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李荞荞把菜秤好, 又从另一颗白菜上,掰了好几片叶子塞到买菜大姐的菜篮里,“大姐, 要是好吃,回头记得再来啊!”
“好,好, 你这小姑娘干活利索, 脑瓜子也灵。”
李荞荞笑道:“谢谢大姐。”
等买菜的大姐走了, 李荞荞正准备帮着组长码白菜,就听吕组长喊她道:“小李, 那是不是卫同志啊?我瞅着有点像?”
李荞荞抬头, 就看到卫沁雪站在公交站台的另一侧,像是在等车,忙和吕组长说,想过去聊几句。
吕大梁早就听妹妹说过, 外甥女方芳在棉纺厂的工作, 还是卫家帮忙的,所以对卫沁雪也有几分感激,没难为李荞荞,就让她去了。
李荞荞起身之前,顺手拿了一下,放在一旁的布包。
卫沁雪见她过来, 笑道:“李同志, 我刚看你在忙, 就没好过去打招呼, 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李荞荞点头,“还顺利, 挺好的,卫同志,你这是去部队里报到了吗?”她看刚才有辆公交车,像是经过空军大院的。
卫沁雪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正式报到,要等几天,我今天是特地去感谢了下吴同志,”顿了一下又道:“哦,我今天还碰到了吴同志的对象,长得还挺好看的,是小华的堂姐吧?荞荞,你和她熟吗?人看着还挺好的。”
李荞荞摇头,“不熟悉,我和她就打过一个照面,听说他们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了。”李荞荞没想到,卫沁雪知道吴庆军有对象后,还往上凑。
她的工作是卫沁雪帮忙找的,李荞荞本能地想劝她两句,但是俩人也算不上熟,这个口就不知道怎么开。
好半天才道:“卫同志,你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也好,以后进了文工团,肯定有很多优秀的男同志围着你转。”
卫沁雪脑瓜子很聪明,李荞荞开了个头,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本来觉得妈妈说的对,对象这个事,谁抢到就是谁的。
但是现在听李荞荞这样小心翼翼地劝她,卫沁雪忽然也觉得,这好像是件很不道德的事,而且吴大哥的对象,还是许小华的堂姐,这以后真处起来,她怕是没脸见许小华。
卫沁雪心里转了一遭,面上笑了笑道:“嗯,谢谢荞荞。我就不耽误你上班了,以后再找你玩!”
李荞荞忙把手上提着的布包递了过去,“卫同志,我自己做的一点辣白菜,给你带回去尝尝,要是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点。”本来是准备带给吕组长的,没想到碰到了卫沁雪,她想着,吕组长那边下回再带也行。
卫沁雪本来想拒绝,想起来她爸好这一口,就接了过来。
李荞荞把她送上了公交车,才回了工位,忙和吕组长道歉,吕大梁笑道:“没事,这会儿也没人来买菜,咱们也休息休息。”
李荞荞点头应了,心里却想着,卫沁雪看上吴庆军的事,晚上还是得和小华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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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许小华上完了外语课,就拎着一个黑陶瓷罐子,走到袁老师跟前,“袁老师,我家里做了一点辣白菜,想着带给您尝尝。”
袁利华见是许小华,摘下了眼镜,笑道:“真不用这么客气,你们自己留着吃。”
许小华坚持道:“袁老师,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让您尝个新鲜,原料就是辣椒和大白菜。”
袁利华想想,也就没推辞,笑道:“谢谢小华同学,你有心了。”顿了一下又问道:“最近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觉得很吃力?”
许小华摇头,“没有,袁老师您讲解的很好,就是口语上,我可能还需要多练练。”
一听这话,袁利华立即笑道:“这还不容易,你找徐庆元啊,他外语好着呢!你知道吧?他前些日子帮我校对翻译稿,送去出版社之前,我还特地看了下,又认真又仔细,这活其实是很考验人的耐心和单词词汇量的……”
袁老师走之前,和小华道:“我们这其实还有专门的口语练习班,是本校和外国语大学的一些学生联合办的,你以后要是有空,也可以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并给了许小华一个名字和地址,“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外国语大学的女学生,她负责组织这个活动,你可以去找她。”
许小华忙谢过袁老师,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是沈凝的名字和地址。
心想,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出教室的时候,就看到哥哥、刘鸿宇和徐庆元都在门外等着她,笑问道:“今天怎么都来了?”
刘鸿宇笑道:“我对许哥在内蒙的生活比较好奇,想多聊聊,这不,元哥觉得我不着调,非得跟着来,我还能吓到许哥不成?”
他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是小华知道,刘哥怕是故意缓和气氛的。她一回京市,就和徐庆元订了婚,她哥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有意见的。
也没有戳破刘哥的好意,顺着他话头道:“刘哥,等你以后成了知名作家,大家就会知道,你们班最靠谱的就是你了,大家对未来尚迷茫的时候,你就已经坚定地走在追逐理想的大道上。”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一般很多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压根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等到了三十以后,就会甘心耽于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中,一个人一旦没了理想,似乎等于没一个向上的引力在拉他,心理上就会颓丧很多。
她上辈子见了很多这样的人,有时候想想,觉得还挺遗憾的。
刘鸿宇也听出他话里的诚恳之意,望着小华笑道:“小华妹妹,我真觉得,你是我人生里的一个知己……”
他这话一出来,许卫华和徐庆元同时都看向了他,刘鸿宇惊觉又触碰到了这俩人的警戒线,忙描补道:“我的意思是,小华妹妹总是能说一些很安慰人的话,让人心里听了,觉得比吃了糖还高兴。”
徐庆元面上有些好笑,等他说完,问小华道:“今天课上的怎么样?袁老师有说什么吗?”
“没有,就是给了我一个名字和地址,让我有兴趣的话,参加他们的口语练习班。”说着,把纸片递给了徐庆元看。
看到沈凝的名字,徐庆元顿了一下道:“她最近回老家安城去了,估计要一些天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问出来的,等问出来以后,许小华自己都愣了下,“哦,我就是奇怪,你们的校稿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怎么私下还会有联系?
许小华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有点点在意的。
徐庆元微微笑道:“她回去之前来问了我,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又自顾自地答道:“我说没有。”
上次刘鸿宇和他说过后,他也隐约知道沈凝的想法,自觉要和她减少往来,免得让小花花误会。他发现,这个姑娘心里想得多,却不会主动说出来,他不想小花花对他和他们的关系,有无谓的猜疑。
小花花这个年纪,就应该一门心思地读书用功,为前程拼搏。他很喜欢小花花目前的状态,不想她因为他,而增添烦恼。
至于俩个人的感情问题,徐庆元自觉,他有时间可以慢慢等待。
至于沈凝那边,他想,等她这一趟回家,知道他家里的变故以后,怕是会对他避之不及,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他。
又问小华道:“你要参加口语练习班吗?”
许小华摇摇头,“大概去不了,我只有周末有一天时间,现在还得上课呢!”其实参不参加,她还没想好,先前沈凝说要去她家过除夕,她是直接拒绝的,当时闹得还有些不好看。现在沈凝怕是也不乐意让她参加这个口语练习班。
她正想着,就听徐庆元道:“你也可以找我练习,袁老师没和你提吗?”
许小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提了,就是你们这学期是不是也得找工作了,我怕耽误你们……”
许小华话还没说完,徐庆元就打断她道:“不会!”
刘鸿宇也在旁边说元哥的外语很好,许小华就顺势应了下来。
几人一起走到公交站,徐庆元也准备上车的时候,许卫华拦住了他,“我陪小华回去就行,今天就不劳烦你跟着跑一趟了。”
徐庆元诚恳地道:“华哥,这对我来说,并不是麻烦,相反,是我给小华带来了很多麻烦。”
许卫华见他态度很好,也没好多说什么,只道:“小华虽然年纪比我们小几岁,但她自小就有主意,我知道,这事是她自己点头答应的,我作为哥哥,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希望以后看在小华这份心性上,你们至少能做个朋友。”
听到“朋友”俩字,徐庆元不觉有些莞尔,知道许卫华并不看好他和小华俩个,温声道:“你过两天就要走,所以这次我们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华哥你能有不同的看法。”
许卫华微微挑眉,却对上徐庆元真挚、坚定的眼神,心里一哂,嘴上淡笑道:“那我们明年再见。”
徐庆元点点头,朝他伸手道:“华哥,很高兴认识你,期待明年再见!”到底没有再跟着上公交车,怕引起许卫华的反感。
和许小华道:“小花花,下周中午一起去吃饭,你上午下课后,稍微等我一下。”
许小华点点头,见他在哥哥面前有些憋屈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好笑。
等公交车开走了,刘鸿宇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元哥,也有你被人嫌弃的时候,”见元哥脸色不好看,又忙转口道:“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家好好的妹妹,来一趟京市,就订了婚约,作哥哥的心里肯定有意见,咱们也要理解人家。”
徐庆元点点头:“是!”他确实能理解,许卫华家里对小花花保护的很好,他也很庆幸,小花花走丢的时候,是被许卫华家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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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公交车上的许小华正认真地给哥哥介绍沿途经过的地点,“这边学校比较多,公交车也挤一些,还好我平时四点就下课了,到五点半、六点怕是都很难挤上来……”
正说着,忽然见公交车上上来三个男青年,挨个打量女同志,女同志们被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面上表情也不自然,但是估计看着对方个个人高马大的,又有些悍匪气,都不敢吱声。
许卫华看得直皱眉。
这时候,就见三个男青年走到了许小华跟前来,也是一番仔细打量,然后就站在许小华和许卫华旁边不挪步了。
许卫华把妹妹护在了身后,挑眉问道:“几位同志,是不是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黑皮的,笑着道:“没事啊,就是坐车回家呗!”
听他这样说,许卫华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只是越发警惕起来。
一路上,车上的人上上下下的,这三个人却仍旧围在兄妹俩身边,一步都没挪一下,许小华直觉,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由就联想到上次骚扰卫沁雪的那个流氓来,有些紧张地拉了下哥哥的衣服。
许卫华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眼神,离白云胡同还有一站的时候,许卫华提前带着妹妹下了车。他担心这伙人是冲着妹妹来的,要是给他们知道小华住在白云胡同那一块,以后在那里堵小华,就麻烦了。
不想,他们前脚刚下来,这三人也跟着下来了,这时候对方的意图已然很明显,许卫华皱眉道:“直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为首的黑皮盯着许小华问道:“你是不是姓许?”
许卫华拦在了妹妹前头,“我姓许,请问有什么事儿?”
黑皮朝许卫华翻了个白眼道:“没问你呢!别以为穿一身绿皮,就能吓唬人了。”然后又朝小华问道:“是不是你,十天前在这里和俩个男的,把我弟弟送到了公安局去?”
许小华心里立即就警惕起来,知道这些人确实和上次那个流氓是一伙的,皱眉道:“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个黑皮却不依不饶地道:“你别想抵赖,我弟和我说了,穿个绿对襟袄子,黑色裤子、咖色皮鞋,背着个书包,一对麻花辫,年龄比大学生小一点,我在这车上蹲了几天了,就你最像!”
许小华见抵赖不掉,问道:“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你弟弟的事,是公安局管的,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黑皮立即扬声道:“怎么没关系,我弟弟不过在车上说了两句无赖话,最多被公安局关个几天,是你们动用了关系,给我弟戴了顶帽子,小姑娘,我和你说,你们要是不把我弟的帽子拿下来,你看看以后,这趟车你还能不能做?”
他边说,边恶狠狠地瞪着许小华,见许小华不吱声,接着威胁道:“反正我弟这帽子一戴,我家也没安生日子能过,我一个赖皮,本来也没什么前途,但是我看小姑娘你,这是要上大学吧?”
许卫华听他说完,冷冷地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黑皮冷笑了一声,“兄弟,我劝你不要自不量力,我们兄弟几个都是练过的,可不怕你。”
接着又朝周围看了看,“吆,原来住在这一块啊?你说,我以后要是天天来这边堵你,你是不是连门也不敢出了?”
见许小华有些害怕,这才道:“我的要求也不难,你们怎么把我弟弟搞成黑分子的,再怎么给他摘掉帽子,不然你们让我们一家不好过,我也让你们一家安宁不了。”
又对许卫华道:“你能保护她一次,还能天天跟着不成?你家就没个走夜路的时候?我弟不过是说了几句俏皮话,就被你们搞成了黑分子,我心里总觉得,不真做点什么,都对不起我家这顶黑分子的帽子。”
说着,眼睛还把许小华上下打量了一下,“年龄不大,咋就那么爱管闲事呢?你说,下回有没有人来管你的事?”
许卫华听他这语调流里流气的,就想上前给他一个教训,许小华拉住了哥哥,轻声道:“哥,犯不着。”她哥就算在部队里受过训练,但是对方也摆明了是练过的,她哥未必能一次性把三个人都逮住。
但凡漏走一个,以后都是隐患。
许小华正想着法子,忽然见程斌,骑着自行车朝这边来,像是要和她打招呼,立即扬声道:“你们要找茬也找错了人,你弟是被公安局抓走的,你们报复我有什么用?要是真有什么冤情,你们应该去公安局申辩去。”
本来要过来的程斌,忽然就掉转车头,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许小华心里有些叹气,也不知道程斌会不会找人来帮忙,毕竟她和程斌可不算朋友。
此时,对面的另一个人对黑皮道:“胡哥,和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说的,就直接告诉她,不帮二虎摘帽子,咱们可天天来这一片堵人。”
许卫华忍了半天,听到这几个小流氓以后还要来骚扰他妹妹,立时就忍不住,嘱咐妹妹往旁边站点,就快速上前,往黑皮身上猛地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轻,黑皮倒在地上,摇了摇头,意识到被揍了以后,立马蹿了起来,喊了一声:“我□□M的!”就朝许卫华冲了过来。
另俩个人也立即上前来帮忙。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四个人打成一团。虽然许卫华明显占了上风,但是对方毕竟是三个人,许卫华胳膊上、腿上也吃了些亏。
许小华急得团团转,大喊着让人报警救命,倒是很快有人来围观,也只是远远地围观,并没有人上前帮忙。
许小华急得没办法,看到有个人身上扛着一根扁担,立即上前去借,对方还不愿意,说:“一会你们把扁担搞坏了怎么办?一根扁担可不便宜。”
许小华干脆就抢了过来,喊道:“坏了我赔钱!”说着,就冲过去救她哥,黑皮本来被许卫华揍得头重脚轻的,心里正后悔挑了这么个日子来找茬,看到许小华过来,脑子忽然一动,就伸手要抓许小华。
许小华头皮一阵阵发麻,还是咬着牙,朝黑皮挥了一扁担,就是黑皮灵活地躲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传来了公安的声音:“让让,公安办案,是谁在打架?”
“是他们,是他们!三个人欺负一个人呢!”
许小华抬头,就见程斌带着公安来了,心里顿时一松。
黑皮三个一个也没跑成,到了公安局里,许小华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公安同志,他们说以后天天去我家附近堵我,还威胁我以后是不是不会走夜路,我担心他们要是出来了,会打击报复我。”
公安同志一边记录一边道:“如果你说的属实,那他们和先前的胡二虎属于黑分子团伙,怕是没机会再去找你的茬。”
许小华听了这话,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旁边的程斌听了个大概后,帮着许小华道:“公安同志,许同志和我是一个单位的,前一段时间还因为勇于助人而上了《京市日报》和《党报》呢,你们可一定得好好查查这一伙黑分子,不能让帮人的人,还受了牵连啊!”
公安同志笑道:“放心,维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是我们的使命。”
等出了公安局,许小华立即向程斌道谢,“程斌,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找了公安,我今天和我哥肯定会吃亏。”
程斌挠挠头道:“我们怎么说也是同事,看到你出了事,我没勇气冲上去,帮忙报案总是可以的。”
许小华摇头道:“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就是冲上来,怕是也逮不了这三个人,以后也是个后患。”她压根没想到,那个流氓还有团伙,还敢这么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报复。
程斌听她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能帮上忙就好,”又问小华道:“要不要送你哥去医院看看啊?”
许卫华忙道:“不用不用,就是腿上挨了几下,不是什么大事。”心里却是庆幸,还好自己今天陪妹妹去了京大,不然她要是一个人遇到这些流氓,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准备临走之前,还是去一趟京大,叮嘱徐庆元以后送他妹妹回来。这时候,许卫华忽然觉得,这门婚约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多了个人可以帮着看顾妹妹。
程斌把他们送到了白云胡同,才去单位,他今儿有夜班。
到胡同口的时候,荞荞也正好下班,看到许卫华脸上身上都有些不对劲,忙问道:“大华哥,你怎么了?”
许小华就把她先前帮了卫沁雪,今天被人报复的事儿说了。又叮嘱荞荞道:“一会和我奶奶、妈妈别漏了口风,就说我哥在外头见义勇为了,免得她们担心我。”
荞荞忙点头,想了想,把今天遇到卫沁雪的事也说了,末了道:“小华,我前两天忘记和你说,卫同志似乎是看上了吴庆军。”
她这话一出来,许小华震惊了,“什么?”她压根想不到,卫沁雪和吴庆军还能扯上关系!
天呐!还有人敢和许呦呦抢吴庆军?
李荞荞点头道:“应该是这么回事,那天你和大华哥去买罐头、糕点的时候,她私下又问我吴庆军的事,我说了他是你堂姐的对象,但是卫同志好像没有听进去,我那天准备和你说的,但是脑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这事忘得死死的。”
李荞荞敲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又接着道:“小华,今天卫同志还去部队里找吴庆军了,我刚又提醒她,吴庆军和你堂姐已经打了结婚报告。”
许小华皱眉道:“那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好像并不意外,还说今天看到了你堂姐,夸你堂姐长得好看。”
许小华:……
好半晌,许小华才憋出了一句:“卫沁雪看着挺正常的啊,怎么对上吴庆军,能这么疯?”这是六十年代啊,这年代作风问题多严啊!
再说,原书里吴庆军和许呦呦爱的要死要活的,可不像是有人能拆散的样子,卫沁雪这不纯粹自找苦吃吗?
许小华努力想了一下,也不记得书里有卫沁雪这么个角色,她想可能是出场戏份太少,或者是被许呦呦四两拨千斤就化解了,所以她没什么印象。
李荞荞道:“小华,那要不要和你大伯说声啊?”
