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直播间众人大概能猜的出来。

    猫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行了,她放不下刚刚满月的孩子,临终最后一刻回到窝里,躺下,喂最后一次奶。

    世界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

    小奶猫不懂。

    当奶水慢慢变凉,慢慢没有,它饿的嗷嗷叫,比饥饿让它害怕的,妈妈不动了,无论怎么撒娇,怎么呼喊。

    妈妈教过它,人类危险,要远离。

    它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遍遍喊妈妈。

    弹幕变了内容。

    “爱琴海,地址能发给我吗?我想领养它。”

    “谁也别和我抢,我有经验有爱心有时间,还能给它送终。”

    “我认识你!当初领养点点也是这么说的。”

    “先别争了,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赶紧送小猫去医院做个检查吗?”

    不用看弹幕,爱琴海小心翼翼抱起小猫,用毛巾包裹好。

    仿佛比毛巾还轻。

    就是这样小小的身子,忽然剧烈挣扎,小猫哀鸣着,小爪爪努力抓向下面。

    下面,是妈妈。

    爱琴海带了哭腔:“你妈妈已经死了。”

    她刚才摸了下,尸体早凉透了。

    小猫听不懂,用尽所有力气挣扎,险些从爱琴海怀里掉下来。

    爱琴海没办法。

    当闻到熟悉的味道,小猫立刻不挣扎了,它蜷缩进妈妈冰冷的怀里,轻轻蹭了几下。

    小区门口就有宠物医院。

    听爱琴海说完情况,宠物医生立刻泡了杯羊奶粉,初步判断,小猫大概一个半月左右,已经不能用营养不良形容了,马上饿死。

    香喷喷的羊奶粉,小猫只闻了下,它挣扎爬起来,用毛茸茸的小脑袋一点点推到妈妈嘴边。

    妈妈先喝。

    这下连宠物医生都绷不住了。

    妈妈不喝,小猫拒绝吃任何东西,它紧紧依偎妈妈身边,一旦离开就绝望挣扎。

    宠物医生细心检查它的身体,猫妈妈照顾的不错,小猫没有流浪猫常见的皮肤病,当摸到它一点没有肉的小肚肚,愣住了:“这是什么?”

    小肚肚里有不正常的硬块。

    爱琴海现在哪里在乎钱。

    第一个看到X片结果的宠物医生,先忍不住红了眼,他本来感觉很奇怪,刚满月的小奶猫没有捕食能力,猫妈妈死那么久,怎么活下来的?

    小肚肚里的硬块,是树叶,或者植物根茎!

    它吃着这些东西,熬过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捡到根烤肠,妈妈先吃。

    爱琴海比刚才哭的更凶。

    她不能自己哭,要哭大家一起哭。

    如她所愿,弹幕一片哭声。

    “妈妈是它的一切,是它的全世界。”

    “可怜的孩子,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真受不了了,我一个大男人,哭的比失恋时都伤心。”

    “”

    还有更伤心的。

    猫妈妈不能再陪伴小猫,它快腐烂了。

    爱琴海借来剪刀,轻轻从猫妈妈脊背剪了点毛发放到毛巾,含泪道:“好孩子,你妈妈已经死了,必须得火化,懂吗?以后我就是你妈妈。”

    小猫直勾勾盯着她。

    梁景瑶感觉再看下去,大概率绷不住要失控,果断挂掉视频。

    人走的时候要体面,猫也是。

    小猫在送妈妈最后一程。

    小猫很有灵性,距离通灵不远,能不能踏入修炼门槛,就看它的造化了。

    直播间气氛沉重,弹幕全是哭声。

    梁景瑶不想播了,她也难受,但还有一次免费抽奖呢。

    这次参与的人不多,都沉浸在小奶猫的悲伤里,没注意看。

    中奖人网名就一个字:军。

    人如其名,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军人。

    直播间众人活了过来。

    “哇,军哥哥,告诉你个秘密,我从小的愿望,就是长大了当一名光荣的军嫂。”

    “感觉阴气阵阵的直播间来了股浓浓的阳气。”

    “军哥哥,你是算姻缘还是什么?”

    “不是我给大家泼冷水,还那句话,不要忘记咱们梁大师最擅长什么!”

    梁大师勉强打起精神营业:“你好,要算什么?”

    军的嗓音低沉又有磁性,如果不说算什么的话,能迷倒不少人。

    “大师,我遇到鬼了。”

    直播间众人:“”

    “就说吧就说吧,不要晚上直播,不要晚上直播。”

    “有啥可怕的,碧月,还有爱琴海,都是自己吓自己。”

    “我有个疑问,军人不是那啥吗?鬼不害怕?”

    “梁大师,请大师告诉军哥哥,他没遇到鬼,是错觉,好吗?”

    梁大师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道:“没错,你的确遇到鬼了。”

    直播间众人:“”

    不是狼来了,玩真的?

    军点点头。

    自己的情况,和爱琴海不一样。

    他从小就有个军人梦,长大后顺利参军,前天,他第一次回家探亲,快到家时,忽然有人问路。

    一个年轻的女孩。

    对方穿着打扮活像上个世纪,蓝底白花大褂,两根长长的辫子,黑色布鞋。

    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她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不停着急看向路口,仿佛等待什么人。

    军特意多了几眼。

    女孩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闻到股淡淡的香味,很熟悉的味道,之后回到家他才想起来,奶奶身上也有这种香味,叫什么上海牌的粉。

    很老的化妆品了。

    女孩忽然大喊:“军哥,我在这儿呢。”

    军下意识转头。

    女孩激动地捂住嘴,好像快哭了:“军哥,你终于回来了。”

    军看看周围。

    他的名字很常见,以为女孩喊的别人。

    周围的人视而不见,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军不确定道:“你在喊我吗?”

    女孩上来挽住他的胳膊,看起来有点委屈:“不喊你,难道喊小狗?你是小狗吗?”

    语气像是对男朋友撒娇。

    军赶紧挣脱,严肃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见过,他肯定有印象。

    女孩似乎愣住了:“军哥,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芳呀。”

    军更加确定两人不认识,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女孩的表情不像作假。

    他想了想,认真道:“抱歉,你真的认错人了,你有没有对方的手机号码?”

    这时,身边走过两个挽着手的女孩,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事,赶紧低下头,几步后传来另一位的女孩的感叹:“哎在,这么帅的军哥哥,可惜精神不正常。”

    军茫然了,他哪里不正常?

    梧桐树下面是家卖各种纪念品的店铺,摊子延伸到了路上。

    一直悠闲坐门口的店老板忽然说话了:“小伙子,我怎么看着不对劲呀,你和谁说话呢?”

    军更茫然了,那么大个活人看不到吗?

    他保持军人应有的礼貌,客气道:“这个姑娘认错人了。”

    店老板皱眉,看看周围:“哪个姑娘?”

    军终于意识到了不正常,他保持冷静,指指女孩:“这里,你看不到她吗?”

    店老板只看到了空气。

    军人不信鬼神之说!

    可是,怎么解释?

    见女孩过来想抓住他的胳膊解释,他赶紧后退,说来也怪,大概五六米之后,女孩似乎看不到他了。

    同时好像忘记了他。

    她继续站在梧桐树下,不时摸下辫子,着急看向远方。

    军不信邪,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

    都看不到女孩,除了他!

    直播间众人感觉凉气一股一股往外冒,比空调效果还好。

    军低声道:“我第二天又去看了,她还在,依然只有我能看到她——现在,她也还在!”

    直播间众人:“”

    “什么意思?是在现场的意思吗?”

    “我滴妈呀,军哥哥,你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人跑还来不及。”

    “在哪呢?在哪呢?我要看我要看!”

    军点点头,镜头缓缓转动。

    一棵不知道多少年岁的梧桐树,粗的几个大人都抱不过来。

    “我从小住附近,听爷爷说,这棵梧桐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军说到这里顿了下,“梁大师,我打听到点情况。”

    梁汝莲叹口气:“你听到的是真的。”

    梁景瑶看了眼弹幕,明白不说估计会被骂死。

    “那个女鬼的确叫小芳。”

    就像之前的英烈,她同样活在执念里,活了整整八十年。

    她的未婚夫也叫军。

    八十年前,国家陷入危难,未婚夫毅然参军。

    繁华的商业街,当时还是村庄。

    小芳穿上最好看的衣服,送到村口的梧桐树,她想着,从这里送走爱人,也要在这里迎来爱人。

    第62章

    小芳在梧桐树下,等了八十年。

    恋爱时都有过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白首到老不够,下辈子还在一起,情到浓时,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但小芳的八十年,是一个人的八十年。

    直播间众人仿佛看到梧桐树下那个梳着麻花辫,不停看向远方的身影。

    “小姐姐真痴情啊,换做我,别说八十年了,八年都等不了。”

    “特殊年代的原因吧,那时候的女性思想很封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可别这么说,你可以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和时代有关,和人更有关。”

    “我和现在的男朋友青梅竹马,幼儿园认识到参加工作,我想了想,如果他那啥了,我也做不到。”

    父辈们的感情,或者经历,仿佛随着那个时代远去,物欲横流,世态繁华,很难再见到那么纯粹的人,那样纯粹的感情。

    有人感叹爱情,也有人想到了关键点。

    军和小芳等待的那个军有什么关系?

    军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能看到?而且小芳认为他就是那个军。

    “是与不是,我也不太清楚,让她本人告诉你吧。”梁景瑶的回答很含糊,顿了顿道,“你想帮她,对吗?”

    军低声回答是。

    他走访附近的原居民。

    一位在这里长大的老人告诉他,梧桐树木质不好,成材快,这棵梧桐树能到现在,很大原因不敢砍。

    老人也是听老人说的。

    村里以前有个叫小芳的姑娘,未婚夫参军后,她加入了妇女秘密爱国组织,没法上战场杀敌,但可以做别的。

    她送情报,参加游行,呼吁更多的同胞站起来,没多久,被敌人盯上。

    临死前,她挣扎着爬到等待未婚夫的梧桐树下,魂魄从此留在这里。

    很多乡亲中元节烧纸的时候看见过她。

    那位未婚夫,没再回来,大概率牺牲了。

    军感觉心里酸酸的,那场战争,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人们只知道他们是英雄,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知道名字的亲人,不知道亲人身在何处。

    他要帮她。

    不管两人什么关系。

    梁景瑶那边关掉了直播,众人不乐意也没办法,视频里啥也看不到。

    军有点懵,什么时候到?哪里见面?

    正要发私信,眼前忽然凭空多了个大活人。

    军:“”

    地里冒出来的?

    梁景瑶没解释,看了眼梧桐树下的小芳,低声道:“你扮演成她等待的人,顺着她的话说。”

    军一愣:“那么简单?”

    唤醒执念里的鬼魂的确简单,难的是,要看见对方。

    小芳的执念比看见更难,必须是那个等待的人。

    八十年,她终于等到了。

    当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来,小芳就像第一次一样,激动的不敢置信:“军哥,你回来了?”

    军这次没再否认,任由对方拉住他的胳膊,轻声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芳上下打量,确认爱人没有受伤,忽然想起什么,“前方怎么样?”

    她们能做的毕竟有限,能彻底赶走强盗的,还得是枪炮。

    这是她的第二个执念。

    军重重点点头:“我们胜利了。”

    他忽然有很多话想说,说说如今的祖国,他眼眶湿润,身为战士,更懂盛世的来之不易。

    视线模糊,他没发现,小芳的表情忽然变了。

    见到爱人归来的激动褪去,变成,类似悲伤的东西。

    执念消散了。

    所以记忆纷沓而至,她死了。

    华灯初上,幽幽月光力不从心,远离灯光洒下片片斑驳,偶尔路过者,诧异看一眼似乎要哭的帅气军人随之离开。

    梧桐树下的店老板欲言又止。

    军眼前的景色忽然变了,时光仿佛倒流,繁华街道变成几十年的小村庄。

    他看到,小芳和一个男人站在还怎么粗壮的梧桐树下。

    小芳还是这身衣服,她笑容明媚:“军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等你回来,咱们就结婚,万一你牺牲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那个男人,和他长得很像。

    画面只有短短一瞬。

    被小芳打断。

    “你不是我的军哥。”

    他不是吗?

