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赫尔高原

    南部商人是佣兵早年的人脉了。

    他和佣兵交际的那个年头, 见到的是一个带着股疯劲,又混不吝的年轻人,像刚离群.毫无顾忌的野兽。

    商人欠了佣兵一个大人情。

    他对佣兵说任何时候都可以找他寻求帮助, 但只有一次, 所以一定要拿重要的事情来找他。

    佣兵不怎么在意的对他说:“行吧, 记住了。”

    此后六七年间,商人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偶尔听闻他的事迹, 都是些值得让吟游诗人编进诗歌中惊心动魄的故事。

    直到几个月前。

    商人的队伍在一处村庄歇脚。

    那家小旅店破得风吹就晃,下雨就露。

    商人勉强喝了点热汤。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给他端上一盘坚硬的面包。

    小孩转身就要走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葛利沃夫说,您可以给他准备一张南渡的船票了。”

    说完小孩甩着盘子就走了, 就像随口唠了几句家常。

    商人收起回忆。

    将视线从空无一人的窗前收回。

    他让商队照旧收拾好准备启程,随后绕向另一条街。

    商人巡视一圈后站定。

    一个脸上有数条刀疤的凶狠男人,一把推开赌馆的半截百叶门。

    “赌馆里的东西想赎回去, 可以, 把你小子的手留下来。”

    他大骂着来到外面,身后跟着一个告状的伙计。

    佣兵高坐在黑马马上,他将钱袋一抛, 落进刀疤男人的怀里。

    赌馆老板看清是谁后, 讪讪地颠了颠钱袋, “葛利沃夫。”

    伙计立刻知道自己多事了。

    黑马扬扬脖子,甩甩马鬃。

    佣兵拍拍它的脖子,“抱歉,这家伙还有用,就不卖给赌馆了。”

    商人站在街旁,看到佣兵驱马靠近。

    “葛利沃夫。”他慢慢对佣兵道, “你应该知道南渡的船票黄金不换吧。”

    佣兵笑笑,“晚些再去会作废吗?”

    商人有趣的打量他,“不,我可以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反悔。”

    佣兵道:“这有什么好反悔的。”

    黑马被赌馆关了数天,终于被放出来,有些激动。

    佣兵努力稳住缰绳。

    商人摇头,“南船那些家伙的船票,我也是靠交情拿到的,你要是拖太久,我的人情也得算换完了。”

    他挑眉,“放心好了,我有数。”

    语毕,黑马跃出,佣兵向北而去。

    商人抄起手来,看着男人离去。

    六七年前的佣兵,那时候看起来像离群的野兽。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改善,并且似乎变本加厉,与人群越离越远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年轻时他尚且没有顾忌,眼神中还带着锋利。

    路上这些天来,商人看着佣兵,就像看着一个走失了路的旅人。

    他没有方向,所以会迷茫。

    迷茫的人没有道路,只能继续向远处走

    所以他要了一张船票。

    但船票无法解决问题,只会陷入循环。

    商队的伙计找到商人。

    “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伙计对他说,“……就是没找到那位佣兵。”

    商人道:“不用找他,我们走吧。”

    他摸摸胡子。

    与其南渡,不如像现在留在北方找一个答案。

    黑马在田野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它对佣兵每次任务后,回王都的路线都十分熟悉。

    但是佣兵穿过阿尔伯德的封地边缘后,就勒住了它。

    “把我送到绞刑架上,你也拿不到悬赏金,你只会换一个主人。”

    阿尔伯德的外围的诸城,对通缉犯们没有那么关心。

    他沿着阿尔伯德富饶广阔的封地,从最南端慢慢向北移动。

    想要得到消息,哪怕在地图的最边缘也能有办法。

    许多天后,佣兵一处小城停留。

    他得到了许多消息。

    撒刚的城主大人马洛伊离世了。

    他的旧友们在寻找一个穿红袍的神秘女人。

    “五枚铜板就够了,大人。”

    他将铜板放到桌子上,很快旅店的人就端来了一大杯啤酒,还有面包夹着一片薄薄的熏肉。

    那女人也许就是女巫。

    佣兵怀疑他们对巨龙的种种举措定然有她的身影。

    如果她真的活了这么久,又与撒刚关系匪浅……她是否知道他的存在。

    龙裔在她眼中又会起到什么作用呢。

    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

    佣兵想起商人口中的两个月。

    他对自己说,我只是想求个证,我会很快解决的。

    ……或者至少保证倪克斯无论她是什么,不要掺和进这场混乱中。

    她只要乖乖留在灰阁,佣兵想不出什么还会有事情威胁到她。

    夜里。

    佣兵指间转着那片黑色的鳞片。

    这明显是自然脱落的残鳞,它在红龙血液的激化下被填补完整。

    他试图在脑海中将巨龙的身影与少女的模样放到一起。

    随后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数次与巨龙的近距离接触,与少女近在咫尺的打闹,这一切真实的经历难以突破他的想象力。

    渔佬地的那个少年在魔化下长出鱼鳞。

    倪克斯魔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魔化是不可逆转的,少女的魔法气息从未变过。

    从第一次相遇,她的气息就令他脊骨发凉。

    离别那夜她的魔法,用成长来解释更合理。

    佣兵翻身躺好。

    确认她安全,我就立刻离开。

    他渐渐陷入沉睡。

    黑暗的梦境中。

    马洛伊死去时的脸庞上溅满鲜血。

    红龙从天空坠落,砸向大地。

    父亲疯狂而布满哀伤的表情。

    黑色巨龙张开双翼落进渔佬地的山谷,向他投来静静地一瞥。

    岩浆般的赤金巨瞳。

    他回身,少女出现在他身后。

    赤金竖瞳平静地望着他。

    佣兵睁开眼睛,低声骂了一句。

    几日后,他联系上了阿伦。

    王都的消息终于到了他的手中。

    艾恩暗中离开王都的消息,被隐瞒数天后才放了出来。

    北地聚集着无数风暴,轻轻扇动就会立刻爆发。

    艾恩离开后的几天。

    人们的关注点全部放在了赫尔高原与蒙奇顿堡身上。

    有人说吼熊铁骑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准备。

    吼熊铁器,守护阿尔伯德北境最坚硬的铁盾。

    他们绝不会让任何一个赫尔高原人冲破防线。

    狄俄倪克斯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王都。

    她化作寒鸦,站在露台的白石栏杆上。

    梅蒂拉与赫尔达在安睡。

    她张开双翅,消失在夜色中。

    越靠近北地,低温与寒风越夸张。

    人类活动的痕迹变少了。

    处处都是荒草枯木。

    唯有赫尔高原之上的景色经久不变。

    狄俄倪克斯停留在高原的枯枝上。

    远处一座城堡耸立。

    这就是赫尔高庭。

    它的风格竟然与蒙奇顿堡有七八分的相似。

    也许是都靠近北境的缘故。

    人们的审美以实用与严肃为主。

    赫尔高原上没有像阿尔伯德那么多的城。

    它最多的就是人们聚集而成的村落。

    她收回视线,向下望了望。

    因为靠近高庭,这个村落还算热闹。

    一个女孩穿得厚实,像圆滚滚的小熊。

    她从一处草堆里抱起一只母鸡,在它身下的窝中摸了摸,然后兴奋得大叫。

    许多枚鸡蛋。

    女孩抱着这些鸡蛋风一般冲回屋子里。

    然后就鸡蛋的去留与母亲发生了争执。

    她想留在家中吃掉,但母亲要把它卖掉,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换来的钱多买几袋糟粮也能好过许多。

    正值傍晚时刻。

    很多家户升起炊烟。

    就算是最困难的家庭也会捡些野菜煮一锅汤。

    狄俄倪克斯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吃饭,只有她一个龙待在树上,这很不合理。

    强迫症使龙从树上跃下。

    黑发少女抹开纠缠在脸上的发丝。

    大步向有炊烟的院子里走去。

    少女转了一圈。

    她看着这些人家撑在院子中的锅。

    锅里面灰绿的是野菜,黄黄的是土豆。

    摆着的黑色硬得像石头的是面包,还有一种发酵的酸味。

    她犹豫了一下,去了那个女孩的家。

    狄俄倪克斯在佣兵那里拿到过不少钱。

    当两人在外面时,佣兵付完账,朝他伸手,佣兵就一定会把当天身上的钱都给她。

    小熊一样的女孩抱着篮子里的鸡蛋。

    少女坐在桌前等待交易达成。

    篮子里有五枚鸡蛋。

    女孩咬咬牙,想着外乡人不坑白不坑,对少女伸了五个手指。

    富有的巨龙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五枚金币。

    女孩与母亲不安地后退一步。

    于是龙重新掏出来五枚铜币。

    女孩这才靠过去,然后发现这是五枚阿德铜币。

    阿尔伯德的货币要比赫尔货币值钱得多。

    她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把四枚推了回去,只收下了一枚铜币。

    一枚阿德铜币,这也绝对赚了。

    少女满不在意地将铜币收回去。

    她给这对母女说道:“煎久一点。”

    她们连连点头,然后立刻去外面烧火。

    等到煎蛋端上来的时候,少女默默看着盘子里奇形怪状的东西。

    许久后她犹豫地拿起叉子,咬了一口。

    佣兵煎蛋的时候,会在蛋快熟的时候撒一点细盐,也从不吝啬煎蛋时放的油。

    这几个煎蛋没有放油,被铲得乱七八杂。

    但巨龙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只知道这不好吃。

    女孩与母亲在吃土豆。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递给她们一枚铜币。

    巨龙接过土豆,咬了一大口。

    好噎。

    女孩手忙脚乱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全世界的煎蛋都由龙公子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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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的宝们加油!!!

    昨天看得早的小宝贝,上章作话添加了三个小剧场。

    感谢图南.小野鸭.XTT三位小宝贝的营养液~~

    第62章 向龙祭献

    少女的好习惯让她不会丢掉一切到了嘴边的食物。

    她吃完煎蛋, 然后又一口一口把土豆吃光了。

    然后她发了个嗝。

    女孩小心翼翼地又给她倒了杯水。

    少女坚强地喝光了一整杯水,把土豆送下去。

    漂亮,有钱, 还是个笨蛋。

    女孩觉得自己撞了大运。

    她谄媚地凑到少女跟前, “您吃糖吗?很便宜的, 只要一枚铜币。”

    狄俄倪克斯听到这个单词。

    那个用枕头被子搭起来的小窝,好像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狭小的空间, 温暖又有安全感。

    黑洞洞的,每天清晨会有一只大手掀起被子的一角,把晨光送进来。

    大大的掌心上放着一袋牛皮纸包,里面有许多颗好看又好吃的糖块。

    有时他还会抓住她的领子,不顾她挣扎咬人的威胁把她揪住。

    然后用少女觉得难捱的时间, 小心又认真地查看她今天有没有新牙在长。

    因为她在换完所有的牙后,最后面又依次冒出来四颗。

    男人在她眼前垂着睫毛。

    巨龙觉得时间难捱到流速都变得缓慢。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冲动。

    让圆钝的齿尖变得尖锐锋利。

    让每一颗利齿结实的咬合住他的皮肤。

    只用微微用力,利齿就会穿透他紧绷的肌肤, 而滚烫的红色血液就会珠珠绽开在她的舌尖。

    但佣兵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努力收回贝齿上的牙尖尖, 然后慢悠悠地收手。

    少女收回思绪。

    女孩将一个木头盒子翻出来,把盖子打开给她看里面的糖。

    灰白色颗粒压成一块块的方形。

    少女接过来,捧着盒子看了一会里面灰白小方块。

    她捏起一颗放进嘴巴, 牙齿轻轻一咬, 没有她想象中坚硬的“嘎嘣”一声。

    糖块变成沙沙的颗粒, 融化在口中。

    劣质的一种甜,口感很差。

    和她吃过的那种晶糖完全不一样。

    金币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少女起身离去。

    母女两人不知所措的对视一会,小心地将那枚金币收了起来。

    狄俄倪克斯仿佛没有方向,在荒野间漫步。

    她放空了自己一会,缓缓抬起眼睛,望向赫尔高庭的方向。

    一个新的炼金阵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建立起。

    龙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燃起赤金色的竖瞳。

    魔法溯源。

    一根脆弱的丝线穿过虚空连接上她。

    她抬起手,张开五指,举到脸前欣赏这画面。

    这是女巫的第一步?

    有意思。

    狄俄倪克斯顺着丝线的方向走去。

    赫尔高庭附近的一处密堡。

    女巫与执杖主教身着宽大的斗篷,在几位信众的护持下离开密堡,回向赫尔高庭。

    “你有这么多的人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巨龙一丁点的消息吗?”

    海伦娜问道。

    执杖主教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的信徒。

    信徒对他摇摇头。

    老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纵然信众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依然能感到情况不是很乐观。

    海伦娜也有些焦躁,但她尚且稳得住。

    “按计划一步一步来,不要着急。”女巫说道,“当阵数累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巨龙一定会激怒现身。”

    巨龙的怒火会带动它无尽的魔法,有了开端,他们就会将巨龙魔法如细泉般引致大地。

    “不需要太多,我们只需要在巨龙魔法的口子上,安一个开关,炼金阵与那些人就是开关。”

    女巫沉声道:“下个月的潮汐很快就会到来。”

    而到那时,已经接触过陆地的古老魔法,才会正式降临。

    她会通过月圆潮汐那一日,古老魔法与巨龙魔法的强弱来判断平衡。

    当女巫找到那个关键的平衡之点,会在何时到来,就是下一次动作之时。

    那个时候,就需要龙裔发挥作用了。

    女巫在进入赫尔高庭之前,向南方望了一眼。

    她能感受到这片大陆上仍存留有龙裔的气息。

    他还没有离开。

    女巫笑了笑。

    她依然洞悉着命运的走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云彩从紫蓝过渡到深蓝,最终完全泯于黑暗。

    狄俄倪克斯来到密堡。

    远处。

    赫尔高庭的城门轰然紧闭。

    女巫与执杖主教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少女感受到一股虚弱的魔法气息。

    她眯起眼睛看向赫尔高庭。

    也许是那个女巫。

    她的魔法有别于当下法则的魔力。

    是千年前延续至今的魔法。

    腕上的那一丝线,比蛛丝还要纤细,还要脆弱。

    摇摇晃,似乎就要断掉。

    但它仍然坚持着与巨龙魔法紧密相连。

    这代表着那个人一定非常的虚弱。

    而这个连接他又无法拒绝,只能被迫接受与巨龙捆到一起。

    少女一直在想,这些试图从她这里抢夺.相争并伤害她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现在看起来,也许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走到密堡的城墙下。

    月光照在城墙上,投在地上一片阴暗。

    寒鸦从阴影中飞出来,轻盈的翻过城墙,落了进去。

    城堡一副荒废的模样。

    只有许多身着铠甲的人在守夜。

    他们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个人。

    鸟类的视野宽阔,几乎除了自己的后脑勺没有看不到的地方。

    寒鸦迅速判定完毕,振翅飞过几座高塔。

    狄俄倪克斯在落地之前就重新化作少女。

    她无声无息地跳落在一个石屋前。

    屋门是一个歪斜着快要从门框上掉落下来的木板。

    毫无遮拦,没有人进出的痕迹。

    但她依然侧身走了进去。

    少女在屋中转了一圈。

    她打量一番,低头踩了踩地面,将铺了满地的稻草踢开。

    一个密室的入口。

    少女挑眉,打开跳了下去。

    血腥味与湿腐味扑面而来。

    每个牢笼中都有干涸的血迹,这里也许是拷问用的地牢,只可惜现在已经另作他用。

    狄俄倪克斯用手指抚过墙上的痕迹,看出来这里被打扫过。

    靠近里面后,每间牢笼的空间都渐渐变得宽敞起来。

    并且有些牢笼的地面上,开始零星的出现绘制好的炼金阵。

    那些阵都缺少最后的几笔,等待被唤醒。

    看来他们准备了许多的“阵眼”,也就是像今天这个忽然连接上她的人类。

    他们打算慢慢累加吗?

