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喵喵蓝
缪蓝和于微婉约在一家川菜馆。馆子开了七八年, 远近闻名,一桌难求,于微婉跟老板认识, 才临时订到了一个包厢。
“少爷, 你能吃辣吗?”缪蓝开着车, 想起来问贺京桐。
“我能吃,但你别瞎叫。”
他不满这个称呼,显得自己多难伺候似的。
他爸以前就爱这么讽刺他:“我们家少爷眼里还有我这个当爹的吗?”“少爷还知道回家啊。”“翅膀硬了大少爷。”
一叫准没好事。
贺京桐反问:“你不是不爱吃辣?”
而且她现在要好好养胃, 爱不爱吃都得另说, 她根本不能吃。
“于律师释放压力就好这口。”缪蓝解释, “川菜馆也不是每道菜都辣, 我吃不辣的。”
她没有太重的口腹欲, 对装食物的餐具的爱好倒是比食物本身更甚。出去和朋友吃饭, 一般都是根据对方的口味来。
最近几餐在家吃,阿姨还是按她的口味做饭, 贺京桐跟着也便吃得清淡。
他似乎不怎么挑食,起码缪蓝没发现他有特别的口味偏好。
“少爷, ”缪蓝没改, 只觉得他的反应更配这个称呼,“川菜馆子人多热闹,你也沾点人间烟火气。”
贺京桐觉得她这话违和。
她才不像爱往人堆儿里凑的人呢。
清清净净温温柔柔一形象, 不好被浊气沾染上。
店外的露天停车场已经没有车位,缪蓝绕到了马路对面才把车停好。
晚间气温只有一两度, 下了车冷风阵阵。
缪蓝锁上车, 一手拎着包, 半缩进外套衣袖里,一手揣在口袋里, 勉强御寒。
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她已经觉得很不舒服。
冬天什么时候能过去。
贺京桐从副驾绕过来,右臂伸向她。
一说话就有热气在冷风中显形,她疑惑问:“你要什么东西吗?”
“给你拿包。”
缪蓝没跟他客气,他看起来挺抗冻的。
包包刚被接过,他又伸出另一只手。
“还要什么?”
手指微屈,他示意:“跟你牵手。”
“牵什么手?外面这么冷。”缪蓝难以理解,她根本不想把手伸出来。
“我手是热的。”贺京桐清了清嗓子,补充,“给你朋友看。”
“……不用。”
他手再热又怎样,在风里吹一会儿就冷掉了。而且在大马路上哪有人看,演戏也得结合实际。
缪蓝脚步不停,拢了衣服匆匆过马路。
贺京桐身高腿长,一般情况下步幅都比她大,今天却一直落在她身后。
走了五分钟才到目的地,门口有店员迎来送往,拉开厚重的玻璃门请他们进去。
“请问几位?”
缪蓝报了于微婉订的包厢名,正跟着店员往里走,背后传来贺京桐略显烦躁的呼唤。
“缪蓝,过来牵我。”
缪蓝停下步子,心想又怎么了非要牵手。
他是什么纯情大男孩吗。
一回头,贺京桐眉心拧出不悦,一开口好像在讲什么冷笑话:“我瞎了。”
店内气氛火热,空气温度也高,他一进来,镜片上就蒙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视线完全被隔绝。
一刹那的感受确实跟瞎了差不多。
缪蓝没忍住笑。
两片蒙雾的镜片在他的俊脸上显出滑稽的效果。
他用手指把眼镜向下勾了勾,似乎是想暂时依靠自己的真实视力,于是脑袋微垂,眼珠子向上翻。
更像瞎子了。
也不用等犯错卖惨。
给他把二胡,可以现场cos阿炳拉一段二泉映月了。
缪蓝两步走回贺京桐身边。
店里餐桌排得紧密,视线不清确实容易磕到碰到。
她伸出手,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腕,温声掩住笑:“走吧,我领着你。”
什么领着?
她带小孩儿呢。
贺京桐稍一挣,宽大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心里终于舒坦,“这才是牵手。”
“是是是,少爷。”
缪蓝怕自己忍不住笑,换了一个正经的话题,“戴眼镜真的很不方便诶,没有那种防雾镜片吗?”
“有,但技术还不成熟,功能型镜片透光度都不够。”
他以前配过类似的眼镜,实现防雾功能需要镜片的摩擦力很大,因此非常容易沾上灰尘,用起来反倒不如普通的眼镜方便。
“那有想过做近视手术吗?”
“真瞎了怎么办?”
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何必去担一层风险。
缪蓝说:“瞎了也不用担心。”
贺京桐拇指在她掌心按了按。
鉴于她一贯美好的品格,对她的话抱有一些美好的猜测:“你养我一辈子?”
“不用我养。”缪蓝脑袋压在他的肩头,但压不住笑,“凭你的姿色,瞎了去要饭也能要到满汉全席的。”
“……”
“要什么饭?”贺京桐没好气,“瞎了我就赖上你。”
“我说真的,你视力不行,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馆子一层坐满了食客,她牵着他一路经过,收获了太多的目光。
贺京桐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大衣,浅灰色的围巾搭在颈间,垂落下来更修饰得身形挺拔。
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个贵气的绅士。
现在想想,他穿这么正经说要去酒吧,她一开始就该怀疑。
他与当下的热火朝天的氛围格格不入。
顶着一张出众的脸,即使一开始眼镜的问题给他的帅气程度打了折,也无碍大家被他吸引多看两眼。
她随意一扫,已经看到几个女孩子拿手机对他拍照了。
缪蓝鼓励他:“你可以靠脸吃饭的。”
镜片没多久就升到室温,水雾消散,贺京桐的视线恢复清晰。
已经牵上的手不可能再分开。
缪蓝还没收住笑的工夫,于微婉从包厢里出来迎他们。
贺京桐率先认出人来,绅士扮相说绅士的话,连声音都显得很正派:“于微婉小姐,你好。我是贺京桐。”
于微婉眼前一亮。
半小时前收到缪蓝的消息,说要带贺京桐一起,问她介不介意。
她可太不介意了,恨不得他们立马闪现到她眼前。
她真的好奇死了,这俩人结了婚是怎么个状态。
贺京桐的气场宛如他们律所的大客户,得好好供着的那种,她开口不自觉带上职业习惯:“你好你好你好,贺总,我是于微婉。”
缪蓝见他们自发认识,也不用多介绍。她松开和贺京桐牵着的手,和于微婉手挽着手进入包厢。
落座点菜,于微婉很熟练,招牌之外,给缪蓝点了店里少数几个不辣的菜。
贺京桐也没挑剔,随她们安排。
闺蜜俩当着他面儿说小话,不用问,肯定是跟他有关。
服务员先上了茶水,他斟满了给她们奉上,开门见山:“于律师,你想审什么,也别藏着掖着,放马过来吧。”
“贺总你看你这话说的,”于微婉摆手,“我今天是站你这头的,你想知道喵喵什么事,我有问必答。我跟喵喵从高中就认识,她的事儿我全知道。”
缪蓝:?
贺京桐没问,缪蓝也没拦住。
她发挥律师的绝佳口才,重点讲述缪蓝从少女时期到如今,她有多优秀,有多少人喜欢她想追她。
最后落的重点:你贺京桐能跟她结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缪蓝:“……”
谢谢了我的好姐妹。
被你这张嘴一夸,人生何愁不自信。
这趴聊过,于微婉照例跟好朋友吐槽自己最近遇到的奇葩当事人。
贺京桐对这家川菜馆的菜色挺满意,听于律师真情实感的吐槽也很下饭。
缪蓝这个朋友挺有侠义心,也许是因为有家里兜底,钱不是她接案子的第一要素,激烈的言词里,能分辨出她对正义的始终坚持。
他听了一通,给她评价:“女侠你好。”
于微婉拍手:“你们不愧是夫妻俩。”
也就他们俩用女侠这个词来形容过她。
最后说到钢琴的事,缪蓝问于微婉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实物,“跟你家的风格不一定配。”
“那么贵配什么不配?你的眼光,我一万个放心。”
于微婉放下筷子,拉着她的胳膊,黏黏糊糊道:“几折出给我?”
缪蓝懒得跟她演,“少在这儿装,我好意思要你钱吗?”
好朋友之间礼物送来送去的早就没数,根本不会计较这点东西。
“那不是你跟贺总结婚了吗,钢琴也是你们的共同财产不是吗。”
贺京桐头一抬,喝口茶,“哦,还有我的事儿呢。”
缪蓝的心脏莫名一提。
他的语气忽然严肃又正经,好像真要掺和一下。
于微婉很上道地递话:“贺总你说几折。”
“我说了不算,”他把茶杯放下,视线掠过来,不紧不慢给出下文,“这些事我都听喵喵的。”
他也叫她喵喵。
缪蓝和他对视片刻,感觉比桌上几道铺满辣椒的菜还灼人。
他叫的味儿怎么感觉那么……不正?
“婉、婉婉,”她有些不自在,转头对于微婉,“你看看哪天有时间,找人把钢琴搬走。”
“真不要钱?”
“再问就要了。”
于微婉激动地喊万岁,“加菜加菜!今天我请客。”
缪蓝:“省省吧,你让咱们贺总的脸往哪儿放。”
贺京桐:“就让她请客,吃饭要什么脸。”
于微婉:“我请我请。”
吃完散场,从包厢出来到前台,自然还是贺京桐结的账。
缪蓝和于微婉走在后面,依然有聊不完的话。
“喵喵,贺京桐可以。”
缪蓝心想他今晚的表现可以认为是一个毫无破绽的绅士,“你是觉得,他跟传言里的脾气很拽不一样?”
“不不不,他的脾气可能是装的,他对你好也可能是装的,但他的帅是装不出来的。”
于微婉视线落在前方贺京桐的背影上。
帅哥真是连背影都在好看。
她总结陈词:“喵喵,男人的脸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
还以为她有什么别具一格的见地,结果是颜控晚期。
“受教了于律师。”
出门送于微婉上了车,缪蓝和贺京桐才往自己的车位去。
冷风中步伐加快,贺京桐不再执着于牵手,而是侧着身尽量给她挡点风。
今晚有一个问题一直好奇,他问:“于微婉为什么叫你喵喵?”
吃饭的时候缪蓝把头发绑起来了,这会儿耳朵暴露在冷风里,她又不想把手伸出来捂耳朵。
冷得要死,她随口回答他,“就缪的谐音啊。”
“哦。”
他若有所思,“我以为你是猫她是鱼,属于你们俩的闺蜜情趣。”
“……”
令她震撼的联想能力。
闺蜜情趣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别人这样叫你吗?”
“一般都是以前的同学会这么叫。”
大多数人表示亲近还是叫她蓝蓝。
缪蓝不懂他问这些干什么,终究没忍住搓了下耳朵,“走快点,耳朵冻掉了。”
催促的下一秒,温热的羊绒触感落到她的耳上。
贺京桐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围上了。
两人暂时停下脚步。
围巾够长,绕了好几圈,将她的耳朵和下半张脸围得严严实实。
缪蓝很难想象。
他这样的围法。
……该有多难看。
但真的好暖和,带着他体温的暖。
“谢谢你,”缪蓝眨着眼睛,吸吸鼻子,“很暖和。”
他得意:“现在不嫌我体温高了。”
“贺京桐。”
冷风中她的声音依然温温柔柔。
他嗯一声。
感动了吧。
可不得好好谢谢他。
她仰着脸,真诚又困惑:“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
合着是他在那儿自作多情。
还怪他围巾围太紧了呗。
“缪蓝,你就是个聋子。”贺京桐气得两只手隔着围巾压在她耳朵上。
“你是瞎子。”
她眼里有明晃晃的笑意。
分明是听得见,故意耍他。
贺京桐见她这幅样子,反而不气了。
嘴角荡开点不明的笑。
一个聋子,一个瞎子。
岂不是绝配。
缪蓝不明所以,还以为他会小心眼儿地回敬两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加快脚步,“喵喵蓝,赶紧上车回家吧。”
第22章 22.必有妖
回程决定由贺京桐开车。
缪蓝从包里拿车钥匙的时候, 顺手给了他另一样东西:“刚刚在收银台拿的,给你,薄荷青柠味儿的。”
透明包装, 小小的一个, 是糖果。
托在她掌心里, 像珍贵的宝石。
她在对他表达一些礼貌和客气,“谢谢你请客。”
“逗小孩儿呢。”贺京桐笑了一下,没接。
“我就拿了一个, 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唯一的一个给他。
她不挺上道的嘛。
“没说不要。”贺京桐接过车钥匙, 解了车锁, “帮我把包装撕开。”
缪蓝成全他这些随性的小要求。
上了车, 贺京桐低头调整座椅的工夫, 糖被递到嘴边。
她捏着包装纸的一角, 连牌子都不明的糖在她手里霎时翻了百倍千倍的身价。
要求她拆包装的时候没想过她会喂这么近。
他低头用牙齿咬住露出来的糖果本身。
舌尖品尝到滋味,味蕾绽放。
甜的。
等他吃进嘴里, 缪蓝撤回手,把围巾解下来, 从包包里又拿出一块糖, 好像意外发现似的:“原来还有一个,我拿多了。”
贺京桐:“…………”
感觉大篇的内心戏白演了。
她是挺上道的。
骗他上她的道。
任谁也不会觉得她用那副温柔又认真的神情说出来的是假话。
三言两语,说什么他不得信什么。
他嘴里的糖根本也不是青柠味儿的!
吃都吃了, 他又不能吐出来再跟她计较。
车载音乐随机播放,于微婉比他们先到家, 缪蓝在车上收到她报平安的消息, 然后两人商量什么时候把钢琴搬走。
于微婉:【搬走之前, 我能有幸听你老公弹唱一曲吗?】
Miaomiao:【建议你咨询他本人。】
他们俩刚才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贺京桐秉持“卖身不卖艺”的原则,应该很难同意吧。
于微婉:【他在家里没弹过吗?有视频吗?给姐妹开开眼吧!】
Miaomiao:【这个真没有。】
于微婉:【拍一个吧。】
后面跟了两个求求的卖萌表情包。
于微婉:【你老公这款我追的这么多星里也没有代餐啊。】
于微婉:【要不你收拾收拾送他出道吧。】
缪蓝回了她两排省略号。
把贺京桐送出道, 猜猜贺维君会先把谁的腿打断。
于微婉在手机那边扼腕叹息,缪蓝转头来问贺京桐:“贺京桐,你是不是还会唱歌?”
“你想听?”
