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星星
葛利沃夫平复心情之后把床让给了倪克斯。
他自己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消磨时间。
少女那副“我很惭愧”的作态维持不到一分钟, 就趴在床上玩起了今天给她买的各种小玩意。
没一会,他再抬头看,少女已经睡过去了。
龙病实在消耗人的精神。
天色渐晚。
倪克斯醒了, 开始吵着要吃晚餐。
佣兵把匕首拍到桌面上, 出去给她点食物。
少女在响声中低头假意忏悔。
离开房间前, 他伸出食指隔空无声的点点她。
少女知道这是警告让她待在房间,不要乱跑。
佣兵的外衫叫倪克斯尖锐的指尖划破了。
他揣上钱袋, 只穿着单衫就离开了房间。
黑缎的衣衫是贵族中常见的款式。
松垮系扣的长v领,略宽松的长袖。
剩下就都是雇佣兵的装备了,深色的马裤.长靴,紧贴着几条皮革履带上卡着许多不起眼的短匕。
旅店老板的长子正和弟弟闲聊。
“那家伙肯定是个佣兵,你看他的眼神和身手。”
“你去后院看他的那匹黑马了没有, 真是帅,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
妹妹一边擦着长梯的扶手,一边支起耳朵听哥哥们的聊天。
两位哥哥余光瞥到她这个样子, 嘲笑她说道:“不要想啦, 他和那个小姑娘明显是一对。”
小妹反而觉得两人没什么,说不定只是照顾的关系。
于是她气得拿着抹布就来打哥哥。
靴子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响起。
三人抬头一看,当事人佣兵正慢悠悠地下来。
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地转悠着, 仿佛在给自己找活干。
那边的两位哥哥仔细打量了男人一眼, 不禁赞叹地吹了声口哨。
老板从后厨探身, 叫两个小子来帮忙。
二哥看小妹还没发现重点,只好在离开前含笑拍拍她的肩膀。
佣兵已经走下来了。
小妹不解的回瞪哥哥,然后回头去瞅走近了的佣兵。
她脸上忽然像火烧起来一样,眼神慌乱地低下头。
佣兵下楼后巡视一圈,没看到老板。
在他注意到女孩的视线与夸张的反应后,才随意瞥了一眼前襟。
倪克斯的咬痕在松垮的宽领中大片露出, 修长的脖颈上也密布着暗红伤痕。
这种当下时兴的款式,宽领上的系扣几乎没什么作用。
旅店老板指挥着两个儿子从后院把一箱箱沉重的货物搬进后厨。
弟弟抱着一箱货慢悠悠地走。
哥哥踢了他一脚,“赶快的。”
他连忙跟上。
弟弟沉重的叹气,过了一会才说:“……女人好可怕。”
哥哥茫然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于是弟弟再挨一记锤。
佣兵看楼中候着的只有一个小姑娘,自然而然就向后厨走,去找男性伙计。
他的手在马上推开后厨的双叶门前,小姑娘忽然跑了过来。
她直直地看着佣兵,装作毫不紧张的模样问他:“您需要点什么,大人?”
佣兵淡淡抛给她一枚金币,“随便来点吃的,送到房间。”
小姑娘只听到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看看手中的金币。
等反应过来一抬眼,佣兵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捧着金币呆滞了一会,咬了咬牙追上去。
倪克斯在房间里等了有一会了。
佣兵怎么还不回来?
她又翻了个身,举着手把黑鹅绒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小绒毛从折扇上飘落。
她打了个喷嚏,把扇子丢到一边。
房间里充满了佣兵留下的气味。
少女看着天花板发呆。
小脚丫左右晃了晃。
她轻盈地从床上跳下,踩好鞋子。
猎物怎么能独身出门呢?
多危险。
巨龙楼梯跑到一半就看到了他。
她圆圆的眼睛顿时生气得瞪过去。
一个姑娘正红着脸,挡在佣兵身前。
她带着羞意说着什么,仰慕地看向佣兵。
佣兵冷漠地摇头,说了句什么,准备绕过她。
倪克斯几步踩完楼梯,板着脸走过去。
挡住他的人努力温声追问晚餐是否有忌口?准备住多久?旅店会适当给客人送一些水果的,您需要吗?
佣兵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表示什么都不需要,然后准备绕过她。
忽然眼前一晃。
倪克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他和姑娘之间。
他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融化。
倪克斯回头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佣兵一番。
这才看向那个缠着佣兵的姑娘。
姑娘被倪克斯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漆黑眼瞳扫视,有些害怕的吞了口唾沫。
她觉得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仿佛在打量一块碍脚的石头。
姑娘将原本用作道具的餐单紧紧抱在怀里。
她艰难解释:“我只是在帮您点餐。”
倪克斯不去看她,回头问佣兵,“你点餐需要人帮?”
佣兵无辜道:“不需要。”
少女最后瞥了一眼她,跟在佣兵身后离开。
姑娘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看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巨龙轻声嗤笑。
她吓得一抖。
巨龙的笑意渐渐淡去。
“我不喜欢有人这样看着我的东西。”
姑娘慌乱的在倪克斯与佣兵之间来回看了一眼,转身就跑向后厨。
倪克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是哪个小家伙打了胜仗?”
倪克斯回头去看。
佣兵含笑站在楼梯上。
他听着少女方才紧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十分愤怒地转了个圈又回去了。
于是倚着扶手欣赏了整个过程。
巨龙闻言骄傲的扬起下巴。
佣兵看着少女颇有气势地走过来,然后恨恨地变了脸色。
她一副要算账的样子抓住他。
他连声道:“好好我的错。”
房间里。
等了一会,伙计将食物送了上来。
酒与肉为主,还有面包。
佣兵抬眼发现倪克斯盯着盘子里的煎肉发呆。
“该给你点份煎蛋的。”
少女瞅瞅他,开始用刀分着吃盘子里的肉。
他几口将自己那份吃完,舒适的出了一口气,向后靠进椅子中。
她还在慢悠悠地折磨那份煎肉。
他轻笑。
“想什么呢。”
倪克斯托着下巴,无聊地说:“在想要不要吃掉她。”
佣兵沉默了一会。
“如果是梅蒂拉,你一定不会说这种话。”
少女抬抬眼睛瞅他。
乌黑的眼中依稀能够看到一条针瞳。
她是异类。
就算是倪克斯攻击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确切地认识到这一点。
对她来说,人类或许和她盘子里的肉没有区别。
就像人看待牛羊。
佣兵无奈,“你从一开始就只在我面前对自己的这一面毫不遮掩。”
“因为你是个恶劣的家伙。”
少女将最后一块肉塞进嘴巴里,“而欧莎和梅蒂拉是好心的人类。”
她说完怔了一会。
佣兵看着倪克斯垂下眼睛,然后才慢慢抬头看向他。
她眼神平静,声音低低地说:“我觉得她们不会喜欢我的。”
他不由叹气,将椅子向后挪了挪,对她张开手。
少女跳下椅子走过去,被他抱在怀里。
她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一声不吭。
等到他觉得倪克斯好多了,才轻声安慰。
“欧莎和梅蒂拉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这样想她们。”
她把脸别过去。
佣兵道:“没良心的小龙。”
她假装听不见。
少女过了有一会,忽然从他怀里坐起来。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态度大变,怒视着自己。
她指责道:“人类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佣兵茫然问道:“什么,怎么了?”
“不说小羊和尖牙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会害怕,就连黑马都知道不能靠近你。人类闻不到就算了,难道还看不到吗。”
他凑头到脚,都是巨龙的味道。
被人觊觎食物对巨龙来说可以说是一种挑衅了。
但挑衅的是无知无畏又弱小的人类。
她觉得就连为这种事生气,好像都丢了巨龙的面子。
少女也不在他的怀里坐着了。
她跑回床上盘腿坐着背对他。
佣兵唤了她几声。
倪克斯根本不理他。
等到他小心的靠过去,才发现少女的火已经消了大半了。
她现在正十分严肃地试图用巨龙超群的智慧来找到解决方法。
少女小手往掌心一锤。
佣兵单肘撑在床尾,侧着身面向她。
他发笑,“怎么?”
她望了望窗外的行人,看向他:“我觉得人类好多无聊的名分就很管用,比如你以后可以给别人说你已经有伴侣了。”
她想起什么来,认真补充,“你干脆写在脑门上吧,人类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佣兵仰面笑倒。
她去推他,“你笑什么!”
佣兵艰难止住笑。
他努力坐起来,问她:“你打算做我的伴侣,来解决不必要的麻烦事?”
她皱眉纠正,“是你做我的伴侣。”
佣兵轻笑,没有说话。
少女神色如常,“这样的确可以省不少事啊。”
他摇摇头。
少女疑惑道:“不可以吗?”
佣兵笑着,但是认真回答:“不可以。”
她固执又奇怪的注意力,已经跑到“为什么不可以”和“凭什么不可以”上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极轻微的声音回答:“也许未来的某天,我们真的会成为伴侣,但不是现在。”
她眨眨眼睛,“……为什么。”
他无声的笑,“因为我在等一个小家伙的真心。”
巨龙觉得这个氛围有些奇怪。
她扭过身去背对佣兵。
等了一会,没见他像以往一样配合地哄着她。
少女磨磨蹭蹭的转身。
佣兵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泄气,伸出小脚去踢他,“那以后怎么办。”
佣兵轻松地伸手挡住,满不在意的回答道:“我会说我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少女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白天睡得太多。
月亮挂在天上,倪克斯不睡觉。
她推推佣兵。
“有多喜欢?人类里最厉害的那种吗?”
他想了一会。
“很多,有和你的星星一起坠落那么多。”
小龙没有听懂。
但她在月色下被他的眼神看得红了脸。
我的食物好会哄龙。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龙龙的年龄,给宝贝们梳理一下。
龙龙第一次人形是十四五岁。
龙龙第二次年龄描写在乳牙那张,梅蒂拉摸骨骼认为[至少]有十六岁了。
(梅蒂拉以为龙龙是以前营养不良,才会短时间里长得这么快。)
龙龙换牙换鳞就是亚成年了,梅蒂拉再检查的话就会发现龙龙十七八岁了。
但其实也只有几个月而已。
魔法生物发育不看岁月,看魔法。
所以魔物亚成年=人类成年
龙龙第一次年龄设计是这样来的:
诞生后变成人类就是十四五岁,十四岁无论是在中世纪(成年)还是现代(可以承担法律责任)都表明具备了一定体质与智商——对照魔物诞生就具备了法则赋予的基本魔力与知识的传承。
幼崽到亚成年龙变成人类是十七八岁(法定成年),至少身体素质已经基本成熟啦。
亚成年龙到成年龙其实就完成了“身体素质”发育,开始准备“魔法素质”的二次发育了。
这个的话在人类中可以这样对照~科学发现人的大脑一直到二十七八岁(好像是)也就是青年时期才会彻底停止发育。(所以大家无论现在多大了都要每天好好吃饭,摄入营养,咱们还会继续变聪明哒,握拳
所以无论按现实中世纪欧洲十二岁成年,还是文章中梅蒂拉确认的十七八算成年,并且龙龙是异类,不受人类道德约束(龙龙甚至想吃人,这就不错了,之前还想灭世,表扬)
佣兵对龙龙的呵护和忍耐,不只是成年的界限,他在等待少女感情上的真正成熟,为此他可以真挚而沉默的永远等待下去。
导演我翻了翻剧本最近戏份,基本就是:
龙龙无知诱惑。
佣兵咬牙认命。
龙龙不懂,但是会骄傲得像只小鹅:佣兵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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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哄睡
从倪克斯被安卡拉刚的龙病污染后, 葛利沃夫就再也没让她自己独处过,更不敢晚上休息的时候让她自己住一个房间。
毕竟这可是头货真价实的龙,并且十分明显, 她属于脾气不太好的那种。
你很难保证她在极度不稳定又疯狂的状态下会干什么, 说不准只是变幻龙形, 就足以一脚踩毁一座小城。
倪克斯睡觉十分钟爱动物形态。
或许是都有四只爪爪让她更加舒适自在。
但动物的习性让他颇为崩溃。
无论是黑色巨犬还是赫尔长毛猫,一旦入睡都不准猎物离开她休息的范围。
黑犬会将他压在身下, 巨猫会用利爪钩住他。
于是路上佣兵和倪克斯商量,用人类的样子休息。
他得到了少女的控诉。
“……你那天给赫尔达说巨龙是个叛逆的小孩,逆反心理严重,天天和法则反着来,变个样子就得意, 睡觉的时候都会变出毛尾巴!”
佣兵不大清晰的记忆,被记仇的巨龙兜了个底朝天。
“我从那之后都是用人类的样子休息的,每天都睡不好。”
为此, 他为了倪克斯的睡眠质量又忍了几天。
几天后, 佣兵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再次和她商量。
最终达成合意,倪克斯睡不着就由他来哄,直到她入睡。
接着佣兵发现这纯属自找麻烦。
他能接受和毛茸茸的巨犬或是巨猫一起安枕。
却完全没有胆量和娇气又不懂界限的少女一同入睡。
这些天佣兵都是哄着少女睡着后, 才离开她。
他守着她, 在床边椅子上随意休息一下, 权当调整精神了。
佣兵在石头上都能入睡,椅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最折磨他的是哄睡。
他宁愿接个刺杀国王或是首相的活。
今夜。
倪克斯又在床上打了个滚。
她还是睡不着。
数羊不起作用。
佣兵给她揉脑袋也不管用。
少女一双眼睛依然亮晶晶地滴溜溜转。
佣兵盘着双腿。
倪克斯的小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还不想睡?”
