叔摩托车摔了!”一声女人的吆喝声中。
马上奔行过去好多个壮年男人。
他们一个自田埂上,将摩托车扶起。
另两个自水田上,将书店老板扯了起来。
身上衣衫半湿,哭丧着脸的书店老板,嘴唇都在哆嗦:“死……死了……”
来扶他的村民立即有人捶了他一下:“二哥,大新年,乱讲咩呀!快点吐口水!”
吐口水的意思,就是喜庆日子说了不吉利的话,吐口水表示刚才不算。
谁知,书店老板一声嚎哭,道:“死了,阿靓全家都死了!”
祠堂前,正在盆菜宴的所有人,全部惊得站了起来。
一大群人,立即朝着他奔行过来。
钟星鹏蓦地站起。
但是,他的一条腿是骨折的。
站立不稳,几乎又要摔倒。
本来也在奔行过去的其中一个人,顺手扶住他。
他拽着那个人的衣袖,苦苦作揖哀求。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连哀求别人,带他过去看下,他都说不出……
怎么可能?
他那样处心积虑,都没有能够害死她。
她到了这围村乡下,应该快快乐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呀。
钟星鹏心头梗着无数情绪。
有不信、有痛苦、有忏悔、有伤心、有愤怒……
万千种情形只汇聚成不断地作揖。
扶他的那人,迟疑问道:“你认识那个阿靓?”
钟星鹏拼命点头。
那个人真的扶着他,他一瘸一拐,跟着那个人,到了田埂上。
看见那个人过来,那些村民才仿佛有了主心骨。
七嘴八舌跟他说情况。
“阿文呀,你一定要去看下。听二叔讲,那家人死得好诡异呀!”
“大过年的,怎么会这样想不开?”
“一家人都是自杀?为什么跑到我们围村来自杀呀,真不……”
最后一个后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阿爸掩住了嘴。
他阿爸还忙向周围道:“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不好怪他呀。”
又有人说:“会不会……”
他也不敢说下去。
阿文忙安抚所有人:“大家不好怕呀。我去看下情形,如果,真是大凶,我即刻打电话给我师父,请他老人家来看看。”
“太好了,李·大师来,就冇事。”
“还好阿文有返来呀,如果只是我们,都不知应该怎样办。”
“阿文,你快去看下吧。”
原来,扶钟星鹏过来的那个人,就是阿文。
也即是□□玄来堂的徒弟。
嘉峰的师兄。
他本来就是围村的村民,因为玄学天分高,被李修竹看中。
这几年都在香江城中,跟着老师看风水、算命理、祈福、解签。
阿文虽然跟李·大师没有学多久,却也是一身的胆气。
围村中人,有什么事,都是拜托他。
今次,他同往几年一样。
返乡过年。
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种事。
大家都指望着他,他当然不好退缩。
书店老板头摆得好似拨浪鼓,再不敢去看了。
他不愿意带路,阿文也不在意。
问了下阿靓他们的租屋,是哪一家,就说:
“二叔,你的摩托车,借我用一下。这种事宜速不宜迟,以免有咩后果。”
书店老板立即点头如捣蒜。
阿文扶起摩托,有人将他的包递给他。
他背上,就要骑车走。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包。
大家定睛一看,抓住他包,不让他就这么走了的,竟然是村头榕树下那个乞丐。
这下,人人都急了。
好多人骂人。
“你这乞丐,咩事呀?不好阻住阿文去看吉凶呀!”
“你如果累得我们全村……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大过年的,骂人的都不好骂出不吉利的话来。
围村这么传统的地方,最讲究口彩。
钟星鹏双目泪涌,一双被香江人称为会演戏的眼睛,哀求地看住阿文。
阿文忙道:“大家不好骂他呀,我应承过他,带他去看阿靓。他识她。”
“应承过他?他不是哑佬?”村民们个个丈二莫不着头脑。
立即有人恍然大悟:“阿文是生神仙,莫话哑佬,就是天残地缺,都可以知他心想咩。”
阿文但笑不语,将钟星鹏扶到摩托车上。
“坐稳。”他轻声说了一句,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开出。
钟星鹏的左手牢牢拽住摩托车后座。
只几分钟,就到了地方。
都不用确定,因为,这座淡青色的村屋前,明明白白躺着三具诡异之极的尸体。
周围的绿植,都被打得东倒西歪。
显然,人是从高处坠下来的。
可是,这村屋一共才只有两层。
竟然真的摔得死人?