他这么说就是会了。
缪蓝直言:“想啊。”
“那你只能遗憾了。”贺京桐瞥她一眼,很有恃才傲物的范儿,“我封麦了。”
“……”
他是多大的腕儿,还封麦。
“别是不会吧。”她激将。
贺京桐受她激,现场演示一把。不过没露真功夫唱出来,只是随着车载音乐的旋律简单哼了几句。
缪蓝是外行也能听出他是会的,而且水平不低,气息尤其稳,有句很高的音,他完全哼上去了。
而且是在一心二用转着方向盘倒车的情况下。
他如果有志,出道真不是问题。
她挺佩服,由衷地感叹:“你气好长。”
“那是。”车在车库里停好,他转过头来,“要不然怎么把你亲得喘不来气。”
缪蓝:“…………”
他的联想能力一向是可以的。
看他的表情,他不单单只是想……
缪蓝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步履匆匆,他在身后追上来一句解释:“车都熄火了,我还能让你冻着吗。”
……意思是他没打算在车里干什么。
进了家门,灯还没打开,缪蓝手上的包包和围巾被他拂落在地,整个人被他拦腰扣进怀里。
他是没打算在车里干什么。
但在温暖的室内,该干的一样少不了。
“教你换气。”他说得冠冕堂皇,仍然没给她留喘气的余地。
清新的薄荷糖味道在彼此的口腔里融合交换,缪蓝吃的那块反倒是青柠味儿的。
他掠夺着余甘。
室内只有窗外的月光提供一些能见度,昏暗的环境中,心跳声和呼吸声被放大。
她受不住,两只手胡乱在他身上掐。
“故意的吗?”贺京桐把眼镜摘掉,额头抵住她,“我说糖。”
“没有,”缪蓝听懂他问的话,“我随手拿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那骗我干什么?”
“怕你不要啊,少爷,你很傲娇的。”她抬头找他的视线,灼灼目光于昏暗中对接成功,“好东西我想给你。”
好吧一颗普通的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但她当时真是想谢谢他。
“这句是骗我吗?”
“……”
说得她跟什么诈骗惯犯似的。
而且他哪那么好骗。
“你不信算了。”
“我信。多说点。”
还要说什么?
贺京桐再度吻下来,手上不老实地扒她的衣服。
缪蓝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间隙,“阿姨今天住家里呢。”
已经十点,阿姨应该在房间里歇下了,可万一忽然出来了呢。
“那我们悄悄的。”
“……”
悄什么悄。
不开灯弄出意味不明的响动,才更容易被当贼吧。
再把阿姨吓出个好歹来。
缪蓝保持着理智,没那么配合,手上在推拒。
他似乎听劝,动作停下来,整个人放乖。
脑袋搁在她颈侧,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搔着她的耳廓,喊她:“喵喵。”
救命。
他好犯规。
明明可爱成分百分之百的两个字,怎么会被他叫出不纯洁的感觉。
他是只不怀好意的猫。
还在诱哄她一起干坏事。
要命的是,她想答应他。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又叫了一声。
手指顺着小腹的位置缓缓向下,轻揉按压。
他同时作可能性的猜测和客观的描述,声音收拢仅她可闻:“湿了。”
缪蓝此刻庆幸室内没有开灯。
脸颊的温度暴露了她的感受,她试图抓住一些主动,嗓音里压抑着颤:“别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上楼好吗?”
他当然只有一个好字。
从浴室折腾到床上,结束时,缪蓝坚决不再跟他一起洗澡。
她裹着被子,指挥他赶紧洗完回房间去。
贺京桐心满意足,遂了她的愿,刚下床又听她吩咐:“帮我把手机拿来。”
这时候拿他的命他也愿意。
他套了条裤子,背上又添新的抓痕。
下楼把她今天出门的包拿上来,他还没死心:“真的不跟我一起洗?不用你出力。”
缪蓝抄过他的枕头扔他。
枕头软绵绵。
她也是。
贺京桐进入浴室后,缪蓝拿着手机在床上回消息,看到于微婉给她发了几个视频和截图。
点开来看,主角都是同一个人:Henry H。
贺京桐的英文名。
于律师回到家仍然兴致冲冲,发挥自己卓越的信息检索能力,居然在外网找到了贺京桐早年在公开场合演奏钢琴的片段。
一股脑儿全发给缪蓝,问她有没有看过。
缪蓝点开来,几段都是他读在国外读大学时参加的演出。非官方摄制,私人的镜头更突出情感色彩,文案几乎都是直白的“啊啊啊他好帅”“我能不能变成他手里的琴”“是王子吧”。
他真的会唱歌,而且是边弹边唱,不比他的颜值水平低。
有被他的脸吸引的,就有被他的音乐才能倾倒的,还有两者兼而喜欢的。
缪蓝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唱这么好,干嘛封麦。
还是单纯不想唱给她听?
小气人。
浴室的门忽然被打开,缪蓝听到动静,莫名觉得心虚,手指下意识按上锁屏键。
贺京桐发梢还在滴水,在腰际围了一条浴巾,慢悠悠朝床这边走来。
是个性感的混蛋来着。
跟她刚在手机上看到的钢琴王子形象是全面的反差。
缪蓝下床,自动远离他。
朝浴室去,刚抓住门把手,又回头对他说:“我出来的时候,你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吗?”
赶他走。
还挺委婉。
贺京桐:“你出来就知道了。”
他去衣帽间里找睡觉穿的衣服,换好后又帮她把凌乱且泛着湿意的床单换了。
重新铺好床,听到她的手机频繁震动。
他拿过来一看,屏幕上不停地跳消息。
绿色的框框来自不同的联系人,最多的是于微婉。
……到底有多少话要聊,才刚见完面,这会儿又热火朝天的。
他刚要把手机放下,视线看到夹在众条于微婉中间的顾医生。
这么晚了,这位顾医生找她有什么事?
手机处于锁屏状态,信息未显露完全。
他下意识地在屏幕上输入自己的手机密码,被提示错误才想起来这不是他的手机。
他还非要知道了。
贺京桐猜了几个可能的数字组合,她的生日,别墅的密码,1111,领证的日子,随机瞎按,都提示错误。
逐渐上头,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他的生日?
毕竟他让她背过。
为了加强记忆,设成密码不为过吧。
拇指点按,四个数字不过顷刻之间输入完成。
手机震动。
屏幕中央显示感叹号。
系统提示:密码输入错误十次,暂时锁定一分钟。
“……”
贺京桐把手机扔到床上,脑子里冷静下来,他手机里现在有顾俊语的联系方式。
顾俊语的头像是标准的医生证件照,一副令病人信赖的专业模样,朋友圈里都是工作日常,哪位小朋友康复了,收到的锦旗,发论文的兴奋等等。
再往下翻,一直都是公开状态。
几乎每年有两三条是跟缪蓝有关。
原来她不仅认识顾俊语本人,连他的家人都认识。
她去他的家里看望长辈,吃过好多次饭。
顾俊语这个账号的第一条朋友圈,也是跟缪蓝有关。
时间在四年前的夏天,文案贴的是【校庆赶上毕业季,重返母校。】
他跟缪蓝,竟然还是一个大学的校友。
九宫格照片里,有四张可以看到身着学士服的缪蓝。虽然都是集体照,可她出现的频率未免太高。
算一算,她那个时候刚大学毕业。
顾俊语去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贺京桐越看火越大。
他们俩到底什么渊源。
还有,姓顾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过认识十几年他都没抓住机会,现在就更甭想了。
贺京桐返回聊天界面,发出了自我介绍外的第二句话。
HE:【顾医生,蓝蓝现在不方便回消息,麻烦你等一会儿。】
手机那边的顾俊语:“……”
不方便就不方便,又不是打电话急着要结果,用得着劳他大驾发条消息公告一下吗。
贺京桐见对面不回复,只当被自己劝退了。
真没毅力。
缪蓝还在浴室里磨蹭,估计是非要等他走了才出来。
她也是个傻的。
万一他真想跟她耗呢。
他往床上舒舒服服一躺,什么喵他守不出来。
贺京桐敲了敲浴室的门,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清,“我去睡了。你赶紧出来。”
缪蓝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贺京桐果然已经回他睡觉的房间了。
手机里却还收到他的消息。
四个数字。
没任何说明。
明显等着她问。
Miaomiao:【什么意思?】
HE:【我手机密码。】
HE:【交换。我要你的。】
Miaomiao:【你自愿的,我又没答应给你。】
好端端的交换手机密码干什么,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退出界面,回旁的消息。
过一会儿点进朋友圈里,意外发现有一条是贺京桐发的。
除了前几天领证的时候po了结婚证,把朋友圈当成公告来用,他平时几乎不发这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妖给谁看?
这条朋友圈没有照片,纯文本内容:喵喵。
……喊上瘾了么这个称呼。
缪蓝没有看到共同好友的评论或点赞,显然他屏蔽了不少人。
她私戳过去。
Miaomiao:【朋友圈什么意思?】
HE:【哦。】
贺京桐刚刚把她的备注改掉,和朋友圈的文本内容一样。
喵喵。
睡前跟她聊两句,心情颇好。
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按,回复她。
HE:【突然想更新养猫日记。】
第23章 23.好奇心
时令过了立冬, 北宁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除了刚结婚那两周,贺维君主动揽下了贺京桐的部分事务,给新婚夫妻多些相处的时间, 后面两人的工作照常, 尤其临近年底, 忙起来一天未必能一起吃上一顿饭。
缪蓝万万没想到,贺京桐说的养猫日记不是开玩笑,并且在他日理万机的情况下, 坚持三天一更。
养猫日记day 1:喵喵意识不到自己是猫, 问我养的是什么猫。我说是傻猫。喵喵认领了傻字, 然后对我拳打脚踢。
养猫日记day 4:喵喵说自己怕冷, 我看纯属是因为穿太少了。叛逆期, 管不了。
养猫日记day 7:喵喵今天生气, 骂得很难听。但是我听不懂猫言猫语。攻击免疫。
养猫日记day 10:喵喵吃饭喜欢用漂亮的餐具,喵喵是漂亮的小猫。
缪蓝:“…………”
Miaomiao:【你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HE:【看猫炸毛。】
缪蓝不知道他的朋友圈到底放开给什么人看, 她从没看到共友的点赞评论消息。
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哪天抽风,突然解开权限放给所有人看。
她在他的每条日记下给出自己的澄清:
【胡说八道。】
【捏造事实。】
【添油加醋。】
【……等等这句是真的。】
贺京桐一句万能回复让她的反驳全部失效:【喵喵害羞, 不好意思。】
……她不是猫。
但他真的是狗。
缪蓝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将他屏蔽。
周五这天,北宁落下了冬日第一场雪。积雪深厚,朋友圈被刷屏, 有喜有忧。
晚上,缪蓝代表缪氏珠宝, 受邀出席一个时尚品牌的盛典活动。
明星的红毯直播视频在网络上引起广泛的关注, 内场区马上要颁各种奖。
名利场觥筹交错, 缪蓝坐在前排,因为资方的身份, 多有人热络来打招呼。
她保持着交际,不管认不认识,面带三分客气笑容。
遇到闺蜜于微婉的一个墙头,还问人家要了张签名照,拍了照片发过去,收获了于律师的一顿亲亲抱抱。
中途没想到贺京桐的表弟霍奇然也过来了。缪蓝才知道,霍家由他分管这个时尚子品牌,今天的活动是他全力操办的。
“嫂子,你有任何需求直接找我就行,我随叫随到。”霍奇然主动关照,“对了,我哥是不是今天回来?他要不要过来?”
“他航班延误了,不知道几点落地。”
贺京桐为潮生的并购案出差一周有余,预计下午的航班返程。她还没问过,现在是否顺利起飞了。
“哎,这雪下的,嫂子你说说,他就不能早一天回来。”
缪蓝还以为霍奇然是担心贺京桐的安全,结果他摇头作夸张的表情,“下第一场雪都不陪你看,他怎么回事儿!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说他。”
“……”
你还有这么浪漫的少女心呢。
她笑笑没应声。
很担心霍奇然不是客套话,转移话题让他先去忙。
缪蓝今天决定来参加,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父亲赵宏岩也会出席活动。
赵宏岩上个戏杀青刚回来没两天,原本打算跟贺京桐见一面,赶上他出差不在北宁,于是便推后。
她跟父亲好久没见了,彼此提了一嘴行程,正好在这儿先碰个面。
赵宏岩进场后,找到女儿,提前找主办方调过,他们的位子安排在一起。
缪蓝高兴地喊爸爸。
“冷不冷?”赵宏岩伸手感受场内的气温,脸上是关切,“你穿这么少。”
“不冷,暖气很足的。”缪蓝作为嘉宾,并不需要像女明星那样穿华丽的礼服在冷风中的红毯上受一波煎熬,她身上是一件简单得体的小礼服,在这样的场合不出挑也不出错。
父亲关心的话让她觉得更暖和,“爸爸,你晒黑了。”
“是吗?那边紫外线比较强。”
缪蓝想问问他,有没有跟妹妹联系。
纪家外公允了一周时间,她妹妹纪幼蓝前几天动身去了沙漠,正好途经父亲剧组的拍摄地。她将妹妹的路线信息发给了父亲。
可她不问也明知没有。
缪蓝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把话咽下了。
父女俩聊起年前的工作规划。
缪蓝因为之前管过一个娱乐公司的经验,对父亲的事业发展有自己的看法。以赵宏岩的能力,不管拍什么,都不存在失手一说,只要稳住口碑,可以安心地养老。
他年前只有两个采访的通告,还有一个跨年活动,其余时间都休息,会去外地度假。
“过年也不回来吗?”
“嗯。”赵宏岩应一声,缪蓝成家了,他便无多余牵挂,“蓝蓝,你跟贺京桐结婚了,也不用记挂我,过年去你爷爷那儿,或者去贺家,都很好。”
缪蓝心里失落,可也不会强求。
“蓝蓝,你还姓缪,你为我担了很多责任。爸爸……常常觉得有愧于你。”
她摇头,“别这样说,爸爸。”
“好,不说不说,跟爸爸讲讲,你跟贺京桐结婚后怎么样。”
缪蓝拣了些平常事跟父亲闲话,赵宏岩没有忽略,女儿脸上平淡却始终没消失的愉悦之态。
他们的相处,想必是开心的。
不是所有的联姻都会惨淡收场。
他女儿应是有福之人。
缪蓝说着说着,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爸爸,如果让你用一种动物来比喻我,你会觉得我是猫吗?”
赵宏岩失笑,“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是谁说你是猫?”
“没有。”她否认,养猫日记这种笑话,她爸爸也不好知道。
赵宏岩看出来,但也没再追问。
女儿的婚姻生活看来不是假话里骗他的好,而是真的有些奇妙的滋味。
所有嘉宾陆陆续续进场坐好,颁奖典礼开始。
主持人按照流程,轮番cue获奖人员上台。
缪蓝看得兴致缺缺,中场有歌手上台演唱,熟悉的旋律唤醒了某些记忆。
之前贺京桐为了炫技给她哼过。
她不带私心,认为贺京桐的水平也可以上台表演。
但这人封麦了。
……他的航班起飞了吗?