少女摇摇头,仰面看着上方的佣兵,“这里也要按按。”
她在太阳穴和头顶比划了一圈。
佣兵给倪克斯看他的双手,上面布满了匕首磨出的茧子。
“这是双杀人的手,倪克斯, 它对按摩一窍不通。”
她无辜地眨眨眼睛,“可我睡不着,你就不敢睡,怕我偷溜,又要骂我不老实。”
“啊——”
他有气无力的长啊一声,整个人向后靠到墙上。
她听到声微弱的“咚”,良心发作,努力长长地伸手臂去够他的领子。
男人眼看她挥舞的小手就要打到自己的脸,只好一把抓住,服气道:“又要干嘛。”
龙:“我听你磕到脑袋了。”
还能怎么办,佣兵只能认命。
他艰难地回忆在撒刚那段不算长的童年时光。
那是他所有人生中最接近平凡与真实的时光。
母亲会将幼小的他寄放到邻居家,然后去做工。
邻居家有一个小婴孩,那些大人是怎么哄着婴孩入睡的来着?
倪克斯正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上方的男人。
然后他的大掌压了下来。
它横着盖住了少女的眼睛。
佣兵的掌心干燥温暖。
然后停留了一会。
这比他说了一万遍让她闭上眼睛还要管用。
在暖烘烘的大掌下,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倦怠,挣扎着要慢慢合起。
他抬起手,看到少女前几秒还亮亮的眼睛,开始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忽闪。
她合上眼睛,又努力地睁开,想要证明自己并不困。
倪克斯的脑袋开始迷盹起来。
紧接着,她再次感到那双温暖的大手抚过自己的额头,慢慢向下,指腹温热暖人,从眉间轻轻推到她秀气的鼻梁。
龙开始觉得一只手在抓着自己沉沉坠入睡梦。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抗了一下。
佣兵的手被她抓住了几根手指。
他不敢动弹。
因为少女的小手正慢慢失去力气。
佣兵等到她完全睡熟,慢慢将她的脑袋放到柔软的枕头上。
她还抓着他的手指。
就像灰阁的那个清晨。
佣兵轻轻附身,吻了一下她的指尖。
他将自己的手慢慢收回来。
这是旅店最好的房间,地上铺了柔软的地毯,椅子移动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佣兵将椅子放到床前。
他坐下,看着少女安静地睡颜。
她微微动了一下脑袋,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
窗外的月挂在漆黑的夜幕中。
前几日还是上弦月。
现在已经是凸月了。
佣兵抱怀,幽亮的月影投映在他黑色眼瞳上。
等到圆月,海下的古老魔法就要再次随着潮汐涌上陆地了。
他的眉间紧锁。
赫尔与女巫将第一次祭献选在渔佬地,绝不是随意之举。
渔佬地的确更适合这种血腥祭祀,但在现在看来,他们不只是想将巨龙魔法倾撒给众生。
当魔法早已枯竭的陆地上,忽然得到巨龙的魔法。
平衡被打破,海中的古老魔法就会像高处的湖,陆地会像低处的水洼。
祭献就是连接两者的水渠。
这种疯狂而毫无理智的方法,绝对不会是赫尔教会的手段。
想想渔佬地那个手臂长出鳞片的男孩,和今日酒馆中吟游诗人的巨龙魔法,这种情况只会随着魔法的复苏日渐夸张,最后失去控制。
对赫尔教会与白塔来说,他们需要的是权利与地位。
如果只有他们掌握魔法,而众生没有,自然最好。
但如果最后会是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权力与地位,那还不如谁也没有魔法。
玩火自焚。
赫尔教会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迷雾淡去,渐渐清晰。
种种皆是女巫暗中推动。
一个残喘千年的人,对魔法复苏的执着令人感到恐怖。
她不会在意人类会被海洋下的古老魔法异化.魔化。
她只需要自己回到千年前那个瑰丽的时代。
一个活在梦中的人。
……一个可悲又疯狂的人。
可湖水倒灌只会将水洼淹没。
古老魔法即便对她这个千年前的人来说也足够危险。
女巫到底是怎么想的。
佣兵陷入沉思。
如果,她真的毫不在意任何人的生命。
那么,众生不是他认为的水洼——巨龙才是。
巨龙的魔法与千年前的女巫同属一个时代。
她想要用巨龙的魔法来削弱海洋魔法的侵害!
佣兵一瞬间感到如同有小偷在用无耻手段偷走他怀中的珍宝。
海洋魔法一旦开始倒灌,就无法停止,不受控制,直到再次达到平衡,或是完全耗尽。
但巨龙魔法是可以控制的,它比安卡拉刚还要庞大。
女巫可以不断的夺走,偷走,倾泻于大陆。
等到两者中和平衡后,巨龙就不必存在了。
就如水池中的两头开关。
一个不再流出水源后,另一个开关就可以永远关上了。
女巫将他的珍宝视为待宰的羔羊。
佣兵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
她怎么敢谋算巨龙。
怎么敢确保巨龙会像羔羊一般引颈就戮。
谁来替她做那把屠刀?
夜风涌来,将窗边的纱帘吹起,拂过少女的腿。
风止,纱帘又落回,蹭得人发痒。
她翻身埋进枕头里,背着身像小兔子一样蹬了一下脚丫。
佣兵感受到她在不经意间驱使了巨龙魔法。
他的手臂一阵灼痛。
撩起衣袖,小臂上属于倪克斯的黑鳞浮现,他摸了摸,真实的触感。
佣兵继续向上拉起袖口,露出上臂的刺青,红龙的龙首栩栩如生。
龙裔。
他注视着龙首刺青,久久后才落下袖口。
女巫想要用龙裔来终结巨龙的时代。
——他才是那把屠刀。
佣兵开始觉得自己的血都在变冷。
女巫既然能在数百年前就在撒刚留下对马洛伊的祝福。
她不可能在这些年间一次也没回到过这个地方。
也许就在某年。
女巫遇到了他的父亲,或许甚至见证了他的降生。
他其实比倪克斯更早成为她谋算的棋子之一。
佣兵像被烈火煎烤。
愤怒与痛苦在他胸中燃烧。
一个新生龙裔的诞生,才是坚定了女巫利用巨龙决心的关键。
她选好了刀,才安心等待羔羊的诞生。
倪克斯感受到龙裔令龙厌恶的魔法暴动,在睡梦中被惊醒。
她露出埋在枕头中的脸,迷糊糊地看向床边椅子上的佣兵。
“……是我又惹祸了吗?”
少女睁不开眼睛,吐字不清的问。
他坐到床头,摸摸她的脑袋,“没有,你很好。”
“那你大半夜不睡,一个人在那里发什么火。”
她娇气地骂他。
倪克斯再次陷入梦乡之前,她在迷盹中注意到关键点,“你怎么坐在椅子上?”
他轻声,“我刚才起床找水喝。”
她闭着眼睛哼哼,“我也渴了。”
喝了半杯水后,少女终于沉沉睡去。
倪克斯一直认为他也在床上休息。
至少最初她还是毛茸茸模样的时候是这样。
所以直到现在,她仍然认为自己入睡时佣兵就在她的身边。
巨龙满足地守着她的猎物与领地安眠。
佣兵曾问过,她为什么会对充满威胁感的家伙交付信任。
她掰着指头数。
他打不过她。
他打不过她。
他还是打不过她。
佣兵听完之后,温柔地把她扔到路边,让她流浪玩去吧。
少女赶紧缠住他。
她重新上马。
“你立下绝不伤害的誓言啦。”
佣兵还是不理她。
“你对我超有耐性,我就知道你最好欺负啦。”
他幽幽看着她。
“……你一直清楚我和你们是不同的。”
他从始至终都不是用“人类少女”的标签来看待她。
他对她的所有优待,都是在清楚这是个危险异类的前提下。
这让她没有那种面对欧莎与梅蒂拉的负担。
……就如佣兵自己一直陷进“异类”的痛苦循环之中。
倪克斯感到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接着听到他说:“你当然不同,你是独一无二的。”
她没听懂,替他补充道:“的龙。”
他轻笑,“的龙。”
我独一无二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调休,好耶。
这样今天应该补的二更准备明天再修修,中午之前放上来。
明天会有两更,我写肥一点。
因为准备搞反派了,所以担心今晚太赶的话影响节奏。
(坏女人:?)
精准预言了佣兵睡椅子的宝贝奖励龙龙牌小红花。
另外,星星这个章名竟然出现过两次了!我是取名废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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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凭阑怀楚.白团子.夜半銀月滿京華.壹亿.二诶.小野鸭几位宝贝在周六灌溉的超多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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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树懒
在凌晨,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
佣兵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了。
他在声音刚刚响起时就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床上。
倪克斯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随着外面的吵闹逐渐来到二楼,她的眉间渐渐蹙起。
佣兵撑着膝盖从椅子上站起来, 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他的靴子踩在地毯上,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轻轻打开, 外面的喧闹还未来得及传进来,就严实地合上了。
佣兵站在廊间, 反手将门关好。
他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倦意,面无表情地看向吵闹的源头。
一个十几人的佣兵团。
他们或许是晚间进的城,喝够了酒,在黎明时分来到旅店休息。
这些家伙从刚进店就哄闹打骂。
二楼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能轻易打扰。
于是老板一路追着低声下气的对他们说, 这个时间客人们都还在休息,希望诸位大人小声一些。
他们置若罔闻,就这样打骂着来到了二楼。
然后他们见到了抱怀靠在墙壁上的葛利沃夫。
他慢慢抬起头来, 带着戏谑的笑意看向他们。
一个人拽拽还没发现的团长, 小声提示道:“葛利沃夫……”
佣兵团长的酒劲全都下去了。
团长讪讪道:“真是巧,您也来住旅店……”
葛利沃夫离开墙壁,“是啊,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学不会闭嘴。”
凶神恶煞的恶徒们立刻安静如鸡, 默默跟着老板去找房间住。
他看着他们灰溜溜的背影, 听到倪克斯在小声叫他的名字。
佣兵回到房间,关好门。
少女趴在床上揉着眼睛,她含糊地问道:“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是其他客人。”
佣兵拎起搭在门边的外衣,根本没法穿。
今天离城前随便买一件吧。
倪克斯心虚地往这边瞅了两眼。
“醒得有点早,睡够了吗?”
佣兵放下衣服, 走过去。
她又去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他将她揉眼睛的手拨开,“不要揉眼睛。”
少女锤了一下床。
佣兵双手撑在床边,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倪克斯歪歪斜斜地开始伸懒腰,脑袋扭着伸到了床沿边。
她舒服地松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钻进了佣兵撑在床边的手臂之间。
他问道:“早上想吃点什么。”
少女仰面望着正上方的佣兵,看着他嘴唇轻动询问她。
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她伸手触碰他的唇,“想要亲亲。”
佣兵沉声笑,“为什么。”
少女眼睛水润润的,映着晨光,“因为你喜欢我。”
“这不是理由。”他不近人情,“不行。”
倪克斯听得出男人话语间的笑意。
于是她将两只小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吊住缠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甘愿地念叨。
佣兵直起身子,她就转过来换换手,像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你昨天说得像真的似的,其实根本就在骗我。”
她又要咬人。
佣兵觉得头都要大了。
倪克斯的腿也缠了上来,整个人扒着他。
他觉得她的位置实在有些危险,只好将她向上托了托。
没等一会,倪克斯的注意力就偏移了。
她开始磨蹭佣兵的颈窝。
“就一口,就一口。”
他警告她,“龙病发作了吗?”
她瘪瘪嘴,看着他,“我可以努力一下。”
努力一下看看龙病会不会发作。
他冷酷的笑。
倪克斯只好别开脑袋,“那我不吃早饭了。”
“不饿那就让我休息会。”
佣兵把树懒从身上摘下来,轻松将她放到椅子上,“站好。”
巨龙乖乖站在椅子上。
等到他躺上床边后,她才跳过去。
“别睡嘛。”
少女开始扒拉他。
佣兵闭着眼睛,伸出食指点点她,“离我远点。”
她近来总是觉得他晃来晃去的指头上会自带指令。
她去掰他的手指。
“什么是和我的星星一起坠落呀。”
佣兵抓过她的小手,“倪克斯,让我休息会吧,求你了。”
少女只好放开他的手,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她歪头看着他,“那我也要一起。”
真是和小动物一样,完全信任后就会疯狂黏在一起。
佣兵在心里叹气。
“就一会,我闭闭眼睛就起。”
她点头,“好啊。”
龙在他的身上找好位置趴好。
她闭着眼睛,小手不自觉地去扣佣兵脖子上的血痂。
他嘶地倒吸一口气,抓住少女的手。
她又要不高兴的闹起来。
佣兵没什么威胁的恐吓道:“你要去椅子上罚站吗?”
“巨龙不会罚站!”