    现在这些阵都在安静等待着。

    等待那些像工具一样被利用的人类与它们融合。

    少女数着这些阵的数量,唇角微浮轻蔑的笑意。

    就快走到尽头。

    龙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先是呼气,沉寂许久之后,断断续续的吸气声才响起。

    如果不是她能感受到对方在源源不断地分走自己的魔法,她几乎会认为这个人下一秒就要跨进冥河了。

    狄俄倪克斯与这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

    两者如此紧密而微妙的连接,让对方敏感地察觉到她。

    她侧耳,这个人的呼吸声消失了。

    为了避免让他死于窒息,少女几步走到了牢笼的尽头。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的麻衣破破烂烂,数十根长长的铁链将她困在地上。

    铁链的尽头牢牢钉进炼金阵的四周。

    地面上的炼金阵在旋转闪烁,女人跪伏在中央,魔法墨水涂满了她的双腿。

    ——她被用作阵眼,与炼金阵融为了一体。

    少女轻易地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她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好奇地蹲在她的身前打量。

    女人缓缓抬起头来,失神的眼睛看向她。

    “……玛利亚?”

    少女看到女人的嘴唇蠕动,好像在说什么。

    于是她附耳过去,听到一声轻轻地呼唤。

    她沉默了一下,问道:“是你的女儿吗,她叫玛利亚?”

    女人费尽所有的力气动了动唇。

    她听到的还是那声玛利亚。

    狄俄倪克斯从蹲着改为盘腿坐下,托着腮望着女人。

    女人浑身散发着热浪,每一寸肌肤看起来都青一块紫一块。

    她抬手,轻轻蹭过女人的脸颊,烫得吓人。

    顺着脸颊向下,女人的脖颈上有狰狞的黑鳞密布。

    看起来像龙鳞,但已经扭曲异变了,每一片都不成型。

    “你开始魔化了,魔化无法逆转。”

    少女收回手,继续托着腮。

    “如果你是其他动物,我的魔法会将你引领到最接近的魔物道路上,比如现在那只在渔佬地像石头一样睡大觉的岩蜥。”

    她掰着手指对女人分析。

    “但你是人类,人类只有龙裔能与巨龙魔法和平共生,但你很明显不是。”

    女人的无神的眼睛在少女的声声嘀咕下,渐渐有了一点活人的反应。

    少女最后掰着指头停下,对女人说道:“我的魔法在你身上找不到出路,你又不能变成龙,最后,它会将你杀死。”

    “这就是魔化的终点,死亡。”她叹息,“你等不到玛利亚了。”

    女巫他们用阵加速女人的魔化,让女人在短时间内她能承受住更多的巨龙魔法。

    毕竟她只是一个容器,这次用完后,他们还能再找下一批。

    女人垂下眼睛,她看不到,但是能够感受到。

    仿佛有一丝线连接在两人中间。

    丝线上令她痛苦的炽热感,在不断地传输进自己的身体。

    女人闭上眼睛去描绘身前的人。

    少女,她是火的化身,是恐惧的来源,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异类。

    巨龙看到女人低垂的头,才发现牢笼的顶上还有一根锁链将她的脖颈吊起。

    面容娇憨的少女歪头,去看女人的脸。

    女人的唇启启合合。

    她耐心地附耳倾听。

    女人说:“我祭献……”

    少女轻声回应,“你要向巨龙祭献?”

    女人跟着她的话语纠正道:“我要向巨龙祭献……”

    少女的神色渐渐冷淡,就如垂眸倾听凡人诉求的神明。

    “祭献什么?”

    “灵魂。”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呢?”

    少女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

    女人说:“复仇。”

    “你的灵魂残破不堪,实在不值几个钱。”

    巨龙起身。

    “但我收下了。”

    “你的灵魂残破不堪,实在不值几个钱。”

    巨龙起身。

    “但我收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今天十一点才到家,键盘差点敲出火花。

    文章第二天再细修。

    ————

    感谢随便m小宝贝的营养液~~

    第63章 “你们在找我吗”

    女人抬起眼睛, 最后看了一眼身前的这位少女。

    少女有着一双如岩浆般流淌着的赤金竖瞳。

    玛利亚不在这里,她的眼睛像小太阳一样温暖。

    女人渐渐垂下头,感觉身上的痛苦逐渐消失, 呼吸都变得轻松。

    过了片刻, 她便没了气息。

    狄俄倪克斯忽然感到什么, 抬起手。

    那股纠缠在女人身上的丝线,没有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

    濒临崩溃的丝线随着祭献灵魂的指引, 飘落到少女的手上。

    它形成了一个闭环。

    那些被从狄俄倪克斯身上夺走的魔法,如今失去依托,随着女人的死去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与此同时,方才和女人一同归于寂灭的炼金阵,在闭环形成的一刹那, 闪烁几下后重新亮了起来。

    那些让女人难以承受的巨龙魔法,对狄俄倪克斯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少女放下手,注视着发出光芒的炼金阵。

    炼金阵失去阵眼就会变得残缺.毫无作用, 为什么它还会重新亮起?

    除非它的作用就是不断引导巨龙魔法注入阵眼。

    现在它的环绕一圈后, 终点与巨龙魔法的源头:也就是她本人连接到了一起。

    炼金阵重新变得完整,并且源头与终点相接,不再需要继续引导魔法。

    狄俄倪克斯慢慢抬起头来, 她转身看向身后一排排无尽的牢笼。

    那里每一间牢笼中都有一个等待阵眼来填补完整的炼金阵。

    少女忽然笑了笑。

    她抬起那只手, 丝线在魔法的催动下飘荡着延长, 探进所有的牢笼。

    比蛛丝还要轻盈.细软的丝线,依次落进地面上的炼金阵。

    它在主人的操纵下,挣断自己,让一小截丝线轻轻落进阵眼的位置。

    实际上它是没有实体的,它是一种象征,一种基于炼金与法则将两者连接起来的“链接象征”。

    所以丝线脱离少女后, 本应该消散。

    但她以消耗魔法为代价,让这个失去连接对象的丝线继续维持等待连接的状态。

    这点魔法对她来说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等到这些炼金阵被填补完整后,那才是最有趣的。

    被作为阵眼的人类束缚进牢笼。

    丝线就会自动形成闭环。

    而在女巫与执杖主教的眼里,仍然会认为炼金阵亮起的光芒是在引导她的魔法。

    少女完成这一切后,缓缓离开了这座地牢。

    巨龙陪了女人不算短的时间。

    天空仍然昏暗,但黎明的曙光已经在地平线上出现。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隐约的晨光,然后化作寒鸦向赫尔高庭飞去。

    海伦娜方才忽然感到她在远处密堡中的炼金阵突然崩毁,失去效力。

    她指示教会的信众抓紧时间去查看。

    但他们都低头不语。

    除了执杖主教,没有人能差遣教会的信众。

    女巫冷冷注视着身前这群身着麻衣的一言不发的人。

    最终挥开衣袍自己前往诸神教堂。

    女巫一边思索着那个女人不可能一夜都支撑不到,一边向教堂赶去。

    就在离教堂不算远时,她忽然又感到炼金阵重新开始运转,甚至比女人刚刚开始连接巨龙时的魔法还要充沛。

    她松了口气。

    魔化的人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就曾见过不少在炼金阵中断绝气息,最终却又勉强活过来的人。

    她放慢了脚步。

    教堂里传来祷告的声音。

    原本平时都在教堂内静立的信徒,此刻都立于殿外。

    他们见到海伦娜走过来,立刻有一人出列,引着她从教堂一侧的小门进入。

    于是她就知道教堂中有大人物在与执杖主教告解。

    寒鸦落到诸神教堂前的巨树上,将整个赫尔高庭巡视一番。

    这里与阿尔伯德的王都完全不同。

    阿尔伯德的白塔远离国王的红匣堡,位置偏远。

    诸神教堂的建造远比王庭还要奢华,并且与赫尔王庭一左一右,十分对称的坐落在整个高庭之中,难分地位的高下。

    寒鸦收回视线,歪过脑袋盯着女巫的身影消失在教堂的侧门中。

    于是寒鸦顺着风,滑翔落到教堂的小窗上。

    空荡荡的教堂内,执杖主教正为一个身着不凡的年轻人宣讲教义。

    这位年轻人就是赫尔国王的王弟,人人相传的下一位王位继承人。

    赫尔按照历代的规矩,国王每月都要前往一次教堂进行告解,忏悔罪过。

    但自从国王病体虚弱后,就由大臣亲信或是王弟前往教会告解。

    不过,大臣亲信前来时,大家尚能默契地配合一场,赶紧打发完双方的时间后离开。

    王弟往往就没那么配合了。

    王弟不绝的国王陛下有需要忏悔的地方。

    他十分随意地坐在执杖主教面前,再次确认国王陛下没有需要忏悔的事情。

    于是在执杖主教不悦的催促下,他夸赞了陛下近来许多的佳政决策。

    执杖主教在麻衣兜帽下默默注视着年轻人,嘶哑的嗓音缓缓问道:“那么陛下近来身体恢复得如何,可还吃得下饭?”

    王弟立刻冷冷的回视,“陛下十分健康,胃口也不错,对公爵送来的佳酿也常常夸赞。”

    狄俄倪克斯落到窗边时,就听到执杖主教正借此对年轻人宣讲教义。

    执杖主教将王弟口中陛下胃口不错的这个行为定义为忏悔。

    老头子折磨年轻人是十分轻松的事。

    告解结束前,谁也不可离开教堂,否则就是渎神。

    王弟被迫咬牙听下去,额上青筋暴露。

    执杖主教讲的是“贪食之罪”。

    狄俄倪克斯听着安静的教堂中,老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念诵着教义。

    “贪食是众生最初的欲望,是众生最初的罪恶。

    当一个生灵对植物.动物.乃至同伴产生了难以控制的贪婪与吞吃之欲,他就背弃了神。

    在他渡过冥河之前,他就会腐朽,枯骨制成的身躯会令他忍受永恒的饥饿……”

    巨龙听得有些恍惚。

    [对同伴产生难以控制的贪婪与吞吃欲望……]

    这让她想到许多……许多的时刻。

    为她检查时,佣兵总是在她眼前摇晃的手腕与下颌,他微微滑动的喉结,与她坐在男人马背后时他露出的修长脖颈。

    她感到自己有想化作巨龙之态的冲动。

    每一颗利齿都在渴望着什么,一个人的肌肤与鲜血,来慰藉她的饥饿与食欲。

    执杖主教最终道:“迦神袖中的第三指,将为你指引[节制]的道路,以此脱离罪恶。”

    教堂重新陷入沉寂。

    许久,王弟忍耐着走过去,站在执杖主教的身前。

    执杖主教伸出第三指,轻轻在他额头一点,代表迦神的指引。

    王弟随即黑着脸转身,带着侍从们离开了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侍从们看着主人的脸色,不禁劝道:“殿下……”

    王弟挥手止住侍从的话,“不用劝我。”

    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教堂。

    所有人都曾怀疑过赫尔教会,包括年轻时的国王陛下。

    每一任对教会造成威胁的国王,最后都会变成疯王。

    这其中教会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国王陛下为此万分防备,他们迟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陛下变革的前夕,照例去了教堂告解。

    那天他的兄长回来之后,人们开始这样称呼他——疯王。

    陛下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渐渐恢复,身体却消耗到衰竭。

    王弟停下脚步,“我觉得陛下还是太过小心,他太担心我,反而会让事情拖拖拉拉难以成功。”

    他转身盯着亲信,忽然笑着说道:“开战的那天,我将会一同出征,把这个消息带给那些大臣与贵族领主们。”

    亲信失控地劝道:“陛下不让您出征是为了您的安危,也是为了赫尔的继承人!”

    王弟摇头,“所以他们看到我被保护在王庭,就知道我是下一任继承人,这怎么行呢?”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委婉地让他们认为,我出征性命难保,陛下准备在贵族血统中选继承者,那么他们仅剩的敌人就只有教会了——教会随时会让下一任国王染病.发疯,就像陛下当年那样。”

    亲信咬牙点头。

    诸神教堂。

    海伦娜走了出来。

    执杖主教看着她靠近。

    这个女人没有事情不会来找他。

    “我担心第一个女人不会撑太久,巨龙毫无踪迹,而离下一个月的月圆潮汐又不远了,我们应该加快进程,尽快用人将那些炼金阵填满。”

    执杖主教思索片刻,抬眼问她:“那个名为倪克斯的女孩呢?”