缪蓝从包里拿出手机,微信聊天界面,他的对话框沉到下面。
上次发消息还是昨天,他告知回来的航班。
算一算时间,如果他严格保持三天一更的频率,今天会有新一则的养猫日记。
但最近他们都没见面,他没有素材了,而且出差那么忙,他也许已经放弃了。
缪蓝心想,我就看一眼好了。
如果他不发了,就把他放出来。
解除了对他朋友圈的屏蔽,点进他的头像后,最近更新的一条她并没有看过。
……竟然一直在更新。
养猫日记day 3N+1:出差,喵喵不高兴,都不跟我说话了。
养猫日记day 3N+4:出差,和喵喵五天没见。喵喵想我想得在家挠门。
缪蓝:“……”
震惊她全家。
好奇心真的害死猫。
她就不该解除屏蔽。
出差没有素材,可是不影响他凭空创造素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工作太难搞,被逼得发疯了吧。
缪蓝在这两条下面分别评论:
【脑补过多。】
【臆想文学。】
他最迟今晚就回来了。
她真想当面问问他,到底是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打下的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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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贺京桐的航班因为雪天延误,比原定晚了三个小时才落地。
司机老刘接上人,询问要去哪里。
“先回家。”
车开上路,路灯下可见绿化带上积雪还未化干净,贺京桐靠窗凝神看着。
雪后气温还会再低,某人又要嫌冷,恐怕连雪景都不爱看。
人家都发冬天的第一场雪,她一点风情不解。
甚至不操心他会不会因为下雪而不能回来。
手机暂时关了机,他从口袋里找出来重新开机。
旁边座位,吴境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接收各种消息。
刚刚收到资产评估方对潮生标的资产的估值结果,他把平板递过去,争分夺秒地汇报:“老板,审计那边有了初步的结果,潮生的净资产账面价值是九亿八千万……”
“吴老板。”贺京桐的眼神掠过来,打断秘书的话。
吴境:“……啊?”
叫他什么?他没有听错吧?
他会折寿的吧……
“歇会儿吧,命也不是这么卖的。”
吴境干劲十足:“老板我可以的!”
贺京桐掀起眼皮,淡淡:“你看我还可以吗?”
“老板你……”吴境想说老板你太可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头两年他跟着老板在国外,连轴转半个月,睡饱一觉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但是看老板的脸色……
“老板我知道了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司机在前头搭话:“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今天下雪路滑,贺总你先眯一会儿。”
贺京桐突然想起什么,问吴境:“缪蓝今天在哪儿?”
吴境找到这一周和康秘书交换的行程表,“老板,太太现在应该没在家吧。”
他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缪蓝出席的活动信息,内场颁奖还在继续,各家粉丝正在吵架。
“这是官方直播的画面,老板你看,太太还没走呢。”
贺京桐接过平板。
现场镜头切到台下,带到了缪蓝的侧脸。虽然时间很短,但刹那的感觉很抓人,网上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有人问这是哪家的糊花,气质好绝,怎么从来没见过。
眼尖的人提醒:睁大眼看她坐的是哪桌再看看她身边都是什么人。资方无疑了。
贺京桐看了一会儿,但镜头不再往缪蓝那儿切了,倒是意外看完了他老丈人赵宏岩上台领奖的片段。
那他得去现场了。
之前缪蓝说好了带他见见她父亲,最近出差耽搁了。
机会难得,择日不如撞日。
他先去赔个罪。
贺京桐一扫周身的疲惫感,让司机改道去会场。
吴境察觉到老板的意图,弱弱地提醒:“老板,咱们没有邀请函。”
贺京桐不以为意:“我还需要邀请函?”
他有老婆好吧。
他老婆在里头坐着,他还能进不去。
吴境:“……”
他可是清楚,这种活动为了防止明星的激进粉丝混进去,都是认函不认人的。
为免老板被现实痛击,吴境默默开始联系他的人脉。
贺京桐开了手机,第一时间看到缪蓝给他的养猫日记新评论的两条。
虽然是他自己凭空捏造的内容,但难道没有一丝丝可能性是真实情况吗。
他离开一个多星期,她每天起码抽出一两个小时来想念他吧。
矜持。
不好意思承认。
他不拆穿。
贺京桐说服了自己。
心情又攀上了一个高峰。
低着头编辑今日份的养猫日记:出差回来,喵喵欣喜若狂。
点击发送。
内心期待,缪蓝今天的评论会是:【纪实文学。】
第24章 24.有杀气
事实证明没有邀请函真的不行。
会场的入口处, 安保小哥拦住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仔细盘问他们的身份。
吴境出示自己的名片为说出的话作保,小哥接过, 皱着眉:“你说他是河清的总裁?”
贺氏河清集团, 上个世纪初实业发家, 发展至今旗下产业众多,北宁GDP卓越贡献企业,上上下下养活了多少人, 每年的纳税额都要上新闻的。
名头绝对响。
可安保小哥上哪儿认识河清的总裁。
瞧着是挺有气度的, 他们坐的车也是豪车。
但河清的总裁会差一张邀请函?
别是什么胆大包天瞒天过海的私生粉吧?
安保一边内线摇人, 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您在里面有认识的人吗?我让人去给您联系一下。”
贺京桐耐着性子, 态度还算良好, “我老婆在里面。缪蓝, 缪氏珠宝的。”
显然安保也不认识什么缪氏珠宝的缪蓝。
还得是名人才行,他扶了扶眼镜, 拿出杀手锏:“赵宏岩是我岳父。”
安保:“…………”
赵宏岩他认识,可赵宏岩什么时候有的女儿, 再说了姓赵的女儿为什么姓缪?
安保小哥百分之九十确定这人是来闹事的。
贺京桐也不爱浪费时间了, 直接打电话给缪蓝。
众目睽睽之下,嘟嘟嘟声响了一分钟。
……居然没被接通。
她岂不是拆他的台。
他攥紧了手机,再次打过去, 吴境和安保小哥面面相觑。
安保小哥:在这儿演什么呢。百分之百。
正准备下手赶人,关键时刻, 吴境提前联系的人脉终于出现。
霍奇然匆匆忙忙下了电梯, 直奔会场入口处, 朝被拦在外面的人连连招手:“哥哥哥。”
安保小哥不认识别人,对主办方的老大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
对讲机赶紧关了, 紧张地后退两步,“霍、霍总。”
“没事儿,让他们进来。”
“哎哎,好。”
贺京桐终于被放进来。
安保小哥后怕,本能拉住吴境问了句:“这位、这位秘书,我明天会下岗吗?”
吴境拍了拍小哥厚实的肩膀,宽他的心:“你尽忠职守,下什么岗。我们老板也不是小气人。”
安保小哥:……看着怎么那么不像呢。
霍奇然带着贺京桐往内场进,一路赔着小心,“哥,你来了提前跟我说呀。你看这搞的,在外面冷吧,再把你冻着了,我多过意不去。”
贺京桐懒得搭理他虚头巴脑的话,“缪蓝呢,她走了?”
“嫂子啊!”霍奇然终于明白他哥不声不响来这一出是干嘛的,“嫂子当然没走,一直在等你呢。”
“……”
你是会编瞎话的。
缪蓝哪知道他要过来。
“你们里面不能接电话?”
“这是哪儿的话?”霍奇然转动自己灵气的小脑瓜子,立马猜到缘由,“嫂子刚才上台给人颁奖呢,怎么好接电话是吧。”
进入内场,贺京桐一眼锁定了缪蓝的身影。
她刚刚从台上下来,旁边似乎是某个男明星,颇有绅士风度地将手臂虚揽在她身后。
灯光追随,她红唇乌发,明眸善睐,耳边一对珍珠耳环添尽温柔沉静之美。鱼尾裙摆随着高跟鞋的走动,步步生莲,娉娉袅袅。
她不是星光闪闪的女明星,可自成一派的气质值得所有人注目。
下完台阶,缪蓝和男明星互相点头致意,分别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坐下后,正好背对着贺京桐,约莫是身上冷,她右手边一个男的主动脱下外套给她,她竟然披上了。
贺京桐停下了脚步。
霍奇然隐约感觉到一股杀气,联想到刚才眼见的情景,连忙按着他哥的胳膊解释:“哥,那是你老丈人!”
“哦。”杀气退散,他嘴硬一句,“我知道。”
怪他老丈人,也五十岁的人了,看侧影却跟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似的。
“嫂子刚才还跟我说,你都不回来陪她看第一场雪,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人家?”霍奇然让现场的工作人员给缪蓝那桌添把椅子,带着贺京桐绕过去。
贺京桐有所怀疑,但很爱听:“她真这么说?”
“那当然,这种话我好骗你吗。”霍奇然信誓旦旦,完全没觉得自己在瞎编。
一个敢说,一个愿意信。
贺京桐周身的气场都愉悦起来。
她就是太矜持了,有话直接跟他说啊。
他又不是不能提前一天回来。
缪蓝在场内渐渐觉得冷了,颁完这个奖便没她的事了,正犹豫要不要提前离场,父亲忽然指着她的身后,问:“那是贺京桐?”
缪蓝:……谁?
她回头,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派威仪棣棣,比整个内场的男明星都夺目,被霍奇然引过来的人,不是贺京桐又是谁。
……他的航班落地了。
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京桐走到她面前,先没接她疑惑的视线,主动跟赵宏岩问好:“岳父,我是贺京桐,跟蓝蓝结婚后还没去看过您,今天也来晚了,是我失礼。”
这当然是场面话,赵宏岩不会有任何意见。
两人握了手,贺京桐在缪蓝旁边新加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做戏做全套,他顺势牵住她的手置于自己腿上。
霍奇然功成身退,准备跟他姑霍清歌报备他哥的婚姻状况。
翁婿简单对话交流,都是围绕缪蓝来,气氛一派祥和。
贺京桐属于只要他愿意花心思,就能让任何人对他产生好印象的人。
之前和她闺蜜于微婉见面便是这样。
缪蓝坐在中间听他说话。
彬彬有礼得简直不像他本人。
……哪像会胡编乱造出养猫日记的人。
这里毕竟不是见家长的合适场所,再加上他刚才随霍奇然进来过于招摇,有人认出他是河清的贺总,借机过来打招呼。
他隐隐有些烦了。
缪蓝关心他两句:“你吃饭了吗?”
“没有,飞机餐太难吃。”
这很难信。
头等舱的饭能有多难吃。
他太难伺候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
贺京桐确实有些饿了,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在家吃饭的。
桌上摆的全是矿泉水,他问:“你们这儿就干坐着,不上点吃的?”
“应该没有吧。这也不是宴会,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他不满:“奇然搞的什么东西。”
缪蓝倾身到他耳边,小声说:“我们提前走吧,你先去吃饭。”
少爷特意来一趟,总不好叫人家饿着肚子。
知道他维持彬彬有礼人设的顾虑,她补充:“我爸爸不会介意。”
有了这话,贺京桐也便不掩饰了,但他把锅甩到缪蓝头上:“岳父,蓝蓝跟我说她困了,我先带她回家睡觉。”
缪蓝:“……”
他真的是狗。
贺京桐让司机和秘书都下班了,缪蓝先去休息室拿到自己的外套。
超长款的羽绒服,一直遮到脚踝。
但是因为内里的礼服不保暖,有风灌进来,去停车场的时候,还是被冷到了。
贺京桐紧紧搂着她的肩,笑话她:“让你爱美,怕冷还这么穿。”
缪蓝跺着脚回敬他:“谢谢,再冷的天也比不上你的风凉话的威力。”
今天是秘书康璇陪她一起来的,提前启动车辆开了暖风。
上了车终于暖和,缪蓝先把高跟鞋脱掉,车里备了她的毛毛拖鞋,适应了温度以后,便准备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没想到拉链太长,夹住衣服卡在了中间。
贺京桐探过身来,上手帮她解决。
他低着头,很耐心,脸颊被她低垂下来的发丝抚过。
有些痒。
手上用了巧劲儿,将拉链一拉到底。
羽绒服敞开。
他的视线也顺着拉链由上至下地描过,最后回到她的脸上。
缪蓝接触到他的眼神,有种被他剥开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询问正事:“你想吃什么?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我让阿姨提前准备。”
“你的口红,”他的视线明晃晃不加掩饰,语气却像单纯的好奇,“能吃吗?”
“嗡——”
还没等她开口,驾驶室和后排之间的隔板缓缓升起,雾化以后隔绝了视线和声音。
缪蓝:……?
她的秘书修炼的什么眼力见儿?
愣神的时候,被贺京桐勾着膝窝拦着腰肢抱到腿上。
天时地利人和,不做点什么属实浪费。
他果真要品尝她的口红。
吻着吻着,情况眼见不可收拾。
他的手从羽绒服里伸进去,摸着她的脊背,揉着她的后颈。
缪蓝紧急刹车。
她仰着脖子向后,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却被他在掌心亲了一下。
酥酥麻麻。
刹那间想把手收回去,莫名衍生出了舍不得的情绪。
他真的很会亲人诶。
不仅限于嘴巴。
“你别太……”她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小声提醒他,“我今天生理期。”
“哦。”他的声音闷在她的掌心之下,听起来竟然有些委屈。
手被他拿开,他接着给自己辩解:“我只是想亲一下。”
嗓音愈发低哑:“我又不是禽兽。”
难道不是吗。
缪蓝的手向下,很是无畏,指指又点点:“那你这是干嘛。”数瓷
“……”
“别动,”他按住她的手,脑袋埋在她颈侧,“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贺京桐嗅着她身上的香。
……越闻越上头,反应消不下去。
缪蓝脖子被他的头发刺得痒痒的,一偏头看到车窗外,惊喜地发现雪花开始飘落。
同一天下的,也算第一场雪吧。
她的兴致被雪景吸引,在他身上坐起来,甚至不怕冷地开了半截车窗,伸出手指去触碰雪花。
贺京桐赶紧将她的羽绒服裹紧,“生理期敢这样作,你是嫌自己太舒服了。”
她故意低头看他身下,说:“给你吹吹。”
“……”
谢谢她了。
她掌心接了两片雪回到车内,雪很快化了,她脸上的笑意始终没化。
又接又化,乐此不疲。
贺京桐想起霍奇然跟他说的话,信得更真了。
她虽然怕冷,但是很爱下雪。舒呲
“缪蓝。”
听到他的声线押着不寻常的认真,缪蓝视线转回车内,看他,“嗯?”
贺京桐低下头,轻轻吹着她手上的雪花。
点点凉意化在她脸颊。
“等北宁下第二场雪,我陪你一起看。”
第25章 25.太聪明
雪越下越大, 回到郁金堂的时候,车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雪。
缪蓝没让秘书把车开到车库,在八栋门口停下, 她按下隔板吩咐康璇:“今晚肯定不好打车, 你就开这辆车回家吧。”
康璇激动死了, 这可是顶配的迈巴赫,一辆抵得上他们小区一套房的价格。
开到哪儿都够拉风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头,手紧紧抓着方向盘, 拿拿乔:“老板, 我开回去, 明天小区里就会传我是小富婆了。”
“圆你一个梦。”缪蓝也很惯着她, “小富婆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老板!”康璇脆生生地道谢, “明天我就把车送回来。”
“不用, 你周一早上来接我就行。”
“也不用——”
开口的是贺京桐。
“我送你们老板上班,你把车开到公司就行。”
康璇发挥极致的察言观色本领, 见老板没有异议,谢得更大声:“谢谢老板!谢谢贺总!”
谁传河清的贺总脾气差难伺候的, 她看分明是平易近人嘛。
还有, 谁说联姻夫妻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她今天吃狗粮都快吃饱了好吗。
她祝她老板和先生长长久久一辈子。
缪蓝和贺京桐下了车。
她其实是想在雪地里走一走,庭院几十米的距离, 刚好能体验一下,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结果刚走两步, 被贺京桐拦腰抱起来。
她没防备, 吓得搂紧他, 声音也抖:“干嘛?”