他疲惫地将她捆在怀里,“那就老实点。”
巨龙看着他闭上眼睛,乖巧地一动不动。
佣兵好像有心事。
他的眉头皱在一起。
倪克斯躲在他的双臂间,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蛋壳里一样安心。
她闭上眼睛,跟着佣兵起伏的呼吸又睡了一觉。
几分钟前。
佣兵团的几人站在葛利沃夫的房间外,听到难以分辨的微弱吵闹声。
团长脸色不太好看,“是女人的声音吧,葛利沃夫会和女人住一块?你确定他住这个房间?”
一个佣兵艰难道:“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你在门口,会杀人灭口,还是放你一马?”
团长:“走走走走走。”
在酒馆只顾得灌了一肚子酒精。
他们打算先去楼下吃点东西,垫一点再去休息。
“你要给葛利沃夫说什么事?”
团长在烤肉上撒上过量的糖,他的同伴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换一点人情罢了。”
他将烤肉吞下。
“有人在找他。”
称得上是早餐的一餐完毕。
一个佣兵犹豫道:“……他怎么还没下来?”
团长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
“你要坐在这里等吗?”
“你会被灭口吧……?”
两刻钟后,葛利沃夫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侧卧着,倪克斯蜷缩在他的怀里安睡。
看起来是他翻身后倪克斯自己找到位置卧好,又把他的手臂拉到了自己的身上盖住。
他沉声笑了笑,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少女被吵醒。
她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是这里,不要额头。”
佣兵翻身坐起来。
“走了,下去吃饭,今天还要赶路。”
倪克斯也自己穿好靴子。
下楼的时候她还在缠着他,“为什么啊。”
佣兵骗她,“太轻易就得到的东西,你就不会珍惜了。”
但是龙觉得很有道理。
佣兵想说你觉得有道理个屁。
你纯粹就是抢不到手的小孩,要哭要闹也要拿到手。
已经无关初心了。
完全就是不服气。
佣兵带着倪克斯来到楼下。
雇佣兵团长正坐在一楼,显然是在等他。
倪克斯吃着盘子里的煎蛋,学着团长往上面狂撒糖。
她抬起眼睛盯着聊天的两个人。
佣兵皱眉,“有人在找我?”
团长点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我们前几天在靠北一点的城遇到的他。”
佣兵看到团长的眼神迟疑地望向倪克斯。
他问佣兵,“……你们,我是说,这位姑娘一直和你一路吗?”
佣兵猜到什么,冷冷道:“那个人也在找她?”
团长在佣兵的眼神下,脊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勉强地笑笑,“是,不过他打探消息的时候,是分开问的,我认为他没想到你们两人会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佣兵和龙龙的角色完全颠倒了呢
男主:欲擒故纵。
女主:直球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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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更大肥章!
睡不醒和起不来,阻碍人类码字更新的第一大绊脚石。
感谢远桥小宝贝的手榴弹!!
感谢远桥小宝贝的地雷!
感谢鸭鸭.逾渊鱼.远桥.lunatic几位小宝贝灌溉的营养液!!
第74章 保证
“看起来十七八岁, 不算高,人也瘦,可能还会大上几岁。”
“我找人打探过, 这人听起来有些意思, 他十来岁不到去的撒刚, 没见他有什么亲友,但后面的路线基本和你一模一样, 你在哪个地方接了什么出名的活,他基本也都去过。”
“有人猜他顶多是个想模仿传奇佣兵的毛头小子,不过要我看,他绝不是自己一个人,一定有人在教他, 你被盯上了,但怎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就为了复制一个人的经历?”
佣兵淡淡道:“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人了。”
团长知道这就葛利沃夫算呈了他的人情, 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佣兵抬头, “还有呢。”
团长茫然的站住,还有什么?
一旁的少女微微探头,盯上了佣兵一口未动的盘子。
佣兵注意到, 轻轻将盘子推给她。
团长了然地重新入座……
“那人的主要目标应该只有你, 他是在其他地方打听……额, 你的小姑娘?”
佣兵:“王都?”
“是的。”
“他都知道些什么?”
“她的长相,还有名字,听说和王都的魔法师有关系?”
佣兵微微点头,“足够了,多谢。”
团长随意道,“谢什么, 咱们这关系。”
佣兵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团长开始低头在桌面上找金子。
在佣兵带着倪克斯离开旅店之前。
他牵着黑马,告诉团长以后有需要的事情都可以找他。
随后他怀里带着少女就策马离开了。
躲在一旁许久的家伙们这才出来。
一人戏谑团长,“咱们这关系,什么关系。”
另一个接茬,“挨揍的关系。”
这个佣兵团看上去都还算年轻。
许多年纪大些.名气大些的佣兵团,在招惹葛利沃夫后吃了亏,很少还能继续在道上听到他们的名声。
因为越是老家伙们,越吃不了亏。
他们一次不够,还会一错再错,葛利沃夫通常就没有好耐心了。
下场显而易见。
年轻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屈能伸。
团长给了这群小子一巴掌,“你们懂什么,随便找个大点的城,都有能给葛利沃夫传信的人手,你们什么时候混成这样再说吧。”
“去哪?”
巨龙抱着昨天在城里收获的所有战利品。
佣兵带着她到了一家衣铺前停下。
“随便给我一件披风。”
他说完,看了看倪克斯,“有想要的吗?”
她想了想,“我要那天她们转圈的那种大裙子。”
他点头,“拿出来给她挑。”
少女抱着怀里七零八碎的东西开始选裙子。
佣兵看不下眼,“马鞍上有挂袋,放里面去。”
她不是很情愿。
他叹气,“马以后也是你的,赶快的。”
倪克斯跑去把东西都塞进袋子里。
她表情复杂。
龙裔怎么回事,对他自己的领地与领物一点占有欲都没有吗。
她回到铺子里。
佣兵已经换上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衣。
他将微卷的黑色短发拢到脑后。
让人侧目。
他淡漠的表情与深邃的五官看起来更像贵族,而不是雇佣兵。
少女连连摇头,“要那件黑色的。”
老板想说什么,被佣兵制止了。
他换上那件黑色的,现在看起来像一位不分正邪的游侠。
她满意点头,“你穿黑色好看。”
佣兵发现她其他东西都放下了,只有手上还捏着那柄黑鹅绒的折扇,视线划过,“喜欢黑色?”
少女开始给自己挑裙子。
“黑色最好看。”
黑色的巨龙这样说。
但她最后选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
少女高兴地看着老板将裙子打包。
佣兵有意思地看着她,“一条够吗?”
她接过包裹,茫然道:“多了没有地方放呀。”
黑马现在是她的了。
她怕压坏。
对龙来说,她拥有的这些死物或是活物,都太过脆弱了。
他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到马鞍上坐好。
出城,一骑绝尘。
倪克斯忽然问他,“离渔佬地远了就管用吗,等到这个月的月圆潮汐,我会不会像上次下海一样被法则束缚?”
法则铁律会打破她变幻的人类形态。
佣兵沉默了一会,“不会的,魔法接触到众生就会被吸收掉大部分。”
倪克斯又想了一会说:“欧莎是不是快有小孩了?”
他低头问:“怎么,担心她们会被魔化吗?初期应该对人的影响不大。”
她摇头,“她们不会魔化,我给她和肚子里的小孩留了巨龙的庇佑。”
佣兵的大掌摸摸她的脑袋。
荒野已经有了绿意。
黑马驰骋许久之后,佣兵放开缰绳,让它进食休息。
他坐在石头上,拿出怀中的册子。
上面乱糟糟地划着他对女巫的计划的猜测。
倪克斯拿过去翻看。
她跳过写字的几页,无聊地往前看。
少女干脆一把将册子翻到第一页。
“啊。”
炭笔随意勾勒的风景画。
多数都是路边和城市的风景。
她翻过一页画着长长商队的画,小手慢慢停下。
她举起来认真看。
“这个画的是我吗?”
画中黑发少女正往口中塞着糖块。
佣兵折着手中的草杆凑过来看了一眼,“还能是谁。”
她小心地摸摸这一页纸,“那我在这一页就会一直吃糖啦。”
佣兵无声地笑笑。
上马后许久,倪克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翻着那个本子看来看去。
佣兵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拍拍她。
少女这才抬头看他。
他问道:“你在赫尔达和女巫碰面了吗,她知道你的样子?”
她点点头。
佣兵:“……那她有可能知道你是龙吗。”
她摇摇头。
佣兵:“你哪里来的自信?”
她不假思索道:“梅蒂拉都猜不到。”
所以少女的直线思维就是:信任的人在她眼中排第一。
排第一的都猜不出来,讨厌的家伙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
佣兵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指望你的小脑袋能思考东西。”
找他的那个家伙是女巫的人。
看这个人的态度,女巫也许还不知道倪克斯的身份。
她找倪克斯应该只是顺带的怀疑。
佣兵低头看看倪克斯。
或许他应该想办法让那个家伙“找到”他。
只有清楚地看到对手,才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至少……他们不会怀疑一个和龙裔待在一起的少女会是巨龙。
巨龙就算再怎么变幻形态,也不会和龙裔一起生活吧。
倪克斯翻着手中的册子。
佣兵忽然听到她平静又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这样费脑筋,人类可能的确很聪明,可如果我不愿意奉陪,也不过是几天几夜不绝的龙焰就解决的事而已。”
他一把勒住马。
少女手中的册子差点没有抓牢,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茫然地看向佣兵。
佣兵盯了她许久。
从他在渔佬地见到巨龙展开双翼飞往蒙奇顿堡的那一天开始,就无法忘记与它那一瞬间的对视。
它掠过他,如同扫视一个没有生命的草木。
黑色的巨龙在身后留下不绝的火海,它向着蒙奇顿堡飞去——不如说它向世界的尽头飞去,它根本毫不在乎法则施加给它的痛苦。
一头无趣的龙,降生在这个没有魔法的无趣世界。
只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它就会欣然带着无聊与无趣之情,将世界毁灭,带领众生走向尽头。
它不在乎自己,更不会在乎这个世界。
“不是这样的,倪克斯。”
他用掌心托起她的软软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这不叫解决事情,任何消耗自己来达成目的的手段,都不能称之为方法。”
倪克斯放下册子,看着佣兵。
她看着佣兵,过了一会才道:“我是龙,葛利沃夫。”
“人类落地的时候只能哭嚎等待母亲,而我诞生之时就被法则赋予了认知与魔法,此后每刻都在被它觊觎着魔力,痛苦对我来说习以为常,与巨龙的强大相比,你根本不用去在意这些所谓的痛苦,这不值一提,你好像总是将这当做什么大事。”
佣兵没有说话。
他明白她的意思。
无论是欧莎.梅蒂拉,还是他。
他们都将她当做赫尔达一样的孩子来照顾。
但实际上在生存这门哲学上,她要比所有人都成熟。
在这个魔法枯竭的世界,她站在最顶端。
她的强大是众生百倍。
她的痛苦是众生百倍。
她所闻所见所感触的,都要重过一切人类貌似深刻的感悟。
她由此得出自己对待生命的态度。
短短百年的人类怎么敢指点,说苟全性命才是生命唯一的出路呢。
不要将她当做小孩。
但她又如孩童。
她对这个虚弱的世界来说称得上一声神明。
倪克斯,黑暗女神。
梅蒂拉给了她一个好名字。
谁能说神明与世上唯一的孤龙有什么区别呢。
它们都高于世界,都掌控世界。
倪克斯等了一会佣兵的沉默,“你真的不用太在意,从遇到你后,虽然天敌的气息很讨厌,但法则对我好多了,她好像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等于被削弱了。”
“但是我在意。”
他平静地告诉她,“你认识的人类不多,但他们都会在意。”
“他们想象不出来你承受之重,你也无法想象他们为你分担的痛苦。”
少女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有些发怔。
她感到他托着自己下巴的大掌在慢慢用力握紧。
可以想象它在她咽喉上留下了蛮力的痕迹。
“现在,你向我保证会用尽一切方法保全自己。”
她眨眨眼睛。
“包括每一片鳞,每一丝魔法。”
她险些沉进他如幽深的眼睛里。
他带着怒气,却尽力不将情绪带给她,动作上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力度。
离得好近。
她说:“我保证。”
佣兵缓了手劲。
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控。
少女看起来并不在意。
他有些歉意地轻轻揉揉她的下巴。
她就真的懒洋洋地将脑袋搭在他的大掌上。
黑马悠然地晃着向前走。
她忽然在他的掌中软乎乎地叹了口气。
少女抬起脑袋,抓住他的手,向后靠近他的怀里。
她扬起脸,离他非常之近。
佣兵听到怀中的少女认真地说:“你偶尔凶一凶也不错。”
他清晰地看到她和自己对视的眼瞳中狰狞的竖瞳浮现。
这代表她此刻心绪不太平静。
他还看到了两颗虎牙没控制住冒出尖端。
“怎么。”
佣兵低声问。
“有压迫感的猎物很劲。”
巨龙化作的少女忽闪着睫毛,努力将凶兽的竖瞳隐去。
“……我有点喜欢。”
他沉沉地笑。
两人离得很近了。
但谁也没有动。
黑马没有了主人缰绳的指引,在冒出一层新芽的荒野中漫步寻食。
最终,佣兵向她靠近。
两人的鼻尖轻轻凑到一起。
他蹭了蹭少女的鼻尖,像在逗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
她咯咯笑出声。
在佣兵没察觉的时候,试图反咬一口。
他自然地抬起头不让她够到。
巨龙看着他颈间滑动的喉结。
没有任何狩猎者能拒绝移动的猎物,它们总是会第一时间抓住它的眼睛。
少女伸出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将自己拉近。
佣兵忽然在喉上感受到一个带着水汽的吻。
吻他的少女是凶兽。
喉部是致命的弱点。
他却用一只手将凶手环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orz今天更太晚了
这章不够肥,下章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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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裙摆
荒野中的春天比人类的城中还要早一些到来。
黑色骏马在苍草与新芽中慢慢行。
他们刚刚离开又一座城。
倪克斯身上穿着那件墨绿色的长摆裙。
它将少女衬得肤色雪白, 柔发与眼瞳愈发地乌黑。
她的唇上残存着葛利沃夫给她买的鲜红的口脂。
少女横坐在马前,笑得抓住佣兵的衣襟。
佣兵含笑看着她,扶住她失去平衡的小手。
她扒住他, 向身后看去。
城中的守卫在远处徘徊。
“他们追不过来!”