    军忽然非常希望,他是。

    “对不起,我”军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被拒绝了。

    小芳轻轻摇头,她像刚才短暂画面那样笑的明媚:“谢谢你,解放军同志,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得赶紧去地府,看看,看看我未婚夫有没有投胎转世。”

    军不了解投胎转世,他想再说点什么,再和对方多待会,最后却说了句:“那,那你一路走好。”

    小芳摸了摸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没再回头,当转身刹那,大颗眼泪滚滚落下。

    她身后,军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旁边的梁景瑶叹口气。

    小芳果然没有相认。

    认了又如何?人鬼殊途,今生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短暂幸福的代价,是军可能一生的牵挂。

    她等了八十年,没喝孟婆汤之前见到了爱人,足够了。

    她希望爱人幸福。

    手机信息提示响起,军发来的:“大师,请你说句实话,我真的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吗?”

    梁景瑶看了眼快要消失的小芳背影:“你不是。”

    军的这一世,还是个英雄。

    ——————

    第二天一早,特管局给新人梁景瑶发了份新人大礼包。

    特管局属于国家正式编制,待遇也算优厚,但对于一群奇人异士来说,诱惑力显然不够。

    于是就有了类似接私活的福利。

    总有那么些自认“关系通天”的有钱人遇到麻烦,寻求特管局的帮助。

    郭山发来对方资料。

    曹福旺,五十三岁,小有名气的地产开发商,身家和这些年的房价一般,翻了好几番。

    他第一喜欢钱,第二喜欢儿子。

    还在施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发妻给她生了三个女儿,两个超生,他不在乎那点罚款。

    发妻三胎后,肚子没了动静。

    女人过四十,大概率不能生了。

    钱能买到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

    曹福旺花费巨资,找了个智商据说一百五的女大学生,不发生感情,只要儿子。

    两年过去,女大学生肚子毫无动静,反而发妻,忽然以四十五的高龄又有了。

    还是个儿子!

    曹福旺喜极而泣,当场跪下给老天磕了三个响头,他终于有后了,有儿子了。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便有数亿家产等着继承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刚过六岁生日,忽然变成了傻子。

    国内国外名医看了遍,查不出问题出在哪。

    经过高人指点,辗转找到特管局。

    牵扯到儿子,开的报酬相当优厚:不管能不能治好,二百万的出勤费,如果治好,乘以十倍,两千万。

    特管局不要求梁景瑶治好,二百万,去一趟就有,不拿白不拿。

    梁景瑶先看往生录,笑了,有意思,给郭山回覆信息。

    她不止赚这两千万,还要让曹福旺吐的更多。

    那边一刻都等不得,立刻加梁景瑶好友。

    来接的秘书见到梁景瑶又惊又喜:“梁大师,果然是你,我看过你的直播,我老婆也是你的粉丝,每次都参加抽奖,每次都不中,嘿嘿,幸好没中。”

    梁景瑶看了他一眼:“借给初恋女友钱的事,你老婆已经知道了。”

    正拉车门的秘书差点一头撞门上:“她,她为什么不说?”

    梁景瑶让他自己体会。

    秘书眉头起了层细密的汗珠,给吓的,结结巴巴道:“我和初恋早没那啥了,她儿子生病,血癌,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梁景瑶摊手:“你给我说没用啊。”

    秘书:“对哦。”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考虑到山路崎岖,梁景瑶叹口气:“你不想想嘛,她如果为这事要离婚早说了,一直不说,是在等你主动坦白。”

    对方老婆没那么小气。

    谁没个初恋,谁没个难处?何况是孩子。

    她不怎么生气借钱,生气竟然瞒着,把她当什么了?

    秘书再拖下去,虽然不至于离婚,但感情出现裂痕,好久才重归于好。

    秘书大喜,如果不是正开车,恨不得三鞠躬:“谢谢,谢谢梁大师,回头我去您直播间付卦钱。”

    解决完家事,还有此行的任务。

    秘书不知不觉叛变了:“大师,您能治的好吗?给您说句交底的话,我老板儿子的病很邪性,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第二天醒来,爹娘都不认识了。这段时间里,找过很多有本事的人,比如出云观的掌教,都束手无策,实在不行,您也别说的太直接,含蓄点,先把钱领了再说。”

    他又低声道:“曹福旺快急疯了,态度有点那啥。”

    梁景瑶笑笑:“明白。”

    儿子一直不见好转,虽然说的来一趟就给二百万,但一直往外送,不心疼才怪。

    曹福旺住城市的另一端。

    当路过一家五金商场时,梁景瑶忽然喊声停。

    秘书以为她大概上厕所什么的,没一会,就见梁景瑶扛着口生铁大铁锅出来了。

    秘书:“梁大师,您买这个做什么?”

    那铁锅大的呀,快能给小孩洗澡用了。

    梁景瑶弹指敲敲铁锅,答非所问:“你老板家有没有柴火?或者别的能烧火的东西?”

    秘书茫然想了想:“应该,有吧。”

    老板生怕别人说他是暴发户,装修时让国外的设计师给设计了个壁炉,好像有专门的木柴。

    梁景瑶点点头:“那就好。”

    秘书不明白哪里好:“所以大师,您还没说买了锅干嘛呢。”

    然后,他终于现实体会到直播间被炸的感觉了。

    梁景瑶语不惊人死不休:“煮你老板儿子用的。”

    秘书:“”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秘书感觉比听到借钱暴露更恐怖,他眉头再次泛起层汗珠,这次的更大:“梁,梁大师,您,您说啥?”

    肯定听错了,梁大师是来给老板儿子看病,不是来杀人的。

    梁景瑶一本正经再次重复了一遍。

    秘书:“”

    煮人?

    他仿佛看到了可怕的画面,铁锅放满水,木柴燃烧,水咕嘟咕嘟慢慢开了,梁大师一脸狞笑把老板的傻儿子扔进锅里。

    肉香弥漫!

    秘书:“”

    不能再想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梁大师的神奇,他肯定立刻报告给老板,太不靠谱了。

    秘书一路开的心惊肉跳。

    曹福旺住的自己盖的房子,整个别墅区最好的位置,独一无二的设计。

    车门打开,风吹来熟悉檀香味道。

    有人作法?

    秘书给吓的忘记说了,赶紧低声解释。

    急病乱求医,曹福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全用上了。

    有个老家农村的员工介绍了个隐士,据说二十多年没下过山了,求了很久,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勉强出山。

    假山流水小桥的精致院子中间,摆上了香案,隐士身穿玄色长袍,手拿桃木剑,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他倏然回头,一双小眼落在两人身上。

    秘书他认识。

    另一位

    隐士有点迷茫。

    看年纪,二十多点,很漂亮的小姑娘。

    看秘书态度,恭恭敬敬,说明身份不一般。

    再看她端着的生铁大锅。

    隐士:“?”

    反正,不是同行就行。

    秘书眼力价吓的还没回来,为两人做介绍:“这位是锦绣谷土地庙的梁道长——这是龙隐士。”

    一句话说明了两人的地位,梁景瑶在前。

    龙隐士不动声色作揖,“失敬失敬,原来是梁道友。”

    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梁景瑶没搭理他,看了眼香案淡淡道:“你在招魂?”

    龙隐士莫测高深点点头:“人有三魂七魄,曹董事长公子得了离魂症,两魂六魄游离体外,梁道友,没事的话还请不要打扰本道作法。”

    他察觉到对方态度不善,暗暗警惕。

    “说的没错,一夜之间痴傻,的确有魂魄离体的可能性。”梁景瑶忽然话锋一转,“可是,王二狗,你会招魂吗?”

    龙隐士(王二狗):“”

    秘书:“”

    梁景瑶淡淡道:“小心魂没招来,招来了警察。”

    秘书不知道这句话把龙隐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他意识到什么,掏出手机就要喊人。

    梁大师什么人,自然不会算错。

    手机刚解锁,眼前人影一闪,龙隐士宛如只受惊的野兔,转眼间跑出大门。

    秘书追了几步放弃:“梁大师,这怎么回事呀。”

    梁景瑶慢悠悠道:“他是个在逃诈骗犯。”

    秘书:“那,那不能跑了呀。”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瞎操心,作为直播间的老粉,梁大师应该早就报警了。

    外面,龙隐士估计自己这会的速度能参加奥运会了,一口气跑到别墅群大门,察觉无人赶来,扶住墙大口喘息。

    差点没吓死。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怎么什么都知道?

    莫非故意吓他?

    他现在的样子,亲爹亲妈见了都不一定认出来。

    可凡事怕万一。

    龙隐士不甘心看看身后,二百万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到手!

    别墅区距离公交站很远,他低着头,垂头丧气顺着公路走了没几分钟,一辆警车忽然停在身边,跑显然来不及了。他强行镇定,目不斜视,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继续往前走,察觉警察走到身边,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竟然微笑抬手打招呼。

    然后,给拷上了。

    警察仔细观察他片刻,一脸震惊:“你还真是王二狗。”

    王二狗:“”

    所以没认出来为什么就抓人?

    他忽然想通了,有人报警!

    谁报的警呢?应该不是刚才的女孩,这才几分钟,警察出警没那么快。

    曹家偌大的豪华客厅更热闹,场面宛如舞林大会,僧,道,甚至还有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他们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见秘书带人进来,立刻齐刷刷转头。

    又有同行来了?

    和王二狗的反应一样,被梁景瑶端着生铁大锅的造型给整的有点懵。

    各门各派,修剑修刀的,没听说过修锅的。

    不是同行。

    曹福旺家应该也不缺这种廉价的大锅呀。

    梁景瑶自己找地坐下。

    秘书没给双方介绍,他搜到了王二狗的通缉资料,好家伙,完全两个人,他警惕看看客厅里稀奇古怪的众人,低声道:“大师,还有通缉犯吗?”

    梁景瑶哭笑不得。

    哪来的那么多通缉犯?

    没多会,曹福旺出来了,他方脸,大背头,富贵逼人,只是因为儿子的事面满脸愁容。

    事发到现在请了那么多高人,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已经有点麻木了。

    曹福旺勉强保持客气:“诸位大师,看出我儿子得了什么病吗?”

    梁景瑶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人已经看过病人。

    坐在中间的老僧代替众人发言:“曹施主,抱歉,暂时没看出什么来。”

    暂时看不出来,那就是看不出来了。

    “辛苦各位了,还请回去后再想想办法。”曹福旺不放弃一点希望,他挤出个笑,目光寻找到秘书,“小张,记下大师们的账号,让财务咦,她是谁?”

    至今为止请来的高人虽说没治好儿子的病,但个个看起来有那么点本事,这就像去医院,看见年纪大的医生,先入为主感觉对方经验丰富,换成个毛头小伙子——刚毕业的实习生吧,不靠谱。

    为了儿子的病,他做好了破财的心理准备,但不是傻子!

    是个人就来敢赚这份钱?

    曹福旺怒火终于压不住了,冷笑道:“小姑娘,谁介绍你来的?”

    二百万二百万的白白送人,他心疼。

    秘书知道老板要发脾气了,赶紧举手:“老板,这是我之前给您说过的算卦很准的梁大师。”

    老板用上了一切人脉,甚至发动所有员工,他想到了梁景瑶。

    “算卦很准?”曹福旺早不记得了,指着梁景瑶不屑道,“就她?会算卦?”

