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许小华忍不住问道:“奶奶, 你说这事,许呦呦知道吗?”虽然自己不喜欢许呦呦,但是也不可否认, 她对大伯还是有些父女情分的。
曹云霞这样做,许呦呦心里又会做何感想?
沈凤仪摇头道:“应该不知道,这种事, 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曹云霞怕是也不好意思和女儿开这个口。”
许小华都觉得有些魔幻, 似乎从大伯一家搬出去后, 剧情的走向就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祖孙俩到了白云胡同口,也不过才七点半, 恰好看到叶有谦骑着自行车去上班, 许小华喊了一声“叶叔叔好!”
叶有谦抬头见是许小华,想扯一点笑意出来,但最终也只是牵了牵嘴角,点了点头, 就骑着车走了。他想到儿子说的, 如果那天不是妻子出事,这个孩子大概也不会走丢。
沈凤仪望着他的背影,和孙女叹道:“唉,你叶叔叔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魂不守舍的,你叶奶奶和我叹了好几回。”接着又悄声道:“也就是现在不讲究请大神, 不然你叶奶奶都想找人来给你叶叔叔看看。”
许小华哑然, 她知道, 叶叔叔的问题不是鬼祟的问题, 而是人心的问题。她忽然就想起来,哪位作家说过, 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沈凤仪问孙女道:“你最近看到叶恒没?”
许小华摇头,“好些天没碰到了。”
沈凤仪笑道:“你叶奶奶说,叶恒最近还挺努力的,成绩也慢慢上来了,考个大学,问题不是很大。”
许小华笑道:“那挺好的。”她算了一下,现在已经是四月初,满打满算,就剩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庆元哥毕业分配的事,大概也快定下来了。
六月还真是让人充满期待。
和奶奶在胡同口分开后,许小华就径直去了单位。在门口遇到了谢心怡,心怡一把拉住她道:“小华,你知道吗?李春桃回来上班了。”
许小华摇摇头,“什么时候的事啊?”
“昨天,我昨天在车间里看到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倒是低调得很,也不和人乱聊天了。哦,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朋友就是。”
许小华回想了一下道:“她以前和杨柳新关系挺好的,和钱哥关系也不错。”
“你说钱小山啊?现在钱小山看到她,可都绕道走……”
俩人正聊着,心怡忽然息了声,轻轻拉了一下许小华,示意她朝右边看。
许小华转头,就和李春桃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李春桃很快低了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谢心怡撇撇嘴道:“当时报社采访的时候,你还替她遮掩了一下,没将她家搞投机倒把的事说出来,希望这人有点良心,别再惹什么幺蛾子出来。”
许小华笑道:“她应该也不敢,再折腾,她这工作肯定是保不住的。”
谢心怡又道:“你去技术科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样啊,还习惯吗?”
许小华点头,“还好,同事们也都挺好的,就是我自己觉得和大家的差距还挺大的,要多看些书才行。”技术科的人,要么是读了专科或本科过来的大学生,要么是从车间里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老师傅,只要她杵在中间,像个愣头青一样。
理论知识和实践能力都欠缺得很。
谢心怡安慰她道:“不急,慢慢来,你才刚去呢,我相信以你的冲劲儿,很快就能站稳脚跟的。”
许小华有些诧异地道:“心怡,我感觉你对我,比我自己还要有信心。”
心怡笑道:“我这是旁观者清,你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你有多努力?”
许小华被她鼓励得心里都好像生了些豪迈之气一样,去办公室的路上,一路规划着,自己要再看哪些书,再从哪些方面弥补自己的短板?
不想,她刚进了技术科,就听同事万有芹和她道:“小华,你来的正好,刚任主任找你呢!”
“哎,好,谢谢万姐。”万有芹大学毕业后来的罐头厂,工作满三年了,人挺和气的,平时许小华有什么不懂的,都会问问她。
万有芹笑道:“没事,我估摸着是为五一市里办的技术大赛的事儿,按惯例都是新人参加,今年啊,大概就是你和章厉生之间选一个。”
一听有比赛,许小华还有些紧张,“万姐,我这刚来,什么都不懂呢!万一给厂里丢人了怎么办?”
“没事,不是很难,你先听任主任怎么说。”顿了一下又道:“未必会选你,可能是章厉生呢,他毕竟在学校里接受了专业的训练,基础比你要好些。”
万姐这话虽然有些扎心,但是许小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章厉生是大专生,专业就是机械自动化。
等到了任副主任的办公室,发现章厉生也在,见她进来,朝她点了点头。
就听任主任道:“许小华,你看下这个通知,是市里举办的食品类单位的技术竞赛,其中有机械类和工艺类,我们能报的自然是机械类,这有机械的设计、改装和维修三个板块,我和姚主任商量了下,把你和章厉生的名字报上去。”
许小华愣了一下,“不是二选一吗?”
任主任扶了下眼镜,笑道:“以往是一个名额,但是因为咱们去年表现的好,拿了一个第一名,所以今年多给了我们一个名额,小华,你可得好好准备啊!”
许小华点点头,想着还得抓紧时间把机械再摸摸,熟悉一下。
就听任主任又道:“你俩也多切磋切磋,这一回关乎着我们单位的荣誉,可得全力以赴才好!”
两个人都应了下来。
等出了任主任的办公室,许小华刚准备回工位,就听章厉生道:“小华同志,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许小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谢。
虽然她和章厉生都是技术科的新人,但是打交道并不多,章厉生给人的印象比较孤僻,平时吃饭都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也很少和人交流。刚才任主任说,让他们两个多交流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没想到章厉生倒提前释放了善意。
接下来的日子,许小华就为五一技术竞赛的事忙了起来。先问了万姐,以往的竞赛情况,又去车间找了钱小山、赵兴等人,想着再和他们咂摸一下机器。
周末还跑到京大找徐庆元带她去图书馆借了好些书回来。
沈凤仪、秦羽和荞荞见她废寝忘食地准备竞赛的事儿,也都自觉为她创造更好的条件,闲杂的事,并不在她跟前多说,免得打扰她看书。
是以,当4月15日傍晚,许小华下班的时候,看到叶有谦额头上的纱布,回去一问,才知道他和都友棕打了一架,听到都友棕这个名字,许小华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奶奶道:“奶奶,为的什么事儿啊?”
沈凤仪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倒是你叶奶奶气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了,今儿我去看了,还没起来呢!”
许小华心里估摸着,大概叶叔叔没有叶恒心理承受力强,到底没忍住去找人拼命了。事情闹大了,在叶奶奶跟前怕是没瞒住,老人家一时也接受不了。
老太太说到这里,和孙女道:“小华,我正准备给你叶奶奶送些艾团呢,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也帮着劝一劝。”
“好的,奶奶。”
俩人到叶家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徐彦华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看到她们来,叹了一声道:“婶子,是来看我妈的吧?也劳您多劝劝。”
沈凤仪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叶黄氏的房间有些黑,窗户紧闭着,看到沈凤仪带着孙女过来,挣扎着坐了起来。
沈凤仪忙道:“你躺着,跟我还客气什么,身上本来就不舒服呢!”
叶黄氏苦笑了一下,“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她一想到小恒妈妈遭受的,心里就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前头那个儿媳妇,她是真心喜欢的,去世的时候,她也跟着抹了好些天的眼泪。
谁曾想到,这孩子竟然是因为这种事情,郁郁而终的。
叶黄氏为自己的马虎大意而自责。想着,如果当时她多注意一些,早些发现都友棕的心思,定然不会让小恒妈妈走这一步。他们一家人就算下放,她也不忍心让小恒妈妈一个人承受这些。
小恒妈妈走了,这么些年来,小恒和有谦两个又闹得像仇人一样,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恒妈妈。
沈凤仪听她这样说,唬了一跳,“老妹妹,医生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自己咒自己呢?不是说就一般的小问题吗?咱们到了这个年纪,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
叶黄氏摇摇头,抬手抹了下眼睛。
许小华见老人家这个样子,也忍不住劝道:“叶奶奶,纵然有不如意的事,也都过去了,现在一家人好好的,叶恒马上也要考大学了,您要想开点。”顿了一下又道:“您难道不想看着叶恒上大学,不想看着他有一番作为吗?家里的事,不论以前和以后的,叶恒一直都挺上心的,您只管放心。”
这话听在沈凤仪耳朵里,以为孙女是说,叶恒一直很重视他奶奶,以后定然是管他奶奶,管这个家的。
但是听在叶黄氏的耳朵里,却是立即就明白,当年的事,小华是知道的。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小华,嗫嚅了下嘴唇问道:“小华,你……你都知道?”
事到如今,许小华也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嗯,叶奶奶,叶恒说他会管的,你总要看着他兑现承诺。”又补充道:“再给叶恒两三年的时间,我想应该就差不多。”
叶黄氏抹了抹眼泪,“好!我总要看着那么一天的!”看着那个畜生,怎么为当初的罪孽付出代价。
祖孙俩走之前,沈凤仪劝了句:“老妹妹,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多活一天就是孩子们的福气了,你可不要想岔了。”
叶黄氏点点头。
从叶家出来,沈凤仪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孙女似乎知道叶家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女自个儿不说,沈凤仪也没有多问,只是握着孙女的手道:“你和小恒小时候关系就好,你这回回来,两个人倒像是生疏了很多,我和你叶奶奶私下里还有些惋惜呢!邻里邻居的,能帮上忙,也是咱们结的善缘。”
许小华点头应了。
沈凤仪见她嘴巴抿得紧紧的,笑道:“你这孩子,心里主意大,嘴巴还紧,合该也去你爸那个单位,保密工作肯定做得好。”
对这个孙女,沈凤仪是越接触越喜欢,善良、勇敢,行事又有分寸,如果不是小时候走丢了,她想,大概确实会走九思的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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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头烂额的,不只是叶家,还有许呦呦。
恰如沈凤仪所说,许呦呦确实不知道她妈妈最近在做什么。
她在空军大院住了两周后,发现有些东西用着不趁手,周四傍晚下班的时候,就回了一趟浅水胡同取东西。
四月的天,已然暖和了很多,傍晚六点多,院子里的人家好些都没有点灯,而是敞着门,借点外头的亮光吃晚饭。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端,许呦呦也觉得有些饿,回家的步子都不由加快了一些。
看到家门关着,屋里亮着灯,也没多想。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有男同志说话的声音,心里立时觉得有些怪异,推了下门,发现推不开,立刻敲门喊了声:“妈!”
里头立时就传来凳子移动和碗碟碰撞的声音,似乎是有人站起来太急碰到了碗筷,“呦呦,等下哈!”
两分钟后,曹云霞开了门,笑着问女儿道:“今天怎么回来了?”她的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许呦呦没回,朝屋里头看了眼,就见饭桌旁边确实坐着一个有些眼生的男同志,中等身型,长脸,颧骨有点高,晕黄的灯光下,这人的脸色略显苍白,像是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呦呦盯着人,轻声问道:“妈,这位叔叔是?”
“是……是你的表舅,最近身上不大自在,到京市来看病,呦呦,你晚饭还没吃吧?妈妈给你盛点米饭。”说着,就转身就给女儿拿碗盛饭。
许呦呦进屋来,客气地喊了一声:“表舅好!”
男人抬手抚了抚眼镜,温声应了,笑道:“呦呦,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在我印象里,你还是四五岁的模样。”
许呦呦听到他提自己小时候,微微皱了眉,她小时候可没过什么好日子,特别四五岁的时候,生父乡下的原配妻子找到城里来,妈妈迫于无奈和生父离婚,然后搬到外祖家,后来妈妈流产,她们又搬到了乡下去住。
是以,此时的许呦呦并不是很想接话,勉强笑道:“那时候太小,好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表舅这回来京市,是在哪个医院求医啊?医生怎么说?”
“友谊医院,还好,就是要动一个小手术。”
曹云霞给女儿端了一碗米饭过来,“你表舅上个月也来过一趟,这次就是为了动手术的事来的,气管里长了个肉芽,是非开刀不可了。”
“定了哪天吗?”许呦呦接过米饭,才发现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有红烧肉、手撕鸡、蒸鲈鱼、肉末蒸蛋和一盘炒青菜,看品相是从国营饭店买的,心里顿时一噎。
她已经嘱咐过妈妈,家里现在只出不进的,让她省着点花,就算要招待表舅,也可以请隔壁房东家的帮忙做几个菜,没必要这样铺张浪费。
一碗米饭端在手里,颇有些食不下咽,又不想在表舅面前表现出来,让人家误解,只得低头吃饭。
曹云霞似乎看出女儿的不高兴来,有些心虚地道:“呦呦,你别光顾着吃饭啊,也吃点菜,你表舅又不是外人。”
这时候,这位名义上的“表舅”也开口问道:“呦呦工作有一年多了吧?听你妈妈说,是在报社里,做得还习惯吗?”
许呦呦微微笑道:“还好,目前做得还算顺手,”为表客气,礼貌地问了一句:“表舅这些年是在杭城工作还是哪里啊?”她的亲舅舅曹云钊是在杭城工作的。
“在西北,一个中学学校里当老师。”
许呦呦点点头,“那还挺稳当的。”见表舅有些殷切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想和她多聊几句,于是又问道:“表舅家里有几个孩子啊?都工作了吧?”她看表舅的年纪,似乎比她爸还大个几岁。
“三……四个!”
许呦呦愣了下,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人连家里有几个孩子,都能说得这么磕绊?
就听面前的表舅苦笑道:“四个,有一个没在我身边长大,现在工作了,过得也挺好的,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的生活。”
“哦,这样啊,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吗?”
见表舅点头,她就以为是把那孩子送人了,心想,那是不好再联系,都没有养过人家,现在再往前凑也没意思。
她匆匆吃完了碗里的饭,就和妈妈道:“妈,你和表舅慢慢吃,我今天回来拿东西,没和庆军说,晚上还得回去,免得他担心。”
曹云霞立马放下了碗,“要带些什么,我帮你收拾。”
“不用,妈,就是一些小东西。”许呦呦自己去房间里拿了报纸架和台灯,就和表舅告了辞。
就见表舅立即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想和她再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只和她道:“下回再见。”
许呦呦点头,“下回再见!”
妈妈说要送她,许呦呦也没同意。
曹云霞见女儿下了楼,才返身回来,和面前的男人叹道:“清远,刚才吓了我一跳,还好呦呦不记得你了。”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合适,描补道:“你比以前胖些,她印象里她爸大概还是二三十岁,风度翩翩的时候……”
她话音还没落,屋门忽然被推开,许呦呦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屋里面的两人,“妈,你再和我说下,这位同志是谁?”
曹云霞惊得站了起来,“呦呦,你……你怎么回来了,是忘记拿东西了吗?”
章清远望着去而复返的女儿,喊了声:“晓姝。”
许呦呦一听到这个名字,头皮根都在发麻。
拿着台灯的手微微发抖,越捏越紧,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有再见到章清远的时候,她们母女俩被这个人害得那么惨,他怎么好意思再出现在她们面前?
她的妈妈还大费周折地,好饭好菜地招待着!这是谁的钱?这是她爸的钱,她妈怎么有脸!
她想不明白,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架和台灯,快步走到了屋里,把饭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哐哐当当”中,曹云霞因惊吓而躲到了一边去,章清远皱着眉,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儿。
许呦呦愤怒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到一个搪瓷盘子里还盛着半份手撕鸡没有翻,捡起来又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遍。
汤汁和菜,在不大的客厅里四处乱溅。
曹云霞想不到女儿的反应这样大,颤着音喊了声:“呦呦,你不要这样。”
许呦呦冷冷地望着母亲,“他是要死了吗?这难道是他生前的最后一餐饭?所以你能不计前嫌,从国营饭店给他定了一桌菜?好让他做个饱死鬼投胎?”
曹云霞红着眼眶,伸手去拉女儿的手,“呦呦,你不要这样子,你不要吓妈妈,妈妈心里害怕。”
“你怎么会害怕,你背着我爸偷人的时候,怎么不害怕,你背着你女儿,引狼入室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我当年一直想不通,明明是你被这个人欺负了,为什么外公外婆还那么气你,你坐完小月子,就对你冷嘲热讽的,家里明明有房子,也不愿意接纳我们母女,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本来就是贱,走到那一步都是你自作自受……”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许呦呦的右脸上。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曹云霞似乎也清醒了些,又气又悔地道:“呦呦,妈……妈不是故意的。”
许呦呦没哭,她连哭的想法都没有,这一巴掌倒是让她冷静了一些,转头朝章清远道:“早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生父就死了,我这一辈子要是有爸,也只有许怀安,我不管你和我妈是二婚还是三婚四婚的,在我心里,我生父已经死了。”
又踢了一脚地上乱糟糟的搪瓷盘子、碎瓷片和荤素菜,“我妈有钱,她愿意怎么招待你,就怎么招待你,她愿意怎么给你花钱治病,就怎么给你花钱治病,但是钱花完了,你们休想在我这边要一分。”
心里到底气不过,望着章清远冷笑道:“我妈手里的那点钱,还是从我爸手里套走的,这屋子也亏你待得下去,这饭你也能吃得进去嘴!”
曹云霞忍不住出声道:“呦呦,你不要这样刺激他,他是马上要上手术台的人。”
许呦呦恨声地道:“他活着和死了,在我心里都没什么区别,你们爱咋样咋样,但是如果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不介意一封举报信,大义灭亲!”说到这里,望了一眼妈妈,又望了一眼生父,冷笑道:“别的不说,男女关系混乱、搞破鞋,这些作风问题你们是逃不掉的。”
这话,完全是不给曹云霞和章清远留一点脸面了,赤`裸裸地揭示了这俩人的不堪。
章清远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曹云霞气得嘴唇发抖,但是许呦呦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说完就跑走了,连门口的台灯、报纸架也没有再拿。
筒子楼里,隔音也不是很好,曹云霞母女俩这么一闹,早有邻居探头出来看了,见许呦呦气咻咻地跑走了,就有人到曹云霞家门口来,半真半假地问道:“云霞,呦呦这是咋了?怎么还和你吵起来了呢?”
曹云霞眼睛微闪,不知道邻居们听了多少去,忙一边抹泪一边道:“唉,说家里经济紧张,怪我偷懒不自己做菜,还去国营饭店里买呢!我这不是想着,她舅好不容易来一趟吗?难道让她舅担心我们娘俩的生活,她就高兴了?”
听说是钱闹的,大家心里都有些唏嘘,知道曹云霞年前的时候才被贼偷过一次,这家里现在怕是也拮据得很,宽慰她道:“没事,回头和呦呦好好说说就成,你也别怪孩子,呦呦一个人上班养家,估计心里压力也大。”
曹云霞点头,“唉,自己生的,还能真和她闹生分了吗?就是这孩子,当着她舅的面,就这么闹起来……”
邻居们纷纷劝说了几句,等曹云霞不哭了,也就各自回去了。
曹云霞拿着扫把,一边打扫地上的狼藉,一边和章清远道:“清远,我是真没想到,呦呦的反应会这么大,”见他愣愣地站在一旁,又道:“你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乍看到你,心里有些转不过来弯。”
章清远望了一眼面前小心翼翼的女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云霞,也不怪晓姝,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我也是没办法,但凡能选择,我当年也不会和你离婚,云霞,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你,也只有你。”
曹云霞通红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
第072章 第 72 章
4月19日是周末, 许小华一早就出门,准备去京大上外语课。
临走的时候,沈凤仪喊住了她, “小华,今天看到庆元的话,让他晚上一起过来吃饭, 我做点艾团让他带回去给同学们尝尝。”
“好的, 奶奶!”
四月的风, 拂在人的脸上,轻轻柔柔的, 像轻纱一样, 许小华不由就想起以前背过的一首诗,“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
正轻轻诵吟着,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发现是叶恒,朝他点了点头,笑问道:“去学校吗?”
许小华总觉得,叶恒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叶恒, 看人的眼神总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样子, 可是现在的叶恒, 眼神很平静、温和,像是变得有耐心了很多。
就见叶恒微微笑了下, “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学校开了补习班。”缓了一下,又道:“小华,谢谢你劝解我奶奶,她现在好多了。”
“不客气,你最近也不要多想,高考最重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叶恒“嗯”了一声,他现在确实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着考一个好大学,有一个好的前途,以后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报复那个人。
许小华想了一下,又问道:“叶叔叔闹了一场,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叶恒轻轻摇头道:“不清楚,他估计也怕我爸闹大,现阶段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对于爸爸去找都友棕的茬,叶恒也有些意外,但是又想,如果爸爸不闹这么一场,大概心里也过不去那道坎。
两个人在胡同口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目的地。
许小华中午下课的时候,就看到徐庆元在门口等她,见她看过来,立即笑着挥手,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等她一出去,徐庆元就接过她的书包,和她道:“小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单位定了。”
许小华眼睛一亮,“是在京市吗?”
徐庆元点头,“是,西南郊区的石油厂。坐公交车到白云胡同,大概两三个小时左右。”他对这个单位已然很满意,以他的情况留校或者市区,是完全不可能的。
能留在郊区,已然是庆幸了。
“是什么岗位啊?”