她眉梢都是翘起来的。
倪克斯从他怀中摸出那本小册子和炭笔。
她朝佣兵递了递, “画我的小裙子。”
他无奈地接过来。
今天上午的时候, 佣兵带着倪克斯进了那座城。
她埋怨没有适合穿那条裙子的地方,街上的人都没有穿裙子。
佣兵听她恹恹地念叨了半天。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 她还在盘子里戳来戳去。
他按住少女的叉子,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
长街喧哗,华丽的马车驶进城主堡。
人们议论着今天下午贵族大人们的舞会。
少女茫然地听着,看向佣兵。
他正笑望着她。
她看在眼里, 忽然觉得佣兵像狼,又有点像一只狐狸。
他拉着她躲开人群,从城主堡后面翻了进去。
少女看着身前拉着自己跑的佣兵, 低头再盯着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他们避开了侍女们, 等到她们离开了换衣的杂间,两人无声无息地潜进去,锁上了门。
佣兵将包裹给倪克斯, 让她自己换上。
他扯过侍女刚为某位大人熨烫好的礼服, 随意地搭在自己的黑缎衬衣外。
一低头, 就看到倪克斯眼睛亮亮的,手忙脚乱地拆着包裹。
他笑出声。
倪克斯干坏事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中奖一样激动。
他背过身,等少女换好墨绿色的长摆裙。
她把手伸进包裹里,摸到一双精致的小靴子。
她发出哇的声音。
佣兵轻笑,没有说话。
他看着蹬好漂亮的小靴子, 示意她再找找看。
于是她又颠了颠包裹,微沉的手感,里面似乎还有什么。
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她茫然地打开印着彩画的盖子,里面是艳红的口脂,还带着甜腻的花香。
少女惊叹一声,然后眉眼弯弯的挂在佣兵身上。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看到。”
“在你垮着张小脸抱怨的时候。”
她不会用,将口脂塞进他手里。
“帮我涂帮我涂。”
佣兵临危受命。
少女仰着脸耐心地等待。
口脂被人的体温融化,黏附在他的指腹,在片刻后,艳红的口脂在少女的唇上晕染开。
她学着见到过的夫人们啵了啵嘴巴。
“好看吗!”
门外匆匆路过的侍女们忽然停下脚步。
“杂间里还有人吗?”
倪克斯赶紧闭上嘴巴,躲到佣兵身后。
外面的人催促着。
“你听错了吧,快点,前面急着用人呢。”
她闷笑着趴在他的背上。
等到外面空无一人。
佣兵打开门,牵着她小心地绕出走廊。
外面是花坛,还有流动的水池。
贵族大人们从花园进入城堡,再到接待客人的大殿。
他指给她看,“看那些夫人。”
倪克斯有样学样的挽上他的胳膊。
两人从角落里出来,大大方方地走进花园。
佣兵微微侧首,小声对她说:“挺直背,扬起下巴来,垂着眼睛谁也不屑看的样子。”
乌发白肤,墨绿长裙。
少女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佣兵努力绷住唇角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一路混进了舞厅。
贵族们在互相寒暄的时候,甚至招呼了他们。
一位子爵将夫人留在原地,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简单地寒暄几句。
佣兵轻易地就糊弄了过去。
紧接着子爵轻轻拉起少女的小手,准备落下一个手背吻,“这位夫人……”
少女冷漠地将小手抽了回去。
她侧开脸,仰着下巴,垂着眼眸,骄矜地拒绝了这位大人。
佣兵装作十分不好意思,带着倪克斯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
他挨了少女的掐。
他们尽量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等到舞会开始,他牵着倪克斯进了舞池。
墨绿色的长摆裙,绽开又合拢。
舞池中的人们在曲终前轻贴对方的脸颊。
佣兵靠近她,在耳侧轻声问她:“好玩吗。”
他听到了她小声地笑作为回答。
城主夫人和姐妹们挥着折扇,遮住嘴巴交谈。
“我敢说他们是偷溜进来的。”
她们这些家族联姻的“大人与夫人”在注视对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嫌弃就算感情不错了。
几人笑起来。
“等等看我们的城主大人什么时候才发现吧。”
贵夫人们小声谈笑。
“他看着像私生子。”
“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的雇佣兵。”
“我喜欢这种看起来冷漠又有点坏的男人。”
她们嬉笑她。
“男人可不会放着少女找你这个老女人。”
那人笑,“老女人有钱,可不会缺男人。”
“哎呀哎呀,要跑了。”
数曲过后。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
英俊的男人在守卫扑来前,拉着他的少女轻易闪避开,向城堡深处去。
他们轻快地登上楼梯。
“他们不该往外逃吗!”
少女拉着他的手,提着裙摆,清脆的笑声在阶梯上像银珠般滚落,传到楼下的舞池。
夫人们对此态度暧昧。
男人们却仿佛丢了脸面。
他们带着守卫追了上去。
楼上玻璃打碎的声音清晰传来。
他们抬头看着这个黑发男人在跃下前,忽然转身面向他们。
他挑眉,手指在眉梢上方轻挥执意。
“向城主大人致敬。”
等到他们愤怒地冲到窗边向下看。
两人已经骑上早已候在城堡下的黑马,留给他们背影,向远处疾驰而去。
守卫们追出城,无奈追不上,只好在城外徘徊不敢复命。
不得不看着两人逐渐远去。
晚间。
倪克斯兜着自己长长的裙摆,实在不方便。
他们投宿在一个小村庄。
她在屋里换回了一身骑装。
佣兵正借用农户的锅灶,试图用野菜和土豆做一顿能入口的晚餐。
倪克斯坐到他身边。
“我还以为你会多穿一会。”
她托着下巴,看着这口锅。
“你不是帮我画下来了吗。”
少女永远没有烦恼。
“这能吃吗?”
佣兵看着锅里的食物。
倪克斯也凑过来看,“……把我们的肉干撒进去煮吧?”
说着,她起身去拿马背上的袋子。
他侧目,“你昨天就已经偷吃完了。”
她低下头走回来。
解决掉晚餐,两人回到到房间准备休息。
“后面几天就没有城和村庄了,休息足了就上路。”
倪克斯知道他这是在委婉地警告她不要惹事,因为佣兵要“休息足”。
两人一人一张床板。
佣兵将唯一的水鼠皮铺到少女的床板上。
月升上枝头。
“硌得身上疼。”
安静的小木屋里,少女的声音响起。
“唉。”
她开始叹气。
没有人理她。
她又重重地翻了个身。
床板发出濒临崩塌的声音。
她等了一会,小声道:“葛利沃夫?”
佣兵崩溃地看着屋顶,无力地妥协。
“过来吧。”
少女立刻披着水鼠皮挤过去。
他用皮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为什么?”
倪克斯似乎对佣兵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为什么。
她被卷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
“我有点想我本来的样子。”
她说。
“我想天空。”
佣兵没说话。
她用小脑袋碰他。
“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一会。”
他疲惫的叹气。
好在后面的一段路途没有人烟。
“这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山谷。”他说。
少女满足地闭上眼睛。
在佣兵沉入梦境的紧要关头。
倪克斯又打破了安静。
“你能画我原本的样子吗?是不是要找很大的纸才行?”
佣兵:……
生活总是如此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宝们orz
我又到了每月持续掉血攻击的时间……到家后实在没撑住,睡了会才缓过来,今天应该一直写到反派的戏份,但是只好先更这些了,缺的字数我会都补上的,握拳!
————
感谢流年忆景.我想叫你小可爱.人间小泡芙.荔枝超甜.鸭鸭.逾渊鱼.小野鸭小宝贝们灌溉的超多~营养液!!!
第76章 小诗人
山谷。
佣兵堪比活地图。
后面的这段路程没有人烟, 不说小城,连村落都没有。
夕阳的余晖打在山峰之顶。
将小小的人影与马影拉得修长。
佣兵在光影中漫步。
少女轻快的在他前方走着,不时打量一下脚下的万丈深谷。
她在挑选合适的角度和高度。
很快, 倪克斯站在一处她觉得还不错的崖边停下。
佣兵下意识想要说话, 但最后声音还是梗在了喉间。
他忍下, 就像将声音咽回去。
在佣兵和黑马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
少女脸颊上还带着自然的表情,忽然毫无预兆地跃下山崖。
与其说跃, 不如说她只是轻轻踏了出去。
少女放松地张开双臂,笔直的下落。
佣兵牵着缰绳的手一瞬间攥紧。
他在心里觉得自己好笑,但脸上却完全挤不出表情来。
黑马不能理解,想要挣开缰绳。
佣兵就这样神色平静的慢慢几步走到崖边。
他向下看。
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断下落,变得更小。
这种不真实感将他无比窒息地包裹住。
他看着她落下。
就像他仿佛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她的……不同。
与他的不同。
巨龙与众生间有着难以跨越的沟壑。
好像忽然之间倪克斯离他远去了, 她抛下他,并且他无力阻止。
巨龙。
法则最伟大的造物。
天空也只是它们的背景。
……她不会属于任何人。
佣兵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飓风从谷底骤然升起。
像狂风在山崖下爆发。
佣兵被刮得失去视野,他微抬手臂挡到眼前, 向后退。
风声烈烈。
双翼鼓动的声音升高。
他在飞沙走石中慢慢地放下手臂。
巨龙那令人震撼的庞大身躯, 自山崖下升起。
它没有喷涌龙焰,但高温依然渐渐在山谷弥漫开来。
那种介乎火山岩浆与锻铁熔炉的呛人气息将山谷的生灵烘烤。
巨龙的魔法是[不绝的火与暴戾的破坏]
佣兵完全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不绝的火正燃烧在它胸腔,将鳞片烧得发红。
狄俄倪克斯高于山峰之后, 彻底展开了双翼。
低于巨龙的一切都会觉得天下为之一暗。
他看着她向前飞去的身影, 仿佛要撞进那团炽热的夕阳之中。
她飞远, 然后升高,向天空的深处飞去。
如果巨龙那样庞大的身躯,都会变得像鹰雀般小。
那么她此刻已经多么遥远。
佣兵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牢牢牵住受到惊吓的黑马,安抚地拍拍它的侧颈。
“总被她的味道威胁到不让人骑,现在又认不出她来。”
黑马努力稳下住,它低下头, 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紧望着主人。
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
夕阳愈发的红,将天地染成一片赤色。
黑马忽然仰头,甩了甩马缰。
佣兵向天空眺望。
那个庞大的黑影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再放大。
它展平双翼,带着呼啸的风向山峰而来。
他在巨大的风压下后退几步。
狄俄倪克斯落在山谷间的时候发出轰然巨响。
它调转移动身体,慢慢收起那对驱使飓风的双翼,利爪攀在山体上,迸溅出火星。
他双眼中映着这具庞大而可怖的身躯。
黑色巨龙修长的颈微微环绕,停在龙裔的身前,投下巨大的影子。
龙裔漆黑的眼瞳中,盛着这头近到令人心跳停止的天敌。
夕阳打在它通体黑色的鳞片上,如同每一片鳞上都披着一层朦胧的火红。
它赤金竖瞳如滚烫流动着的岩浆,瞳动间瞬膜划过巨大的镜面,里面映着一个龙裔。
他试探着向前动了一步。
黑龙立刻发出威胁的隆隆震动,它缩成细针般的竖瞳灵活地盯住他的身影。
龙裔的血脉开始本能的抗拒。
生物都有避险抑或攻击的天然反应。
他却完全忽视了血脉在危险下的应激。
逐渐靠近。
巨龙不善的盯紧他。
靠近。
直到他的手抚摸上它的鳞片。
它的鳞片比他都要高大数倍。
在触碰后的一瞬间。
来自天敌的威胁感与刻在基因中的警告让双方齐齐感到寒毛直竖,鳞片炸起。
狄俄倪克斯克制住将他血淋淋地挂在利齿上贯穿,然后将敌人吞吃入腹的欲望。
它只是微微抬高了头颅与长颈。
像不许人类抚摸的猫。
巨龙静静俯视着他。
龙裔的身影完全被它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覆盖。
就算他想要逃出这片阴影的区域,都要花上点时间。
它为此感到心情颇好。
佣兵看着它巨大的头颅忽然十分自然地压下来。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这与黑色巨犬扑压他的动作实在过于接近。
他下意识喝止:“倪克斯!”