摩托车猛然刹住车。
不等阿文扶他,钟星鹏已经自摩托车后座翻滚下来。
他的脚走不了,就拼命匍匐在地上,用手和脚爬向那个美丽的少女。
“不好过去啦。”阿文想要阻止他。
他根本恍若未闻。
努力抱住穿着黑红色的毛衣和牛仔裤的阿靓。
好多的眼泪落下。
钟星鹏面容扭曲,无声哭嚎。
阿文只听得见,嘶嘶的哑声。
叹了口气。
他自拿出罗盘,探究。
钟星鹏仰面,无声嘶吼。
剧烈地疼痛在他胸口炸裂。
“阿靓!”
每一声嘶吼,其实都是同一个名字。
只是,他连唤都唤不出。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满树的桃花。
桃花花影中,他抱起她。
让她去摘最高、最靓那一支,好为她阿爸许愿。
五年来的点点滴滴,走马灯一样在钟星鹏的脑海中回放。
他以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
他以为他害死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到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甚至连奢望她原谅他都没有的时候。
他竟然连她都失去了。
他又想起那天丝雨如绵,他的身体如同着火一般,猛烈燃烧着他的心肝脾肺肾。
他都快烧死了。
是她,那样恨着他的她。
依然,亲手给他送来了退烧药,还有干净被子。
从前,他总认为,阿靓对他的迷恋。
只不过是因为,他的一张皮囊。
生得比别人靓。
她虚荣,想要大明星也爱她。
可是,他已经成为烂脸的哑巴怪物。
他还那样深深地伤害过她。
她却依然雨中送药……
他的灵魂都在震颤。
他只不过希望,她可以幸福地活下去。
忘记他。
为什么,老天这样残忍?
是谁害了她?
是谁?
如同尖刀在胸中纵横交错。
痛让钟星鹏全身痉挛。
他却努力抬头,四望。
想要找到端倪。
下一刻,意外地看到另外两具尸体。
阿靓的阿爸、阿妈。
两位老人,一个穿一身黑红色的睡衣。
另一个穿一身黑红色的棉衣。
这怪异的颜色,让钟星鹏怔了一怔。
他忽然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是目击者和阿文。
“阿文哥,我刚才站得虽然远,却也亲眼看到的啦。阿靓家三个人都是自杀。他们纷纷大叫一声,全都从楼上跳落,摔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话的是书店另一个小伙计。
他同阿靓一起当班。
刚刚祠堂开盆菜宴时,一开始,书店老板是叫他来喊阿靓全家的。
小伙计说着话都心有余悸,实在是刚刚的情形太诡异。
他还在田埂上,就听见大叫声。
然后,有几个身影相继从二楼摔了下来。
他走近一看。
阿靓三个人都已经死了。
而且死状很难看。
把他吓得瑟瑟发抖。
还没来得及回去通知大家,老板就骑着摩托过来了。
他一说,老板刚刚又吓得骑车跑了。
放屁!
钟星鹏想大骂。
阿靓有什么理由自杀?
她的阿爸、阿妈又有什么理由自杀?
他们躲到这围村来,本来就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呀。
阿文摇摇头,道:“不可能。这里诡异地很,你闻到冇,好浓的腥臭味。这绝对不是正常死亡。”
“腥臭味?是不是前头臭水沟的味道?”书店小伙计也是围村的人,很熟悉地理环境,顺口就答。
钟星鹏心中一动,怔怔地抬起手。
这才赫然发现,他的手掌竟然也染上了黑红色。
他低头,闻了一闻。
一股好浓郁的腥臭味,差点没把他熏晕。
“这是咩呀?”书店小伙计忍不住脱口问到。
钟星鹏茫然四顾。
他也不知道。
是不是阿靓的血?
难道他们三个人身上,全都是血?