“冻不死你。”
是关心的话,但怎么听起来牙痒痒。
他大步流星, 抱着她快速回到室内。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缪蓝把羽绒服脱下来抖了抖,贺京桐却像看不惯她穿这么少,在衣架上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又给她披上。
她指着墙面的暖气温度显示屏,“……家里二十六度呢。”
“缓一会儿,你上楼再脱。”他说着,竟然又把温度上调了两度。
“先不上楼了,我也想吃点东西。”
路上提前跟阿姨说了,阿姨已经准备好了宵夜,两人份的。
“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我不吃独食,等你一起。”
缪蓝不解,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安排她?
“我就不能先吃吗?”
“生理期在意一点,你不能冻着。”贺京桐神色认真,声音放缓,也不拐弯抹角,“刚在外面吹了风,你又穿得少,洗个澡暖和一下。”
“你……”缪蓝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拍掉她发梢的一个雪粒,不满她过于惊诧的反应。
“我怎么了?我不能关心你?”
关心过头了。
他对她生理期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过她本人了。
联想到他在车上的表现,无事献殷勤……
缪蓝比出三根手指,提示他:“我还有三天,你要是真忍不了,你自己不是还有一双灵巧的手吗?”
“…………”
想得够歪的。
贺京桐没好气,把她的手指按下去。
“我真忍不了了,就用你那双灵巧的手解决。”他唇角勾起一点笑,看起来欠揍,“你早就出师了不是吗。”
“……”
论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她怎么是他的对手。
“别不好意思。”他俯身在她耳边,唇轻轻碰了一下她被冻红的耳垂,“蓝蓝,我臣服于你。”
一本正经讲这种不着调的话。
真要命。
缪蓝偏过脑袋。
贺京桐满意了,笑得更开。
他半揽着她的腰半强迫地带她上楼,“你少指控我。你该反思自己,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想的少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车上就动手动脚。
上楼进了卧室,他进一步证明自己想的不少。
手指摸到她裙子后背的拉链,不怀好意包装成关心:“这个好像也很难拉,我帮你?”
“用不着。”她踢他一脚,转身拿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缪蓝洗完澡出来,发现贺京桐没离开。
他应该是在隔壁洗了澡又回来,头发处于半干状态,看文就来晓说裙爻二五宜肆幺寺以贰,还有韩漫日漫等你来看换上了居家的灰色背心和短裤,小腿和小臂上可见清晰的肌肉线条。
健康的男色,赏心悦目。
站在落地窗前,不知和谁在打电话。
她零星听到几句话,是公事。
和他此刻衣着的松弛感很不搭,谈公事的他是一副正经的做派,声线沉沉,说出来的话有强势的威信,让人遵从和信服。
室外的雪仍然没停,鹅绒一样,大朵大朵地飘落,在沉寂的夜色中唯一显出灵动的美感。
明早的雪景,想必会更美。
贺京桐挂了电话,回头看到缪蓝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她洗完澡一向穿得少,又细又直两条长腿俏生生地抓人眼球。
再看下去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贺京桐的思绪回到刚才的电话,问缪蓝借她的平板用一下,“看个数据。”
家里的电子设备双方都能使用。
她虽然没告诉他手机密码,但其实没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她应声:“嗯。”
“密码?”
“放在家里用的,没设密码。”
贺京桐拿到床对面五斗柜上的平板,投了一个表格文件过去看,手机这边打字给对面反馈消息。
十分钟后搞定,返回桌面,发现她的微信在平板上登着。
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点进去浏览,看到她和他的对话框被压到底下。
直接设置成置顶。
还有她给他的备注,好家伙竟然从来没改过,大剌剌的两个字母:HE。
不说改成什么亲近的称呼,好歹他的大名配出现一下吧。
朋友圈最新那条养猫日记她还没看过。
左右她评论不出什么他爱听的话。
那他自己来了。
锁了屏,缪蓝这边也把头发吹了半干。
“下去吃宵夜吧。”
“不用下去,我把吃的端上来了。”
“你端上来了?”
缪蓝难以置信,声音都高了两分。
他今天的服务未免太到位了。
图什么?
“贺京桐。”
“怎么了?”
“我不会……”她强调,“我不会用手帮你的。”
贺京桐:。
他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除了上床就没有别的事儿了是吗。
“安安心心吃个宵夜,”他攥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算是警告,“别想些有的没的。”
缪蓝半信半疑,跟着他走。
主卧的套间里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室,平时基本上没机会用到,今天临时成为他们吃宵夜的地方。
两人没什么拘束,曲腿坐在地毯上,就着低矮的茶几各自吃饭。
两个餐盘上的食物大体相同,缪蓝那份多了一杯红糖姜茶。
贺京桐认领自己的功劳:“我让阿姨煮的,你别感冒了。”
“我没有那么脆弱。”
“特殊时期,多上些心总没错。”
缪蓝总算确认,他是纯粹地、真心地对她的生理期多加关照。
不涉及任何杂念。
简直难得。
她承他这份心意,端起杯子尝了一口。
姜的热辣被红糖的甜平衡掉,她以前排斥这样的味道,真正喝下去,并没有多么难以下咽。
也许是热饮的原因,也许是他这番举动的原因,她周身感觉暖烘烘的。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我尝了。”贺京桐坦白告诉她,“难喝。”
“……”
差点忘了,少爷一点姜味儿吃不得。
红糖姜茶喝了大半,缪蓝放下杯子,视线落到他脸上,有些许好奇:“你好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不能有经验?”
“你哪来的经验?”
她这话说的,好像他只会等着人伺候似的。
贺京桐放下筷子,视线缠住她的,反问道:“你在意?”
缪蓝不懂他这个反问的点:“在意什么?”
“……”
在意你是块木头!
这种经验肯定来自于照顾其他的女性,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她竟然一点别扭的小心思都没有。
红糖姜茶能治内伤吗?
他现在想闷一口。
缪蓝听纪云晔说过,贺京桐没有什么前女友。对待女性朋友,他估计也没这份耐心。
剩下的就很好猜了,能让他大少爷上心照顾的,人选寥寥。
她问:“是你妈妈对吗?”
被猜中,贺京桐一点高兴都没有。
谁让她这么聪明的。
真没意思。
他开口:“我小时候,我妈有痛经的毛病,中医西医都看过,吃了很多药也没用,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受罪。”
“她吃止疼药都不太管用,剂量越加越大,效果越来越不明显。”
事情好像已经很久远,但是他妈妈躺在床上疼得冒冷汗的画面一直在他的记忆中封存。
他爸那时候在哪里?
在这个地方考察,那个地方出差。
电话打三遍都未必打通。
同为女性,缪蓝心疼霍清歌因为生理期遭受的痛苦。
她自己算是幸运的,每次都平稳度过,偶有疼痛,止痛药也能缓解。
所以贺京桐的在意才会让她觉得太过。
“你妈妈的状况一直都没好转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贺京桐重新拿起筷子,夹进嘴里的东西尝起来索然无味,“她跟我爸离婚以后,我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她一次。”
缪蓝听出他情绪的下落,语气里带上安慰:“但是你之前一直在照顾她对吗?”
要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儿子不会了解母亲生理期经历的痛苦。
他又把曾经获得的同理心和经验用来照顾今天的她。
她两只胳膊搭在茶几上,上半身凑近些,一字一句肯定他:“贺京桐,你小时候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小孩。”
“我现在不好吗?”
没必要为再为往事伤怀,他今天和她讲出这些事,更觉松快。
反问的话恢复了一贯的少爷脾性。
缪蓝毫无保留:“这还值得怀疑吗?现在是很好的大人。”
吃进嘴里的宵夜又变得有滋有味。
虽然她这话仍然有哄小孩的嫌疑,不过不妨碍他听了以后晕头转向。
贺京桐干咳了一声,认她的话:“喵喵很有眼光。”
吃完宵夜以后,时间已经很晚,窗外的雪仍在下,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临睡前,缪蓝想起他的养猫日记,不知道有没有更新。
点进他最新一条朋友圈,不看不知道,他不仅更新了,还“帮”她回复了。
【出差回来,喵喵欣喜若狂。】
【纪实文学。】
“……”
刚才他用她的平板,就是偷偷摸摸做这些事的吧。
他怎么好意思的。
缪蓝手指按住这条评论,有“删除”的字样提示。
刹那犹豫。
喵喵没有欣喜若狂,但喵喵今晚确实挺开心的。
四舍五入一下,勉强也能算纪实文学?
她松手,评论原封不动地保留。
手机震动,恰好收到他的消息。
HE:【晚安。】
HE:【明早跟你堆雪人。】
HE:【不是,堆雪猫。】
第26章 26.脑回路
一夜雪过后, 窗外银装素裹,美得纯粹又宁静。
寒冷的天气,温暖的室内, 无事的周六, 没定闹钟, 觉睡起来格外香甜。
缪蓝难得赖了次床,睁眼摸到手机,时间已经八点半。
洗漱完准备换衣服, 往衣帽间走, 拉开门迎面和贺京桐撞上。
又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这一周多他出差不在, 她好像回到了结婚之前的生活。
一个人吃饭上班休息, 平淡无波, 没有他不打招呼推开主卧的门, 霸道地非要跟她用一个浴室、一个衣帽间。
霸道的人一回来,立刻从方方面面彰显存在感。
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贺京桐手上拎着一件加厚的羽绒服, 是一会儿准备出去穿的。
眼见缪蓝的反应,他取笑:“胆子真小, 又让我吓着了。”
她回敬不讲理的人:“我大早上冷不丁地出现在你房间, 看你会不会被吓着。”
“你倒是去啊。”攻击对他完全无效,“我求之不得。”
“……”
缪蓝拉开一个柜门,找自己今天要穿的衣服, “你进来起码要跟我说一声吧。”
贺京桐喊冤:“我进来好几趟了,你都没醒。”
“……哦。”
她今天是睡得迟了些。
他进来几趟都没吵醒她, 倒是很贴心。
贺京桐抱臂倚着门, 寻思她可真好骗。
他其实也刚起没多久。出差几天挺累的, 昨晚睡得沉,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她早就起了, 进主卧发现她在卫生间洗漱,他才来的衣帽间。
看,他们连睡懒觉都有默契,合该睡一张床才对。
“不想被我吓着,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上跟我一起醒来。”
时机不错,他走近,循循游说她:“在同一张床上。”
缪蓝没搭话。
分房睡挺不错的,工作忙的时候,他们一方晚回来了,不用再打扰另一方的休息。
这么实际的好处,他视而不见。
她套上一件浅米色的长款针织裙,整理好头发转过身来,直接转移话题,“你帮我挑件外套吧,要搭得上我的衣服的。”
贺京桐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使命。他放下自己的衣服,在她数量繁多的衣服中认真挑选起来。
缪蓝坐在换鞋凳上穿好袜子,一抬头看见他胳膊上搭了五颜六色好几件。
不仅外套,毛衣、马甲、围巾、帽子都有。
他挑好了拿到她面前,看这架势,是要她都穿上。
“……”
她接受无能,“贺总,请问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给我挑了这样的衣服。”
“保暖。”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我今天又不出门。”
家里二十八度,二十八度!她昨晚睡觉都觉得热。
“你不是要玩儿雪。”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玩好吧。
“我穿成这样,连雪人都不好意思见。”
贺京桐把毛绒绒的猫耳朵帽子戴她头上,分不清是赞美自己的眼光还是赞美她:“好看。”
“……”
下楼吃了早饭,物业正安排人手挨家挨户清扫别墅庭院内的积雪。
贺京桐特意出去交代两句,只清扫出通行的路,其余的雪都留着。
“您家里也有孩子要玩雪?”小哥开着铲雪车,干得起劲,随口跟业主聊天。
“啊,没孩子,”贺京桐眉眼浮起笑,“我们家是有只猫想玩。”
“您家猫还不怕冷呢。”
“怕。又菜又爱玩。”
回到房内,缪蓝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看雪景,她投入得近乎出神。
以高挑的圆弧形落地窗为框,她安静地置于背景的茫茫雪色中,是整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贺京桐刚准备带她出去玩,放在沙发上个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霍嘉树。
他预感不妙,周六大早上,霍嘉树打电话干嘛。
接通后对面开口第一句:“哥,我闯祸了。”
他当下就想把电话挂了。
果然,小混蛋只有要钱和闯祸的时候才会找他。
电话是霍嘉树学校的辅导员要求打给家长的。
霍清歌不在北宁,霍嘉树更不敢让贺维君知道,只有他哥能给他兜着。
辅导员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下雪天他们几个同学在学校里打雪仗,结果没轻没重的,一个同学不小心骨折进了医院,伤得挺严重,参与的同学都要承担责任。
“家长有时间还是来学校一趟,大家协商解决这件事。”
贺京桐跟老师应了好,挂断电话后,脸色比雪后的天还冷。
电话拢音,缪蓝在一旁并没听到具体的内容,忙问怎么了。
“小混蛋闯祸了,老师叫家长。我得去一趟他学校。”
大学生被老师叫家长,事情肯定不小了,“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
贺京桐没让她一起,一是外面天寒地冻,下了雪路上未必安全,二是……他今天十有八九要骂人甚至揍人,给她看到多不好。
雪一时半会也化不了,他去去就回来。
驱车来到学校,因为路况不好,比平时花的时间要多一倍。
辅导员多少了解霍嘉树的家庭背景,父亲母亲那边都是北宁有头有脸的人家。
贺京桐这么一个气度不凡的哥哥乍一出现,整个办公室都静默了片刻。
他不像是家长,像什么来视察的领导。
事情不复杂,霍嘉树他们几个同学本来关系就很好,意外的发生谁也预料不到。赶来的几位家长都表示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并没出现互相推诿扯皮的现象。
从办公室出来,霍嘉树紧急抱头防御,“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八辈子没见过雪了!”贺京桐抬脚踹他,“打雪仗把人打成骨折,霍嘉树,这事儿你跑不了,我立马把你送到爸那儿。”
“别呀,哥,我求你了。”他虽然不姓贺了,但他爸从没放弃过对他的管教,他妈都是默许赞成的。
从小到大都是他哥给他扛事儿,他哥就没有扛不住的。
“求我没用,你求菩萨保佑吧。”
贺京桐把人塞上车,押回去之前,还得先去趟医院看看那位受伤的同学。
霍嘉树报了地址,竟然是顾俊语工作的医院。
贺京桐更烦,“怎么是这个医院?离学校那么远。”
“我那同学家在医院里有人,方便照应。”
去医院的路上,霍嘉树如坐针毡,“哥,嫂子呢?我还以为嫂子会跟你一起来。”
一起来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他嫂子是多温柔的人,肯定会耐心地开解他安慰他。
贺京桐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冷笑一声,“你几斤几两,还值当惊动你嫂子?”