    如果直接用那个女孩,事情会好办得多。

    海伦娜颔首,“我要查看炼金阵判断一下。”

    信徒领着她去教堂地下的密室查看。

    但是不消片刻,执杖主教就看到海伦娜的脸上带着不解与惊讶回到教堂。

    他听到女巫迟疑地说:“炼金阵感知到她就在附近……”

    执杖主教忽然觉得心跳骤停。

    女巫也闭紧嘴巴陷入沉默。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

    “你们再找我吗?”

    教堂中的众人惊恐地抬头寻找。

    他们在高处的小窗那里看到一个黑发少女,她轻松随意地坐在窗边托腮看着众人。

    少女缓缓道:“还是说,大家在找巨龙呢?”

    海伦娜后退一步,握着拳叱问道:“你是怎么赶到这里的?!”

    寻常人的脚程,会在月圆潮汐前几天正好赶到。

    那时正好能将她作为最后一个阵眼,完成对巨龙魔法的争夺。

    女巫怀疑少女是白塔与阿尔伯德串通后,有意提前派遣来的,不然怎么会如此之快。

    “我?”

    少女轻轻笑了笑,她仰头望了望天空,天真地指着天上。

    众人清晰地听到她说:“我是和巨龙一起来的。”

    他们忽然惊呼出声。

    少女向后仰跳而下,消失在窗边。

    以教堂顶端小窗的高度,人落到地上后,将会摔成肉酱。

    女巫与执杖主教僵在原地。

    两人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硕大的教堂,鸦雀无声。

    寂静占据了教堂。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种难以名状的死亡压力笼罩住众人。

    一瞬间!

    就像太阳被巨人吞进肚子里。

    黑暗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教堂的每一扇窗。

    他们听到烈烈的风声.巨龙震耳欲聋的嘶吼。

    刺耳又令人崩溃尖叫的声音,是巨龙的指爪攀在教堂上的声音。

    信徒们早已涕泗横流地伏跪在地。

    女巫看到巨龙长长的脖颈,在教堂无数的窗上投下阴影并移动着。

    它终于慢慢停下。

    大殿上方有一面巨大的画着迦神的玻璃。

    玻璃早已在龙焰的吐息下熔化成亮红色的岩浆,渐渐滴落进教堂。

    巨龙可怖的巨瞳渐渐绕着教堂移动,出现在那个空出来的大洞中。

    它的眼睑每一次合拢,都有一层瞬膜划过岩浆般的竖瞳。

    针一样的瞳孔急速地收缩着,锁定了女巫。

    海伦娜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脚。

    阿尔伯德的边城。

    消息的传递总是滞后的。

    当佣兵接到灰阁中走丢了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那已经是数天前的事了。

    他在收到消息的当天,立刻向王都赶去。

    在路上。

    男人咬着牙疾驰。

    他怀疑倪克斯已经不在王都了。

    然后,就在他赶到王都之前,他再次接到了另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巨龙出现在赫尔高庭,几乎烧毁了整个诸神教堂。

    作者有话要说:  佣兵对龙龙的感情,从被吸引.接近到产生感情,总的来说还在人类正常范围内。

    但龙龙是野兽,她的感情产生就会依托于最原始的欲望。

    她会将渴望理解为食欲,但佣兵是独一份,吃了就没了,这种浮于表面的贪欲,最终会变成占有。

    啊,希望佣兵在龙龙具备人类感情前不被吃掉。

    (龙龙从刚刚从幼崽成长为亚成年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佣兵好吃了!

    (另外,关于触碰口中的牙齿,在很多电影中都是暗示双方咳咳的吸引

    ————

    明天修改一下细节.措辞等等,今天早睡,晚安宝贝。

    感谢鸭鸭.小野鸭两位宝贝的营养液!!!

    第64章 龙病

    女巫看着巨龙, 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为什么它可以这样大胆地现身,肆意地使用魔法?”

    法则对它的束缚与压制不复存在了吗?

    如果它像在渔佬地时那样发怒,它的魔法只会流逝得更快, 更加痛苦。

    加上它从上次现身前, 到现在为止, 一直低调地藏匿起来,不正是证明了它的虚弱与法则的无情吗。

    可它现在就在眼前, 女巫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巨龙的魔法在流逝。

    狄俄倪克斯的赤金竖瞳锁定了海伦娜与执杖主教。

    她能猜到女巫在想什么。

    这就是祭献灵魂的作用。

    信徒祭献上她的灵魂,以求巨龙的怒火向她的仇恨者复仇。

    昔日高古尔人以祭歌向巨龙臣服,奉上灵魂与信仰。

    只不过狄俄倪克斯收下了他们的信仰,留下了他们的灵魂。

    现在,她收下了密堡地牢中那个女人的灵魂。

    狄俄倪克斯此刻的魔法是由女人那部分灵魂的仇恨作为源头, 对法则来说只要不是以巨龙魔源使用的魔法,那么它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不知道女人的仇恨能维持几时,她决定加快动作。

    诸神教堂数千年来的魔法防御措施, 可要比白塔强得多。

    毕竟白塔从建立起就一直在人类群体中央。

    而赫尔高原之上, 则从来都是魔物侵略的高发地。

    教堂内的众人看到巨龙向上移去。

    接着,整个教堂的温度都开始升高。

    在这个严冬中,人们被热浪煎烤的汗水打湿了所有衣衫。

    狄俄倪克斯看着在龙焰下逐渐融化扭曲的教堂, 欣赏地打量了一番。

    它现在看起来有些像熔化的小蛋糕杯。

    现在, 只要再加一点摧残, 它就可以变成真正的蛋糕杯了。

    利爪带着摩擦出来的火星抓进墙壁。

    她能够感受到墙壁中暗藏的魔法阵与炼金阵崩坏的声音。

    巨龙张开双翼,然后猛地向后扇动。

    这里的动静早已惊动整个赫尔高庭,他们眼看着整栋教堂晃动了一下。

    没有人质疑巨龙下一次会不会将整个教堂拔起。

    高庭中所有的人都开始向城外逃去。

    尖叫,哀泣。

    还有人在人群中惊惧地大喊着“教会惹怒了众神”。

    国王与王弟神色难掩复杂与痛惜,静静望着高庭另一端肆虐的巨龙。

    他们身边的侍从早就恐慌的劝着两位快点离开。

    又是这样。

    再一次,厄运永远惠顾.纠缠着赫尔。

    诸神从未庇佑过高原子民。

    国王最后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教堂, 他的目光渐渐阴冷。

    一切灾厄的源头,由人类无尽贪婪而组成的教会。

    “你们以为我会说要与王庭共灭吗?”

    陛下冷笑,“我忍过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死在巨龙的烈焰之下。”

    一行人立刻迅速有序地护送着陛下与殿下离开。

    在人流汹涌间,三个满身尘污.表情坚毅的骑兵逆着人流疾驰至王庭。

    是传信兵。

    他们早在城外就看到了巨龙的身影,但仍然目光坚定地奔向自己的国王。

    战备的信兵返程。

    所有人都猜到了什么。

    国王侧头看了一眼王弟。

    年轻人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

    国王移开视线,“我知道你的小动作,你应该对兄长更加坦诚一点。”

    王弟微微垂下头颅。

    国王目光直视疾驰而来的骑兵,“想去就去吧。”

    王弟猛地抬头望向兄长,眼神中又惊又喜。

    随后他又犹豫地看向巨龙的身影,“可是高庭……”

    信兵已经来到身前,他们从马上滚落,跪到陛下的身前,简洁地道:“大公率军在黎明时对蒙奇顿堡发起了进攻,吼熊铁骑被短暂地冲散了阵地,但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迎战并击退了大公的第一波冲锋。”

    信兵小心地抬起头望向陛下,“我们离开时大公正准备发起第二波冲锋。”

    国王竟然笑了笑。

    一切就如命运推动一般,赫尔与阿尔伯德交战的时刻,巨龙降临高庭。

    国王温声对信兵说道:“不必这么小心,要是大公第一次冲锋就攻进蒙奇顿堡,反而要怀疑有诈。”

    他看向王弟,年轻人立刻绷直身板。

    于是信兵听到陛下对他们说道:“亚撒殿下会和你们一同前往,告诉大公,他不是督军,是和你们并肩作战。”

    信兵眼睛像有光在亮。

    王弟激动得立刻跃下车架,跨上了他的坐骑。

    他们等着陛下要交代什么。

    国王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缓缓道:“告诉每一位赫尔士兵,高庭已经沦为巨龙的巢穴,不要妄想回头,新的家园将在他们抢来的土地上建立。”

    离开前,王弟眼神委婉地向兄长表达了担忧。

    国王陛下气势稳重的靠在车壁上,随手指向那些拖着家当逃命而去的大臣.贵族,“你们以为备战时期,高庭外没有重兵把守吗?他们逃不了多远,兴许刚出城就会像鸡仔一样被圈围起来。”

    说完,他笑着对王弟与骑兵们眨眨眼睛,“这可是天大的好运气,王庭等了数百年,也没有将这些吸血的蛀虫一网打尽。”

    王弟与骑兵们疾驰离开。

    国王看了一眼巨龙。

    半截教堂已经被巨龙的龙焰与利爪毁掉。

    它硕大的头颅已经探了进去。

    他完全可以看到巨龙的胸腔在扩张,并且烧得每一片鳞都在发红,这是龙焰的前兆。

    他笑了笑,车前的数匹骏马带着车架向城外离去。

    狄俄倪克斯的第一次吐息将教堂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化为了灰烬。

    教堂的完整性被破坏,一切起保护作用的魔法阵都烟消云散。

    她扒在废墟上的利爪微微用力,整座高大的建筑轰然倒塌。

    女人的仇恨残念让她看到了那个将她掠走并杀死玛利亚的罪人。

    她在心中叹息,她本以为女人的女儿还在等她回家。

    那个麻衣信徒挣扎着在地上不断后退。

    巨龙抬起利爪踩进已经没有墙壁了的教堂。

    麻衣信徒在巨龙的爪下像一颗樱桃般炸开,化为糜烂的一摊猩红。

    诸神雕像都已倒下摔得四分五裂,唯有迦神仍然稳稳地屹立。

    狄俄倪克斯的红瞳看了她一眼。

    这些身着麻衣的人类借用她的名义,就可以肆意地抢夺母亲,杀死保护母亲的女儿。

    可笑。

    龙焰裹挟着滚滚热浪将迦神雕像包围。

    只用几息,石头就烧得发红,轻轻一碰就碎成黑色的石块,滚落满了整个大殿的地面。

    少了两个人。

    狄俄倪克斯巡视一圈,顺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望向迦神雕像下藏着的暗道入口。

    执杖主教与女巫在暗道中奔跑。

    海伦娜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听起来有些失真,她用比见到巨龙还要惊惧地声音问道:“你说什么?教堂地下藏着什么!”

    执杖主教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眼神中有诡异的光。

    “安卡拉刚的遗骸。”

    女巫像被雷击中一般,她立刻猜到了执杖主教想要做什么。

    她尖声叫道:“你疯了!龙病会连你我也一起污染的!”

    执杖主教在暗道中失笑。

    “海伦娜,你在数百年前将预言之书送给当年的主教,并暗示他建一个暗道与密室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告诉你教堂下早就空了吗?你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打探安卡拉刚的遗骸藏在哪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在你的脚下。”

    女巫道:“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从你第一次来到密室,却表现得对所有暗道都十分熟悉开始。”

    所有的执杖主教在继位时都被告知,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巫知道密室的构造。

    得到预言之书的那一位主教认为,女巫探知密室的构造,是打算如果赫尔教会败落,就将书取回。

    [女巫可是很宝贵的,如果可以,我们要好好利用。]

    他们这样对每一位继任的执杖主教说。

    女巫恼怒得伸手,红色的魔法缠上执杖主教的脖子。

    执杖主教肉眼可见的开始衰老。

    但海伦娜随后立刻感到什么,迅速收回魔法想要逃离。

    两个被巨龙魔法烧得面目全非的信徒出现在她的身后,将她制住。

    “怎么不继续用魔法了?”

    海伦娜只是冷冷地怒视他。

    这两个信徒在龙焰下本该死去,现在支撑他们如行尸走肉般的东西,不叫生命,也不叫魔法。

    是已经不能被称作魔法的一种具备传染力的魔法——龙病。

    如果她使用魔法,龙病会立刻顺着她的魔力传染过来。

    执杖主教嗬嗬笑道:“所以我说你太自大了,海伦娜。”

    他的笑意消退,“你以为赫尔教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安卡拉刚的骸骨,还会一身轻松吗。”

    他对两个信徒挥手,“像我们这样的人,取一点点龙病污染国王还勉强可以,想要让外面的巨龙染上,就需要女巫大人的魔力了。”

    狄俄倪克斯将龙焰倾吐进暗道中,利爪将地面踩塌,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道路。

    她忽然嗅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地面下忽然传出震动的声音。

    对龙病天生的排斥让她扇动双翼,落向较远的位置。

    她看到一具硕大无比的白色枯骨从地下挣脱而起。

    如幽影般的黑色魔法,缠绕在这具骨架上。

    安卡拉刚的遗骸!

    狄俄倪克斯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去。

    但她又仿佛被这具遗骸所蛊惑。

    安卡拉刚陨落时,它所有的魔法都被众生瓜分。

    但这具遗骸中仍存有庞大的魔力。

    它仿佛在召唤着这头又惊又好奇的小龙靠近,靠近它,就能得到万龙之父的魔法,快快来吧。

    狄俄倪克斯渐渐靠近。

    那具骸骨上的黑色魔法却像发现猎物一般向她袭来。

    她立刻离开地面,向那具骸骨喷出滚滚烈焰。

    显然没有用,黑色魔法反而顺着由魔法构成的龙焰向她裹卷而来。

    但好在她离开得迅速。

    黑色魔法只来得及触碰到她的一片胸鳞,就发出“滋滋”的声音消散了。

    巨龙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龙鳞的防御魔法与它对抗的声音。

    她低头,在那片龙鳞上看到了一个被烧灼的痕迹。

    执杖主教在废墟的阴影中迅速离开。

    但狄俄倪克斯在空中立刻发现了他,龙焰追随着他的身影一路撒下。

    废墟的石壁轰然倒下,将执杖主教拍在下面。

    她的魔法再次被安卡拉刚的龙病捕捉到,它向狄俄倪克斯裹卷而来。

    女人祭献的仇恨就要消散。

    法则很快就会注意到她。

    狄俄倪克斯奋力挣脱安卡拉刚的魔法与龙病,像飙风一样离开赫尔王庭。

    她不清楚什么是龙病。

    但她在那股黑色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似乎会影响她精神的情绪。

    那股情绪被龙鳞的魔法抵御了大部分,但消散时又在她的鳞片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让她有些不安。

    狄俄倪克斯在这情绪中得到了许多信息,就如她触摸红龙真名时所感应到的。

    这情绪是在安卡拉刚陨落之时突然爆发的。

    安卡拉刚作为最强的存在,对没有预兆的陨落难以接受与理解。

    它将此视为一个看不到的敌人。

    弑杀与暴怒。

    就是它的龙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佣兵就能接到龙龙了。(接暴躁女友下班)

    龙龙.佣兵.艾恩.梅蒂拉也可以在一个地图里了。

    ————

    错误明天统一修改。

    感谢夜半銀月滿京華.我想叫你小可爱.小野鸭几位小宝贝的营养液~

    第65章 她

    佣兵敢说他这辈子杀过数不清的人, 逃过数不清的路,都没有今天这样恐慌。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怕什么。

    是怕赶不及,还是找不到她?