    作为一名成功人士,他见过太多神算。

    新楼盘风水,奠基,施工中工人意外死亡作法。

    客厅的众大师纷纷对了个眼,目光无声交流。

    骗钱的!

    好像自己不是似的。

    梁景瑶淡淡道:“我是特管局的梁景瑶。”

    除了曹福旺和秘书,所有人表情变了,再次对了个眼,全部起立。

    “见过梁大师。”

    “梁大师好。”

    “原来是特管局的大师。”

    曹福旺其实没能力直接联系上特管局,甚至不知道国家有这么个部门,是他拖的关系的关系,听到后作为福利转达。

    曹福旺多精明的人,趁梁景瑶和众人客气,悄声问身边的中年道士:“特管局很厉害吗?”

    听着像国家单位。

    中年道士想了想,低声道:“这么说吧,警察局来人你怕不怕?”

    曹福旺:“”

    懂了,就是这比喻有点那啥。

    中年道士继续道:“特管局对我们来说,等于你们的警察局。”

    特管局不仅管理非人类,还包括他们这些修士。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特管局,个个都有大本事,属于仰望的存在,甚至据说,局长生于大清。

    几百岁的老怪物!

    梁景瑶那么年轻能进特管局,可想而知本事不一般。

    曹福旺不惊反喜,商海浮沉,早练出张好脸皮,他也不怕得罪众人,反正看不好儿子的病,大声道:“梁大师,快快,请上座,小张,去我书房,把刚拍的大红袍拿出来。”

    梁景瑶深深感觉到了有编制的好处。

    即使亮明土地神身份估计也就如此了吧。

    梁景瑶客气摆手:“先带我去看看孩子吧。”

    曹福旺响亮应了声。

    七月半的中午,天气还很炎热,房间没开空调,拉着厚厚的窗帘,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曹福旺儿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他看起来不像六岁的的孩子,听到动静,慢慢转过头,双目呆滞。

    曹福旺快步上前,轻柔擦去儿子嘴角流出的口水,悲切道:“大师,他现在谁都不认识了,也不会说话,白天基本不动,害怕太阳,但到晚上就精神了,有时会发出”

    小孩张开嘴,呆滞目光落在梁景瑶身上:“呱,呱呱~~~”

    曹福旺:“对对,就这种声音。”

    旁边的众大师轻声说自己发现的信息。

    他们不是一点本事没有。

    小孩的身上有淡淡妖气,试过驱邪符等东西,奇怪的就是这点。

    毫无反应。

    哪怕再厉害的大妖,不可能一点不害怕。

    曹福旺不管这些,他此刻的表情不是装的:“梁大师,能治吗?”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梁景瑶脸上。

    梁景瑶淡淡道:“这要看你想不想治。”

    “我,我肯定想啊。”曹福旺很快反应过来,郑重道,“大师,您说吧,什么代价都行。”

    梁景瑶给他四个字:“破财免灾。”

    曹福旺咬咬牙:“可以,请大师明说,这个财,大约是多少?”

    这话有点难为人了。

    梁景瑶看到数字就头大,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你身家的百分之九十。”

    房间响起不受控制的惊呼声。

    身家的百分之九十?

    众人来之前看过曹福旺的资料,百分之九十,那是个天文数字。

    看不出,年纪不大,胃口倒是挺大。

    在众人看来,两千万绝对很高了。

    曹福旺也这个想法,他低下头,似乎隐忍什么。

    梁景瑶早料到了,意味深长道:“曹老板,钱不是给我,是给,应该给的人,懂吗?”

    不等曹福旺回答,梁景瑶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全天下除了我,任何人都治不好你儿子的病。”

    曹福旺猛地抬头。

    对上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

    只有他明白,身价的百分之九十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另一条命。

    梁景瑶不勉强:“你想想吧,就是不知道你儿子能撑多久。”

    能有如今身价,曹福旺当然不是一般人,他听出话里的威胁,也听出梁景瑶没说谎。

    他看了看目光呆滞的儿子,忽然站起身,咬牙切齿道:“大师,恕我小人之心,能不能先治好我儿子?”

    梁景瑶笑了:“当然可以,把孩子抱院子里。”

    众人表情非常精彩,纷纷跟在后面。

    看看特管局到底有多厉害。

    唯一知道真相的秘书,脸白的活像刚刷了大白,他惊恐看着梁景瑶拎起锅走出屋外。

    真要煮小孩吗?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众人见梁景瑶拎着锅走到院子,有疑惑但没多想,毕竟特管局的高人嘛,肯定有独到之处,见她让秘书拿柴火也没多想。

    放上水也没多想。

    一直到见她抱起孩子。

    众人:“”

    所以有备而来,这个锅用来煮人的?

    他们还好,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有特管局的光环,曹福旺就不行了,惊慌失措拦住:“大,大师,你这是要干嘛?”

    梁景瑶淡淡道:“煮了它。”

    华夏文字发音,他和它都是一样的。

    曹福旺:“”

    曹福旺快哭了:“大,大师,为什么要煮了啊。”

    梁景瑶没再解释,她手里忽然凭空冒出把造型古朴的木杖,轻轻对着曹福旺一挥。

    那是蕴含一方土地之力的神杖。

    曹福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身体不受控制倒退,退到几米之后,双脚重如千钧,动也不能动。

    上好的松木开始燃烧,油脂辟里啪啦响,滚滚火苗舔舐锅底。

    梁景瑶没脱孩子衣服,仿佛下饺子般,沿着锅沿轻轻把孩子放进去,她动作温柔,眼神却冰冷。

    水还没热。

    锅底已经热了。

    双目呆滞看着天空的小孩,轻轻挣扎了下,他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呱呱叫了声,瘦弱小手抓住锅沿,想要爬出来。

    被梁景瑶毫不客气摁下去。

    曹福旺看的目眦欲裂:“涛儿!”

    没有哪个父亲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煮,他不懂什么妖怪,但知道这样下去,儿子会死。

    那位老僧似乎明白过来,低声和身边人交流。

    小孩身上的确有妖气,发出类似青蛙的呱呱声。

    但从来没听说有青蛙修炼成精。

    并非所有的生灵都可以修炼,要么看天赋,比如黄鼠狼,狐狸,要么活的长,树妖,乌龟。

    青蛙身体结构单一,最多活十多年。

    还没开灵智就死了。

    更奇怪的是,不怕驱邪符。

    小孩察觉到锅底传来的温度,挣扎的越来越激烈,奈何他瘦弱的像只小鸡仔,一次次爬出,一次次被梁景瑶轻松扔回去。

    他依然不会说话,发出愤怒的呱呱声。

    这声音,像针一般扎在曹福旺心尖上。

    “大师,我们不治了,不治了,求您收手。”如果能跪下,曹福旺已经跪下了,傻儿子也是儿子,比死了好,他见求饶不用,想到了他不是一个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去救人?”

    包括秘书在内的员工早吓傻了。

    老板的儿子要被煮了,老板好像中邪了,站那不能动。

    下意识刚要冲上来,地下忽然传来巨大吸力,别说走路了,抬脚都做不到。

    这是?

    怎么回事?

    梁景瑶这么做自然有道理,她冷冷盯着小孩眼睛:“还不出来吗?”

    水汽氤氲,生铁锅传热极快,边缘开始冒白色水泡。

    别说曹福旺了,一众大师都不忍心看了,梁大师这降妖的方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

    小孩的皮肤开始红了!

    也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的虚影从小孩冲出,越来越清晰,它大约有大人的脑袋那么大,浑身长满密密麻麻的疙瘩。

    它前面两只腿,后面却只有一只。

    几乎所有人都认了出来。

    “三足金蟾!”

    三足金蟾并未逃跑,它一点都不怕梁景瑶,蹦到地上,肚子一点点鼓起,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向着梁景瑶愤怒呱呱叫。

    众玄学人士惊讶的眼睛快掉下来了。

    三足金蟾?

    真是活的三足金蟾?

    三足金蟾,天生具有吞钱纳财的本领,人间出了财神之外被供奉最多的,据说曾经是妖怪,后来被吕洞宾弟子厉害制服,成了仙兽。

    难怪不怕驱邪符。

    梁景瑶手疾眼快捞起皮肤通红的小孩。

    三足金蟾跳到她脚下,用圆乎乎的身体挡住:“呱,咕呱!”

    梁景瑶似乎听懂了,点点头,把小手扔到曹福旺,恶狠狠道:“几天之前,你老娘带着孩子去乡下,做了什么?”

    曹福旺看到三足金蟾的瞬间,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老家乡下的。

    老娘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也放不下多年的老伙伴,一直住老宅。

    前段时间儿子回乡下了。

    老家有河,夏天蛙声一片,老娘一直认为,小孩不能太娇贵,得接地气,带孩子去抓青蛙。

    抓了满满一水桶。

    曹福旺不觉得哪里不妥,青蛙又叫田鸡,香着呢,他小时候经常吃。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他叮嘱老娘,最好别给孩子吃,青蛙身上有很多寄生虫。

    曹福旺脑袋瓜嗡嗡的响,好像想通了,又好像没想通,他看着气鼓鼓的三足金蟾,思维忽然不受控制发散,小的时候经常玩青蛙——用麦秸秆插到青蛙X眼,用力吹,青蛙肚子里有了气,肚子很快鼓起来。

    他又想到平常吃的各种肉食。

    按这么算的话,以后得吃素?

    这时,他看到梁景瑶用力向他眨眼。

    曹福旺福至心灵,直挺挺跪下,哀嚎道:“大仙,对不起,对不起,我儿子才六岁,他啥也不懂,您要报仇的话,杀了我吧。”

    真相不止抓了一桶。

    曹福旺儿子,用□□,杀了不知道多少只。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梁景瑶其实挺为难的。

    这只三足金蟾有充足的理由,族人死伤无数,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土地神,闹到玉皇大帝那里,它也有理。

    所以只能先把它逼出来,再想别的办法。

    曹福旺越想越害怕,换做他,肯定要杀了对方,额头磕红了:“大仙,只要您绕了我儿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求您了。”

    这时,她的发妻回来了。

    见院子里那么只大蟾蜍,母爱战胜恐惧,捡起根木材就要打:“原来你这个王八蛋害我儿子。”

    曹福旺没敢起身,他忽然领悟了戏曲里的跪步,膝盖成了脚,抱住发妻大腿:“别别,是咱儿子的错。”

    三言两句解释完,发妻愣住了。

    然后,她疯狂冲过来,直挺挺跪下:“大仙,你杀我吧,杀我吧,别杀我儿子。”

    曹福旺紧随其后,不停磕头求饶。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有钱人,是父母。

    “三足金蟾,孩子有错,但罪不至死,你杀他犯下杀戒,且不说影响渡劫,还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形象。”梁景瑶蹲下,温声道,“人间尊你为瑞兽,享受无数香火供奉,如果今天的事传出去,再被你家祖宗知道”

    未说完的话,三足金蟾听得懂。

    虽说仙界和人间已经没太多关系,但香火,谁不想要啊。

    比如梁景瑶。

    这只三足金蟾其实才二百多岁,相当于个不会说话的宝宝。

    它气鼓鼓的肚子一点点瘪下去。

    梁景瑶继续哄道:“人间已将青蛙列为三级保护动物,捕猎青蛙会构成非法狩猎罪,万一因为你杀人撤销保护法,怎么办?”

    三足金蟾似乎有被吓到,它眨眨眼,忽然原地蹦跶,慢慢变成个五短身材,皮肤绿油油的小孩。

    众人:“”

    梁景瑶:“”

    三足金蟾无视众人,它似乎不太习惯人形,蹦到曹福旺儿子身边,狠狠吐了口口水:“呱呱!呱呱呱!”