徐庆元笑道:“原油化验工。”
许小华有些讶然,虽然她不知道原油化验工是做什么的,但是最后一个“工”字,可以猜想到,大概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
这对于京大毕业的高材生来说,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轻声问道:“庆元哥,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都已经按照要求,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为什么还是去当工人?
她眼里的不平和心疼,让徐庆元心里微微动容,想抬手摸下她的头,手抬到半空,又怕给人看到了,说什么作风问题,牵了牵嘴角,笑道:“小华,已经很好了,留在京市已然是幸运了。”
许小华想想也是,虽然只是去石油厂当一名原油化验工,但是相比较后面两年大学生的毕业分配,这个单位已经很好了。
“那刘哥他们呢?”
“鸿宇留校了,远志被分配到了科学研究院,以安被分配到了兰城化工院。”
他一口气说完,许小华刚刚不平的情绪,又升了起来。虽然她和刘哥、乔远志、方以安他们也是朋友,但是不可否认,在这些人里,庆元哥要更优秀一些。
而现在,这些人的工作,远比庆元哥好得多,许小华想安慰他两句,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徐庆元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没事,小华,我对自己的工作单位还挺满意的。我本来就想留在京市,和你们有个照应。”他没说,即便是留在京市,也是他实验室的老师帮忙的结果。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单位了。
许小华想,她都为庆元哥委屈,庆元哥自己心里,怕是更不好受。不想在这时候还往人心口上撒盐,笑道:“庆元哥,祸福相依,当个工人也挺好的。什么时候去报道啊?等你拿了第一份工资,请我吃炒汤圆好不好?”
“好!”
徐庆元倒是很想得开,留在京市是他唯一的要求,不管是化工厂、石油厂,还是服装厂、毛毯厂,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可以了。
徐庆元的工作定了下来,他的时间也稍微宽裕一点,下午小华下课后,没再托刘鸿宇帮忙送,而是自己送小华回去了。
两个人路过空军大院的时候,就看到卫沁雪上车来。
许小华忙喊了一声:“沁雪!”
卫沁雪见是小华,笑道:“你从京大那边上完课回来?我上次看到荞荞,说你最近还挺忙的,都在忙些什么啊?”
许小华就把自己最近参加比赛的事说了。
卫沁雪给她打气道:“那是得好好努力。”又看了看徐庆元,笑道:“徐同志,好久不见。”
徐庆元点点头。
许小华问道:“你在部队里还适应吗?”
卫沁雪原本还笑呵呵的脸,立即皱了起来,“小华,可累死我了,一去就给我们安排各种训练和排练,你们五一要比赛,我们五一也有汇演,这不,我实在吃不消了,想着回家去吃一顿好的,缓口气儿。”
许小华笑道:“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
卫沁雪摇头道:“今天不去了,我都许久没回家了,怕我爸妈念叨我不着家,不过我和荞荞说好了,让她在白云胡同那一站等我下,把辣白菜给我,我爸爱吃这个。”又笑道:“其实我也爱吃,要不是怕荞荞太累,我都想带些到部队里去,这个比较开胃。”
“我回头和荞荞说。”
卫沁雪忙道:“不用,不用,荞荞工作也忙,她那工作看着就不轻松,有次我见她拖着好高的蔬菜出来摆摊,看着有两百多斤吧!”虽然部队里的训练累人,但是她觉得,比起荞荞的工作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再说,军人的身份,比工人的身份要受人尊重得多。
这时候刚好有人下车,空出来一个座位,卫沁雪就坐到了小华旁边,轻声问她道:“荞荞和你说没?你堂姐搬到我们大院去了。”
“说了。”
卫沁雪接着道:“她人还挺和气的,前些天,我有点事找吴大哥帮忙,她很热情地接待了我。”
怕小华误会,忙解释道:“确实是有正事儿,我们有个小姐妹的表弟在空军后勤部,听说犯了点错,要被劝退回家,一家人都急得很,就四处托人帮忙,我听说吴大哥他们团的团长媳妇在后勤部工作,就想走她的门路问一问。”
许小华点头,“那确实是正事儿,后来吴庆军帮你问了没?”
卫沁雪点头,“不过不是吴大哥带我去找的顾向慧,而是你堂姐,所以我说她人还挺好的。”
对于卫沁雪的最后一句话,许小华不予置评。
就听卫沁雪又道:“不过,部队里好些家属,似乎不怎么喜欢她,我有次路过家属院那边,就听大家在说她的闲话。说她只顾工作,不顾家,又说她和吴大哥结婚,吴大哥爸妈都没出面一下。”
许小华回道:“没有人背后不说人的。”
卫沁雪点点头,有些唏嘘地道:“小华,你这人年纪不大,但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像是经历了很多一样。”
许小华笑道:“我胡诌的,你还当真了。”
卫沁雪摇摇头,她觉得小华这个姑娘,确实和她以前交的那些朋友不一样。她听荞荞说过的,许呦呦虽是小华的堂姐,但是两个人关系不好。小华听到有人说许呦呦的坏话,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这样中肯地说,大家都背后嚼舌根,当不得真。
转眼就到了白云胡同,许小华和卫沁雪道了别,就和徐庆元从车上下来,荞荞正提着一个网兜,等在站台上。
小华立即把她手里的黑坛子递给了卫沁雪。
荞荞朝窗户喊道:“沁雪,我做了点腐乳,下回好了,我拿点给你尝尝。”
“哎,好!”卫沁雪从窗户里,朝荞荞几个挥了挥手。
等到了家里,晚饭也差不多好了,不过几分钟,沈凤仪就喊大家吃饭。
在饭桌上,得知徐庆元的工作单位定了下来,大家都为他高兴。
沈凤仪道:“虽然是郊区,但好歹还属于京市,周末庆元想回来,还可以坐公交车回来。”她见孙女和庆元处得挺好,心里觉得这门亲事到了三年,怕是未必会取消。
庆元能留在京市是最好的。
秦羽也道:“万事开头难,总归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以后还有变动的机会。”
徐庆元都笑着应了。
徐庆元临走的时候,沈凤仪用油纸给他装了好些艾团,“带回去给同学们尝尝,要是喜欢吃,端午的时候,带他们一起来家里吃饭。”
又让小华把人送到了胡同口。
等两个孩子走了,沈凤仪忍不住和儿媳叹道:“庆元到底是受了他爸爸的牵连,不然以他的学识,肯定能去更好的单位。”
秦羽摇头道:“妈,你不要这样想,现在这个工作就挺好的,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留在了京市,已然是很多人努力去够也够不到的。”她私心里觉得,就是这个西郊的石油厂,大概也是庆元找了人帮忙的缘故。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即便是四月的天,这个点也完全黑了。
许小华和徐庆元两个,借着月光和各家窗户里漏过的一点灯光,慢慢地朝胡同口走,许小华问道:“庆元哥,姑姑那边最近有信来吗?家里还好吧?”
“还好。”就是妈妈对家里的变故,还有些不能接受,再加上单位里也劝了几次,让她和爸爸离婚,她大概烦躁得很,给他来了好几封信,都是问他有没有办法,给爸爸平反?
徐庆元想到母亲的天真,心里不由有些泛苦。
他甚而都没办法回复妈妈的信,每次只是简短地回了几句他的近况,但是他越不正面回复妈妈,妈妈的话语似乎就越发尖刻。
徐庆元想到这里,就不愿意再想下去,轻声和小华道:“我妈妈似乎还不能接受现实。”
“那阿姨知道你工作定了,心情会不会好点?”她和庆元哥的妈妈也就打过一回照面,当时还是在徐爷爷的葬礼上,正是忙乱的时候,她对庆元哥妈妈的印象并不深。
只隐约记得是个身高不是很高,看起来温婉和气的妇人。
徐庆元摇摇头道:“大概不会,她要是知道了我的工作单位,怕是会更悲观。”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
许小华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朦胧的夜色里,她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徐庆元也是有些脆弱和悲伤的。
轻声安慰道:“庆元哥,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们不可能让所有的人满意,即便那个人可能是我们的亲人。”
徐庆元转头望着她,见她眉头微缩,终究是没忍住,抬头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谢谢你,小华!”
许小华愣了一下,很快摇头道:“没事,我们互相鼓励。”她的语气里,明显有些局促和慌张。
徐庆元怕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她,很快转移了话题,问道:“五一技术大赛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小华叹道:“我心里也没底,好像看了好些书,但是脑子里都乱糟糟的,感觉还有没有系统地消化和吸收。”
徐庆元点头道:“光看书是不行,你们这个不考理论,主要还是实践,如果有条件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系统地把厂里各个车间的机器再摸索一下。”
“好!”小华想着,回去再找钱小山、赵兴他们帮忙一下。
到了胡同口,徐庆元没让她再送,“回去吧,路黑着呢!”
“庆元哥,再见!”
“再见!”
一直到小华进了家门,徐庆元才转身往公交站台走。
等他到宿舍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宿舍里只有刘鸿宇一个人,听到开门声,立即从床上探头看了一下,“元哥,送完小华回来了啊?”
徐庆元点头,递了油纸包给他,“小华奶奶做的艾团,让我带给你们吃!”
刘鸿宇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书,从床上下来,一边拿了一个艾团吃,一边问道:“元哥,你今天和小华说工作的事没?”
“说了。”
刘鸿宇立即走了两步,到他跟前来,“小华妹妹说什么没?”
“没有。”
刘鸿宇松了一口气道:“我都担心她接受不了,你说你一个门门功课第一的,最后去了石油厂,我呢,就这半吊子的,还留校了。”
徐庆元笑道:“鸿宇,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专业不拖后腿,社交能力、组织能力都强,学院的老师们都挺看好你的,你能留校,我并不意外。”
刘鸿宇听他说完,心里不由有些触动,“元哥,平时你总是说我不着调,没想到心里对我评价这么高。”
徐庆元笑笑。
“元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干,等我混得像个样子了,给你写一本小说好不好?”
徐庆元立即打断了他话头,“不必!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刘鸿宇笑道:“元哥,我逗你的呢!哦,对了,今天又有你的信,我在宿管那看到,就给你拿回来了,是你家那边寄的好像,放你抽屉里了。”
听是家里寄的,徐庆元拉抽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到底是拉开,把信拿起来看了下,发现是姑姑的信,微微松了口气。
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还夹了他爸从边疆寄回来的信,信很短,说那边就是活重些,目前别的都还好,托姑姑多关心一些他妈妈的情况,如果妈妈撑不住要离婚的话,他这边也不会有意见。
徐庆元看到这里,目光在“离婚”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他想,如果妈妈真的选择离婚,也无可厚非,他这个亲儿子都为了前途和父亲断绝了关系。
妈妈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和爸爸离婚。
几分钟后,徐庆元才拿起姑姑的信来看,和他说,这个月已经试着寄了十块钱给他爸爸,看他能不能收到,如果能收到的话,以后再多寄一些。
徐庆元很快看到了最后两段:“庆元,我想着,你爸的活比较重,营养要及时跟上,不然怕对身体有些损伤,你不必担心钱财方面的问题,我目前手头尚宽裕。
另外,你已临近毕业,不知道工作有没有落实,如果有难处,请及时写信回来,姑姑给你想想办法。前些时候,张建英同志致信给我,问及家中情况,我回复一切尚好,如果你这边需要帮忙,姑姑可以给你写信去问一问。家中余事皆好,无需挂念。”
落款是“姑姑晓岚”。
徐庆元看完信,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刘鸿宇走过来,问他道:“元哥,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徐庆元摇头,“还没有。”大概还在萌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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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卫沁雪提着一坛子的辣白菜回家,一进门,就看到妈妈在看报纸,喊了一声:“妈!爸今天不在家吗?”
“去会朋友了,晚饭回来吃。”
柳思昭刚站起来,就看到了女儿手上提着的那个黑坛子,立即捂着鼻子道:“怎么又带这东西回来,没得为难你妈妈。”
卫沁雪笑道:“妈,爸爸爱吃啊,我也爱吃。”
柳思昭皱眉道:“也不见你学你爸点好的,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爸是建国前吃的苦,才养成了这口味,我们可没苦过你!”随即又问道:“去了许家吗?许小华和她妈妈现在怎么样?”
“没有,倒是在回来路上碰到了,挺好的,小华现在在忙着五一技术竞赛的事儿,我也没好意思去她家叨扰。”顿了一下又道:“还看到了她对象,说是被分配到西郊那边的石油厂工作了。”
柳思昭挑眉,“石油厂?当工人?”
见女儿点头,柳思昭忍不住笑道:“我当秦羽这么急急忙忙地把女儿的亲事定下,是挑了个什么好的呢,没成想,还是个工人,不过,倒是和她女儿搭得很,以后说起来,也可以说是工人家庭。”
卫沁雪觉得妈妈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不高兴地道:“妈妈,秦姨是你的同学,小华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该这样讲话。”
柳思昭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女儿,“怎么,你交了个朋友,还管起妈妈来了?我说的话哪里不对吗?”
卫沁雪有些生气地道:“就是不对,那是我的朋友,你不能这样刻薄。”
“刻薄”这个词一出来,柳思昭也不高兴了,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和女儿道:“小雪,妈妈早就想和你说,交朋友也要有个分寸,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你的朋友的。”
见女儿不以为然,柳思昭也不急,缓缓地道:“你当许小华是朋友,所以你可以为她的朋友介绍工作,她拿你当朋友,所以给你送辣白菜。一个工作值多少钱,一坛子辣白菜值多少钱?她就是送你一辈子辣白菜,也换不了这一份工作的人情。”
卫沁雪皱眉道:“妈,爸爸都说了,要我和小华、荞荞好好处,说她们身上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不钱的?”
柳思昭冷哼了一声,“你听你爸的?他那是官话说多了,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又叹道:“小雪,你被我和你爸爸养的太天真了些,不知道外面的人,心眼有多少个,你听妈妈的没错,以后和许小华远着点。”
又指了指女儿手里的辣白菜道:“你要是喜欢吃这个,我回头让家里的保姆也给你做些,犯不着为这么点小菜,还朝人伸手,人家还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好糊弄呢!”
卫沁雪跺了跺脚道:“不稀罕!”把辣白菜放到了厨房里,就进了自己房间去。
柳思昭看着女儿的背影,觉得还是得和女儿多聊聊,要是自己女儿真和秦羽的女儿成了交心的好朋友,她可接受不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卫明礼笑着问女儿道:“在部队里怎么样?有没有拖后腿?”
“没有,别的我不喜欢,跳舞是我自己喜欢的,这件事上,我肯定不会拖后腿。”
卫明礼笑着点点头,和妻子道:“小雪进了部队,果然是长进了很多。”
柳思昭看到桌上的辣白菜,心里就有点不高兴,面上笑道:“那是,就是这孩子爱交朋友的习惯,总是改不掉,认识没几天的人,也能对人家掏心掏肺的。”
卫沁雪抬头看了眼妈妈,不乐意地道:“我认识小华是不长,但是爸妈你们认识秦姨,不是有二十来年了吗?怎么,隔了二十来年,你们才觉得交错了朋友?”
这一句话出来,卫家餐桌上的空气,稍微凝滞了一下。
卫明礼放了筷子,朝女儿问道:“小雪,你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沁雪低头道:“我妈觉得小华和荞荞占我便宜,让我不要和她们交朋友,还挖苦人家送我辣白菜。”
说到这里,卫沁雪抬头道:“爸,你是不知道,这辣白菜,我们家看着是不值钱,但是对荞荞来说,可不算便宜。我看到过她拉着两百来斤的蔬菜去公交站台摆摊卖,她一个月也不过才十七八块钱的工资。”
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我觉得小华的人品很好,她和她堂姐关系不好,我今天和她说起她堂姐的闲话,她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说,大家都会背后嚼舌根,这些话当不得真……”
卫沁雪越说越激动,两颊都因为气愤而泛起了红。
柳思昭有些诧异地看着女儿,不高兴地道:“小雪,你不要在你爸跟前胡说,我是让你交朋友长点心眼子,什么时候挖苦你了。”
卫沁雪没有分辨,而是认真地道:“妈,我觉得小华、荞荞都是很好的朋友。”
柳思昭气得推了下跟前的碗筷,站起来道:“行,你长大了,妈妈和你说几句话,你都知道跟你爸爸告状了!”说着,就赌气回了房间去。
卫明礼安慰女儿道:“小雪,爸爸觉得很好,你有自己的判断力,爸爸也认同,交朋友要看对方的品性。”
晚上临睡前,卫明礼看着侧身躺在床上的妻子,轻声问道:“思昭,你是不是和秦羽之间有什么矛盾?”
柳思昭闷闷地道:“没有。”
卫明礼叹道:“孩子交到一个和脾性的朋友不容易,咱们应该鼓励。小雪现在年纪还小,遇到事情还能指望着我们做父母的给她解决,以后咱们年纪大了,她只能自己求出路,我们不可能永远把她庇护在羽翼之下。”
柳思昭起身,红着眼眶问道:“你也不过就见过许小华一回,对她的认识能有多少?就因为她是秦羽的女儿,我的女儿就必须和她交朋友?我让小雪多接触考察,有什么不对?”
卫明礼哄道:“你别动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不是随口说说吗?出发点还不都是为了女儿好。”
柳思昭红着眼睛点头,心里却是越发坚定,她的女儿和谁交朋友都行,唯独秦羽的女儿不行。
第073章 第 73 章
4月20日, 刚好周一,许小华一早到单位,准备去车间找钱小山, 帮她再捋捋空罐车间的设备,不想,在办公楼门口遇到了章厉生, 问她道:“许小华同志, 你这两天有空吗?我想和你交流下技术问题。”
许小华点头, “章同志客气了,有空的。”
章厉生就递给了她两本笔记, 她翻开一看, 见首页写着“罐头厂常见问题汇编”,立即有些诧异地朝章厉生看了一眼。
章厉生淡淡地道:“前头有个老师给我的,是他自己多年来整理出来的,我想咱们这次可能会用得上。”至于为什么现在才给, 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许小华, 是否值得让他拿出来。
见她很用功,又是借书看,又是去车间咨询老师傅们,他才想,这个笔记拿出来,许小华应该会珍惜。
许小华忙道:“谢谢, 我看完以后就还给你。”
章厉生提醒她道:“你可以抄一份。”
许小华想不到他这样大方, 一时有些愣怔。
就听章厉生又道:“有什么问题, 可以来问我。”说完, 就回了自己工位。
许小华立即就把笔记打开来看,发现这个笔记整理得非常系统和详细, 分为“基本罐头容器”“原辅材料”“加工工艺”“软罐头”“包装贮藏”等部分,“基本罐头容器”下面有镀锡薄钢板、空罐底盖套冲的计算、罐盖的浇边、焊锡、封罐机的速度调节等等问题。
详实的让许小华都怀疑,这个笔记不是一个人整理出来的,而是一个团队。她甚至觉得,这两册笔记再稍微完善一下,完全是可以交付出版社出版的。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章厉生的工位,见他正低头在划着什么东西,许小华也没好过去打扰,心里却颇有些不平静。
这样的一份笔记,足以让章厉生安安稳稳地在罐头厂待到倒闭,他为什么会拿出来给她看?难道就不怕她据为己有或者是毁坏吗?
她来技术科不过一个多月,和章厉生说话的次数,一张手都数得过来,两个人说是陌生人,也毫不为过的。可是这两份笔记,让许小华感受到了被信任,一份来自陌生同事的信任。
这一整天许小华都待在办公室看资料,晚上下班回去后,和妈妈、奶奶、荞荞说了这件事,大家都为她高兴,让她好好爱护这两本笔记,秦羽还特地用牛皮纸给女儿做了两个封皮。
临睡前,许小华给爸爸写信,也略提了几句:“爸爸,章同志递给我的时候,我只以为是一般的笔记,没想到里面内容特别系统和详实,如果您看到的话,也会大吃一惊的。章同志还让我抄录一份,下回等你回家的时候,我拿给你看……”
后面又写了一点徐庆元工作分配的事儿,“我是有些替他惋惜的,但他自己很看得开,觉得能留在京市就好。爸爸,你最近工作顺利吗?有没有听奶奶和妈妈的话,按时吃饭?先前寄给你的东西,你有收到吗?荞荞最近又做了好些好吃的,等能吃了,我再给你寄一点过去……”
这封信写的很长,许小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杂七杂八地和爸爸唠叨了一遍,她想,爸爸收到这么厚的一封信,大概还没打开就会高兴起来。
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许小华去把信寄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保卫科的小邢喊住了她,“许同志,这儿有一封你的信,也没写哪个科室,就写了‘京市罐头厂许小华收’,是你的吧?”
许小华接过来看了一下,是从安城寄来的,寄信人是“卢源”,立即想起来,这是庆元哥妈妈的名字。
当时徐爷爷去世的时候,讣告上要写上亲属的名字,所以她看到过庆元哥妈妈的名字。
心里一时有些奇怪,庆元哥的妈妈给她写信干什么?当着小邢的面,也没急着拆开,只道:“是我的信,谢谢!”
“不客气。”
等回了工位,许小华才把信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小华,一直没给你写过信,也不知道你和庆元的生活,现在怎么样了?