许小华皱眉道:“许呦呦的事,和我没关系。”她们之间,本来说是仇人都不为过,她才不会管许呦呦的事。
再说,许呦呦今天都看到卫沁雪了,以许呦呦的脑子能看不出卫沁雪是什么想法?
就是,许小华有些不能理解卫沁雪,她好好的一个姑娘,长得好看、家境又好,马上就能去文工团工作了,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怎么会想不通去跟许呦呦争吴庆军呢?
许呦呦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旁边的许卫华忍着腿上隐隐传来的痛感,有些担忧地道:“小华、荞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俩都别掺和,没得给自己招惹麻烦。要是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流氓,你们俩个女孩子可应付不过来。”
许小华忙点头道:“哥,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三人到家的时候,沈凤仪一眼就看出许卫华身上的不对劲来,忙问怎么了,小华就说哥哥在路上帮个姑娘抓了流氓,好歹给搪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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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这边,柳思昭正在摆弄着花瓶,见女儿回来,立即笑问道:“沁雪,今天怎么样啊?看到人了吗?”
“看到了,妈,吴大哥人还挺好的,带我逛了家属院。我还见到了他对象,落落大方的,看起来家里条件也不差,人长得还好看。”
柳思昭笑问道:“哦,还能比我女儿好看?”
卫沁雪点头,“嗯,说还是许小华的堂姐,”说到这里,想到今天李荞荞和她说的话,有些犹豫地道:“妈,我想来想去,觉得吴大哥不是很适合我,他都有对象了,还是那么优秀的一个姑娘,要是他能不要对象,跟我好,以后是不是遇到更好的,也能不要我呢?”
她觉得荞荞说的对,她以后进了文工团,不愁找不到好对象,吴大哥虽然人很好,但是连结婚报告都打了……
柳思昭见女儿有退缩的意思,也没逼她,和她道:“家世背景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看你喜欢,你要是觉得没那么喜欢,换个人也行。”左右她女儿年纪不大,找对象的事也不着急。
想了想,问女儿道:“你说的许小华是谁?我怎么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妈,就是上次帮我抓流氓的那个姑娘啊,我前些天还给她的朋友推荐了个工作呢!”说到这里,想起来李荞荞今天送了她一罐子辣白菜,忙从布包里拿出来递给妈妈看道:“妈妈,这是小华朋友送我的,我想着爸爸爱吃这个,就带了回来。”
她一拿出来,柳思昭就捂了鼻子,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家里带啊?我闻着这味儿不习惯。”
“怎么会?我闻着挺好啊,还准备晚饭的时候吃点呢!”
柳思昭皱眉道:“你拿到厨房去。”
卫沁雪立即就拿到厨房去了,等再回客厅的时候,就听她妈妈一脸凝重地问道:“沁雪,那个许小华的妈妈是不是叫秦羽啊?”
“我不清楚啊,妈,你认识小华的妈妈?”
柳思昭微微笑道:“我们学校当年轰动一时的美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又望着女儿道:“你也见过的啊,那次在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我们不是撞到过一回,就是你要买深蓝色小羊皮皮鞋那一回。”
柳思昭记得当时在店里,秦羽就是这么称呼她女儿的。
她这一说,卫沁雪立即想了起来,有些讶异地道:“原来那个被售货员为难的姑娘,就是小华啊?她变化可真大,现在穿着和肤色都好了很多,人也好看了不少。”
柳思昭淡淡地道:“她妈妈长得好看,她能丑到哪里去?”顿了会儿,开口道:“就是想不到,帮你的人会是秦羽的女儿。”
卫沁雪忙点头,“妈,许小华人还挺好的,可能吃苦了,以前还在什么劳动大学念书,是个中专,进去却是要干苦力的,两三百斤的毛竹,都要她们背着拖下山去,我光是听着,头皮都有些发麻。”
柳思昭听着也有些奇怪,“不至于吧?秦羽落魄成这样,让自己女儿去受这份苦?难道是她丈夫出了什么事不成?”
母女俩正聊着,卫明礼从书房里出来,和女儿道:“刚才公安局那边打电话来,说上次那个流氓还有团伙,今天试图找你们报复,让你明天再去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
卫沁雪听了有些吃惊,“不会吧?我没碰到啊,吴同志在部队里呢,他们肯定更不敢去了,那是许小华碰到了?”
卫明礼皱眉道:“可能是吧,对了,那个许小华,你上门去感谢人家没有?”
卫沁雪就把给李荞荞找工作的事说了,卫明礼点头道:“不错,你这回做的不错,帮这种真的有困难的人,可比你那帮眼高手低的同学要好。”
卫明礼接着又道:“明天我陪你去公安局,然后咱们买些东西,去许小华家慰问一下,人家到底是为了帮你,才遭到报复的,咱们于情于理,也该去表达一下谢意。”
卫沁雪点了点头,但是想到妈妈刚才说的许小华是秦羽女儿这事来,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妈妈。
柳思昭听到丈夫说要上门感谢,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复杂。当年丈夫为了追秦羽,可是一封接一封情书地写。
时至今日,想到秦羽桌上的那厚厚叠叠的情书,柳思昭心里还是有些憋闷。
卫明礼见女儿和妻子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微微皱眉道:“怎么了,我这话有什么不对吗?”
卫沁雪不吱声。
柳思昭缓了一会,才笑道:“明礼,我说个事,你肯定会大吃一惊。”
“哦?什么事?沁雪文工团的事儿没成?”卫明礼边说,边坐在了沙发上,显然对妻子说的什么“大吃一惊”,并不甚在意。
柳思昭摇头道:“不是,是那个许小华,你猜猜她是谁的女儿?”
“谁?”
“你家当年在蓉城的时候,不是和一户姓许的人家合租过一套院子吗?”
“许九思?”卫明礼惊得立即站了起来,望着妻子问道:“是许九思和秦羽的女儿?”
柳思昭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也是今天忽然想起来,我有次在西四长街那边,碰到过秦羽和她女儿,今天听沁雪说什么‘小华’的,我才忽然想起来,秦羽的丈夫可不就是姓许嘛!”上次沁雪告诉她,遇到了流氓,她心里过于愤懑,也没仔细听女儿说是谁帮的忙,只顾着要给女儿出气了。
此刻,柳思昭见丈夫激动得有些呆怔的模样,压下心里的不痛快,面上微微笑道:“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沁雪,你知道许小华家的地址吗?”
“妈,我知道她的单位。”
“行,那我和你爸,明天陪你一起去。”又朝丈夫道:“正好,我们也好好会会老同学,这一晃,一二十年都过去了。”
她没想到,千防万防的,最后竟然在女儿这里出了纰漏。
第062章 第 62 章
晚上, 许卫华正撸起裤腿,查看小腿上的淤伤。
听到妹妹在敲门,忙把裤腿放了下来, 起身开门,问道:“小华,怎么过来了?”
许小华递了一瓶红花油给他, “我刚和奶奶要的, 你先涂点, 哥,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今天真是我连累了你。”
许卫华瞪了她一眼, 不高兴地道:“你和哥哥说这话?怎么, 回了京市,我就不是你哥了?你应该庆幸,今天我在,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许小华苦笑道:“我也没想到, 那个胡二虎还有团伙, 哥,你今天真厉害!”说着,给她哥竖了个大拇指。
许卫华有些好笑地抬了抬下巴道:“知道,知道,还要你说?”接过了妹妹递过来的红花油,往淤伤上抹了一些, 边道:“明天我得再去趟京大, 和徐庆元打个招呼, 以后务必每周末都得送你回来。他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 这点忙,总是要帮的。”
“好, 哥,那麻烦你再跑一趟。”许小华知道哥哥是担心她,这事要是不安排好,她哥估计都不安心回部队去。
也就随他去了。
就听哥哥又道:“其实,徐庆元这人看着还不错,心胸算宽广,我今儿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倒不见他生气,从头到尾都笑吟吟的,很有耐心。”光冲这一点,许卫华觉得这个准妹夫人还可以。
他知道自己妹妹,有时候还是有些小性子的,要是换个没耐心、或者粗枝大叶的人,一旦遇到拌嘴或家庭矛盾,妹妹自己一个人就能气坏了。
许小华点头,“嗯,庆元哥人是挺好的。”
许卫华本来还准备多夸两句,听妹妹也夸他,忍不住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诚恳得很,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心口不由微微梗了下,立即闭口不言了,默默地抹着红花油。
许小华见他小腿上的淤青还泛着紫,知道哥哥今天吃的亏不小,但是他脸上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好像这伤是家常便饭一样,忍不住问道:“哥,你在部队里训练会不会很苦?那些城里兵会不会欺负你啊?”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常有人在她跟前说,像她哥这种农村大头兵,就是去给城里兵垫底的,听得多了,她心里不禁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许卫华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尽瞎想些什么,我们部队里纪律严明着呢,大家都是战友,可不会有那些欺凌的事发生。”又露了一点口风道:“训练嘛,肯定是辛苦的,我们都是要上战场的人,平时训练严格、辛苦一点,在战场上才能多一线生机。”
他说的很平静,可是许小华却听得心口微微发颤,这年头大家都羡慕能去当兵的人,却没想过,他们穿上了这身军装,就是真可能要上战场的。
在她上一辈子的那个年代,已然算是和平年代了,边界线上还时不时会发生一些突然袭击之类的,这个年代,情况只会更糟。
忍不住叮嘱哥哥道:“哥,那你一定要多小心些,平时伙食也要吃好点,营养得跟上,现在我有工作了,你不要再给我寄钱来,自己留着多买点吃的。”想到因为爸妈的丧事和她先前的学费,哥哥还欠着战友的钱,忙道:“从下个月开始,我每个月给你寄十块钱,咱们俩快把外债给还上。”
许卫华见她噼里啪啦的,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有些好笑道:“小华,我怎么听着,觉得你哥哥我像是哪旮旯里苦怏怏的小白菜一样?”
见他不当回事,许小华急得跺脚,“哥!”
许卫华投降,“好,听你的,我不给你寄钱,但是你也别给我寄,我比你大六岁呢,还能要妹妹养吗?这事说出去,不说惹人笑话,就是部队里也非得批评我一顿不可。”
又和妹妹道:“先前借战友的钱,我已经还上了,你别操心。”
见妹妹还不乐意的样子,认真地和她道:“小华,我这一趟来,看到你奶奶和妈妈对你这么上心,我心里挺高兴的,我的妹妹除了我之外,又多了好几个亲人。以后,你就和荞荞安心在这边过日子,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的,我在部队里,也不用再挂念你吃没吃饱,穿没穿暖,有没有被人欺负……”
许小华给他说得眼眶泛红,轻轻地喊了声:“哥!”
许卫华看她红着眼眶,想到兄妹俩这两年来吃的苦,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转了身接着抹红花油。
许小华不想当着哥哥的面哭,吸了吸鼻子,笑道:“哥,我上次回去,大家问我下回什么时候回来,我说等你结婚的时候,现在爸妈不在,没人催你,你找对象的事,自己可得上点心。”
许卫华见她摆起了长辈的架势来,有些好笑地道:“行,行,许小华同志,我知道了。行啦,你快回去看书去,我得睡了,明天还得去找徐庆元呢!”
“好的,哥,那你早点休息。”
“嗯。”
许小华转身,临出门的时候,见哥哥一个人坐在桌前,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这个背影有点孤独,忍不住开口道:“哥,我爸妈都说了,以后你也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们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
晕黄的灯光下,只听得到窗外寒风的呼啸声,许卫华觉得胸腔里又涩又暖,笑着点头道:“是!回去看书吧!”
许小华点头应了下来,随手带上了房门。
她想,以后还是要对哥哥多关心点,本来他们兄妹俩是相依为命的,现在她有了爸爸妈妈和奶奶,她哥哥嘴上不说,心里大概多少也会觉得,整个家里,就剩他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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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许小华一到车间里,就把先前绘制的杀菌设备的构图给了程斌,望着他,有些歉意地道:“因为先前我俩闹得不愉快,所以我上次就小心眼了些,没有给你。”
缓了一下,又道:“昨天的事,还是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和我哥怕是很难脱身,更别说把那三个人扭送到公安局去了,程斌同志,真的非常感谢你!”
程斌把图纸接了过来,挠挠头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去喊了公安过来而已,小华,这图我描完后,就会还给你,保准不会有污损什么的。”
“好,不着急,你慢慢来。”
程斌接着道:“先前的事,我也向你道歉,我先前确实有点狭隘,瞧不上女同志,你能力还比我强,所以我又有点嫉妒心理……”
他越说脸越红。
许小华笑道:“没事,我也小心眼,以前的事,咱们都不提了,以后跟着赵师傅好好学手艺。”
“哎,好!”
话说开了,程斌觉得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去,想了想又道:“小华,昨天我听说你还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了,我心里还挺震惊的,你比我们男同志都勇敢,我不该因为性别而瞧贬人。”
许小华见义勇为的对象,还是个陌生人,她当时都敢挺身而出。而他呢,看到同事被流氓围着,也不敢掺和进去,只敢去找公安帮忙。
程斌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脑子里是装了浆糊,才会看不起女同志。
许小华趁机提道:“那这个你是得转换思想,男同志和女同志只有性别和体力上的差别,他们的人格、智力都是一样的,”又道:“还有,你以后可不能再喊心怡‘胖姑娘’,这也很侮辱人。”
程斌忙点头,“嗯,我以后一点会注意。”想到谢心怡,还是忍不住轻轻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侮辱她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姑娘挺乐呵的,以为她不会介意。”
“她没说,是我作为朋友,觉得这个称呼不合适。”
“好,我以后不喊了。”
上午赵兴过来,看到俩人一起研究杀菌设备的构造,心里也有些宽慰,还以为是自己先前告诫徒弟的话,徒弟听进去了。
十点多的时候,门卫那边忽然来人,说门口有人找许小华,许小华忙和赵兴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等看到门口的人是卫沁雪的时候,还有些讶异,“卫同志,你怎么来了?”
卫沁雪拉着她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小华,真是对不住,昨天给你添麻烦了。”把公安局喊她过去配合调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才介绍她身后的爸爸妈妈,“我爸妈听说了这事,说一定要上门拜访,好好谢谢你!”
许小华这时候才发现,卫沁雪爸爸的手上,还提了很多东西。
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帮着把那个流氓送到公安局去了而已。”
卫沁雪忙道:“怎么没有,你看给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她现在也能理解,为什么当时公交车上那么多人,没人敢帮忙了,大家都怕被报复、怕给自己惹事儿。
可是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姑娘,却勇敢地出声了。即便当时许小华没有意识到后续可能有的麻烦,但是经过昨天的事后,她还是这么一副自己没做什么的样子,就很让人刮目相看了。
和许小华道:“小华,如果换成是以前的我,怕是都没有你的勇气。但是以后,我一定也会像你一样,勇敢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俩个姑娘聊天的时候,柳思昭和卫明礼都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许小华,在柳思昭看来,秦羽这个女儿除了看着穷酸点,其他倒没什么可挑的。
不由出声问道:“小华,你妈妈怎么会让你到厂里上班,你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她一开口,许小华就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仔细地看了好一会,确信她们是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阿姨,我们是不是见过?”
柳思昭点头,笑道:“是,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我和你妈妈是老同学了,昨天听沁雪说起你,我才想起来,你妈妈今天在家吗?”
“我妈妈去上班了,中午可能会回来吃饭。”许小华想了起来,当时在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柳思昭和她妈妈聊天的语气,似乎不是很友好,妈妈当时都不愿意应付。
没想到卫沁雪是柳思昭的女儿。
这时候,卫明礼也开口道:“小华,我和你奶奶以前还是邻居,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方便去你家拜访一下吗?”
许小华犹疑了一下,就听卫明礼又道:“你奶奶见到我,肯定很高兴,当年在蓉城的时候,我们还一起躲过防空洞,要不是日军轰炸的时候,把我们那套院子给炸没了,你和沁雪可能都会在那个院子里出生呢!”
许小华听他说,两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也就没有推辞,点头道:“那麻烦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厂里请个假。”
卫明礼笑道:“好,好,你去,我们在这等你!”
等许小华走了,卫明礼忍不住叹道:“小华这孩子,长得和她妈妈可真像,神态也有点像她爸爸,离开蓉城后,我好像就没见过九思了?”
柳思昭瞥了一眼丈夫,微微笑道:“不止是九思,秦羽你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她现在比之当年,倒是苍老、憔悴了不少。”
卫明礼叹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不过十来分钟,许小华就从厂里出来了,她换下了工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和城里其他的姑娘,并没什么区别。柳思昭觑眼看着,觉得这女孩子变化还真挺大,不知道秦羽家里,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转变?
许小华带着人到家门口的时候,沈凤仪正在晒着胡萝卜丝,一边和林姐道:“明天卫华就得走了,我把这胡萝卜丝装一瓶,加点麻油浸着,给他在火车上吃。”
林姐笑道:“沈姨,你想得真周到。”又道:“小花花的哥哥,人看着也不错,对妹妹上心得很。”想到前两天,许卫华还问她曹云霞和许呦呦的事,林姐就觉得,这个小伙子人看着稳重不说,心思还细,怕妹妹报喜不报忧。
沈凤仪点头道:“是个好孩子,小花花的养父母都是心善的人,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不差。”有担当、识礼数,性格也算宽厚,她觉得这孩子在部队里,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俩人正聊着,就听到小花花在外头喊着:“奶奶,我回来了!”
林姐忙在围裙上擦了手,走过去开门,就看到门口还站着三位眼生的同志,笑着问道:“小花花,这是你同事吗?”
许小华摇头道:“不是,林姐,是我一位朋友,她爸妈说认识我们家人,我就带回来了。”
沈凤仪在院子听到孙女的话,笑道:“快带进来,我看看是谁?”
卫明礼率先跨了进去,笑着喊道:“沈婶子,你还认得我不?”柳思昭也带着女儿进了门来。
沈凤仪仔细看了下卫明礼,半晌才指着他道:“你是卫家的儿子?叫……明礼?”
“对,对,沈婶子,就是我啊,一晃多年不见,听到您的消息,我就想着,可得赶紧来拜访拜访!”