他的心中冒出这样荒谬又恐怖的念头。
还是阿文最镇定,他拿起钟星鹏的手,闻了一闻。
又将他的手举高,抬到有阳光的地方。
看了一看。
这才开口:“这是黑狗血,三个人身上,都被人泼了黑狗血。他们绝对不是自杀,有人怕他们冤死成怨灵,这是破解之法。”
阿文又蹲下,近距离观察。
果然,又发现三具尸体周围,全都是白白的糯米。
“阿文哥,这……这又是咩呀……”书店小伙计吓得躲在他们两身后。
阿文沉声道:“糯米,也是辟邪防鬼的。只怕,这个案件不简单。”
钟星鹏心里顿时疯狂地确定:
一定是蒲天择!
他向来睚眦必报。
自己只不过没完成他们的任务,配合阿靓还有周生,让他的公司放了放血。
让他们蒲家出了个大丑。
他就不惜将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
阿靓是亲自设局,装红衣怨灵,搞出蒲家的“天下娱乐”惹上不吉利传说。
股价急跌,如果不是木青莲出手,只怕,蒲家当时那关都过不了。
蒲天择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阿靓?
一定是他!
钟星鹏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阿乔,这里太猛,我搞不定。我去打电话,请我师父来。你替我看住现场,谁都不让靠近。””如果有人报警,同阿SIR说,李修竹李大·师好快就来。这里有诡异,不可以挪动。另外,也看住他,我看他这样激动,好似知道好多内情。”
阿文转头,向书店小伙计吩咐。
“好勒!我绝对不走开,眼睛一直看住他们。”书店小伙计应承得爽爽快快。
阿文是李修竹还没出师的徒弟,并没有赚大钱的能力。
所以,还只有BP机,买不起手提电话。
交代完毕,阿文就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
220
第二天
一辆车飞驰而入, 进了围村。
到了祠堂前,车稳稳停下。
阿文忙领着围村众人,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 钻出一个萌萌哒的小朋友。
瓜子脸, 飞机头,可可爱爱的宝蓝色羽绒服。
看上去像金童下凡。
村长都有些恍惚, 不知道怎么来了个小朋友。
他下意识看向阿文。
阿文笑道:“嘉仔, 你都来了呀?”
嘉峰绕到另一端的车门, 小手抓住车把手。
好不容易拉开车门。
接着, 从车门中走出的的才是满头白发,一身儒雅的李修竹。
嘉峰这才笑道:“阿文师兄新年好,我在师父处拜年, 听见有这样离奇的诡事, 就跟过来学习啦。”
李修竹却并不寒暄,催促道:“阿文,走,领我去看现场。”
村长忙道:“好多谢李·大师,新年还劳动走这一趟。我们凑了些薄礼, 请大师饮茶。”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递过去。
围村比香江别的地, 又要更加传统。
他们选墓、娶妻、添丁等重大宗族活动,都会请玄学大师,看吉时挑吉地。
平时,因为阿文就是李修竹大师的弟子, 他们一般红白喜事,都只需劳烦阿文跑一趟。
如今, “香江第一玄学大师”亲自来此,村民们问过阿文后,议定一个数额,在李.大师来之前就筹集好了。
村长见面就交给李修竹,以示敬重。
李修竹一摆手道:“有劳村长,带我看现场先。”
一行人忙当先领头。
李修竹伸手牵着小嘉峰,大家步行前往。
一行人走至那幢淡青色村屋。
只见,村屋已经用警方的黄色警戒线,拦了起来。
邱沙展迎了过来,道:“李·大师,我们同僚已经查验过,法医报告,三个人都确是自杀。”
“只是法医怎么都想不明,为什么只不过不到十米高的两层楼,可以三个人内脏都摔碎了……”
1992年的香江阿SIR,经常和好些奇奇怪怪的案件打交道。
所以,对李修竹这样的大师,也好熟悉。
李修竹一到现场,就面色凝重:“邱SIR,等我先查看一下,再来叙话。”
他又唤一声:“阿文,照顾好你小师弟。”
阿文赶紧牵住嘉峰的手,后退。
李修竹这才跨步上前,手中已经多出一个黑色罗盘。
罗盘中,磁针动都不动。
他的神色,已经很奇异。
揭开盖住尸首的白布,只看了一眼。
李修竹都忍不住失声道:“咦,竟然是她!”