霍嘉树:“……”
是他不配。
接下来他保持一言不发,生怕哪句话再触他哥的霉头。
看望病人总要带点东西,霍嘉树哪儿敢让他哥掏一分钱,结了账麻溜地把小票收好,东西也全自己拎着,不敢让他哥受一点累。
到了医院,在路边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
去病房探望,双方都保持着礼貌和客气,同学家里人也表示并不怪他只是意外。
霍嘉树乖乖巧巧,他哥说啥他一律点头称是。
出来时,眼瞅着他哥这里要松口,也许不把他往他爸那儿送。
刚上车,他眼尖地看到从他们前面某辆车上下来的人,颇有些邀功地兴奋:“哥,你看那是我嫂子吗?”
贺京桐:?
他凝了视线一看,还真是缪蓝。
她怎么会在这儿?
……找顾俊语!?
不用他在这儿胡思乱想,很快顾俊语出来和她在医院门口汇合,还交给她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两人说了会儿话,又进了医院。
贺京桐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断收紧。
她说过今天不出门,可她不但出门了,还是来找顾俊语。
她穿的还不是他早上给她挑的衣服。
霍嘉树完全不了解状况:“哥,你让嫂子来的?”
贺京桐没搭理他的问题,只问:“刚才买东西的小票呢?”
“啊?哥你要给我报销吗?”霍嘉树疑惑,边说边把小票从口袋里翻出来,“也不贵,就千八百块钱,哥,这点儿钱我还是有的。”
他那小心思,千八百块钱有人愿意给他掏他也喜欢啊。
贺京桐将长条的小票折了一下,特意将底端的二维码盖住。
霍嘉树对他哥的举动一头雾水,不是要报销吗?
“像罚单吗?”
“啊?”
贺京桐把小票比在前挡风玻璃上,又问了一遍。
霍嘉树终于懂了,可目瞪口呆,“……像。”
“去,夹到你嫂子车的雨刮上。”
“……啊?”
这是什么夫妻之间的小把戏?他年纪小他真的不太懂。
“哥,我……”他哥真的不是在整他吗。
“让你嫂子给你报销。”贺京桐声音沉下来,不会再重复第二遍的意思。
霍嘉树半点疑议不敢再有,麻溜地下车照做了,他对着缪蓝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指了指后面的车,“嫂子,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哥让我干的!”
霍嘉树终究被发配去父亲那儿。
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车速比来医院时快很多。
明显感觉到他哥正压着火。
而他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攥紧安全带,视线在车内车外不安地来回瞟。
咽了咽口水,小心提醒:“哥,你刚才好像压到黄线了,实的……”
贺京桐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可话的内容因为过于荒唐而显出他很不高兴:“我把它压断了吗。”
霍嘉树:“…………”
是他冒昧了。
黄线画那儿就是等着他哥压的。
但谁能来救救他……
嫂子!
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开始给缪蓝发消息。
/
贺京桐去找霍嘉树后,缪蓝在庭院的雪地里待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她还是怕冷,不管雪人还是雪猫都没兴致堆。
雪景还是用眼睛欣赏最合适。
今天本来没想出门,贺京桐临时不在家,陡然觉得无聊。
前两天收到顾医生的消息,上次她捐款的小朋友得到了及时的救治,做过手术好正在慢慢康复。小朋友病中花精力手写了几封感谢信,让顾医生转交给帮助他的好心人们。
缪蓝珍惜这样纯粹的心意,左右今天没有其他事,便特意去了趟医院找顾医生。
她没进去,准备在门口拿到信就离开。
顾医生抽空下来,把贴满卡通贴纸的信封交给她。
“你要不要去见见?孩子父母挺想当面谢谢你们的,你跟贺京桐的那笔钱是大头。”
“不用了,小朋友能健康就行。顾医生,最主要的还是你们的医术好。”
她捐这些钱向来不留名,也无意跟被救助的人产生更多的联系。
一封感谢信足够慰藉。
“我爸今天正好在医院有个会,前两天还念叨你呢,”顾俊语看了看表,“也快结束了,你要不要进来找他?”
缪蓝原打算拿到信就离开,但顾老师既然在,她肯定要见一面的。
她随着顾俊语进了医院。
“顾老师念叨我什么呢?”
“你结婚的事。”顾俊语扶了下眼镜,“你跟贺京桐……相处得还不错是吗。”
缪蓝略微诧异,她从来没跟顾医生说过自己和贺京桐是怎么相处的。
她没否认,“顾医生你怎么会这么说。”
“他的朋友圈,不是一直在发吗。”
“…………”
缪蓝脑子懵了一瞬。
她实在想不到,贺京桐的养猫日记居然会放开权限给顾医生看。
是因为不熟所以不觉得害臊可以尽情表演吗?
他究竟是什么脑回路啊?
发朋友圈的是贺京桐,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是缪蓝。
她解释起来毫无底气:“那都是他……胡乱写的。”
顾俊语一转头看到她微红的脸颊,分不清是被冷吹的还是淡淡的羞窘。
不再谈这个话题。
顾俊语的父亲一直在这家医院做到院长位置,退休后又被返聘,跟缪蓝渊源颇深。
今天时间仓促,和顾老师匆匆见过一面,约好元旦假期的时候去顾家吃饭。
“带上你先生一起来啊?”
缪蓝没应承死,料想贺京桐未必愿意。
只说可能需要协调一下时间,“可以的话,一定带去见您。”
缪蓝很快从医院出来,远远朝自己的车望过去,意外看到前挡风玻璃的雨刮下压着张白条。
好像是……罚单?
她的车规规矩矩停在正规车位上,怎么会被贴条?
她加快步子走到车边,把罚单取下来。
打开一看。
……是一张购物小票。
谁这么无聊?
她仔细看了一下小票,来自某家进口超市,医院对面的商场就开了一家,结账时间不过一个小时以前。
上面记录着购买人的会员号码,十三位的长度,是手机号,缪蓝略微觉得眼熟。
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输入前几位,很快跳出来一个联系人:霍嘉树。
缪蓝:?
贺京桐的弟弟。
是跟她搞恶作剧吗?
也二十岁的人了,这么幼稚?
转念一想,今天霍嘉树应该是跟贺京桐在一起的。
……这事儿是贺京桐干的可能性竟然更大一些。
但他又图什么?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也没跟她说一声。
缪蓝满脑子问号,先上了车,手机连上行车记录仪,回看果然发现了霍嘉树的身影。
他来放小票时,一脸的不解和纠结,明显是受人指使,最后说的话证明是贺京桐所为无疑。
她发消息试探。
Miaomiao:【我的车今天被贴条了。】
他应该到了某个地方,没在开车,立马就有消息回复过来。
HE:【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
装什么大尾巴狼。
Miaomiao:【你不问问我开车去哪儿了?】
HE:【无所谓。】
HE:【女人去哪儿是她的自由,只要还知道回家就好。】
“…………”
第27章 27.斩桃花
贺京桐把霍嘉树押回贺家的祖宅。
一下车, 手机里收到缪蓝的消息。
几句对话知道彼此都在演,他甩了个定位过去,手机锁了屏。
她抓紧悟吧。
悟不明白, 她就摊上事儿了。
霍嘉树凑过来, 自身难保还想掺和两下:“哥, 嫂子在医院门口见那个人是谁啊?你情敌?”
贺京桐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冷嗤一声,“他还不够格。”
……不够格你还生气。
家里只有老太太, 贺维君外出参加某企业家年会, 这两天都不在。
霍嘉树如蒙大赦, 抱住贺京桐的胳膊, “哥, 你其实还是心疼我的吧。”
被无情甩开, “滚。”
坐落在半山的庄园式建筑,占地面积广阔, 雪景更是绝美。
老太太没在温暖的室内待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正在覆雪的草地上比划些什么。
贺京桐和霍嘉树走过去看, 是一幅初具轮廓的建筑设计图。
老太太年轻时是建筑设计院的一把手,家里这栋宅子就是她的作品。如今年纪大了本事也没荒废,尤其爱画一些无法在现实中成型的结构, 在脑内过过瘾。
难得见两个孙子不打招呼一起过来,老太太心里门儿清, 问霍嘉树:“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哪有?奶奶, 我就是想您了。千方百计求我哥, 他才答应带我来看您。”
“哟,那你是没长脚。”
被拆穿, 霍嘉树摸着鼻子低头。
贺京桐把他的罪状抖落干净,总结陈词:“他已经无法无天了。”
“奶奶,我知道错了。”他认错一百八十回了,第一百八十一回还是得认。
这是犯错的代价。
霍嘉树认完赶紧转移矛盾:“奶奶,别光说我呀。你不知道我哥,他跟嫂子吵架了,你赶紧说说他。”
话音刚落,贺京桐勾住他的脖子就要往雪地里按。
“奶奶救命——”
老太太皱眉,看眼下的情形,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
手上的树枝敲打大孙子,“怎么了,你欺负蓝蓝了?”
贺京桐:“……”
话还没问明白呢,错先给他安上了。
“是的奶奶。”霍嘉树抢答,“他搞恶作剧吓唬嫂子,而且自己不露面,指使我去干。”
这算什么欺负。
老太太见惯了大场面,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在她眼里统一称为打情骂俏。
夫妻之间一潭死水才是要完。
“蓝蓝今天有没有空?让她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那您得问她。”
“拿什么乔?”老太太拍他一下,“赶紧问,就说我说的。”
“已经问了,她来。”
她肯定懂他那条定位的意思……吧?
草坪边上有个阳光花园房,贺京桐进去坐了会儿,手上端着杯拿铁,拣了老太太一本书随意翻着。
什么道家文化。
真难懂。
他奶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隔着玻璃向四周望。
霍嘉树好长时间没过来,陪老太太在雪地里写着画着。
管家带着人在清理各处的积雪。
大门口传来鸣笛声。
……开进来一辆货车,送大件快递的。
他心烦了,把书合上,起身准备从阳光房里出来,一辆熟悉的车型缓缓地驶入。
迈开的步子又挪回去,在原位坐好,随后把书捧到挡住脸那么高的位置。
等着人来找。
缪蓝的车刚刚在喷泉旁的空地上停好,霍嘉树眼尖看见,从草坪那儿一个箭步冲过来。
她降下车窗跟他打招呼:“嘉树,好久不见。”
“嫂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缪蓝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究竟闯了什么祸,惹你哥生这么大生气。”
她以为一切的起因都是霍嘉树,自己的车被贴假条儿也是受殃及。
“不是我,嫂子,他是为了你才这么……阴晴不定的。”
“为了我?”
霍嘉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哥的情绪指向明明白白。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啊。”
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出一趟门就变了。
缪蓝先去草坪那边跟老太太问好,“您冷不冷啊,在这雪地里。”
“还是蓝蓝贴心,那两个东西见面都没问我一句。”
东西之一霍嘉树:“……”
我的亲奶!是您自己说的不把设计图画完不回房的。
“你们小年轻不抗冻,你看京桐老早就缩在我的阳光房里,你也去暖和暖和。”
缪蓝往阳光房的方向递过视线。
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便也不再推辞,“您别站太久了。”
“我知道,”老太太热络得不得了,“你快去快去。”
隔老远,便能看到贺京桐捧着本书,似乎在专心读。
于花朵的掩映中,倒是难得的闲情雅致。
她推开门走进去,他也没被打扰到。
……这就有点装了。
好歹回个头看看来人吧。
缪蓝还没搞懂他的古怪缘由,绕到对面的白色藤椅上坐下。
他沉默是金,那就她先来。
将“罚单”从包里拿出来,推到他面前,叫他:“贺sir。”
贺京桐像是才察觉到动静,把书从高处拿下来,脸上作出一副“哟,你来了”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来交罚款?”
他还真是没演够。
“不是,来申诉。我又不是冤大头。”
缪蓝再次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纸。
比小票的尺寸大很多,折了两折,看起来是信纸。
贺京桐接过来,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地转了一遍,“什么东西?你的检讨?”
“……”
缪蓝无语,她做错什么了要写检讨。
“这是上次我们捐钱的那个患病小朋友写的感谢信,我今天去找顾医生拿的,给你也看一看。”
“是么。”语调降下去。
信纸在手中停止转动,他扶了下眼镜。
原来是为这件事去的医院。
怎么忽然显得他小肚鸡肠、小人之心。
不对,这封信就不能让别人转交吗?非得她亲自去拿。
钱是他们俩一起捐的,顾俊语把信给他也行啊。
还是姓顾的有问题。
贺京桐坐直身体,把信纸打开,稚嫩的小学生字体呈现在眼前:“敬爱的好心人阿姨、好心人叔叔,我是被你们帮助的……”
百来字,他很快读完,评价两句:“字不错,病好了继续努力。”
“那我让顾医生转达。”
“不用。”
岂能平白让他们多一次交流的机会。
贺京桐尽力使语气显得平静:“我自己跟顾医生说。”
“对,我差点忘了。”缪蓝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圈,为什么会开放给顾医生看?”
“我爱给谁看给谁看——”他理直气壮,转瞬想到另一层,“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顾医生跟我说的。贺京桐,当时如果有个地缝我就钻进去了。”
他不满她的反应,“你钻什么地缝,我写的哪一条有假吗?”
“……”
这人已经分不清臆想和现实了。
懒得再辩,缪蓝接着兴师问罪:“我好好的开车去医院,好好的停在车位上,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贺京桐翻脸不认账:“那是霍嘉树干的!”
“……”
真难撬他这张嘴。
“你给我发的什么‘只要知道回家就好’是什么意思?贺京桐,是你先从家里离开的。”
……他就不该从家里离开。
开开心心地在家玩雪多好。
哪有这些破事儿。
“翻篇吧缪蓝。”贺京桐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走出阳光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这里堆一个雪猫给你。”
“啊?”
忽然就一笔勾销了?
他一个问题都没解释明白呢。
老太太看见他们俩一起过来,高兴地直说好好好。
另一边,霍嘉树激动地喊:“哥,嫂子,你们快看!”
他刚刚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下了他们俩的名字,并且在中间画了一颗不太标准的爱心。
每一个字都硕大无比,因此不容易写好,旁边还有几个作废的。
霍嘉树指着旁边一个被涂乱的半成品“缪”字,不好意思地给自己解释:“嫂子,你的姓太难写了,别怪我。”
缪蓝笑出声,“谢谢,你最终写出来的是对的。”
“那是,我特意在手机上查的。”霍嘉树又问他哥,“怎么样?我这也算将功补过吧。”
“可以继续补。”贺京桐要他手上的树枝,“你去陪奶奶。”
“得嘞。”他多有眼力见儿,麻溜地带老太太回屋,把雪地留给他哥和嫂子。
贺京桐也开始在雪地上比划。
缪蓝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没看明白究竟是什么。
肯定不是字,但也不像什么有意义的画。
她好奇问:“你画的是什么?”
“符。”
“……什么符?”
他还有这个本事呢,跟哪位道友学的?