沈凤仪忙让林姐去倒茶,拉着卫明礼到客厅去坐,笑问道:“怎么和我这孙女认识了?你要是和九思一起回来,我准保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你俩以前常一块儿下棋。”
卫明礼笑道:“婶子,说起来,我这趟上门来,一是来看看您和九思他们,二啊,还是专程来谢谢你这孙女的。”
沈凤仪愣了一下,“哦?怎么说?我这孙女还有能给你帮忙的本事?”虽然俩家这些年没什么联系,但是沈凤仪也隐约听人说起,卫明礼的官是越走越往上,听说还在□□工作过一段时间。
卫明礼握着沈凤仪的手,把许小华帮助卫沁雪的事说了一遍,并将那些人报复小华的事也说了,到这时候沈凤仪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昨天卫华看起来像受伤了一样?
忍不住轻轻瞪了孙女一眼,摇头道:“哎呀,明礼,也就是你今天来说,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事儿,昨天小华和她哥哥回来,我一眼就瞧着卫华这孩子腿上和身上有些不对劲,他们俩还糊弄我,说给一女同志抓流氓了。”
卫明礼听说许小华的哥哥还受了伤,忙问要不要紧,沈凤仪摇头道:“他俩说没什么事儿,我也没多问,哪想得到是被人围殴了呢?你说这俩孩子?”
许小华回道:“奶奶,昨晚哥哥已经抹了红花油了。”
沈凤仪点了点她额头道:“你这孩子,你哥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受了伤,你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许小华低头道:“怕你和妈妈担心。”
沈凤仪摇摇头,想着回头再教训孙女,问起卫明礼那伙流氓的事来,得知大概率会被判刑,才稍微安心了点。
这时,才看向了柳思昭和卫沁雪,“明礼,这是你媳妇和女儿吧?”
柳思昭笑了一下,“婶子,说起来,我们家和您家缘分可深了呢,我和秦羽还是大学同学兼室友,这不,我一听沁雪说‘小华小华’的,忽然想起来,秦羽的女儿可不就是叫小华嘛!秦羽今天不在家吗?”
“不在呢,去单位了,大概中午会回来。”
柳思昭趁机问了秦羽的单位,得知是京市六中,笑道:“这工作适合她,她人有耐心,又有爱心。”
卫明礼又问了许九思和许怀安来,沈凤仪笑道:“九思怕是回不来,单位把他外调到西北了,怀安单位远些,也不回来吃饭。”当着故人的面,沈凤仪并没将许怀安搬出去住的事儿说出来。
她想着,到底要为长子留几分脸面的。
聊到这里,沈凤仪自然而然就留卫家三口在这边吃午饭,“一会等秦羽回来了,你们再好好聊聊。”
卫明礼怕给许家添麻烦,正要拒绝,就听妻子应道:“婶子,我好久没见秦羽,也想和她聊聊,今天就厚着脸皮,给您添麻烦了。”她想着,既然来了,今天是一定要见到秦羽的。
这么多年来,秦羽一直是她的心病,今天既然已经迈进了这个门槛,她就想看看,时隔多年以后,丈夫再见到容颜不复往昔的秦羽,会是什么表情?
沈凤仪只当柳思昭想和儿媳叙个旧,笑道:“哪里的话,你们能来,我和小羽高兴都来不及,要是九思和怀安在家,看到明礼,准保比我还高兴。”
说着,拉了卫沁雪到跟前来看,“明礼,你家这闺女长得好,现在在读书还是工作啊?”
卫明礼笑道:“马上去空军文工团上班了。”
沈凤仪刚夸两句,就见卫沁雪笑道:“沈奶奶,我能和小华去她房间坐坐吗?”
沈凤仪笑着挥手道:“行行,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自己说话去。”
卫明礼笑道:“她俩个倒聊得来。”
柳思昭坐在旁边,微微笑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她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和秦羽的女儿做朋友?
出了客厅,卫沁雪拉着小华的手道:“小华,你家里看起来也挺好的,你前头怎么还去劳动大学干苦力活啊?”
许小华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了。”想到荞荞和她说的话,反开口问道:“沁雪,我昨天听荞荞说,你去了空军部队那边,看了吴庆军?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吴庆军是……”
卫沁雪截断她话头道:“我知道,是你堂姐的对象,俩人还打结婚报告了,放心吧,小华,我这边已经断了念想,你不用担心。”
许小华见她说的坦坦荡荡的,笑道:“那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情况,一头栽进去了,回头要吃苦头。”
卫沁雪悄声问道:“听你这意思,你那堂姐厉害得很?”她记得荞荞和她说过,小华和堂姐关系不怎么好。
许小华点头,“是厉害。”
卫沁雪拍了拍胸脯道:“还好我悬崖勒马,知难而退。不然我这一到部队去,怕是就得闯祸。”
许小华有些奇怪地问道:“沁雪,你先前怎么会看上吴庆军啊?我觉得他愣头愣脑的,看着身后还像有个尾巴在晃一样?”
卫沁雪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小华,你形容的是开屏的孔雀吧?”想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他打趴下流氓的时候,还挺厉害的,然后又是空军部队里的连长,我向来崇拜军人,就你知道吧,好像臆想中的一个模糊的英雄,忽然就有了切实的影子。”
她边说边比划着,像个初初怀春的少女。
许小华没忍住,补了一刀道:“他和他对象爱的死去活来的,你就是想撬墙角,这墙角怕是也撬不动。”
卫沁雪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是真的放下了。”接着又道:“小华,我是准备和你做朋友的,怎么会撬你堂姐的墙角呢?那以后咱们怎么处?”
许小华想说,她和许呦呦可没什么情分,又怕这话让卫沁雪误会,反而真去撬墙角了,就忍着没说。
而是道:“沁雪,咱们还小呢,正是拼事业的时候,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些情情爱爱的缠绕上面,实在是太浪费了些。”
卫沁雪觉得她这话有些新奇,笑道:“小华,没人和我说过这话,我妈一直说,‘女人自己能干不算多大的本事,找个能依靠一辈子的丈夫,才是真本事’。”
许小华一时有些语塞,想不到一个妈妈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女儿,忍不住问道:“那如果这个丈夫出轨、变心或者事业跌落,那妻子不得跟着一起沉沦吗?”
卫沁雪怔怔地道:“小华,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她自小看着妈妈在家里什么也不管,就负责买买衣服和护肤品,哄她爸开心,她爸对妈妈也很好,她就想着,这种生活也是不错的。
却没有考虑到,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像她爸一样,万一遇到个不好的,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才发现,那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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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单位上班的许呦呦,一边写着稿子,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昨天的事儿。
昨天下午,她问了庆军,那个姑娘是谁?
庆军和她说,是年三十那天和小华、徐庆元他们一起帮过的那个姑娘。
她当时没有多说,心里却是知道,庆军这是给自己招了朵桃花来,得知那姑娘马上就要到空军文工团来,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个卫沁雪长得不错,性格看着也活泼开朗得很,最重要的是,她从卫沁雪的衣着就判断出,这姑娘家世还不错。
庆军的家人本来就不同意她和庆军的婚事,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姑娘,时时刻刻在庆军身边缠着,和她比对着,她担心庆军会动摇。
就问了庆军结婚报告的事,没想到她一提到结婚报告,庆军的神色就有些不对,是很明显的那种犹疑和纠结,好半晌才和她道:“部队里程序没走完,大概还要一段时间。”
那一瞬间,她直觉庆军这话是托辞,但是她没有立即戳破,她甚至都没有问庆军,为什么这个周末没有去看她?
头一次,她不想追问,怕得到了不想听到的答案,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和庆军已经大张旗鼓地办了订婚宴,如果婚事不成,不仅是她妈妈会埋怨她,就是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怕是也会议论纷纷。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然骑虎难下了。
第063章 第 63 章
秦羽中午到家的时候, 就发现家里像是来了客人,正奇怪着,就听到客厅里有人喊了她一声:“秦羽!”
语气里有几分喜悦和热烈, 但是秦羽本能地觉得,有些违和感。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穿着蓝色呢子大衣、卡其色裤子的女同志是柳思昭, 旁边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同志和年轻时的卫明礼区别不大。
心里有些奇怪, 这俩人怎么上她家来了?面上却是笑问道:“真是稀客, 不要说你俩是恰好路过,来看我的吧?”自从大学毕业后, 他们几乎没联系过, 这俩人怎么知道她住在这边?
沈凤仪见儿媳回来,忙站起来道:“小羽,你陪着明礼和小柳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里给小林帮个忙, 吃完饭, 你还得去上班吧?”
“是的,妈!”
沈凤仪点点头就走了。
柳思昭打量了下眼前的老同学,见她脸上气色比上次好了不少,心里有些微不得劲起来。昨晚上,想到今天要和丈夫一起见秦羽,她还有些亢奋。
她们俩个, 一个是在枝头忍受严霜风雪的山花, 一个是在温室里得到雨露灌溉的玫瑰, 现在的秦羽可比不上自己好看。
她心里一时有些得意, 没忍住和丈夫漏了两句,“明礼, 你明天看到秦羽,可不要太惊讶,她现在看着有些落魄,当年的风采是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可她现在望着对面的人,虽然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棉袄,磨得有些发白的灰色裤子,但是人精神头很好,脸上有一些红晕,即便是四十左右的人了,那一双眼睛却仍旧明亮清澈,就连眼角的鱼尾纹,也像是岁月在她外貌上增添的一点点缀。
她昨晚说的那番话,怎么看,都像是她故意贬低人一样。
心里虽然不得劲,面上仍微微笑道:“秦羽,我这回和明礼呀,可是特地登门来感谢的。”说着,转头望了一眼丈夫,见他定定地望着秦羽,心里暗道:到底是多年前惦记的人,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惊涛骇浪。
“感谢?”这话听得秦羽更是一头雾水了,“哦?怎么说?”
卫明礼起身,笑着朝秦羽握手道:“老同学,真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这一句“别来无恙”里,饱含了对岁月的感慨,对青春的追忆。
秦羽笑着伸出了手,“挺好的,确实好多年没见,刚才看到你和思昭,我都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轻轻地、快速地握了一下,就缩了回来。
大学的时候,她就知道柳思昭有些小心眼,所以得知俩人处对象后,凡是有卫明礼的场合、活动,她都一律不参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俩人出现在她家,是为了什么事?
正想着,就听卫明礼笑着道:“秦羽,我们这次是专程来感谢小华的,她前些天帮了我女儿,为此还给自己惹上了麻烦,我和思昭商量了下,觉得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来拜访一下。就是昨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许小华竟是你的女儿。”
听到小花花帮人,还给自己招了事儿,秦羽心里头立即就担心起来,忙问是什么事儿。
等听卫明礼和柳思昭说完以后,秦羽点头道:“像是小华会做出来的事,这孩子胆子大得很,又看不得女同志受欺负。”
前头杨思筝的事,她就发现这孩子同情心极强,胆子也大。
卫明礼诚恳地道:“是你和九思把这孩子教得好,不像我家沁雪,十九岁了,心思还在穿衣打扮上面,我现在就盼着她进了部队以后,能好好改改这些习惯。”
他这话一说出来,柳思昭脸上的笑容立即淡了些,忍不住开口道:“秦羽,你听听明礼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不会教孩子一样?”
秦羽笑道:“明礼这是对自家孩子要求高。”
柳思昭笑着问道:“秦羽,我刚听你婆婆说,你爱人被派驻到西北去了,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九思的工作,秦羽不愿意多谈,淡淡地道:“搞研究的,是个研究员,年前回来待了段时间,又给单位派驻到西北去了。”随即转移了话题道:“思昭,你看着和年轻时变化倒不大,想来这些年,日子过得还安顺?”
柳思昭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嗯,还算和顺,明礼对我和女儿都挺照顾的,当初结婚的时候,我还担心着,他别婚后露出什么不良嗜好来,没想到这二十年如一日,有时候我都觉得时光走得委实快了些……”
她絮絮地说着,秦羽面上保持着微笑,希望柳思昭能够尽情发挥,免得问三问四的,惹人心烦。
不一会儿,沈凤仪就喊着开饭了,秦羽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卫家人是临时来的,家里也没做准备,沈凤仪让林姐去饭店买了一份砂锅白肉、一份卤牛肉回来,桌上勉强凑了三素两荤一汤。
柳思昭看着两份国营饭店的菜上桌,就知道许家的日子大概不算差,有些不明白地问道:“秦羽,我听沁雪说,你家小华还去上了劳动大学,那个学校听说劳动课比较多,家里中间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秦羽摇头道:“也没有,一直挺好的,就是小华前些年走丢了,去年才回家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卫明礼却是吃了一惊,放了筷子道:“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老同学说一说?”
他这话不免有托大之嫌,但是秦羽知道他是好意,轻轻笑道:“没事,明礼,好歹孩子回来了。”
一旁的卫沁雪也有些震动,“小华,你也太不容易了些,怪不得先前在京市第二皮鞋门市部看到你的时候,你穿的衣裳都不是很合身,脸色还有些蜡黄,”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即便这样的成长环境,你还是长成了一个很勇敢、很厉害的姑娘。”
卫沁雪这一段话,是发自肺腑的,刚才在房间里,小华和她说女孩子也要自立自强的话,让她印象很深。她压根没想到,小华是在农村长大的,还以为是许家人想磨练她,故意不让她穿好的、吃好的。
卫明礼适时教育女儿道:“沁雪,你虽然比小华大两岁,以后还是要多向小华学习。”
卫沁雪点头,“爸,我知道的。”
沈凤仪在一旁笑道:“沁雪也是个好姑娘,听说就要去空军文工团工作了?这可是个好单位,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因为秦羽下午还要去上班,饭后,卫明礼就准备带着妻女告辞,和秦羽道:“秦羽,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急事、难事,一定要和我们说。”
秦羽笑道:“好!”态度坚决地让卫明礼把带来的礼品带回去,两边互相推拉着,最后秦羽也只收了一斤糖果,其他的都没有。私心里,她并不准备以后和这夫妻俩多打交道。
年轻的时候,她就对柳思昭的性格、脾性有大概的了解,知道这人尽量远着些比较好,免得给自己招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临出门的时候,卫沁雪和爸妈道:“爸妈,你们先走,我送小华去单位后,再回去。”她还有点好奇,小华是怎么走丢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在她看来,小华这段经历有点传奇性,走丢了十多年,还能再回家。
午饭的时候,她也没好意思当着小华家人的面多问。
柳思昭是不愿意女儿和许小华多接触的,但是当着丈夫的面也没法多说,只道:“那你送了小华,就早些回来。”
“好的,妈妈!”
两边在胡同口就分开了,快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柳思昭还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已经没有女儿的身影了,忍不住和丈夫嘟囔道:“真是奇怪,沁雪竟像是和小华投缘得很。”
卫明礼点点头,“这是好事,小华这孩子实打实地吃过苦,人看着就踏实很多,我只盼着沁雪多和人家接触接触,那些好逸恶劳的习惯,能改掉才好。”
柳思昭轻轻地瞥了丈夫一眼,“在你心里,秦羽教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卫明礼向来就是凡事多想一步的人,听到妻子这隐含着醋意的话,微微皱眉道:“思昭,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我和秦羽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顿了一下,又道:“秦羽确实是个好同志,你看她的穿着、她的工作,她和你我一样毕业于川大,这些年若是想再进一步,难道办不到吗?她没有,她甘于这样清贫的生活,甘于将自己的青春奉献在我国的基础教育上,不说她教出来的儿女了,就是教出来的学生,我想也不会差。”
听到丈夫对秦羽有这样高的评价,柳思昭心里虽不痛快,面上倒也没争辩,淡淡地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她是谁?当年可是我们学校轰动一时的人物,你看,你我不就至今还记得她吗?”
卫明礼没有多说,只当妻子是一时钻牛角尖。
俩人刚好上车,许小华这边就看到了哥哥,忙招手喊了声:“哥!”
许卫华腿上的淤伤还有点严重,走路不是很自然,一瘸一拐的,卫沁雪随口问道:“你哥怎么了?”
“昨天和那几个流氓打架打的,估计得几天才能好!”说着,快两步跑过去问道:“哥,你这是去哪了?”
许卫华提了提手里的网兜,“去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了几罐你们单位出的罐头,回头带给战友们尝一尝。”
许小华听说他还特地买自己单位的罐头,急道:“哥,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们可以买内部价的罐头,便宜些不说,还不要票。”
许卫华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买好了。”看到卫沁雪,微微点头,喊了一声:“卫同志,”又问小华道:“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
“请了一会假,哥,你都和徐庆元聊好了?”想到这事,许小华还有点想笑,也不知道徐庆元被她哥叮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许卫华点头,“嗯,都聊好了。我送你去上班吧?”
卫沁雪随口问道:“许同志是要回部队了吗?还没问你,你们部队驻扎在哪啊?”
“在内蒙。”
“那条件不是很艰苦吗?”
许卫华笑道:“还好吧,对我们来说,怎么都比待在农村好些的。”条件是艰苦了些,但是在部队里至少有工资,还有前途。他的父亲头上是有帽子的,许卫华觉得能留在部队里,已然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卫沁雪懵懵懂懂地点头,以前她接触的,全部是城里的同学,条件最差的也就像方芳家这样了,父母在厂里当工人,就这样的人家还有一个能安排临时工岗位的舅舅呢!
而许小华、李荞荞、许卫华他们却完全靠着自己在挣扎着生存,对他们来说,能够到一点点机会,都已然是上天的恩典一样。
这个认知,让卫沁雪忽然就反思起自己以往的生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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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华一到车间里,就见程斌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和她道:“小华,师傅他家长辈摔断了腿,师傅赶紧回家去了,估计没个四五天都回不来,让我俩好好照看车间,我……我这还是个半吊子呢!”
许小华一听,心里也是一紧,不怪程斌紧张,就是她也有点头皮发麻,最近厂里刚接了好几个大订单,生产线上都是日夜不停地转,平时夜班有赵师傅顶着,她和程斌白班多看点就行,这一下子主心骨走了,她和程斌怎么办?