    他不让自己腾出精力来去想少女是否会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

    佣兵收到消息的时候, 当即在那个城市买了两匹最好的马, 用来和黑马交替赶路。

    昼夜不歇。

    一餐未进。

    他一直知道魔法生物是可以不用进食的, 但他自觉仍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守着这条界线从未敢尝试, 仿佛自己一旦这样放纵了,就彻底从人类群体中脱离出去了。

    龙裔与女巫的种族界限早其实已不那么明确,毕竟人类中只有魔法师的魔法是向法则借来的,而他们这两者的魔法都是自己掌控的。

    现在他什么也顾不得。

    不管倪克斯只是一个获得魔法的顽劣少女,又或者真的是让人灵魂发颤的魔法生物。

    她现在都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

    离开了灰阁, 在那些人算计下,她是巨龙也好,少女也好, 没有人会考虑她的感受。

    男人咬牙。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它。

    他反而更加担心了。

    结合巨龙与少女两者的性格, 她万一被赫尔被彻底惹怒,只怕会毫不在意地带着世界一起毁灭——包括她自己。

    在渔佬地时,祭献本就让她的魔法流向众生, 如果她足够冷静, 应该立刻藏匿起来, 而不是将大地化为一片火海,使用魔力反而会让她更加痛苦。

    她却在痛苦下依旧选择驱使魔法。

    那一日巨龙本想迎着风北下,将这片大地上所有人类的都化为灰烬吧。

    但她在蒙奇顿堡前停下了。

    为什么——是欧莎,欧莎在那里。

    佣兵恍然大悟,忽然之间,一切都可以想通了。

    他感到好似一片柔软的羽毛落进他的胸腔。

    无论巨龙多么可怖。

    哪怕她的双翼展开能够遮住太阳。

    她还只是一个刚离开蛋壳没多久的小孩子啊。

    她会顺从地被欧莎捡走照顾, 会学着赫尔达将梅蒂拉当作导师。

    还会向他这种家伙交托信任。

    ……他亲自照看她,见证她的乳牙更换。

    佣兵无意识中喉头滚动。

    一头小龙,信任的对他露出利齿。

    他能感到她难耐的露出尖牙,然后又收回,还能感到她想将自己吞吃入腹的血腥念头。

    他曾不止一次失控地想,她要是想吃人也没什么。

    只是血肉而已。

    能成为两人间紧密地联系,难道不好吗。

    那两匹马早已支撑不住。

    佣兵不假思索地将它们留在荒野。

    黑马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速度前进,但能看得出疲态尽显。

    他将手贴到黑马的脖下。

    魔法顺着血管一路寻到心脏。

    它渐渐精神起来,强大的心脏与魔法驱动着它向前奔跑。

    佣兵从来不知道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阿尔伯德中部赶到蒙奇顿堡。

    北地已经是战时。

    他不敢进城,这个时候进城容易出城难,到时再想借蒙奇顿的国王大道继续向北就难了。

    于是他绕了半圈继续向北,看到蒙奇顿堡的北城门大开,一骑白马绝尘而出。

    佣兵眯起眼睛,是谁这么大的阵仗,能让熊堡开城门?

    他定睛一看,是梅蒂拉。

    梅蒂拉一看到他就慌了神。

    她愧疚自己没有照看好倪克斯。

    佣兵安抚她不必着急,他已经知道了,“我会找到她的。”

    有些情况佣兵在路上难以探听,梅蒂拉统统道来。

    梅蒂拉为了保护倪克斯,曾对她的真名设下反向的炼金阵。

    但这直到倪克斯失踪后才成功,它显示一个来自北方的魔法曾经召唤过倪克斯的真名。

    于是梅蒂拉赶来北地寻找她的踪迹。

    蒙奇顿堡给了她许多消息。

    昨天黎明时刻,赫尔与吼熊铁骑交战,与此同时巨龙出现在赫尔高庭。

    现在交战激烈,艾恩不再城中,只怕正在战场上。

    “巨龙呢?”佣兵听着梅蒂拉语速极快地对他说着。

    梅蒂拉道:“巨龙好像被激怒了,它在高原降下火海,发了疯似的毁了无数的山脉,夜里消停了一会,今天白天又出现了,我们的探子传信它撞塌了许多山,正向南下,按它的速度应该很快就会抵达河谷地。”

    佣兵知道了梅蒂拉眼中的恐慌不只是在为倪克斯担心,还有艾恩的安危。

    河谷地正是两军交战之地。

    梅蒂拉抓紧马缰,“现在巨龙出现了,倪克斯她……赫尔教会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佣兵却陷入他的思绪之中。

    赫尔教会.安卡拉刚的骸骨.巨龙暴怒发疯。

    他艰难地思考。

    他想起白塔龙血中的龙病。

    红龙是在龙病发作之前就死去了,它的龙病不够强大,却也足够危险。

    它的龙病是死后的不甘与仇恨。

    安卡拉刚在陨落前,出现龙病了吗?

    俯视众生的伟大存在,它的疯狂又会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龙类的绝症,龙病。

    所有的巨龙最终都会走向自我毁灭的原因。

    佣兵开始祈祷这一切与她无关。

    说话间,风云巨变。

    黑色的巨龙裹挟着高原的飙风与雷霆出现。

    它的体型比之前还要大一圈。

    战场的厮杀都停了一瞬,但仍各自的长官怒吼下重新投入战斗。

    艾恩劈开赫尔骑兵的长矛,望向天空。

    狄俄倪克斯从离开高庭后,就陷入了浑噩的状态。

    在最初,她先飞到了不远处的高庭外。

    带着家当四处奔逃的贵族们,一路散落了许多东西。

    比如一只北方的长毛猫,不知从哪位贵族夫人的车上受惊跳下。

    它一路狂窜,甚至在跨过她的爪尖时跃了一下:它没有发现这个山一样大的家伙就是巨龙。

    狄俄倪克斯的目光追随了它许久。

    紧接着,那具龙骨上的情绪开始纠缠她。

    弑杀。

    暴怒。

    她极力控制,但依旧开始断断续续地失去意识。

    龙经常在短暂的清醒时,看到自己身处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山峦,四处都有龙焰肆虐过的痕迹。

    巨龙在浑噩中又多了一丝害怕。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熟悉的人与物此刻都在赫尔以南,于是下意识的向南飞去。

    当巨龙来到河谷地的时候,不由被战场上人类灵魂与鲜血所刺激。

    巨龙没有听到记忆中的祭歌。

    暴怒在心中升起。

    河谷地的高古尔人,龙的信徒,正在战争中四处躲藏。

    龙焰将胸鳞烧得滚烫发红。

    但她脑海忽然闪过什么,她曾看着红发女人送金发男人离开……是艾恩,艾恩在战场上。

    人们看到巨龙倾斜双翼,龙焰偏离了轨迹。

    它向远处的山谷滑翔而去。

    佣兵在巨龙出现的一瞬间,就立刻追随着它的方向而去。

    风声烈烈。

    四周的景物急速地后退,模糊成幻影。

    巨龙感到一个天敌的气息紧跟在自己身后,烈焰在胸腔燃烧,向佣兵喷涌而来。

    他看着巨龙毫无情绪的野兽眼瞳,以及向自己而来的滚滚烈焰。

    可她不应该是这样的眼神。

    他还记得在渔佬地的山谷,它看向他的眼神宁静,随后少女出现在他身后。

    佣兵滚下马背,用力拍向黑马让它独自离开,它立刻聪敏地向远处逃去。

    火焰落下。

    将渺小的人类笼罩。

    龙裔可以抵抗龙焰,甚至可以将接触到自己的龙焰魔法瓦解。

    但佣兵没等用龙裔的魔法抵抗,他的一只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将他蓄势的魔法打断。

    是倪克斯让他立下绝不伤害她的誓言的那只手臂。

    他掀起衣袖,看到了那日没有看清的痕迹到底是什么——一片黑色的鳞片。

    佣兵叹了口气。

    龙焰在下一秒将他包裹。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硬挨了。

    他咬牙。

    倪克斯把“抵抗她”也算作“伤害她”的范畴内了。

    真是霸道。

    他尽力用一点不起眼的魔法保住了衣物。

    龙焰消散。

    佣兵手忙脚乱地将身上被烧得发红.甚至熔化滴着铁水的金属刀剑扔远。

    他抬头看向天上。

    巨龙似乎恢复了一点神志,她感到了这个人身上的魔法誓言回应。

    眼前这个人是谁?她开始变得有些烦躁。

    佣兵借此空当追了上去。

    黑马也在此时回来。

    男人上马,冲上山岭。

    黑色巨龙为了甩开他,扇动双翼从这个深深的山谷飞跃到另一旁的山谷里。

    佣兵到达山顶,看着她从这边的谷中飞过他的头顶,落到那边的谷中。

    实际上不过是左右手的区别罢了……

    巨龙痛苦地在山谷间翻滚,用岩石摩擦着鳞片。

    龙鳞将坚硬的石头擦出星星火花。

    她的吼声隆隆作响。

    佣兵敏锐地眼神飞快的在龙的身上寻找。

    有几片龙鳞上有灰白色的烧灼痕迹,在通体漆黑的巨龙身上十分明显。

    而巨龙摩擦的主要位置就在那几片龙鳞上。

    他跳下马,从山顶飞快地滑下。

    巨龙脑袋不经意间砸向山体,险些将他拍成泥。

    “变回人类!倪克斯!”

    他大喊。

    “再这样使用魔法,龙病只会更强大,法则也会开始掠夺!”

    巨龙混乱的神思开始挣扎。

    它看起来想逃,回身扒在了另一座高山脚下。

    以他与巨龙相比称得上微薄的魔法都能感受到,法则逐渐在这片区域投下的注视。

    这种难以形容的恐怖压力在山谷弥漫。

    巨龙在紧张之下撑开双翼,似乎想要这样缓解压力。

    佣兵心疼坏了。

    冷汗滚下他的额头。

    旧神保佑。

    龙裔与巨龙的听力都十分敏锐。

    远处山间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巨龙或许伏在山谷中,所以才找不到,继续向前,我刚才看到佣兵的黑马了。”

    是梅蒂拉,听起来是巨龙出现后,蒙奇顿堡派出骑兵追上魔法师,听她差遣。

    巨龙爪下一滑。

    佣兵压低声音冲她喊,“梅蒂拉就要来了,你这个小骗子一直在骗她!她马上就要知道了!”

    黑龙的眼瞳逐渐从疯狂的猩红,恢复成赤金色。

    她还在犹豫。

    佣兵向她张开手。

    一匹马的蹄声追上了梅蒂拉几位。

    那人喘着说道:“巨龙离开后两军后退,艾恩大人注意到梅蒂拉大人出现在这附近,让我先保护您,他随后就到。”

    是艾恩的亲卫。

    巨龙爪下一松,风沙扬起。

    他在风沙中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身影从山腰落下来。

    狄俄倪克斯被佣兵张开的双臂稳稳拥入怀中。

    她被他紧紧抱住,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清晰地听到他胸腔中响如跳雷的心跳。

    少女一天一夜的浑噩与惊慌,仿佛都被这咚咚作响的声音赶跑了。

    她用极小的幅度向他怀里挤了挤,隔着单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佣兵的体温,鼻尖充满了他的气味。

    男人的大掌在她的小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她听到佣兵嘶哑着在她的头顶轻声说:“小骗子。”

    他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

    就像她是巨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少女意识到这一点。

    在男人音落的一瞬间。

    少女眼前本就模糊的视线,忽然被一片血红充斥。

    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

    这眼前的一片血色,仿佛是他那颗跳动器官中奔流的鲜血。

    安卡拉刚弑杀与暴怒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处。

    圆钝的贝齿,慢慢延伸出锋利的尖。

    龙开始觉得自己喉中变得干涸。

    佣兵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看着她像烧迷糊的小狗一般贴在他在怀中嗅着拱来拱去,随后就是一阵剧痛。

    他几乎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才勉强忍下痛呼。

    梅蒂拉他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佣兵捏住少女的脖子让她抬起头,他见到一双赤色竖瞳。

    此刻她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让梅蒂拉与艾恩看到。

    在梅蒂拉他们赶到之前。

    佣兵抱着她闪身躲进山洞中。

    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听觉在紧绷的情绪下嗡嗡鸣响。

    完全失去控制的少女用凶兽一样的眼神凝视他。

    怕她忽然失控,佣兵将她按到自己肩头。

    山洞不算大。

    很容易被人发现。

    他知道倪克斯一定在赫尔吃了亏,他摸摸她的小脑袋。

    少女对这个触感有些熟悉,渐渐安静下来。

    梅蒂拉他们的马蹄声停在了两人附近。

    少女至少知道不能被外面的红发女人发现,还算乖巧地窝在他身前。

    外面隐约传来梅蒂拉与骑兵交流的声音。

    他们看到了巨龙在山间留下的痕迹。

    忽然。

    佣兵觉得颈窝一片热意。

    少女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

    她温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皮肤上。

    男人甚至能感到少女的发丝慢慢滑落进他的领口,带来一丝凉意。

    他艰难地喘出了一口气。

    在少女咬进脖颈的动脉之前,他只是尽量平静地轻声说:“倪克斯,如果你要用那口小利牙的话,我可能活不过今天。”

    少女没有回应。

    他轻叹,“你知道什么叫死亡吧,就是不再温暖,然后腐烂,直到被大地吞噬。”

    血肉被穿透的锐痛传来时,佣兵的唇崩成一条直线。

    她在最后一刻强行将利齿收回,用人类圆钝的贝齿一口咬下。

    佣兵心想,我真是疯了。

    他听到她吞咽血液的细微声响。

    他感到她贪婪地想要咬出下一个伤口却又极力克制,只好在第一个伤口处反复流连。

    梅蒂拉一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佣兵捏着少女细弱的脖后让她平视他。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少女赤红色的眼瞳,偶尔会有那么一刹那闪回成正常的赤金色。

    佣兵温声问道:“我是谁,倪克斯,你还记得吗?”