    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还把你变成傻子。

    曹福旺儿子意识已经清醒,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有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向自己吐口水,立刻反击:“噗,噗噗。”

    三足金蟾不甘示弱:“噗噗噗!呱呱呱!”

    我吐的比你多。

    曹福旺儿子仿佛刚洗过脸,嚎啕大哭。

    打不过。

    众人:“”

    画风为啥变成了小孩子互吐口水?

    梁景瑶赶紧劝架,拉住三足金蟾:“哇,你好厉害,你赢了。”

    三足金蟾呱呱叫了声,得意洋洋看了眼众人,身形慢慢消失。

    沉默好一会,众人才相信它真的走了,齐齐松口气。

    曹福旺额头通红,脸也通红,兴奋的,儿子终于好了,会哭着喊爸爸妈妈了,然而高兴非常短暂。

    他和梁景瑶的约定。

    百分之九十的家产换取儿子性命。

    这些年来,房子成了老百姓的主要财产,同时纷争不断。

    曹福旺明白,政府从大局出发偏袒开发商,但有底线的,他的楼盘从来不烂尾。

    他只偷工减料,说好的绿化变停车场等等。

    物业也是他的,别小看物业,看似小钱,其实等于鸡生蛋,钱财源源不断。

    看着梁景瑶慢慢消失的背影,再看看收到的信息,曹福旺面色惨白。

    她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

    也有好消息。

    铁锅炖他儿子不止为了逼出三足金蟾,还有个说话,叫热汤闷蒸术,专治小儿体弱多病。

    另一边,梁景瑶也遇到了麻烦。

    土地庙门口围了好多主播,个个举着自拍杆正在直播。

    土地庙远离市区,普通车辆开不进来,挡住了大部分蹭热度的人,然而,她最近太火了,尤其原地消失那一段,被称为新的走近科学。

    梁景瑶头大,刚要施展土遁术打算进去再说,裤子被轻轻扯了下。

    消失的三足金蟾保持短胳膊短腿的幼崽形象,眼睛鼓鼓的:“呱,呱呱。”

    梁景瑶:“你怎么跟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三足金蟾指指自己,再指指土地庙:“呱呱!”

    梁景瑶听不懂蛙语,只能根据情绪猜:“你来找我玩?”

    三足金蟾兴奋地一边蹦跶一边点头。

    三足金蟾是招财瑞兽,换做普通人,早激动的不知成啥样了,但人间钱财对于梁景瑶作用不大。

    梁景瑶刚才态度和善,因为遇到事了,现在事情解决,论身份,一个仙二代,一个瑞兽,大家差不多。而且就像人间大部分的同龄人,自己还没长大还是孩子呢,不怎么喜欢熊孩子,看看刚才吧,一言不合就吐口水。

    梁景瑶想了想,勉为其难点头。

    怎么说都来自天庭,算老乡。

    潜入到大殿,三足金蟾眼睛亮了,直勾勾看着供桌的上点心,然后,宛如蜥蜴般,长长的舌头一伸一缩,连盘子都没放过。

    梁景瑶根本没反应过来,大喊道:“不许吃!”

    当凡人太久习惯了。

    那点心摆了很久,早过期了。

    三足金蟾误会了,砸吧砸吧嘴回味片刻,吐出颗圆滚滚的珠子:“呱呱呱!”

    小气,给你钱。

    三足金蟾不是来做客,是想作伴!

    小村庄族人很多,万万千,但没一个会说话的,冬天更可怕,族人全部冬眠,全世界只剩它一个,孤单死了。

    见梁景瑶盯着亮晶晶的珠子,似乎被惊住了,它又吐出两颗,矜持推过去。

    它今年二百岁了,梁景瑶只有二十多点,算是长辈。

    三足金蟾努力代入长辈身份,它倒背手——胳膊太短了,背不到一起,手指勉强能勾住:“呱咕呱。”

    见面礼。

    梁景瑶听懂了:“”

    梁景瑶感觉熊孩子不是一般的缺乏常识,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教的。

    先不说辈分,它视若珍宝的亮晶晶珠子,是小孩玩的玻璃球,九块九一千颗,还包邮的那种。

    梁景瑶担心说破它会嚎啕大哭,干脆施展对付熊孩子的终极大法——水果点心伺候!

    外面的麻烦还等着她处理呢。

    庙门外,一个叫兜兜有糖的女主播眼睛紧贴门缝,激动地大喊:“有人,有人,我看到梁大师了!”

    另外十多名主播立刻也激动了。

    门太小,没位置,就高高举起手机杆大喊:“告诉大家个好消息,梁大师在里面。”

    梁景瑶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流量,此刻,几乎每人房间的观看人数都有几千人。

    兜兜有糖占据天时地利,她看了眼飙升的人数,胆子跟着变大,忽然猛拍庙门:“梁大师,你出来啊,我是来算命的。”

    直播间有梁景瑶的粉丝,被她这个举动吓一跳。

    围在门口已经很不礼貌了。

    “小姑娘,劝你慎重,梁大师可不是一般人,小心做法收了你。”

    兜兜有糖不在乎,她看过梁景瑶的剪辑视频,呵呵,很高明的炒作。

    一人带头,众人跟随。

    剩余十多名主播纷纷效仿:“我也是来算命的,梁大师,开门呀。”

    他们真算。

    一边算一边直播。

    他们算客气了的,至少还有点底线。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慢慢走来,他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带副圆眼镜,手里高举着个牌子:踢馆!

    下面还有行小字:直播间名字。

    男子推开众直播,狠狠拍门:“茅山后裔茅异,拜见梁大师,请梁大师赐教。”

    众主播:“”

    够狠。

    他们房间人数迅速减少,不用想,去这位狠人房间了。

    流量等于金钱。

    众主播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下意识往前挤,也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到脚下传来股巨大的力量,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着,不由自主往后退。

    转眼退到十多米之外。

    众主播:“”

    发生了什么?

    网友看的清清楚楚。

    “啊啊啊,梁大师发功了。”

    “就说吧,梁大师真的不是一般人。”

    “主播,快,往前走两步。”

    动不了,可以退,一旦往前,那股巨大的力量立刻出现,迈不动腿。

    靠近庙门的只有两个人。

    两个男人。

    一个三十左右,西裤衬衫,保养的不错,只是看起来有气无力,病恹恹的。

    另外一个年龄差不多,长相,不敢让人多看,颧骨突出,窄额头,窄下巴,像个纸人。

    庙门忽然被推开,梁景瑶不看众主播,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你们谁先算命?”

    有来蹭流量的网红,当然也有真的遇到难处来寻求帮助的普通人。

    两人不可思议对视一眼,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惊喜。

    他们刚才感觉很奇怪,明明距离不远,脚下啥感觉也没,这些个主播发神经了吧,还是想到了什么吸引人噱头的新办法?

    现在信了!

    能从几十人中准确分辨出两人,梁大师真的不一般。

    来对了。

    像纸人的男子说话声音很小,还用了敬语:“您先吧。”

    眼镜男没客气,拱手道:“谢了啊兄弟。”

    庙门再次关上。

    梁景瑶能看出眼镜男精神很差,温声道:“算命还是看病?”

    “应该,应该是看病。”眼镜男有点紧张,准备好的话一时间忘记从哪里说,“大师,我应该是中邪了。”

    梁景瑶轻轻皱下眉头,温声道:“别紧张,慢慢说,都有哪些症状?”

    眼镜男的症状很简单。

    头晕头痛。

    他工作需要长期对着电脑,一开始,以为疲劳过度,正如所想,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但只要醒了,过不了多久,反覆头晕头痛。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头晕头痛也是,搞的他根本没法正常工作生活,到后来,越来越厉害,严重时甚至会呕吐。

    吃什么吐什么。

    梁景瑶手指轻轻搭在他脉搏上,闭眼感受。

    眼镜男小心翼翼道:“大师,我去医院看过。”

    几乎看过所有的医院。

    等梁景瑶号脉结束,眼镜男赶紧打开包,掏出厚厚的一沓病历。

    大部分病,都属于可医治范围,

    眼镜男像大多数普通人,没有孽债缠身,也没有妖气鬼气。

    等看完病历,梁景瑶目瞪口呆,明白对方为啥说撞邪了。

    检查的够彻底的,眼科,怀疑青光眼,神经科内科,怀疑肿瘤,此外耳鼻喉科,心理科,口腔科。

    口腔科拔掉了他的智齿。

    智齿会引起神经性疼痛。

    甚至还做了次腰穿,怀疑他的中枢神经系统发生病。

    梁景瑶同情道:“你受苦了。”

    眼镜男差点没忍住哭出来:“梁大师,我快活不下去了。”

    比起病痛,检查带来的痛苦真不算什么,他现在除了晚上睡觉,整个白天头痛的不行,折磨的简直要崩溃。

    梁景瑶没号出什么来。

    有太多疾病会引起头痛头晕的并发症。

    梁景瑶再次翻看病历,一边看,一边和相关的疾病对应,最后叹口气。

    做的太全了,她能想到的,都做过。

    男子身体健康。

    眼镜男在很多医生那里看到过类似梁景瑶的反应,哽咽道:“梁大师,您也没办法吗?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做场法事,多少钱都可以。”

    他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梁景瑶摆摆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时,吃完点心的三足金蟾忍不住从神像后探出头,它没吃够,还想吃,可想到自己长辈的身份不好意思直接要。

    于是,它又拿出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球,放倒眼睛上。

    世界立刻变成球形,可好看了。

    小土地神肯定受不住诱惑。

    这个动作,让梁景瑶脑中闪过什么,她喃喃道:“晚上从来不头晕头痛对吗?”

    眼镜男使劲点头。

    真的很奇怪,晚上什么事都没有,起来后神清气爽,但过不了几分钟,病情立刻发作。

    梁景瑶抓住了重点,死死盯着他的眼镜:“你左眼和右眼度数一样吗?”

    眼镜男老老实实回答:“左眼近视的轻一些,六百多,右眼八百多,具体多少忘记了,大师”

    梁景瑶走上前,忽然摘下他的近视镜。

    “闭眼,数到六十再睁开。”

    眼镜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似乎看到了希望,生怕数错,他念出了声:“1、2、3”

    漫长的活像过了很久很久。

    等他睁开眼,世界模糊。

    他看到了梁景瑶脸上模模糊糊的微笑。

    “头还晕吗?”

    眼镜男差点都忘了,他不敢置信摸摸头,然后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

    眼镜男:“只有一点点了。”

    只有一点点晕了。

    好了?

    病症没了,宛如新生,眼镜男激动地走来走去,反覆确认后才想起来:“大,大师,我到底得的什么病?”

    梁景瑶放下眼镜男的近视镜:“你没病,眼镜店把你左右眼的度数搞反了。”

    眼镜男:“”

    梁景瑶感觉这个病历,可以当收录进教科书了。

    难道所有医生的疑难杂症,就这么简单。

    诊金和卦金一样,一千块。

    眼镜男千恩万谢离去。

    另一位像纸人的男子走进来。

    他似乎很自卑,站在大殿门口不进来,低头小声问:“大师介意我进来吗?”

    这是问,也是试探。

    梁景瑶温声道:“你的工作那么神圣,我为什么要介意?”

    像纸人的男子不敢置信抬头:“您,您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一个入殓师。

    给死者化妆整仪,让他们体面的离开。

    这份职业,让他成为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别说亲人朋友的婚寿喜筵了,哪怕靠近一点,都被视为不吉利。

    他从不敢和人握手,哪怕下班后一遍遍消过很多次毒。

    他也不能说你好,再见。

    因为那是对死人说的话。

    第66章

    一名优秀的医生,也是名合格的聆听者。

    梁景瑶给他沏了杯茶。

    男子叫刘刚,很普通的名字,今年三十九岁。

    他最初选择去殡仪馆工作的理由很简单,赚钱,因为职业特殊性,待遇比别的行业高很多,干几年辞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没想到,被老师傅看上,当起了最让人忌讳的入殓师。

    刘刚很好奇:为什么收我当徒弟?