程斌倒是很主动地道:“夜班不用你来看,我看着就行,我现在就是担心,机器别出什么事故,不然我可真是两眼一抹黑。”
小华安慰他道:“没事,我俩一起研究,就是夜班要出了什么事儿,你就到我家喊我去,我家离这近着呢!”说着,把家里的具体地址,和程斌说了。
程斌担心的正是这个,白班倒还好,技术科有人上班,怎么样,也能给他们顶一顶。
他担心的就是夜班,夜里机器坏了,没法找人来看,可要是一直等到技术科的人来上班,产线上又耽误不起。
听了小华的话,微微松了口气,“希望这几天能安然度过。”心里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在厂里待了几年,知道越是赶工的时候,机器越容易出问题。
傍晚下班的时候,心怡过来还小华先前的笔记,见小华和程斌还在聊着什么,就在一旁等了一会,等小华出来,才问道:“我看着,你现在和程斌关系缓和了不少?”
许小华就把昨天,他们被流氓围着,程斌帮忙找公安的事,大概说了一下,心怡点点头道:“这样看来,程斌人还行。”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还给小华,“我都抄完了,懂不懂的,我自己心里也没谱,我先学着吧,后面我再考虑要不要转到实罐车间来。”
说起来,谢心怡还是有些犹豫,到实罐车间跟着赵兴,确实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但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爸妈一说,爸妈都不赞同,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空罐车间就挺好,毕竟空罐车间是整个生产线上最轻松的一环了,工资和实罐车间也差不多。
许小华笑道:“没事,你先打点基础,后面看能不能学得进去,不然贸然调过来,要是发现适应不了,以后可不好再调回去。”
谢心怡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又和小华道:“哦,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李春桃了,她妈带着来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许小华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差点都忘记是谁了,半晌才问道:“哦,她恢复得怎么样?”
谢心怡摇头,“好像不怎么样,瘦了很多,她妈妈扶着来的,我感觉像是来单位卖惨的,估计希望单位里能多给她一些补贴。”
许小华听了也没在意,点点头道:“她现在还要吃点营养品,家里兄弟姐妹又多,估计钱上有些不凑手。”
谢心怡有些唏嘘地道:“她当时要不是脑子犯轴,哪至于走到这一步?幸好恶人自食恶果,我看她以后,就算能回单位里来,也很难抬起头做人。”
许小华不置可否,想到哥哥明天就要回部队去,喊心怡陪她去一趟仓库,准备找杨姐买一点内部价的罐头。
心怡和她道:“得先找供销科的领导批条子,然后去找杨姐,不然回头对数目,杨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许小华忙道:“心怡,还好你和我说了,不然我这样贸贸然去找杨姐,杨姐肯定不会说什么,回头就真给她添麻烦了。”
心怡朝她眨眨眼,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提醒你呢!”
俩人去供销科的时候,恰好碰到李春桃和她妈妈王桢,也是找领导批买罐头的条子。
只听供销科科长道:“上个月,我给你们批了十二罐,这个月,我也批了两次了,一次六罐,这都十二罐了,我可不能再批,厂里这么多员工呢,要都像你家这样,我们厂里的罐头也不要往外运了,全自产自销得了。”
王桢讪笑着道:“领导,我家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你看,我家春桃伤成这样,正是要补营养的时候,我们也不想给厂里添负担,可是一个月就八两的肉票,我们想买也买不了,不能看着孩子受苦吧?就想着买点临期的罐头,我们也不是白要啊,我们花钱买还不行吗?”
供销科的科长皱着眉,到底给批了两罐鸡肉罐头、两罐牛肉罐头,叮嘱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们再来,我是绝对不会再批的。”
王桢笑着应了,捏着条子,喜滋滋地领着女儿走了。
李春桃一直低着头,路过门口的时候,像是才看到许小华和谢心怡,不过望了一眼,很快就转过头去了。
谢心怡嘀咕了一句:“一个月16罐呢,怕不是卖到黑市上去吧?”即便是特价罐头,16罐也要不少钱呢,她不信李家夫妇舍得给李春桃吃。
许小华拉了下她胳膊,提醒她注意一点,别给人听到了。
俩人压根没注意到,刚出办公室门的李春桃,脚步忽然顿了下。
供销科科长听说他们也是来批条子的,面上有些不高兴地道:“家里是有什么喜事?要批罐头?”
许小华忙说她哥想带些给战友尝尝,“领导,我哥今天在副食品店里买了四罐,您知道的,部队里人多,这四罐带过去,估计都不够大家一人尝一口的,想多买,也没有票了,所以我才想着,找您这边帮帮忙。”
听是军人家属,供销科科长倒没为难她,给她也批了六罐,两罐鸡肉罐头、两罐牛肉罐头和两罐竹笋焖肉罐头。
许小华带回去给哥哥的时候,许卫华倒没和她推拉,笑道:“我正愁着数量少了点,准备明天再去买点呢!”
许小华好笑道:“你又没票,你去哪买?”
许卫华道:“我今天出供销社的时候,看到有人说是你们单位的员工,代卖临期的罐头,还问我要不要?我今天是钱没带够。”
许小华愣了下,“怎么可能,我们厂里特价罐头,自己员工都批不过来,还能卖到外头去?”
许卫华挠挠头道:“我今天是听她这么说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许小华怀疑是黑市的,她想着,也许供销科那边有人干这事,也没多想,和哥哥聊了一下部队里的生活,就回屋看书去了。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许小华正睡得迷糊糊的,忽然听到有人敲院门,还没睁眼,就听到林姐在喊她,“小华,你们单位同事有急事找你。”
许小华立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林姨,是程斌吗?”
“是,是叫这个名。”
许小华马上套了衣服起来,就见程斌等在门口,火急火燎地和她道:小华,机器真坏了,是静水压杀菌器,咱们厂里才刚搞来,我还没弄明白呢,它突然坏了,送进去杀菌的罐头,有一半都变形了,我找了好半天,连哪里出的问题都不知道……”
许小华忙道:“咱们一起去看看。”
许卫华和秦羽听到动静,也忙出来了,许卫华道:“秦姨,我送小华去,你回去休息吧!”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许小华微微皱眉道:“哥,你明天一早的火车呢!”
许卫华道:“不碍事,快走吧!”
等到了车间,许小华望着高大的静水压杀菌器,头皮也有些发麻,这个设备因为太高了,检修比较麻烦,赵师傅还没和他俩说,她也就在书上看了一点。
她和程斌俩个捣鼓了半天,许小华意外地发现,是浮动阀坏了,静水压杀菌器主要利用水在不同压力下有不同沸点而设计出来的,杀菌过程中的温度,完全由浮动阀控制,蒸气压低落,水位上升,浮动阀会打开,反之,蒸汽阀会封闭。
因为浮动阀坏了,蒸气压变动大,罐头才会变形。忙问程斌有没有备用的浮动阀?
程斌想了下,就拍着脑门道:“有,有,师傅先前领过一个,还和我提过,就放在仓库里,我去找保卫科的人开下仓库。”
程斌这一去,却是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把新的浮动阀递给了许小华,等小华换好,看着静水压杀菌器没问题了,程斌才低声道:“小华,今天晚上,我可撞到了一处好戏。”
小华愣了下,“怎么了?”
程斌悄悄道:“有人偷仓库里的罐头。”
“逮到了吗?”
“没,就我和小邢俩个去的,看到有黑影窜出来才反应过来,迟了一步,我和小邢俩估摸着,应该是单位里人干的事,小邢说,明天上报到厂里去。”
又道:“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哥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
许小华也想到了,她哥别那么实心眼,真等在外面了。等出了单位门,发现晕黄的路灯下,还真有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她哥是谁?
小华立即眼眶就有些泛红,“哥,你怎么这么傻,这夜里多冷啊?”
许卫华道:“我想着,你应该很快就能出来,这么黑的路,我哪放心你一个人走?”摸了下妹妹的头,轻声道:“行啦,走吧!”
俩人并肩走着,许小华想到他明天就要回部队去,忍不住叮嘱道:“哥,回去得多训练,多补充点营养,要是真退伍了,也不怕,我现在有工作了,咱们俩的日子,怎么都能过的。”
许卫华有些好笑地道:“行,行,我知道了。”
月光把兄妹俩的背影拉得很长,这一条短短的胡同,许小华却觉得,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圆满、幸福的时候。
有关爱她的家人,有一份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这大概就是她人生中的黄金时期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许小华压根没想到, 静水压杀菌器只是个开始,接着加压杀菌流水线、加热流水线、预封装罐机,接连出现问题, 白天还好些,还能喊人来帮忙,夜里就她和程斌两个摸索。
夜班加白班的, 到了周六早上, 许小华颇觉有些头重脚轻的, 以为是这些天没有睡好的缘故,也没怎么在意。
就是担心今天晚上熬不住, 等到车间里, 发现赵师傅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大口气。
赵兴看到她来,笑道:“小华,我刚都听夜班班长说了, 这些天你和程斌累坏了吧?”
许小华苦笑道:“师傅, 累倒不累,急却是真的,就怕我们两个臭皮匠顶不住,回头耽误了产线进度。”
赵兴笑道:“没事,我看你俩配合的不错,对你们来说, 也是一次抽检嘛, 只有自己实际操作了, 才能找到自己的不足, 回头咱们可以针对性训练一下……”
赵兴正说着,见她脸上红的不正常, 状态也不是很好,忙问道:“小华,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师傅,可能这几天没睡好。”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这边我看着呢,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去人事那边请一天假。”
“好的,师傅。”
中午,许小华去空罐车间,等心怡一起去食堂吃饭,不想,心怡一看到她,就抬手朝她额头上摸去,“小华,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许小华摇摇头,“就是觉得头有点晕,可能这几天夜里来回跑,着了风寒。”隔了这么半天,小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想着自己大概是感冒的前兆。
“你还能撑得住吗?”
许小华点头,“我还挺饿的。”
“那咱们先去食堂吃饭,一会你去医务室开点儿药,可不能这么干撑着。”
“好,我知道的。”
等两人打好饭,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心怡和她道:“仓库那边失盗的事儿,这么些天还没查出头绪来呢,小邢头都大了。”
许小华最近忙得把这事都忘了,心怡一提,她才想起来,是有好些天了,“仓库里除了罐头,还掉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听小邢说,就是罐头,前后有一百多罐呢!前些时间,杨姐才带着人把库存盘点了一遍,压根没想到这么几天,就被偷了这么多罐。”
“那是不少,这么多,肯定是运往黑市吧?”
谢心怡摇头道:“不清楚,就是杨姐估计头疼着呢!”顿了一下又道:“小华,晚上下班后,你陪我去杨姐那买两瓶罐头,我上午找领导批了条子,我姐家小孩发烧,我想着给买两罐橘子罐头。”
“好!”
一下午,许小华脑袋都有些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挨到了下班时间,看心怡过来,就陪着她去了仓库。
杨思筝正愁眉苦脸地对着账本,算着数目,看到她俩来,叹道:“不知道是谁配了仓库的钥匙,我每天早上来,钥匙都挂的好好的,一点撬锁的痕迹都没有,所以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
顿了一下又道:“还好那天夜里,小邢和程斌发现了,不然季末盘点的时候,对不上号怎么办?”月末才盘点过,小偷就趁着这个时间来偷,一次几罐、十几罐的,她压根发现不了。
要是等到季末,那时间又太长了些,她到时候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小华问道:“杨姨,仓库的钥匙,哪些人手上有啊?”
“我这里一把,保卫科那边一把,保卫科那边是科长李大牛保管着的,一般人轻易也拿不到。”李大牛是转业军人,杨思筝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相信他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现在两把钥匙都在,杨思筝就有些不明白了,那人是从哪里配的钥匙呢?
想不明白,杨思筝就不想了,问小华道:“你哥是不是已经回部队了啊?”
“是的,周二就走了……”说到这里,小华忽然想起来,她哥和她说过,在东门副食品店附近,有人向他兜售不要票的临期罐头,忙把这事和杨思筝说了。
杨思筝忙道:“那罐头肯定就是偷走的那一批,我这就找曲厂长去。”杨思筝和刘大军离婚以后,厂里不仅照顾了她的工作,还给她家孩子发学杂费补贴,她现在是一门心思地想为厂里多做些事,好回报厂领导们的恩情。
现在一听到,有可能的线索,立即就找领导汇报去了,走之前,倒是把心怡要的两罐橘子罐头拿给了她。
心怡塞了一罐给小华,“你也不舒服,给你一罐。”
小华有些好笑地道:“瞧你说的,我还能和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抢吃的,你带回去给他,小孩子们都爱吃罐头,我要是想吃,和大姐们要一点罐头水就是。”
谢心怡听她这样说,也就没推拉,确实,小孩子们看到罐头,眼睛都发亮。叮嘱小华道:“你晚上注意下,要是明天发烧,就不要去京大上课了,晕在半路上可就麻烦了。”
“好的,放心吧!”
晚上回家,许小华吃了点粥,就回房睡去了。
周末一早,她起来的时候,觉得还有些头晕,吃了药后,又像是好了一些,到底还是准备去京大上课。
沈凤仪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看到孙女要出门,叮嘱她道:“小华,下午不要一个人回来,要让庆元送你,记得吧?”
“记得的,奶奶你放心吧!”
在公交车上,许小华靠在椅背上,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公交车门开的时候,她忽然惊醒了,发现刚好是京大站,忙下了车。
迎面的冷风,稍微刺激了她一下,好像立时清醒很多,正准备往学校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转头见是徐庆元,有些诧异地问道:“庆元哥,你怎么在这,是要出去吗?”
徐庆元笑道:“不是,是来接你的,前几天你哥来说,你们那天回去被人围堵了,我有些不放心,早上就来这边等你。”
“哦,没事,学校门口人多着呢,谁也不敢在这乱来啊!”顿了下又道:“那天把我哥吓坏了,担心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说要来和你打声招呼,我怕他不来这一趟,回部队也不安心,就让他来了。”
徐庆元望着她,有些无奈地道:“小花花,他是你的亲人,我也是,我也会不放心。”
许小华点点头,“好的,谢谢庆元哥,我刚才的话不对。就是你这学期要毕业了,事情也比较多吧?我怕耽误你的正事儿。”俩人一起去过许家村,许小华知道,徐庆元确实是将他摆在她对象的位置上。
是以,对于他的关心和帮助,也没有扭捏推辞。她甚至想,如果俩人不是有婚约,她可能对上他,就和哥哥一样自在。
就听徐庆元道:“没什么,如果哪天真的有事,我让鸿宇帮忙送下。你哥说的没错,就怕他们还有团伙。”
徐庆元一直将许小华送到教室,才回了实验室去。
沈凝过来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他匆匆走开的画面,一时怔怔然地站在了对面的梧桐树下。
这次回家,她从爸妈那里得知,徐庆元的爸爸被下放到边疆750农场了,她爸爸说起这事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叹气,说那边日子不好过,睡的大通铺,几十个人一间,活都是得卯着全身劲去干的,身体稍微差些的,怕是不容易撑过去。
身体的劳累,尚且不算什么,主要是政治上的前途,就此没了。这件事,对徐庆元的影响也很大,除非他愿意和父亲断绝关系。
以她对徐庆元的了解,她认为,徐庆元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正想着,见袁利华老师过来了,忙快步上前去,把预备出版的样书,递了过去。
不想,袁老师收了书后,和她道:“沈凝,我刚好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呢!”
沈凝忙道:“袁老师,您太客气了,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帮您做的?”
袁利华立即进教室,喊了声:“许小华,你出来一下。”
等许小华出来,袁老师和她道:“小华,这就是沈凝同学,今天刚好给我送样书过来,”又朝沈凝道:“是这样的,沈同学,我这个学生想练习下口语,我知道你们那边是有口语练习班的,你方不方便带她一个?”
沈凝忙笑道:“袁老师,原来您说的是这件事啊,方便的,”说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对袁老师道:“袁老师,有一点注意事项,我要和小华同学提前说下,不如您先去上课,我和小华说一会儿。”
“行,行,你们俩先聊着,”又朝小华道:“不要急着上课,聊完了再来。”
“好,谢谢袁老师。”她直觉沈凝要和她说的,怕不是什么口语练习班的事,不然就应该告诉袁老师,她俩早就认识了。
果然,等袁老师进了教室,沈凝就笑着问她道:“小华,我们到旁边去说可以吗?”
许小华点头。
等离开了教室的走廊,就听沈凝开口道:“小华,我最近回了趟老家。”
“嗯,我听庆元哥说了。”
听到她提徐庆元,沈凝微微笑道:“我刚看到他送你来教室。”这是个陈述句,但是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说,似乎是有意等许小华解释,为什么他会送她来教室?
许小华觉得,这是她和徐庆元的私事,没必要向沈凝多说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沈凝才再次开口道:“我想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这次回老家,听说了一点庆元家里的事,”边说边观察着许小华的脸色,“他爸爸被下放了,庆元今年的毕业分配,怕是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许小华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顿了脚步道:“沈姐,你和我说这件事,是有什么好主意吗?”
这回轮到沈凝愣了下,“什么?”
许小华望着她道:“你说这事会对庆元哥的前途,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可以帮到庆元哥?”
沈凝有些发懵,摇了摇头道:“没有。”这种事,不说她一个局外人,就是至亲至交,怕是也无能为力。
她还没明白许小华的意思,就听许小华接着道:“沈姐姐,既然你找我说这事,不是为了给庆元哥出主意,那你找我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吗?沈凝的脸皮忽然就涨红了起来。
只听对面的许小华道:“沈姐姐,我家和徐家是故交,他家的事,我家都清楚,感谢你的好意。”
她的眼睛明亮又坦荡,衬得自己的心思那样阴暗和不堪,一时有些语塞,喃喃地道:“小华,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到你,想着你毕竟年纪还小,可能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
“沈姐姐,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这件事情,目前还没有影响到庆元哥,你俩是多年的同学了,我希望这件事能止于你口。”
许小华的态度很强硬,语气很坚决,这一刻沈凝忽然意识到,徐庆元愿意和这个姑娘订婚,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门婚事是长辈定下来的缘故。
对上许小华的目光,沈凝应了一个:“好!”