    她用野兽般的眼睛凝视他。

    许久后。

    少女毫无感情地问:“……葛利沃夫?”

    她的唇上还有他斑驳的血迹。

    佣兵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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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留评夸夸的小宝贝!

    第66章 长毛猫

    佣兵尝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像铁锈, 还蕴含着红龙的魔力。

    但这只是个极度珍惜.极度克制的轻吻。

    他停顿了一下,离开了她。

    少女没有反抗。

    阿尔伯德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情感不需要笨拙的语言帮忙。

    就算是浑噩中的龙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几乎要凝出实体的珍爱。

    这比佣兵的鲜血还要能稳定少女的情绪。

    人类的躯壳将她的魔法波动降到低。

    白塔龙血脱离于红龙的心脏,也就是魔源。

    现在这份力量蕴藏在龙裔的血脉之中。

    歪打正着用这样得到龙血的方式, 少女恢复了一定的魔法。

    那份躁动安分了些。

    所以佣兵靠过来的时候, 她以为这个男人要反咬回来。

    但她只得到了一个温暖的触碰, 又让人贪恋。

    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觉得回忆中曾有无数次这样近地看着他低垂的眼睛。

    在佣兵离开的时候, 少女甚至迷糊跟着向前凑了一小点。

    佣兵垂眸看着她像小狗一样向前凑了凑,两人的鼻尖浅浅碰了一下。

    他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顶,重新将她拥回怀里。

    男人将下巴搭在少女的脑袋上陷入沉思。

    人类中曾出现那么多值得传颂的领袖抵御了龙病,不只是坚毅的精神,还有多数人类都不具备魔法的缘故。

    龙病是法则赐予龙类的, 所以它在本质上仍然是被魔法创造的。

    倪克斯或许可以抵御安卡拉刚的龙病。

    佣兵的眉头紧锁。

    但她也是一头巨龙。

    巨龙无法摆脱属于自己的厄运。

    安卡拉刚的龙病好解决,可以后的隐患怎么办。

    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安卡拉刚与红龙的疯狂是他们虚弱时爆发的情绪。

    一个是面临陨落的弑杀与暴怒。

    一个是死后残存的不甘与愤怒。

    正如梅蒂拉在倪克斯刚刚降世时说的那样,巨龙的虚弱带来龙病, 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他低下头看看倪克斯。

    她正好也在抬头看他。

    少女的眼神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那双熟悉的赤金竖瞳还算温和地看了他一眼。

    佣兵看着她,对自己说,我会保护好她的, 只要远离一切会让她虚弱的危险。

    少女已经自发地顺着嗅到的甜味去翻他的衣襟了。

    她坐在佣兵的怀里, 揪住他的衣领向里看。

    “你离淑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倪克斯。”佣兵说。

    龙在衣衫下看到了佣兵结实可口的身材,以及上面血淋淋的伤口,依稀能够看出她整齐的牙印。

    哦,她是个吃人的坏龙。

    短暂地反思后,她松开不小心一起揪住的衣衫,去翻他外衣缝在内侧的口袋——一袋用牛皮纸包好的晶糖。

    “你带着糖!”少女惊喜道。

    “而你差点把自己的零食烤化。”

    她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 将糖咬得咯咯作响。

    佣兵挑眉,“看来倪克斯有失控时的记忆。”

    龙咬着糖不说话。

    她除了精神上的疲惫,还有身体上的痛苦。

    安卡拉刚的魔法深深刻进侵犯者的鳞片,那种想在岩石上将那几片龙鳞蹭掉的暴躁感又冒了出来。

    山洞不算大,佣兵只好靠着岩壁坐下,将伸直的长腿叠在一起。

    少女霸道地踢了他一脚,把男人叠起的长腿踢落。

    佣兵在挨踢的时候啧了一声,无言地看着她坐进自己的怀里。

    少女现在心情很不好,佣兵不够配合的态度让她向后仰脑袋,用力磕在他的下巴上。

    他险些咬到舌头。

    安静吃糖的倪克斯,肩头还有一丝颤意,她浑身烫得像个火球。

    佣兵看着她白净的颈后隐约露出一片黑色的鳞片。

    他动作轻轻地按下一小截她的衣领。

    那片黑色鳞片上有灰白色的烧灼痕迹,是她受伤的那几片鳞之一。

    他屈起手指,用食指背部缓缓靠近,安卡拉刚的魔法如针芒般刺向他。

    佣兵在心中叹息。

    少女有些察觉,想要回头看,她听到佣兵问:“痛不痛?”

    她停住,然后嘴硬:“不痛。”

    “要是欧莎在这里,你也这么说吗?”

    她冷哼一声,转回头去坐好,过了一会才解释:“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状态不好。”

    这是动物的本能。

    佣兵理解的点头,“是啊,野兽就是这样,受了伤要躲起来,在其他动物面前要装作健壮有力。”

    他温声道:“但你不需要这样,倪克斯,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龙,没有人能杀死你,你只有说痛,在意你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擅长反击恶意,面对佣兵好声好气的语调,反而不知道怎么反驳。

    但她实在见不得佣兵在两人之间占上风。

    语气上的也不行。

    于是佣兵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歪靠在他怀里,像坐在什么廉价的沙发上。

    少女的眼睛望着他,用非常慢.非常小的声音说道:“你吻了我。”

    好像是一种威胁。

    佣兵被口水呛了一下,他尽量不去看少女殷红的唇。

    “……你现在吵架学会岔话题了,倪克斯。”

    “我要告诉梅蒂拉。”

    她得逞,捏着糖袋子笑倒。

    佣兵望着她。

    心想。

    又凶又娇。

    他敢打赌她根本不解其意。

    于是他哄骗道:“那是表达担心,阿尔伯德的人见面不是都会亲吻脸颊吗。”

    少女摇头,十分老气地叹了口气。

    她说:“瑞贝和未婚夫亲亲的时候我都见到啦。”

    老父亲佣兵不去看她,歪过头掏掏耳朵,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瑞贝还给我说如果有人对我做这种事,一定要给骑士长大人和魔法师大人告状,让他们帮我教训他。”

    佣兵:呵。

    他问:“怎么不能给我说?”

    “不知道。”少女茫然,又补充道,“但是她说你可能就是最大嫌疑人,瑞贝真的好聪明。”

    佣兵:起来吧你。

    所以倪克斯不过是单纯背书,知词不知意。

    他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有些遗憾。

    你这个人渣。

    男人在心里骂。

    两人话语之间,不妨碍佣兵感受到倪克斯身上絮乱的魔法。

    他觉得她的清醒并不是完全恢复,龙病必然还会反复发作的。

    倪克斯现在不能放任她自己一个人呆着。

    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会立刻到赫尔将事情弄个清楚。

    就算没这么简单。

    佣兵眼中冷光闪过。

    让那些家伙用鲜血慰藉小家伙的痛苦也是很容易的事。

    等到倪克斯吃完了那袋糖,他才对她说:“下个月的月圆很快就会来了,这次的魔法暴动可不会像上次那么温和了。”

    如果她的状态没有这么不稳定,或许留在这里,他的血脉可以帮她抑制巨龙魔法的躁动。

    但现在他不敢冒险。

    少女的眼神忽然有些锋利,赤色隐约想要涌现。

    他平和地道:“我们尽量向南或是向东,那边的海小又浅,没有魔法,能离渔佬地远一点还是有用的。”

    她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要杀了他们。”

    “会的,倪克斯。”

    佣兵看着她赤色的眼瞳,轻轻地安抚她,“我不会让他们轻易活下去的。”

    “但是我们需要忍耐一段时间。”

    少女的魔法开始躁动。

    她其他完好的鳞片隐隐浮现,露出狰狞的模样。

    赤金色的眼瞳渐渐被赤色覆盖。

    佣兵感受到安卡拉刚的魔法再次作祟。

    眼前的少女锁骨与颈后暴出狰狞的黑鳞。

    这本该是让人惊声尖叫的画面。

    他的掌心虚虚停在她一侧的脸颊旁,拇指腹拂过她眉心的几片龙鳞。

    鳞片坚硬光滑,美丽狰狞之物。

    “漂亮的小龙。”

    龙在浑噩间听到男人模糊又轻轻的声音。

    她循着那声音一头扎了进去。

    佣兵看着倪克斯又开始往颈上那处伤口磨蹭。

    止住鲜血的血痂被剥落,他也只是眼神暗了暗。

    少女还有些自控力。

    一口小牙在迷迷糊糊中磨着解馋。

    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

    佣兵起先心头一紧。

    随后他判断出是黑马的蹄音。

    但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佣兵再次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梅蒂拉他们是寻着黑马的踪迹来的。

    山洞外影子一晃。

    黑马憨憨的脑袋就探了进来。

    它看到了主人与超熟悉的小姑娘,于是高兴的喷了喷响鼻。

    佣兵:……

    在梅蒂拉赶来之前,佣兵努力哄着倪克斯乖巧的上马快点离开。

    希望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然后就听到了四五匹马的声音。

    梅蒂拉隐约的声音传来,“葛利沃夫还在山谷里吗?”

    骑兵道:“他的马在前面。”

    这个时候佣兵就非常想将倪克斯叠起来藏进口袋里了。

    听到梅蒂拉的声音,倪克斯短暂地恢复了一丝神志。

    她惊恐地睁大还迷瞪的眼睛。

    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山洞太小,靠太近的话一定会发现。

    梅蒂拉已经看到了山脚上的佣兵。

    “葛利沃夫?”

    倪克斯一把揪紧他的衣服。

    佣兵背对梅蒂拉,正好挡住了倪克斯的身影:她没看到倪克斯。

    少女坐在马后时总是嫌弃佣兵高大的身材遮挡视线,现在不得不开始庆幸至少还能挡住别人的视线。

    梅蒂拉的蹄声靠近,“我看到你疯一样追龙,是有倪克斯的踪迹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少女彻底炸毛。

    红发魔法师越靠越近。

    佣兵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忽然扭曲一闪,一只巨大.蓬松的赫尔长毛猫就从半空落下。

    它炸着毛,张牙舞爪地落进他怀里,扒拉开外衫就钻了进去。

    猫的爪子踩到他胸前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

    梅蒂拉下马来到他的身后,忽然听到佣兵吃痛的声音。

    她小心地问:“你受伤了吗?”

    佣兵转过身来。

    梅蒂拉惊愕地看着他脖子上狰狞的伤口与胸前衣襟的血迹。

    她还未开口,就注意到佣兵怀中藏着的.时不时动一下的一大团。

    它灰黑色的毛毛从衣襟前露出来。

    佣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靠谱,他点点头,解释道:“猫咬的。”

    梅蒂拉:……

    我不太懂,但是很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手打感谢,昨天不小心漏掉了宝贝投到专栏的地雷(>ω感谢墨重卿宝贝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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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旅途

    梅蒂拉看起来似乎不找到倪克斯不罢休。

    她甚至想去赫尔找一找。

    佣兵劝她:“你想让艾恩在战场上还要替你操心吗?”

    梅蒂拉皱眉, “我是独立的人,你们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

    好吧。

    佣兵只好胡说道:“我找到了倪克斯的踪迹,旧神在上, 她不在赫尔, 你可以放心, 她……离开王都后迷了路,也许跑到了东边也许在南边, 总之不在危险的北地”

    他张嘴就来的本领大家都是见识过的。

    梅蒂拉眯起眼睛,她问道:“是吗,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佣兵悠悠道:“葛利沃夫无所不能。”

    她看着佣兵翻身上马,“你现在是要去找尼克斯吗?”

    他用马鞭烦躁地敲敲自己的靴子,“不然我来这里是干什么, 我的船票都买好了。”

    家产全被赫尔达掌管的梅蒂拉很想说一嘴那还确实挺贵的,但她努力收住了。

    她牵过自己的白马,“我和你一起去。”

    佣兵怀里超大号的毛团挠了他一把。

    他绷住表情, 艰难地说:“我赶路的速度您或许跟不上, 女士。”

    梅蒂拉利落地重新整理好马鞍上的行李,无所谓地表示道:“不要紧,我可以按你的路程来。”

    “我可以不进食不休息, 梅蒂拉, 你要知道这可以节省多少时间。”

    佣兵慢慢地规劝她。

    “倪克斯一个人在外面,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时间是最珍贵的,哪怕只早找到她一个小时,也能早一个小时确认她的安危。”

    梅蒂拉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还是觉得不正常,葛利沃夫,他们引诱倪克斯到赫尔, 她怎么会去你说的哪些地方呢?”

    佣兵平静地与魔法师锐利的目光对视,他慢慢道:“关于倪克斯的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信任我的忠诚。”

    梅蒂拉轻轻咬牙。

    她在心中斗争,佣兵显然不想让她跟着去,也许是他的私心,也许是倪克斯有其他不便。

    “你发誓。”梅蒂拉无力地说。

    他用撒刚的手势起誓,“我向黑暗女神(Nyx)发誓。”

    梅蒂拉勉强接受了。

    她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当你找到她的第一时间,必须让倪克斯亲自回信给我,在信上留下她的魔法痕迹。”

    佣兵应下,“当然,女士。”

    峡谷中充满了巨龙与安卡拉刚暴躁的魔法。

    梅蒂拉完全没有察觉到佣兵怀中的魔法气息是否熟悉。

    在佣兵上马离开之前,梅蒂拉犹豫地叫住了他。

    “你真的没去赫尔吗?或者……遇到从赫尔回来的倪克斯?”

    佣兵心理素质强大,但怀中里的小家伙不由支起双耳。

    他大掌托着这团毛球,淡定地回视梅蒂拉,“怎么说?”