这架势,不会是传说中的鬼画符吧。
他认真,仍在画,“桃花符。”
“嗳,贺京桐。”
缪蓝只觉得好笑,“你结婚了,想招桃花好歹稍微避着我点吧。”
贺京桐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丝停顿,看起来熟练得像画过几百遍。
但她怀疑让他再画一遍他绝对画不出一样的。
最后一笔落成,他把树枝朝远处一扔,“我这是斩桃花的符。”
重音落在“斩”字上,自信的腔调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说完,装模作样地作结印的手势,十个手指头伸直又屈起,看不出规律来。
虽然变换的动作是瞎编的,架不住手部条件实在优越,加上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超高的信念感,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起来颇具美感。
缪蓝有一时半刻真信了他的邪,好像他修道多年法力高强,画的符全都会灵验。
收势,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准雪地上的符印,仿佛在驱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令符生效。
然后他把掌心拍到她的额头上。
这是缪蓝唯一看懂的一个动作。
……意思是符会作用到她身上。
最后一步,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念出咒语:“把你的桃花全部斩断。”
第28章 28.一百分
斩桃花的符有没有用另说, 被贺京桐的掌心一贴,缪蓝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想明白了他一系列古怪行为的缘由。
把朋友圈开放给顾医生看;看到她去找顾医生然后给她的车贴假罚单;故弄玄虚画个符。
……是因为觉得顾医生是她的桃花?
她应该把掌心贴他额头, 试试他发烧发到几度。
缪蓝拍掉贺京桐的手, 弯腰捡起他刚扔下的树枝, 也开始在雪地上写字。
方才霍嘉树写错她的名字,有一个“缪”被他写成言字旁的“谬”。
她在错字前添了一个字。
贺京桐的视线随着她的笔划走完,两个字组成一个词。
荒谬。
“……”
荒什么谬!
他认真着呢。
“你别不信, 我刚在我奶的书上看到的符。无论桃花杏花梨花, 开一朵管叫它败一朵。”
符是他瞎编的, 但万事万物不都讲究个心诚则灵吗。
他自认诚意可以撼天动地。
见他真的在意, 缪蓝坦诚地解释一句:“我知道我结婚了, 外面不管是什么花, 不管是哪一朵,你放心, 我都不会采的。”
“哪一朵?”贺京桐细究她这个说法,越品越不对劲, 抓着她的手腕起欺近, “你究竟有多少朵?”
“……”
“一朵都没有!”缪蓝索性把话挑明,“你说的不就是顾医生吗。顾医生他比我大八岁,我认识他的时候, 我才五六岁,后面就觉得……我跟他甚至不是一辈人, 你懂吗?”
顾俊语上学上得早又跳级, 在医院实习的时候, 她还在上初中呢。
年龄差距加上生活经历的差距,导致彼此不可能有任何的想法。
因为他是顾老师的儿子, 他们这些年才没断了联系。
贺京桐听她这么说,扬了点笑,“我懂了。”
缪蓝不确定,“真懂了?”
“他是一朵老花。”
“…………”
大冷天的,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在冰天雪地里讲这些没谱的事。
“我们能不能进去,你不觉得冷吗?”
她踩着雪要往外走,被他拉住,“等会儿。”
贺京桐将她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起来让她戴好,拉链拉到最顶上,一直护到下巴处。
被毛绒绒的帽子边拢住,她整个人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白嫩嫩俏生生,鼻尖和脸颊一点生动的红。
明亮的眼睛,愣神地扑扇一下,疑惑他要干什么。
漂亮死了。
无边的雪景都逊她三分美。
贺京桐一下又想通了,单凭她的长相,就得俘获多少人心。
花花草草为她疯长,都是应该的。
“缪蓝,你确实该有几朵桃花的。”
缪蓝:?
这是什么人格分裂式的发言。
他到底让不让她有桃花?
“但没用,我全都掐断。”
“……”
没分裂。
一个德性。
脸颊被他轻轻捏了一下。
贺京桐触手觉得温热,她还能在外面坚持一会儿。
他朝管家要了柄趁手的雪铲,对缪蓝说:“先别怕冷,给你堆个猫,很快。”
不管中间经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才是正事。
他说话算话。
铲了一堆雪,他琢磨要怎么造一只雪猫。
先征求甲方的意见找点灵感,问缪蓝:“你要多大的,什么品种的猫。”
她惊讶:“你还能精细到什么品种?”
“你以为呢。”
缪蓝被他自信的样子唬住,“那就要英短,堆好了安两个蓝眼珠子。”
贺京桐:“英短长什么样?”
“……”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问题,想法马上又变了:“算了,猫都长一个样子,大差不差。我堆好了肯定能让你认出来是猫。”
……那你问什么问,多会似的。
缪蓝现在对他的技术水平持怀疑态度。
“你要是堆出来一只狗,我不会昧着良心说是猫的。”
“…………”
真正有实力的选手是不会轻易被打击到的。
贺京桐很快确定了大概的形状和尺寸,上手开始整。
担心无名指的婚戒掉进雪里找不到,他摘下来交给缪蓝,“帮我拿好。”
先是猫身子,然后猫猫头,顺序和比例得搞对了。
缪蓝看他越来越投入,动作也挺像那么回事,渐渐对成品有了期待。
“贺京桐,是你自己想玩吧,老说给我堆。”
“那你别上手。”贺京桐把她跃跃欲试的手挡开。
好吧。
她还嫌冷呢。
缪蓝在他旁边蹲下,当一个安静的欣赏者,眼见一只分不清品种的猫猫在他手中初具雏形。
过一会儿,她问:“你要不要戴副手套?”
“不用,我又不怕冷。”
……嘴硬吧。
他手上的皮肤已经被冻红了,看起来薄得近乎透明,底下大大小小的血管都青得发蓝发紫。
一会儿有他好受的。
因为戒指拿掉,无名指根的疤露出来,跟旁边的皮肤显示出颜色的差距来。
缪蓝的注意力从半成品雪猫转移到他手上。
这么一看,他的两道疤还挺严重的。
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时应该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恢复起来也不容易的。
“你手上的疤……”她刚开口,头顶上传来一阵嗡嗡声。
抬头一看,是一架在飞的无人机。
霍嘉树站在喷泉池旁,大声喊过来:“哥,嫂子,你们在玩儿什么呢?”
贺京桐指着无人机,问他干嘛。
“奶奶让我拍雪景,这么美,不记录下来多可惜。”
无人机机翼的嗡嗡声时远时近,行走的路径毫无规律和技巧。
要说拍雪景,镜头的选择也够随意的。
十有八九是受老太太的意,远程“监视”他们。
贺京桐没管,专心手上的雪猫,渐渐找到感觉。
他不求精细,只求传神。
猫猫只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没有面部的细节,但胜在耳朵和尾巴的感觉都对了。
慵懒高贵的气质跃然雪上。
如果隔远了看,会以为是一只雪白的猫卧在雪地上。
缪蓝挺惊喜的。
甚至还想再要一个。
他果真有两把刷子。
“真是第一次堆吗?你是不是偷偷练习过了。”
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这样的水平是值得发朋友圈炫耀的。
不比他的养猫日记正经。
贺京桐满意她的反应,总算他没白挨冻。
他站那儿,拽起来半点不谦虚:“这叫天赋。”
“你还会堆别的吗?”
能人都是有两分傲气的。
贺京桐不是一般的能人,他有十分:“会,龙我都能堆。但这是收官之作,以后不堆了。”
她惋惜:“为什么?”
“因为冻手!”
哦。
缪蓝笑出声,刚谁嘴硬说自己不怕冷的。
他看她幸灾乐祸,想把手伸到她脖子里让她感受一把。
半空又收回。
寒冰一样的温度,她特殊时期,不好来这么一下子。熟辞
他忍了。
放过她。
贺京桐正想给自己的收官之作起个名,无人机又飞过来。
这回也不装了,直接悬停在他们上方两三米的位置,轻细的嗡嗡声萦绕在耳畔。
他回头警告霍嘉树,让他赶紧把无人机飞走。
“哥,我都给你记录下来了,”霍嘉树拿着无人机的操纵手柄朝他们走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浪漫的心思呢。”
他得意地邀功,想操纵无人机绕他哥嫂转个圈,手上按了两下发现机器不听使唤。
糟糕。
头顶的嗡嗡声忽然消失,底下的两人也察觉到不对劲。
抬头望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无人机失去动力,竟直直地坠下来。
缪蓝还没回过神,只觉得自己被大力按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中,紧紧地护住了脑袋。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鼻腔里感受到雪的凉意,和属于贺京桐的清冽的气息。
耳朵隔着自己的帽子和他的外套,却好像听到了咚咚的心跳。
再一睁眼,看到无人机坠入厚厚的雪地中,机翼垂死挣扎转了两下没起来,彻底哑了火。
坠点离他们站定的位置好几米远,应该是被贺京桐及时挡开了。
霍嘉树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闯祸了,一个滑步上前,只差给他哥跪了。
他认错已然十分熟练:“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怎么回事,我刚检查无人机没问题啊。”
贺京桐手是凉的,心里蹭蹭冒火。
他松开缪蓝确认她没事,三两步走过去踹向霍嘉树,“霍嘉树,你别叫我哥,我受不起。”
霍嘉树躲都不敢躲,但他哥到底也没真踹他身上。
“哥——”
被一个眼神杀回来,他识时务地闭了嘴。
霍嘉树意识到跟他哥说这些没用,还是得找管用的人。
他拿捏着恰当的点头哈腰,给缪蓝九十度鞠了个躬:“嫂子,对不起。”
“……”
戏过了。
“没事。”缪蓝当然不会苛责他,“没伤到人就好——”
话音刚落,视线接触到不属于雪地的一抹红。
鲜艳得刺眼,晕染的范围越来越大。
是贺京桐的手在流血。
应该是被无人机划伤了,他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一道两公分左右细长的口子,渗出的血滴落在雪地上。
缪蓝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惊人地凉。
她怀疑他流出来的血都是凉的。
早知如此,还堆什么雪人雪猫的。
无人机的部件并无锋利的锐器,从两三米的高度掉下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是他手上的皮肤被冻得薄而脆弱,才会一划就破。
贺京桐以为她是要劝自己别跟霍嘉树生气。
意外感受到温暖的触碰,视线落到她皱起的眉上,耳边响起她语带关切的声音:“别动,你的手受伤了。”
他低头。
手上的神经被冻得麻木,看到伤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
视线再次杀到霍嘉树身上。
霍嘉树:“……”
他现在只能庆幸不是他嫂子受伤了,要不然他怕是得自刎谢罪。
进了主楼去处理伤口。
贺京桐先用温水把血渍冲洗干净,手上很快回温。
所幸只是表皮被划破,伤口不深,血一会儿就止住了。
霍嘉树带着缪蓝在客厅的某个储物格找到医药箱,他战战兢兢坐立难安:“嫂子,我真的完蛋了。”
“……不至于。”
“其他事情不至于,但我有前科的。”
“嗯?”
什么事用得着前科这种词?
“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哥左手上的疤就是我弄的。”
他根据自己的记忆简单讲了一遍给缪蓝听。
情形跟今天类似,十二岁的贺京桐为了保护即将摔倒的六岁的霍嘉树,手掌护住他的脑袋,结果被地上的玩具零件划伤了。
当时流的血比今天多多了,并且伤口太深,最终留了疤。
“嫂子,从那时候起,我感觉我哥就不待见我了。”
缪蓝不知道是霍嘉树的记忆偏差还是叙述偏差,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当哥哥的既然不顾一切保护了弟弟,又怎会事后介怀。
她敏感地察觉到,问题怕不是出在家长的态度上……
但她终究不了解始末,只能宽慰霍嘉树:“别这么想,你哥你还不了解吗。”
真不待见他,贺京桐也不会一口一个小混蛋挂在嘴边了。
贺京桐从洗手间出来,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缪蓝给他处理伤口。
照她看,那么浅一道,放着不管,伤口很快也能愈合。
但少爷受伤好歹有她的原因,得好好供着。
她在他的伤处轻轻擦了一层碘伏,“还疼吗?”
其实不疼了,但她都问了,那他只有一个答案。
“疼。”
说着又怕疼得不到位,加了声虚弱的吸气声:“嘶——”
……够假的。
但她没拆穿,低头给他吹了吹。
照顾伤患,她是一等一地温柔耐心。
贺京桐心想受点伤也不全是坏事。
擦完碘伏,也没什么好处理的。
她执起他另一只手,重新把戒指给他戴上,摸摸他的疤,主动提起:“我听嘉树说,你这里的疤是因为他。”
贺京桐脸色平静,对这件事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我都不记得了。”
“哦。”缪蓝接着帮他回忆,“他还说,你流了好多血,而且流了好多眼泪,眼泪比血还要多,他第一次见你哭那么厉害。”
“放屁!”贺京桐没忍住,差点从沙发上坐起来,“是小混蛋自己在那儿哭,我一边流血一边还得给他擦眼泪。霍嘉树——”
他说完便意识到缪蓝是在诓他。
霍嘉树再混蛋,也不敢拿这件事胡说八道。
“你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啊?这又不是你的错。”
贺京桐仍是那套说辞:“什么不好意思。我就是忘了,你刚一说我才想起来。”
缪蓝尝试理解其中的原因:“受伤并不影响你装酷诶。”
他脸上没了刚才刻意的强硬。
并不是酷不酷的问题。
霍嘉树当时年纪还小,记忆里未必是事情的全貌,转述给第三人听,偏差说不定更大。
贺京桐左手攥了一下又松开,戒指遮住了无名指的疤,中指处的疤仍清晰地显示出存在感。
罢了,现在还计较才是真的不酷。
“别瞎猜,我从来没装过酷。”
缪蓝握住他两只手,让他的大拇指竖起来,隔空肯定十二岁的他自己,“为了保护弟弟受伤,是真的很酷。”
霍嘉树听到那声带着怒气的召唤,又怕又不敢不出现,磨磨蹭蹭还是过来了。
他隔着茶几,目测离他哥的距离够他随时跑脱。
低眉顺眼:“姐夫,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贺京桐原本没想搭理他,听到他的称呼,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拧着眉,“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叫哥吗。”霍嘉树语气弱弱的,却自有一套歪理,看起来完全没在演,“阿蓝姐姐以后就是我亲姐,我管你叫姐夫。”
他还不嫌事儿大,装模作样地补了一句:“行吗?”
缪蓝默默地看戏,心想他们不愧是亲兄弟,骨子里如出一辙地欠揍。
还是有个妹妹好。
她妹妹可不会这么气人。
“滚。霍嘉树,你趁早消失在我眼前。”
“好的,姐夫。”
“……”
要不是手上有伤,他绝对一巴掌拍霍嘉树脑袋上。
贺京桐的手上象征性贴了两个创可贴,管家过来说马上开饭。
老太太今日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鸡汤,煲了三个小时,开盖尝了味道,满意得不得了。
准备找碗盛出来,一回头发现她大孙子正在翻箱倒柜。
“你在这儿找什么呢?”
贺京桐又开了一个柜门,“您不是有一套梅森瓷的碗碟吗,我找出来盛饭。”
老太太拍他的手,“那是我珍藏的,盛什么饭!”