两人双双怔住。
巨龙从山顶蜿蜒垂到山脚的尾巴躁动的甩了甩。
黑马嘶鸣一声狂奔逃离。
一人一龙在夕阳下,无声望着它远去,留下一条长长的尘道。
阿奇尔在城中休息整顿。
他补上耗尽的粮食,换一匹健马。
酒馆吵闹。
他听着人们讨论前几天城主大人舞会被人浑水摸鱼的糗事。
正笑着。
阿奇尔忽然感到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威胁感。
就好像猛虎在丛林旁漫步而过,躲在远处的羊鹿之流,依然被它的气息吓到浑身僵直。
阿奇尔失了神,放下酒杯走到酒馆外。
他惊惧又怔怔地望向南面的方向。
“那是……什么?”
海伦娜从未与他有过任务以外的任何沟通。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血液究竟是什么。
只知道他的精神极易失控,暴动的魔法会在他体内涌动。
但女巫也未曾教给他什么叫魔法。
有些城市的居民到现在都未听过巨龙的传闻。
但阿奇尔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来源。
不怎么及时,但勉强有些作用。
在海伦娜每次联系自己的前后,北地都有巨龙的消息传来。
他开始产生怀疑。
也许海伦娜的目的与它有什么关联。
……
她打算拿自己来干什么呢。
她可不像在谋划什么能轻松解决的事情。
阿奇尔关于“自己在海伦娜手中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些虚幻不真实的预想,第一次变得具化,真实又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但他与海伦娜这种不正常的抚养关系,总是让他在得到女巫虚幻而不可触碰的慈爱后,变得愈发极端。
极易失控的精神将她虚假的表演当做了唯一的解药。
海伦娜发现了他的这一情况。
但她选择了放任。
因为女巫发现阿奇尔因此而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他觉得人生烂透了,并以此为乐——活着也就这样,死亡也没什么感觉。
她觉得这是复制龙裔的意外惊喜。
葛利沃夫对自己生命的漠视,她同样清楚。
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全靠游离生死之间才能体会到自己还在人间。
只是女巫没想到连残缺的龙裔也会如此相似。
她认为这是好事。
阿奇尔开始失控。
残缺而疯狂的血脉想让他立刻逃离敌人的方向。
但他异常的精神却尖声怂恿他去靠近。
“是巨龙吗?它会口中流淌着岩浆,然后将你杀死吗,去看看,去啊!瞧瞧你,被恐惧包围,冷汗黏在衣服上,恐惧就这么有趣了,死亡会是多么诱人!去啊阿奇尔。”
他战栗着将脑海中的声音挥去。
发抖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激动而兴奋的情绪。
巨龙摧毁赫尔的时候他离得太远。
这次才他真正感受到它。
并且那一日,他觉得那股魔法好像蒙着一层伪装。
它更像一个愤怒复仇的人类女人。
直到他在教会被毁后得到消息,才知道那是巨龙。
他旁敲侧击的对海伦娜打探了巨龙的事。
结果他发现海伦娜并没有察觉到巨龙有什么异样。
阿奇尔意识到他的血一定与巨龙有某种关系。
他忽然想,哪怕她愿意教导他一点点的知识,他也能为她提供重要的信息啊。
海伦娜的态度照旧冷淡。
阿奇尔沉默许久,没有说出巨龙的不对。
酒馆强壮的伙计追出来。
阿奇尔还未给酒钱。
他看到阿奇尔的模样愣了一下,然后大骂着揪住这个瘦弱小子的衣领,“一个疯子没钱出来喝什么酒!”
银光一闪。
伙计觉得腹中一凉,随后在刀下跌跌撞撞后退到墙边。
阿奇尔慢慢将刀送进去,抬起头来,眼神充满厌恶,“不要随便打扰别人思考事情啊。”
阿奇尔跃上马,风一样地向南驰去。
人们这才敢蜂拥向倒下地伙计。
“拆门板!抬进去!”
山峰之上。
夕阳几乎完全埋进地平线之下。
少女从空中落下。
佣兵在最后的余晖中接住扑进怀中的她。
像被一颗石头撞进怀里。
他被砸得咳出声,坚强地装作无事发生。
佣兵换了一下手,单臂将她向上托了托。
少女在他手臂中找好位置,然后扒着他的脸瞅。
他挑眉,“怎么?”
她小声感慨,“就像已经好久没看到你了……刚才看着你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
“什么感觉?”
他轻轻地笑起来。
她克制地看着他的眼瞳,里面有她的影子。
想要破坏你。
……杀死你。
用尽一切暴戾血腥的手段摧毁你。
将你化作糜烂的血肉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养分,流向我跳动的心脏。
然后欣喜地与你长存。
“很坏的念头。”
他在她复杂的眼中读出许多。
“恶龙有点坏念头可以原谅。”
男人低声说。
少女凑近他的下颌,轻轻地嗅。
他一直避免与她过于亲密的接触。
她悄声呢喃,“……太少了。”
属于巨龙的气味太少了。
气味腺留下的气息在几日前就开始变淡了。
佣兵垂下眼睛静静望向她。
少女恰在此时轻轻扬起脸庞。
“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个亲亲。”
少女小声。
佣兵笑声低沉。
她能感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
“你像个小诗人,倪克斯。”
在他低下头前,他轻叹,“你可以得到我的一切,包括灵魂。”
气息相融。
漫长。
不止于唇。
还有温凉的触感与水汽。
短暂的停留,一触即离。
对方似乎想要后撤离开。
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追近,在他的下巴上留下浅浅的牙印。
温柔是克制的外衣。
大掌轻握住少女细弱的脖颈,佣兵终于再度压下。
他们拥在一起。
长影也在余晖中相拥。
黑马溜达一圈后,又颠颠得绕了回来。
它远远打量着两位主人。
忽然。
倪克斯敏锐地燃起竖瞳,向北面望去。
她冷冷地沉下表情。
那是什么……那股恶心又低劣的魔法气息。
它与佣兵最初的魔法有一丝相似。
这让她更加厌恶。
少女怀绕佣兵的双手慢慢收紧。
这个世上不需要有任何和葛利沃夫相似的东西。
她正望向远方,忽然感到触碰。
佣兵粗糙的指腹轻轻将她唇上的潮意抹去。
“是什么?”
他淡淡地询问。
她重新钻进他的怀中,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像一只学你走路的蟑螂。”
佣兵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
眼神冰冷骇人。
他望向那个方向,“那他可要多砍断几条腿才能学得像一些。”
佣兵吹口哨,将黑马唤过来。
“接下来我们可以走得慢一些了,至少要等等那家伙。”
他慢慢皱起眉。
能让巨龙敏锐感知,又与他相像。
佣兵有了猜测。
这让他想要立刻将这个威胁到倪克斯的危险扼杀。
他本想利用这个家伙,将倪克斯与龙裔共处的消息传给女巫。
以此来打消女巫怀疑倪克斯与龙之间的联系。
身前的少女感受到他的气息变化,仰面询问他:“怎么了。”
他揉揉少女的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感谢地雷了qaq脑袋晕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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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等待
“是这个城吗?”
倪克斯看着眼前的大城。
佣兵点头, “差不多了,就到这吧。”
到了这附近,零星分散的城都是南方部族的了。
城门的守卫也不怎么严, 虚靠在城墙, 只有眼睛在随着入城的人动。
倪克斯坐在他身前, 充满新奇地打量着。
她的小手抓着他拉紧的马缰,脑袋随着黑马的步伐一摇三晃。
“她们这里都在穿裙子。”她说。
倪克斯口中的“裙子”专指春夏的薄裙, 冬天厚实的裙子在她眼中只能叫衣服。
佣兵应道:“是啊,你可以买许多许多新裙子。”
她毫不客气,“对。”
南方部族盛产黄金,制作工艺也十分精巧。
为此,即便这里不是珠宝圣地, 也会有无数商人将珠宝贩至此,与黄金一同加工后再远卖。
巨龙一路看过来,眼睛都映着金澄澄的光。
佣兵觉得好笑, “走, 带你去一家店。”
他显然和老板熟识。
老板也对他身后少女看饰品时亮晶晶的眼神相当眼熟。
老板做作的伸头去看外面的大太阳,“真是贵客,我还以为就我这生意, 这辈子都赚不到你这家伙的钱了。”
佣兵懒得理他对倪克斯的调侃。
少女则压根谁也没理, 冲着新奇的小玩意就去了。
“随便她选?”老板问。
“随便她选。”佣兵道。
老板就笑。
他挑眉, “你以为她什么都瞧得上?这家伙只挑最顺眼的。”
倪克斯选了一个样式繁琐的手镯,中空镂刻,一共三层,刻的都是双头玫瑰。
双头玫瑰是阿尔伯德王都的心脏红匣堡。
这是预备送到阿尔伯德王室的货。
老板还没说什么,少女把手镯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个不好看。”她说,“不要花的, 要龙。”
老板茫然,“什么龙?”
她去佣兵怀里找出画画的小册子,打开给老板看,“就是这个。”
画中黑色巨龙攀在高山之顶,双翼迎风展开。
佣兵瞥了他一眼,老板连声道:“可以可以,也给你刻三层。”
随后佣兵带她又转了大半天,找了家旅店歇脚。
这家旅店住进去,倒像是贵族的楼阁,最贵的房间,里面还分成了五六个作用不同的房间。
落地大窗,露台与宽敞的室内中是一层又一层飘动的纱帘。
佣兵懒懒地坐进躺椅中,他看了会外面的天。
倪克斯在露台,她拎着一个小笼子,里面是只黄绿色的小鹦鹉。
他听到她不满意的声音,“怎么能只吃谷子呢,那翅膀不是白长了,吃肉呀。”
“倪克斯。”他唤道。
少女从飘动的纱帘后露出脑袋。
“我们是不是该给梅蒂拉写信了。”
她张大嘴巴,完全忘了这回事。
佣兵一直没忘,他在等待一个好时间。
桌前。
“你来写,我来写?”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倪克斯按佣兵的指示将魔法附着到信纸上,就立刻躲开了。
佣兵笑笑,看着信纸,许久后才落笔。
细窄的信条卷好,塞进渡鸦的脚环中。
他看着渡鸦飞出去后,嘲笑道:“那只蟑螂再赶不到,潮汐都要到了。”
北地,赫尔被彻底赶出了河谷地。
阿尔伯德乘胜追击。
数天前。
赫尔高原与阿尔伯德平原接壤之处,多是如沼泽森林这样的断崖与谷地。
唯有渔佬地以北向东,是唯一一片较为缓和,又方便行兵之地。
历史中赫尔与阿尔伯德的所有战役都在此地。
这一次,为了奇袭,赫尔的人马寻了崖与谷之间的险处,悄然向阿尔伯德北地防线发起进攻。
蒙奇顿堡是出了名的难以攻克。
它在封地防线上遥遥凸出,像架在外的盾,又像探出去的矛。
真正交战,赫尔无法避开。
但赫尔的第一波进攻的目标,却不是蒙奇顿堡。
相比熊堡如领头的狼,后面的诸城就如掉队的狼群成员。
那些城进入备战,却仍战意松懈。
人人都认为与赫尔的战事,蒙奇顿堡必然首当其冲。
因为历来如此。
赫尔也的确得逞了。
在巨龙出现在赫尔高庭的同时,他们出其不意,士气煞人,直接推平两城——本可以三城,但他们不敢低估熊堡的反应速度。
他们杀了传信的人,一把火烧了渡鸦地笼子,放出高原鹰,继续捕杀被放走传信的渡鸦。
断了消息。
蒙奇顿堡和艾恩的反应与判断已经足够快了,但当赶到时也已经晚了。
熊堡领主对此早有预料。
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分出了不算多的兵马前去剿敌。
“赫尔的人都还在后面呢,随便分点人手,别让这点杂碎继续南下惊扰到百姓就行。”
果不其然。
前往两座边城的人马刚走,前线就乱了。
那时营地的注意力全在刚离开的人手上:去的人未免太少了。
熊堡的兵,除了吼熊铁骑,艾恩带来的国王亲卫,剩下都是诸城附庸贵族征来的属民,各自成营。
富裕点的人家还能自己准备铠甲,农户就只能领到长剑或是长矛。
有人在他们之中散播消息,让这些附庸领地中征来的兵马忧心忡忡,他们怀疑熊堡领主放弃了诸城。
剩下的人,则都在关注其他能够供赫尔行兵的断崖险处:探子在许多险地发现了赫尔的斥候。
既然赫尔连攻两城,必然不会放弃继续奇袭的新点子。
至于渔佬地的那处常攻之地,赫尔平地行兵,他们的探子与哨兵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赫尔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们直接从与渔佬地以北的平缓处急攻而来。
就如历史中无数次相同的开场。
阿尔伯德的探子靠得太近,过于深入的哨兵也被赫尔斥候清了一波。
等到再近一些的哨兵传信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滞后的消息让防线有些动乱,在等待中气势上就落了高原人一大截。
赫尔的骑兵在强攻下,蛮力冲散了熊堡的第一防线。
吼熊铁骑随后重新收拢,迎战并击退了赫尔大公的第二波进攻。
但士气大降,后面可不会这么轻松了。
熊堡领主的脸黑到能滴墨。
艾恩淡淡道:“看来有人被赫尔收买了。”
领主粗声道:“可不是,你们王都都有叛徒,怎么能奢望熊堡干干净净呢?”