    她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北地的赫尔长毛猫是高原人专门培育出来的品种,一般只能才赫尔高庭的贵夫人们怀中见到。”

    佣兵面不改色,“是吗,也许是从赫尔逃出来的。”

    一旁的骑兵道:“也有可能,巨龙在赫尔高庭出现后,贵族舍下家当逃命,说不准早先就有反战的贵族逃走了,丢些东西也正常。”

    怀里的毛团放松下来。

    佣兵离开后。

    艾恩终于赶到,他看到毫发无伤的梅蒂拉暗中松了口气。

    他感慨,“这边山谷的惨状,好像快被巨龙撞塌了一样。”

    “葛利沃夫呢?”

    梅蒂拉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他说去找倪克斯了。”

    艾恩与她并骑,试探地看着她的神色并安抚道:“不要太担心,他要是让倪克斯在自己手中出了意外,就可以不做男人了。”

    梅蒂拉沉默一会,“打完了吗?”

    他笑笑,“怕巨龙再回来,只是暂时的休整。”

    巨龙在马蹄颠簸下昏昏欲睡。

    佣兵听到她渐渐发出猫科动物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往怀里看了一眼。

    猫睡成一个U,肚皮朝上的蜷缩着,抱着小爪子,长长的毛尾巴滑落出来,垂在他的衣襟外面。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倪克斯?”

    呼噜声停顿一下后,她在空气中蹬了蹬后爪,继续睡了过去。

    “好吧,让我想想适合给梅蒂拉写信的地点在哪比较好。”

    这里还算是北地,随处可见牧民的简易窑洞。

    路过的旅人与所有放牧人都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所以在确认梅蒂拉与艾恩没有跟来后,佣兵在一个牧人山洞前停下。

    他需要判断一下倪克斯的情况,并且他自己也需要休息一下。

    滴水未进是依托于魔法,但倪克斯从他这里得到的不只是血液,也包括魔法。

    与女巫不同,龙裔的魔法无法脱离自身存在,因为它蕴含在血脉中。

    少女在潜意识中将他的不少魔法都据为己有。

    这让他的疲惫渐渐难以忽视。

    山洞口很低,但是空间还算大,黑马可以拴在洞口里。

    他把液体一样融化的长毛猫从怀里掏出来,放到用来休息的木板上,那上面铺了一层稻草。

    于是狄俄倪克斯还未睁眼就闻到了各种陌生人的气息,一定没有自觉的家伙睡完后唤稻草。

    她拒绝接受自己踩在这些稻草上。

    葛利沃夫只好把稻草扔出去,抱回来一点干草,再铺上一层水鼠皮子。

    毛发蓬松的长毛猫踩上去,皮子下面的干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没有猫猫会拒绝这种声音与触感,她忍不住用爪子扑了一下。

    佣兵在皮子上躺下,感觉自己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他也真的闭上了眼睛。

    猫从皮子上起来,爬到了他的身上。

    佣兵一动不动。

    狄俄倪克斯谨慎的确认了一下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然后她就在佣兵的身上四处踩了踩,最终在爪感较好的胸膛前十分认真地用前爪踩了一会。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会让自己放松。

    但好像猫猫就应该这样做。

    佣兵胸前的伤口被她踩了一脚,依旧纵容地让她爬上爬下。

    他听着倪克斯满足的呼噜声,陷入沉睡。

    难以呼吸。

    像被石头压在身上。

    佣兵在梦里艰难地睁了下眼睛。

    倪克斯显然也已经睡着了,但她正在从能团在怀里的大小慢慢变得巨大。

    直到她整个盖住了他。

    佣兵第一次知道猫在入睡后胸腔还会震动发出呼噜声。

    一只比人大的猫压在头上,这和雷声也差不多了。

    睡梦中的佣兵觉得脑海中闪过什么。

    眼下这个处境似乎似曾相识。

    毛茸茸的大家伙将他扑倒在地。

    但睡意涌来,他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那只熟悉的黑色巨犬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将他扑倒在地。

    佣兵被它的体重压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头顶张开血盆大口。

    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

    一张血盆大口在眼前慢慢张大靠近。

    “倪克斯。”

    他淡淡警告。

    她毫不尴尬地收了回去,然后将自己硕大的脑袋砸到他的胸膛上,将他当作靠垫。

    佣兵被压得一口气憋住。

    长毛猫在这个体型下看起来更像凶兽而非宠物。

    他用手指顺着她脑袋上的毛毛,悠悠的对她说:“倪克斯,我发现一件事情,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支起耳朵。

    “如果一个人可以变成猫,那么理论上来讲,她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狗勾?”

    心虚的她坐起来,一爪子按在他嘴巴上。

    佣兵还要继续说:“你跟着我去了渔佬地……”

    她还从他这里抢走了龙蛋。

    他开始有些心虚。

    ……那本来就是她的蛋壳。

    灰黑色大猫开始用传统技能体重优势制服男人。

    她把他整个压住,然后用大脑袋来回蹭阻止他说话。

    但蹭来蹭去,很快就变了味。

    巨龙与猫的气味腺分布十分相似。

    她将下巴.脸颊两侧与额头上的气息涂满佣兵,期间停下来嗅了嗅,然后满足的发出呼噜声。

    眼看着她的猫瞳就要变成赤色,佣兵不得不抓住她凑近的利齿。

    “倪克斯!”

    她不得不变回人类。

    佣兵终于得以检查她的情况。

    她将细弱的后颈给他看。

    那片黑鳞上灰白色的痕迹轻了不少。

    佣兵尝试接触上面安卡拉刚的魔法,也就是龙病。

    他再次确认龙病对他没有影响。

    这绝不是因为龙裔血脉的缘故。

    龙裔与巨龙相近的魔法,反而应该更容易被污染才对。

    他沉思片刻,想到了什么。

    是白塔龙血中不够完整的龙病。

    从某种角度来说,红龙的血可以说已经被龙病污染了。

    而他又吸收了龙血。

    每头巨龙都有属于它的龙病,这是法则赋予它的“礼物”。

    它不会被自己魔源以外的龙病污染……至少不能同时存在。

    倪克斯喝下他的血,又不断从血肉中夺取红龙的魔力。

    只要是法则创造的,就一定属于某种魔法。

    龙病也是魔法。

    两种龙病不能共存。

    所以她从他这里得到的魔法与安卡拉刚的魔法互相消减。

    但红龙的魔力微弱。

    倪克斯听他说到这里,不由吞口水,“那你可以让我每天咬一口。”

    佣兵冷哼。

    少女很小声地说:“我从诞生的每一天都在被别人夺走魔法,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魔法,只有你愿意借给我一点魔法,我只要一小口。”

    男人觉得自己耳背发烫。

    他嘴唇动了动,清清嗓子,靠仅存得一丝直觉质问道:“是谁教你这样装可怜的?”

    少女恢复原状,无辜地说:“瑞贝。”

    “她怎么说的?”

    少女:“平时很凶,偶尔一次柔弱就会很有用。”

    佣兵绝望的叹气,低头捂住脸。

    少女歪着脑袋探头,从下方去看他的脸。

    “所以有用吗?”

    她用小手去扒拉他捂住脸的大掌。

    佣兵闷声闷气,“……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严肃。

    我发现。

    龙龙适合强取豪夺情节。

    龙龙负责强取。

    ————

    感谢远桥小宝贝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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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留评的宝贝!!

    第68章 雇佣兵

    海伦娜走进昏暗的破屋。

    她看到了执杖主教佝偻着身躯, 坐在地上的草席上。

    他的一侧手脚已经萎缩变形。

    那日被塌倒的墙壁砸倒时,地面上其他滚落的石头撑了一下,让他保全了半条命。

    但他仿佛自己仍如往常。

    现在只有几个信徒尚存, 他们照顾着他躲到一个逃空了的村庄。

    海伦娜出现的时候, 两位同样身负伤的信徒几乎吓破胆。

    他们以为来者是赫尔王庭追杀他们的人。

    “真是狼狈啊, 主教大人。”女巫微微停顿,“啊, 抱歉。一个没有信众,没有教会的主教,还能称为主教吗?”

    “你在怨恨我,海伦娜,看来我们两个都为对方尚存人世不太满意。”

    执杖主教笑起来, “盟友是你自己选的。”

    海伦娜的状况不比他强多少。

    她的红袍下每一片肌肤都布满伤疤。

    这只是外伤,骸骨的运动让地下坍塌,她先是被埋在了下面, 然后当骸骨彻底挣脱来到地面的时候, 暗道暴露在阳光下,女巫得以逃走。

    更加严重的是执杖主教用女巫来驱使安卡拉刚的骸骨,过近的接触不只带来龙病的传染, 她还被巨龙的魔法污染了。

    万龙之父陨落时, 它的魔力无所归处, 所有生灵尽可取用。

    龙的魔法是[不绝的火与暴戾的破坏],于是那个时代的世界被暴动与战争充斥。

    海伦娜的每一寸肌肤与流动的血液都像被烙铁滚过一遍。

    这是人类难以接受巨龙魔法的表现。

    龙裔是万中挑一的人类,葛利沃夫残缺的血脉被龙血修补完整前,同样会在距离巨龙过近后沸血。

    渔佬地的少年也只是触碰到祭献的鲜血就被烫伤难以治愈。

    女巫没有血脉可以修补,也不会有万龙之父能够复活为她治愈。

    她在将唯一的希望放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执杖主教看着这个女人。

    她一动不动,好似冷静至极。

    怎么可能, 执杖主教又想发笑,他们都是被污染的亲历者,在对方面前摆高姿态可没有什么好处。

    “你将骸骨放出来的时候,赫尔国王就知道了教会一直用什么控制王庭。你侥幸逃到了这里,但绞杀所有教会信徒的王令已经传向各地了。”

    女巫看着他,“我本想来结束你的性命,但看来你已经有更好的归宿了。”

    海伦娜转身离开。

    女巫在来见执杖主教之前赶去了密堡。

    她曾试图在事情发生其他意外之前,将那里所有的炼金阵填补完整。

    那些挣扎着的人被锁进炼金阵的中央,阵光亮起。

    她唇角疲惫的微笑还未露出,就发现了不对。

    炼金阵应该是连接阵眼与巨龙的单向线,可它们却像一个圆环,让阵眼中央的人魔法开始自我循环。

    那些濒死的人,灰白色脸色甚至有渐渐恢复正常的趋势。

    海伦娜的脸却渐渐苍白。

    好像一切的出路都被堵上了。

    执杖主教让信徒搀扶着来到外面。

    海伦娜一直将最关键的信息藏在手中。

    巨龙最终由谁来解决——龙裔。

    她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执杖主教看她身处如今的处境,还看似胜券在握,不免生疑。

    “龙裔…龙裔…我们是不是已经接触过了呢?”

    他喃喃道,一把抓住身旁的信徒,“我们的人被王庭追杀前最后的消息是什么?”

    信徒:“海伦娜离开撒刚后,被以撒刚为首的城邦通缉了。”

    老人嘶哑声音自语道:“嗯这是正常的,她杀了撒刚的城主……撒刚,撒刚……”

    信徒将他搀扶回屋里。

    他想要陪伴在一侧,但执杖主教将他赶了出去。

    信徒只好离开,在门外休息。

    他知道主教不愿让人与他呆在一个房间看到他扭曲的肢体。

    但主教的精神状况已经与日俱下,龙病的疯狂再也难以被抑制,方才不过是见到女巫提起了精神。

    他回头倾听。

    房间里的老人不时自语,又或笑或哭。

    执杖主教在草席上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撒刚……撒刚……多么熟悉,一定还在其他人身上听到过。”

    虫蚁从草席上沙沙爬过,守在墙角的蜥蜴弹出长舌将它卷走。

    如鬼魂般的老人慢慢抬起头来,“啊,是他。”

    他沉声笑起来,门外信徒担心的影子晃来晃去。

    “葛利沃夫。”

    信徒听到一个名字。

    他起先觉得耳熟,随后就立刻想了起来。

    早在女巫出现说她可以令巨龙降世前,曾有一个雇佣兵被关进赫尔高庭的著名的吊牢。

    吊牢从赫尔千年前建起后,就无一人能够逃脱。

    石塔高垒,却只有一圈盘旋而上的楼梯。

    所有牢房都没有地面,一根麻绳拴在墙壁两侧,中间一人大的笼子。

    这个雇佣兵本来不起什么眼,他原本只是一位贵族重金雇来的撒刚佣兵。

    赫尔的派系争斗向来凶残,一家败落一家起,他的好身手与对金钱不在意的态度让大人们觉得他十分好用。

    于是一柄好刀竟然可以在旧主败亡后,新主毫无芥蒂地拿来使用。

    他换了几位雇主,赫尔的水越搅越浑,最终王庭插手,清算一番后发现了这个家伙,投进了吊牢。

    这本来不值得什么关注,赫尔每年投进吊牢的人数不胜数。

    但他逃走了,这就足以让他们又惊又疑。

    没过多久,就听说他在逃往赫尔边境的时候,在牢中尚未恢复的伤残人士,十分倒霉的被阿尔伯德首相留在北地的人手抓走了。

    于是赫尔多了一张葛利沃夫的通缉令。

    信徒在门前窝成一团。

    这片大陆冬夏长,阿尔伯德以南的地方还能有短暂的春秋,赫尔就只剩下冬夏了。

    很快了,熬过这一个月就等到夏天了。

    他挤着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他一下向后倒在地上。

    执杖主教嵝着背,低头盯着他。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在你们带着风铃前去渔佬地的时候,女巫一定早就察觉到跟在你们后面的是葛利沃夫了,她却像不知道一样,任由他几乎追杀了我们所有的斥候。”

    执杖主教困难的喘气,龙病同样灼烧着他的身体。

    “她打算怎么利用他呢?”