“蓝蓝喜欢,”他给老太太透露秘密似的,悄悄说,“她娇气得很,吃饭得用好看的餐具才吃得香。”
“是吗?”老太太一听这么说,立马改了主意,主动给贺京桐指路:“在这儿,第二个格子,都拿出来给蓝蓝用。”
上桌吃饭,缪蓝发现唯独自己的餐具跟大家都不一样。
一套都是梅森瓷经典的蓝洋葱系列,收藏价值极高的餐具,单给她用了。
她一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悄悄问贺京桐。
“公主专用,放心吃。”他的声音没收着,所有人都听到。
老太太帮他说话,“蓝蓝,这是京桐特意问我要的,他说你喜欢。”
……她是挺喜欢的。
但值得贺京桐特意去要吗?用普通的餐具吃不开她了?
岂不是显得她事儿很多?
“奶奶,我不挑的。”
“蓝蓝,你这话说得不对。”老太太摆摆手,“你该挑,怎么挑都行,奶奶有的,都给你。以后这一套,专门留着你用。”
缪蓝忽然想到以前在缪家吃饭的情景。
她也会听到类似的话,可以挑,可以选,可以任性。
但都不是对她说的。
她上有一个被亲妈惯着的小姑姑,下有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堂妹。
处在微妙的位置,她一直懂事,从不提分外的要求。
如今贺京桐的奶奶在表现对她的偏爱。
是爱屋及乌,也值得感激。
缪蓝应下,眉眼露出恬淡的笑:“谢谢奶奶。”
老太太提出让他们三人都在家里住一晚,“蓝蓝,你要用的东西家里都备着呢。”
霍嘉树应下了,贺京桐却没答应,“奶奶,今天嘉树克我,我们不能住同一屋檐下。”
霍嘉树:“……”
他委委屈屈:“哥——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伤心了。”
“你闭嘴。”
理由再无厘头,贺京桐的态度是明显的。
他这么说了,缪蓝也不好再上赶着说要住下。
总归回自己的地方更自在。
老太太从来不强求这些事,他们不住便不住。
吃完饭后,缪蓝和贺京桐便先离开了。
管家已经把车开到楼前,下了台阶便上车,免了冷风的压迫。
开的是贺京桐的那辆车,他上了主驾,缪蓝有些不放心:“你手上的伤影不影响?要不我来开吧。”
“现在不影响。”
“……那什么时候影响?”她直觉他又要说一些离奇的话。
午后的阳光映着雪,有些刺眼,贺京桐换上了车里的墨镜。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出去。
那点伤确实不影响开车,再晚些就要愈合了。
他答:“随机发作。”
缪蓝不想再问怎么随机的,她已经能预判他的答案了。
但他不问自答:“比如晚上洗澡的时候不能碰水,需要你帮我。”
“…………”
果然没藏什么正经心思。
她偏头看他。
墨镜一戴,格外像个混球。
缪蓝帮他导航到郁金堂,“你为什么不想住奶奶这儿啊?”
“你想住?我现在开回去。”
“问问嘛。”
他嗓音懒懒的,让人分辨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你又不跟我睡一张床,难道让我去跟霍嘉树睡?”
“趁火打劫才是你的风格吧。”
他威逼利诱或者随便想点招,在他家里的地盘,她未必不会同意。
“我要你心甘情愿。”
这句也挺假。
像是刻意装高尚的情种。
缪蓝不爱问了,转过头专心看窗外的景色。
贺京桐似是察觉到她的无语,又主动勾起话题:“怎么,还是不信?”
“你倒是说点可信的。”
“要是旁的时候,我就应下了,然后像你说的,趁火打劫。”
贺京桐偏头看她一眼,调度出认真的神色和语气,隔着墨镜也传达无误。
他说:“你生理期,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舒服自在一些。”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很微不足道的一个理由,但是缪蓝立刻就信了。
他真的有在关照她生理期的每一个细节。
是个体贴的混球来着。
缪蓝开口:“贺京桐,我落了样东西,你再开回去。”
“你不用那么感动,再把我骗回去住。”
“……”
感动不能多一秒。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调头了。
回到老宅下了车,缪蓝麻烦管家找个大号的保温箱来,然后让人把草坪上的那只雪猫完整地挪到箱子里。
贺京桐意外这是她说的落下的东西。
她居然会这么喜欢。
心里满足又得意。
她给他的情绪价值向来都是一百分那么多。
他戴着墨镜,插兜在那儿装酷:“我回家再给你堆一个就是了。”
“你不是收官了吗。”
“只要钱到位,再堆百八十个都不是问题。”
“……”
你的匠人骨气何在。
“哪能让少爷你再挨一回冻。”
“少爷这回心甘情愿。”他心情好,连少爷的称呼都主动认下。
“说好了给我堆的。”缪蓝摸摸他手上的创口贴,仰脸看他。
“这是孤品,带回家才行。”
第29章 29.梧桐树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从贺家老宅开回郁金堂。
经过梧桐大道,两侧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路过的车辆开得也慢些。
缪蓝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景色。
难以数计的高大树木整齐地列于道路两侧, 曲折蔓延至山顶。
落雪过后, 灰青色的梧桐树压上了一层冷调的白, 枝干错落,交织形成的封闭图形将天空框成不规则的小块,是大自然随意发挥的画作。
梧桐大道的四季有鲜明的颜色区别, 冬日专属的灰白沉淀出深远宁静的肃穆之感, 金色的太阳光亦被衬出冷硬的金属质感。
这样的景色自有独特的魅力, 当下如此严寒的天气仍吸引不少人专程过来拍照打卡。
缪蓝拿出手机随意拍了一张。
贺京桐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 “拍一张给我。”
“拍得不好。”
缪蓝并非推辞或谦虚。
镜头里晃焦, 照片成型, 树影模糊。
原想删掉,废片渐渐看出高级感来, 像文艺片里的一帧。
意义难懂,但逼格拉满。
好像也还行。
她问:“你要照片干嘛?”
“下雪了, 换个应景的头像。”
缪蓝哦一声。
自从他暗戳戳地把自己在她那里的对话框置顶, 她对他的头像越来越熟悉。
由此想到一个问题向他确认:“你名字里的桐指的就是梧桐对吗?”
贺京桐淡淡嗯了一声,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
“据说我爸跟我妈当初是在某棵梧桐树下定情, 后来有了我,才取了这个字纪念。”
缪蓝分辨不出他声音里的感情色彩, 似在讲一件跟自己无关本支援由蔻蔻群衣尔捂衣四艺四一而每日 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的事, 又似带了丝嘲意:曾经真挚到用孩子的名字来纪念的感情, 不过也是一拍两散的下场。
她只能客观地评价:“很好听,你的名字。”
他说谢谢, 情绪不高。
缪蓝微微侧身,语气里投入比方才更多的诚恳:“贺京桐,你是你自己的树。”
也像文艺片里的台词,语焉不详。
梧桐树可以被当成纪念,但梧桐树永远是树本身。
贺京桐是一段感情的结晶,也永远是他自己,不会因为感情的破裂而抹杀他本身存在的意义。
贺京桐听懂她所指,可是选择用另一层意思来打岔:“我可以给你乘凉。”
缪蓝从善如流:“那谢谢你。”
她把照片给他发过去,听到他手机震动一声。
他趁机要求:“把我的备注改了,你不是说我的名字好听。”
“你都把自己置顶了,怎么当时不一起改了?”改就改吧,缪蓝没什么不愿意的,当初也只是懒得。
“我等着你什么时候自觉改。”他当时是抱有这样的期待,现在发现就得明着来。
搞什么迂回?他自己先急死。
缪蓝点进他的头像,把备注改成他大名的三个字,“其实你小名也挺好听的。”
贺京桐:?
“我什么小名?”
“桐桐啊。我听奶奶这么叫的。”
老太太还是叫他京桐多,偶尔蹦出两个桐桐,她听到了。老太太悄悄跟她说,大孙子小时候叫这个名儿,现在不给别人这么叫他。
他警告:“没有这个小名。”
缪蓝好笑:“知道了拽哥,不可以叠字叫你。”
“……”
黑色的宾利驶进郁金堂八栋,缪蓝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一时想明白。
明明是她的家,无端让她觉得陌生。
从车库出来,要先把雪猫安置好,便绕到庭院去。
缪蓝走着走着停下脚步,终于知道不对劲在哪儿。
一路上视线被大面积的冷白雪色占据,到了家,那抹白毫无征兆地不见了。
不止地面上,连草木枝叶上落的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户外桌椅上、照明灯上、合拢的遮阳伞褶皱上、两个汉白玉莲花缸的缸沿,一切能存住雪的犄角旮旯,全部被清扫干净。
……好像北宁这场下了一天一夜的初雪从未光临过此地。
缪蓝震惊得在原地转了一圈,目下所及无一丝雪迹,终于确认不是自己眼睛的问题。
“家里的雪呢……”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贺京桐抱着保温箱站在她身侧,不动声色随着她环视四周,将她脸上的难以置信收入眼底。
他当然不会说是他干的。
上午偶然看到她去医院找顾俊语,他当时不痛快,开车带霍嘉树回老宅的路上,一上头便打电话回郁金堂,让阿姨把别墅的积雪全铲了。
他原话是:“家里一点雪都不要留。”
她不是喜欢雪吗。
让她回家没的看。
后来在老宅见了面,她解释过,他给她堆雪猫,两人又吃了饭,他便也忘了这茬。
现在亲眼见到仿佛从没落过雪的别墅……
只能说,阿姨打扫得真干净。
贺京桐脸不红心不跳,不知道何为心虚,微微仰头指天:“出太阳,雪化了。”
缪蓝:“化了?”
谁能信?
不过半天的工夫,整个北宁的雪都还没化,就他们家里的化了。
八栋是有什么结界吗?太阳公公集中火力照,一出这个范围就失效了。
别太离谱了这位始作俑者。
缪蓝试图从贺京桐的表情上寻找蛛丝马迹,奈何他完全不露一丝破绽。
她纳闷:“家里的雪怎么得罪你了?”
“跟我没有关系。”他平静得甚至不使用反问句,看起来当真无辜。
嘴硬难撬开,缪蓝默认是他干的,他承不承认都不妨碍。
“谁大言不惭地说要给我再堆一个雪猫的?你打算用什么堆?”
“……”
失策了。
他阵势依旧,没有落入下风的时刻:“雪迟早都要化的,北宁也不是只下一场雪。”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也不是多执着在家里赏雪,但是——
缪蓝拍拍他手上的保温箱,指出自己在意的关键点:“但是你堆的雪猫要放哪里?”
雪猫最好的归宿当然是雪里,可以留存得长久一些。可现下家里一点雪星没有,唯一的雪制品只能孤零零地存在。热容不同,无论放到哪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化了。
贺京桐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山人自有妙计,郁金堂的物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我让物业往院子里堆点雪。”
缪蓝真实地叹了一口气。
越来越离谱了。输词
他怎么跟物业说?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打着她的旗号说她想要的。
哦,把家里的雪扫出去把外面的雪堆进来,什么龟毛又有病的业主。
到时候她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贺京桐说一不二敢想敢干,见他真要去,缪蓝连忙将人拉住,“你等一下。”
她朝房内大声召唤阿姨。
阿姨听到声音推开门,惊喜看到他们一起回来了,下了台阶走近,问有什么事。
“阿姨,家里还有什么地方有雪吗?我要用一下。”缪蓝抱着一线希望,兴许阿姨把雪堆在某个地方了。
“嗳哟,先生说了,我就全扫了。哪里还有雪……”阿姨完全搞不明白,小夫妻一会儿不要雪一会儿要雪,到底在闹什么。
贺京桐刚才的死不认账被阿姨的话彻底击穿。
缪蓝和他对上视线,人家压根儿也不当回事。
心理素质强大。
阿姨苦思冥想,前后左右各处看,终于灵光一闪:“房顶我没上去,那上面的雪应该没化。”
贺京桐:“上房顶吧,蓝蓝。”
蓝蓝不想理会他,并发送了一个白眼。
但是被无情地挟持带走。
在郁金堂住这么久,缪蓝还是第一次上房顶。
三层上面是一个露台,落下的雪自然也被阿姨扫干净了。
再往上半层是真正的房顶。
无人问津的地方,厚厚的积雪得以保存。
十来米的高度,俯瞰整个小区的风景绰绰有余。
这么一看更加明显,也就他们的八栋跟人家不一样,除了房顶,房前屋后上上下下,雪少得可怜。
贺京桐将保温箱的雪猫取出来,里面的雪保持未化,猫猫形状依旧,只是耳朵尖尖有消融的痕迹,呈现出圆润状。
仅仅一丁点的改变,气质由慵懒高贵切换成乖顺可爱。
缪蓝觉得有被治愈到,一并释怀了家里的雪被清扫的可惜。
蛮神奇的,他的手艺。
就是他本人没他手下的猫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少爷脾气。
贺京桐重新给猫耳朵塑了塑型。
隔远看,白和白融为一体,在明亮的太阳光下,轮廓的阴影可以分辨出猫的形状来。
完成后,他拍拍手上的雪起身,问缪蓝:“把它放在房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震慑方圆百里的耗子?”她质疑,明明奇怪的问题被他的语气包装得正经,好像多么值得探讨。
贺京桐道:“它雄踞房顶,俯瞰世界,是一只有远见有志向的猫。”
“……”
明明是不得不把猫放上来,他还整出意义来了。
不就是给自己找补吗。
缪蓝讥讽他:“要是放在楼下,你是不是要说它蛰伏沉淀,韬光养晦了?”
“放在楼下就放在楼下,我不会多一句废话。”
这会儿又不装了。
看在他创造这只雪猫的份上,缪蓝主动拉他的手想给他暖暖,“后悔了吧少爷。”
没想到他的手还是热的。
真抗冻。
他体温分明就是高。
贺京桐反握住她的手,热传递由他自她。
他确实有点后悔,楼下要是有现成的雪,何必带她上来挨冻。
……冻就冻了,也不是冻一下就坏了,总之她得跟他一起。
“给它起个名字,我们就下去。”
缪蓝没想到还有起名环节,她没有任何想法,只有一个意见:“别叫喵喵就行。”
“为什么?”贺京桐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喵喵的喵喵,挺合适的。”
缪蓝摇头,因为她会代入——“喵喵怕冷,喵喵不想孤独地待在房顶。”
也是,他考虑得不周。
楼顶没有多余的树枝或工具的,贺京桐暂时松开她的手,半蹲下来。
在三维的雪猫旁边,他比照着同样的大小,用手指在雪上画了只二维的猫。
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只酷酷的猫,也很传神。
缪蓝怀疑他是不是学过画画。
艺术天分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添了几笔胡须,猫猫画完。
……给人的感觉有些像他本人。
不过他画一只猫在这儿干嘛?