艾恩率亲卫过防线压阵,他留下可靠的亲兵,“保护好领主。”
两天后,艾恩的亲兵等来了梅蒂拉。
巨龙飞过战场,魔法师与不知从哪里冒来的佣兵追进山谷。
后面的事就不必多说。
只说现在。
梅蒂拉跟着艾恩的国王亲卫。
他们将赫尔赶回高原后,甚至仍追赶了一段距离。
艾恩在马上看着北地骑兵追着赫尔的一小队残兵,嘱咐道:“让他们回来,别追太深。”
说起来该是胜仗,但他看起来没多高兴。
艾恩望向赫尔高庭的方向。
他不由骂道:“这兄弟俩真是占尽了便宜。”
两军交手后,他们才发现赫尔大公舍命带的兵马,几乎没有国王的人,全部都是贵族的私兵或是征来的农夫。
现在,赫尔那些尾大不掉的老贵族,人马砸在了阿尔伯德的手中,自己被龙焰吓得逃出高庭,落进了赫尔国王的手中。
赫尔教会又被巨龙烧为灰烬。
他们才惊觉,赫尔王座上的两兄弟,从一开始就没想赢这场战争,不过是在借阿尔伯德的兵力。
至于兵败的罪名,得势者自然想扣给谁就扣给谁。
赫尔大公对王室忠心耿耿,地位差不多可比熊老在阿尔伯德之高。
只有阿尔伯德的损失却是无可弥补的。
艾恩了解得这么清楚,全靠前几日追剿赫尔斥候的战利品。
他们在一处村落抓到了仅剩一位信徒的执杖主教。
他收回队伍,侧首问道:“梅蒂拉大人呢?”
亲兵回道:“梅蒂拉大人说是去找执杖主教了。”
艾恩点头,“回去。”
执杖主教早已瘦得像皱着皮的老鼠。
“哦,这个女孩,我见过。”
他嗓音嘶哑难听,“她从高高的教堂跳下去,巨龙就像死神一样升起来了。”
梅蒂拉眼神冰冷。
执杖主教嗬嗬笑着,“真是好奇啊,您说到底是女孩引来巨龙,还是她本就不是人类呢?”
梅蒂拉似乎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他看着魔法师从方才起就未动过一下的坐姿,暗自发笑。
魔法师与女巫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不敢想,他们相信传承与常识的脑子就像锈住了地直线。
执杖主教让自己在地上坐得舒服些。
“或者至少您知道葛利沃夫与龙的关系?海伦娜看样子十分重视他。”
梅蒂拉没有说话,她默默注视着他。
执杖主教不知道佣兵是龙裔,他没有受到任何信息的干扰,所有猜测全基于事实的蛛丝马迹。
他瞥了一眼梅蒂拉,那就是有关系。
“白塔最初想借财政大臣泰德的手,直接把她送给我们。不过佣兵盯得很紧,没有得逞。”
“可疑的男人,又这样关心一个更可疑的女孩。”他闭上眼睛,“群狼环绕啊,魔法师大人。”
梅蒂拉有些晃神。
……她觉得执杖主教的话完全自相矛盾。
少女,龙?
龙裔与龙?
哈。
外面传来嘈杂声。
梅蒂拉调整好表情,她回身,果然是艾恩。
执杖主教给他们供出的多半是政治情报,只有梅蒂拉在他才会说一些魔法相关的事。
艾恩见她准备离开,为她让了个身位,“说了些什么?”
“……”
梅蒂拉摇摇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问出来倪克斯去过赫尔。”
说到这事,她恨恨的攥起拳头,“葛利沃夫这狗东西果然没一句实话!”
艾恩见状,险险搭到她肩上的手,只好默默收回。
“那这正好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回身从亲卫手中拿过什么,“佣兵的信。”
回到帐篷。
“的确是倪克斯的魔力。”
梅蒂拉展开信纸。
“南方部族。”她冷笑,“他大概在那一天就已经找到倪克斯了吧。”
梅蒂拉慢慢看完了所有的内容,表情渐渐也收敛起来。
艾恩问道:“他写了什么?”
她抬起头,“潮汐快要来临了,他要我时刻监控女巫的动向。”
佣兵说会努力在下下个月的潮汐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
如果没有成功,那么无论是巨龙还是人类都将陷入绝境。
她只需要为他监控女巫的动向。
“我给他提过,我曾回溯过女巫召唤倪克斯真名的法阵,以此找到她的方位。他认为我与女巫的魔法只要接触过,就一定会建立起联系,能够再次找到她。”
艾恩沉默了一会,“那你可以吗?”
梅蒂拉心中有事,她扣着信纸卷起的一角,听到艾恩的话才回过神。
“应该可以……但顶多是范围性。”
“多大的范围?”
“……比如她离开赫尔跨了海?”魔法师心虚地说。
艾恩了悟,“懂了。”
那就是悬。
梅蒂拉琢磨了一会,起身去她自己的帐篷。
“老天保佑女巫会尽快再次使用魔法阵,说不定我还能更准一点。”
艾恩看着她风一样出去,又风一样回来。
她看着艾恩,“站着干嘛,帮我腾地方。”
他连忙跟上。
在帮梅蒂拉倒腾那些家伙什的时候。
艾恩忽然感慨道:“佣兵觉悟很高啊。”
她随口问,“怎么?”
“他当初对这事可‘世界毁灭可真是省了我大事’的态度。”
这让梅蒂拉不受控制地想起执杖主教的话。
她有些焦躁。
艾恩刚搬开一张大桌子,回身就见红发魔法师直直盯着他。
他有些茫然。
梅蒂拉板起脸,“从现在开始,一句葛利沃夫都不要给我提。”
作者有话要说: 从周五晚上就开始卡文,觉得节奏啰嗦,今天把纲重修出来了,冲冲冲,晚上还有更!
(周一调休,所以昨天照常搬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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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摸鱼→发现可以做番外
结论:比正文好写多了qaq
宝贝们想看的梗和剧情,可以点餐,番外滴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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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全息星星.一天吃八顿.lunatic。三位小宝贝的超多营养液!!
第78章 相似
赫尔教会毁于一旦。
许多事情上, 海伦娜没了执杖主教的助力,就要开始亲力亲为了。
她在荒野中游荡了许久。
地牢密堡紧邻赫尔高庭,现在已经被高庭的贵族们塞得满当当。
女巫避开耳目回去过一次。
那些原本用来夺取巨龙魔法的“容器”早已被她解决了。
海伦娜将他们的巨龙魔法据为己有。
这是险中又险的一招。
她费了极大的力气, 才勉强控制住被巨龙魔法再次激起的龙病。
渔佬地在第一次祭献后, 就有一位渔民被魔化了。
听说是一个小男孩, 偶尔阴雨天气时会浮出海面。
越是容易接受魔法的人,越容易被古老魔法侵蚀。
而女巫对魔法接受度极高。
她咬牙忍耐着。
至少女巫与巨龙是同一时代的, 纵然像吞了剧毒,也比被魔化强得多。
潮汐就要来了。
如果在这之前,她的计划仍不得实施,至少希望这点巨龙魔法能够削弱古老魔法对她的影响。
可她亲眼看到巨龙被安卡拉刚的龙病污染。
它在随后的两天也的确失了控,第二天向阿尔伯德飞去。
但从那天起到现在, 再也没有巨龙的消息传来。
这怎么可能呢?
发狂的野兽,怎么可能会一次都未在人前出现过呢。
龙病是龙类的绝症,它怎么可能会恢复, 只有愈发严重才对。
海伦娜在断崖的尽头坐下。
无力, 失去掌控。
原本是她漫长生命中未曾体会过的感受。
她送走了阿奇尔后,就常常陷入这种境地。
寻找葛利沃夫,原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佣兵的行踪很好掌握, 并且就算一时丢了他的消息, 不用多久就会从雇佣兵这一行里听到“某事听过没, 葛利沃夫干的”这种传闻。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从他去了灰阁。
可他初为杜鲁干活时,还颇为高调,后面却得不到他的什么消息了。
是那个女孩的缘故吗。
倪克斯。
海伦娜弄不清她是怎么回事。
只能猜测她身负巨龙魔法,才会轻易引来记仇的巨龙。
无论是倪克斯出身灰阁,还是女巫对她的强行召唤,顽劣的女孩试图利用巨龙报复赫尔教会是完全合理的。
女巫没有找到她的尸骸, 也没有感到她从教堂跃下后,魔法在死亡下溃散。
女孩不知所踪,阿奇尔的消息又称追着佣兵的消息一路向南。
他离海越来越远了。
任何人都无所谓,只是谁也不能影响到龙裔或是巨龙。
倪克斯就像草下的毒蛇。
她怀疑这个女孩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从草丛中窜出来咬她一口。
海伦娜在萧瑟的风中抬起头,望向海岸的方向。
魔法将树丫上的渡鸦控制,落到她的肩头。
片刻后,风起。
渡鸦的脚上系着信,沿着女巫留在阿奇尔身上的魔法踪迹而去。
南方部族。
阿奇尔勒马在城外,他用这边常见的纱巾围成兜帽,掩去脸庞。
但他怀疑这根本不管用。
如果他能相隔这么远就能感受到魔法生物,那么与他有关系的人或魔物,必然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那天巨龙的气息就在这个方向。
葛利沃夫的踪迹也在这个方向。
阿奇尔有些烦躁。
他拉紧缰绳,马匹被拽得脖子后仰,连连倒退。
一声鸦啼。
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渡鸦落在手臂上。
是海伦娜的信——
女巫命阿奇尔一旦碰到让他留意的那个女孩,就直接杀了她。
她说不用多言,你只要见到她,就会知道。
“一见即知。”
阿奇尔在心中念了几遍。
他将疑虑放下,深吸一口气进了城。
葛利沃夫。
这个名字几乎是阿奇尔的梦魇。
他是后来才渐渐清楚,海伦娜是用谁的影子,比照着将他养大。
阿奇尔为此无法理解。
在他看来,葛利沃夫即便有再大的名声,也无法掩盖他只是一个寻常男人的事实。
今日。
阿奇尔在这座偌大的城中,一眼和葛利沃夫撞到了一起。
佣兵那漆黑的眼眸在一瞬间向他扫来。
他们都发现了对方。
阿奇尔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向后退了退,路边的商贩遮住了他半个身躯。
佣兵淡淡的望着这边。
阿奇尔觉得他正准备朝自己走过来。
忽然。
一个黑发少女伸出手臂拦在佣兵的身前。
她单手拉着他,另一只手遥遥指着哪里。
佣兵的脸色显然缓和了许多,他眼神不动声色地瞥向阿奇尔,然后对少女摇摇头,说着什么。
少女看起来被拒绝了。
整个人的气场立刻丧丧地垮下来。
她埋头钻进佣兵怀里。
男人的胸怀将少女衬得格外惹人怜爱。
佣兵态度肉眼可见的软化,劝了她几句。
少女见状撇开脸,不去理他。
阿奇尔皱起眉。
他握紧拳,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原以为遇见葛利沃夫,才会让他精神紧绷。
阿奇尔却察觉到,那个陌生的少女,才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
佣兵从她出现就用龙裔的气息覆盖住了她。
即便如此,她带给阿奇尔的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他更想让自己将注意放到佣兵身上。
但血脉的本能却逼迫他打起精神戒备少女。
佣兵最后看了阿奇尔的方向一眼。
他牵住倪克斯的手,将她哄回了旅店。
少女噔噔噔地踩着楼梯上了楼。
这家旅店原本是栋阁楼,据说是某位贵族的遗产,后来子孙不济用来顶了债。
倪克斯今天才发现佣兵买下了一整层,所以这些房间才会全部相连嵌合。
她最后探出脑袋,看到佣兵在楼下和一个人交谈着什么。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对她轻笑。
少女恨恨地缩回脑袋。
只要人露了面,就没有能隐藏的信息。
为他探查消息的兄弟,只看了那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说这小子叫阿奇尔。
只说这三个字,佣兵就全明白了。
他一直听说有个少年模仿他的经历。
佣兵心下一沉,但面上未露,只是拜托继续查阿奇尔近来的行踪。
“好说,刚才就留了人手跟上他了,我们查清楚就来回复你。”
佣兵点头,“麻烦了。”
“麻烦什么,都是兄弟。”那人拍拍他的手臂,然后颇有意思的挑眉,示意楼上的少女,“多好的小姑娘,拐来的吧。”
兄弟临走前损他,“要我看,也就人家还小,才好骗。这时候的小姑娘都可劲喜欢坏男人,等到长大了,见多了你这种人,就该知道没什么好稀罕了。”
实在怪不得他们。
毕竟他们这一行居无定所,又是卖命的买卖,往来多是酒女招待,下次再见还能叫得出名字就算深情。
像葛利沃夫这种整日谁也瞧不顺眼的家伙,忽然带着一个好姑娘,像个寻常男人一般照顾前后,他们难以接受。
这种感受介乎嘲讽与嫉妒之间。
佣兵却脸色渐沉。
他做了无数猜想,都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第二个龙裔。
倪克斯说像学他的蟑螂时,他还没有往这方面想。
那个家伙的气息与他几乎完全相近。
在他看来,几乎就是另一头红龙。
龙裔的血脉只能有一个后代。
相同血脉的龙裔同时在世的情况,只有父子,甚至可以是祖父子。
连两兄弟都不可能。
父亲的头颅,街边的阴沟,幽影般的女巫。
佣兵闭上眼睛,许久后慢慢睁开。
他恢复平静,回身上楼。
阿奇尔看着佣兵与少女离去。
他自始没有见到少女的正脸与她真正的气息。
[一见即知]
海伦娜的信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阿奇尔正要追上,忽然警惕地侧首。
有人盯上了他,并且不是少数。
应该是佣兵的手笔。
他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甩掉这些人再说。
佣兵无声上楼。
他站在房间外,看着少女隔着纱帘的身影。
倪克斯从那日起,好像对墨绿色的裙子上了瘾。
现在她就穿着一条墨绿长裙,不是阿尔伯德那种长摆裙,是南方部族像藤蔓又像水流的柔软长裙,勾勒身形,拖着长长的尾巴。
倪克斯觉得这很像鱼尾巴。
她说渔佬地有个少年魔化成了人鱼,这条裙子和他的尾巴很像。
佣兵不想听她说什么少年,当时就拉着她出门买糖吃。
现在佣兵终于意识到,倪克斯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深。
他总是认为自己虽然被小家伙腐化了自我意志,但至少仍能时刻保持理智。
佣兵看着倪克斯的身影,脑海中明明思考着的事情还是那个事情,却莫名变了味。
阿奇尔有他相近的血脉,有他相同的经历。
倪克斯察觉到他的气息,自然地回头望向他。
……十八九岁的少年,有她相同的年纪。
“等她见多了你这种人,就该知道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佣兵的表情没什么不同,但倪克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却觉得他的气场是压过来的。
巨龙现在对哄食物相当拿手。
他慢慢走近,倪克斯就牵着他走到露台。
佣兵被少女引着坐上秋千长椅,她自己也蹬掉鞋子窝进他怀里。
但今天这招不管用了。
倪克斯认真瞅着他漆黑的眼眸,发现他迫人的气场一点没往下落。
她憋了一会没有询问,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到背上有热意。
是佣兵的手。
少女有些诧异。
从她开始穿这种修身长裙后,佣兵头几天连她窝进他怀里都十分介怀,更别说像以前那样随意拍拍她,哄哄她了。
巨龙喜欢一切温暖的触感。
她娇气的靠进他的手臂中。
那双手缓慢地向上移动,最终停留在少女细长的后颈。
他的手烫得她心里发虚。
“倪克斯。”
佣兵轻叹。
她坦然地望着他,慢慢朝他靠了靠。
他罕见地没有拒绝。
于是少女得意的凑近。
近来佣兵一直不允许倪克斯过分亲近他。
他担心巨龙标记的气味会被女巫的人察觉。
现在,佣兵开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倪克斯果然一靠近,就开始昏头昏脑得在他的衣襟与身上留下气味腺的标记。
就像其他动物一样,摩擦气味腺会令她感到舒适惬意。
她郑重的标记完毕,搂着他的脖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嗅,确保自己的味道全部牢牢地留在了他身上。
少女忽然被男人捏住了下巴。
她水亮的眼睛对上他深邃的眼瞳。
接着她听到佣兵低沉的嗓音。
“如果你遇到和我一样的男人,会怎么样。”
他用几乎化为实质的眼神打量着她。
少女费解,“不会怎么样。”
佣兵将她的下巴板正,“认真。”
她还是没认真,“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
抚在她颈后的大掌慢慢收紧,像是安抚,又像是暗示。
少女只好想了想,不太在意地说道:
“我会杀了他。”
吃掉也可以。
这完全出乎佣兵的意料。
他没出声,就这么看了她一会。
男人哑声问道:“……为什么?”