见她应了下来,许小华点了点头道:“那就谢谢沈姐姐的一番好意,我先回去上课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沈姐姐,至于那个口语练习班,我怕是没时间去,感谢你的好意了,一会下课,我会和袁老师说。”
许小华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凝一个人站在原地,一直到许小华进了教室去,脸上仍有些发烫,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动了和许小华嚼舌根的想法,现在被人这样明晃晃地指出她的意图来,忽觉有些羞愧难当。
许小华这边,心里也有些不平静,刚刚沈凝的话提醒了她,庆元哥爸爸的事,大概率是会影响到他毕业分配的。
除非他愿意和父亲划清界限。她知道,徐叔叔早就和庆元哥打了招呼,但是真的走到这一步,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中午下课,许小华朝门外看了一眼,就见庆元哥已经等在那了。
心里忽然有些惆怅,这个人,明明那样努力,十岁的时候,就能凭着过人的胆量和智力,两次逃离人贩窝,又凭着自己的坚持和努力,考进了华国最好的学府里接受高等教育,他本来可以拥有极为光明灿烂的人生。
但是因为家庭背景,在未来里,他的前途或心灵,必有一者将被蒙上一层阴翳。
这一刻,从前是拯救者、引导者的徐庆元,在她心里,忽然就由强者的位置,调换到了弱者来。
许小华匆匆收了书本,就走了出来,“庆元哥,今天带我去小食堂吃炒素饼好不好?”刘鸿宇带她去过一次,确实挺好吃,她以前为了省钱,每次都是吃一份8分钱的阳春面,炒素饼要两毛钱。
但是她想,两个人这样无忧无虑地在一块吃饭的日子,或许不会很多了,趁着现在风暴还没有降临到头上的时候,适当地享受一点生活,在以后经历磨难的时候,或许会成为一份很好的回忆。
徐庆元倒没有多想,带她去了小食堂,等一大份炒素饼端上来的时候,许小华才试探着问道:“庆元哥,家里那边,最近有消息过来吗?姑姑和婶婶怎么样啊?”
徐庆元摇头道:“没有,姑姑并没有来信。”至于他妈妈,他想,或许还在消化爸爸被下放这件事。
正聊着,忽然有同学过来和徐庆元打招呼,问起小华是谁,徐庆元都大大方方地表示,“是我对象,许小华。”
许小华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她只以为是自己有些羞赧和紧张的缘故,不想,等人都走了以后,庆元哥忽然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脸色有些紧张地和她道:“小华,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许小华点点头,“早上出门的时候吃了药,我以为就好了。”
徐庆元立即要送她回家去,许小华忙道:“下午还有外语课呢!”
“没事,我让鸿宇去给你请个假,袁老师能理解的。”
这一波发热来得非常迅猛,两个人还在公交车上的时候,许小华就觉得脑袋有些抬不起来,浑浑噩噩地靠着椅背又睡了过去。
徐庆元站在一旁,防止她从座位上摔下来。
不知道隔了多久,许小华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庆元哥,还有多久到家啊?”
“还有二十多分钟呢,小华你先睡,一会我带你回家去。”
许小华点了点头,后来一点意识都没有了。
只朦朦胧胧地记得,好像是庆元哥背着她回来的,她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做的梦。
她似乎还和他说:“庆元哥,如果你觉得熬不下去了,找我帮忙好不好?”
梦里的徐庆元,似乎还点了点头。
这一觉,许小华睡得很长,第二天一早,觉得有人在摸她的额头,一睁眼就见妈妈正皱着眉,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妈!”
秦羽微微笑道:“小华,你可算醒了,你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呢!”
许小华忙坐了起来,问妈妈现在几点了,听到才七点,才微微松了口气。
秦羽有些无奈地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怕上班迟到了啊?”
许小华点头,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妈妈道:“妈,庆元哥送我回来的吗?”
“嗯,庆元昨晚上到九点才走呢!”又道:“还好打了招呼,让他送你回来,不然昨天还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办,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也不吱声,该休息就要休息,什么事情也比不上健康重要……”
秦羽因为焦急,一口气说了很多,末了有些无奈地望着女儿道:“你爸爸是这个样子,你也是这个样子。”
许小华有些好笑地道:“妈妈,你拿我和爸爸比,爸爸那是为了建设国家做贡献,我……”
秦羽盯着女儿道:“那你呢,你为的什么?”
许小华低头道:“为了能做好工作,有一个好的前程。”
秦羽叹道:“小华,你回来以后,妈妈从来没有和你聊过这方面,大家都说你很努力,妈妈也很欣慰,可是有时候,妈妈觉得,你的弦崩的太紧了,这里是你的家,我、你爸爸、奶奶都是你可以依赖的人,你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妈妈不希望你这样辛苦。”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现在的条件比我在许家村的时候,要好上很多,我更应该好好珍惜,而且你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得好好努力,以后才能成为你们的依靠。”
秦羽想不到,女儿连给他们养老的想法都有了,一时心里又心疼又感动,摸着她的头道:“不用,小华,爸爸妈妈不指望你养老,爸爸妈妈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你的生活,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见女儿不说话,秦羽红着眼睛逗她道:“回头我得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这样努力,是为了给我们养老,你爸怕是得到处炫耀,他的女儿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又摸摸女儿的脸道:“好了,起来吃早饭吧,你奶奶也担心着呢,今天去单位也要注意,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回来。”
顿了一下又道:“你还小呢,现在是爸爸妈妈养家的时候,还没轮到你,咱们每个人得各司其职好不好?”
许小华点了点头,“好!”
等小华去上班,秦羽把女儿的话,和婆婆说了几句,沈凤仪也忍不住叹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些,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
秦羽低声道:“她毕竟很多年没和我们处过,现在就算在家里住着,内心大概还是没有安全感的。”
她早就有这种感觉,女儿从来不和她提要求,她说什么,这个孩子也不会反驳。就是先前荞荞工作的事,明明自己心里已然着急上火的,还是没和她们开口。
沈凤仪见儿媳有些伤感,安慰她道:“这事也是急不得,小花花和我们处得时间还不长呢!”
秦羽点点头,“嗯,妈,我知道的,我就是心疼孩子。”小花花虽然回家了,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大概仍是一个人,一个谁都靠不上的人。
第065章 第 65 章
许小华在上班的路上, 还在想着妈妈早上和她说的话,她扪心自问了下,自己好像确实很没有安全感, 即便是回了家,也轻易不敢和爸妈、奶奶提什么要求。
就是上次,爸爸问她学习上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她明明有需要爸爸帮助的地方, 也怕耽误了爸爸的时间。
她这样谨小慎微, 在她自己看来,是不给人添麻烦, 但是在父母和奶奶眼里, 或许又是另一番感受了,毕竟真正的家人,本来就是会互相帮助、互相麻烦的。
一路上,许小华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要学会向奶奶和爸妈提要求。
刚到单位门口的时候, 就听到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发现是梁安文,忙笑着打了声招呼,不想,梁安文拉住她道:“小华,你妈妈最近在家吗?”
“在的, 梁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梁安文笑道:“是我弟弟, 他想去拜访一下你妈妈, 让我问下你, 什么时候方便?你回去帮我问问,这周末可不可以?”
许小华忙道:“不用这么客气, 梁姐姐……”
梁安文笑着拍拍她的手,打断她道:“这事,你可没法替你妈妈做主,我啊,也只是个传话的,”又补充道:“学生毕业后,回去见见老师,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好吧,梁姐姐,那我今天下班回去就和我妈妈说一声。”
梁安文点了点头,又问她道:“你最近在实罐车间待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赵师傅人很好,教了我很多。”
梁安文笑道:“那就好,回头你嘴巴也甜点,我们厂里有些老师傅,人很热心、朴实的,你客气一些,总没有错。”
“好的,谢谢梁姐姐指导。”
梁安文笑道:“不用谢,回头帮我问下你妈妈,可别忘记了。”
“哎,好!”
许小华转弯就到了车间这边,在休息室,准备换工服的时候,就听一个大姐和她道:“小华,刚刚仓库那边的杨思筝来找你呢,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
许小华看离八点还有二十分钟,就先去仓库那边找杨姨。
今天仓库看着要整齐很多,杨思筝正低着头清点账本,眼底下的青黑很深,显然这些天都没睡好,看到许小华来,有些歉意地道:“小华,麻烦你跑这一趟。”她的声音很哑,带着点颓丧。
“没事,杨姨,是有什么事吗?”
杨思筝微微叹气道:“还是上周仓库被偷的事儿,曲厂长去出差了,大家都一推二五六的,不想接手这烂摊子。”杨思筝说起这事来,心里都烦躁得很,仓库是她管着的,掉了一百多罐罐头,她都没有发现。
厂里要是问责起来,她简直百口莫辩。
小华见她着急,忙问道:“那保卫科的李科长呢?这是他们保卫科的事,他们总得管的吧?”
“我去问了李科长,说是一直在厂内进行调查,厂外没有领导的指示,他们不好随意带人出去,”顿了一下又道:“那天我和他说了,外面有人借我们厂的名义卖临期罐头,他说会和负责这件案子的公安同志反应。”
许小华知道,这件事如果指望公安局破案,怕是有得等。实在是相比较其他人口丢失、抢劫、流氓或者人命类的刑事案件,一百多个罐头的丢失,连重大财产问题都算不上。
就听杨姨又道:“李科长倒是说了一句,如果有途径,我们可以先搜集证据,然后提交给厂里或者公安局。”
这话就有些无赖了,明明是他们保卫科该管的事儿,现在推给了杨姨。
许小华皱眉道:“李厂长这是笃定,厂里不会问责到保卫科的头上去?”仓库的钥匙,杨姨和李大牛各有一把,回头厂里追究起来,肯定俩人都要被问责,但是李大牛却像是不怎么担心一样。
杨思筝叹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他们保卫科主要职责是保护厂里的安全和维护生产的正常进行,要是把人调出去了,回头厂里出事了,他们也担不起责任。再者,这次仓库被盗是保卫科的人发现的,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会贼喊捉贼。”
也就是说,因为这件事是保卫科的小邢发现的,所以帮李大牛摘脱了嫌疑。
许小华见杨姨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直忍不住叹气,猜她现在心里压力大得很,斟酌了一下道:“杨姨,我就听我哥哥提了一句,东门副食品店那边有人说代卖我们厂的临期罐头,当时我哥是拎着几瓶罐头出来,才被搭话的,不然我们再试一次?”
杨思筝眼前一亮,“我喊我表哥去帮个忙看看。”
许小华想了一下,开口道:“既然保卫科的人不愿意帮忙,那我找钱小山和程斌帮忙去看一下。”她怕万一到时候发生争执,就向前叔和杨姨俩,没法把人逮到。
上次许卫华遇到那个自称“代卖”罐头厂临期罐头的人,就是在中午,所以许小华和杨思筝也约好在中午12点左右守株待兔。
俩人聊完,杨思筝就匆匆忙忙地把仓库落了锁,去白云胡同找人了。
许小华这边,忙到车间里把事和钱小山、程斌俩人说了,都说中午可以去帮忙,谢心怡在一旁听了,提议道:“那我一会去问下小邢,看他中午有没有空,多个人也好些。”
程斌道:“他是保卫科的,有他带头,回头我们真抓到人了,也能说是厂里的意思,到那时候李科长肯定不会推着这么大的功劳不要。”
中午,许小华和谢心怡负责给大家买馒头填肚子,小邢带着钱小山、程斌先就去东门副食品店周围观察了。
等吴向前和吴奶奶用网兜提着两罐牛肉罐头出来,就看似随口地嘟囔道:“这么两罐够干啥的,送人还嫌寒碜呢!”
吴奶奶道:“那也没办法,票不好凑,能买两罐也是好的,回头再想想办法吧!”
正说着,就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问吴向前道:“哎,我刚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是罐头不够?我是京市罐头厂代卖临期罐头的,我这里还剩几罐牛肉罐头,你们要的话,我匀你们一点?”
吴向前推了推眼镜,有些惊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京市罐头厂的吗?我就要买本地的,外地的不要,没我们京市的品质好!”
“对,本地的,临期,但还没过期,送人也合适。”这妇女见吴向前点头,忙比了个手势,“1.8元一罐,500克,不要票。”
吴向前皱眉道:“这可比副食品店贵不少,副食品店才1.23元呢!”
这妇女笑道:“副食品店的虽便宜,但是你们没票也买不上不是?你们要不要?我这里也不多了,不要的话,就算了。”说着,就准备转身走。
吴向前忙喊住她道:“要,要!”
妇女就让他跟着过去,边走边道:“也就是你们运气好,我们罐头厂平时可没这个活动,这是年前忘记处理这批货了,现在仓库放不下,托我们出来处理掉,我都是对接人家单位的,也就是还剩这么几罐,不想再多跑路。你们啊,这次不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吴向前附和着,应了几声。
等到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里,那妇女才从篮子里拿了两罐牛肉罐头递给吴向前,吴向前确认是京市罐头厂的,点了点头,递了3.6元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小邢带着钱小山和程斌冲了过来,把妇女按住了,厉声问道:“说,罐头哪来的,是不是从京市罐头厂偷的?”
那妇女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女儿是京市罐头厂的工人,这是我们内部员工价拿的。真不骗你们,我一共也就6罐罐头。”
小邢拉开了她菜篮上遮着的布,见确实还有四罐,皱眉问道:“你女儿是谁?这事你要是不说清楚,回头我们就和厂里汇报,你私下搞投机倒把!你们一家都等着戴帽子吧!”
“我说,我说,我女儿是李春桃,”王桢边说边哭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女儿最近被人害得摔伤了,动了个大手术,不能上班不说,还得多买些营养品给她补身体,我家孩子又多,七八张嘴张着等饭吃,我不想点法子,挣点钱,一家人都得饿肚子啊。”
抹了一把眼泪,接着道:“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做父母的多不容易,半大的小子,都是正能吃的时候,我和孩他爸,都不敢多吃一口,可是孩子们还是顿顿喊饿……”
王桢一边哭着,一边道:“同志,饶了我这回吧?我这一共也没挣多少钱啊,我把钱还给你们成不成?”说着,又咬牙道:“罐头我也不要了,都给你们!”
她说得声泪俱下的,钱小山和程斌都觉得,这事要不就算了,但是小邢跟着科长见过这种场面,怕王桢故意使得苦肉计,坚持要去王桢家里搜查一下。
王桢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到了家里去。她家也就在这附近不远,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
此时是中午,大杂院里有人问程斌他们是谁,王桢都点头笑道:“桃子的同事,来看看桃子。”
李春桃正在家里收拾碗筷,听到妈妈的声音,还有些奇怪怎么回来这么早,就见妈妈哭丧着脸进了屋,后头还跟着保卫科的人和钱小山、程斌,一时有些摸不清他们的来意。
王桢看了眼女儿,低声和小邢道:“你们查吧,我家真就这么几罐罐头,你们仓库丢的那批,真不是我们偷的。”
李春桃一听这话,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望着钱小山,喊了一声:“小山哥,怎么说我妈妈偷东西?”这些人里,她也就和钱小山熟悉一些。
钱小山没想到,这事查到后面,会和李春桃家有关系,冷着脸,没吱声。
屋子也不大,二十来平,两间半,用帘子隔了三间出来,小邢大概看了一下,正准备走,就听旁边的李春桃开口道:“邢同志,如果你们是为着仓库失盗的事儿来的,我想我可能知道一点。”
她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立即就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唰唰地朝她看过去。
李春桃咽了口口水,才轻声道:“我妈前段时间去了东门那边的黑市,本来想拿家里的老东西淘换点米面回来,然后发现那边有人卖罐头厂的罐头,我妈就动了心思,让我去厂里找领导批条子买罐头,再拿到外头高价去卖。”
小邢立即问了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得到答复后,就准备走,李春桃喊住了他,“邢同志,这件事可以不往厂里报吗?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的,弟弟和妹妹还指望着我这一份工作饱肚子,如果我没了工作,那我们家以后就是勒上裤腰带……”
她边说边哭,小邢想了想道:“下不为例。”
李春桃忙点头,“不会,再也不会了!”
等人走了,李春桃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王桢也拍着胸口道:“桃子,这回真是把我吓狠了,谁知道他们还故意派人来引我上钩呢!”
李春桃红着眼睛,望了一眼母亲,“妈,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家里苦也就苦这几个月,等我上班领工资就好了,要是再来一回,不说我这工作保不住,就是咱们家,怕是也吃不了兜着走。”
王桢也有些后怕地道:“桃子,你不说,妈妈也知道,妈以后再也不逼着你去厂里找领导批条子了。”
一时之间,母女俩都沉默了会儿,像是需要从刚才的惊惧中,慢慢回神。隔了一会儿,王桢望着女儿,微微叹气道:“刚才你喊‘小山哥’的那个,就是钱小山吧?”
李春桃点点头,“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小山哥的再次见面,会以这样不堪的方式。她想,早知道如此,当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疯朝许小华冲过去。
许小华一点事儿没有,她自己倒是厄运一个接着一个。
**
周三早上,许小华上班的时候,忽然就听程斌和她道:“小华,我刚见到了小邢,他和我说,他前天把黑市的事情和公安那边反应了一下,公安立即就组织人去抓捕了。”
说到这里,程斌笑道:“你肯定猜不到,咱们仓库失盗的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是谁?”
“你先前不是被一伙流氓团伙围堵吗?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其实还真是一个黑分子团伙,本来是聚在一块练武的,不知怎么地,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想在黑市上挣些钱,当中又有一个家中是祖传的锁匠。”
他说到这里,许小华就明白了,“所以,不是我们一个单位被偷,是好些单位都被偷了?”
“嗯,食品厂、棉纺厂、汽水厂和咱们罐头厂是大头,我听小邢的意思,公安局那边大概会将这个案子列为典型呢!”
典不典型的,许小华没什么想法,她只关心杨姨那边是不是没事儿了?
不成想,她这边惦记着杨思筝,杨思筝也惦记着她的好意。
所以,当周五面对记者的采访,杨思筝直接道:“耿记者,这件事我也没什么能说的,你不如采访我们单位的许小华同志吧,是她告诉我,有人在外头以罐头厂的名义兜售罐头,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说这事要怎么办?”
又补充道:“小华是上过你们党报的,报纸我还留着呢,你去采访她吧!”