    老师傅说:因为其他人做这个,都为了钱。

    刘刚实话实话:我也是为了钱

    老师傅笑笑:你和其他人不同,你年轻。

    殡仪馆的入殓师,大都是年过中年,甚至晚年,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做这个。

    刘刚最终没拒绝,多少人盼着跟老师傅学习。

    第一次工作,他就没忍住吐了。

    那是一对父子,父亲送孩子上学的路上,连人带车被水泥罐车平碾。

    是铲车送过来的。

    已经不能用血肉模糊形容了,那是两堆肉馅。

    老师傅表情平静,仿佛听不到他的呕吐声,一边仔细分辨这块骨头是父亲,那块是小孩,一边低声讲述经验。

    钱没有容易赚的。

    刘刚吐完后强行忍住,大着胆子按照师父说的,从一堆肉泥里寻找器官和内脏组织,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再次吐的稀里哗啦。

    当时是夏天,尸体腐化的特别快。

    没多久,恶臭味穿过口罩。

    老师傅似乎闻不到,把最后一块内脏填进体内,看了他一眼:“我第一次比你吐得还厉害,习惯就好了。”

    刘刚真就慢慢习惯了。

    慢慢习惯了职业带来的孤独,和各种不便。

    姐姐要结婚了。

    入殓师都很自觉,从来不参加婚礼。

    可那是他的亲姐姐。

    双方家庭说好,让他不要透露自己的职业。

    婚礼那天,他像强迫症般,一遍遍用消毒水洗手,翻来覆去的洗,指甲缝都不放过。

    这是他的习惯。

    他心里有尸体的味道。

    那是他当了入殓师后第一次参加婚礼。

    他没去直系亲属的贵宾席,因为新郎的家人知道他的职业,被安排到新郎新娘双方不怎么重要同学同事的拼桌。

    刘刚特意买了西装,衬衫,做了个发型,猛一看,像个城市白领。

    最初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双方家长致辞,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亲吻,刘刚看的热泪盈眶,他的姐姐,疼爱他的姐姐,嫁人了。

    当扔捧花时,气氛达到高潮,好多人争着抢,没枪到反抢,说希望赶紧结婚,扔来扔去,不知怎么就扔到了他身上。

    刘刚没多想,他忘记了自己入殓师的职业,傻呵呵的笑,属于他的幸福,什么时候能来到呢?

    司仪烘托气氛,带头用力鼓掌,让他上去说几句。

    司仪没发现,新郎那边的直系亲属脸色立刻变了。

    刘刚也没发现,身边陌生的人连推带拉,把他推到舞台。

    此刻,他成了主角。

    筹备婚礼期间,他这个弟弟一直隐身,司仪甚至不知道新娘有这么个弟弟。

    舞台灯光明亮,他从角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人认出来了他!

    大概因为太过惊讶,忘记了这种事不能大声说:“你,你是殡仪馆的刘师傅?”

    刘刚一天最多的时候处理二十多具遗体,一个月好几百,根本记不住说话的人是哪具遗体的家属。

    婚礼现场出现殡仪馆的人?

    又有个中年妇女认出了他,大概和他有过什么不愉快,大声道:“对,他是那个给死人化妆的。”

    入殓师,那是官方称呼,老百姓叫给死人化妆的。

    刚才同桌的宾客惊的立刻站起来,特别坐他左右边的,脸色都变了。

    刘刚跳下舞台,低着头,走了。

    姐姐的婚礼,被他给搞砸了。

    事情还没结束,和他同桌的宾客,事后纷纷抱怨,安排个给死人化妆的一起吃饭,几个意思呀,没这么办事的,不能明说吗?

    如果明说,大概要给他单独安排一桌了。

    此后姐姐生孩子,他没去,孩子百天,也没去。

    姐夫的父母也不让去。

    怕吓到孩子。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姐姐家是什么样子。

    大颗眼泪从刘刚脸庞滚落,那眼泪,不知蕴含了多少东西,浓到浑浊。

    梁景瑶能理解。

    人是群居动物,孤独,有时候比饥饿还可怕。

    梁景瑶轻声道:“有没有想过换个职业?”

    刘刚的精神状态,几乎在崩溃边缘,如果没猜错,他说的这些话,应该是第一次说,因为,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刚点头,又用力摇头。

    他想换过。

    他抗不住了。

    这时,他的父母忽然双双去世,间隔只有两个月,他一边哭,一边亲自给二老化妆。

    他在父亲的脸上抹了点煤灰,因为父亲一直说,最怀念以前当煤矿工人的日子,喜欢煤的那种质朴的泥土味。

    母亲爱美,老了后脸上长满老人斑,她经常嘟囔,难看死了。

    他帮母亲遮盖住老年斑,让她走的美美的。

    也就在那一刻,刘刚真正领悟了什么叫入殓师。

    让时光倒流,让冰冷的尸体重焕生机。

    刘刚放弃了辞职的打算。

    他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除了孤独,还有各种常人无法想到的冲击力。

    殡仪馆,人生的终点,每天上演着各种悲痛和矛盾。

    亲属为了遗产大打出手,父亲因为孩子意外去世互相迁怒,打的头破血流,甚至见过

    刘刚忽然低声道:“大师,你见过活人被活活烧死吗?”

    梁景瑶这个土地神被他语气和这句话给渗的头皮发麻。

    “我见过。”刘刚目光说不清什么表情,“见过很多次,只喊一声,然后就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活人进火化炉。

    只知道火化炉烧柴油,温度高达七百八,瞬间烧毁人的声带。

    世界上有太多沉重,神仙都无法承受。

    梁景瑶轻轻叹口气:“你来问姻缘是吗?”

    刘刚歉意道:“是的,大师,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

    他控制不住。

    父母还在的时候,张罗过他的婚事,虽然职业让人忌讳,但赚钱多呀。

    没成一个,哪怕放低条件,只要听到职业,立刻谢绝。

    见都不见。

    爱情来的晚,终究还是来了。

    刘刚没有朋友,业余时间经常旅游,有次,偶尔遇到个同样一个人旅游的女孩。

    眼神交汇,似乎看懂彼此的那份孤独,刘刚鼓起勇气,主动打招呼。

    就这样认识了。

    刘刚没敢说自己的职业,他喜欢女孩,一见倾心的那种喜欢。

    女孩对他印象也非常好。

    然而,早晚要说的。

    结果让他喜极而泣,女孩先是狠狠骂了他一顿,说这么大的事竟然隐瞒到现在,然后,接受了他,和他的职业。

    女孩是个护士。

    可惜,没能过女孩父母那一关。

    每天摸死人脸的人,太渗人了。

    比任何一种反对理由都激烈,女孩父母气的差点跳楼。

    刘刚非常理解,也习惯了。

    他主动提出分手。

    从此断绝了谈婚乱嫁的念头。

    直到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让刘刚再次崩溃。

    晚上十点,接到殡仪馆电话。

    入殓师没有假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下班时间,随时待命。

    那晚暴雨倾盆,刘刚的车送去维修了,他打了辆出租车,路上,死者家属来了电话,一边哭着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一边说要求。

    刘刚理解对方的心情,正是因为每天类似的话,才让他坚持到现在。

    被需要,同时不嫌弃他。

    只有到了这种时刻,普通人才不忌讳。

    他忘记了此刻坐的,是出租车。

    车忽然停下来,出租车表情古怪又小心翼翼:“先生,您,您换辆车行吗?我这人胆小。”

    如果胆小,刚才说去殡仪馆就该让他下去了。

    刘刚下车,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浇了个透。

    他看着逃一般远走的出租车,看着模模糊糊的万家灯火,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

    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要这样直到死吗?

    那索性还不如早点解脱。

    梁景瑶没直接回答他问的姻缘,沉默片刻才道:“相由心生,你自己注意过吗?”

    相由心生,同时环境也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甚至长相,比如选秀艺人,当出道几年后,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换了一个人。

    鲜花和掌声强大了内心。

    又比如有钱人。

    刘刚楞了下,这句话似乎戳中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他头几乎埋到了胸腔。

    他知道。

    年轻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他现在长得像极了个纸人,说不出哪里像。

    梁景瑶低声道:“抱歉,我暂时看不到你的姻缘。”

    刘刚苦笑了声:“我明白了,谢谢大师。”

    他重新恢复刚进来时候的畏畏缩缩样子,从兜里掏出用纸包着的现金,放到脚下。

    然后想起什么,弱弱解释:“刚从银行里取的,我没碰。”

    以前的同学结婚,他不去,随份子人家也不要。

    死人也有钱,叫纸钱。

    桌上倒的茶水,他没碰一下,不能碰。

    梁景瑶轻轻叹口气:“你何苦这么自我嫌弃。”

    神仙不是万能的,医生也不是,救人救不了心,能让刘刚走出深渊的,只有他自己。

    入殓师,功德无量,这一世的亏欠,来生定有厚报。

    世人都是俗人,就是他自己理解的,忌讳很正常,可他不该因此,活成这样的现状。

    刘刚脚步顿了下,没说话,继续走。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应该知道,人的命,并非一成不变,活成什么样,全看自己。”梁景瑶摇头苦笑,“一星期后,你会遇到熟人——那个护士女孩。”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一个星期后,那位护士姑娘的父亲寿终正寝,时隔多年,两人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合相逢。

    护士姑娘几年前离婚了,带着儿子自己生活。

    刘刚无神目光宛如落入几滴甘霖雨,一点点有了神采:“她,她离婚了?”

    梁景瑶明白他的想法,及时点醒:“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没戏。”

    女孩因为喜欢,才不介意入殓师的职业。

    刘刚已经不是初识时的刘刚了。

    他更加认可了入殓师身份,但内心不够强大,承受不住压力,负能量缠身,甚至影响到长相。

    很多普通人的确忌讳。

    可全天下不止他一个入殓师,其他人怎么生活的?

    能驱散阴霾的,只有阳光,如果没有阳光,那自己就变成太阳。

    至少不能像刘刚这样,跟着变成阴霾。

    造成今天局面,和大环境有关,和他本人也有关,很多原本不怎么忌讳的,见到他让人细思极恐的纸人长相,纷纷敬而远之。

    往生录记载,两人相逢后并没有再续前缘。

    距离相见还有七天,梁景瑶希望,李刚能赶紧做出改变,毕竟,谁也不愿和一个负能量缠身的人生活。

    这是她唯一能帮忙的。

    也是李刚今生唯一的机会。

    长期远离人群,李刚几乎不怎么会社交了,他买了柱高香,对着土地神神像深深叩拜。

    等李刚离开,梁景瑶长长叹口气,人这辈子呀。

    “呱呱呱!”

    梁景瑶:“你怎么还没走?”

    三足金蟾才不走呢,它刚才听的津津有味,这里比小村庄好玩多了。

    它虽然才二百岁,但懂人情世故,不能白吃白喝。

    察觉梁景瑶态度,它忍住心疼,吐出三颗亮晶晶的玻璃珠。

    心疼死了。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倾听,梁景瑶耐心不多了,直接道:“这个不值钱,玻璃懂吗?哦,你不懂,这么说吧,刚才的点心水果,能换这样的珠子好几万颗。”

    三足金蟾:“”

    它不懂玻璃,大概懂点心的价格。

    这些亮晶晶的珠子,是它最宝贵的财宝,有多难得吧,几十年只捡到几十颗,到了近些年,索性捡不到了。

    竟然不值钱?