邱沙展忙问:“李·大师你认得死者?”
李修竹沉吟了一瞬,并没有回答邱SIR问话。
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
只见,他双手急掏。
无数黄纸飘飞,另一只手执着朱砂笔,一口气画了好多符箓。
符箓飘飘洒洒,落到三具尸体上。
他又等了一刻。
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才转头,看向小嘉峰,问:“嘉仔,你有冇感受到咩气息?”
李修竹之所以会带着嘉峰一块来。
一则是现场教学,教习更多本事给嘉峰。
另外,是因为嘉峰有非同寻常的一双眼。
可以看见,连他都未必看得见的东西。
这里的气场实在太怪。
尤其在李修竹看清楚,死者竟然是阿靓时,更觉得不可以思议。
嘉峰认认真真睁大眼睛四望,向师父摇了摇头。
李修竹这才松了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
他对邱SIR苦笑一下:“讲了,阿SIR都冇办法做呈堂证供。死者叫江可靓,是我前段时间接的一个CASE的重要线索人物。”
“她最特别之处,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
邱SIR听得呆住,他是公职人员,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听起来好遥远。
他忍不住追问:“是不是好似粤语长片中所讲,四阴人必化厉鬼?”
他这话一出,跟着李·大师过来围观的村长和村民,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纷纷开口求李修竹:“李·大师,求你救救我们围村呀!”
“再多的供奉,我们都愿意给!”
“哎,阿才真是。为几个钱,将房子租给外乡人。而今,可怎么好呀!”
阿才就是这幢淡青色村屋,本来的屋主。
□□忙安抚他们情绪:“大家莫怕,刚刚我用罗盘、符箓、丹砂都测试过。这里冇怨灵波动迹象。”
“我这个小徒弟,天生阴眼,他都冇看到。”
“阿靓三人虽然遭遇不幸,却真是魂飞魄散,冇可能变作厉鬼,祸害乡邻了。”
原来,将李修竹都吓住,正是因为看见,死者是阿靓。
他在宝珠戏院,费尽一身功夫,都差点救之不及的阿靓。
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人,他这样的玄学大师,都不敢轻易招惹。
万万没想到,阿靓竟然还是没有逃过这命中大劫。
他生怕阿靓已化猛鬼。
如果那样,只能让整个围村都赶紧逃命,否则大家的命都不保。
如今,阿靓虽然好惨,但后续不用再死人,他好歹松了一口气。
围村村民,相当淳朴善良。
虽然,有好些人连呼幸运。
却也有如书店老板这样的,他叹了口气道:“阿靓这女仔,做事最勤快,从不挑挑拣拣,叫做咩都好快手脚做完。”
“对乡邻都好和善,来看书的,她从来都尽心尽力服务。究竟为什么,她这样好的女仔,会这样惨死,连魂魄都散了……”
另一个小伙计也有些伤心:“阿靓阿姐平时最可亲,她常常给我带,她做的早饭。这样好的人,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这样一说,围村中那些庆幸的村民,个个都有些羞愧。
房东阿才也叹了口气,道:“江阿伯、江阿婶做人也真是冇话讲,每月早早交了房租,还时常帮我看儿子……”
“他们一家人这样好,为什么会想不开?为什么又会惨到魂飞魄散呀!”