年前的时候,看到了庆元姑姑带回来的照片,你和庆元看着都很喜庆。当时庆元的爸爸还在家,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的样子。
转眼之间,庆元爸爸去边疆已经三个多月了,信里都说情况好着,我知道他是报喜不报忧,边疆750农场,可是名声在外的,活重不说,管理还粗暴,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每每夜里想起,我都忍不住抹眼泪。
最近给庆元去了好几封信,问他能不能给他爸爸想想办法,庆元都不曾正面回复我,我想着,是不是庆元有什么难处?还是怕他爸爸的事,牵连到了你们的前程?”
看到“你们的前程”这一句,许小华眼皮一跳,她是相信,卢源还没疯到要毁儿子前程的地步,她如果想拖儿子下水,这封信就不会寄到自己这里来。
到底是庆元哥的妈妈,许小华不愿意多想,接着往下看,“小华,庆元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是只盼着你们好的,但是他爸爸目前这情况,如果连亲儿子都冷漠以待,我又还能去问谁呢?烦请你帮我探探庆元的口风,好不好?”
最后一段又写道:“小华,如果我的来信,让你觉得很突兀,那么我表示歉意,也请你谅解,这是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无奈之举,代问你奶奶和爸妈好,祝生活愉快!”
看到这里,许小华已然确信,这封信不是让她探庆元哥的口风,而是探她奶奶和爸妈的口风,卢源希望,她能向家里开口,帮帮徐伯伯。
这事是有些强人所难的,如果她家里能帮徐伯伯,她想,不用她开口,爸妈也会帮忙。
真是因为帮不上,所以家里才没有动静。
卢源现在怂恿她去开这个口,这不啻于让她这个女儿来要挟她的爸爸妈妈。
许小华自觉她做不到。
这封信,许小华没给奶奶和妈妈看,而是去了叶家,拿给了徐彦华看,并道:“徐姨,我没敢给我奶奶和妈妈看,怕她们看到了这封信,为着让我不为难,也会去帮忙。但我觉得卢姨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些,不说我爸妈只是一般的工作人员,就是徐伯伯自己,当初也是霍县水利局的一二把手,因为这个事而被下放到了边疆去……”
徐彦华看完了信,也明白堂嫂的意思,点点头道:“小华,你说的对,这件事,我回头和庆元姑姑说一声,你也别往心里去。”
“麻烦徐姨了,这事本来和你也没有关系,只是卢姨毕竟是长辈,我要是就这么置之不理,未免有些不礼貌。”
徐彦华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这事交到我这来,剩下的你就别管。”
把小华送出了家门,叶黄氏才问儿媳道:“怎么了,这是?”
徐彦华就把庆元妈妈写信来的事,和婆婆说了几句,叶黄氏叹道:“这当妈的也真是没轻没重的,许家已经用姻亲保了她儿子,她还想接着拖许家下水不成?”顿了一下又道:“要说平反,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
他们这样的人家,当年都为了这种事儿,折了一个儿媳妇,庆元妈妈但凡为儿子和亲家考虑一点,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来。
徐彦华叮嘱婆婆道:“妈,这事别和小华奶奶说,免得老人家动气。”
叶黄氏点点头,“嗯,好,我不提。”又道:“还好小华这孩子拎得清,没被庆元妈妈怂恿成功,不然这事真是……”
叶黄氏摇了摇头,微微叹了一声。
当天晚上,徐彦华就给远在安城的堂姐徐晓岚写了一封信,把这事大概说了一下,末了道:“大姐,小华来和我说的时候,明确说堂嫂把这事想得太天真了些,这孩子年纪虽小,心里头都明白着呢!我们姐妹俩私下说一句,堂嫂这样行事,回头也是让孩子们为难……”
一周以后,徐晓岚收到了堂妹的信,看了几行,即有些坐立不安,她想不到嫂子行事这样荒唐。许家愿意庇护庆元已然是天大的恩情了,当初哥哥明确说了,以后庆元过他自己的日子,连断绝关系的信,都替儿子拟好了。
嫂子先前不是很看不上小华吗?现在怎么又起了这种心思?
当天下班后,徐晓岚就去卢源的住处找人。
先前因老爷子的关系,一家人住在法院的家属院里,自从徐佑川被下放后,卢源也从那边搬了出来,另租了一个二十平的小两间住着。
徐晓岚来的时候,她正煮着面条,看到人,还有些意外,面上微微笑道:“晓岚,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徐晓岚原本想委婉一下,但是见嫂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一时没忍住,急急地开口道:“嫂子,你怎么给小华写信说哥哥的事呢?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她一开口,卢源的脸色就淡了下来,“怎么,她不愿意,还特地找你说了?那庆元也知道了?”
徐晓岚忍着躁意道:“嫂子,哥哥去边疆的时候,嘱咐好咱们的,以后庆元就好好在京市过日子,咱们把庆元托付给许家,已然是欠了人家好大的恩情,怎么还好意思麻缠他们呢?”
卢源淡淡地道:“庆元是我和佑川唯一的孩子,他爸爸的事,他都不上心,还能指望谁上心?难道就这么看着他爸爸在边疆受苦受难吗?”
徐晓岚定定地望着她,“嫂子,哥哥是庆元的爸爸不错,但不是许小华的爸爸,人家不欠我们家的,你不要把这姑娘当傻子,她什么都知道。”
卢源被戳破心思,面皮微微发红,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又没有强迫她帮忙,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怎么还找人告状呢?说起来,我现在也是她准婆婆呢!”
徐晓岚有些心累,觉得嫂子在强词夺理,你自己为难人,还不准人家姑娘把这事戳破?就合该受你的摆弄?
“嫂子,庆元目前还不知道,是彦华给我来的信,但是这事,我会和庆元说。”她是看清楚了,嫂子目前脑子就是不清醒,还和哥哥没出事的时候一样,想耍小性子就耍小性子。以前嫂子耍性子的对象是哥哥,现在哥哥自顾不暇,就闹到儿子和儿媳这边来了。
卢源听她这样说,气得脸颊微鼓,“晓岚,怎么说,我都是庆元的妈妈,我做得对和不对,庆元都不会多说一句。”
徐晓岚气结,这是嫌她多管闲事了,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但是晚上,徐晓岚还是写信,把这事告诉了庆元。
这个侄子,是她爸爸和哥哥在临终和下放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的,他们已然尽最大的努力,勉强给这孩子铺了一条稍微平坦的路,她怎么忍心看着两人的努力白费?
写好了信,徐晓岚伏在书桌上,默默啜泣了一会,她隐约觉得,以嫂子这样的性格,怕是也守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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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五一接近,许小华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把章厉生给她的笔记认真地看了一遍,又去车间模拟了一下。
4月30日,许小华和章厉生一起到了京市科技学院,参加五一食品类工厂技术大赛。她和章厉生分在了两组,竞赛分为理论和实践两部分,理论类的是卷子,许小华大概看了一下,有“为什么灌盖会冲碎?”“制造卷开罐为什么要‘刮黄’?”“为什么卷边会产生‘铁舌’?”之类的题目。
她在笔记里都看到过,很快就答完了。
下午是实践类的,需要现场调节封罐机的封罐速度,和制作电焊罐,对许小华来说都没有难度。
不过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比赛。
她从竞赛车间里出来以后,想去找下章厉生,意外发现学院门口有记者正在采访,围着好些人,正准备走开,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喊道:“呀,晕倒了,是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低血糖啊?”
许小华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意外发现,被围在里面的好像是章厉生,赶紧跑了过去。
见倒在地上的果然是章厉生,忙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我同事,一起来参加比赛的。”
“不知道,忽然就晕倒了,”说这话的是胸前戴着记者证的记者,又朝许小华道:“同志,我们这边采访任务还没结束,可以麻烦你和我们另一个同事一起帮忙送他去下医院吗?”
许小华忙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不想,这位记者口里的另一位同志,是先前采访过许小华的耿传文。
耿传文也认出了许小华,和她点了点头,然后找来了一辆三轮车,把人往附近的医院送去。
等到了医院,看着章厉生被护士推走了,耿传文才和她道:“许小华同志,今天真是巧,没想到会遇到你。”
许小华点点头,“是,耿记者,好久不见。这是我技术科的同事。”
耿传文知道,先前许小华是在车间里当工人的,笑问道:“许同志,你这是转岗了,祝贺祝贺。”
“谢谢,还是托你们的福,让领导注意到了我。”
“客气了,是你本来就很努力。”耿传文又问了下,小华这次来竞赛的事儿,听她说理论题和实践题都做得还可以,笑道:“说不准后面会有好消息传来呢!”
许小华想想,关于得奖的事儿,她心里没抱太大希望,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虽然她最近挺努力的,但是毕竟入行时间短,和长期在这块摸爬滚打的技术员们还是比不了的。
两个人正聊着,护士陪着医生出来了,告诉许小华和耿传文道:“初步判断是低血糖晕过去了,大概过一会儿会醒来,麻烦去一楼交下医药费。”
许小华立即就去交了钱。
一个多小时后,章厉生才醒转过来,看到自己在病房里,还有些讶异,问一旁的许小华道:“我怎么了?”
许小华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温声回道:“医生说你是低血糖晕倒了,不是什么大事,给你开了一些营养粉,让你回去喝点。”
章厉生点点头,接过了水杯,轻声道:“麻烦你了。”
许小华摇摇头,“不客气。”想了一下,问他道:“章同志,是家里有些困难吗?”
这个年代低血糖,而且还是年轻人,大概率是饿的。
章厉生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答道:“是有点困难,尚能克服。”
许小华听他这样说,也就没有多问。这个年代,大家生活上都不是很宽裕,各有各的难处。章厉生毕竟是罐头厂的正式员工,每月有固定的工资和各种票,养活自己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章厉生稍微缓了一下,就急着要走,显然是怕住院要负担的医药费。
许小华和他道:“是党报的耿记者和我一起把你送过来的,他去买晚饭去了,等他回来,你要是没什么情况的话,我们就办出院手续?”
章厉生也觉得不辞而别不是很合适,暂时按捺住了性子。
短暂的沉默后,问许小华今天的竞赛情况,得知许小华正常发挥后,章厉生点了点头,轻声道:“慢慢来,你毕竟刚入行不久,能不出错就很好了。”
许小华顺势感谢他道:“还要谢谢章同志借给我的笔记,帮助很大。”
章厉生笑笑,“没什么,你可以抄完再还我。”
这时候,耿传文带着面条和馒头回来,看到章厉生醒了,忙追问了几句,见他状态还不错,让他吃了点馒头,才和许小华一起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两人又一起将章厉生送回了家。章厉生家住得离罐头厂还稍微有些距离,从外面看,房子像是不大,大概内外两间共二十平米左右。
外头有个五十左右的妇人,正坐在门口拆旧毛衣,看到章厉生被人送回来,立即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道:“厉生,这是怎么了?”
章厉生笑道:“妈,没什么,就是今天头发晕,栽了一跤,同事们不放心,就送我回来了。”
章厉生的妈妈立即握着许小华和耿传文的手感谢,这时候,忽然听内屋有个老太太问道:“厉生,厉生,今天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给奶奶带了红烧肉没有啊?”
章厉生回道:“奶奶,今天有事耽搁了,明天给你买好不好?”
“好,厉生啊,奶奶就等着这一口断气了,奶奶的好孙子啊,几个铜板的事儿,你妈妈舍不得啊……”
老太太边说着,好像还抹起了眼泪。
许小华心里大概明白,章厉生的窘迫来源于哪里,嘱咐了他几句好好休息,要注意营养,就和耿传文一起告辞了。
耿传文倒是很客气,考虑到许小华是女同志,还把她送到了家。
晚上,许小华把今天章厉生家的情况,和奶奶、妈妈大概说了一下,奶奶叹道:“老太太大概是脑子有些糊涂了,建国前,要想买一二两的酱肉尝尝鲜,确实只要几个铜板,这个年代,可不仅仅是铜板的事儿,还要有票呢,这不难为孩子吗?”
秦羽想了一下道:“那位章同志,前头也算帮过你,我们家匀点肉票给他吧!”一人一个月八两的肉票,加上荞荞的,她们家一个月有三斤二两。
沈凤仪和孙女道:“明天我去领了肉票,就顺路给你送去,匀个一斤吧?”
“好的,谢谢奶奶。”
沈凤仪摸了摸孙女的头道:“你今天也累很了,快去睡吧!”
第二天上午,沈凤仪把肉票给送到了小华单位,午休的时候,许小华把肉票递给了章厉生,温声道:“昨天听到你家老人说想吃肉,我家人多些,匀一点给你。”
章厉生有些意外地看着许小华,想说不用,但是想到躺在床上的奶奶,还是接了过来,“谢谢,我奶奶身体不是很好,每个月要给她买药,吃的上面,难免委屈了点老人家。”顿了一下又道:“等后面手头宽裕些,我再还你。”
许小华摇头道:“没事,先前你不也是看我为难着,才把笔记本借给我吗?我还没正经谢谢你呢!”
章厉生笑道:“一码归一码,这票还是得还的。”
许小华点头,“行,不急。”
等许小华走了,章厉生望着手上的几张肉票,微微出神,因为早几年母亲的经历,他们一家已然绝少和外面的人交流,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个善意之举,竟然就能得到这样善意的回馈。
想到这个月,可以多去几次国营饭店,给奶奶买肉吃,章厉生的心头稍微宽慰了些。
第074章 第 74 章
许小华这边, 把票交给了章厉生后,就准备去找心怡一起去食堂。因为最近一直忙着竞赛的事,她有好些天都没和心怡一起吃饭了。
不想刚出科室门, 就被万有芹拉了一下,许小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万姐轻声问她道:“小华, 你现在和章厉生……处得还不错?”
万有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半天才找到了词汇。
许小华见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笑道:“万姐,章同志人挺好的, 这次竞赛帮了我挺多。”猜测, 是不是刚才自己把肉票给章厉生的时候,给万姐看到了?
许小华自觉,同事之间借点票据,不是什么大事, 不明白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有芹见她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轻声和她道:“他家的情况,你可能不知道,听姐姐一句劝,还是要保持些距离。”
见她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万有芹想了想,在她耳边道:“他妈妈早年是右`派, 61年才摘了帽子, 说是摘了帽子, 但是也没有恢复工作, 在她们单位的地下室里种蘑菇呢!”章厉生刚来的时候,她看到过他填写的资料, 所以对他家的情况清楚得很。
许小华下意识地问道:“哪个单位啊?还能种蘑菇。”她觉得蘑菇挺不好种的,这种应该还属于技术活?
万有芹见她完全没把握住重点,有些好笑地道:“京市女四中,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外头别说。”心里想着,许小华到底年纪小些,不知道这事的轻重。
许小华一时哑然。她知道万姐是好心,但是这份“好心”是对于她来说的,而不是章厉生。
事实上,以章厉生的为人处世,大概也没有做错什么,万姐之所以会偏帮她,只是因为她家世清白,而章厉生有个当过右`派的妈妈。
许小华心里忽然就理解了章厉生的“孤僻”,原来不是他想这样,而是大家先入为主地用有色眼镜看他。
万有芹说完,就走了。显然,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临时起意的一段对话。
但是小华知道,这对于章厉生来说,是造成他人际淡漠的主要原因,以至于他连在单位里凑个肉票,都显得招眼。
许小华心头忽然就泛上来一阵冷意,加快了步子去空罐车间找心怡,她迫切地希望能和朋友聊聊天,以赶走心头的这一阵冷寂。
她站在车间门口的时候,不意先看到了李春桃,对方一见到她,就忙低了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心怡也跟着出来了,望着李春桃的背影,低声和小华道:“她现在可低调了,也不和人说话。哦,你还不知道吧,杨柳新处了个对象,听说下半年就要结婚了呢,是她哥给她介绍的,对方是钢铁厂的技术员,条件还挺好的。”
许小华点头,“那是挺好的,钢铁厂待遇好,前途也好。”
俩人随口聊了两句,谢心怡忽然想起来,问她道:“你昨天的比赛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就是结束以后,章厉生同志低血糖晕倒了,我和上次来采访的耿记者一起,把人送到了医院去。”
心怡立即问道:“那医药费是谁垫付的啊?”
“是我,一块多钱。”她和章厉生是同事,赛前,人家还好心好意地借了笔记给她,所以当时护士喊交医药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去交了,压根没想过把这事推给耿传文。
心怡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微微叹道:“我猜也是你,你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太好心了,章厉生没提还吧?”
“没有,大概是忘了吧,你不说,我也险些忘了。”
心怡摇头道:“不一定是忘了,可能是他身上也没什么钱。我听说他家里条件不好,上头有一个常年卧床的奶奶,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一家人的担子都在他和他妈妈身上。”
最后提醒小华道:“你要做好他不还的准备。”
许小华肯定地道:“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把章厉生借她笔记的事,和心怡略提了一下。
谢心怡微微愣了一下,想不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忙道:“我也没接触过章同志,就是听人聊起过他的家庭情况,你当我瞎说的。”
许小华心里忽然有些发堵,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徐庆元来。章厉生的妈妈都已经摘了帽子,大家还这样看他,那庆元哥呢,以后在单位里又会遇到什么?
她这边担心着徐庆元的情况,不想,下午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来自安城的电报,是徐姑姑发来的,打开电报纸看了一下,上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已知悉,深歉疚,会处理,望勿理会。”
许小华微微松了口气,显然,卢姨写的那封信,徐姑姑一点不知情,她想,庆元哥怕是也不知情,卢姨这样行事,不知道是高看了她家,还是低瞧了她,以为她会为着对象,而不管不顾家人的安危?
不管卢源是什么想法,许小华都对她的行为有些介怀,打定主意,以后不再理会这个人。
**
5月3日是周末,许小华照例去京大上课,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在想着,卢源这回的事,不知道徐姑姑有没有和庆元哥说?
他又是什么态度呢?
她有些犹疑,如果徐姑姑没说,自己要不要开口?如果不开口,卢姨如果在庆元哥跟前说些杂七杂八的,两个人之间会不会闹误会?
一路上,许小华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马路、行人和房屋,想了很多,这一辆每周都会坐的公交,这一天显得特别的漫长。
眼看着京大就到了,许小华最后想,人与人之间相处也是看缘分的,如果她和徐庆元真的因为这件事或这个人,而闹了矛盾,那大概率也是两个人差了缘分。
刚刚想好,公交车就到了。许小华跟着人流下车,抬脚准备往京大大门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小华!”
许小华一转身,就看到了徐庆元站在站台的另一头,一路上的焦虑和忐忑,这一刻忽然就有些松缓了下来,笑着问道:“庆元哥,你不会是来接我的吧?”
徐庆元见她和个没事人一样,心里歉意更深,面上微微笑道:“嗯,是等你!”
许小华接着问道:“你现在工作定了,不用去实验室了吗?”
徐庆元摇头,望着她的眼睛道:“不是,是有件事想和你道歉。”
他提到“道歉”,许小华心里就隐约有了猜测,“哦,你说。”
果然听他道:“我昨天收到了姑姑的信,说我妈妈给你写了封信,提到了我爸的情况,请你设法帮忙?”
许小华见他提起话头,也就没有瞒他,“是,阿姨的意思,像是希望我向家里开口,给徐伯伯想想办法,但是庆元哥,你知道的,这事儿……”
徐庆元截断了她的话道:“我知道,这事是我妈妈做的不对,小华,我代她向你道歉。”昨天下午,他收到了姑姑的信,匆匆看完一遍后,都不敢相信这事是他妈妈做的。
他原先一直以为,妈妈只是心里压力大,所以才一再给他写信,让他想法子给爸爸摘帽子。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小华身上来。
此时对着小华清澈、温和的眼神,徐庆元只觉得羞愧和无地自容。他家的事,已然给许家添了许多麻烦,妈妈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而且对象还是小华,而不是许家的其他人。
想来,妈妈也是知道的,小华年纪小,阅历浅,行事或许还重感情或冲动。
无论妈妈是为什么给小华写的这封信,在他看来,妈妈都是有意利用小华对他的感情,利用许家对小华这个女儿的看重,这一步步一环环,不说小华,就是他看着都觉得有些寒心。
想到这里,徐庆元接着道:“小华,这件事你不要理会,以后我妈妈给你说的任何话、提的任何要求,你都不要理会。”
许小华摇摇头道:“没事,庆元哥,我猜你也不知道。”却并没有说,她不生气。
许小华觉得,有些事情可以让步,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步,比如卢源这次,算计到她爸爸妈妈和奶奶的身上来,她就觉得很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她能理解卢源护夫心切,但是她心里,她的家人也很重要。
徐庆元听她话音,就知道她的想法,和她保证道:“不会有下回。”多余的话,也没有多说。
小华点点头,见他很是愧疚的样子,不想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起他有没有徐伯伯的消息?
徐庆元轻声道:“最近收到了我爸的信,状况还好。”徐庆元很清醒,知道目前他能为他爸爸做的,就是尽早工作,每个月寄点生活费过去。
“那就好,庆元哥你也别太担心,问题一样一样解决就好,卢姨那边,可能也是过于焦急了。”
“嗯,好!”