    三足金蟾鼓鼓的眼睛泪花闪烁:“呱呱呱,呱呱呱呱~~~”

    梁景瑶头大:“你别哭呀。”

    早知道不说了。

    这句话也不该说。

    三足金蟾:“呱呱呱~~~~~”

    哭的更委屈了,变成嚎啕大哭。

    梁景瑶:“”

    梁景瑶暂时不敢说让它赶紧走了,再次施展点心大法。

    好在下午有高兴的事发生。

    账户收到两千万!

    和钱一起到的还有信息,曹福旺请梁景瑶给他段时间处理。

    他喜欢钱,挣扎半天,儿子和钱之前,还是选择了前者

    第二天早上九点,直播准时开始。

    一群人早等着呢。

    “恭喜大师,再次喜提热搜。”

    “瞧你说的啥,哪次直播不上热搜?”

    “瞧瞧你说的啥,这次热搜还真和直播无关,大师昨天施法了。”

    热搜几乎清一色的谴责。

    自媒体时代,为了博眼球毫无下限。

    很多人有过梁景瑶类似的遭遇。

    有些普通人,因为某句话某个件事忽然曝光,成了当下热点,就像闻到肉味,立刻吸引无数主播前往实地直播。

    没法打骂,轰不走,严重影响生活。

    讨论片刻,弹幕区很快变成催促。

    “梁大师,趁着人少,赶紧抽奖吧。”

    “特意定了闹钟,我太不容易了,让我中次奖吧。”

    “你算啥,我把老婆孩子岳父母,七大姑八大姨全喊来了,人多增加中奖几率。”

    然而真开始抽奖,画风又变了。

    “求求了,不要让我抽中。”

    “我想好了,万一真中奖,打赏完卦金就走人。”

    梁景瑶苦笑不到,她也不想这样,可能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天意吧。

    十分钟过去,三位中奖者新鲜出炉。

    第一个看起来用的真名字:董胜男。

    她不年轻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一头干练短发,没化妆,没开美颜。

    弹幕区开玩笑的评论寥寥无几。

    董胜男气场太强大了,明明什么也没说,目光也算不上锐利,可莫名让人不敢乱说话。

    “有点怕怕,不敢直视!”

    “这眼神,腿忽然有点软。”

    “莫名感觉好像看到了老板。”

    “我差点想九十度鞠躬,说声您好。”

    梁景瑶看到的更多。

    宽额头,长四方脸,凤眼,眉毛粗浓。

    女生男相!

    女生男相,简单说,同时具有女人的细心柔和,以及兼具男人的坚毅。

    最具代表性的女强人面相。

    董胜男先开口,嗓音略微有点沙哑:“梁大师,早上好。”

    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她说出来,活像面试。

    梁景瑶打起精神:“您好,想算什么?”

    董胜男简单直接拿出四份表格:“我准备做人工授米青子,想算算他们四个人,谁的基因更好。”

    弹幕区忽然热闹起来。

    有人认出董胜男,也有人截图,搜索到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算的上一个传奇。

    她只有高中毕业,二十六时还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离婚后,从小摊做起,活像开了挂般,到今天,资产接近三十亿,是国内有名的女富豪。

    “原来是董老板,失敬失敬。”

    “董老板今年四十六,这个年龄怎么还想着生孩子?”

    “董老板,看这里,本人海归博士,有爱心,身体健康,无任何遗传史,真的,你可以调查。”

    “我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捐过米青子,不会那么巧吧”

    梁景瑶现在非必要不看往生录。

    人生很少有十全十美的,董胜男地阁尖薄,注定感情坎坷,但命中有一子。

    梁景瑶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要再生一个孩子?”

    命中只有一子,那么说明,人工授米青子会失败。

    董胜男一愣:“再生一个?”

    查完资料的网友纷纷提醒。

    “梁大师,董老板没孩子。”

    “啊啊啊,我闻到了好故事扑面而来的味道。”

    “想起往事随风老爷子,哈哈哈,提前恭喜董老板,喜得贵子或贵女。”

    “”

    董胜男平静下来,淡淡道:“梁大师可能算错了,我没有孩子。”

    不得已求助往生录的梁景瑶也淡淡道:“不,你有一个儿子。”

    董胜男皱起眉头。

    以她如今的高度和对社会做出的贡献,不愁找不到高人,之所以选择梁景瑶,因为很多人的推荐。

    她看过梁景瑶的直播剪辑,的确有点本事。

    董胜男没再争辩,肚子是她自己的,有没有儿子她最清楚。

    儿子俩字,忽然牵起段早已忘却的记忆。

    董胜男猛然抬头,眼神像一把刀:“你是说?”

    她不能直接说,要让梁景瑶说。

    直播间众人被她忽然锐利的眼神吓的忘记了打字。

    “一九XX年9月26日,子时。”梁景瑶也感觉到了压力,气场真的太强了,“那个男孩,还活着。”

    好多年不知道震惊为何物的董胜男睁大眼。

    真算出来了?

    网络关于她的资料,大都经过加工,真正的苦难,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她结婚的很早,十九岁。

    男人极度重男轻女。

    结婚第二年,怀孕了,找了个算命先生,说是女孩。

    那个时代,只能生一个,超生属于很严重的错误,农民巨额罚款,交不起,拉家具拉粮食,今年拉了明年还来,直到钱够为止。

    工人超生的下场更严重,开除公职。

    为了保住男人工作,只能流产。

    之后不久又怀上,还是女孩,又流产。

    第三胎,终于是个男孩了,可生下来是个死胎,只给她匆匆看了眼,便扔了。

    之后第四胎,又是女孩,五个多月,都成人形了。

    董胜男再次流产,和孩子一起没了的,还有男人。

    她离婚了。

    好像过了三年还是五年,男人得了场疾病,死了,随后没多久,她父母也走了。

    董胜男很快冷静下来,不信也得信,世界上知道这事的人,大概只有她一个。

    而且,梁景瑶精准说出她生产的时间!

    董胜男死死盯着梁景瑶:“梁大师,孩子在哪里?”

    她没问为什么重男轻女的婆家要扔掉儿子,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有个儿子!

    今年,应该,应该

    董胜男下意识看了眼日历,惊呆了。

    九月二十六日!

    那么巧?

    梁景瑶表情微妙:“出门。”

    直播间众人兴奋又想笑。

    “果然没失望,今天又有外景哎。”

    “梁大师的房间真有毒,我们来猜猜吧,董老板的儿子会在那里?”

    “我知道在哪里!就是我,就是我!”

    “胡说八道,明明是我!”

    “你们争吧,我是女的,就不参与了,不管是谁,都是我老公。”

    “”

    董胜男哪里有心情看弹幕,她再强大,也是个女人,是母亲。

    高处不胜寒,她前半生是个生育工具,再后来生活只有事业,她并不是想找个人继承家业。

    她想有个亲人。

    可以陪伴,可以说说话的至亲。

    接下来的画面让众人不敢乱说话了。

    董胜男所过之处,宛如皇上驾到,员工表情紧张紧贴墙,鞠躬问好。

    董胜男看起来习惯了,没回应任何人。

    电梯向下。

    镜头也向下。

    董胜男步伐比一般女性大,也快,她没问要去哪,似乎梁景瑶不说话,她就不会停下来。

    手机传来一个口音浓重的男人声音:“董,董董事长。”

    男人不仅口音浓重,说话还含糊,董成了钟,钟钟事长。

    董胜男冷声道:“有事改天再说。”

    随着她手臂摆动,镜头有个男人一闪而过。

    看着很年轻,皮肤黝黑,最醒目的是他的嘴,鼻子下面的唇尖裂开,成了两瓣,活像只兔子。

    兔唇!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男子并没放弃,跟了上来:“董董事长,就,就一句话,能先别扣我的工资吗?”

    董胜男停下,宛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平静而危险:“改天再说,听懂了吗?”

    她现在只想第一时间找到儿子,任何事,任何人,哪怕公司塌了,也不能阻挡。

    董胜男记得每一个员工的名字。

    男子叫王强,公司针对残疾人士和特困家庭招聘来的,在公司做保安。

    王强给吓的结巴了,不过还是没放弃,哀求道:“就,就您一句话的事,求您了。”

    他兔唇非常严重,几乎完全裂开,因为激动,翻开的血肉变成紫红色。

    直播间众人看的触目惊心。

    “扣工资?怎么回事,董老板,你可是国内前几的女富豪,不在乎那点钱吧。”

    “别说三十亿,我哪怕有三千万,整形的钱,我出了。”

    “他看着好可怜呀,从小应该没少被歧视。”

    “哎,其实现在治疗兔唇不贵,要求不高的话,也就一万多块。”

    “我算明白了,人真的是越有钱越抠呀,尤其商人。”

    “很正常,有钱人做慈善,都是为了名,像这种看不到的,怎么可能。”

    “那也不能扣工资吧,太过分了。”

    “”

    董胜男看到了弹幕,也看到了在线人数——十三万。

    她渐渐冷静下来。

    如果这事解释不清楚,可以预见,过不了多久,肯定会上热搜。

    以如今的媒体态度,不问青红皂白,只求吸引眼球,大概率给她和公司盖上个苛待困难员工的帽子。

    然后一群键盘侠围攻公司,要求给个说法等等。

    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

    竞争对手抓住机会,爆更多所谓的黑料,公司股价跳水。

    董胜男狠狠瞪了眼王强,把手机对准他:“你给大家伙说说吧,为什么扣工资。”

    她说的再多,不如当事人一句话。

    王强表情茫然:“大家伙?”

    搞清楚怎么回事,他吃力辨认弹幕:“董老板克什么残疾人工资”

    他不认识“扣”字。

    好在顺着念下来懂了。

    王强急的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董老板是个好人,给了我这份工作,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呢,年底还有奖金。”

    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和最底层的保安,原本不会发生交际。

    几个月前,董胜男开车去办事。

    公司紧挨着条繁华而拥挤的街道,两侧停满车辆。

    董胜男开的很慢,行至一半,一辆载着人的电动车忽然毫无预兆冲出来,撞上车门。

    刚买没多久的豪车,车门给撞了个大坑。

    董胜男辨认出骑车人身上的保安服,依然公事公办,选择报警。

    也幸好报警。

    王强只受了点皮肉伤,他后面的老妇人,摔骨折了。

    有行车记录仪,有现场监控,交警依法判定,王强车速太快,不看路况,应负全责,本着同情弱者的原则,最后责任八二。

    王强八,董胜男二。

    董胜男事后看了王强的资料,家里的确很困难。

    父亲早早去世,母亲年轻时落下病根,常年吃药,还有个大他三岁的智障姐姐,整个家,全靠王强一个人撑着。

    世界有太多苦命人,散尽家产也帮不过来。

    但眼前的要帮。

    不能让这个本就苦难的家庭再雪上加霜。

    董胜男主动提出不要判定的几万块维修费,还抽了时间,去医院探望王强母亲,并留下笔钱。

    足够治疗的费用。

    没想到,她这个举动惹来了麻烦。

    王强母亲索要三十万赔偿费。

    理由很简单,怎么说都是她的车撞的,不给,就打官司,找政府,让老百姓看看,有钱人撞了人不管。

    三十万对董胜男算不了什么,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见识太多不讲理的无赖。

    能到今天的位置,董胜男不是善主,她辞退了王强。

    王强找机会拦住她的车,苦苦哀求,说母亲不是贪钱,是想要钱给他说个媳妇,他长成这个样子,又没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最后跪下保证,一定想办法说服母亲。

    董胜男心软了。

    人事说,王强工作挺踏实的,辞退他,等于断了一家人的生计。

    董胜男提出个要求,可以恢复工作,但必须还回她去医院时留下的那笔钱。

    她的善心,不是用来糟蹋的。

    钱已经花了,王强一时拿不出,于是约定每月从工资里扣两千块。

    “我妈骨折后身体更差了,一时没看住,姐姐跑到外面,把一个小孩给打了。”王强抹抹眼泪,看向董胜男,“那家人天天来家里闹,董事长,求您发发善心,等我凑够医药费再扣行不行?”