陪着耿传文一起来的许呦呦,因为进厂的时候,落了东西在车上,跑回去取了下,等她找到仓库的时候,恰好就听到“许小华”这个名字,脑子立时就有些发木。
最近因为她身体不是很好,单位里体谅她,没让她下基层调研,而是将她临时调在机动组帮忙。
今天听说有一个重大黑分子团伙案,她就主动跟着同事们过来采访,没想到,采访对象是杨思筝不说,杨思筝又把事情往许小华身上引。
许呦呦正沉默着,杨思筝也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她,忙打招呼道:“许记者你也在啊?哎,你们可以问下许记者,许小华正是她妹妹。”
许呦呦木木地道:“不好意思,杨同志,因为许小华是我妹妹,所以这件事我们可能没法采访她,需要避嫌。”她现在压根不想和许小华打交道,一提起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头疼。
杨思筝愣了下。
许家的事儿,她是门儿清的,大姨把她当女儿一样,什么事都和她嘀咕几句,所以表哥可能都不清楚许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她见许呦呦上次在《善恶之念:白毛女与杨思筝》里,把小华写的很好,还以为这个姑娘和她妈妈不一样,今儿才说出这话来,想着许呦呦肯定是愿意给自己妹妹这个出头的机会的。
不成想,许呦呦竟扯出什么“避嫌”的话来,当下也有些不客气地道:“许记者,要说避嫌,你们做新闻的,总不能把当事人给‘避嫌’掉吧?不应该是你自己避嫌吗?”
一句话,堵得许呦呦哑口无言,半晌道:“杨同志,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我们做记者的,只专注于事情的真相,争取向大众呈现事情的本来面貌,至于与新闻当事人之间,如果不涉及利益的牵扯,是没有避嫌的必要的。”此时,她已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当着同事的面,说这么一番话出来。
这话骗骗不懂行的人来说还行,在同事们面前,就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杨思筝淡淡地笑道:“你们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这件事你们如果想要知道头尾,得去问许小华。”
杨思筝心里清楚,自己这一辈子能安稳地在仓库里当个管理员,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不需要上报纸出什么风头。但是小华不一样,小华年轻着,又有干劲,多给她点出头的机会,说不准这姑娘的路,能更顺一点。
许小华被通知,出去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还有些发懵,等看到许呦呦也在来采访的人当中,心里就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幸好,这回的采访比较简短,只问了许小华为什么会想到仓库失盗的事,会与黑市有关?
又问,她为什么会帮杨思筝出主意,还帮着找人。
许小华便把哥哥买罐头,和自己与杨思筝的关系,大概说了一下。
得知许卫华是军人,记者还多问了几句,什么军人的警惕性和敏锐度,什么军民一家亲之类的。
许小华心想,这回要是能带她哥上报纸,她哥非得写封信好好表扬表扬她不可。
想到这里,脸上也不由带了点笑意。
许呦呦看着面前,这个神采飞扬,面对记者提问,侃侃而谈的姑娘,忽然有些想不起来,小华刚回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耿传文还回头问了许呦呦,“呦呦,你有什么要采访许小华同志的吗?”他刚听杨思筝说,许呦呦和许小华是姐妹,就想着,给许呦呦一个顺水人情,回头他们可以多给许小华写几句。
却不妨见许呦呦摇头道:“没有!”
临走的时候,耿传文和许小华、程斌、钱小山、小邢等人握手,许呦呦也只是站在后面,没有到前头来。从头到尾,许呦呦似乎真得只是过来凑个人数的。
他们一走,程斌还有些奇怪地问许小华,“那个许呦呦,和你是不是认识啊?我看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许小华点头,“嗯,以前是亲戚,最近两家不来往了。”
程斌摸着下巴道:“怪不得!”
许小华没心思理会许呦呦是什么态度,笑着问钱小山、程斌和小邢道:“你们这周末有没有空,我想喊你们去我家里吃个饭。”她最近琢磨了好几天,想着和妈妈、奶奶提什么要求合适,现在就忽然想到,可以请同事回家吃个饭,让妈妈和奶奶帮个忙。
另外就是,钱小山、程斌和小邢、心怡几个,确实一直对她很照顾。
程斌笑道:“除了我们还有谁?”
“心怡也去,准备还喊下杨姨,”顿了一下,想起来梁安文和她弟弟可能那天会来看妈妈,又道:“梁干事可能也会来。”
听到梁安文也去,程斌没忍住好奇,问道:“小华,你家和梁干事是什么关系啊?”
许小华摇头道:“没什么关系,就是年前办员工表彰大会的时候,我妈妈和奶奶也过来凑了个热闹,梁干事认出来我妈妈是她弟弟的小学老师。”
程斌愣了一下,“就这样啊?”
“嗯,不然你以为呢?”许小华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
就见程斌挠挠头道:“我先前听说,你是领导家的亲戚,大家看在领导的面上,才会一个劲地夸你。”当时,他便是听了这话,才会觉得许小华这人没啥能力,纯属走后门来的,心里便有些瞧不上她。
不成想,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闹了个误会。
许小华笑道:“这话是从哪来的啊?我不也是从临时工干起的吗?”心里隐约觉得,大概是前头舒雯雯乱嚼舌根传出来的。
程斌忙道:“对,对,这是个误会,别的不说,就说上周师傅不在,你陪我熬夜休机器,我就知道你没啥背景了,不然不会吃这份苦头。”冬天夜里,凌晨一二点,或者三四点,他什么时候去许家找人,许小华都会立即出来跟他走。
不说小华一个女同志了,就是他一个男同志,都觉得夜里的寒风冷得往人骨头里钻。上周六,他听师傅说,小华像是发烧了,就猜测和那几天的夜班加班有关。
心里至此,是彻底对许小华改观了。
此时忍不住和她道:“小华,我觉得我师傅说的没错,你以后肯定比我们走得远,咱们这罐头车间未必能留得下你。”许小华虽然是个女同志,可是比他还能吃苦。他师傅总说,他要是有小华这钻研和吃苦的劲儿,早就出师了。
许小华有些好笑地道:“那我往那去?还能当厂长不成?”
一旁的钱小山笑道:“当不当厂长,咱们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肯定很快调离车间了。”
许小华笑道:“那就借钱哥的吉言了。”
钱小山点头,“你还不信?你等着看吧,周末这顿饭,就当我们提前沾沾你的喜气了。”他是觉得,小华现在在实罐车间都能独当一面,厂里技术科的人,只要眼睛不瞎,就该来把她调走。
第066章 第 66 章
出了罐头厂的许呦呦, 心里却没有许小华那样平静。
她还记得,当初小华说不读书的时候,家里人的质疑和诧异, 包括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妹妹是在自断前程。
但是小华却在罐头厂操作工,这个极其平凡的岗位上, 做出了很好的成绩。不仅不到两个月就转为正式工人, 而且还获得了领导、同事们的高度喜爱。
对一般人来说, 被记者采访、能上报纸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但是杨思筝却拒绝了, 要把这个机会给许小华。
如果不是从心底里真心实意地感谢许小华, 她想不出来,杨思筝为什么要这么做?
耿传文今天也采访了小华的同事,大家提起她的时候,都说这个姑娘能干、勤快、踏实, 以后肯定很有前途。
反观她自己, 工作这么久,在单位里还是谨慎得很,不敢和人轻易交心。她觉得,许小华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束缚,就是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像一只牛犊子一样,浑身都是劲儿。
她大学毕业刚工作的时候, 也是这个样子。但是自从爸妈离婚后, 经济、人际这些, 她越是多顾虑一层, 做事就越瞻前顾后两分。
比如这次调动的事儿,如果是按照她以前的做事风格, 她肯定会去找查主任,申请调到社会新闻部去锻炼一些时间。但是上次,爸爸在她的订婚宴上,当着査主任的面,说他已经和妈妈离婚了。
她总觉得,如果自己再去找查主任帮忙,査主任会用有色眼镜来看她。
她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一路上,她都有些神思不属的,等回了单位,就听耿传文问她:“呦呦,这个报道,要不要我俩一起执笔啊?大家都说你是才女,什么报道经过你的笔一润色,格调立马就不一样。”
许呦呦立即回了神,谦逊地道:“传文,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些,这个新闻是你负责跟的,我不过是跟着你跑跑,学习学习经验,总不好越俎代庖的。”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这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整理下材料。”
耿传文笑道:“我巴不得你多参与些,这样我心里也有点底。领导说,这次的黑分子团伙案,是被市里列为典型的,这个报道我得好好写,不然回头怕是得被谈话。呦呦,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只管和我说。”话虽说的客气,但是并没有再邀请许呦呦一起执笔。
许呦呦心里暗哂,想着,幸好刚才自己没有贸然应下来,不然这会儿,耿传文还以为自己要和他抢功劳呢!不过,她今天跟着去,本来就是有这想法的,只不过恰好遇到了许小华。
从内心深处,她排斥再给许小华写一份稿子,哪怕出现“许小华”这个名字,她也不愿意。
就听耿传文又问她道:“今天那个许小华不是你亲妹吧?”
“不是,是堂妹。”
耿传文点头道:“我就说嘛,一家子姐妹,怎么会差别这么大。”一个从华国最好的学府毕业,党报重点培养的人才;一个却没念高中,小小年纪就进了产线当工人。
又问许呦呦道:“那你叔婶,也是工人吧?应该没像你爸妈一样读那么多书?”许呦呦爸爸是外文社副主编的事,报社里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都知道几分。
许呦呦一听这话,立时就有些窘迫,半晌才道:“不是,我叔婶都是大学毕业,我妹妹进产线,是她自己的选择。”
耿传文以为是许小华读不进去书,任性妄为的缘故,道了一句:“那还挺可惜的。”
许呦呦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找了个借口,就先回到自己工位上去了。
等她再从工位上起身,外头天已经黑了,立即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就赶公交回了浅水胡同。
她到底不习惯和同事们挤在一间宿舍里,还是选择回去和妈妈一起住。
等她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屋子里亮着灯火,炉子上正温着饭菜,妈妈在摇椅上看着报纸,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她回来,立即起身笑问道:“呦呦,今天怎么这么晚?”
“跟着同事去采访了一个重大黑分子团伙案,下午帮着整理了会材料,就耽误了些时间。”
曹云霞点点头,“工作上的事是马虎不得,快吃饭吧,我今天给你做了一份红烧肉,你尝尝看。”
等曹云霞把饭菜端到桌上来,许呦呦发现蒜苔有些炒过头了,红烧肉还有些焦黑,显然是没控制好火候,微微皱了一下眉,还是盛了米饭来吃。
刚吃了两口,就听母亲又道:“呦呦,过两天就是周末了,庆军过不过来吃饭啊?我这手艺现在还是不行,我想着,要不请隔壁房东家的来帮忙,付两三毛钱作为工钱,比去国营饭店买还是划算很多的。”
现在每天只见出,不见进的,曹云霞也有些焦虑起来,觉得手里的钱还是要省着花。呦呦就算和吴庆军结婚了,她这个当丈母娘的也不好立即就跟着女儿去女婿家吃住,怎么也要等他们有了孩子以后,自己再以帮忙的名义过去。
这样,吴庆军的父母也没法说什么,就是庆军,也只会感激她过去帮忙。
许呦呦咬了一小口红烧肉,还是不可避免地咬到了焦糊的部分,当着妈妈的面,没好吐出来,囫囵着咽了下去,然后才道:“妈,庆军最近挺忙的,这周应该不过来,你不要操心。”
曹云霞叹道:“不操心怎么行啊?你现在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再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特别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一点马虎不得。”又望着女儿道:“庆军忙,那你就主动过去看他,我这边准备两个菜,你捎带着过去。”
“妈,我知道了。”许呦呦心里也清楚,她现在和吴庆军之间,最怕冷静、不来往,感情的事一旦降了温,后面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
想到今天遇到的许小华,许呦呦一时没忍住,和妈妈道:“妈,我今天是去罐头厂采访的,遇到了许小华,已经转正了不说,领导和同事们还都挺喜欢她,我瞧着,她应该能在罐头厂发展的很好。”
曹云霞淡淡地道:“再好,也不过是产线上的工人,一个初中生,能有什么出息?顶破了天,当个车间主任?”
许呦呦瞬时一噎,见妈妈一脸鄙夷、看不上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偏见真是可怕。无论一个人做出了怎样的转变和成绩,心怀偏见的人,永远都选择忽略和无视,只坚持自己狭隘、偏激的认知。
妈妈对许小华是这样,她想,吴庆军的妈妈对她,大概也是这样子的。
**
晚上,许小华下班回家,就见荞荞拎了好几块老豆腐和一盒嫩豆腐回来,忙问道:“荞荞,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豆腐啊?”
荞荞笑道:“这是菜场今天剩的,内部处理了一些,你不是说这两天想请同事吃饭吗?我就和组长、大姐们说了,多匀了一点给我。”又问小华道:“说好哪天没?”
“周末。”
“那我明天看下还有没有百叶和烤麸,这两样耐不住放,我今天没敢要。”
许小华忙道:“荞荞,你才刚过去,不要和大姐们抢这些,免得人家不高兴。”
李荞荞见她着急起来,笑道:“怎么会,小华,你想多了,这些内部处理的豆制品,虽然不要副食品票,但钱还是收的啊,大家有时候也舍不得买。”
沈凤仪一边端菜出来,一边笑道:“自从荞荞去了菜场工作以后,咱们家饭桌上的花样可丰富不少。现在天冷,这豆腐用水养两天还行,明天我来给你们做点豆腐羹,再做个肉沫煎豆腐。”想着,一会给荞荞拿十块钱,不然她这么三天两头地往家里带东西,钱包怕是吃不消。
李荞荞又和大家道:“我今天听菜场的大姐说,最近咱们这附近出了一个重大黑分子团伙,专偷食品厂、罐头厂和棉纺厂仓库里的东西,然后拿到黑市上去卖,小华,你们单位有说这事吗?”
许小华点点头,“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单位第一个发现的呢!”就把单位发现被盗的经过,和她帮杨姨出主意找线索,最后从李春桃那里扯出黑分子团伙的事,简单和她们说了一遍。
末了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想不到,今天有报社的记者来采访杨姨,杨姨让她们来采访我了。”
荞荞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华,那你是不是又要上报纸了啊?”
许小华点点头,“我和哥哥,都有上报纸的可能。”
荞荞笑道:“那大华哥肯定很高兴!”
沈凤仪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微微皱眉道:“小花花,那这次的黑分子团伙,是不是一网打尽了啊?会不会还有漏网之鱼,以后来报复你什么的?”她到现在一想起来,孙女被人围堵威胁的事,还有些胆颤心惊的。
秦羽也有些不放心,问道:“小华,这事公安局那边怎么说啊?”
“我听同事说,这伙人会被市公安局列为典型案例,肯定会一网打尽的。”
秦羽这才点点头道:“那就好!”又道:“你杨姨也是好心,可能想着让你多上上报纸,以后在单位里,也受领导重视一些。”
“妈妈,我知道的。”又道:“妈,奶奶,我请了几个同事,这周末来家里吃饭,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啊?”
秦羽笑着摇摇头,“那天我在家,咱们家忙得过来。”
沈凤仪舀了一勺汤给孙女,笑道:“早就该请你同事们来家里坐坐了。”
大家一时商量起来,周末那天准备什么饭菜合适。
**
很快就到了周末,许小华一早起来,就盘算着要喊徐庆元和刘鸿宇过来吃饭,但是中午下课的时候,也没见到徐庆元,是刘鸿宇和他们另一位室友乔远志在门外等她。
许小华还有些奇怪,就听刘鸿宇先开口道:“小华,元哥上午被班主任喊走了,还没回来呢!我们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怕你找不到元哥着急,就来喊你一起了。”
许小华也没有多想,只当庆元哥是有事。
刘鸿宇笑着问了她几句,上次被流氓团伙围堵的事儿,许小华忙问道:“刘哥,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听你哥哥和元哥说的,那天你哥哥过来找元哥的时候,我刚好在宿舍里看小说。”
许小华听到是她哥说的,笑道:“那天把我哥吓坏了,说要来叮嘱下庆元哥,我就随他去了,两个人没闹起来吧?”
刘鸿宇摇摇头,“没有,我看他俩还有一点相见甚欢的样子。”刘鸿宇说到这里,摸了摸鼻子,他原本以为许卫华避着小华单独过来,是特地来找茬的,暗戳戳地等着看热闹。
没想到,元哥三两拨千斤地安抚好了许卫华,最后许卫华走的时候,嘱咐元哥道:“我在内蒙当兵,一年到头来也未必能来看小华一次,小华这边,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一点了。”
元哥点头道:“一定,大华哥,请你相信,我和你一样,希望她好好的。”
许卫华就这么相信了,拍着元哥的肩膀道:“那来年见!”颇有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这时候,乔远志忽然开口问她道:“小华,你家和元哥家很熟,那他家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吗?”
他这话一出来,许小华立即就心生警惕了,抬头望着他道:“你们是听了什么消息吗?沈凝说的?”
乔远志见她显然知道的模样,也就没再瞒着,“不是沈凝,是班主任最近找了元哥好几次,要他写思想汇报,我们无意中看到了元哥写的稿子……”
他们宿舍关系很好,平时互相之间也不避讳,他周三那天去问元哥一道题,就看到了他桌子上写写揉揉的,好些废纸,以为是什么题目没有解出来,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思想汇报。
许小华听不是沈凝说的,忙问道:“你们毕业分配的工作,是不是开始了?”不然,她想不到,怎么好端端地要庆元哥写思想汇报?
乔远志点头,“嗯,前些天要我们填了一份个人资料,家庭关系一栏里,元哥应该是如实写了家庭情况。”
许小华的心一时如坠窖底,“那庆元哥工作的事?”
乔远志轻声道:“可能无法留在京市,除非他愿意和家庭划清界限。”
许小华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个年代的划清界限,并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而是实际意义上的。她上一世无聊的时候,看过很多这个年代的回忆录,那些与父母断绝关系的人,即便心里担心,但是怕被人举报,所以并不敢和父母那边有一丁点的联系。
父亲受不住痛苦,选择自戕,子女不敢去吊唁。年迈的祖父,在病重的时候,寄信回家,想吃一口肉,家里人也不敢回信,就这样让老人家一个人独孤地在异地他乡的农场里辞世了。
多年后回忆,字里行间都是血泪,但是那个年代,就是没有人敢踏出这一步。
庆元哥就生活在这个时代,他那么聪明,显然知道,一旦真的和家庭断绝了关系,对他和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许小华心里都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想,即便是她和爸爸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如果有人要她写这样的一封信或者一个说明,她也是无法下笔的。
刘鸿宇见她脸色忽然就白了,捣了一下乔远志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说,转头安慰许小华道:“小华,没事,你不用担心,元哥脑子转得快,肯定能想到合适的办法。”
许小华苦笑了一下,在时代面前,个人的智慧是无法碰撞时代的局限性的。这一点,她清楚,徐伯父清楚,就是庆元哥,心里也是明白的。
午饭,许小华还是点了一份8分钱的阳春面,一个人默默地吃完。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朝门外看去,但是一直没有看到庆元哥的身影。
四点多,袁老师下课,特地喊了她一下,问道:“小华,你去沈凝那边参加口语练习班没有?有没有什么困难?”