等小华进了教室,徐庆元摸了下怀里早就写好的信,转身去给妈妈寄信了。
**
晚上,许小华上完进修课回家,发现荞荞还没回来,奶奶和她道:“上午你刚走不久,卫沁雪就托人带话,说请你俩去看部队晚上的文艺汇演,你不在家,荞荞就一个人去了。”
小华道:“那我一会去接她。”
“不用,传话的时候就说了,晚上让人送荞荞回来。”
许小华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要是到八点半,荞荞再不回来,她就喊妈妈陪她去一趟空军大院那边。
好在,8点20多的时候,荞荞就回来了,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战士送回来的,沈凤仪邀请他进来坐,那战士极客气地道:“谢谢奶奶,汇演还没结束,还得回去帮忙。”沈凤仪也就没留他。
小华问荞荞节目怎么样?
这些日子可能是生活安定了一些,也有盼头了,李荞荞肉眼可见地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不少,没有以前那样黝黑了。
此时在晕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兴奋地道:“奶奶、秦姨,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文艺汇演呢,大家表演得都太好了,特别是沁雪她们的舞蹈,一个个在台上,那么轻盈柔软,像是仙女一样……”坐在那里看表演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恍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在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报纸上说的“文艺汇演”。
如果年初的时候,不是小华跑到老家去救她,她现在或许生活在地狱里吧?
许小华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很是激动的样子,笑着给她递了杯水,“你走的时候,节目还没结束吧?和沁雪打招呼没?”
“还没结束呢,我怕你们担心,看了沁雪的节目就回来了,和她说了,她还问你怎么没来,我就说你今天上课去了,还不知道她今天表演的事,她说应该早些和我俩说的。”
又补充道:“刚才送我回来的战士叫罗春生,他姐姐和沁雪是一个文工团的,关系挺好的,所以沁雪托他送我回来。”
许小华又问道:“沁雪的票,应该是家属票吧?她爸妈没去吗?”
“没有,她爸妈单位里都有活动,所以沁雪才喊我俩过去。”
一家人聊了一会,就各自回房睡觉了。许小华刚躺下,就听到荞荞来敲门,忙开了门,“荞荞,怎么了,还不困啊?”
荞荞和她道:“今天晚上我和你睡好不好?我想和你聊聊天。”可能是今天看了表演的原因,李荞荞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一点困意都没有。
小华笑道:“好啊!”
荞荞就进了小华的被窝,和她道:“刚才当着奶奶和秦姨的面,我没有多说,我晚上还看到你堂姐了,和吴庆军一块儿过来的。她一坐下,我就听到旁边有人说她的闲话,说她人傲气,平时看到农村来的家属,都不多看一眼的,人家小孩子和她打招呼,她也像是看不见一样,还说吴庆军娶了个这样的对象,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许小华道:“她可能最近心情不好。”在她印象里,许呦呦很会说场面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人话柄。
大概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儿,让她无暇理会这些琐事。
荞荞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小华,在你心里,你堂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虽然你不喜欢她,但我感觉,你对她的评价并不是很差。”
许小华笑道:“我不喜欢归我不喜欢,不能否认人家的优点啊,她确实是行事周全大方的性格,人也很聪明,目标性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说缺点,大概就是自私吧!”
荞荞望着小华,轻声道:“小华,我忽然很想知道,在你堂姐心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小华想了一下道:“大概幼稚,爱记仇,行事冲动没有分寸。”毕竟,从前面几次和许呦呦的接触中,她看出来,许呦呦是认为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因为她而造成的。
许小华想,应该很难有什么好的看法。
第075章 第 75 章
观看文艺汇演的这一晚, 许呦呦如坐针毡,她搬来这边一个月了,和家属们处得并不好, 能说得上话的,也就隔壁刘营长家的嫂子。
就是先前参加他们订婚宴的顾向慧大姐,现在对上她, 面上也是淡淡的。她知道是订婚那天, 爸爸的话, 让大家对她的家庭起了猜疑。
想到这里,许呦呦心里一阵泛苦, 彼时她以为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但是随着章清远出现在浅水胡同, 她真切地意识到,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她好像听到后面有人提到她和庆军的名字,凝神细听,又什么都听不见了。这种情况, 最近经常出现, 她都有些怀疑是大家真的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还是自己的心理出问题了?
吴庆军似乎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轻声问道:“呦呦,怎么了?”
许呦呦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微微笑着摇头,“没事, 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确实是累, 她不愿意想家里的事, 所以最近在单位里, 不管和她有没有关系的活,她都主动帮忙做, 小到校对、整理资料、跑印刷厂,大到采访和写稿子,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
可是神经还是不曾麻木。
这时候台下忽然响起了一片掌声,许呦呦抬头看过去,就见是卫沁雪她们排的舞蹈《白毛女》开始了。
卫沁雪这一次的节目很受大家瞩目,好多家属都看过她们排练,隔壁刘营长家的嫂子也和她提过一两次,许呦呦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等掌声渐落,就听到身旁的人议论道:
“今年新来的文艺女兵里,卫沁雪算是最出色的了吧?这身段真好,长得也好,我一个女的看着都喜欢。”
“是啊,你看她笑的时候,真是甜到人心里去了,哎,你知道吧,听说吴连长以前还救过她。”
“那怎么……”
“唔,还不是有人快了一步,不然这真是天作之合,我看着都赏心悦目得很。”
“听说小卫家就是京市的,条件应该不错。”
后面再说什么,许呦呦都没听清,她木木地看着台上的卫沁雪,确实好看、灵动,一颦一笑都像清晨娇嫩的花骨朵一样,尚带着朝露的气息,沁人心脾。
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见他也眼里含笑地看着,此刻的她无法确认,他是单纯的欣赏一出表演,还是在观赏卫沁雪这个人。
隐约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对丈夫的不信任,源于对他的不了解。一个不甚了解的人,却让她莽撞地冲进了婚姻里。
这一晚许呦呦辗转难眠,一个人默默地想了很多。觉得她人生中最幸福、宁静的一段时光,大概就是在白云胡同里的那十一年了。
什么杂事都不用想,只管顾着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就好。她有些自私地想,如果小华没有回来,事情的真相没有被戳破,她大概还是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
而现在,她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也许下一秒,海浪就会涌过来,也许她会在焦灼的日光下,焦渴而死。
吴庆军察觉到她的情绪,抱着她耳鬓厮磨了一会,窗外夜色沉沉,已然不知道是几时光景。
第二天一早,许呦呦刚到单位,就见耿传文拿了一摞文件过来,递给她道:“呦呦,你看看,这次五一劳动节,咱们京市各类单位举办的技术竞赛。”
许呦呦接过来看了一眼,有钢铁类、纺织类、食品类等等,五花八门的,她不过略扫了一眼,就笑问道:“是不是又要写稿子?要我帮忙吗?”许呦呦以为是他忙不过来,让她帮忙,这类稿子好写,倒费不了多少功夫。
她正翻着材料,想着从哪入手比较合适,就听耿传文道:“前些天我在京市科技学院那边,遇到了你堂妹许小华,当时有个参赛者晕倒了,恰好是他们单位的,我和她一起送到医院去了。”
许呦呦抬头,有些奇怪地问道:“她去那边干什么?那天不是周末,得上班吧?”
“参加技术竞赛啊,哦,你还不知道吧?她现在从车间调到技术科去了,还说谢谢我们上次的报道,让领导注意到了她。她这完全是多想了,我们就算采访,也得她自己业务能力过硬才行啊!”
许呦呦笑着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她表现得怎么样?”
耿传文指了指她手里的材料,“你再看看这张。”说着翻到了食品类技术竞赛那张获奖名单上。
许呦呦低头看了一眼,不意就在三等奖名单里,看到了“许小华”这个名字,心里微微有些讶异。
耿传文道:“你妹妹进步还挺快的,现在都能代表单位参加技术竞赛了,想来是家学渊源了。”后面这一句,完全是恭维话。
许呦呦笑笑,没应声。后面耿传文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见,只是望着手上的那张获奖名单。
想不到许小华进步这样快,而她自己,因为家里的事,说一句停步不前也不为过。先前妈妈还嘲笑小华,“一个初中生,能有什么出息?”
但是现在,这个初中生在自己领域内取得的成绩,连她也有些钦佩。反观自己,明明有很好的学历和起点,光阴却耗费在无谓的琐事上面了。
当天,许呦呦就向领导申请外派基层去。
**
许小华这边,和荞荞聊了大半夜才睡去,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荞荞被人押着,送到了钱家村去,她哭得声嘶力竭,可是仍旧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给哥哥写信,问哥哥是否能救救荞荞,哥哥请假从部队回来,然而对方拿出了结婚证,表示荞荞和钱家傻子的婚姻是合法、合规的。
哥哥没有法子,和她道:“小华,我们现在能做的还太少了,咱们俩好好努力,以后总有救荞荞的时候。”
她明白哥哥的意思,他们俩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解决,又怎么去救荞荞?
后来,她顺利地从中专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了县城里的棉纺厂当技术工。
当时全国纺织单位有个学习“五一劳模赵梦姚”的活动,她因为吃苦耐劳和业务能力过硬,被选为代表,参加了市里的劳模学习。后来又因表现优异,得以作为杭城市的工人代表去京市参加劳模学习。
在这里,有个热心的大姐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离异有三个孩子,但是地位很高,是她这一辈子作为工人都触及不到的人物。
但是这个人和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组织上让他找一个妻子,他只是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如果她和他结婚,两人只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家庭开支上她可以自由支配,他的要求是别虐待他的孩子。
她当时听完,心口就“砰砰”直跳,她看出来,这个人迫于形势,需要一个挂名、又没有野心的妻子。
而她,棉纺厂的劳模女技术员,品性可以得到保证,又是农村出来的,一点儿背景没有,非常好拿捏。
他是属意她的。
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可以救荞荞了。当即,她就表示:“我没有任何野心,我也不要钱,也没有虐待孩子的爱好,但是你家孩子太多了,我照顾不过来,我需要请一个信得过的保姆,这个保姆一旦请来,就必须长期雇佣,直到我俩离婚为止。”
对方听了她的要求,似乎很是意外,问了保姆的情况后,斟酌了良久,表示同意。
很快,她的工作调动到了京市,荞荞也被人从钱家村带了出来,时隔六七年,荞荞已然瘦得她都认不出来,头发枯黄得像杂草一样,望着她的时候,有些失神,又有些不敢相信。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脆弱的荞荞。
那一天,她抱着荞荞哭了很久,她觉得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救出荞荞就好。
许小华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睛湿湿的,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是眼泪,转头朝侧边看了一下,发现荞荞已经上班去了,一个人怔怔地想了很久。
经过前几次梦境与现实的高度相似,她知道,这不是梦,这是原书里未曾描写到的,她和荞荞的故事。
奶奶看到她起来,笑道:“荞荞今天心情挺好的,我看这孩子还是要多出去转转。”
秦羽道:“那等周末,我们一家去看个电影吧?”想到女儿周末还要上课,笑道:“晚上去看,等你上课回来。”
沈凤仪立即和儿媳商量起,看什么片子好,俩人一言一语的,许小华有些寒意的心口,慢慢地就暖和了起来,微微笑道:“我们让荞荞选好不好,她还没去过电影院呢!”
秦羽笑道:“行啊!再给你俩买两身夏天的衣服,再过两周,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许小华笑着应了,早上去上班的路上,她想,那是原书里的情节,未必就切实地发生了,不管怎么样,这一辈子,她救出了荞荞,她们姐妹俩好好地在京市生活着呢!
五月初的风轻轻柔柔的,拂在人的脸上,像婴孩柔软的唇一样,许小华抬头看了一眼两边新绿的枝丫,微微飘扬的彩色小旗,四处都是生机,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等到了单位里,她的情绪已然转换了过来,可以面露微笑地和同事们打招呼,和万有芹闲聊着最近厂里新出的罐头品种。
八点半的时候,被通知去会议室开会。
许小华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旺季即将到来,大家的任务要加重些。不曾想,会议的主题是通报这次五一竞赛的结果。
她拿了个三等奖,章厉生是一等奖。
任泰山宣布完结果后,笑着道:“比我们去年的成绩还好,今年多了一个三等奖,虽然说市里举办竞赛的目的,只是让大家互相交流切磋下,但是能得奖,也说明我们的技术人员的组成、训练都是在本市里遥遥领先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将我们技术科吃苦耐劳、精益求精的精神发扬光大。”
大家都配合地鼓掌,会议一结束,许小华就收到了同事们的祝贺,都笑着说她进步很快,让大家刮目相看。
许小华笑道:“是章同志帮忙指导了很多,不然我这回怕是白去了。”
听到她这样说,大家都笑说她谦虚。
科室里的老大哥谭邵文笑呵呵地道:“小华,你这次确实表现不错,本来我看任副主任的意思,是派章厉生去的,可能是意外多了一个名额,就让你也去了,大家都没想到你能拿奖回来。”
万有芹笑道:“这么说吧,章同志拿奖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小华你这个递补人员,算是一匹黑马冲出来的,说起来,得奖的含金量更高一些。”
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着,气氛热烈得很,许小华一转头,就见章厉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工位上,正写写划划着,像是在测算着什么数据,心里一时不禁有些唏嘘。
明明章厉生拿的是一等奖,可是连一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她正想着,万有芹提醒她道:“小华,你一会记得去人事那边领奖励,听说今年一等奖,市里奖励一张自行车票,三等奖是一张收音机票。另外,在市里获奖的,我们单位都会有额外的奖励。”
许小华忙谢了她,下午下班之前去了一趟人事部,赵晓棠拿给了她一张收音机票、一个暖水瓶和五瓶罐头,并笑着道:“小华,你进步真快,我们科室看到报上名单的时候,还都在想着,是不是我们认识的许小华呢!”
“嗯,哪个报上?”
赵晓棠拿了一份报纸递给她,“《京市日报》啊,你看在这呢!”又道:“你要是没有的话,这份就给你吧!”
许小华道了谢,提着暖水瓶和五瓶罐头就准备回家,刚出单位大门的时候,就看到章厉生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她。
等近前,许小华笑问道:“章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章厉生望着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许同志,我这边有一张永久牌自行车票,我自己不需要,你方便帮我问问谁要买的吗?六七十块钱就可以……五十块钱也行,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帮忙问的话,也没有关系,我……”
许小华没想到是为了这事,点头道:“好,我让家里人帮你问问,要是有要的,我再和你说。”
章厉生见她同意了,轻轻道了声:“谢谢!”又道:“先前我的医药费是你帮忙垫付的吧?一共多少钱,回头我一块给你。”
“一块六,不着急。”
章厉生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许小华回到家,就和奶奶、妈妈说了自己得奖的事儿,沈凤仪接过孙女递过来的报纸,找到了小华的名字,喜滋滋地道:“这报纸,奶奶给你好好收着,回头给你爸爸和哥哥也看看。”
许小华想到,原书里的她和哥哥为着荞荞,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内奋斗,她当上了劳模,哥哥好像在部队里也做得很好。
其中的艰辛,大概只有他们兄妹俩自己知道。
而这一世,她和哥哥可以稍微缓一点步子,没有什么东西,再在后面追着他们了。
许小华又把章厉生托她出售自行车票的事说了,沈凤仪沉吟了下道:“我明天到胡同里问问,但是不一定有需要的,咱们这边都不缺自行车。”
这时候恰巧荞荞回来了,问清小华同事要出售自行车票,笑道:“交给我吧,我和菜市里的大姐们说一说,保准几天就能有消息。”
沈凤仪笑道:“这事交给荞荞准没错,她那里人来人往的,了解的情况多些。”
小华见她脸色红扑扑的,笑问道:“荞荞,今天工作累不累?”
荞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会累?以前在学校里,开山造田,我都能熬的过来,现在站着卖菜,算什么重活累活不成?”
小华微微笑道:“是,我们荞荞能干着呢!”
李荞荞嗔了她一眼,和老太太道:“奶奶你看小华,自己得了奖,像是有些过意不去一样,还非得没话找话地夸我两句。”
沈凤仪笑道:“小花花说的也没错,我们荞荞确实能干着呢,你做的那些小菜,胡同里就没有奶奶和婶子不夸的,也就是现在不能自己做生意,不然我都想给你开个小铺子。”
李荞荞见连奶奶都夸上她了,望望小华,又望望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多做些?”她确实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
许小华笑道:“我给你打下手吧!”她忽然很庆幸,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遇到了这个叫李荞荞的女孩。
**
5月10日,卢源从下面的县里出差回来,就收到了儿子的信,压根每当回事儿,这几个月来,庆元给她的信,大概就是说几句他自己的情况,让她保重身体,不要过多思虑之类的。
信虽常有,但在她看来,未免千篇一律了些。
卢源拿到手里,都没急着拆开,一直到吃过晚饭,临睡觉前,才想起来,儿子给她写了信的。
在电灯下,打眼一看,就看到了许小华的名字,立即就皱了眉头。
只见信上面写着:“妈妈,最近得知,你写信给小华了,恕儿子无礼,你这件事做的,让儿子无地自容。妈妈,我不想去揣测你的想法和动机,但是你这封信,切实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许家并不欠我的,也不欠你的,他们没有义务为我们徐家赴汤蹈火。说句不孝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个儿子尚且都没有做到,我们凭什么要求别人去趟这趟浑水。
是,许家现在和我们家是姻亲关系,小华算是你的准儿媳,但这份婚约怎么来的,您心里没数吗?是爷爷临终之前和爸爸下放之前,为了我这个不孝子孙,一再向许家恳求得来的。我们已经给她家添了许多麻烦,如果您对这件事有异议,可以写信告知儿子,儿子会斟酌是否有必要去取消。
妈妈,如果您这边再有什么事或想法,请给儿子来信,没有必要打扰小华的生活。她比我小很多,虑事定然还没有我周全,想来也帮不上您什么忙。祝好!”
落款是“庆元”。
卢源看完,气得闭了会眼睛,她知道庆元知道了这事,会有些不高兴,但是没想到庆元会这样直白地给她写这么一封信。
为着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谴责她这个母亲。
她忽然就想去京市看看,是她儿子性子过于执拗、耿直了些,还是在她儿子的心里,有人已经比她这个母亲重要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不到两天, 荞荞就带了消息回来,说有个大姐家里儿子要结婚了,想买一辆自行车, 她和大姐说了得七十五块钱,大姐说只能凑出来七十,然后她说得加一张八两的肉票和一斤糖票。
一家人听荞荞“叭叭”地说着怎么讨价还价, 等她说完, 沈凤仪笑道:“荞荞, 你真是奶奶见过的最适合做生意的。”
李荞荞眼睛一亮,“奶奶, 你们没觉得七十少了吗?我还担心价格不是很合适呢!他们都说我把价格说低了, 说出一百也会有人要的。”
许小华笑道:“怎么会,章同志心里预期的最高价,也就七十左右,这还多了一张肉票和糖票, 荞荞, 你可真能干。那我明天去章同志那边,把自行车票拿过来。”
荞荞忙道:“小华,你让章同志自己出来和人家交接,要是咱们搞丢了,还得赔给人家呢!”七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是不能理解的,一张薄薄的票就值七十块钱, 万一在她们手里丢了, 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再者, 她对这位章同志的人品也尚存疑, 小华向来性子单纯,看到人有难处, 就会想着帮忙。但是银钱的事,她觉得最好不要帮着过手,不然人家还以为小华从中抽了好处呢!
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了。
小华听荞荞这样说,也反应了过来,忙道:“那你和那大姐约下,明天晚上5点半在旁边的公交站那等我们一下,我把章同志带过去。”
“好!”
一旁一直听着没插嘴的沈凤仪和秦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有些欣慰,想不到荞荞这姑娘心思这样缜密,而且她愿意提醒和帮助小华规避风险。
就听荞荞又问道:“小华,你的收音机票要不要出?我也帮你问了,这个倒是很多人想要,可以四十出呢!”
这个价格不低,一台六个管的单波段收音机,价格也就在四十元左右。
小华摇头道:“留给奶奶吧!”她刚来的时候,看见家里有个收音机,大伯一家搬走后,就没看到了,猜测是曹云霞带走了。
她从赵晓棠手里拿到收音机票,就想着再买一台给奶奶,等这个月工资发了,她手里的钱差不多可以买一台。
沈凤仪忙摆手道:“我用不上,我平时闲着也是去胡同里串门,在家里待得少,你叶奶奶和吴奶奶家里都有,我平时想听,也能听得到。”
秦羽笑道:“妈,买一个吧,平时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也能听一听,小华出票,我出钱,这周末咱们就去买一台。”
儿媳开口,沈凤仪就没有拒绝了。
第二天早上,许小华就和章厉生说了,有人愿意要自行车票的事。
章厉生还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忙问道:“她愿意出多少钱啊?”
“七十,再加一张八两的肉票和一斤糖票。”
这价格已然出乎章厉生的预料,别提还额外多了两张票,章厉生嗫嚅着嘴唇道:“许同志,谢谢!”其实他都做好了卖不出去,然后折价卖的打算。
前两年家里实在困难,只能折旧卖些老东西,相熟的人,知道他家的情况,常常会压价。他说要去黑市,妈妈又担心他被市场管理的抓住,影响了前途。
许小华笑道:“没事,我让我家亲戚和那大姐约好了,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在旁边的公交站台见面,到时候我俩一起过去。”
“哎,好,好!麻烦你费心了。”
一直到许小华走,章厉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二块五毛钱,这一张自行车票就可以抵他两个月的工资了,可以大幅度地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可以给奶奶多买几次肉,也可以给妹妹和弟弟买一两身夏季的汗衫。
一整天,章厉生就在等着下班,等着把手里的自行车票出手。
终于到了五点多,许小华来喊他,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出科室的时候,万有芹笑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啊?”