    他这会的眼泪,没法再感动直播间众人了。

    “放弃索要赔偿费,我看是被吓住了吧,换做我,维修费也得要回来。”

    “特别有感触,前段时间有过类似遭遇,对方骑电车逆行,撞坏了我的车,也是人骨折,我没听家人的劝,买了礼品去医院探望,结果走不了了,非得让我交医药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董老板算仁至义尽了。”

    只有少部分劝。

    劝董胜男别计较那么多,一句话可以帮助一个家庭度过难关。

    没有一个人,联想到两人身份。

    差距太大了。

    董胜男气场那么强大,她的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公司员工早就赶过来,见事情解决,连拉带拽带走王强。

    董胜男继续往前走。

    二十多年了,儿子,会是什么样子?

    像她还是像他爹?

    他过的好吗?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吗?

    见到后该说些什么?

    董胜男想立刻见到儿子,又希望,这条路再漫长一些,再漫长一些。

    视线渐渐模糊。

    董胜男,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了。

    迎面走来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头发却早早花白。

    王强的母亲。

    公司没有上班期间家属不能探望的规定。

    董胜男目不斜视。

    一个不相关的人而已。

    只要不像以前拦着她的车要赔偿费就行。

    王强母亲似乎没想到遇见她,弱弱站在原地,举起手里的饭盒:“老板,我来给强儿送饭。”

    公司里有食堂。

    人家主动打招呼,总不能不理。

    董胜男淡淡嗯了声。

    她此刻的表情,员工见到能吓的腿发软。

    王强母亲也有被吓到,可能还心虚,弱弱解释道:“今天是强儿的生日。”

    董胜男哪有心情听这个,她没看到视频那边的梁景瑶,轻轻叹口气。

    也没看到,疯狂的弹幕。

    “如果我没记错,梁大师刚才算的孩子出生日期,是今天对吧。”

    “没记错,没记错,天呐,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吧。”

    “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收回刚才说的是我老公的话——不是歧视兔唇,实在没感觉。”

    就在梁景瑶刚要出声提醒时,董胜男忽然顿住。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茫然看着王强母亲的背影,然后,掏出手机,一字一句道:“现在,立刻查一下,公司保安王强的出生日期。”

    十多秒后,她疯狂奔跑起来。

    她没问梁景瑶。

    保安室里,保安队长正指着王强的鼻子怒骂。

    胆子太大了。

    如果真问责,他首当其冲。

    急促脚步声响起,保安室大门被重重推开,比男人还强势的董董事长头发凌乱,死死盯着王强。

    保安队长吓坏了:“董,董事长,我正在批评他,您放心,现在开始,我派人专门盯着,绝对不让他再冒犯”

    董胜男慢慢抬起手:“闭嘴。”

    保安队长乖乖闭嘴,宛如没有腿般,悄无声息飘到墙角。

    王强母亲也赶到了。

    她腿脚不行,追不上董胜男,这会见到垂头丧气的儿子还有一群保安,声音发抖:“你们要把我儿子怎么样?”

    王强差不多心理,见董事长和母亲一前一后,以为母亲受欺负了,急的红了眼:“董事长,这事和我妈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

    董胜男什么都听不到,她目光痴痴看着王强。

    一点都不像她。

    有点像那个早死的男人。

    保安室渐渐沉默,众人发现了董胜男不对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胜男轻声道:“你左边后腰,是不是有一个四方形黑色胎记?”

    怀胎十月,生下来却是个死胎。

    婆婆怕她伤心,没让她看。

    可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见她一直哭,婆婆叹口气,说:那孩子啊,和你无缘,腰后边有块四方形的黑色胎记。

    老家有个说法,胎记,是上一世的记忆所化。

    或许来到人间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就离开了。

    王强下意识摸摸腰:“您,您怎么知道?”

    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只有王强母亲,她死死盯着董胜男,喃喃道:“你,你是?你是他亲妈?”

    董胜男慢慢转过头:“你是捡到的,还是别人给的?”

    “捡到的,捡到的,当时再晚一点就死了,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我这人心善。”王强母亲激动的浑身颤抖,拉过木头人般的王强,“儿呀,快喊,这是你亲妈。”

    没有多年后母子相见的感人场面。

    直播间众人多多少少感觉到,王强母亲的态度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养育多年,亲妈忽然找上门,应该因为怕失去而恐慌,至少不应该是欣喜。

    王强似乎明白了,直勾勾盯着亲妈董胜男:“你,你就是那个”

    话未说完,被养母狠狠打了下。

    董胜男看到了他眼里的恨。

    养母狠狠拍了下王强的背,她满脸的喜色控制不住,肌肉跟着抖动:“还不快叫妈?”

    王强犹豫了下,低下头:“妈。”

    董胜男好半天,才轻轻嗯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的泪意没有了,甚至激动也没剩多少。

    她看着母子俩悄悄使眼色,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王强不知道从养母那得到了什么信息,语气像要债人那样强硬:“能不扣我工资了吗?”

    弹幕区都被卡住了。

    “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亲妈可是身价接近三十亿的富豪,这要求,纯朴的想笑。”

    “话别说那么早,傻和淳朴两码事。”

    “没那么简单的,各位拭目以待吧。”

    “为什么会这样?有点心疼董老板。”

    让人更目瞪口呆的还在后面。

    视频里,董胜男面无表情点头同意,那位养母似乎急了,连连向王强使眼色。

    王强鼓起勇气,短短时间,他不怎么害怕董胜男了,理直气壮道:“你抛弃了我,要弥补。”

    直播间一片叹息。

    王强,没有一点见到亲生母亲的激动。

    董胜男再次平静点头:“可以,等做过亲子鉴定后。”

    养母立刻站出来,急火火道:“董老板,不用做,他真的是你儿子,你仔细看看,你俩多像啊。”

    董胜男不是不信,是要想想,该怎么做。

    走出保安室,她楞楞站了一会,看向梁景瑶:“梁大师,明天有空吗?”

    梁景瑶把自己的详细地址和联系方式发过去。

    世界上很少有完美的人生。

    董胜男面相,明明有子却晚年凄凉,还以为只是简单的母子不合。

    现在懂了。

    二十多年前医疗水平还不发达,兔唇能治也是天文数字,而且会有伤疤。

    这是王强被抛弃的原因。

    养母捡他为了私心。

    唯一的女儿智障,长大后需要人照顾,王强虽然兔唇,但身体健康,简单说,为了女儿找了个免费苦力。

    养母生怕王强哪天后悔,二十多年来,宛如洗脑般不停灌输,让他懂的知恩图报。

    她成功了。

    王强恨不得把自己的血肉喂给母亲。

    ————

    第二名中奖者叫郑云,应该也是真名字,视频接通,直播间众人第一反应:好丑。

    丑的让人皱眉,客套话都不愿意说。

    她大概三十七八,小眼睛,塌鼻子,几乎没有眉毛,头发枯黄又稀疏,还满脸雀斑。

    然而几秒后,却莫名的越看越顺眼。

    再几秒后,她身上似乎有层淡淡的光芒,带着温度穿过视频。

    郑云有点羞涩:“大家好,梁大师好。”

    弹幕短暂静止。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声音?

    不是那种好听的娃娃亲或者夹子音,像迎面吹来股春风,暖暖的,吹到人的心里。

    有人缓缓打出两个字:圣母!

    梁景瑶看到了这条弹幕,说的没错,但这个圣母不带贬义。

    董胜男女生男相,郑云则是另一种少见的面相,人丑,心美。

    只是,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梁景瑶不敢用简单的面相来定义,快速翻看完往生录,温声道:“你好,想算什么?”

    郑云温柔笑了笑:“麻烦大师随便看看吧。”

    直播间第一次因为一个笑而沸腾。

    “忽然感觉郑云姐姐好美,比那些大明星都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你们仔细看,她的骨架比例非常好。”

    “这一笑,看呆我了。”

    “深深明白大师说的那句相由心生啥意思了。”

    梁景瑶知道的多,体会更深,同样深陷痛苦,入殓师李刚活成了纸人,郑云,则满满的正能量。

    如果不是往生录,根本想不到她经历了什么。

    梁景瑶平复情绪:“你的父母宫淡的几乎没有,说明父母在你还未懂事时便双双过世,同时,父母宫有点淡淡的线,指向亲人宫,可惜,对方并未善待你。”

    郑云没太多惊讶:“大师算的很准,我没见过父母,跟着姑姑长大。”

    她只承认前面,没说姑姑不好。

    梁景瑶继续道:“你的唇下有颗痣,叫喂嘴痣,如果没算错,你的老公,眉心有颗更大的,两痣相遇,如果从事和吃有关的行业,会顺风顺水。”

    郑云似乎慌了下:“是的,我和老公开了家小餐馆。”

    梁景瑶明白她慌的是什么。

    不愿面对,又想早点结束。

    梁景瑶目光落在她的眉头:“你眉心有再嫁宫,左边有旺夫宫,餐馆生意火爆,最大因素因为你,很多回头客喜欢你温柔的笑,喜欢听你说话,再往左,代表婚姻的位置——要我继续说吗?”

    直播间众人意识到什么。

    能让梁景瑶不敢直说的,肯定是不得了的秘密。

    郑云脸色发白,细不可查点点头。

    梁景瑶不再犹豫:“你在和一个男人抢老公。”

    这是她翻看往生录的主要原因之一。

    郑云面相有再嫁的迹象,很浅却很长,说明有这个念头很久了,但却一次次放弃。

    他老公出轨了。

    重点就在这里。

    弹幕区炸了。

    婚后男人出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但出轨男人?

    十年前曾有过份调查报告,同妻人数多达一千六百万。

    此刻直播间人数接近二十万,很快,自己有过、或者身边人有过的评论占领弹幕。

    “我的两个前任都是同志,呵呵,朋友说我是吸同体质。”

    “结婚五年,最后说是同,我哭都没地方哭,过来人的忠告,别为了家人或者孩子,果断离,开始新生活。”

    “强烈建议应该加入刑法,我不反对同,但是骗婚不行。”

    “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郑云姐姐应该结婚很多年了吧。”

    “刚刚发现吗?我也怀疑男朋友是同。”

    “”

    愤怒让众人忽略了话里的重点:郑云在和男人抢男人。

    或者不能说抢,她不想让家散了。

    正如梁景瑶算的,郑云从小跟着姑姑生活,像田间的野草,卑微而坚强的活着,终于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却因为长相太丑,离异带孩子的都看不上她。

    一次次相亲,一次次失败。

    就在姑姑打算再放低条件,是个男人就行时,姻缘来了。

    媒婆给介绍了个叫阿杰的男人,比她大三岁,在外打工,没残疾也没离异。

    第一次见面,郑云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好几眼。

    男人白白净净,个子高高的,斯文又帅气。

    郑云感觉没戏,自己太丑了,配不上。

    然而,男人却一眼看中了她,提出立刻结婚的条件,因为他父亲得了癌症,临死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儿子结婚。

    郑云同意了。

    老家有冲喜的说法,或者结婚后,老人病就好了呢。

    婚礼仓促很简单,三天后,两人结婚,当天晚上洞房,阿杰非常粗暴,过后便转身一个人睡去。

    这和郑云想的不一样。

    从小没了父亲,婚姻是她最大的期盼,找一个爱的人,生孩子,她就有了家。

    郑云忍不住悄悄靠到阿杰身边,她痛的厉害,想寻求安慰。

    都成亲了,他是她的男人。

    阿杰似乎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也是十五年婚姻生活的唯一一次。

    第二天一早,郑云立刻进入儿媳角色,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婆婆走的早,自从公公生病,家里乱的不成样子。

    晚上她做好饭,静静等待。

    阿杰没回来,留在医院照顾父亲。

    郑云非常理解,他的男人很孝顺,可惜她是女的,不方便照顾公公。

    第三天,阿杰还是没回来,依旧在医院。

    如此七天后,公公去世。

    阿杰哭的死去活来。

    晚上两人睡一张床,什么都没发生。

    郑云再次找到了理由,公公刚去世,做那事的确不合适。

    感觉出不对是在一个月后。

    郑云可以接受阿杰伤心不碰她,可是,为什么排斥?