她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瞳中的赤金竖瞳一闪而过。
魔物对自然竞争的事情总是格外敏感。
任何物种中,两个完全相似的个体永远是对方最危险的竞争对手。
胜者取而代之。
少女抬眼看他,小声安慰道:“不要担心,巨龙大人会保护你的。”
保护食物,巨龙大人义不容辞。
佣兵埋进她的肩窝里沉声笑起来。
他呼出地气打在她的脖子上,有些发痒。
恶龙揪住他的卷发,后仰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嘀嘀咕咕地骂他。
佣兵睫毛垂下,白皙的脖颈暴露在他视线中。
他虔诚地落吻。
恶龙低低的“嗳呀”一声。
少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总爱咬他脖子,终于被报复了。
他滚烫的手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慢慢落在她的腰间。
秋千椅没有平衡,微微倾斜,两人慢慢倒在了长椅中。
少女揪住他的衣襟。
佣兵埋首,听到少女开始没头没脑的认错。
“你错什么了?”
他好笑的微微撑起,俯视她。
她非常真诚,“我再也不惹祸了。”
少女的确没少惹祸,佣兵这几天跟在她后面没少四下赔钱。
佣兵作势起身离开,“既然你也认错了……”
温暖的怀抱乍然离开,少女手中的衣襟也落空。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
佣兵眼前一晃,就觉得脖子上一沉。
恶龙好声好气地和他打商量。
亲亲抱抱作为惩罚也挺好。
佣兵不动声色,“是吗?”
但实际上他早就顺着倪克斯挂着他的重量压回去了。
少女完全被他覆盖住。
她慢慢用手去摸他的唇,然后轻轻探进去触碰他的牙齿。
她忽然道:“你挨咬,最活该。”
他垂下眼睛去轻吻她作乱的手指,“为什么。”
少女去摸他下巴的胡茬,如果不是用手摸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佣兵每天清晨,都会用匕首紧贴着皮肤慢慢滑过,她每次看得都很认真。
“每一颗牙刚长出来碰到的人就是你,不咬你咬谁。”
佣兵十分配合地夸奖她好聪明。
她磨磨蹭蹭地凑上来。
他们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许久后才得以呼吸。
佣兵捏捏她的腰,她躲了躲。
他哑声道:“说真的。”
“什么?”
“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点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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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远桥小宝贝投出的地雷!!
啵啵。
想看的番外记在小本本上了。
第79章 潮汐
阿奇尔穿过巷间, 行人惊慌避让。
这种小巷是贫民活动的地方,他们摆放些小摊位。
就连一小车腐烂了的水果,都可以得到低价购买它们的主人。
他撑着墙, 飞跃过水果摊。
风声从背后传来。
阿奇尔团身回手劈过一刀。
追他的人收势, 避过了刀锋, 不紧不慢地缀在他后面——
他们不是来杀他的
阿奇尔慢慢后退。
追他的人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行人们从巷间穿过。
他闪身消失。
追者拿起手中的东西,那是阿奇尔用来当做兜帽的纱巾。
是附近一个城的产物。
阿奇尔的马也能寻到是在哪里买的。
他们可以一路寻踪觅迹, 得到他的所有信息。
除非遇到自己的影子。
你们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人不会轻易否定自己。
阿奇尔所有岁月都是在女巫的指挥下,如棋子般在棋盘上被迫移动。
他才是葛利沃夫的影子。
两人只需短暂的相视,就足以让他的血脉失控躁动。
阿奇尔的思绪陷入混乱。
自己到底是什么?
海伦娜给他的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最终想要得到什么,而他最终又将成为什么角色。
幻彩的人影在他身旁掠过。
阿奇尔在这座繁华的城停下脚步。
海伦娜没有告诉他找到葛利沃夫应该怎么做。
他此刻应该像以往一样, 隐蔽自己的行踪,向她传信,尽快得到指示。
但阿奇尔却觉得眼前飘晃。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又不对了。
黑发少女的身影反复在脑海纠缠着浮现。
她周身围绕着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惧意挥之不去。
他怪异的眼神望向远方的楼阁旅店。
一个疯子。
疯子最擅长的就是放弃理性。
抓住梦幻一样的绳索被魔鬼引诱, 放纵自己踩进万劫不复。
阿奇尔攀上飘窗的时候, 葛利沃夫不在房间。
他努力收敛自己不稳定的血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
阿奇尔在见到葛利沃夫的第一眼,就清楚地感知到两人之间的不同。
强行模仿的劣等品会本能收敛残缺的血脉。
正如心虚的人会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里没有声音。
阿奇尔轻盈落地。
楼阁的风格充满了南方部族的异族风情。
四面落地飘窗与露台,室内有层层的纱帘倾泻而下, 随风拂动。
他听了一会, 房间里好像没有人。
阿奇尔躲在窗边的纱帘后。
他发现自己极力收敛后的血脉, 或许是太微弱了,竟然与葛利沃夫有些相似。
露台传来一声小鹦鹉的啼叫。
阿奇尔慢慢从窗帘后走出来,沿着墙壁行动,避开露台能看到的范围。
他的脸上带着少年的空怔感,试探地望向露台。
风起。
如水泻的轻纱在光影中拂动。
他透过一层层的朦胧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穿着墨绿长裙,姿态放松地卧在躺椅中, 绿色的小鹦鹉在她指尖跃动。
阿奇尔感到从后背冒气一股寒意。
可他脑海中的疯子又在欣喜若狂。
眼前的画面如同他听过的所有美丽诗歌。
他在视线中所见是美好的少女。
朦胧的纱帘将两人隔开。
这让他又没有真正地看到她。
他在直觉中所感是可怖的巨物。
本能催促他转身逃走,天敌气息让他手脚虚软。
这种无法形容的强大反差,让阿奇尔浑身战栗。
他试图绷紧嘴角,但它却在上扬。
少年无声地向露台,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去。
他的长刀离鞘,拎在手中。
风将纱帘鼓起。
它起,又落。
少女的身影在纱帘交错间,显露出来,视线没有了阻挡。
阿奇尔清晰地看到她乌黑柔然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墨绿长裙勾勒得曲线。
……还有她修长洁白的脖颈,上面零落分布的斑驳暗红,是吮吸留下的吻痕。
这个少年龙裔艰难地停住。
美丽诱人,又可怖骇人。
他原本费解葛利沃夫难道体会不到和他一样恐惧的感受吗。
此刻他却完全能够理解。
葛利沃夫与阿奇尔都是没有归宿的,流浪的疯子。
他们一定会被能够杀死自己,充满危险,却又惑人.布满毒液的花吸引。
情绪波动让阿奇尔的龙裔魔法微动。
在极力缩小存在后,这薄弱的气息难以辨认。
少女感受到,自然地坐起身回望。
“葛利沃夫?”
……
风止。
纱帘层层,在落下的最后一瞬间。
狭小的缝隙,仅能穿过一只视线。
阿奇尔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与她的视线撞上。
仿佛时间都停滞。
她柔软的表情,与纱帘一同缓缓下落,恢复平静。
面容失去喜怒,冷漠的异类感油然而生。
纱帘闭合。
他在最后一刻恍惚见到的是一只赤金色的竖瞳。
细针一样的针瞳骤然收缩将他锁定。
他忽然回想起海伦娜随意间的话语。
她说,人类最初创造的神明,没有慈爱,只有残暴与冷漠。
因为越是这样,人类越会被神与人之间无力的距离感吸引。
神明掌控可怖的伟力,却视人为虫蚁。
这只会让人更加狂热,更加卑渺。
很快。
阿奇尔意识到这股不断塌陷的渺小感,不是凭空臆想。
他是真切地在感知上体会到面前存在的庞大。
她毫不遏制,任由骇人的魔法弥漫,高压将这片区域笼罩。
高温扭曲眼前的视线。
属于巨龙的魔法将一切都挤压到失去规则。
空间变暗,光线被折碎。
洁白的小手在纱帘中露出。
少女拨开轻纱,走了出来。
阿奇尔残缺的龙裔魔法全然无力抵抗。
他像被虎盯上的羊,嗅到天敌的气息之时,就代表早已失去逃脱的机会。
龙焰缠绕上他。
留下土色的灼烧痕迹。
他听到少女的声音。
“就这样吗。”
她笑了笑。
“海伦娜觉得你能替代他?”