许小华摇头道:“老师,我没去参加,我综合考虑了下,时间是有些不合适,我已经和徐庆元说好了,让他有空的时候带我练练。”
袁利华笑道:“那也行。你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又要上课,又要上学。不过,老师觉得,像你这样勤奋好学、能吃苦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出息的,不要懈怠啊!”
“谢谢老师,我会谨记老师的教诲。”
袁老师点点头,就先走了。
许小华回到座位上,正收拾着书本,觉得门口像是有个人影,一抬头,就见徐庆元站在那里等她,忙把书收好,跑了过去,“庆元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庆元温声笑道:“刚刚,怕你走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喘音,额头上还有一些密密的汗,显然刚才是一路跑来的。
接过了许小华手里的书包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小华点点头,问他道:“庆元哥,你今天有没有空在我家吃个晚饭?我约了几位同事过来做客。”
“可以!”
许小华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庆元哥,我今天听刘哥他们说,你最近还挺忙的,是有什么事吗?”她心里估摸着,他大概为了那份思想汇报,从上午一直滞留在班主任办公室里,直到现在。
徐庆元抬头,见她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知道这姑娘是知道了,顾忌着他的心情,没有直说而已。
点了点头道:“嗯,学校知道了我爸的事,要我写一份思想汇报。”说是一份,但是他交了一份又一份,学院书记和班主任不满意,让他一遍遍地写。
在这里,一份或许是等于几十份的。
他不敢说,一份等于无数份,因为他知道,他大概率是选择留在京市的,爸爸说的对,许家帮了他,他不能恩将仇报,将小华也拉进漩涡里来,所以学校想要的那一份思想汇报,他早晚会写出来。
至于这个时间的长短,完全取决于他良心的拉扯限度。
许小华想了想,和他道:“庆元哥,我知道我这话说的可能有些幼稚,但我还是想说,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这是时代的问题,如果要背负良心的债,时代也有责任。”
徐庆元望着她,轻声道:“怎么会幼稚?蝼蚁尚且苟活,何况是我们呢?”这是他的心里话,说一千道一万,他选择妥协,还是为了生存,更好地生存。
许小华认真地道:“庆元哥,我们和蝼蚁不一样,如果我们是蝼蚁,就不会挣扎和痛苦,不会犹豫不决,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这一程路即便再难,也有走完的时候。”
徐庆元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很是触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俩人正沉默地走着,许小华忽然听他问道:“小华,你不会觉得这是我的污点吗?”
是家庭背景带来的污点,还是选择妥协而给灵魂上留下的污点,他没明说,但是小华知道,他说的是后者。
“庆元哥,不会。我们总得好好活着,才能给苦难中的亲人,一点希望。如果你选了另一条路,你想想伯父会是什么想法,他会不会觉得是他影响了你的前途,继而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来?”
小华说的很隐晦,但是徐庆元听懂了,只有他自己好好地活着,他的父亲才会好好地活着。
轻轻点头道:“小华,你说的对。”这确实是他爸爸有可能做出的事。
这一柄“出身”的利剑,不仅横在他的前程上,也横在他父亲的命格上。
上了公交后,俩人就没再谈这事。等到了白云胡同口,恰好看到心怡、钱小山和程斌他们过来,许小华立即给两边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对象徐庆元,”又朝徐庆元道:“庆元哥,这是我同事谢心怡、钱小山和程斌。”
徐庆元很热忱地朝大家握手,心怡笑道:“唔,总算是正式见到人了,先前我看你在单位门口等小华的时候,就猜到,总有这么一天的。”
钱小山打趣道:“怎么,是小华表现的很明显,还是徐同志?”
心怡想说,肯定是小华,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还是给了自家小姐妹一点面子,微咳了一声道:“这是女同志的直觉。”
等到了许家,院子里已经有好些人了,梁安文、梁汉文、杨思筝和刘巧薇,看到小华他们过来,杨思筝起身笑道:“就等着你们了。”
梁安文给大家介绍了下弟弟梁汉文,不想梁汉文微微和大家寒暄两句,就朝徐庆元打招呼道:“庆元,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你。”
秦羽端着一碟子切好的苹果过来,笑问道:“汉文,你和庆元认识?”
“嗯,他来学校的第一天,还是我接的。不过庆元比我这个师兄厉害,毕业后,应该会去科学研究院吧?”
徐庆元温声道:“师兄谬赞了,能留在京市已经很好了,至于单位,就看运气了。”他想,即便他交了附和要求的思想汇报,在毕业分配上,怕是也不会有很好的单位。
梁汉文笑道:“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来我们农科院好了,咱们一起培育农作物。”随即又道:“开玩笑的,我想组织上总不会这么屈才,把你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
徐庆元笑笑,没说话。
秦羽看出一点不对来,见女儿脸上也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忙岔开了话题道:“人都齐了,快坐啊,马上就能开饭了!”
杨思筝起身要去帮忙,给秦羽按了下来,“你坐,今天可使唤不上你,你是来吃饭的。”
晚饭,许家准备的很是丰盛,有手撕鸡肉、蒸鲈鱼、酱猪蹄、肉丝茭白、清炒藕片、白肉烧黑木耳、腊肉蒜苔、肉沫煎豆腐、豆腐香菇汤,并一碟子卤花生。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梁汉文临走的时候,秦羽让徐庆元送下。一出了许家门,梁汉文就隐晦地嘱咐徐庆元道:“毕业分配是大事,要是有什么想法或难处,要及早提,不能等分配下来了,那时候就木已成舟了。”又道:“我听说,你和秦老师的女儿定了婚约,秦老师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找了十来年才找回来的,你慎重考虑下。”
徐庆元点点头,“谢谢师兄提点。”
梁汉文拍了拍他胳膊,“好好考虑下!”
等出了白云胡同,梁安文问弟弟道:“那个徐同志是出了什么事吗?”
梁汉文叹道:“我想,大概是家庭背景出问题了,以他的成绩,毕业后进研究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外面的单位来选拔,他肯定都是第一梯队的,今天竟然说出这么谦逊的话来,脸上表情也有些苦涩,我就觉着,大概是家里出问题了。”
梁安文也叹了口气,“这个年头,出身决定前途,没办法。””
第067章 第 67 章
客人们一走, 秦羽也把徐庆元喊了过去,问道:“庆元,你毕业分配的事, 是出什么情况了吗?”
徐庆元没有隐瞒,“是的,秦姨, 学校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
秦羽点点头, “这样啊, ”沉吟了一下,很快就劝道:“庆元, 你心理负担也不要太重, 这一步是咱们早先就预料到的,早点来到,咱们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的,想着这把刀到底什么时候落下来。”
“是的, 秦姨。”
秦羽瞥了一眼朝这边看过来的女儿, 见她一脸好奇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发软,她这个女儿,除了胆子大外,还非常重情义。想了一下, 和徐庆元道:“你现在和小花花订了婚, 我们就是一家人, 要是有什么事儿, 只管和我们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见徐庆元点头, 秦羽又问道:“你毕业分配的事,不然我们也帮你问问看?”
徐庆元摇头道:“秦姨,不用,只要能留在京市就行,至于工作单位,我都没有关系,你看小花花在罐头厂也能做得很好,我想我定然也是可以的。”
现在即便去了更好一些的单位,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因为家庭背景的缘故,他头上有一顶无形的灰帽子,“可教育”“可拉拢”这些词,在以后的生活中,是无可避免的。还不如去个一般的单位,先安稳地过日子。
秦羽听他这样说,脸上不由也带了点笑意,“你说的是,祸福相依,只要好好努力,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一样的。”
秦羽又问了几句,他经济上有没有困难,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就没再多说,只道:“你还年轻,路长着呢,不要急,慢慢来。”
“嗯!”
徐庆元趁势提出了告辞,秦羽喊了女儿道:“小华,你送送庆元。”
许小华送他到了公交站台,临分别的时候,和他道:“庆元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这里。”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泛红,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表述了这么一句,但是眼神很坚韧。
徐庆元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笑道:“好,谢谢小花花!”
许小华摇了摇头,“这是我俩的缘分,从我们在人贩窝里遇到的时候开始,大概就注定了,咱们会有这么一段缘分。”
又暗暗安慰他道:“你想,咱们那时候那么小,完全听凭别人摆弄的年纪,都能虎口偷生,现在咱们都这么大了,什么难关会过不了?”
徐庆元望着她越说越泛红的脸,应了一声:“好!”
公交车来了,徐庆元朝她挥了挥手,“小花花,回去吧!”
“庆元哥,你注意安全!”
等徐庆元上了车,从车窗外望去,发现她还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朝他挥手。晕黄的路灯下,显得夜色也有些朦胧缱绻,徐庆元心想,万家灯火,以后至少有一盏,也是为他亮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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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刘鸿宇听到元哥起床,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元哥,今天去哪啊?”
昨天白天,元哥一直待在班主任那里写思想汇报,他和乔远志、方以安都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应该比较严重,担心元哥撑不过去,就商量了一下,准备由他出面,和元哥好好聊聊,看有没有哪里是他们可以帮忙的?
但是昨晚,元哥回来又太晚了些,看着也比较疲惫,他就没有起话头。
徐庆元听他问,笑着回道:“去实验室。”生活还要继续,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湎在失意和悲伤中。
刘鸿宇顿了一下,“元哥,你的汇报写完了吗?”
徐庆元点头,“嗯!”其实那份思想汇报,他爸早就给他写好了,他只要照抄一份就行,就是他心里一直抗拒这样做。
刘鸿宇见他状态还好,抓了抓头,还是道了一句:“元哥,我们几个商量了下,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的,只管开口,怎么说,我们也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半了。”
徐庆元应了下来,温声道:“谢谢大家。”
剩下的两个人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纷纷道:“不客气,元哥!”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到他们头上来。
等徐庆元出门了,乔远志忽然问刘鸿宇道:“我昨天听小华的意思,这件事沈凝也知道?你们说,元哥家的事,到底是元哥填表让学校发现的,还是沈凝打的小报告呢?”
刘鸿宇摇头道:“不清楚,这种事情不能细想。”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隔了一会,乔远志忽然开口道:“当初,元哥和小华订婚的时候,我还很不看好,觉得俩人年龄、学历都是问题,但是现在,我觉得元哥算是有福气了,找了小华这样的对象。”昨天,许小华的举动让他特别刮目相看。
她年纪比他们都小,可是听到元哥出了事,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撇清关系,而是担心元哥会怎么样?
元哥昨晚回来的时候,状态就好很多,他想,大概也是许小华或者是许家开导的。
一向话不多的方以安点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元哥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大家聊得热切,刘鸿宇就顺势起了床,准备去买几份报纸看看。
没想到,看到党报上有一篇《起底本市重大黑分子团伙案》的文章,立即就被吸引了过去,等看着看着,发现有许小华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再看到“许卫华”的时候,才知道这不是重名,真的是小华和她哥。
立即买了五份报纸,兴冲冲地跑回宿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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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华这边,周一早上一到单位,就被程斌喊住,“小华,你看,咱们上报纸了。”说着,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小华,指给她看道:“你看,在这里,‘京市罐头厂的许小华、程斌、钱小山、邢学卫等几位同志,由许卫华同志提供的线索,追查到了东门的黑市上……’”
因为小邢他们答应李春桃,不会向厂里反应,她将厂里的内部价罐头卖出去高价卖,所以许小华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也略过去了这一段,直接说有个大姐和他哥说,黑市上可以买到京市罐头厂的罐头。
许小华正看着,就听程斌道:“小华,这份报纸送给你了,我买了三份呢,另两份带回家给我爸妈瞅瞅,他们一直嫌我不务正业,没想到我也能上报纸。”
又补充道:“小华,还得谢谢你,喊我去查这个,以后有这种事,不要怕麻烦我,尽管来找我。”
许小华笑道:“好,行,下回有这种麻烦事,我还喊你!”她心里盘算着,回头也给她哥寄一份去,可能是因为她哥是军人的身份,这上面还特地夸赞了她哥两句,说:“许卫华同志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向在京市罐头厂工作的妹妹许小华,提供了一条线索……”
她想,她哥压根想不到,来一趟京市,还有这好事儿。
就听程斌又道:“小华,你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可火了,早上我买报纸的时候,就看好多人在买呢,说想看看重大黑分子案,是个什么案?”
小华笑问道:“那你是听谁说的?”
程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自从上次报社来采访后,我每天早上都去看看,有没有上报,没想到他们动作还挺快的。”
正说着,程斌忽然看见一个女同志从他们跟前过去,忙和小华道:“小华,我有事,先走一步哈!”
小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程斌追着人女同志跑过去了,边喊着:“郑楠同志,哎,我和你说个事……”
许小华印象里,郑楠好像是工艺科的,来过实罐车间指导操作工,以为程斌是有正事找人家。
没想到,中午的时候,就听谢心怡和她道:“你不知道,今天程斌多搞笑,他追着郑楠说,他上报纸了,把郑楠搞得不厌其烦。”
许小华随口问道:“为什么要追着郑楠说啊?”
“你不知道啊?”
许小华摇头,“什么事啊?”
“程斌追郑楠,追了好些时候了,哎,他也是真敢想,郑楠可是正经大学毕业的,又是工艺科的骨干,人家前途好着呢,怎么会看上车间里的学徒?”
她这话,就让小华想到自己和徐庆元之间的差距来了,默默地道:“我和庆元哥,也是一个学徒,一个大学生。”
谢心怡好笑地望了她一眼,“你这还套上了,”见小华还正一脸反思的样子,忙道:“小华,你们俩不一样,嗯,虽然我说的话不一定对,但是我觉得,两个人在一块儿这些外在条件,说重要也不重要,主要还是看两个人的内在,比如是不是都追求进步,是不是都坚信勤劳致富?”
缓了一下,又接着道:“你和徐同志学历不对等,但是任凭谁来说,也不能否认你们的内在是一致的,至于程斌和郑楠,你说,程斌像好好学习的吗?我觉得他还不如钱小山呢!”
许小华帮着程斌说了一句,“其实他现在好很多,对待工作算认真了。”
谢心怡点头,“嗯,勉强及格线,和人郑楠可没法比。”怕小华多想,忙岔开了话题道:“小华,你有没有考虑入党啊?你这都上了两回报纸,又获得了去年的‘十佳好人好事’,厂里的党支部,怎么都该发展你了啊!”
许小华愣了一下,忙摇头道:“我就不申请了,这个竞争应该比较大。”她如果申请这个,社会关系肯定要交代清楚,不仅是庆元哥,还有她爸爸的工作单位,她都没法说清。
先前答应和庆元哥订婚的时候,她就想过,以后大概是没法申请入党的。
如果庆元哥知道她有申请入党的想法,大概率会觉得是他耽误了她。
许小华觉得没必要,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就挺好。
谢心怡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只道:“反正你年纪还小,不着急,说不准厂里要主动发展你呢!”
俩人这时候,压根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像程斌说的,这次的新闻比上次杨思筝的事情要轰动很多,可能是大家的生活都有些枯燥乏味,一个“重大黑分子团伙”充分地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点。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就这事议论纷纷,看到许小华过来,有好奇的大姐就端着饭盒围了过来,问道:“小华,你哥咋那么聪明,听到有人说黑市卖咱们的罐头,就觉得和咱们仓库被偷有关?”
又有人说:“小华,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对杨思筝真是没话说。”
“对吧,我也觉得去年的‘十佳好人好事’,小华得奖是名副其实的。”
“哎,咱们工会咋不把小华吸收进去,小华这样从车间出来的,才真的能为我们一线工人考虑。”
话题引到这里,大家悄悄嘀咕起来,保卫科的李科长不作为,本来应该是他的事儿,他一推个二五六的,最后还要杨思筝自己去查,如果不是小华喊人帮忙,可不得把杨思筝愁死。
聊着聊着,等大姐们散去的时候,许小华莫名得了个“工人阶级小姐妹”的称号。
许小华都觉得莫名其妙,从头到尾,她都没插上几句话,心怡笑道:“我看啊,按这形势,你这入党是势在必行的了。”
到了下午,许小华真就被唐书记喊了过去,问她有没有入党的意愿?
许小华忙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书记,我觉得我觉悟还不够一个党员的标准,我想再努力努力。”
唐书记只当她谦虚,笑道:“入党也是有个过程的,你是团员,所以咱们下一步是入党积极分子,然后是预备党员,最后才是正式党员呢,这中间怎么也要两三年的时间,所以你不用担心,组织上会帮助你的。”
许小华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她现在还没到18岁!忙问道:“书记,未满18周岁也能申请吗?”
这下轮到唐书记愣住了,最后道:“你没有18?”
见许小华点头,唐书记叹道:“那只能明年再申请。”
许小华没想到的是,她刚从唐书记办公室出来,唐书记就去找了曲厂长,和他道:“老曲,今天的报纸你看了没?”
曲彰书拿了一下桌面上的报纸,“看了,和我们厂仓库失盗的事有关,我一早就看了。”
唐书记笑道:“我本来准备发展许小华同志入党的,你想她去年才获得了厂里的‘十佳好人好事’,我们还在表彰大会上说,希望今年我们单位的同志能再接再厉,做出更多对单位和社会有益的事,你看,这小姑娘就做到了。”
曲彰书点头,“是可以发展的,怎么,听你这意思,出了点问题?在哪里?”
唐书记苦笑道:“你肯定想不到,年龄,这姑娘还没18呢!”