章厉生有些紧张,他是知道科室里的人都怕沾上他的,觉得许小华可能也会避嫌,没想到,听她道:“前头竞赛的事,多亏了章同志指导,我爸妈嘱咐我,要请人回去吃个饭呢,万姐今天有没有空?要不要一块儿?”
“不,不了,我还得回去带小娃娃呢!谢谢好意哈!”
章厉生心里一松,也笑着和万有芹点了点头,这么一瞬间,他忽然也不在乎旁人的冷脸了。
万有芹明显愣了下,倒也没有不理睬,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五点半,许小华和章厉生到了公交站台,一眼就看到荞荞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在那里等着,荞荞稍微介绍了一下,就带着人到了旁边的巷子里,大姐验了票,章厉生数了钱,这事就算结束了。
等大姐走了,章厉生拿了十块钱出来,感谢小华。
小华忙道:“不用,不用,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荞荞在菜市那边问的。”
章厉生又看向了李荞荞,荞荞笑道:“这回也是巧,恰好卢大姐家儿子要结婚,我不过是略提了一嘴。”顿了一下又道:“我和小华是姐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先前帮过小华,我们也很高兴,这回能帮上章同志的忙,这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章厉生嘴巴比较笨,被两人一推,拿着十块钱,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小华笑道:“章同志,你就别再客气了,自己留着,回头给奶奶多买些好吃的,让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哎,好!”
话说到这里,小华就和荞荞一起先告辞回家了,章厉生攥着七十块钱,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还觉得像做梦一样,这是他第一回,没有折价卖出了东西。
心里十分庆幸,当初帮了许小华一把。
章厉生拎着红烧肉和五个白馒头回家的时候,就见妈妈正坐在外间的屋子里,一边做着手工,一边抹着眼泪。
内屋里头的奶奶正捶着床骂着:“宜兰啊,你没有良心啊,苛待我老婆子,几个铜板的肉都舍不得给我老婆子买,你答应厉生爸爸的,要好好照顾我的晚年,你就这么照顾我的啊?儿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你看看你妈妈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章厉生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妈!”
陈宜兰一抬头,才发现儿子回来了,忙起身道:“厉生,我煮上粥了,一会等你弟弟妹妹放学回来,咱们就能吃晚饭了。”
章厉生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妈,把这蒸上吧!”
陈宜兰见又是红烧肉又是白馒头的,不禁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儿子,听到他说自行车票脱手了,饱经风霜的脸上才浮现了一点喜悦,“五十可以吧?”
“七十,外加一张肉票和糖票,”章厉生说着,把钱和糖票递给了妈妈,“妈,明天去给奶奶和弟弟妹妹买一点水果糖,甜甜嘴吧!”奶奶现在脑子糊涂,天天这样骂人,换谁也受不了。
陈宜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把钱票接了过来,连连应着:“好,好!”
等把馒头和红烧肉都蒸上了,才问儿子道:“是你那同事帮的忙?厉生,要不要匀几块钱出来谢谢人家啊?”
章厉生摇头道:“不用,她不要。”
“哦,这样啊,那你以后多帮帮人家,七十块钱可不低呢!人家一点都没压咱们的价。”
章厉生“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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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中午,许小华下课,就看到刘鸿宇在门口,心里知道,这估计又是来替徐庆元传话的。
果然就听刘鸿宇道:“小华,今天中午,我负责招待你,元哥今天送他们实验室的一个同学去火车站。”
许小华笑道:“没事,刘哥你忙不忙,要是忙的话,也不用管我,我对你们学习已经很熟了。”
刘鸿宇笑道:“不忙,咱们俩也好久没聊天了。你们的外语课,是不是也快结束了?”
“是,今天老师还说,还有两周就结束了呢!”说起这事,许小华心里还有些伤感,她已经习惯每周来这边,心无旁骛地学习一天。
安安静静地学习,不用担忧明天的事,也不用顾虑原书的剧情发展。说是来学习,她更觉得像是给自己放假一样。
每周一次,抽离这个年代和技术员许小华这个身份。
刘鸿宇点头道:“差不多,那时候元哥估计也得去单位报道了,不过没事,你啥时候想来就来找我,我还一直在呢!”
许小华笑着点头,“行,什么时候想吃你们学校的阳春面了,就来找刘哥。”
刘鸿宇摇头道:“小华,咱们有点出息,等刘哥拿工资了,请你吃牛肉面!”
许小华刚升起来的,一点关于离别的忧愁,被刘鸿宇一顿插科打诨,顿时就消失不见了,她想,虽然舍不得,但是大家总是都要往前走的。
下午四点,许小华上完课,见徐庆元还没回来,就一个人坐公交车去往西四长街,路过空军大院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不想,卫沁雪也在这一战上车,旁边还有个姑娘,像是她战友。
小华忙喊了声:“沁雪!”
卫沁雪见是小华,立即笑呵呵地过来,和她介绍道:“这是我战友罗青青,我俩准备去买些洗漱用品,顺便去照相馆拿照片。”
罗青青个子比卫沁雪要矮些,身材却丰腴一点,军装穿在她身上,都像量身剪裁的一样,许小华都忍不住感叹,文艺兵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罗青青轻轻打量了一下许小华,就笑着和她握手。
许小华笑问道:“罗同志是京市本地的吗?”她总觉得“罗青青”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是,住在西边郊区。”她说话轻轻慢慢的,看人的眼眸温温柔柔的,许小华忍不住夸道:“罗同志长得真好看。”
罗青青望了一眼卫沁雪,笑道:“舞还是沁雪跳得好!你上次没来看,有点可惜。”
卫沁雪笑道:“下次呗!下次有机会,我提前和你们说。”
小华忽然想起来,问道:“上次送荞荞回来的罗同志,是不是你弟弟啊?”
罗青青点头,“是,许同志记性真好。”
许小华立即就联想到,先前沁雪和她说的,为着一个战友的弟弟不被劝退而去找吴庆军帮忙的事儿,大概就是罗青青的弟弟了。
一路上,卫沁雪和小华说了好些她们排练的事儿,罗青青在一旁听着,面上淡淡的,倒也没有不耐烦。
她气质真的很好,往那一坐,都让人不觉多看两眼。
三人下了公交车就分手了,许小华直接到了西四商场门口,荞荞已经在那边等她了,“奶奶去前头买电影票和板栗了,秦姨在里头看衣服呢,说要给我俩买夏天的衣裳,小华,你买两身就好,我就不用了,我平时也是在菜市里干活,不用穿那么好的。”
“没事,荞荞,你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不能穿得太旧了。”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现在一心想着,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弥补荞荞,一定要让荞荞吃的好些,穿的好些。
荞荞低头道:“小华,得不少钱呢,秦姨肯定不让我自己付。”
“荞荞,你平时往家里带内部折扣菜,奶奶和妈也没人说给你钱啊,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不能分得太清了。”
荞荞苦笑道:“我带的那点东西,才值多少钱啊?”
“心意是一样的。”
荞荞知道这回推不过去,也就没再说,心里打定主意,一会挑一身便宜些的就行。
姐妹俩到服装柜台边的时候,秦羽和沈凤仪正拿着两件白色棉衬衫,见她俩过来,忙问道:“你俩看看,喜不喜欢?”
两件衣领稍微有些不一样,一件中规中矩,一件衣领长点,显得俏皮些。
李荞荞让小华先选,小华选了中规中矩的,荞荞就选了另一件。秦羽又带她俩去看裙子,许小华选了一身蓝色的棉布长裙,李荞荞本来想说不要,到底最后还是被小华塞了一件黄色的长裙。
荞荞望着手上的裙子,有些为难地道:“”小华,我还没穿过裙子呢,这衣服买给我,真是浪费了。”
秦羽笑道:“哪有姑娘不爱穿裙子的,听姨的,这件也要了。”以前没找到女儿的时候,她看到人家妈妈带着女儿买裙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羡慕,现在她女儿回来了,家里还多了个荞荞,她一早就盘算着带俩孩子来买衣服。
奈何,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节省。
秦羽准备付钱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条墨绿色的半身裙,立即让售货员拿给她看看,不想,这时候忽然有人出声道:“这件是我看好的,售货员帮我包起来。”
声音有些耳熟,秦羽转身一看,见是柳思昭。
柳思昭也认出了她,微微讶异了一下,立即笑道:“是小羽你啊,我刚说看着背影有点眼熟呢,是你就好说了,这件裙子,我刚想着给我家沁雪买呢,这孩子肤色白,穿这颜色好看。”
秦羽问售货员道:“这条裙子还有吗?”
售货员笑道:“这个颜色就剩这一件了,别的颜色倒还有,要看看吗?”
秦羽摇摇头,和柳思昭道:“那这条你买吧,我家里两个姑娘,一件也不够。”
柳思昭笑着望了一眼许小华和荞荞,开口道:“还是你家小华的工作好,在工厂里虽说累些,前途也不是很好,但是女孩子嘛,找一份大差不差的工作就行了,你看这周末的,还能陪着你逛街,不像我家沁雪,在部队里,一个月能见一次就不错了。”
她开口没说两句,秦羽就皱了眉头。
许小华也听出来,这人在说阴阳话,笑道:“阿姨,我刚刚和沁雪一路过来的,你不知道吗?她今天约了战友在这边买东西和取相片呢!你要不去找找看,我俩刚分开没一会儿。”
柳思昭一愣,“你俩一块儿来的?”
许小华点头。
柳思昭心里不是滋味了,她都叮嘱女儿,不要和许小华过多来往,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一时也没有心思挖苦秦羽,略点了点头,就走了。
她一走,荞荞就先忍不住道:“沁雪的妈,怎么每次说话都夹枪带棒的,咱们家又没怎么他们家,上次她和沁雪爸爸来送东西,秦姨和奶奶都没要呢!”
秦羽笑道:“别管她,她就是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说话就这样,不理她就行。”又让售货员拿了一块墨绿色的布出来,和两个姑娘道:“我买点布,回头让奶奶给你们做件半身裙吧?这颜色看着绿茵茵的,夏天搭白衬衫好看。”
荞荞还没开口,许小华就先应了下来,等秦羽去付钱的时候,小华和荞荞道:“妈想给我俩买,就让她买吧!刚才沁雪妈妈说沁雪白,不就是暗示我俩黑吗?妈妈心里别着劲呢!”
荞荞这才恍然,“沁雪妈妈和沁雪可一点儿都不像。”
许小华也觉得,沁雪妈妈像对她妈妈有些敌意一样,从第一次在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见到,她就有这种感觉了。想着,晚一点问问妈妈是怎么回事?
晚上,大家看的是《英雄儿女》,主要讲述在战争时期,一对小兄妹与父亲走失,十八年后,哥哥在战场上牺牲,妹妹与父亲兜兜转转终于相认的故事。
荞荞一边看一边哭,许小华在一旁给她递手绢,这个故事有一个情节,她不能认同,就是哥哥牺牲不久,父亲是认出女儿的,但是为了不影响女儿作战的决心和勇气,他克制了感情,没有主动相认。
许小华觉得,当时如果一个炮火炸到了女儿所在的地方,那她到死,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妈妈和奶奶,见两人也只是微微红了眼眶,并没有掉眼泪。
等出了影院,就听奶奶道:“两个孩子太可怜了些,那么小就和父亲走散了,哥哥到死都没能再见到父亲。”
秦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了女儿的手。
晚上秦羽准备睡觉了,忽然听到女儿敲她的门,忙开了门让她进来,笑着问道:“小华,怎么了?”
“妈,我想问你一点事儿。”
秦羽笑道:“你说。”
“妈,你和卫沁雪的妈妈,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我看她每次对上你,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秦羽见女儿问的是这事,笑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难为她记得。”把卫明礼当年追求她,自己没同意的事儿,和女儿说了。
许小华有些好奇地道:“妈,那你当年为什么没同意啊?我看卫叔叔也挺好的,虽然身上职务还挺高的,但是人看着谦和有礼,一点架子没有,谈吐也很好。”
秦羽想了一下道:“说不上来,可能是两个人在一块儿,没有什么话好说。”
许小华笑问道:“妈,那我爸呢?”
秦羽笑道:“你爸啊?那话题就比较多了,你知道你爸爱听歌听戏吧?那时候我俩在一个社团里,他爱听我唱歌,爱看我演话剧,我们一个社团的处得都挺好,有一天晚上,表演结束,他就忽然和我表白了。”
许小华笑道:“妈,是我爸先开的口啊,我以为以你俩的性格,是你先开口的呢!”
秦羽悄悄和女儿眨了眨眼,“我在等着你爸开口,不然那天晚上,他怎么有机会单独送我回去?”
许小华哑然,就听妈妈又道:“可别告诉你爸!”
许小华忙笑着应下,秦羽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声问道:“你现在和庆元处得怎么样?”
“还好,妈,我年纪还小,现在还想不到那么多,最要紧的是先把业务能力提高些,有能安身立命的本事。”
秦羽见女儿这样有志气,笑道:“你爸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平时压力也不要太大,更不要因为我和你爸而勉强自己,我们的生活是我们的生活,你的是你的,我和你爸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
见女儿应下了,秦羽轻声道:“早点去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等女儿走了,秦羽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当时为什么没同意卫明礼的追求来着?
她记得卫明礼追求她的时候,确实态度挺诚恳的,她也觉得这人不错,可以考察一下,但是后面为什么无疾而终了呢?
好像是她回过一封信以后,卫明礼就没动静了,她记得那封信也没说什么,就是表示两人接触不多,可以先做朋友看看,邀请他来观看她们社团的演出。
她写好信以后,还问了室友的意见,大家都说,这是一封友好的信,是进一步接触的前奏,不会让人误解之类的。
但是那封信,她托人转交给卫明礼以后,他就忽然没了动静。
当时室友还说,她这种慢性子,怕是一下子把人家热情的火焰浇灭了。再后来,她遇到了九思,这个人就完全被她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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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思昭这边,也在家里和女儿聊天,但是母女俩聊的不是很融洽。
柳思昭责怪女儿请假出来,也不回趟家,电话都没有一个,卫沁雪撇嘴道:“妈,我是去部队,又不是去度假,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怎么可能还整天围着你转呢?”
柳思昭冷笑道:“是,你长大了,本事也大了,妈妈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了,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又约许小华了?”
卫沁雪愣了一下,这时候才明白妈妈把她揪回来的用意,压根不是她和罗青青去逛街,没回家来。
而是自己今天见到了许小华,妈妈还以为是自己特地去找的小华。
卫沁雪就有些不明白了,“妈,我就是见小华,又怎么了呢?她自己努力、上进,家世清白,父母都有正当的工作,我交个这样的朋友都不行吗?”顿了一下,又道:“你和她妈妈还是室友呢,你们都是老同学了,我……”
柳思昭打断她道:“就因为我们是老同学,所以才不行。”
卫沁雪有些不解,“为什么?爸爸追求人家的事,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后来你们不是各自成家结婚了吗?都过了二十年了,妈妈你还介怀什么?”
卫沁雪真的不能理解,她还追求过吴庆军呢,不也及时止损了?她现在心里,可一点吴庆军的影子都没有。
对上女儿清澈、明亮的眸子,柳思昭心里忽然有些心虚,扭过了头道:“你别管,我是你妈妈,平时你要什么吃的、穿的,我没满足你?我就是不同意你和许小华交朋友。”
卫沁雪脑子里,忽然迸现出一个念头,“妈,不会当年,爸爸没追成小华妈妈,是你捣的鬼吧?”
她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了,卫明礼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沁雪,你刚说你妈妈捣什么鬼?”
第077章 第 77 章
客厅里的柳思昭吓了一跳, 想不到丈夫会忽然回来,脸色立即就变得煞白,有些紧张地望了眼女儿。
卫沁雪看出了妈妈的紧张, 但是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和秦姨的事,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也就妈妈一直还放不下, 为着这么点事儿, 三天两头地找她的茬儿。
她觉得, 这事还得她来戳破,不然妈妈怕是绕不过这个弯来, 最后倒霉的是她!
想到这里, 笑着和爸爸道:“爸,我刚才和妈妈聊到小华和秦姨呢,我问妈妈,既然和秦姨是室友, 那怎么最后是你和她成了, 没秦姨的事儿,逗妈妈是不是她从中捣的鬼?”
卫明礼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妻子,随口笑问道:“哦,你妈妈怎么说?”
柳思昭勉强笑了下,“你听孩子瞎说, 哪有的事儿。”话虽这样说, 但她脸上的慌张, 却是骗不了人的。
卫沁雪见爸爸语气平静, 还笑呵呵的,像是没当回事儿, 胆子也大了些,笑道:“妈,你看吧,我都说这是老黄历了,你还偏揪着不放,这下我和小华可以做朋友了吧?妈,我觉得我和小华、荞荞都挺投缘的,我还没有过她们这种朋友,你以后就别为这事,再和我闹气了。”
卫明礼皱着眉看向了妻子,“思昭,你不同意沁雪和小华交朋友,为什么?”
“我……我……”柳思昭一时卡壳,除了她不喜欢秦羽外,她确实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见丈夫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一横,咬牙道:“我就是不喜欢秦羽,当年你给她写的情书,厚厚的几大摞,你让我怎么喜欢她?”
卫明礼轻声道:“这是我和你交往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你完全没有必要计较,思昭,你在担心什么,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柳思昭不吱声,她知道,刚才女儿那句“捣鬼”的话,让丈夫起了疑心。
卫明礼淡淡地道:“所以,沁雪刚才说的不是玩笑话,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当着女儿的面,卫明礼没有明说,但是柳思昭知道,丈夫质问的是,当年他和秦羽之间,是不是她捣的鬼?
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她知道,以丈夫的性格,一旦怀疑了,就会去求证。即便她现在否认了,他也能从别的地方找到答案。
当年的当事人秦羽,现在就在京市里呢!
见她低着头,身体绷得紧紧的,两侧的手都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显然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夫妻多年,卫明礼对她的一些肢体动作,早就有些了解,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
往事一历历在卫明礼脑海里浮现。
他大一的时候,就在一次社团晚会上看到了秦羽,为她的容貌、文采和丰仪折服,酝酿了很久,下定决定要展开追求,他写了很多信,现在想到当时伏案疾书的场景,仍觉得胸口滚烫。
他是怎么认识思昭的?因为她是秦羽的室友。
又是怎么搭上话的,因为她告诉自己,秦羽早已心有所属,让他不要再这样执拗,徒给秦羽增添思想包袱。
有一次,她还拿出一封信来,说是秦羽嘱咐她交给另一个男同学的,那个男同学的名字,他现在还记得,那个信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万弘文收”,思昭还喊他,陪着一起把那封信送给了万弘文,当着他的面嘱咐万弘文,记得去看秦羽主演的话剧《少奶奶的扇子》。
他当时不死心,还又写了几封信给秦羽,托思昭转交。
但都石沉大海,他问思昭,思昭面上有些为难地说:“明礼,秦羽属实对你没有一点想法,这些信只会增添她的烦恼。她早让我转告你了,但是我看你这样诚心,怕你接受不了,一直没说。”
他虽然痛苦,也知道这事不好强人所难。当时思昭劝慰了他很多。一来二去的,他和思昭的接触也就多了起来,等到毕业的时候,俩人就顺其自然地结了婚,很快就有了沁雪。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往事,竟然有思昭的手笔在里头。
卫明礼觉得头有些眩晕,静静地看着妻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很感激妻子当年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那样细心、耐心地安慰他、鼓励他,陪着他度过了人生中非常难捱的一段时光。
他有时候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遇到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晓意温柔的对象,也是他的福气。
“福气”?卫明礼现在想到这个词,只觉得异常讽刺。
当着女儿的面,卫明礼没有多说,只是转身进了书房。
柳思昭望着他的背影,小腿肚子有些发软,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卫沁雪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妈妈,怎么了?”
柳思昭怔怔地道:“沁雪,你闯祸了。”巨大的恐慌,朝她袭来,她已然顾不得责怪女儿。
卫沁雪忽然捂住了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妈妈,“妈,你当年还真的做了什么啊?”