他在两只猫旁边分别写了名字,她一笔一画看着,第一反应是他取名真敷衍,第二反应……她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两个名字是:喵喵、京桐。
……他的底线倒是明确,猫猫这么可爱,名字也不能叫叠字的桐桐。
左右两个名字中间仅用一个&符号连接。
像他们天生就在一起,也像他们永远会在一起。
他们共同出现,也会在雪化的时候共同消失。
缪蓝读懂贺京桐画这只猫的意义,同他本人的陈述没有丝毫偏差:“好了,喵喵不孤独了。”
身处冰天雪地中,她心口热得鼓噪。
有一缕神思尚且围绕着两只猫转,缪蓝脱口而出道:“贺京桐,你……好会啊。”
贺京桐起身,不再逗留或发表什么感想,用没沾过雪的手牵着她下楼。
“你说两只猫?”他暂时理解成艺术方面的会,语调高扬,“早跟你说了,这是天赋。”
……是拽的,但他能不能先别拽。
搞清楚重点行吗。
进入温暖的室内,脚步踏在木质楼梯上,清晰的咚咚声合上心跳的频率。
缪蓝为自己心中的好奇找答案,直言不讳:“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脚步停下,贺京桐拉着她站定在某一级楼梯上。
他把起雾的眼镜摘下,微微弓背,凑她很近。
干净又直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呼吸交缠,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
心照不宣的下一秒,带着凉意的唇碰上她的,转瞬火热。
颈侧被他揉着,他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唇瓣擦过她的耳垂:“我这不正谈着呢吗。”
尾音两个语气词,他说得轻佻,又因为他低沉的嗓音浸染了一丝难言的性感。
缪蓝睁开眼睛,撞入他的视线中。
刹那的反应,惊觉自己此刻经不起和他对视。
飘开的视线被他纠回来,他的手掌稍一用力,便轻松左右她。
他偏要她看着他。
“对了,忘了告诉你。”贺京桐的眼眸中晕开坦荡的笑意。
“在这方面,我同样天赋异禀。”
第30章 30.加班费
北宁的雪过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化干净, 郁金堂八栋房顶的两只艺术猫在主人的每日光顾下,一点一点地消散无形。
这样的结果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缪蓝和贺京桐并不会觉得太惋惜。
雪不是只下一场, 他的高天赋艺术才华总有再次施展的机会。
“喵喵”和“京桐”会存在于各种维度中——包括他的头像。
先前缪蓝自认为很有文艺片氛围的雪后梧桐大道照片, 是他原本打算当头像的。
看到成片后, 他无情地嫌弃,两个字将其定性为废片:“晃眼。”
他又问她有没有别的照片。
缪蓝让他自己去拍,他非要她手机里的, 结果发现她在老宅拍的那几张雪猫照片很有意境。
有雪有猫也有他。
他便选了一张, 裁剪好, 征用为新头像。
一众朋友差点不认识他, 纷纷发来不可思议的惊叹:
“您那头像都用多少年了, 怎么突然换了?”
“梧桐树爆改雪中猫, 桐子转性了。”
“等等——照片是谁拍的?”
他谁都没搭理,一句“你猜”应付全世界。
贺京桐在房顶拍下最后一张可以看清猫猫形状的照片, 发送给缪蓝。
下楼后,等了半个小时, 也不见她回复。
……可真是忙死她了。
缪氏年终最重要的一个珠宝展活动举办在即, 缪蓝这几天都在加班,昨天晚上更是到了十一点才收工。
他一直等着她回来,结果她根本没在意, 以为他也是忙到半夜。
招呼也不打,宵夜也不吃, 回到房里洗漱完, 倒头就睡。
他严重怀疑, 就算他当时在她身边睡下,她也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
以后顺理成章睡一张床, 看她还狡辩什么。
……但他忍了。
给她睡个称心如意的觉罢了。
手机上时间显示八点多,看样子她今天也不会回来太早。
贺京桐去书房里待了一会儿,看文件看书都沉不下心来,终究一个电话打到缪蓝那儿。
她隔了一会儿才接起,大概来电显示都没看,一开口问他哪位。
“……”
他没好气,“我。”
简短的一个音,其实不太好分辨是谁,但声音里夹杂着的不爽的情绪太过鲜明,缪蓝当即反应过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仰头向后靠在椅背上,乍一放松下来,声音有些哑:“贺京桐,你有什么事吗?”
他开门见山:“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我可能不回去了,”她看了看时间,平静地答道,“你自己睡觉吧。”
……他哪天不是自己睡觉的,用她叮嘱。
但她不回来是要去哪儿?
贺京桐把话问清楚了。
缪蓝起身去接了杯温水喝,嗓音清明几分,“今天不知道要几点,我在休息室里睡一晚,省得来回折腾了。”
“我不同意。”
“……怎么就不同意了?”
她回不回去又不影响他什么。
电话那端的声音沉沉压下来,是为她着想:“你一个人,晚上睡公司不安全。”
缪蓝领情,跟他解释:“不会啊,我以前也睡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结婚了,再忙我们每天起码要见一面。”
……谁规定的?
缪蓝:“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每天要见一面。”
“你倒是提醒我了。”贺京桐严防死守,“以后再出差,不管去哪里,不管有多忙,我每天给你打一个视频。”
“……”
大可不必。
“那我现在也可以跟你打视频。”
她顺着他的逻辑试图说服他,奈何他根本不接招:“不回来我就去堵你,明天早上大摇大摆从你办公室出来。”
“…………”
缪蓝毫不怀疑他能干出这样的事。
贺京桐从书房出来,拿到车钥匙,“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
“等着。”
电话被挂断,他是铁了心要过来。
缪蓝原本疲累又烦闷,经过这么一通打岔的电话,心底松泛地涌上一些小泡泡,你挨我挤地膨胀起来。
带动她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
仿佛徜徉在舒适的风中,有人会一直托着她。
他要来接就接吧,她成全他当免费司机
晚间车辆不多,贺京桐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缪蓝公司楼下。
大厦有两层集中亮着灯,正是苦命的加班人所在的楼层。
缪蓝暂时还走不开,让康璇下去把人接来。
上了电梯,贺京桐问这位秘书:“你们吃晚饭了吗?”
“吃了,老板给我们加了餐,”康璇趁机打老板的小报告,“但是我看老板好像没什么胃口,大部分都剩下了,她还喝了好多咖啡。”
贺京桐不由蹙眉。
她胃要好好养着不知道吗?敢这么作。
电梯停到指定楼层,贺京桐被康璇带着进来,经过开放的工位区域时,毫不意外收获从头至尾的注目礼。
众人在加班的紧张和愁闷中探寻到一丝八卦的趣味。
公司上上下下都吃过缪蓝结婚的喜糖,也听过传言,说她和贺家那位是为了商业利益联姻,根本没什么感情。
……那现在是在干什么?加班过程特意来访,不像没感情的夫妻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康璇把人送到缪蓝的办公室,出来时立马被一众人围住问,“刚进去的那位,就是河清的贺总,跟老大结婚那位?”
大部分人没见过贺京桐的真容,但是瞧刚才的架势和气度,应该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康璇心知她老板从没有隐婚或雪藏老公的意思,便替她大方答了:“是贺总。”
她回头朝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气声补充道:“专程来接老板回家的,我们今天应该能早点收工!”
几个年纪小的女同事克制地啊啊啊出声,“老大能不能把她老公放出来给我们多看两眼,我好像找到我的缪斯男神了。”
“……”
还是加班吧各位。
贺京桐进了办公室,缪蓝头也没抬地指挥他:“你先坐一会儿,我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她手上还有一份宣传计划等着批,今天必须得弄完。
他非要来接她,只能在这儿等着。
贺京桐像身处自家办公室,随意地走动打量。
和办公室连通,果然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洗漱用品和寝具一应俱全,条件是够临时住一晚的。
但她有家不回,像什么样子。
他自己给自己倒好了水,抽了她书架上一本书,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随意翻着。
手机倒计时半个小时,只要时间一到,他就去把她的电脑关了。
期间不时有人敲门进她的办公室,或者她出去跟手下的人沟通细节。
来来往往,是个人都要装作不经意多看贺京桐一眼。
这位传说中很不好惹、很难伺候的河清总裁,这么晚来接老婆下班,老婆还没忙完,他便捧着本书,不麻烦任何人,安静地等待。
怎么有种违和的……贤惠的感觉?
缪蓝视线偶尔投过去,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眼的倒计时圆圈。
……他跟监工一样,搞得她莫名紧张。
她喊:“贺总。”
贺京桐抬头,预感到她这个称呼背后的“不怀好意”。
他把书放在腿上,手扶了下眼镜,声音里含着明显的兴味:“喵总,有何贵干?”
他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缪蓝直说了:“年终的财报我还没看完,你帮我看一下现金流量表,整理个结果给我——行吗?”
他的水平做这些工作绰绰有余,她也不担心他会泄露或以此做什么文章。
贺京桐:“我来给你加班的?”
“我出加班费的。”
“那你可能出不起。”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起身,从缪蓝那儿接过一个文件夹和笔,“看完就走,你也别想多留。”
“辛苦了贺总,加班费随你开。”缪蓝把口头的甜头给够。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手机倒计时响铃的时候,贺京桐把文件夹飞回办公桌上,力度和方向控制得刚好,文件夹滑到她手边。
该有的结论和分析都明明白白写好,他一并整理了一个电子档给她发过去。
缪蓝还没来得及查看,只说了声谢谢。
他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好,手上那支笔灵活地翻转,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多说。
……这谁受得了。
缪蓝抓紧把电脑关了,让康璇通知大家伙儿都下班。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少爷,我听到了,让它别响了。”
——他不说话,闹钟替他发声,响这么久一直都没按停。
他满意了,把扰人的声音关掉。
“回家吧喵总。”
贺京桐绕过办公桌去牵她的手,缪蓝毫不犹豫地躲开,“工作场合,拉拉扯扯不像话。”
“……”
过河拆桥也没她这么快的。
从办公室出来,外面还有人没走。
缪蓝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
康璇跟上来问一句,既然贺总来接,用不用帮她把车开回去。
贺京桐率先替她答了:“不用,我管接也管送。”
康璇已经能准确领会贺总的意思是不是自家老板的意思,果断干脆地应下:“好的!”
几个还没走的同事在背后光明正大地目送他们俩上了电梯。
郎才女貌相当登对,有人就这幅画面发表感想:“老大和贺总,虽然连手都没牵,但是这么并肩走着,就是感觉能……一直走下去。”
“等等,我有新灵感了!”大家还在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一个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我那条手链的接口设计,就是不一定非要紧紧扣在一起。感谢贺总来一趟……”
说着就要去改自己的设计稿。
其他人纷纷摇头:“……下班吧,工作狂。”
缪蓝上了车,终于放松下来,歪着脑袋在副驾位子上靠着。
晚上中心商务区各种高楼的灯光美轮美奂。
贺京桐把车开得平稳缓慢,沿路看有什么适合吃宵夜的地方,对缪蓝道:“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现在不饿。”
她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但是提不起胃口。
压力大的时候,她能保证睡眠就不错了。
不过今天晚上喝了两杯咖啡,这会儿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也毫无困意。
索性把手机拿出来,看看还有哪些工作可以接着处理。
贺京桐余光瞥到她的动作,不赞同地蹙起眉心:“歇会儿吧喵总,公司又不是马上破产了。”
“我在看你刚才给我发的东西。”缪蓝坚持,“看完了给你批加班费。”
他轻咳一声,“我接受金钱以外的方式。”
“……”
打的什么算盘。
晚间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其实很伤眼睛,但她看得投入。
他写的分析结果漂亮、精准又易读,把重点都给她划好了。她只让他帮忙看现金流量表,但是他把三大报表之间的勾稽关系都给她理清楚了。
这是短短十几分钟内的成果,比财务交上来的东西更加一目了然。
缪蓝抬起头,视线偏向驾驶座的贺京桐。
他认真起来。
……好正点啊。
包括此时此刻开车的动作。
仪表盘和车内氛围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亮部和阴影区域分明,五官的立体度显露无疑,女娲娘娘再捏一个也捏不出这么好看的。
配合上他那双漂亮修长的手。
似乎玩转的不止是方向盘,人生道路的每个十字路口,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难怪今天加班的几个人敢跟她提那个离奇的要求:老板能不能让贺总出来给我们多看两眼。
他确实有这个姿色啊。
既然她不想在外面吃饭,贺京桐便提了速,车很快到了郁金堂正门,门卫抬杆放行。
注意到她的目光,他问:“怎么了,没想好怎么付我加班费?我可以给你提供几个思路。”
“有除了上床之外的思路吗?”缪蓝直接戳穿他。
“……没有。”
他本来没想这么一步到位的,但她也不是扭捏人,他们对床上的事向来有共识。
缪蓝认真考虑了:“压力大的时候,上床应该挺有用的吧。”
她已经吃不好饭了,今晚还可能睡不着。以前没有这种途径,现在还挺想试试的。
贺京桐:“…………”
手中的方向盘差点没把住,车子拐了个曲折的弯。
他反应过来回正,可仍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正派得不行,可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缓解压力的工具鸭?
……那他也不是不能当!
车子开进八栋的车库停好,贺京桐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先亲了一下。
“缪蓝,你别后悔。”
“我……”
看他的架势,她已经有点后悔了。
跟他上完床,她不会压力更大吧……
“后悔也晚了。”
“……”
他压根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下了车,今天阿姨休息,别墅里的灯都没亮。
在家门口,缪蓝自然不会再拒绝跟贺京桐牵手。
他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在昏暗的环境中,释放出一种充足的安全感。
一进门,安全感转化为强势的掠夺,她被按进他怀里,密集汹涌的吻落下来,在她的颈项、脸颊、唇畔。
他向来急切、热烈,带着她投入进去的时候,不留一点空隙分给其他的感受和情绪。
仅仅是一个开始,缪蓝便不再有怀疑。
跟他上床必然是抛却压力的绝佳手段。
两人的外衣自然而然地被脱掉。
他抱着她上楼。
缪蓝两只腿勾在他腰侧,觉得有句话要跟他讲清楚:“上床不是付你的加班费,我心甘情愿的。”
她唇色潋滟,声音里裹了糖似的,丝丝甜进贺京桐的心里。
她多会呀。
这不比缓解压力的论调好听。
“哦。”他假装矜持一下,手掌捏捏她腰间的柔软,“那你想怎么付?不能白使唤我一回吧。”
“就……口头表扬一句。”
“说说看。”像画大饼,但他挺期待被她夸。
缪蓝略一倾身,脑袋凑近。
要开口又有些不好意思。
……会不会像调情?
他们在床上向来都是直给,总感觉多此一举。
“诓我呢?”贺京桐等了半天没听着音,手上轻掂了一下。
缪蓝搂紧他的脖颈。
吊灯垂落在旋转楼梯中央,暖调的灯光映照左右,徒增暧昧。
对视的刹那,又找回先前的感觉。
她舔了下唇,“贺京桐。”
开口,声音不是甜的,而带着成熟的引诱气息。
撩过他的心底,蔓延至喉间,泛起细细密密的酥痒,亟待纾解。
他克制地应一声:“嗯?”
缪蓝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调情就调情吧,左右她也没机会跟别人调了。
“你认真的时候,不止工作,包括现在……都超级正点的。”
知道她夸人有一套,贺京桐还是被这句话惊喜到。
这不是让他害羞吗。
“对你胃口吗?”
缪蓝越来越上道,觉得调情好像也不难,他的反应也让她挺满足的。
“你是我今天唯一的胃口。”
贺京桐彻底陷进她的甜言蜜语中。
他用膝盖顶开房门,灯都没来得及开,“今晚别睡觉了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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