巨龙看着阿奇尔,神色淡漠。
他的身上有女巫的魔法,偷来的血终究难以为继。
女巫用魔法维持着血脉的流动,让他活动自如。
她微微轻叹,“……到底是瞧不起巨龙,还是瞧不起龙裔呢。”
赤金竖瞳的魔法将他慑住,不得动弹。
她的手握住这个龙裔的脖颈,慢慢收紧。
黑烟在指尖漫延。
他的肌肤开始碳化变黑。
死亡如此之近。
阿奇尔喉中艰难地发出咯咯挤压的声音。
“倪克斯。”
他听到葛利沃夫的声音。
少女停下,用冰冷的针瞳望向佣兵。
房间内一片死寂。
僵持许久之后。
她的手松开。
阿奇尔之后的事情完全记不清了。
他完全将身体交给求生的本能意识,从窗边翻逃出去。
葛利沃夫站在门边。
他静静地望向少女。
她还没有恢复平静,被激怒的竖瞳像燃烧的火焰。
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让她放阿奇尔离开。
这完全是一瞬间的念头——
他不想再按计划慢慢来了。
他见到了阿奇尔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疯执,恐惧……以及痴迷。
这太过熟悉。
佣兵曾无数次在自己映出的脸庞中见到过。
他知道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感受。
阿奇尔就像一个更年轻的自己。
……
那么葛利沃夫。
你自己呢。
佣兵慢慢靠近她。
他低声为她解释。
他原本的打算,以及一瞬间的考虑。
比如他原想借阿奇尔之口,让女巫认为与龙裔待在一起的女孩,当然不可能与巨龙有关系。
比如他让梅蒂拉注意女巫的动向。
比如……就这样让放任阿奇尔将一切消息传递给女巫。
海伦娜得不到巨龙的消息,也找不到龙裔。
阿奇尔其实就是一只饵。
他可以寻找倪克斯,可以引出龙裔,也可以引出巨龙。
疯狂又残缺的血脉会让他轻易被危险吸引。
正常的虫会在枝叶的阴影中行动。
而残缺被寄生的虫会生出鲜艳的花纹,在阳光下吸引天敌被吃掉。
驱使它的寄生虫就会达成目的。
“她不像是冷静的人,她会发疯,但这会将她从阴影里赶出来。”
他走近了,将少女圈在怀里。
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的脸庞,就像灰阁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轻轻抚摸过她的脸,询问她究竟是什么。
“……但我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
他不敢保证她是否会在最后的关头受到伤害。
少女轻轻将脸颊靠在他的手掌中,却用异类的冷漠眼神看着他。
佣兵知道她的意思。
话语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她是巨龙。
高于众生之上。
“你总是这样,葛利沃夫。”
倪克斯知道,对他说一万遍无所谓的保证都没有用。
他仿佛永远认为她的鳞片连灰尘都不能沾上。
她轻叹。
“……最坏不过我没了耐心,带着世界一起毁灭。”
她抬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向下拉。
“你看着也不像对这个世界有留恋的样子。”
他当然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兴趣,她才是他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佣兵被少女拉近,她吐字时的气息都那样温热。
“我也觉得世界没什么意思,不过你还算可爱。
就算一切都毁灭,和龙一起化为灰烬不分彼此,难道你不喜欢吗?”
她在他脸侧轻轻地说。
佣兵好像轻轻笑了一声。
“不能再喜欢了。”
他侧首去寻她说着魔鬼之言蛊惑人类的嘴巴。
她避开。
却又再回来。
赤金竖瞳中泛着冷光。
他的舌上血珠滚落。
她将它吮去。
少女的压抑的火气让人难以忽视。
露台。
“气什么呢?”
她躺在他的怀里,将手贴在他的咽喉上,感受他的动脉跳动。
佣兵等了一会,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他却忽然听到她的声音。
“她怎么敢。”
海伦娜怎么敢,她制造出了另一个龙裔。
什么情况下才会需要替代品——
她想将葛利沃夫替换下来,让阿奇尔面对巨龙。
那葛利沃夫在她的计划中用来干什么?
……海伦娜需要她怀里的这个龙裔。
也许是血,也许是魔法。
或者随便什么。
她用一个低劣的假冒者,就想将龙的所有物换走。
佣兵感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变得尖锐。
倪克斯的体温明显升高。
她坐起来,背后是暗下来的夜空。
月挂在少女的身后。
“你是我的。”
她的脸上与颈间零星浮出几片黑鳞。
“我是。”
他将视线移向那轮圆月。
潮汐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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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
第80章 不是人类
圆月。
海伦娜望着夜空。
在她与执杖主教最初的计划中, 今夜古老魔法从海洋之中涌起,他们盗取巨龙的魔法。
古老魔法会将众生魔化,而巨龙的魔法则会延缓这个过程。
毫不知情的人类将会迎来劫难。
当两种魔法达到平衡, 就可以驱使龙裔终结巨龙。
女巫将迎来自己的时代。
新的法则会诞生, 她再也不用苟延残喘的四处躲藏。
但实际上从上个潮汐时, 她就清楚地意识到,事情无法顺利进展下去了。
她又错过了一个月。
现在, 潮汐将古老魔法送上陆地。
女巫在龙病影响下魔力躁动。
它们被吸引而来。
古老的魔法轻易流进她的魔力中,尝试用它的法则改变她的形态。
海伦娜抬起手。
手上的皮肤变幻着,有时看起来像上了年纪的苍老皮肤,有时像某种棘皮生物的皮肤。
古老法则在思考女巫的魔化方向:在它的时代,这样的生物与谁相类。
她的肌肤久久没有恢复正常。
女巫看了一会, 将手收回袖中。
支撑着她不被魔化的,是她体内巨龙的魔法。
不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人会在自己的身体中平衡魔法。
它们应该在陆地上相抵,达到平衡, 以众生为祭品, 换来新生的法则。
海伦娜努力平静下来。
无论如何,千年的时光已经捱过,只是再等一个月而已。
只是一个月。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轮圆月。
世界法则夺取巨龙的魔法, 是因为巨龙本不该诞生。
女巫用赫尔斥候的鲜血祭献, 高古尔人又误打误撞完成最后的祭品。
巨龙的诞生耗尽了法则最后的魔法。
它本来只是一颗空空的蛋壳。
就如千年来所有魔物产下的卵。
只有法则在其中编织, 生命才会诞生。
它的同族们在千年前陨落。
它被强行带到这个孤零零的世界。
法则试图从巨龙那里拿回魔法,延长自己早已注定败落的结局。
而海洋下的古老魔法,必然会禁锢.束缚巨龙。
女巫沉思。
至少这个月的潮汐,巨龙不会好过。
巨龙越是虚弱,越方便下个月的行动。
希望阿奇尔顶得上用。
羽翼划过夜风。
黑色的羽毛落下。
海伦娜伸出手掌接住,她抬起头来。
一只渡鸦, 脚上绑着信。
它悬停一瞬,落到了她的手腕上。
渡鸦的眼中没有神采。
海伦娜解下信,它顿时僵直地栽到地上。
这是她和阿奇尔最常用的传信手段。
魔法让渡鸦不知疲倦地飞行,直到抵达终点,那也会是它生命的终点。
阿奇尔的血液全靠女巫的魔法催动。
所以他同样可以使用她留下的魔法。
但阿奇尔很少主动用这个方法传信。
毕竟是用来维持生命的魔法。
女巫看着手中的信。
许久也没有展开。
她命阿奇尔寻找倪克斯与葛利沃夫,现在他照例回信,她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信条慢慢展开。
褶皱难以抹平,让上面的字迹辨认起来十分困难。
没有人教导过阿奇尔认字.写字。
女巫忽视他多年后,忽然在某天发现,阿奇尔为了能够与她常常通信,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一手蹩脚的字。
他喜欢把字写得小小的,好像要从纸上逃出去。
这张别扭又皱巴的信纸上,在中间写着小小的一团字——
[那个少女不是人类,她和葛利沃夫在一起]
字迹未尽。
女巫一瞬间觉得后脑发麻发空,好像一切都变得轻飘飘,失去重力。
她将信纸翻过来,反面上是最后的字。
[他们互相知晓]
[他们相处密切]
巨龙,与龙裔。
————
南方部族。
露台被月色笼罩。
佣兵收回望向圆月的视线。
少女微微抬起手腕,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鳞片,以及自己不正常的体温。
潮汐之夜,古老魔法试图将她束缚。
法则低语着魔物的躯壳不可变改的铁律。
她在逐渐虚弱。
“还好我们离得够远。”
不然会比眼下还要惨得多。
佣兵为这种无能为力而沉默。
他调动起龙裔的魔法,将她的气息隐匿起来。
龙裔体质特殊,他们只接受巨龙的魔法。
古老魔法同样会压制龙裔,但永远无法约束他。
“嘘。”他轻声哄道,“休息会吧。”
少女蜷缩进他的怀里。
两种不同的法则都让巨龙变得虚弱,陷入痛苦。
但她又开始浑身发烫,高温烘烤着周身的空气。
黑色狰狞的鳞片隐隐浮现。
佣兵开始觉得不对劲。
他轻轻拍拍少女地背,“倪克斯?”
她没有回答。
佣兵微微起身,去找她埋在自己怀中的脸庞。
倪克斯昏昏欲睡,眉间紧蹙。
他将她抱起,回到房间。
少女被放进柔软的床里。
她从住进来就一直夸赞它宽敞又结实。
变成黑色巨犬时,她打四五个滚都不到头。
现在,少女轻轻地陷进铺在软褥上的银灰皮毛中。
这个过大的床却显得她娇小脆弱。
她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埋进去。
佣兵勾起浅笑。
“像上次的月圆夜,那时候还在灰阁,你躲在我手里。”
少女昏昏的意识总算有了点精神。
她微微侧脸听着他说话,一边用小手扣着他的手指。
佣兵的浅笑渐渐淡去,他慢慢皱起眉。
他的手心被她烫得发热。
佣兵忽然觉得倪克斯好似曾经历过与此刻差不多的情景。
“想睡一会。”
她小声地说。
佣兵知道巨龙习惯自己忍耐痛苦。
她伸手去扯一旁的小绒被。
佣兵替她拿过来盖上,将她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小脸。
少女闭上眼睛。
她将自己藏进绒被下,好像也将那些狰狞的鳞,与脊背浮起的骨也藏了起来。
“搭一个小窝?”
佣兵低声询问。
“像在灰阁那样。”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他起身,用几个鹅绒枕头将她围起来。
少女眨眨眼睛。
“不能给你全盖上,我得注意你的情况。”
倪克斯除了小鹦鹉,还有一个新宠:一条白鼬皮小薄被。
佣兵也将它堆到她脸颊旁,她轻轻蹭了蹭。
他看着昏昏睡去的少女。
视线落在她下颌处。
有种怪异的感觉将他的注意牢牢抓住。
佣兵注视了许久。
他慢慢伸出手,轻触那个异样之处。
那是一片黑鳞。
但它翘起了一个月牙般的边角。
赫尔的夜。
海伦娜看着手中的信。
她就知道。
海伦娜将信纸紧紧攥进拳中。
葛利沃夫的行动,从阿尔伯德的王都开始就走向了偏离。
到他住进灰阁,他的状态就不对了。
事情不再受她的掌控与预知。
葛利沃夫原本与阿奇尔一样。
他们都是游离在人群边缘的孤魂,不顾一切,疯狂又轻视性命。
就如他的父亲。
疯狂的龙裔,全凭喜怒生存。
女巫正是见到那样的初代,见到少年时的葛利沃夫。
她才认为自己找到了能够完成预言的龙裔。
龙裔与巨龙。
怪不得它能躲这么久,法则没有杀死它,龙病也没有杀死它。
一个骑士般的龙裔。
女巫几乎要笑出声。
她真的笑了出来。
许久后,或许是累了。
她慢慢收起笑容,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潮汐之夜。
浅眠的人难以入睡。
幼孩啼哭。
赶夜路的行人觉得空气中仿佛有种难言的压力。
万幸的是,容易接受魔法的人类,也早已接受了微薄的巨龙魔法。
人类中具备魔法天赋的毕竟少之又少。
微弱的魔法两处相抵,在他们还未察觉的时候就达到了平衡。
众生迅速魔化的场景没有到来。
它只是变得迟缓。
用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慢慢影响.渗入这个世界。
海伦娜已经意识到,让葛利沃夫成为屠龙的最后一环,完全不可能了。
背叛。
耻辱。
好像一切都背弃了她。
女巫一直将巨龙当做随意索取的魔源。
而龙裔也只是有特殊用途的物品。
现在这些都像个笑话。
她从断崖边站起来。
一只渡鸦被她的魔法控制,牵引着落在她的肩头。
魔法在她的衣袖游走,烙印出字迹,然后飘落。
渡鸦衔起,振翅飞向南方部族。
她看着它远去,直到它飞出视野。
海伦娜与执杖主教曾以为,巨龙魔法与海洋魔法相比,巨龙才是容易控制的那一个。
巨龙有天敌,有不断削弱它的法则。
他们甚至可以掌控巨龙魔法的多与少。
当它与海洋魔法达到平衡后,就可以驱使龙裔杀死它。
巨龙陨落时多余的魔法,会被龙裔的血脉容纳,从而避免毁掉与海洋魔法间的平衡。
“平衡?”
海伦娜嗤笑。
她转身望向渔佬地。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能够干涉的,也只有海洋魔法了。
渔佬地。
在那里,她只用最简单的魔法阵,就能够加速海洋魔法向陆地尽数倾泻。
等到渡鸦不停歇的飞跃山川,抵达南方部族。
阿奇尔就会收到她的信。
她要他杀死巨龙。
海伦娜知道他做不到。
阿奇尔也心知肚明。
他只是一个劣质的复刻品。
让血脉充满缺陷的龙裔,去杀死一头巨龙,
就是对他说,
到了你为我报恩的时候了。
她要阿奇尔用他的死亡,来换取巨龙的重伤。
所有的巨龙都将走向无法逃避的宿命:自我毁灭的龙病。
这是可悲而致命的缺陷。
重伤虚弱的巨龙将无力反抗。
等到下个潮汐之夜,
涌上陆地的古老魔法,会用第一铁律将巨龙束缚,它将无处遁形。
一旦它无处藏匿,法则就会再次掠夺它的魔法。
这一切都将加速巨龙的陨落。
或许众生会因此陷入灾厄。
海伦娜想,这又怎么样。
如果不能得偿所愿。
就让众生亲身感受我所痛的万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不在凌晨,保险起见放到下午六点换榜之后。
这章把坏女人两段分开的剧情,从后章摘出来塞进这一章了,然后把佣兵和龙龙的剧情移到下一章了(懂叭!)
这章节奏如果看着太紧凑请宝贝体谅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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