柳思昭没有回女儿,只是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卫沁雪见她忧心忡忡的,安慰道:“妈,没事,你和爸爸都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因为二十年前的事儿,真怎么样不成?这事儿早说开早好,再大的结,也隔了二十来年了,你在爸爸跟前多说几句软和话就好了。”
柳思昭见女儿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有些烦闷地道:“你不了解你爸爸,他是一个很较真的人,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可能不值得一提,但是对他来说,却很重要。”女儿没有见过那一封封摞得多高的信,不知道这个女人曾经怎样地让她爸爸魂牵梦绕、痛彻心扉过。
第二天一早,卫沁雪出门前,发现爸妈的房门还紧闭着,想着可能昨晚俩人就和好了,转身就出门走了。
不曾想,她爸爸在书房里枯坐了一夜。
听见女儿出门了,柳思昭按耐不住,到底去推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烟雾缭绕的,书桌上多出来很多个烟头,不由皱眉道:“明礼,你咳嗽还没好呢,怎么又抽烟,医生都让你戒了。”
卫明礼没有抬头,缓缓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交给万弘文的那封信,还是我托你转交的那些信?”他想了一夜,隐约觉得,如果思昭要捣鬼,大概就是从这两个节点开始。
“明礼,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确定要和我翻旧账吗?难道我们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是假的吗?还是你想说,我只是你的退而求其次,但凡秦羽当年多看你一眼,你也不会和我结婚?”柳思昭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想了一夜,觉得这事不能和丈夫硬碰硬,只能含糊过去。
卫明礼静静地看着妻子,“这对我确实很重要,我想要个真相,难道我不能求个真相吗?”他的眼下一片青黑,眼球充血,红的吓人。
柳思昭见他这样执拗,知道这事是含糊不过去的了。抹了眼泪,索性抛出了一句:“我给万弘文的那封信,是秦羽给你的,她邀请你去看她们新排练的《少奶奶的扇子》,明礼,难道你去看了这出节目,你和秦羽就能处对象吗?我不过是早些打破了你的幻想,让你不要在没有结果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而已。”
卫明礼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是这样想的吗?思昭,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他的笑容有些凄怆,那些像蚂蚁啃噬心脏的痛苦,那些夜不能寐的晚上,他拼命地劝解自己,想开一些,人生还有很长的路。
原来这份痛苦,他或许可以不必承受。
柳思昭见丈夫有些讥讽地看着她,心口微微发紧,“明礼,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和秦羽也都各自组建了家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可以吗?”
卫明礼没有回应,对思昭来说,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谎言,更甚至,或许只是她一时起意,但对他来说,是无法绕过去的一道坎。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现在的妻子。卫明礼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笼罩在一片巨大的谎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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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五月底,许小华最后一次来京大上外语课,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带了四罐她们罐头厂的罐头,准备送给袁老师。
上午下课以后,许小华就提了罐头过去。
袁利华看到东西,笑着摇头道:“我可不能收,教书育人是我的本职工作。”
许小华道:“老师,这是我先前参加技术竞赛,厂里奖励的,不是花钱买的,只是聊表一点心意而已。”她一开始还有些怕袁老师,觉得太严格了些,后来慢慢接触下来,发现袁老师确实是位很好的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也是希望学生能不负光阴、学有所成。
袁利华想了想,也只收了两罐,笑道:“剩下的,你给庆元送去,他也要离校去单位报道了吧?”
“是!”
“最后是去哪个单位了啊?什么岗位?”
“西南郊区的石油厂,原油化验工。”
袁利华愣了下,“工人?沈凝都去了出版社呢,徐庆元竟然去当工人?”她那本书,徐庆元和沈凝配合的很好,她也曾动过心思,要不要向出版社推下徐庆元?
但是徐庆元婉拒了她的好意,说工作差不多已经定了。她还以为是和他专业相关的岗位,也就没有多说。
没有想到,他最后竟然去石油厂当工人。
许小华见袁老师一脸惋惜的样子,缓声道:“他的情况,您也知道的,这个结果,已然是很好了。”
袁利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已然是很好了!”想劝勉一句,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声:“你和他说一声,好好生活。”
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稍微转换一下,好好地活着。
许小华勉力笑了下,“谢谢袁老师。”
等袁老师走了后,许小华也出了教室,发现徐庆元不在,刘鸿宇也没来。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心里还有些恍惚,正在想着,庆元哥会不会已经去单位报道了?
他们俩也有半月没见,上一次见面,聊的还是卢姨的信,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当时庆元哥还挺自责的。她因为有些责怪卢姨,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不禁有些担心,庆元哥会不会因此而有心结?卢姨毕竟是他的妈妈。
许小华正胡乱想着,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见是刘鸿宇正匆匆地朝这边来,额头上还有些密密的汗,显然是特地赶过来的,等到了近前来,就和她道:“小华,走,刘哥带你去吃饭。”
“刘哥,真是麻烦你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走,今天去吃炒素饼好不好?”
她轻声问道:“庆元哥今天又不在学校吗?”
刘鸿宇挠了挠头,倒没瞒她,“在倒是在的,”今天早上,元哥也没和他打招呼,让他中午来接下小华吃饭。是他刚才回宿舍拿饭票,推开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句:“庆元,妈妈从来没想过,你会为了外人,这样和妈妈说话!”
当时他的手已经推开了门,站在门口,面上有些尴尬,见元哥和他妈妈看过来,硬着头皮笑问了一句:“元哥,家里亲戚吗?”
“我妈妈!”
他稍微瞥了一眼,见俩人之间的气氛不是很好,拿了饭票后,就喊了声:“元哥,我去喊妹妹吃饭了。”
元哥立即回了他一句:“好,你先去。”
他就知道,小华这边怕是还不知道呢!
许小华见他表情不对,说话也有些犹疑的样子,笑问道:“刘哥,难道有什么隐秘,不方便让我知道?怎么办,我的好奇心忽然就给你勾起来了。”
刘鸿宇一听这话,立即道:“也不是,就是元哥妈妈过来了,两个人之间像是有点争执,我想着,你这时候过去,不是很好。”他知道小华心思缜密,他要是胡乱诌几句,这姑娘可能乱想,干脆就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了。
听到卢源过来,还和庆元哥发生了争执,许小华不禁有些诧异,想着,卢姨总不至于因为那封信,特地跑过来一趟?
卢源确实是因为一封信过来的,但不是她给小华的信,而是儿子寄给她的那封信。
自从接了信后,卢源心里就非常不得劲,以前丈夫没出事的时候,儿子对她不说言听计从,也是十分敬重的,从来不曾指责过她什么,现在竟然说她让他丢脸了,还让她以后不要打扰许小华的生活。
言辞之间,对她这个母亲的憎嫌,对许小华的维护,对比不要太明显。
她接受不了。
她想了几天,听到有个同事要到京市出差,就主动找人调换了这次出差的机会。今天她一下火车,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匆匆地到了京大,想要当面问问儿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俩人聊得并不愉快,她一提话头,儿子就皱了眉头,认为她无理取闹。
她正气结,就看到儿子的室友回来。这么一打岔,她心口的火气不觉就消下去不少,等刘鸿宇一走,她想着,自己也好几个月没看到儿子了,缓了语气问道:“你室友的妹妹也在京大上学?”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想着缓解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却不想,庆元的态度依旧淡淡的,“不是,是小华,她在这边上外语进修班。”
听是许小华,卢源忍不住微“哼”了一声,“怎么,你不准备带我去和她见下?”
但是庆元却很果断地摇头道:“不准备。”
她不由心口一噎,顿时有些不高兴地道:“难道一辈子也不见吗?庆元,难道你的妈妈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会一口吞掉许小华不成?”
“妈,难道你觉得,小华欠你什么的吗?还是欠我的?她为什么要见你?”
卢源抿了抿唇道:“她和你订婚了,我算是她的准婆婆。我难得来一趟京市,要求见一见她,不算过分吧?”
“所以呢?她就要受你的欺负吗?就要听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哪一个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是我当年在你奶奶跟前,不也受了很多委屈,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
徐庆元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摇头道:“妈,你这一趟过来,是为的什么事?如果是想见小华,我需要去问下她的意见,如果是见我,那么,我们已经见过了,我还需要收拾东西,后天就得去单位报道了。”
他不提工作还好,一提工作,卢源更觉得心里着火,“许家不帮你爸就算了,怎么也不帮你?你一个京大的毕业生,最后竟然要去石油厂当工人?”
徐庆元皱眉,“那你认为我应该去哪?”
“科学研究院,或者留校,再不济也是去当个工程师吧?”
徐庆元淡淡地道:“妈,你可能忘记了,我还有一条路,去农场。”
卢源听见儿子这话,冷笑道:“庆元,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这个当妈妈的多管闲事,我不该管你爸爸,甚至不该管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现在就连问问你的工作,也有错了?怎么,你和你爸爸断绝了关系,连我这个妈妈也不认了?”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徐庆元平静地望着她。
卢源恨恨地道:“真是妈妈的好儿子,不来这一趟,我还不知道,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说着,就要走。
她以为儿子会挽留她,但是没有,徐庆元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卢源出了宿舍楼,站在楼底下,朝三楼望去,就见儿子也站在三楼的窗户边,朝底下的她看着,但也只是看着,没有挽留,没有任何一句软和话。
母子俩僵持了几分钟,徐庆元也没有低头的意思,卢源到底是心气不顺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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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许小华下课,和袁老师郑重地握手告别,袁利华笑道:“虽然课程结束了,但是平时私下里还是要坚持学习,以后有不懂的,可以到学校来找老师。”
“好,谢谢老师,您也多多保重。”
袁利华点点头,后面还有很多学生围着要上前告别,许小华就先出了教室。
不曾想,徐庆元在外面等着她,看到她出来,温声道:“小华,我送你回家吧!”
“庆元哥,卢姨走了吗?”
“嗯!”
许小华试探着问道:“她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看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徐庆元心里一软,知道这姑娘大概已经从刘鸿宇那里听到了一些,温声道:“出差来的京市,顺便过来看看我,”顿了一下,又道:“我爸出事以后,她可能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情绪不是很好,想法也有些极端,这次我就没让你俩见面了。”
这就是解释了,为什么中午没喊她一起吃饭的原因。
许小华点点头,委婉地道:“家里乍逢变故,阿姨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时间长了,应该就好了。”
徐庆元轻声道:“或许吧!”心里却没她这样乐观。转而和小华说起后天要去单位报道的事。
小华问道:“那要不要我帮忙送你过去,行李多不多?”
“不是很多,鸿宇可以帮忙。”
许小华“哦”了一声,见他情绪不高,试探着问道:“庆元哥,你今天是不是和阿姨闹得有些不愉快?是因为我吗?”
徐庆元愣了一下,和她道:“小华,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什么都没有做,是我妈妈的问题。”
“可是,那毕竟是你妈妈,是长辈。”
徐庆元摇头道:“她是我的妈妈,她可以要求我做什么,但是你对她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你不用管。”
小华听他这样维护自己,心里一时有些触动,“庆元哥,谢谢!”
徐庆元摇头,“你不必向我道谢,”说到这里,有些自嘲地道:“难道你还要向一个给你添麻烦的人道谢吗?”
许小华微微笑道:“不是,我是向一个坚持维护我、保护我的人道谢。”她想,如果庆元哥请她帮助,应付一下他妈妈,她大概也是愿意的。
但是他没有,他完全将来势汹汹的卢姨,挡在了她的视线之外。
那个人不是旁人,是他的妈妈!
却听徐庆元道:“小华,我认为,父母虽然给予了我们生命,在我们成长过程中,也物质和精神上也都付出了很多,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论是谁,都不应该以他们的意志来裹挟我们的人生,报答有很多种,唯独没必要赔上自己的人生。”
所以,当他看清母亲的想法后,即便知道他的忤逆,会让母亲不高兴或痛苦,他也没有松口。
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这次他松口了,那下次妈妈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来,他是不是也会再次让步?
还不如将这一切,扼杀在摇篮中。这是他作为儿子和母亲必然有的一场战争,和小华没有关系。
第078章 第 78 章
许小华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心里很是触动。这个问题也曾困扰了她很久,上一世父母不靠谱,她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中, 其中遭受的艰辛和委屈,时隔多年,还是不忍回想。
但是等她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 妈妈的电话忽然就多了起来, 今天看到哪个阿姨穿了件什么样的衣服, 明天就是哪款金饰好看。
她知道妈妈在试探她。
她大学做家教,攒了一些钱, 妈妈隐约知道一点, 但是不清楚具体数额。
后来妈妈想给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买房子,开口问她借十万,十万,那是她自己都拿不出来的一个数额。
她说只有五万, 问妈妈以后会还她吗?
妈妈说:“你和你弟还算这么清楚?那就不要借好了。”
“不还的话, 算什么借?不是明抢吗?”那是她第一次和妈妈撕破了脸皮,为什么不能算清楚呢?那是她给自己攒的学费和生活费,给了弟弟,她怎么办?
内心深处,她大概是希望妈妈爱她的,所以不敢过于违逆, 不敢让妈妈失望或生气。但是妈妈的一句:“算的这么清楚?”还是击碎了她的幻想。
妈妈就是不爱她, 对她的一点关心和爱护, 也是充满了算计了。
虽然不想承认, 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世上就是有这样的父母啊!
同样是面对不靠谱的母亲, 庆元哥似乎就没有这种内耗,许小华忍不住道:“庆元哥,你真是一个很清醒的人。”
想了一下,又问道:“庆元哥,我还挺好奇的,为什么你能这么清醒?很多人都会心疼父母的不容易,进而就想孝顺一些、顺从一些,让他们能够高兴一点,但是你好像没有这种心理负担。”
徐庆元见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似乎这个问题真的曾困扰过她,认真想了一下道:“大概是小时候掉进人贩窝里,让我意识到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即便是我的父母,也只是陪我走一程而已,人生终归是自己的。”
那是一段极度恐慌、恐惧的时光,暗寂寂的,像是看不到出口。
这也是为什么,时隔多年,他再看到那个给他藏馒头的小女孩,会觉得温暖和亲切,会不自觉地想保护她、陪着她一起成长。
想到这里,徐庆元望着小华道:“小华,我有时候想,你能忘记那一段经历,真的挺好的。”不用为此做噩梦,不用像他一样,对人性和人心抱有悲观的想法,安安稳稳地生活着,可以感受阳光的炙热和雨雪的冰寒。
而他好像对很多事,都有点钝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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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徐庆元敞开心扉地聊了一次以后,许小华就把卢源的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5月30日,她和刘鸿宇一起送徐庆元到了西郊石油厂,单位是四人间,条件有些简陋,室友见徐庆元过来,都笑道:“又一个被骗来的,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得有耐心才熬得住。”
刘鸿宇笑道:“没事,我们元哥性子稳得住,以后还托各位大哥照顾照顾。”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包烟来,挨个给人散了两根。
那些人见是三毛九一包的大前门,还微微挑了下眉,知道这新来的条件不差。
又问许小华是不是徐庆元的妹妹,徐庆元回道:“是我对象。”
许小华笑了一下,接着帮他整理行李。
帮着他安顿好,许小华和刘鸿宇才从他们宿舍里出来。
离开的时候,许小华站在大门口,望着有些荒凉的石油厂,微微叹了口气。
刘鸿宇却很乐观地道:“元哥在哪里都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小华,你不用担心。”
许小华点点头,“我也相信。”
他聪明又理性,看待事物总是很通透,做出一番成绩来,是迟早的事儿。就是他的起点,明明可以更高一点,明明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一个人的青春毕竟就那么些年,许小华心里,还是为他可惜。
转身问刘鸿宇道:“刘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吗?先把工作的事落实,然后暑假得回一趟家呢,家里来信,说我爸身体不是很好了,怎么着,都得回去看一趟吧!”刘鸿宇说到这里,心里也有些烦闷,下意识地掏出了烟,想着小华在,又塞了回去。
许小华点点头,“有事情的话,咱们随时联系!”
“哎,好!”
两人前脚刚走,徐庆元的室友谭建华就问道:“小徐,你对象和朋友穿着不差,家庭条件应该都不错吧?你咋也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托托关系往城里调?”
徐庆元笑道:“我这都有对象的人了,总不能还一直想着投机取巧靠朋友过日子吧?得早些自力更生,早些自己攒钱成家。”
三两句话,一个有恒心、有毅力,能吃苦耐劳的青年形象就凸显了出来。
大家一下子就觉得拉近了关系,他们这里谁不是为了家人、为了糊口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撑着,一两个月才能回一趟家。
纷纷和徐庆元说起厂里的注意事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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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郊回来,许小华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了。京市罐头厂开始进入了旺季,招了很多临时工过来,流水线上日夜不停,技术科的人也被派到车间指导生产。
7月初的时候,许小华还被安排了半个月的夜班。
7月15日清晨,许小华刚上完夜班,头还有些晕乎,在单位门口碰到了上白班的章厉生,见她脸色不是很好,问她道:“小华,要不要我和你换几天班?”
许小华摇头道:“不用了,就剩三天了,马上到你上夜班了吧?”
章厉生点点头,“要是不舒服,就和我换下。”
“好!”
等章厉生进了单位,许小华摸了下额头,也没发烧,就是觉得脑瓜有些晕,她想大概是最近太缺觉的缘故。
到家的时候,妈妈和荞荞都去上班了,奶奶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搭着酱瓜和炒白菜吃,和她道:“明天开始,小林就不来了,说是儿媳妇要生了,得回去照顾儿媳妇。”
许小华忙道:“奶奶,那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不要再找个人来帮忙,晚上我们和荞荞说下,让她帮忙在菜市那边问问?”
沈凤仪道:“不用,平时你们中午都在单位里吃饭,晚上下班都早,都能给我搭把手,特别是荞荞,能干着呢!”这姑娘,你让她歇着,她还和你说身上发痒,闲不住。
许小华还是有些不放心,奶奶毕竟七十多岁了,雇个人来,主要是陪着她的。
沈凤仪笑道:“咱们胡同里人多,你不用担心我,再说,小林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她家里稳定了,她还接着来咱家帮忙。这要是新找个,又不知根知底的,处着也不放心。”
许小华想想也是,也就没再提。
祖孙俩正聊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许小华忙要起身去开门,沈凤仪拉住她道:“你安心吃饭,我去。”
门打开,发现是许怀安,一见面就和沈凤仪道:“妈,有个事,想回来问问你老人家的意见。”
沈凤仪让他进来,俩人去了客厅里。
许小华在厨房里隐约听到什么“资料室”“没有子女”“年龄37”之类的,心里嘀咕着,大伯这是帮家里找了个保姆吗?
她实在太困了,吃完了饭,把碗筷洗了,就去睡了,客厅那边,大伯和奶奶还在聊着。
许小华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荞荞还没下班,猜测今天的剩菜可能不好卖,和奶奶道:“奶奶,我去前面公交站那给荞荞帮帮忙吧!”
夏天蔬菜多,又不容易存放,当天不卖掉,第二天就特别容易坏,荞荞他们的下班时间都往后推迟了。
沈凤仪本来是准备和孙女说个事的,见孙女要出门,笑道:“行,你去吧!要是太热了,就和荞荞买瓶汽水或者买根冰棒,别太省了。”
“好的,奶奶!”
许小华到了公交站台,发现荞荞果然在那,就是旁边还有卫沁雪,看到她来,卫沁雪还稍微愣了一下。
许小华没发现她的异常,笑问道:“沁雪,今天是要回家吗?好久没见到你了。”
卫沁雪苦笑了一下,“是有两个多月了,”顿了一下,问道:“小华,你家里还好吗?秦姨她们都还好吧?”
“嗯,都挺好的,我妈妈最近在忙着改期末的卷子,忙完这一阵就能休息一个月了。”
卫沁雪点点头,“那就好。”简单说了两句,卫沁雪就要走,荞荞拉住她道:“沁雪,你等下,我新做了好些酱瓜,能吃了,让小华回去拿点给你带着?”
卫沁雪想要拒绝,但是小华听了荞荞的话,已经飞快地跑走了。
卫沁雪只好等了一会,问荞荞道:“我爸妈最近来看过秦姨没啊?我好久没回去了,先前还听他们说,要过来呢!”
李荞荞摇头道:“没有啊,秦姨最近还挺忙的,早出晚归的,不然你让你爸妈等她放暑假了再来?”
“嗯,好!”
十来分钟,许小华就带着两玻璃罐头的酱瓜过来了,卫沁雪和两人道了谢,然后上了公交车,从车窗里看到两人还朝她挥手,心口微软,也忍不住朝两人挥起了手。
车开起来,凉爽的晚风从车窗外灌了进来,像是带走了夏季的燥热,也带走了心头的烦闷。卫沁雪没有说谎,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家里的氛围让她不愿意去面对。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无意之举,给爸妈之间造成了那样大的裂痕,两人已然是见面都不说话的地步,她印象里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好像只是她自欺欺人的一个假象而已。
她拎着两玻璃罐的酱瓜回家的时候,妈妈如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家里的保姆王姐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径直把酱瓜拿到了厨房里,交给了王姐,轻声问道:“我爸回来没?”
“还没呢,你爸最近回来的都晚,大概得到八九点吧!”
卫沁雪微微松了口气,她也怕直面父母的僵局。
到客厅里,喊了声“妈妈!”
柳思昭点点头,淡淡地问道:“又去见许小华了?”
“是,等公交的时候遇到了,回去给我拿了两瓶酱瓜,我没好推辞。”
柳思昭冷嘲道:“她也就会送这点东西了,难为你爸每次当个宝一样。”
卫沁雪斟酌着问道:“妈,你和爸还僵着呢?”
提到这事,柳思昭也有些泄气,“嗯,你爸这回脑子转不过来,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这是怪我阻了他和秦羽的事呢!随他吧,实在不行的话,他要离婚就离。”
卫沁雪见她又说气话,劝道:“妈,你不要这样,问题总要解决的,离婚说起来轻巧,真离了,你住哪里去?谁给你做饭?我爸要是再婚,你怎么自处?”
柳思昭放软了语气道:“我也就是说说,我跟你爸结婚二十多年了,他就是要离婚,我也不会同意。”她才不会真犯傻呢!