李修竹叹道:“怪就怪在这。如果真是自杀,四阴人又怎可能魂飞魄散?。”
邱沙展沉吟片刻才道:“我们同事化验过,三具尸体周身被洒上的,是一种犬科动物的血。”
阿文接口道:“我发现黑狗血、糯米阵,就知事情不同寻常,赶快给师父打了电话。”
李修竹想了一想,道:“这证明他们绝对不是自杀。”
“害死他们的人,恐怕早就知道阿靓是四阴人,生怕她死后化厉鬼,找他们报仇。所以,洒黑狗血、做糯米阵。”
他忽然蹲下,挽起尸体的两只袖子。
只见阿靓的两只手臂,全是紫色的勒痕。
邱沙展马上道:“这些痕迹,都是人死后才出现。法医还冇找到成因。”
李修竹冷笑道:“这是有人在红绳缚魂。看来,害人的人,不但知道阿靓是四阴人,他手上,还有她的生辰八字。才可以用这样的邪法。”
红绳,本来是玄学大师辟邪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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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绳缚魂,最开始也是用于捆缚恶灵。
但是,玄门中有心术不正的人,就好似对付阿靓这样。
用红绳,捆绑住写有死者生辰八字的木偶,泼以黑狗血,围以糯米阵。
存心让她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如果是自杀,又怎么可能有人这样怕?做这样完备的准备?”李修竹连连冷笑。
他平生最恨,就是有人用玄学害人。
邱沙展皱眉道:“纵算我们同僚,找到知阿靓生辰八字,又用木偶之人,都告不了他。”
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法庭不可能采纳证词的。
“嘶—嘶—”一个好激动的声音,响起。
正在说话的所有人,被声音吸引注意力,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对面不远处,躺着的一个乞丐。正在竭力手脚并用,想要爬过来。
他的脸很恐怖,嘴里拼命想说话,却谁都听得出,他是个哑巴,根本说不了话。
这张脸实在太烂了,本来谁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是,不知为什么,每个看到他的人,都能立即感受到他的愤怒、痛苦、伤心……
邱沙展见李·大师看那个乞丐,摇摇头道:“这歌乞丐,我们同僚已经问过口供。”
“只可惜,他话都说不出。手也写不了字,围村的人都不知他来历。”
“我们比对指纹库,都没找到记录,只可以确定,他冇过犯罪记录。”
92年香江警察局的指纹库,储存的,只有进过监狱给罪犯的记录。
香江人重隐私,阿SIR们并没有市民们的指纹库。
一直没有说话的嘉峰,看到钟星鹏,忽然眼睛一亮。
他想要走过去,阿文赶紧扯住小朋友。
做乞丐的,谁知道是不是神经不正常。
他怕嘉峰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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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峰仰头看阿文,道:“冇事,阿文哥,我有话想问他。”
阿文看向李修竹。
李修竹向他点点头。
他才松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朋友上前几步,问:“阿叔,你是不是有好多冤屈?我看到,你本身长得好靓呀。”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嘉峰。
一大半都觉得:小朋友这审美,彻底没救了。
一脸大水泡,一张脸稀烂,还能称做好靓?
李修竹心中一动,也跟上前几步。
听到这句话,乞丐猛然抬头,好多的眼泪,自眼眶涌出。
仔细看,又会发现,他的一双眼生得极好,灿烂如明星。
他没办法走动,索性跪伏下来,拼命给李修竹和嘉峰磕头。
这个乞丐,当然是钟星鹏。
前一日,阿文就觉得,他表现好奇怪。
所以,带他到这里。
警察来了,问不到他口供,也就没有再管他。
钟星鹏就在这里,守候了阿靓一夜。
他的脑海中,全都是从前的点点滴滴。
可是,刚刚,他竟然听到李修竹说,阿靓早都被人设计,魂飞魄散了!
害她的人,手中有她的生辰八字。
这句话就好似尖利的刀锋,插进钟星鹏的胸膛。
是他害了阿靓!
阿靓的出生年月日好查。
但是,时辰,她只告诉了他。
他为了利用她害人,将这生辰八字,交给了蒲家!
他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钟星鹏一颗心,好似万箭穿心。
愧悔交集,却再也没办法弥补。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更加恨不得,立即找到杀人凶手,同他同归于尽!
想都不用想。
害人的,一定是蒲天择!
他好恨!
他这条命,还活着的唯一意义。
就是为阿靓报仇!
也为他自己报仇!
听到这个可可爱爱的小朋友,竟然看得出,他本来长得好靓。
简直恍如,黑暗中射进来一缕光!
他有好多的秘密要讲,有好多的事想要做!
可是,他已经残废。
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到。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位大师,还有这个小朋友,一定可以帮到他。
钟星鹏拼命磕头。
这辈子,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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