    她是个正常的女人,想靠近男人,每次靠近,阿杰要么睡着一动不动,要么淡淡推开,说这样睡不着。

    他不喜欢自己?

    应该是这样。

    因为满足父亲的遗愿不得已结婚。

    郑云伤心,但知道自己长得丑,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提出离婚,既然不喜欢,没必要继续耽误。

    阿杰把她骂了一顿,之所以不碰,因为父亲去世带来的打击太大,说她身为一个女人,公公刚去世竟然还想着那种事,不知廉耻。

    郑云被骂的抬不起头,小心翼翼不确定问:“那你到底喜欢我吗?”

    阿杰眉头紧皱,不耐烦挥挥手:“当然喜欢了,不喜欢为什么娶你?”

    郑云从小什么都缺,就不缺挨骂。

    又过了没几天,她发现怀孕了。

    阿杰说,孕期内不能做那事,会伤害到孩子。

    从那一天,两人开始分床睡。

    阿杰给出的理由晚上睡觉不老实,怕翻身压到肚子里的孩子。

    可他晚上睡觉明明一动不动。

    十个月后女儿出生,像极了阿杰,皮肤白白净净。

    临出院时,郑云悄悄找到医生,面红耳赤问多久可以过夫妻生活,她听别的产妇说了,孕期中期,注意姿势和力度可以的。

    别人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想想结婚那么久,就有过一次。

    不知为什么,她有种预感,阿杰肯定会找别的理由。

    按照医生吩咐,两个月后,她洗的干干净净,早早哄睡孩子,来到阿杰的房间。

    第70章

    屋里漆黑一片,阿杰似乎睡着了。

    郑云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爬到床上。

    男人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郑云痴痴看着熟悉的模糊轮廓,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她是个正常女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生了孩子,好像完成了人生的某种过渡,不再那么羞涩。

    郑云鼓足勇气,脑袋贴到男人胸上。

    黑夜滋生某种冲动,现在时间还早,郑云有种直觉,男人没睡着,她悄悄伸出手,然后,被狠狠抓住。

    阿杰语气和力气一样大:“你做什么?”

    郑云以为他担心孩子没人看管,柔声道:“孩子刚喂饱,睡着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阿杰狠狠推开她的手,坐起来,活像碰到什么脏东西厉声道,“都当妈的人了,整天惦记这点事,简直是个dang妇。”

    郑云浑身的热情顿时褪去:“我,我”

    结婚一年多了,两人只有过一次。

    她从小被骂大,但从来没被骂过dang妇。

    是她错了吗?

    从这晚开始,阿杰理由都不再找了,正大光明分床睡。

    郑云不知道该向谁,她没有亲人,有也不能说,夫妻间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不久之后发生的变化,让郑云暂时没心思想找个。

    阿杰卖掉老宅,带着她和女儿,去打工的城市开了家小餐馆。

    创业初期太难了。

    阿杰负责后厨,她背着孩子当服务员,晚上打烊后,要洗的碗筷堆成了小山,一天下来腰酸背疼,还得照顾孩子,别说那事了,有时候饭都不吃,倒头就睡。

    她累,阿杰也累。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去菜市场,准备当天的食材。

    阿杰,非常勤快。

    患难见真情,每天忙忙碌碌,辛苦但幸福,两人关系渐渐有点像亲人,最明显的,阿杰很少吼她了,偶尔知道心疼她了。

    一个夏天的中午,郑云忙活完出回租房洗澡,家里就她和孩子,洗完没多想,光着身子出来,这时,门开了。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火热,一个闪躲。

    阿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要走。

    郑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冲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喃喃道:“碰一次我吧。”

    两年多了,她守了两年多的活寡。

    或许听出她的哽咽和委屈,阿杰这次没推开,也没骂,慢慢转过身,僵硬抱住她。

    这一刻,郑云满足极了。

    然而,没成。

    阿杰不行。

    郑云嚎啕大哭:老天爷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前还有个念头,现在,念头都没了。

    日子一天天忙碌过去,女儿四岁那年,阿杰领回来个中年男人,姓刘,说是某小学的校长。

    郑云高兴极了。

    两人在这座城市没亲戚,没任何关系,再过几年,女儿就要上学了,对方肯定能帮上忙。

    刘校长对她非常客气,一点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对女儿也非常好。

    他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到饭店点几个菜,等饭店打烊后,和阿杰,带着女儿,说是参加什么聚会。

    郑云有过怀疑。

    一个小学校长,一个餐馆小老板,关系怎么那么好?

    每次出去,阿杰回来的都很晚。

    时间长了,郑云不放心女儿,等打扫完卫生,去接女儿。

    有时候只有两人,有时候好几个人,都是阿杰的朋友。

    郑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男人喜欢男人,她想,阿杰原来那么擅长交际。

    直到一年后。

    女儿五岁了。

    城市来台风,难得休息,阿杰和刘校长又出去聚会,她搂着女儿看电视。

    当电视上出现男女接吻的镜头时,女儿忽然咯咯笑了:“爸爸和刘伯伯也亲嘴。”

    郑云一愣:“不许胡说。”

    男人怎么会和男人亲嘴?

    女儿一本正经道:“我才没有胡说,我看见过很多次,爸爸和刘伯伯让我保密。”

    因为从小跟着阿杰出去参加聚会,女儿性格外向,表达能力比同龄人强。

    郑云忽然想起很多忽略的细节。

    阿杰,喜欢打扮,有点女气。

    当她面还好,有次无意看到他和刘校长打闹,活像个撒娇的女人。

    还有阿杰的朋友,有几个也很女气。

    那个时代,网络和信息都不发达。

    郑云不知道两人怎么回事,但确定女儿没说谎。

    五岁的小人,已经懂点事了。

    女儿喜欢刘校长,但更爱妈妈,她又说了个秘密,今晚爸爸不回来,和人约好了,要去那个酒吧玩。

    晚上的时候,阿杰果然打来电话,说不回来了,和朋友打麻将,让她带着孩子早点睡。

    如果没有女儿的话,郑云会信。

    五年,整整五年,两人没在一个床上睡过,阿杰喜欢男人?喜欢刘校长?

    郑云感觉如果搞不清楚,会爆炸,她要去看,亲眼看!

    生怕阿杰认出,哄睡女儿后,郑云带上帽子,穿上阿杰的衣服。

    看起来勉强像个男人。

    来这座城市那么久,郑云几乎没有夜生活,餐馆忙不完的活,要照顾女儿,但她知道,酒吧和饭店的区别。

    等进去,她惊到了。

    酒吧活像个妖精洞,有很多穿着女装的男人,似乎白日的伪装太累,肆意狂欢。

    刘校长和几个阿杰的朋友坐一桌,没有阿杰。

    阿杰没来吗?

    郑云希望他没来。

    郑云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她显得格格不入,好在没一会,因为周末的关系,满座了,有人来和她拼桌。

    一个打扮非常精致的男人。

    男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一个人啊。”

    郑云嗯了声。

    男人惊讶睁大眼:“原来你是拉拉。”

    郑云听不懂什么拉,别开头,假装欣赏五颜六色的灯光。

    这时,舞台灯光忽然大亮,音乐响起,走出个——女人。

    她穿了身廉价的紫色低胸晚礼服,下面的裙摆不知道多少层,宛如朵盛开的巨大牡丹,她一头妩媚长发,带着白色手套,浓重的黄色眼影。

    男人兴奋鼓掌:“牡丹,牡丹!”

    女人叫牡丹。

    郑云感觉,叫鬼更合适,虽然一身女装,但明显是个男的。

    牡丹随着音乐轻扭腰肢,矫揉造作,夹着嗓子唱:“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台下众人活像打了鸡血般尖叫鼓掌。

    郑云起了身鸡皮疙瘩,太难听了。

    男子似乎是酒吧常客,大声喊来服务员,送牡丹一箱啤酒。

    郑云在酒水商那见过这种啤酒,好像五块还是几块,酒吧竟然卖二十,太黑了。

    舞台上,牡丹收到啤酒,豪迈吹瓶表示感谢。

    郑云忽然觉得她喝酒的动作有点熟悉。

    像

    那一瞬间,全世界似乎按下暂停键。

    郑云目光缓缓上移,移到牡丹的眉头,看到了熟悉的痣。

    牡丹寻找到男子所在位置,感谢的话只说了一句,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不动了。

    男人距离最近,笑道:“你也认识牡丹呀。”

    牡丹,就是阿杰。

    郑云什么都明白了。

    她一句话没说,逃一般跑出酒吧。

    阿杰随后追回家,告诉她,自己是同志,喜欢男人,向她道歉,当初为了满足父亲的遗愿不得不结婚。

    阿杰说可以离婚,条件只有一个,女儿必须归他。

    女儿是郑云的命。

    还有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饭店,是女儿以后在这个城市的依靠。

    郑云需要冷静。

    她开始接触这个圈子,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阿杰恋老,喜欢年纪大的,分攻和受。

    随着了解加深,她看到更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和震惊。

    碍于家庭和社会压力,大多数同志选择结婚,这个世界上,像自己一样的女人有很多很多。

    一个又一个女人,等发现后,已经晚了。

    这个隐秘的群体,在不停伤害无辜的女人。

    骗婚,不违法,只有谴责,可道德的谴责有什么用?

    郑云忘记怎么下的决定,她从阿杰身边的人开始,劝说那些未婚的不要结婚,别管多大压力什么原因,会下地狱的。

    婚后发现丈夫是同的不少,像郑云这般做的,只有一个。

    阿杰是圈里的名人,很快,很多人知道了她。

    她也成了名人,他们亲热地喊她嫂子。

    再后来,渐渐变成了阿姨。

    就这样十年过去,她说服不知道多少同志放弃结婚想法。

    她没有能力改变全世界,只能用微薄的力量改变身边的人。

    十年里,郑云不止一次想离婚,她知道,性倾向无法改变,最正确的做法,早点结束,早点开始新生活。

    可她放不下女儿,不想这事对薄公堂。

    饭店是阿杰卖了祖宅开的,她没有正式工作,女儿大概率会判给阿杰。

    除非说出真相。

    那太残忍。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默认两人关系。

    阿杰只在周末和刘校长见面,因为刘校长早结婚了,妻子据说知道他是,两人分居多年。

    刘校长比阿杰大二十岁,活不过她的,

    日子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女儿聪明伶俐,学习很好,明年就要上高中了。

    几个月之前,阿杰忽然提出离婚,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刘校长老伴去世了,他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两个人打算一起生活。

    郑云没太多伤心,提出两个要求:房子归她,女儿归她。

    十多年里,小小的夫妻店生意越来越红火,赚了大概有几百万,房子贷款买的,当初房价便宜,只付了几万块首付。

    阿杰只答应留给她房子。

    女儿已经十五岁,有自己的判断力,态度明确,跟着她。

    郑云不放心,找了专门的律师,对方提醒,男方出现这种情况,最好先看看银行流水,保护好夫妻共同财产。

    真相让郑云差点崩溃。

    一年前,阿杰给刘校长买了套房子,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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