又问女儿道:“你在部队里怎么样?”
“还好吧!每天就是训练,也没有别的事。”
柳思昭道:“你们空军大院里,优秀子弟多,你也多长个脑子,挑个好的来。”
卫沁雪摇头道:“妈,这事顺其自然吧,你看你和我爸,琴瑟和鸣这么多年,一转眼还不这样,我现在觉得,别的都是虚的,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最重要。我想在业务上多花些时间。”
这话听着很熟悉,柳思昭想了一下,以前秦羽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还笑人家傻,此时听女儿也这样说,怔怔地道:“你这孩子,好好的路不走,干嘛非要去吃那份苦?”
“妈,人生不是前半段吃苦,就是后半段吃苦,你看你……”说到这里,卫沁雪见她妈妈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后面的话就没敢说。她心里却是认同小华的,觉得不能靠别人,得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
这时候,忽然大门被推开了,卫明礼走了进来,看到女儿回来了,微微点了点头,“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有一天假,想着好些天没回来了。”
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卫明礼看到饭桌上的酱瓜,轻声问道:“小雪,你今天看到许小华了?”
“是,等公交的时候遇到了,送了我一些酱瓜,爸,你尝尝看。”
卫明礼夹了一筷头,点点头,“确实不错。”
卫沁雪见他心情似乎还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爸,你是不是和妈妈还闹着矛盾啊?你俩都不说话,先前的事,是我瞎诌的。”
柳思昭也看向了丈夫,见他低头吃饭,一直不说话,忍不住嘀咕道:“明礼,你生气也够久了,还要一直气下去不成?咱们俩也过了二十来年了,这二十来年,你想想,我对你是不是一心一意?我们俩还有沁雪,难道这一切都抵不了我当年的一个无心之举吗?”
卫明礼本来不想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个问题,但是妻子起了话头,他也有些不吐不快,放了筷子道:“你有二十来年的时间,和我解释这件事,但是你没有,在二十多年后,你还一味地贬低秦羽和她的孩子,思昭,你扪心自问,你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不待妻子回答,他接着道:“你不仅没有,你还将这个错误延伸了二十来年,如果不是沁雪无意中说破了,你会后悔吗?不会!哪怕是现在,你的后悔也仅限于,这件事让我知道了。”
柳思昭破罐子破摔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你想怎么办?时光又回不到二十多年前去,秦羽现在也有自己的爱人,你如果执着于过去,不过是徒增烦恼。”
卫明礼望着自己的妻子,见她一副有恃无恐、奈何不了她的样子,心头忽然一哽,“我可以选择终止这个错误。”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卫沁雪颤着音喊了声:“爸!”
柳思昭咬着后槽牙,提醒他道:“明礼,以你现在的位置,离婚不是小事,你考虑清楚了吗?”丈夫现在担任宣传部副部长,位置不低,离婚对他的个人形象、社会关系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这也是她先前有恃无恐的原因。
在今天之前,或者说,在进门之前,卫明礼都没有这个打算,但是今天见妻子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丝毫不为当年的行为负疚,他觉得接受不了。
他无法想象,如何跟这个欺骗、愚弄他,还毫无悔过的人一起度过后半辈子?
柳思昭见丈夫态度坚定,心里又气又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明礼,你要和我离婚?你对得起我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里吗?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秦羽写给你的一封信?明礼,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卫明礼摇头道:“不,我才是那个笑话。二十多年了,我都没有看清我的枕边人。”
**
这边,许小华觉得徐庆元异常清醒,而离开京大以后的卢源,却是满腔悲愤。第一次认识到,随着丈夫的下放,她的家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儿子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扛着压力,坚守的意义在哪里?
一连两个月,她都没再给儿子写信,至于徐庆元寄回来的两封信,她也没有拆开,就直接放到了抽屉里。
那个抽屉里,还有丈夫的两封信,她也不敢拆开来看,她不敢想象,丈夫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七月中旬的时候,徐晓岚来看她,聊到庆元的工作、工资和打算,她也只是淡淡地道:“都挺好的,我现在才发现,佑川一出事,我就没有家了,儿子也大了,不需要我这个妈妈了。”
徐晓岚还劝她,“嫂子,你不要这样想,庆元也很不容易,他能留在京市,已然是周旋了很久得来的结果,他现在工作稳定,每个月可以拿些钱出来寄给他爸爸,他爸爸那边至少口粮能保证,只要不亏了身子,哥哥迟早会回来的。”
卢源却觉得看不到头,她现在甚至不敢多问丈夫的消息。
姑嫂俩聊的不融洽,徐晓岚也就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卢源自己一个人去供销社买牛肉罐头,准备晚上就下点面条,将就着吃点。
不曾想,在供销社的时候,遇到了单位里的王素芬,见她面色不好,就问道:“小源,你最近是怎么了?为着孩他爸的事吗?我看你这段时间心情都不是很好。”
卢源摇摇头道:“不是,是我儿子。”把儿子为着准儿媳而和她闹别扭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王素芬听完就劝道:“小源,也不是我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没认清现实?”
卢源愣了愣,“素芬大姐,你这话怎么说?”
王素芬叹道:“这个年头,只有自己好,才是真的好。什么夫妻、母子,都是虚的,你自己过得好,你自然是他们亲亲爱爱的妻子和母亲,你要是过不好,儿子也不会给你好脸色。”
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来,我也是见得多了,你也没必要硬扛着,撑不住咱们就不撑,人生短暂,没必要为难自己。”
见卢源低着头,像是听进去了一点,王素芬接着道:“单位里不是劝了你好多回了?让你和徐佑川离婚?你啊,早该拿个主意出来了。”
卢源有些恍惚地道:“佑川对我还挺好的,没这茬事之前,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是他,从来没让我烦心过。”
王素芬只道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佑川一下放,她是什么都要操心了,连儿子也嫌弃她这个妈妈来了。
见卢源沉默不语,但并不排斥她的话,王素芬再接再厉地道:“我和你说,金主任那边最近可是忙得很,好些人给介绍呢,妹子,不是我说你,虽然你模样儿好,性格也好,但是到底年龄摆在这里,想要找个比前头看起来还光鲜的,可不容易,难得的是,金主任对你一直就有些心思。”
卢源低着头,不吱声。金主任是个鳏夫,独身很多年了,一个人拉扯着女儿,以前她见他一个男同志带着孩子不容易,就帮了他一些忙,比如如何给女孩子选衣服、鞋子,如何和女儿谈心,他忙着回家照顾生病的女儿的时候,她也曾主动帮他分担一点工作上的事。
这都是早些年的事了,她自己是没当回事儿的,但是金主任像是记到了心里去,对她似乎就格外不同些。
佑川出事后,他也和她聊过,让她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
他话说的委婉,似乎怕唐突了她,但是她看明白了他的眼神,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那种期待的、有企图的。
王素芬见她没有立即反驳,就知道她已有几分听进去,就没有多劝。
这事啊,不怕犹豫,就怕压根没有想法,女人只要一犹豫,多半就是动了心思了。
第079章 第 79 章
周四, 许小华终于换到了白班来,吃好早饭后,就和妈妈一起出门去上班。
秦羽看着女儿的侧脸, 有点心疼地道:“还好就半个月,我看你都瘦了不少,黑眼圈都出来了, 你还在长身体, 要是长期夜班, 可受不了。”
“妈,没事, 一年也就夏秋季节忙点。”
秦羽笑道:“先前妈妈还说你太拼了, 现在觉得,还好先前努力,不是现在在产线上,估计更累……”
母女俩正聊着, 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秦羽!”
许小华朝前一看, 见是卫沁雪的妈妈,穿着一身灰色的的确良暗花衬衫和同色的裤子,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皮包,像是特地来找她妈妈的。
秦羽对柳思昭的突然到来,有些奇怪,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客气地问道:“思昭, 今天怎么过来这边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秦羽, 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柳思昭沉着脸道, 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秦羽保持着耐心,笑道:“你说!”
柳思昭看了眼许小华, 淡道:“秦羽,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秦羽看了眼手表,“抱歉,我还得去上班,不然,我俩边走边聊?”
柳思昭没有意见。
秦羽就和女儿道别了,嘱咐她道:“下班了就早点回来,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
“好的,妈妈。”
等许小华一走,柳思昭就开口道:“秦羽,最近明礼和我闹离婚,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听是他们夫妻俩的事,秦羽本能地不想插手,委婉地道:“夫妻俩拌嘴是正常的,你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了,又有一个孩子,明礼脑子清醒点,也不会和你离婚……”
柳思昭打断她道:“为了你!”
秦羽一愣,“我?我和你们二十年没见了,你们夫妻吵架,怎么还扯上我了?思昭,你家这事,我可不想掺和。”
语气已然有些不高兴起来。
柳思昭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二十多年了,这么长时间了,明礼还记挂着呢!”把当年秦羽托室友沈友琴转交给卫明礼的信,自己拦截了以后又张冠李戴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道:“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想你自己都不记得写过这么一封信,可是现在,明礼为着这封信要和我离婚,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羽一点都不觉得可笑,甚至觉得心头有点冒火,望着柳思昭道:“你说当年,我写给卫明礼的回信,你从沈友琴手里截走了,还当着卫明礼的面,交给了万弘文?”
柳思昭点头,见秦羽皱着眉头,淡淡地道:“你本来也不喜欢明礼,我不过是让他彻底死心而已?”
“柳思昭,你不觉得自己很荒谬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羽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不管我喜不喜欢卫明礼,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写给他的信,你有什么资格拦截?我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这个人吗?我委托你帮忙了吗?这也就是你看上的是卫明礼,万一你看上的是许九思,也来这么一套,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你?”
柳思昭见她还有些气愤,不高兴地道:“难道你还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都已经和许九思结婚了,卫明礼这边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秦羽觉得不可理喻,冷淡地道:“那你和卫明礼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帮你?对不住,我还得赶着去上班,没空奉陪!”
说着,就快步走了。
柳思昭在秦羽这边受了一肚子气,回家以后,见到丈夫,也冷了声调道:“真是祝贺你,怕是能得偿所愿呢,秦羽听说我把她的信给了万弘文,朝我发了好大一通火,你现在要不要上去再续前缘?”
卫明礼摇头道:“思昭,我和秦羽已然不可能,我也没有这个想法,这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柳思昭愕然,怔怔地看着丈夫,她以为卫明礼这般急慌慌地要和她离婚,是想重新追求秦羽,原来不是吗?
这个时候,柳思昭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担心,其实是没必要的,她和明礼之间的最大问题,不是秦羽,而是她自己。
是她的隐瞒和谎言。
第二天一早,柳思昭鼓起了勇气,想和丈夫道歉,发现他已经去上班了,自己匆匆洗漱了下,也去了单位。
傍晚回来的时候,发现丈夫还没有回来,到卧室里看了一下,发现少了一些衣服,忙问家里的保姆王姐,只听王姐道:“说是这几天要出差,让我不用准备他的早晚饭。”
柳思昭皱眉道:“有说去哪里出差吗?”
王姐摇摇头,“没说。”
柳思昭也没再问,一个人坐到了沙发上。
俩人再见面,已经是一周以后的傍晚,家门口出现了小汽车行驶的声音,柳思昭起身朝窗户外看,就见卫明礼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从小汽车上下来,除了衣服有点褶皱,皮鞋有些泥外,看不出任何不好的痕迹。
甚而,他望过来的眼神,比以前更坚毅一点。
反观之,柳思昭憔悴了很多,这么些天,她一个人白天也想,晚上也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卫明礼一进客厅,柳思昭就轻声问道:“明礼,我们可以再谈一谈吗?就当是看在沁雪的份上。”
卫明礼摇头,“不,思昭,我想结束。”这一趟去基层考察,也让他冷静了很多,重新思考了下和妻子的关系,认为没必要再继续下去,女儿也已长大成人,还进了部队,想来是能接受父母离婚的。
柳思昭哆嗦着嘴唇道:“明礼,我道歉可以吗?是我不对,我道歉可以吗?”
卫明礼平静地看着她,心里毫无波澜。
**
7月23日,是大暑,天气热的不得了,许小华五点多下班回来,还觉得地面炕得很,见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洗菜,问道:“妈,奶奶呢?”
“你大伯有点事,来把她接走了,说晚点再回来,晚上就我们三吃,家里还有点平菇和青菜,我给你们做点面条吧?”
“好,”许小华搬了个小凳子坐过来,挽起了袖子,帮忙洗青菜,手伸到水里的时候,微微的凉意,让这项工作瞬时愉快了起来,随口问道:“对了,妈,上次沁雪的妈妈找你什么事啊?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不是找你晦气吧?”
她本来准备当天晚上就问的,但是厂里事情多,她晚上回来还要整理笔记之类的,就把这事忘记了。
秦羽听女儿问起来,微微叹道:“柳思昭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竟然告诉我,我当年给卫明礼的一封回信,她截胡了不说,还当着卫明礼的面,转交给了别人,现在卫明礼闹着和她离婚,她来请我去说和。”
“妈,你没管吧?”
秦羽摇头,“我才不管这些乌漆八糟的事,没得恶心人。”顿了下又道:“你和卫沁雪是不是关系不错?荞荞的工作还是她帮忙的。”
许小华点头,“是!”
秦羽道:“你们处你们的,别管我们,这事和你们这些小辈也没关系。”至于柳思昭,她以后定然是敬而远之。
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脑回路,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
许小华应了下来,母女俩聊了两句,就一起进厨房准备晚饭了。
这一晚,沈凤仪到十点多才回来,小华忙要给奶奶煮点面条,老太太摇手道:“不用,在人家吃过了。”
许小华这才问道:“奶奶,怎么这么晚啊?大伯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沈凤仪叹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事说起来,还真让人有些唏嘘。”
接过孙女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才开口道:“你大伯单位资料室管理员的妈妈,老家和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但是她妈妈自16岁出嫁,就一直没回去过,最近生病了,身体一直不见好,就惦记着吃一口老家的东西。女儿怕她就这么走了,一心想满足她的心愿。”
秦羽道:“咱们这也有做南省菜的饭店吧?”
沈凤仪摇头道:“她以前是大资本家的小姐,在家的时候,厨房压根没下过不说,嘴巴还挑,女儿给她费心费力地买了很多回去,她都说不对口味,这不求到你大伯那里,你大伯就回来找我了。”
秦羽好奇道:“妈,你给做了什么啊?”
“脑髓卷、糯米糍粑,上次你们小奶奶过来不是还带了些米粉吗?我也带过去了一点,给做了碗。”
小华见她有些累的样子,忙给她按肩膀,“奶奶,累坏了吧?大伯昨天来就是和你说这事啊?怎么晚上才去?”
“那个老姐姐,成分不好,人家也怕给我们惹麻烦,就让我天黑了再去。”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是知道这个老姐姐的,年轻的时候,经常上报纸,是最早在欧洲留学的一批女性,回国后还参加过我们南省的女议员竞选。”
想到老姐姐现在蜷缩在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屋里的东西乱糟糟地堆着,沈凤仪都觉得世事无常。
秦羽听婆婆这样说,忍不住问道:“妈,这位老人家叫什么名字啊?”
“王昌华。”
秦羽想了一下道:“我读大学的时候,好像还看到过她写的关于女子解放的文章,她后来是不是还在江城那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女校校长?”
沈凤仪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
小华问道:“奶奶,那你今天做的家乡菜,老人家觉得合口味了吧?”
“嗯,尝了几口,还挺高兴的,”叹了一声,接着道:“依我看啊,也未必是真合口味,毕竟当年她家花高薪请的大厨,人家肯定是有点手艺在身上的,我这做的都是家常菜,但我说的是家乡话,我们俩年龄也差不多,说起往事来,还能劝几句。”
秦羽心思敏锐些,轻声问道:“妈,大哥和这位同志,关系应该不错吧?不然不会回来请你老人家帮忙?”婆婆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平时在家里做饭,大家都怕累到她。
大哥虽然在曹云霞的事上,有些糊涂,但是对母亲一向都是极为敬重和孝顺的,如果不是很好的关系,怕是不会劳动高龄的母亲去人家做饭。
沈凤仪愣了一下,点点头道:“看着像不错。”今天晚上是儿子送她过去的,她见两人还挺聊得来,但都客客气气的,言辞之间极有分寸,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妈,那个资料室管理员,多大年纪啊?”
“说是37岁,是她妈妈的老来女,孝顺得很,因为家庭成分的缘故,又不想和母亲划清界限,干脆就没结婚,看着是挺不错的,但你大哥……”
沈凤仪总觉得,长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像是有意的样子。
秦羽听婆婆的话音,大概就明白了大哥的态度,也没有多问。
一家人简单聊了几句,见老太太有些累,就让她回房休息去了。倒是许小华轻声问妈妈道:“妈,大伯这是?”
秦羽摇摇头道:“我和你奶奶瞎聊呢,你大伯大概没有这个想法。”
这么一个小插曲,大家谁也没放在心上。
八月底的时候,高考录取结果陆续出来了,叶恒被南大经济系录取,叶奶奶非常高兴,当天就去买了好些糖果回来,在胡同里挨家挨户地散。
小华晚上下班回来,刚好叶奶奶拿着糖果过来,看到她,就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笑道:“小华,还要谢谢你前头鼓励、开导他,不然这孩子怕是没这么争气。”老人家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为着这个孙子,她操了多少心啊,总以为是他妈妈早去爸爸又再娶的缘故,这孩子就是和家里处不好。
后来才知道,她的孙子那么小的年纪,就默默藏起那样大一个秘密,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现在叶恒考上了好大学,叶黄氏隐约觉得,至少对叶恒的妈妈是有个交代了。
许小华笑道:“奶奶,你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叶黄氏拉着她的手,笑着摇摇头,“我心里都记着呢!”就凭小华那天宽慰她的两句,她就知道,这孩子和小恒是为这事交流过的,小恒一反常态地努力读书,肯定也有小华劝勉他的作用在里面。
想到这里,和小华叹道:“小恒这孩子从他妈妈走后,就是个锯嘴葫芦,难为你俩能聊到一块去,以后啊,奶奶也请你帮帮忙,多开导开导他,好不好?”孙子心里的心结,大概还是小华给化解的。
老人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许小华倒没有拒绝,笑着应了。但是心里觉得,等叶恒去上大学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叶黄氏走了,沈凤仪道:“你叶奶奶也是不容易,为着这个孙子,伤了多少脑筋,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一周以后的傍晚,许小华刚帮荞荞收了摊子,两个人搬了个西瓜出来,准备切西瓜,门外就传来叶恒的声音,“沈奶奶,小华在家吗?”
“在,”许小华立即放了西瓜,去开门,笑道:“叶恒,还没祝贺你呢,心想事成!”
可能是成功考上了大学,叶恒明显有了些变化,眉目之间疏朗了很多,脊背也像是比以前直了。
叶恒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问道:“小华,我想和你聊一会,你有空吗?”
院内的沈凤仪,刚切了西瓜端出来,听了这话,笑道:“小华,现在天还亮着呢,和小恒去公园里转一会儿,请小恒喝瓶汽水。”
“好的,奶奶!”
经过副食品店的时候,许小华就买了两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递了一瓶给叶恒,笑问道:“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了?”
“是,小华,我想临走之前,和你好好地告个别。”他也没看小华,自顾自地说道:“可能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邻居,一个多年前的玩伴,但是在我的心里,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很后悔,当年太小,没能保护好你。”
许小华摇摇头,“当年你也不过七岁,还需要别人的保护。”
叶恒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后来我就不止七岁了,一直也没有向你爸妈说出你走丢的真相,让你爸妈在找你的路上,蹉跎了那么多年。”
许小华听他说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叶恒,如果我没有回来,再过几年,你会告诉我爸妈真相吗?”
叶恒愣了下,如实道:“小华,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我……我本来准备毕业以后,就去找你。”
许小华望着他有些歉疚的脸,轻声问道:“那那个人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叶恒的眼眸瞬间布满了寒意,他知道小华说的是都友棕,冷冷地道:“弄死他!”
至于怎么弄死,他早在心里谋划了八百遍。
在小华没有回来之前,他对自己的人生,并没有明确的规划,浑浑噩噩的,他甚至想过,等毕业以后找一份开货车的工作,先去找小华,等找到了小华,心里了无牵挂了,再找个机会撞死姓都的,他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许小华沉默了会,如果在原书里,这个白云胡同里桀骜不驯的少年,曾出现过一两行的话,大概也是“高中毕业后堕落成混混”“犯法进了监狱”之类的描述,无论是哪一种,叶恒的一生就这样被匆匆盖了印记,谁都不曾知道,他从七岁开始,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折磨。
“叶恒,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光明璀璨的未来在等着你,仇恨只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我想你妈妈也是希望你好好地生活,有个很好的人生。”顿了一下道:“我也希望你有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叶恒望着她诚恳的眸子,竟觉得不敢直视,微微低了头,“小华,对不起,因为我的懦弱、自私,很久都没有告诉你妈妈真相,我想不到你会原谅我、鼓励我,在我迷茫的时候,愿意为我出主意和指路,小华,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你和我开口,我一定会帮忙,这是……是我欠你的。”
许小华笑着应了下来,“好啊,那你要更加努力才行,不然我到时候开口,你要是帮不上怎么办?”