    林间小路上。

    黑色的巨犬闲卧在道路中央,它将脑袋转过去,黑马被它唬得不敢上前一步。

    老实说黑马不止不想上前,它甚至想将背上的主人甩下去:佣兵身上充满了龙留下的标记气息。

    佣兵最后妥协的叹息,“好吧,但我们只能在城里待一晚。”

    风将枯叶在地上滚滚推远,黑色巨犬消失不见。

    少女几步靠近,抓着马鞍上了马。

    黑马一动不动,她仰头看向佣兵,“快走呀。”

    他叹气,抖抖缰绳,马儿向最近的一个城跑去。

    少女低头看着他抓着马缰的两只手腕。

    通常佣兵的护腕从不离手,但现在他的一只手上空空荡荡。

    少女坐在马前,又不被允许抓缰绳和马鬃,于是只好抓着佣兵的手。

    她原本抓着他的一只手腕,抓着抓着就摸进了他长衫的袖子里。

    温暖柔软的指腹贪恋的摩挲着男人腕上的一处伤口,那里已经结痂了。

    为了好得快些,佣兵不得不将护腕摘下。

    现在他被她小手摸得浑身不自在。

    佣兵忍耐许久,终于清清嗓子,十分正经的攥住她作妖的小手。

    他板着脸对她说:“老实点。”

    少女不解其意,只好歪头仰着小脸去瞅他。

    他在这种单纯地注视下再次坚持了许久,嘴唇动了动。

    她提前抢答:“老实一点。”

    “……很好。”

    这也怪不得她。

    是他路过这个城的时候,随口提及这里的风俗趣闻。

    但倪克斯可不是听到男伴吹嘘游历经历后夸一夸就算了的小姐夫人。

    她一定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这种边城的领主一般不会理会王都发来的通缉令,他们甚至不会贴出来。

    毕竟不会有人自找麻烦,这些事情就叫大领主们去操心吧。

    在进城前,倪克斯就听到了歌声与鼓声。

    进城后,热闹的气氛立刻迎面扑来。

    她小声问:“他们在干什么?”

    佣兵控制着马匹不被拥挤的人群与马车挤到受惊。

    他为她解释,“虽然现在还是很冷,但再过一段时间春天就要来了,春天是很短暂的,人们希望她早早地来,迟迟再走,就会在冬天结束之前开始为迎接她做准备。”

    小商贩们将货物高高背在身上,有的是木艺,有的是瓜果。

    黑马被擦着它的鼻子蹭过去的一大包木拐杖打到,不得不后退几步,后面的人叫骂起来。

    没多久它又追着一个果贩盛着果子的包裹磨蹭了许久,把人家的包裹咬得湿答答的。

    佣兵牵动缰绳,让它向街边靠去:“算了,还不如我们自己走得快。”

    他在一家旅店门前停下,买了一间房,然后付了钱,让旅店照顾好马匹。

    正将银币放到柜前的佣兵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扯了扯。

    少女抓着他的衣服,眼神看向外面:“看!前面的街上全是跳舞的人,他们还在吹笛子!”

    旅店老板堆着笑,说道:“大人,您来我们城正是时候,历来阿尔伯德的第一朵花都是开在我们城,所以其他地方可没有我们这么热闹的节日。”

    佣兵笑笑,他低头看到她盯着热闹的人群,眼睛转得忙不过神来。

    他的大掌牵住少女的手,“走吧。”

    前面热闹喧嚣。

    两人没走多远,就被街边的小孩围住。

    他们一人手中举着一柄雕刻好的木筒,企图让两人掏腰包买下。

    少女接过来看了看,木筒不大,单手就能握住,很轻,中空,微微摇晃就能发出哗哗的声音。

    “这是春天树叶的声音,哗哗响,一模一样吧?”

    “大家都买呢,您也买一个吧。”

    小孩子们说。

    少女望向街上,的确许多人都手拿一个。

    佣兵付了钱,看她摇了摇木筒给他听,然后靠过来问道:“春天是这样吗?”

    她诞生在秋天,被欧莎捡到的时候,已经见过北地的雪了。

    他将少女的碎发拢到耳后,“阿尔伯德的春天不算什么,南方的春天才有意思呢。”

    我可以带你去看。

    越往前人群越拥挤。

    当商贩都开始规规矩矩地在道路两侧安置摊位后,街道中央就是跳舞的人了。

    就连演奏风琴与风笛的人都在快乐地跳来跳去。

    女人们穿的裙子会在旋转下如绽放的花。

    少女看得饶有兴致。

    一段音乐结束后,人群停顿了一下。

    她不解地来回打量,就听到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

    这次跳舞的人群慢慢散开,拉着街边的人们一同参与进来。

    一个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踩着节拍来到两人身前。

    女孩高兴地想拉住少女的手,邀请她一起去。

    佣兵憋住笑意,看着少女有些拘谨的缩了缩,一点点地往后靠近他怀里。

    女孩以为她害羞,鼓励道:“来呀!”

    这下子少女一转身,整个人都藏到了他的身后,抓着佣兵的手臂往外看。

    “哎呀。”

    女孩忽然不好意地眨眨眼睛,“我还以为您是她的哥哥。”

    巨龙发现她抓着的手臂忽然气到肌肉绷紧。

    周围女孩的同伴嬉笑着将打扰到一对情人的女孩拉走。

    她们笑着对两人说:“我们的节日可以保佑爱情长久的!”

    佣兵看着她们离开,抬起胳膊露出躲在后面的少女。

    她这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站出来。

    “……赫尔达和她们一点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赫尔达不会忽然来抓我的手。”

    佣兵默默低头看着她自觉与他牵在一起的小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拆西墙的小酒馆.小野鸭灌溉的营养液~

    感谢每位宝贝~

    ——

    现在是凌晨快三点,傻作者睡醒摸手机迷糊着看了遍新章,没觉得是自己文还觉得好玩留了评,然后整个人瞬间清醒,万一,要是,如果明天早上那条评论还在,就!当!没看见吧乖乖们QAQ

    最后几百字一般都是生死时速,梦里看完竟然还挺新鲜……

    窗外的暴雨那么大,犹如我气自己好呆的泪

    第69章 大人的事?

    倪克斯拉着佣兵在街边慢慢地磨蹭着走。

    木筒在她手中轻轻摇晃, 发出哗哗的声音。

    她完全不看路,一双乌黑的眼睛四处新奇地望,反正佣兵会帮她看路的。

    一对少年少女单拉着手, 像快乐的鸟雀一样蹦蹦跳跳。

    他们看起来有些紧张, 肢体动作上更像是在对大家说:“我们只是拉拉手。”

    少年少女一起欣赏对面演奏的风琴手。

    不知是两人中谁的母亲靠过来, 妇人对两个小家伙说家里的店需要人照看,她需要离开, 你们两个不准惹事。

    妇人消失在人群。

    少年少女却忽然有些局促紧张起来,连累得倪克斯都有些迷惑又着急。

    她脸朝着她们,拽了拽身后佣兵的手,“他们怎么……”

    倪克斯拽了个空,瞬间她的心跳咚的一声。

    她空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抬起眼睛想找到佣兵。

    佣兵不过是回身给她买了个麦芽糖,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

    他正听着少女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后音。

    再一转头,就看到倪克斯脸上带着种无措的表情回身找他。

    佣兵顿了顿, 重新回到她身边。

    倪克斯将麦芽糖接到手中, 垂下眼睛认真地研究这种没见过的糖。

    一排手拉手列成一队的人群跑着跳着从两人身边挤过去。

    他轻轻揽住倪克斯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以防被人撞到。

    她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弄丢了自己的东西一样惊慌。

    佣兵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叹。

    倪克斯茫然地抬头询问, “什么?”

    他淡淡道:“没什么, 你刚才要给我说什么?”

    她捧着麦芽糖, 回头给他指那一对少年少女,“他们……”

    话音又止。

    倪克斯慢慢睁大眼睛。

    那个瘦瘦的少年正往母亲离开的地方眺望。

    两个小家伙紧张地手攥在一起。

    少年收回目光,用非常小的声音对少女说:“她走了。”

    少女绷着的脸颊忽然爆红,少年也假装老成地握着拳头清清嗓子。

    过了一会,少女才抬头带着一丝羞涩的神色望向对方。

    少年的眼睛水亮水亮。

    他捧起少女的脸颊,郑重在她唇上印了下去。

    年轻的人类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互换了一个宁静的吻。

    巨龙一手捧着麦芽糖, 一手还在给佣兵指着,忽然卡壳,“他他他们……”

    佣兵只好哄着她“好好看到了”,一边把麦芽糖塞进她嘴巴里,唤回倪克斯的神来。

    她回头望向佣兵。

    虽然嘴巴里还嚼着甜甜地糖,但是眼神里写满了东西。

    他很想捂住她的眼睛。

    一知半解与恍然大悟怎么能在一双眼睛中并存呢?

    佣兵永远猜不到倪克斯的小脑袋里正在想什么。

    于是他干脆不去猜。

    少年少女像偷吃了蜂蜜一样离开了,并假装无事发生地站在商贩前挑选商品。

    倪克斯看向他的眼神慢慢向下滑落,停在了他嘴巴上。

    佣兵不自在地推着她的背沿着街走,“走吧。”

    她吃完了手中的糖,回头对佣兵说:“好像啊,葛利沃夫。”

    佣兵严肃地看着前方的路。

    巨龙怎么能允许有人不对她的话语回应呢。

    她开始扯他的衣衫。

    佣兵看她半个身子都扭过来了,只好道:“看路。”

    “不准‘看路’!”

    她任性地将佣兵踉跄推到街边人少的地方。

    他不得不做投降状。

    佣兵看着少女的红唇启合间训斥他。

    他脾气极好的认错,“是,对。”

    “我刚才说话你也不听。”

    “……听到了,你觉得什么像?”

    少女思索,缓缓抬起小手,抚摸上他的唇。

    她小声地说:“……就是很像。”

    用来说话的嘴巴为什么用来亲吻时会有完全不一样感觉呢?

    白细的手指一路慢慢又煎熬的蹭过男人的唇。

    漫长的停顿后。

    他在少女的指尖落下一个吻。

    少女没有收回。

    他轻轻又缓慢地吻过她的指腹,接着是指节。

    最后停留在掌中。

    少女现在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掌心。

    她嘴巴微张,乌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佣兵微微侧首,在她小手的掌心留下一个深深地吻。

    少女用一种虚幻的声音微弱地感叹:“啊。”

    啊,这是怎么回事。

    佣兵闭上眼睛埋在她的手中笑了起来。

    这让她的掌心有些发痒。

    小手吧唧贴到他的脸上,坚决制止佣兵继续发笑。

    佣兵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散不去。

    少女的手还捏着他的脸,看起来有些失落。

    “又怎么了。”

    佣兵用手撑着膝盖,微微俯身来迁就少女的身高。

    她把小手摊在他面前,脆生生地说:“还要一个。”

    佣兵一时意外,垂头扑哧笑出来。

    少女又要不高兴地用手去推他。

    他轻松接住。

    他执起她的手。

    终于轻轻吻她白皙的手腕。

    少女十分严格地盯着他完成要求。

    她盯得目不转睛。

    佣兵顺着腕一路往下,小巧的袖口微微拢起,腕下,再到小臂。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皮肤上。

    时间,又开始像他垂着睫毛,为她检查乳牙时那般难熬。

    她终于忍受不住,突然一把摁住他的下巴止住他。

    “怎么了?”

    少女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茫然,与超级的紧张。

    她怯生生地缩回手。

    “怎么回事,感觉好奇怪,我身上的鳞片都要炸出来了。”

    佣兵喉结微动。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

    “糖好吃吗?”

    少女的注意力慢慢被转移,“好吃。”

    “前面还有卖的,而且有吟游诗人的酒馆。”

    街的对面。

    少女好奇地看向街对面的那对男人与女孩,少年爆红着脸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那是大人的事!”

    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完美。

    缺陷的,需要人控制的,反而会更有用。

    海伦娜推开旅馆的门。

    这里是赫尔最靠近阿尔伯德的地方,地势平缓,人们的生活更贴近阿尔伯德的习惯。

    一个少年仰面躺在房间的长桌上,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甩着匕首,跷着腿打晃。

    即便是听到门声与海伦娜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反应。

    “阿奇尔。”

    海伦娜走进来。

    他手中的匕首停顿,唉声叹气地坐起来,“又要我去做什么?”

    海伦娜递给他一张纸,缓缓道:“我可以相信你吗,阿奇尔。”

    阿奇尔没有打开信纸,他看看海伦娜,忽然作怪道:“阿奇尔很多时候也想做点自己的事,海伦娜,或许您总是一成不变的冰冷态度伤了阿奇尔的心。”

    “小孩子。”海伦娜不在意的轻笑。

    阿奇尔带着不甘与愤怒地从桌上跳下来,“就是驯狗人也有陪它玩耍的时候,我对您的要求从来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而我就像您的工具,去做这个,去做那个!然后人又消失不见。

    但他没有说出来。

    海伦娜淡淡道:“阿奇尔,没有‘你对我的要求’,只有‘我对你的要求’,你开始怀念小时候的惩罚了吗?”

    她身上的魔法开始暴动,阿奇尔在压力下冒出冷汗。

    他讪讪,“我知道错了,海伦娜。”

    女巫这才收回魔法,她叹道:“你是我珍贵之物,阿奇尔,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阿奇尔瞬间露出高兴的表情。

    女巫简单交代他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他犹豫地问道:“您一直没有摘下帽子……是受伤了吗,不要紧吧?”

    她转身看向她。

    阿奇尔几乎感到她冰冷的视线穿破兜帽下的阴影刺向他。

    他俯首,“……我会完成您的要求。”

    女巫离开了。

    阿奇尔在屋中安静地坐了一会,才收拾东西下了楼。

    旅店楼下提供吃食。

    后厨的帮厨小男孩给他端上点的食物来。

    小男孩促狭地问:“那个女人是你的姐姐还是母亲?”

    阿奇尔阴险的笑着对他说:“她比你奶奶的年纪还要大。”

    小男孩缩了缩脖子,不由撇嘴,“不想说就不说嘛,我还以为你人不错,跟我也聊得来。”

    阿奇尔沉默地将食物填进嘴里,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她可能算得上妈妈吧?她养我,但是有目的,我觉得她其实更像主人。”

    “啊,”小男孩吐吐舌头,“那我不问了,你吃吧,我去后厨干活。”

    阿奇尔切开烤肉,塞进嘴巴里。

    他盯着盘子出神。

    海伦娜在他几乎不记事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身边了。

    一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小子。

    他生了重病,根本活不下去。

    海伦娜路过他,然后又转回来,对他说:“你的体质不错,会很好用。”

    她说她会给他能够让他活下去的血液,但是它充满了疯狂与失控。

    阿奇尔躺在炼金阵的中央,女巫温柔的拂过他的头发。

    他到如今也还记得她的话,“阿奇尔,如果你有一天失控疯了,就解决掉你自己,不要浪费了这珍贵的血。”

    他抖声问:“我会疯吗?”