叶恒点头应了下来,“好!”
在许小华心里,只是想鼓励他,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期待和目标,可是在叶恒这里,这是他对小华做下的承诺。
九月初五,许小华下班回来,就看到叶叔叔拎着两瓶酒往家走,她喊了一声:“叶叔叔好!”
叶有谦点了点头,想了下,和她道:“叶恒今天去江城了。”
许小华笑道:“学校要报道了吧?真好,我们这胡同里又多了个大学生。”
叶有谦见她真心为叶恒高兴,心里也觉得对这姑娘有些歉疚,低声道:“小华,当年的事,叶恒都和我说了,叔叔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害得你走失了那么多年。”儿子是为了他,才没有向许家说明真相。
许小华温声道:“叶叔叔,都过去了,我也回家了。”
“哎,是啊!”叶有谦一时情绪有些复杂,如果当年妻子没有走出那一步,即便他成了右`派,这么多年是不是也熬过来了?
对比妻子的伤逝,他想困顿个十年、二十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小华见他神情怔怔的,显然是想到了往事,也不知道怎么劝,沉默了下来。
叶有谦点了点头,就先走了,背影略显萧索。
九月初的晚风,已然凉爽了很多,小华闭了闭眼睛,觉得时间是真快,转眼又到秋天了,去年这时候,她和荞荞一起坐着大卡车到了杭城劳动大学上岭山分校。
明年这时候,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京市?
等到了家,推开院门,就见家里客厅里坐了两位客人,年长些的她认识,是上次来过的老家的小奶奶,小奶奶身边还站着一位阿姨,似乎和她妈妈差不多大,穿着很朴素,灰色的衬衫和裤子,脚上是一双布鞋,脸上有些苦相,可能是经常皱眉的缘故。
正疑惑着,就听奶奶招呼她道:“小华,快来见见你小奶奶,这是她侄女儿,你喊包姨就成。”
包静虹看到她回来,笑着和自家侄女儿介绍道:“这就是小华,是你二表哥的女儿,能干着呢!”
许小华笑着喊了声:“小奶奶好,包姨好!”
包兰蓉勉强笑了一下,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第080章 第 80 章
小华放了东西, 就去厨房里帮忙,悄悄问妈妈道:“妈,这是咋回事啊?不是说大伯不同意吗?”
秦羽低声道:“我也不清楚, 我下班回来,就看到人在了,荞荞今天下班也早, 让荞荞去喊你大伯回来吃晚饭了。”
小华看了下, 有荞荞带回来的一块嫩豆腐, 两根莴笋,家里还有一点青椒, 问妈妈道:“妈妈, 这晚饭要不要去国营饭店里买个菜啊?”
秦羽道:“我和荞荞说了,让她回来的时候买半只烤鸭,我炒个鸡蛋、莴笋和虎皮青椒,用荞荞做的辣椒片拌个黑木耳, 再打个豆腐海带汤, 也算差不多吧?”
“行了,妈!这个天还热着,做多了,剩下就浪费了,人怕是还得待一两天呢!”这是突然来的,也不能怪主人家没做好准备。
六点钟左右, 晚饭快好了, 荞荞也带着大伯回来了。
在院子里纳凉的包静虹立即就拉着侄女儿站了起来, 笑道:“兰蓉, 你看看,还认不认识你大表哥?这么些年, 是不是变化不怎么大?”
包兰蓉这回脸上的笑意,明显真挚了很多,“是,大表哥还和以前一样精神。”说着,微微垂了眼,似乎也不好意思多说。
包静虹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在路上见到怕是都不认识。”又笑着问许怀安道:“怀安,你看看,你兰蓉表妹这些年变化大吗?”
许怀安客气地道:“多年不见,已经不记得了。”转而向小婶问起堂弟的情况来。
包兰蓉在一旁静静地听了会儿,发现完全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轻轻拽了下姑姑的胳膊。
包静虹才反应过来,这趟是为侄女和怀安的事来的,望着许怀安道:“怀安,兰蓉来的时候,还问我你的情况呢,要不你们表兄妹俩聊聊?”
许怀安温声道:“小婶,你们远道而来,我做侄子的该好好招待才是,你们先做着,我去饭店里买个菜。”说着,就起身走了。
包静虹一滞,包兰蓉也抬头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下,想喊住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
俩人只得看着许怀安走出了院门。
沈凤仪见儿子这样,知道妯娌这回的算盘怕是得彻底落空,笑着圆场道:“你就随他去吧,上回你和东来过来,怀安工作忙,也没好好招待,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呢!”
包静虹勉强笑道:“这回是我们叨扰了,让他破费了。”侄女知道怀安离婚以后,心里竟然起了想法,她这个做姑姑的,只得陪着侄女走一趟,不然怕侄女以后会埋怨她。
就是没想到,怀安这边真是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沈凤仪见妯娌有些歉疚,想安慰两句,又觉得这事实在不好说,不说长子不愿意,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愿意。
旁人都说亲上加亲好,她却不这样认为,这以后要是和兰蓉处不好,就不仅仅是儿子一家搬走了,怕是连老家那边的亲戚都给得罪了。
这事轻易不能沾上。
沈凤仪到了厨房里,低声和秦羽道:“这回还真有点为难人,怀安是明显不愿意的,我也不愿意,但是人现在到了京市来,我们不招待又不合适,要是人体谅些,待两天就走还好,要是待久了,咱们也不好甩脸子。”
许小华道:“奶奶,不然你和小奶奶直接说开了?省得为难。”
沈凤仪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许怀安带着一份红烧肉回来了。饭桌上,包静虹两次想把话题往许怀安身上引,但都被许怀安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
包静虹见此,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就歇了心思了。
饭后,许怀安就走了。
晚上,包静虹和沈凤仪聊起这事来,一脸歉疚地道:“嫂子,真是对不住,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我这侄女儿,我要是不陪她来这一趟,以后怕是得怨怪我。”
沈凤仪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兰蓉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再嫁吗?怎么这回动了心思?”
包静虹叹气道:“她哪是现在起的心思啊?当年在我们家小住的时候,她就有这心思,那时候年轻脸皮薄,没好意思和我说,等怀安结婚后,我回娘家,还被哥嫂好一顿埋怨,说我这个做姑姑的,不替侄女儿打算。”
包静虹说起这事来,也是有点无奈,侄女自己不开口,她哪想得到啊?
缓了一下又道:“这回听我提起怀安离婚了,倒是主动和我说了,我怎么也得带她来这一趟啊,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凤仪听是这么一回事,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静虹,老大的态度你是看到的,他不同意,这件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回头也好好劝劝兰蓉。”
包静虹点头,起身道:“我去和兰蓉商量下,明天就回去吧!”
沈凤仪道:“要不在这边玩两天再走?”
包静虹摆摆手道:“不玩了,免得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回去。”说着,就去了客房里找侄女儿,问道:“兰蓉,你看,我们明天回去吧?”
包兰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道:“姑姑,我还想再试试,我……我就这一次机会了。”这一次,她离怀安表哥这样近,晚上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么多年了,她都想不到两个人还能再见面,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包静虹听她这话,张了张口,轻声劝道:“兰蓉,怀安没有这想法,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做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我们再留下去,也是让你凤仪婶子为难。”
包兰蓉拉着姑姑的手,恳求道:“姑姑,来都来了,就多待几天吧?”
包静虹叹了口气,出门去找妯娌了。
沈凤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宽慰她道:“我也想你多住几天,咱们妯娌俩好好聊聊,他们小辈的事,给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小华临睡前,妈妈来和她说,小奶奶要多住几天的事儿,许小华道:“对我和荞荞倒没什么影响,我们白天都上班,她们想住就多住几天。”
秦羽点点头。
只是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包兰蓉忽然问今天轮休没去上班的荞荞道:“荞荞,你借住在这边,房租和伙食费怎么算的啊?我看京市这边工作好找些,也想让我家姑娘来。”
李荞荞愣了下,“我……”
许小华按了一下她的手,笑着对包兰蓉道:“包姨,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儿,荞荞一个月18块钱工资,15块钱付房租和伙食费呢,再者,京市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得花钱,还得托关系。”
包兰蓉倒是不气馁,转身和沈凤仪道:“婶子,我家女儿今年也有18岁了,刚高中毕业,还没找到工作,我看您家这边还空着一间房子,您看,借住在您家可以吗?伙食费和房租,我们和荞荞一样出……”
沈凤仪眼皮一跳,正斟酌着怎么拒绝,就听孙女拒绝道:“不行,家里人太多,我不习惯,包姨,你要是有这想法,不如再找别人问问,我家是不行的。”
包兰蓉微微皱眉道:“小华,你表姐人很聪明勤快的,不会给你家添麻烦,要不让她来一趟,你们见见?”
许小华坚决摇头道:“不行,我不同意,包姨你也是当妈妈的人,该知道一个家里多个人,可不仅仅是多个人这么简单,吃穿用怎么算?下雨下雪的,滑一跤怎么办?我家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你也不要比着荞荞,荞荞救过我的命,谁都没法和她比。”
荞荞听小华这样说,微微红了眼眶,低头默默吃起饭来。
包兰蓉想不到许小华把话说的这样直白,红着脸补充道:“小华,你才回家,可能还闹不清楚,我们两家是亲戚呢!”
“包姨,是亲戚没错,但就是亲兄弟姐妹,也没有帮养孩子的道理。你也别怪我说话直,现在把话说开,总比后面为着这事,两家人生了嫌隙好,我奶奶和小奶奶是多年的交谊了。”
包静虹完全没想到,侄女还打了这样的主意,此时听小华提到她和妯娌的交情,才如梦初醒一般,忙开口道:“兰蓉,小华说的没错,你把事情想的太容易了一些。”
包兰蓉低了头,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扒完了碗里的粥,桌上的菜,却是一筷头都没夹。
吃过饭,秦羽就和女儿一起出门去上班,在胡同里,就夸女儿道:“你今天反应快,你这个包姨我没接触过,没想到会打这种算盘。”一个半大的姑娘,真要放在他们家,吃住都得给人操心不说,就单单是找工作这一项,秦羽也觉得够呛。
更别说,两家只是拐着弯的亲戚了。
“妈,我觉得这人不行,算盘打得太精了,觉得荞荞占了咱家便宜,就想让自家女儿也来沾一沾,这要真是和大伯成了,那不是把我的都当成她女儿的了?”
许小华觉得,怕是比曹云霞还难缠些。虽说,他们家和大伯算是分家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但真要是多这么一个亲戚,怕是还有的烦。
秦羽笑道:“不会成的,你大伯昨天的态度,你大概也看出来几分,这事准不会成。”
**
秦羽和许小华一走,包静虹也在说服着侄女,跟她一起离开京市,不料侄女道:“姑姑,我想去找下怀安表哥,和他明明白白地把话说开,他要是真不愿意,我也就死心了。”
包静虹有些为难地道:“兰蓉,昨天怀安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这再去,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包兰蓉却是坚持己见,“姑姑,那是他不知道,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心里就有他。”
包静虹无法,想着来都来了,多耽搁一天也没什么,郑重地和侄女道:“兰蓉,那我买明天的票,明天咱们一定得走了。虽说我和你凤仪婶子关系不错,但她也是跟着儿媳、孙女一块过日子的,我们不能让她太为难了。”
见侄女低着头不说话,包静虹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小华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个孩子有主见的很,一天两天她可能不说,待长了,怕是就得赶我们走了。”
包兰蓉皱眉道:“到底不是在家里长大的,脾气就是怪些,一点不像大表哥和二表哥。”
包静虹淡淡地道:“不管她在哪里长大,这都是她的家,她有给谁住,不给谁住的权利。”
“许家也就她一个亲生的,但凡多一个,也没她说这话的份儿。”
包静虹不悦地看了眼侄女,“兰蓉,这话你不该说。”
包兰蓉低头道:“姑姑,我也就是说一说而已,这孩子今天太让人难堪了。”
包静虹没再说,只和她道:“你要是想见怀安,怕是得去他单位,上次东来也是去他单位找的他,我给你个地址,你早些去,不管聊得怎么样,都早些回来。”
“嗯,好!”
上午十点的时候,许怀安刚看完会,从会议室出来,就听助理说,门口有人找他。
许怀安点点头,就走了下去,发现是包兰蓉,不由皱了眉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兰蓉,你怎么到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包兰蓉望着他,微微红着眼眶道:“大表哥,我姑姑说明天就带我回去了,我是特地来和你说几句话的,这些话,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藏在了心里,我想我再不说,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她说这么几句,许怀安已然发觉她要说的是什么。
他比兰蓉大五六岁,兰蓉十五六岁的时候,那点子小女孩心事,他当年就知道。但是自己确实只是把她当普通亲戚,没有想到时隔二十多年后,兰蓉会旧事重提。
斟酌了一下道:“兰蓉,我没有成……”
他话还没说完,就给包兰蓉打断了,“大表哥,当年我一直觉得配不上你,不敢开口,你是大学生,读的书多,见的世面也多,我只读了几年书,略微识得几个字而已。如果我早些时候知道,你是不在乎这些的人,当年在你家小住的时候,我就应该勇敢地开口,我……”
她急急地说着,许怀安心里也有些发急,他本来准备这件事冷处理,免得伤了小婶和他家的和气,但是没想到兰蓉这样执拗,非要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正着急着,看到童辛楠过来,忙喊了一声:“辛楠,你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家那边的表妹。”
正红着脸准备将“我心悦你”这几个字说出来的包兰蓉,有些发懵地朝身后看过去。
就见一个戴着金色眼镜的女同志,正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拎着两捆书,身上的衣服不是很新,但是干净整洁,脚上是一双半旧不新的皮鞋。
年龄大约比她略小两三岁的样子。
“大表哥,这位是?”
“这是我对象,童辛楠!”许怀安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仅包兰蓉愣住了,就是童辛楠也愣住了,两个人一起朝他看过来。
许怀安朝童辛楠道:“辛楠,这是我老家的表妹,包兰蓉,今天特地来看我的,我就想着,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他面上毫无波澜,童辛楠朝包兰蓉看了一眼,发现她表情愣怔,眼眶发红,隐约就明白了许怀安的意思,配合地朝包兰蓉伸出了手,“包同志,你好,幸会!”
包兰蓉木木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童辛楠的手,低声道:“大表哥,今天叨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却是快步地走了。
许怀安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朝童辛楠道歉道:“童同志,真是不好意思,一时的无奈之举,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童辛楠摇摇头道:“没事,前头你妈妈来我家帮忙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呢,”顿了一下问道:“从南省那边老家过来的?那不是挺好,知根知底的?”
许怀安苦笑道:“我没再成家的想法。”
“哦,是没再成家的想法,还是没有和这个人成家的想法,那如果换成我呢?”这话一说出来,俩人都震惊了。
童辛楠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怎么脱口就说出来的,有些尴尬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许主编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怀安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童辛楠见他不吱声,红着脸,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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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华今天一到单位,就被万有芹喊住了,“小华,你今天帮我去实罐车间顶个班好不好?我家小孩今天发烧,我这到了单位里,心里还是不放心,想回去带她去医院看看。”
许小华忙道:“好的,万姐,你去吧,我去实罐车间。”
最近是果蔬成熟的季节,产线上三班倒不说,工作量还大,技术科又开始第二轮到车间值班,帮着指导和监管生产事宜。考虑到万姐还有不满三岁的小孩要照顾,给她安排的都是白班。
但是即便这样,也架不住小孩三天两头的生病,万有芹假请的多了,领导那边就有些意见,说她请假可以,但是得找人帮她顶车间的岗。
实罐车间又是最忙的,大家心里都不是很愿意,万有芹没办法,找了一次许小华,一次章厉生。
这是第二次找小华了,见她答应下来,有些感激地握着她手道:“等我娃好了,万姐请你到家里吃饭。”
小华笑道:“好啊,我可等着了。”她压根没想到,这么一接,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等到了车间,立即就被轮班班长吴奎喊住了,和她道:“许技术员,车间里调制的糖水味道不对,您看这怎么办?”
许小华一懵,“什么叫味道不对?馊了,还是糖少了?”
吴奎道:“都不像,有点涩口,我怀疑是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那让工艺科的人来看了没?”
“让人去通知了,现在的情况是,糖水要不要重新调制,不然这生产进度怎么办?您知道的,每天的糖都有定额的,要多调制一桶,得打条子让领导批。”
正说着,工艺科的郑楠来了,皱着眉问许小华道:“轮到你值班了吗?这糖水是你这边出的问题,还是上一个夜班的事?这事可是要追责的。”
许小华道:“是在我这个班上发现的,郑同志,现在是不是要调制糖水,产线上还等着用呢!”
郑楠冷着脸道:“我给你们开配方的配比量,你们自己拿去找供销部的领导批,然后再去仓库拿材料。”
许小华点点头。
等糖水重新调制好后,许小华看着重新开始运作的产线,微微松了口气,郑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和她道:“我刚去看了废掉的那桶糖水,应该是谁把柠檬酸打撒掉进去了,比例不对,这个苹果罐头用不上柠檬酸,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顿了一下又道:“先前配制的时候,应该没有问题,不然不会送到产线上来,那就是到了车间以后出的问题。幸好,他们在使用之前,按照规矩用了测定糖液浓度的仪器,不然今天的罐头非得报废不可。”
“那这桶糖水怎么办?”
郑楠望了她一眼,“怎么办?轻点的就是从你工资里扣,重点的,你还要为此写检讨,部门开会挨批评,这是生产事故。”
许小华没想到这么严重,平时他们技术科只管机器,对工艺科的事了解不多。
郑楠提醒她道:“我和你说,现在当务之急,找出这事是谁干的,如果是操作失误还好说,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可就涉及到食品安全问题了。”
郑楠见她脸色都吓白了,想着这姑娘年纪也不大,大概是头一回被坑,心里一软,缓了语气轻声和她道:“其实也有可能只是个小问题,但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被扣工资或担责,就特意把问题留给你这个来值班的了。”
许小华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
郑楠抿了抿唇,低声道:“大概是他们车间自己干的,不想扣工资。”
这事原本可以找看管糖水的人负责,但是许小华觉得这事闹得人恶心,本来最近大家都忙,连他们技术科都跟着夜班、白班的倒腾,车间里的人还这么不知好歹,直接把实罐车间的主任、副主任和三班班长都喊了来。
把郑楠的话和几人说了,末了道:“我们技术科这次不过是来临时帮忙的,生产上的事,还是两位主任和三位班长比较熟悉,这回加的是柠檬酸,这东西谁手里有,有多少,统计员那边都是有记录的,事情很好查。但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大家都没空管这些生产之外的事,我想着,如果没有人主动说,那我就先按食品安全问题上报给单位,让单位来查。”
几人一时面面相觑,一旦许小华按食品安全问题主动上报,许小华要承担干系是不必说的,但是因为她主动上报,单位最多会批评她一下,而他们这些车间的主要负责人,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大家瞬间明白,许小华这招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车间主任孙福晖立即道:“这事我来查吧,晚上下班之前,保准找到答案。”
许小华笑道:“那就有劳孙主任了。”
从孙主任站出来说话的那一刻,许小华就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不想担责,特地把这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现问题的糖水,特地留到了她来值班的时候。
如果是万有芹,他们可能还会犹豫,万姐毕竟是老员工,大概知道他们的把戏,偏自己今天给万姐顶岗了。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许小华就听孙主任道:“是报错了,昨天的杨梅罐头的糖水上报多了,今天交接的时候没有交接清楚,当今天的份额用了……”
许小华笑道:“不是食品安全问题就好,劳烦孙主任费心了。”
“哎,哎!”孙福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回头就把副主任和几个班长骂的狗血淋头,“你们欺负人家新人,不成想,人家压根不怕被领导追责,宁愿搞个鱼死网破,幸好这事没闹大,不然闹大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副主任杨旭辉道:“大家伙也是不想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到头来还被扣工资,他们技术科的比咱们工资高多了,工作又清闲,比不得咱们挣的辛苦钱。”
孙福晖道:“以后可别干这种蠢事了,再有下回,人家想怎么治你们,就怎么治你们,我可不管了。”
杨旭辉连连点头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觉得许小华这回是误打误撞,瞎猫子碰上死耗子,把他们主任制住了。
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能有多大的心眼子?
许小华这边倒是吃一堑长一智,心里打定主意,要把工艺科的知识也学一点,免得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束手无策。
晚上到家的时候,想着还要应付包兰蓉,心里不由就有些烦躁。
不成想,一进家门,没看到小奶奶和包兰蓉,就听奶奶说,小奶奶下午就带着包兰蓉走了,许小华心里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
沈凤仪道:“你大伯有对象了,就是上回那个资料室的管理员。把人拉过来,介绍给兰蓉认识,兰蓉怎么好意思再待下去?”
想到今天兰蓉回来的时候,哭得红肿的眼睛,沈凤仪还有些叹气,和孙女道:“兰蓉也是鼓了勇气过来的,她一个寡妇,这么些年守着一个孩子,确实也不容易。我和你小奶奶说了,给她在家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
许小华想,只要不把主意打到她们这屋子来,不管大伯找什么样的对象,和她们关系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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