    女巫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声音却温柔地说:“你是个好孩子,要让我相信你。”

    他将她当做母亲,将她的话奉为一切的宗旨。

    接下来每一年她才会出现一次,让他去做某些要求,就会离开。

    阿奇尔有时会觉得她在让他慢慢成为另一个人。

    仿佛她在其他地方得到一个人的消息,再回来让他慢慢去学着做。

    直到那一天,海伦娜对他说:“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觉得自己做得来佣兵吗?”

    于是阿奇尔就去做了佣兵。

    他每一夜都在想,这到底是谁的人生。

    是他的。

    还是海伦娜的。

    又或是她从别人的成长中偷来的?

    海伦娜离开旅店。

    行走在荒野中。

    她让阿奇尔去阿尔伯德寻找一个名为葛利沃夫的佣兵。

    赫尔的风如刀割,她紧了紧袍子。

    少年龙裔静静注视着父代龙裔被枭首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然后少年龙裔遇到白塔的白袍。

    他们离开的背影。

    最后只余女巫一个人留在阴影之中。

    街边的阴沟中是父代龙裔滚落的头颅。

    血液在他的胸腔与头颅间流尽。

    女巫走了过去。

    她的阴影笼罩住他的尸首。

    一个父代龙裔的血脉。

    女巫不知抱着什么想法保存了下来。

    多后年,海伦娜遇到了一个能够承受龙裔血脉的小孩子。

    她曾见证过葛利沃夫少年时代的成长。

    于是她完美复刻了一个连生活习惯都相似的“龙裔”。

    一个充满缺陷的,抛弃也毫不可惜的龙裔。

    安卡拉刚暴虐的魔法在海伦娜体内游动。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创造阿奇尔的作用。

    或是说,葛利沃夫的作用。

    龙裔与巨龙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她原本认为龙裔与巨龙一同陨落,使古海的魔法与巨龙的魔法达到平衡,成为最后的牺牲品是最完美的结局。

    但现在,

    她需要找到能够压制巨龙魔法的办法,不然魔法复苏的那一天,将是她的末日。

    安卡拉刚的龙病在魔法枯竭的环境中,尚且还能忍受。

    一旦魔法充沛后,它才会真正的失控。

    如果她为自己换上另一种血脉呢?比如龙裔?

    而这个血脉不能残缺,不能充满了失控与疯狂。

    葛利沃夫已经被白塔的龙血修复了血脉。

    女巫与龙裔都是人类的极限边缘。

    她会好好珍惜这份血脉的。

    阿奇尔可以作为一个修正的工具。

    至少留下真正的龙裔一口气。

    让她得到换来新生的血脉。

    又是如此。

    海伦娜想。

    每当她走到路的尽头,命运会为她打开新的希望。

    这真的很难让她否认预言中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江川.铃铛响.随便m几位宝贝灌溉的超多营养液!!

    今天营养液破千了。

    激动到不行。

    龙龙这本书写到今天,她的每一点点和别人比起来可能都不值一提的成绩QAQ都属于每一个一直看到这一章的宝贝。

    你们是我好珍贵的宝贝。

    第70章 恶龙吃人事件

    其实白天的时候倪克斯的状态还不错。

    巨龙魔法本就在白天更好掌控, 夜间的古海魔法反而会使她失控,从而令龙病在波动的魔法下发作。

    万幸她并没有过于接近安卡拉刚的遗骸,龙病只是执着地附着在她的鳞片上, 无法突破。

    几天来, 全托葛利沃夫的无私奉献。

    倪克斯受伤的鳞片上灰白的痕迹淡去, 渐渐变回黑色。

    但是上面留下的痕迹却难以恢复。

    每次为她检查的时候,佣兵好像都十分在意。

    巨龙对自己的所有物, 偶尔也会展现适当的宽容心。

    她安慰过—次佣兵,“等到我摆脱亚成年的时候,鳞片还会再换的。”

    佣兵却只是沉默着摸摸她颈后留下伤痕的鳞。

    少女接过佣兵新买的麦芽糖。

    两人慢慢地向前走。

    佣兵不动声色地看向她细弱的颈后。

    黑色的阴影已经在白皙的皮肤下浮现。

    她被刺激到炸鳞。

    他这样意识到。

    佣兵的视线立刻像被这隐隐浮现的鳞烫到了—般移开眼睛。

    男人喉间微动。

    龙回头看到,犹豫地示意她手中的糖。

    你要吃吗,我看到你吞口水了。

    她的眼睛这样说。

    佣兵微微摇头。

    少女立刻收回去。

    “前面是吟游诗人的酒馆!”

    她看到了那家热闹的酒馆, 里面的吵闹与唱歌的声音都能传到街上来。

    两人逆着人群向那边移动。

    少女其实知道男女之情。

    对伴侣充满冲动.占有欲,这在人类中是十分常见的。

    但她也仅限知道。

    巨龙对这事的唯—态度就是等到她步入成年期,任何不理解的事情都会自动解决。

    她只是—头亚成年的小龙。

    天真地认为这事现在和她—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她对自己身体过激而敏感的反应, 认为是讨厌的天敌的原因。

    倪克斯又悄悄揉了—把刚才绒毛竖起的手臂。

    逆着人群走动容易磕磕碰碰。

    很多时候, —些明显会碰到她的长杆.手臂,她都像没看到,不闪不避。

    佣兵自然会为她挡开。

    她仰着下巴走在人群中像只骄傲的小鹅。

    这真的没办法。

    你我在食物链中相互为食。

    现在你俯首认输。

    没有任何生物能拒绝来自天敌卑微又讨好的行为。

    你们第—次相遇的那天, 在对方还未出现时就齐齐绷紧了神经。

    “威胁”这个词几乎在两人之间挂上了等号。

    随后的再次相遇, 暗中警疑与戒备是你们保持得最棒的氛围。

    —直到现在。

    他变得对你言听计从, 贴心呵护,就好像你不是什么能够撞毁高山的巨龙,而是从蛋壳里初生的嫩黄毛绒小崽。

    这不是对强敌实力的贬低,是绝对的臣服。

    佣兵在某—瞬间,脑电波竟然搭上了巨龙的脑回路。

    他隐约能够猜测出她怪异的心理路程。

    “唉。”

    少女听到他笑着叹口气。

    她问:“怎么了?”

    佣兵平静道:“有些家伙明明大到—片鳞都比城墙高。”

    却偏偏对来自天敌的精心照顾,要求过分严格。

    她完全得意于此。

    并且她十分清楚佣兵的行为主要源自异性的追求。

    但亚成年的小龙在没有同族的情况下, 本就对“异性”的定义与魅力不够敏感。

    这点微不足道的原因在她看来,和武力上的臣服没有区别。

    甚至比打败—百个同类还要心情舒适。

    —个商贩身前挂着—箱精致的小折扇——即便是在冬天,扇子也是女人们的—种装饰。

    女孩们和夫人们基本都挑选了—把。

    佣兵给她挑了—把黑鹅绒的折扇。

    她十分好玩地拿在手里,学着那些夫人们用很小的幅度轻轻扇了扇。

    佣兵看在眼里,不由想起在王都的时候险些为她买下整个衣店。

    他摸摸下巴,原来那么早就心思活泛了吗。

    少女拿着黑鹅绒折扇把玩,引得周围男人们的视线总是向她身上飘。

    佣兵平静地扫视,他们扭头收回眼神。

    —直到两人在酒馆落座,她还对折扇充满兴趣。

    “这些精致的小东西好讨龙喜欢,”少女眼睛亮亮的,“赫尔达也给过我好多精致的小东西。”

    佣兵慵懒道:“比如小茶匙小茶杯什么的?”

    他看着她乌亮的眼睛。

    忽然了然。

    无论是上至国王,还是下至寻常男人,为什么总会乐此不疲地热衷于花费财富,将—切精美的衣饰堆砌在自己的女人身上。

    因为哪怕她只是眼睛亮—瞬,下—刻就失去兴趣,你也会甘之如饴。

    要是再笑—笑,她就算想要星星,你都愿意为她摘下。

    她笑着摇晃着小扇子。

    佣兵靠近她,在她耳侧说:“我有数不尽的财富,倪克斯……送给你好不好呀?”

    少女眼睛—亮。

    她的耳朵被佣兵话语间的气流拂得痒痒的,“好呀!”

    他继续蛊惑,“宝石,金饰,什么都有,你要是有巢穴,就可以铺满它在上面睡觉。”

    龙犹豫了—下,表情看起来好像这些东西已经归她所有了。

    她心疼地说:“会不会压坏呀。”

    佣兵轻笑,“是啊,那你先跟着我把它们全都拿到手,到那时再想办法吧。”

    吟游诗人酒馆。

    顾名思义,这里以热情招待吟游诗人闻名。

    所有的吟游诗人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免费的食物供应与表演场地。

    于是就算是路过的吟游诗人也会绕道来这里待几天。

    而他们精彩的表演将会为酒馆带来源源不断的客人。

    —个吟游诗人手里抱着—把琴,琴是U型的,七根竖着的弦,音色动人。

    少女渐渐听得入神。

    佣兵微微低头对她说:“这是七弦琴,我弹得也不错。”

    吟游诗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十分开朗地抬琴示意,如果佣兵想要演奏的话也没有任何问题。

    少女推推他,“上呀上呀。”

    佣兵只好起身。

    在佣兵接触到吟游诗人递来七弦琴的—刹那。

    他在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巨龙魔法。

    比寻常人身体中蕴含的要多—些。

    称不上危险,仍旧在正常范围之内。

    可这依然让龙裔的血脉瞬间暴动——他的绝不伤害誓言只作用于倪克斯,对待其他人时仍然敏锐。

    他原本不太在意地接过七弦琴,—回头,却看到倪克斯忽然有些失控。

    她被龙裔暴动的魔法影响到了,安卡拉刚的魔法开始作祟。

    少女的眼瞳在极力克制下仍然有变幻的倾向。

    佣兵立刻向他们表示歉意,带着倪克斯迅速离开酒馆。

    倪克斯闷声不吭地埋在他怀里。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快到旅店了。”

    房间里。

    男人刚刚回身关好门。

    少女就如狩猎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反应迅速,立刻抓住她指尖锋利的手。

    “好了好了,要学会控制,倪克斯。”

    他慢慢安抚她道。

    看少女好似平静不少后。

    佣兵轻轻地举起她走了几步,像放—尊娃娃般,放到软乎乎的床上。

    这里她至少待得舒服,不至于磕磕碰碰。

    少女刚碰到柔软的被褥就回身像鱼—样钻了进去。

    佣兵看着被子下鼓起来的小山丘,能够感受到她在努力控制失控的情绪。

    他盘腿坐上去陪着她。

    今天倪克斯算不错了。

    佣兵藏在衣服下的皮肤仍有不少暗红色的咬痕没有消退。

    都是倪克斯数次失控试图捕杀他留下的。

    少女团在被子中,他心中像坠了—块大石头。

    他知道倪克斯再过些天就会好了。

    但每次陪伴她时,苦痛仍然像发生在自己身上—般难熬。

    被子下轻轻传出少女微不可闻的抽噎。

    听得让人心碎。

    佣兵犹豫地掀起被子的—角,“倪克斯?”

    他看到了什么?

    —双赤色的竖瞳,凶猛地在黑暗中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完全陷入了狩猎者的意识。

    残忍的野兽也会用示弱的方式引诱猎物。

    龙裔在魔法的高压下几乎出现幻觉——他被撕扯成碎片的尸体,捕食者如弯刀般的利齿,上面挂着晶莹的垂涎,利齿从高处压下靠近,猩红的舌裹卷住他破碎的残躯吞咽下。

    佣兵恍然回神。

    倪克斯已经将他压在身下。

    她专注的双瞳中只有他—个人的影子。

    即便这个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进食欲。

    他看着这双眼睛,忽然间血脉涌动。

    各种意义上。

    龙裔的血脉。

    男人的血脉。

    他曾听过不少苦修教士对百姓宣讲邪恶。

    魔鬼蛊惑猎物爱上它,然后将人吞吃入腹,羔羊般的人类不过是它们的食谱。

    远离魔鬼。

    教士们敲着铃激愤的宣讲。

    远离魔鬼。

    他们—遍遍地说。

    龙裔此刻看着巨龙,忽然觉得猎物与猎人的关系本就充满了色/欲。

    化作食物,吞吃入腹,完全与那个人融为—体。

    巨龙慢慢附身。

    她温热的小脑袋拱进他的颈窝。

    利齿试探地在他的喉间反复噬咬,那里动脉有力地跳动。

    龙几乎听到龙裔的鲜血在其中奔涌的声音。

    只要咬下,炽热的血就会喷涌而出。

    龙将会得到最高的奖赏——猎物的生命。

    令人心跳停止的死寂。

    她终于还是控制住了。

    龙呜咽着,充满着委屈,最后尝试着在猎物脆弱的脖颈间寻找机会。

    男人的喉结滑动。

    她轻轻咬住。

    男人哑声唤道:“……倪克斯。”

    龙病衰弱后,从某种角度讲反而让她更加难以控制。

    弑杀与愤怒弱化后的情绪,是—种带有攻击性的情绪。

    有多努力克制。

    就有多么难熬。

    她放开他的脖颈,难以控制的咬向他的肩。

    龙裔血液滚烫的在她的舌尖晕染满。

    她满足的轻叹。

    “葛利沃夫,葛利沃夫。”

    龙开始叫他的名字。

    猎物的名字。

    属于她的所有物。

    如此珍贵。

    不能全部吃掉哦。

    不然就再也没有了。

    巨龙告诉自己。

    过了—会。

    她似乎渐渐安静下来。

    龙在他的肩头饱饮着血液。

    小手窸窸窣窣地摸上他的喉——她在检查有没有伤害到他。

    佣兵—瞬间感到脑中的弦彻底断掉。

    他声音嘶哑着沉声道:“……老实点不行吗。”

    少女冷不防被他推开。

    无辜地摔了个屁股蹲,在床上弹了弹。

    佣兵冷酷无情地指着对面的椅子。

    她像犯了错—样乖乖低头,走过去坐下。

    龙心虚:“我没想咬你的。”

    佣兵板着脸。

    默默伸手拉过被子,盖住下/身。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chen小宝贝投的地雷!!

    感谢阿南喃喃.我想叫你小可爱.拆西墙的小酒馆.鸭鸭.小野鸭.夜栩Y几位小宝贝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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