曲彰书也有些哑然,半晌才道:“我忘记了,这姑娘初中毕业,中专读了一学期过来的,是我老同学家的亲戚。”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这姑娘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当初要来我们厂,我还当她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几个月来,做得有声有色的。”
唐书记点头,“其实我来,也是找你说这个事儿,这姑娘进厂来的表现,我今天上午特地找人事和车间那边问了,一致好评,而且还说这姑娘特别好学,不过几个月,技术上就进步很大,现在听你这么说,或许还有点家学渊源,我想着,咱们厂可以重点培养下。”
唐书记之所以动了这个心思,是听实罐车间的老技术员赵兴说的,说他先前请了一周左右的假,厂里刚好又赶一批货,他本来还担心着许小华和程斌两个人应付不过来,和技术科的老姚打招呼了,让老姚多留意些。
没想到,一周后他回来,发现许小华和程斌两个应对的很好,特别是许小华,夜里不论是几点,只要听到机器坏了,立即就赶到单位来。为此还把自己累得生病了,从头到尾却没在单位里提一句。
唐书记当时听了,心里就很有些感触。现在又发现这个姑娘,其实年纪特别小,就觉得可以作为他们厂的重点培养对象。
曲彰书见他说要重点培养许小华,笑道:“那你觉得调到那里去合适?这姑娘可有一股蛮劲呢,先前我问她去不去工会,她不愿意去。”
唐书记道:“我觉得这姑娘可以调到技术科去。当然,生产这边的事,一直都是你老兄负责嘛,我这也就是个建议,你看看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的话……”
他话没说完,曲彰书立即站起来道:“唐书记,你真是慧眼识金,实不相瞒,我也有这个想法,本来还想再观察观察,既然你也有这个想法,那我去和技术科的姚主任说下。”
唐书记忙道:“还是按你的计划来。”
曲彰书笑道:“咱们既然不谋而合,说明这姑娘确实值得咱们重点培养。”他完全没想到,当初不过是给老同学曹云霞的一个顺手人情,还真的给他们单位招来了一个好苗子。
**
许小华这边,晚上回家的时候,把单位让她申请入党的事,和奶奶、妈妈说了,俩人都很高兴。
许小华没忍住,轻声道:“妈,那我爸那边,会不会有影响?还有徐伯伯那边?”
秦羽想了一下道:“你这是入党,你爸那边没有问题,至于庆元爸爸那边,你现在还没结婚,估计问题也不大,你明年先申请看看。”
秦羽话说完,见女儿不吱声,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小华,你是担心庆元?”
许小华没有否认,“嗯,妈,如果我成功申请上了,那组织上势必要对我的社会关系做详细的查访,别的不说,庆元哥单位肯定要给他写一份材料,我想,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压力。”
秦羽听完,默默地叹了口气,“你考虑的对,这事就不要和庆元说了,免得他多想。”
“嗯!”
沈凤仪听她们母女俩聊完,心里也有些叹气,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徐家的这一门亲事,确实不是那么好应下来的。
小华这孩子,心里显然比她们还清楚明白些,却还是应了下来,拉着孙女的手道:“你爷爷要是活着,看到他的孙女长大以后,这么懂事、明理又勇敢,还不知道得怎么炫耀才好呢!”
等孙女和荞荞都去房间睡了,沈凤仪轻声和儿媳道:“小羽,我现在想想还有些对不住这孩子,我们也没怎么养她,她一回来,就给她安排了这门亲事。”
秦羽安慰老太太道:“妈,祸福相依,咱们也别太焦心,这未必不是小华和庆元的缘分。再说,庆元以前救过小华,小华心里都有数的。”
老太太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个年头,哪个孩子不盼着入团、入党啊?
晚上临睡前,许小华给她哥写了一封信,顺带在信封里夹了两份报纸,准备第二天让心怡陪她寄走。
她自己,对这回上报纸的事儿,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就是觉得运气好而已。而这份运气,其实是杨姨让给她的。
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像往常一样上下班。
倒是听心怡说,程斌为这事,在郑楠跟前碰了一鼻子灰。
周五上午,许小华刚到车间,就见程斌无精打采地在擦拭着机器,笑问道:“程哥,你这是在郑同志那边,又碰壁了?”
程斌点头,“嗯,她说的话,我不明白,我说的话,她好像也听不懂一样?”
说着,挠挠头道:“她问我的职业规划是什么?我想着,职业规划不就是我以后干什么吗?我一个学徒,以后顺利转正就是技术员啊!我就这么说了,她问我‘然后呢?’小华,这还怎么然后啊?我总不能夸海口说我以后当技术科主任吧?这不是让我睁眼说瞎话吗?”
许小华忽然就明白,心怡说的“内在一致性”的问题,程斌虽然最近工作上要积极一些,但是他本质上,还是想着等转正了就躺平,他脑子里没有继续学习的想法,所以不敢过多地展望未来。
这对读了大学的郑楠来说,大概是有点“可怕”的。
想到程斌还帮助过她,不由好意提醒了一句,“她可能希望你有继续学习、继续进步的想法,难道你觉得,你这一辈子当了技术员,就到头了吗?”
程斌脸上发红,实诚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像我师傅一样,在车间里当个技术员。”
“那万一我们罐头厂倒闭了呢?你怎么办?”程斌不过比她大两三岁,二十年后,也才四十岁,但是二十年后,可就迎来一波下岗潮了。
程斌愣了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时候,梁安文忽然过来喊许小华,许小华立即就跟着她去了人事部。
她本来以为是什么团员、党员的事儿,没想到梁安文递给了她一张表格,笑道:“小华,你填下这个,今天技术科的姚主任来说,要把你调过去。”
“技术科?”
梁安文笑道:“是,技术科,你没听错,姚主任说空罐车间和实罐车间的技术员都夸你学习能力强,不过个把月,就能在车间里独当一面,做事又很有责任心,想让你去技术科去。”
顿了一下又道:“鉴于你刚来厂里不久,你去技术科后,开头也是跟着师傅们学习学习。”
许小华心里忽然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她这就能进技术科了?
第068章 第 68 章
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 许小华还觉得像做梦一样,她这就从学徒、车间工人跳到技术员的岗位了?
傍晚的风还有几分凛冽,但是许小华心里头暖乎乎的, 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告诉奶奶、妈妈和荞荞这个好消息。
却意外地在离胡同口还有三四百米的地方,看到了叶恒一个人坐在樟树下,双眼放空, 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脚边放着他的书包。
在人来人往的下班高峰期, 显得有些突兀,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
许小华正奇怪着, 就见叶恒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样, 转头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叶恒的眼睛动了一下,嘴巴微张, 似乎想说什么, 但终是没有开口。
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华。
许小华直觉,他是遇到事了。想了想,还是朝他走了过去,出声问道:“叶恒,你怎么在这?和你爸吵架了吗?”
叶恒摇摇头,“没有!”
“你要是不想回家的话, 那要不去我家吃晚饭?”
“谢谢, 我想在这坐一会儿。”顿了一下, 叶恒抬头望着小华, 轻声问道:“小华,你能陪我坐会儿吗?”
许小华忽然觉得, 他的眼睛静寂得可怕,就像炉火早已熄灭,燃烧过的煤灰散散地堆在一块儿,随便用树枝去扒拉,也翻检不出一粒有温度的灰尘。
这个人,似乎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绝望。
许小华没有拒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想,叶恒大概是遇到问题了,轻声问道:“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不是你爸的话,那是考试不理想……”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听哑着声音道:“那个人在我家。”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在这嘈杂的混着人声、车铃声、脚步声、风声的傍晚,许小华以为她听错了,微微蹙眉,问道:“什么?”
“那个人在我家。”
他说的语意不明,但是许小华立即就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谁,浑身血液瞬间冰冷,颤声问道:“现在吗?”
“嗯!”
叶恒低着头,低声道:“他是我爸爸的朋友,携礼上门拜访,我爸奉为上宾。”叶恒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顿,似乎不含任何情绪,但是许小华知道,每一个字里都裹着一把冰刀,刺向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叶恒自己。
许小华咬牙道:“他怎么有脸来?夜里不会做噩梦吗?”
叶恒轻声道:“良心都交给恶魔的人,怎么会做噩梦?”这些年,为这件事一直做噩梦的人是他。很多个黑漆漆的夜晚,他睡不着觉的时候,脑子里就会不觉浮现那天的场景来,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知道妈妈不是病逝,而是抑郁而终,而他的爸爸却仍旧视这个人为至交,待如上宾。刚才进家门的瞬间,他一听到都友棕的声音,心里就一阵翻涌。
奶奶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迫不及待地逃了出来,残存的理性告诉他,他不能多待,必须离开,他怕他自己失控,冲到厨房里拿刀砍了这个畜生。
他不能那样做,妈妈是为了他,为了爸爸而牺牲的,他不能那样做,他要好好地活着。
“小华,我没有给我妈妈报仇。”那不是一巴掌甩在了他妈妈脸上,那是一把刀直接插向了他妈妈的胸口,要了他妈妈的命,他却无能为力。
叶恒的眼泪瞬时冲出了眼眶,他低着头,闭上了眼睛。
许小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可以举报吗?”
叶恒摇头,“没有证据,我妈妈也早就不在了。这件事就算说出来,影响的也只是我妈妈的身后名。”
许小华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忽而和叶恒道:“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叶恒你等两年,总有他的时代落幕的时候,他可以以身份要挟你爸妈,你以后也可以给他贴大字报。”再过两年,还有什么比红小兵更根正苗红的身份吗?
虽然她觉得这种方式不可取,但是对待恶魔,丝毫不过分。
她甚至觉得,在那些年里,受这种屈辱的,可能不止叶恒妈妈一个,但是大家为了生存和家庭,都选择闭口不谈,以至于这个恶魔到今天还能逍遥法外。
她说得斩钉截铁,好像真会有那么一天一样,叶恒有些懵懵地问道:“小华,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轮到他下台来?”
“他不下台,你就把他拉下台,叶恒你还年轻着呢,你还没有上大学,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他却是渐渐走向迟暮的,你不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叶恒点点头。
许小华又道:“你是不是不想他在你家吃饭?”她想想,也觉得这事恶心人,她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以什么样的想法,这些年来和叶叔叔保持着朋友的关系。
现在还好意思上门来吃饭!
叶恒眼神冰冷地道:“他不配!”
“那咱们就去把饭桌踢翻了,他不是和你爸是好朋友吗?好朋友家儿子混得很,他难道不知道?”许小华觉得,得让叶恒暂时出口气,不然这么一直憋着,迟早得把人闹疯不可。
别回头那个人还没什么报应,叶恒就因压力过大而出心理问题了。
叶恒也觉得自己憋不住了,胸口想要爆炸一样,听了小华的建议,立即站了起来,顺手拎起了脚边的书包,“好,我现在就回去。”
许小华喊住他道:“叶恒,你等下,我先去,我把叶奶奶喊到我家去,别把她老人家吓到了。”
顿了一下又道:“叶恒,其实你没必要瞒着你爸爸,他是你爸爸,经历的风雨比咱们多,你都能受得住,他定然也能受得住。你妈妈是为了这个家而做出的牺牲,作为她的伴侣,叶叔叔应该知道,也有必要知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各家的情况,各人最清楚,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当没听过这话。”
叶恒点了点头,“嗯,谢谢你小华,我会好好考虑。”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像个大石头一样,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他从来不敢和人说,自己一个人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现在听小华这样一说,忽然觉得他不应该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他应该努力地生活,努力地拼搏一个更好的未来,才能为他妈妈报仇。
许小华见他状态好了一点,忙道:“我先去喊叶奶奶。”又叮嘱他道:“机灵点,不要站在那挨打!”然后就一路小跑着往胡同里去了。
叶恒在她后头,慢慢地走着,同一个地方,他现在不觉得喘不过气,不觉得胸口翻涌,他很冷静。
心口的一团麻绳,好像在这一瞬间被解开了。
叶黄氏听到敲门声,忙过来开门,本来以为是孙子回来了,还想叮嘱他两句,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小华,笑问道:“小华,是有什么事吗?”
小华立即拉了她,“叶奶奶,你去我家坐一会儿,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抬头见院子里八九岁的叶容和叶安也在,朝她俩招手道:“妹妹们也一起来好不好?姐姐和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分糖给你们吃。”
厨房里的徐彦华探身出来,笑道:“你俩跟小华姐姐去,姐姐都说了,你俩就多带些糖回来,不和她客气。”
叶容和叶安立即笑嘻嘻地应了。
叶黄氏朝儿媳道:“彦华,菜准备得也差不多了,等锅里的牛肉焖好就行了。”
“妈,我知道,你去吧!”
沈凤仪看到孙女把叶家祖孙三个喊过来,还有些奇怪,就听孙女笑呵呵地道:“奶奶,我今天有个高兴的事儿,特地喊叶奶奶她们过来的。”
沈凤仪见孙女儿高兴,笑问道:“什么事儿啊?”
“今天人事部通知我,我明天要到技术科报到了,以后啊,我就是京市罐头厂的一名技术员了。”
沈凤仪眼前一亮。
叶黄氏笑道:“小华真厉害,确实是喜事,老姐姐,这喜糖我可是非得要不可了。”又有些羡慕地道:“你家孩子就是争气,这才去罐头厂多久啊,就从学徒当上技术员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想到自家孙子的,心里不免有些叹气。
沈凤仪拉了她手道:“孩子开窍就好了,你也别急,迟早也有我向你讨喜糖吃的份儿。”
屋子里的林姐听到动静,已经从客厅里把装糖果的罐子拿了出来,给叶容和叶安各抓了一大把,又给叶黄氏抓了一把,叶黄氏笑道:“这回我可真接着了!”
沈凤仪笑道:“接,你接!”她也想不到,孙女会这么争气,和叶黄氏道:“当时这孩子闹着要进厂的时候,我和她妈妈还有些不愿意,怕她耽误了自个的前程,没想到真像她自己说的,只要肯学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叶黄氏点头,“是,是,”又转身和两个孙女道:“你们以后长大了,可得向小华姐姐学习。”
许家这边正聊得热闹,叶恒也推开了自家的院门,径直走到了客厅里,叶有谦正和都友棕坐着喝茶聊天,看到儿子一脸不高兴地进来,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呵斥了一声:“叶恒,你这什么样子,看到你都叔叔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叶恒瞥了都友棕一眼,唇边浮起了一点冷笑,“都主任这几年过的挺好?看着像发福了不少?”
都友棕是知道叶家这个儿子不成器的,虽然不满叶恒的说话态度,但是毕竟不是自家儿子,他也犯不着和人计较,笑道:“还成,江城那边风水养人,米饭也养人,这不就腆着个肚子回来了?哈哈!”
说着,自己还笑了起来。
叶恒冷哼了一声,“都主任的肚子,看着是不小,我家的饭,怕是配不上都主任的肚子,还请您哪来的回哪去。”
这话一点都不客气,都友棕脸上的笑意立时就消失殆尽。
“叶恒,你犯什么混,给老子滚!”叶有谦气得火冒三丈,立即就要上脚踹儿子。
叶恒这回倒没站着让父亲踹,“我为什么滚?这是我家!”
徐彦华正在厨房里盛着牛肉,准备端到桌上来,忽听见客厅里闹了起来,一眨眼的,就见叶恒跑出来,在院墙那拿了一根棍子,冲到了客厅里“噼里啪啦”一顿砸。
徐彦华吓得不轻,忙过去劝架。
就见丈夫气得,抄起桌上的一个碗就朝叶恒砸去,忙喊了声:“叶恒,快让开!”
叶恒确实让开了,但是也顺手拿了一块碎碗片朝他爸爸砸去,不知怎的,那块碎碗片却忽然朝都友棕的方向飞了过去。
砸中了都友棕的头,鲜红色的血立即“汩汩”地涌了出来。
都友棕皱着眉,伸手摸了一把,见到一手血的时候,冷冷地朝叶恒看去。
叶有谦又恨又气,扬言要把叶恒揍死,徐彦华跺脚道:“有谦,你先看看都主任怎么样了,家里的事,回头再说!”
都友棕一手捂着头,一手朝叶有谦摆手道:“有谦,我今天先走了,我这头疼得很,你家我是不敢再来了。”语气里的不悦,甚是明显。
叶有谦忙道:“友棕,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都友棕拦住他道:“不必!不必!”匆匆忙忙地就自个走了,脸上神色却是极为难看的。
叶有谦一直追着人送到了胡同口,见都友棕态度坚决,显然在气头上,只得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冲到了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冷冷地朝儿子走去。
徐彦华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有谦,你冷静点,那是你亲儿子!外人再好,还能比过亲儿子吗?”
“他是我儿子吗?他就是来讨债的,我不宰了他,日后总有他宰我的时候!”叶有谦想到儿子朝他砸碎碗片时的狠厉,心里都有些发寒。
那个眼神,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看仇人一样。他还以为这孩子最近转性了,变好了,私心里还有些欣慰,原来是他自欺欺人!
叶有谦越想越气,见妻子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手,直接上手推了她一把,徐彦华踉跄地摔倒在地,还是爬起来,抱住了丈夫的大腿,“有谦,你不要冲动,你想想叶恒妈妈,她可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可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把叶恒伤了,你想想你对得起她吗?”
听到自己的母亲,叶恒原先还冰冷的眼神,瞬时就变得有些痛苦和脆弱,哑声道:“叶有谦,你当我妈妈怎么死的?病死的吗?营养不良死的吗?”
叶有谦吼道:“你少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你妈在,我今天也非得给你一点教训。”
“你凭什么给我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就凭你是一个糊涂蛋?一个是非不分的小丑?十二年了,你都没有看清都友棕的真面目,你还教训我?你没有资格!”
叶有谦听他又说都友棕把他当小丑,这回还提到了亡妻,心里立时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东西,狠狠地盯着儿子道:“你知道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别三天两头拐弯抹角的,你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老子今天非要卸了你一只胳膊!”
叶恒的心也有些发冷,“我的命是我妈给的,你有什么资格砍杀我,就连你的命、你的前途,也是我妈拿命换来的。”说到这里,叶恒已经不准备瞒下去,他觉得小华说的对,这件事瞒下去,已然没有什么必要。
他爸死不悔改,还把仇人当成恩人一样供着,他不明白,他妈妈牺牲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里,叶恒朝徐彦华道:“徐姨,你去喊奶奶和妹妹们回家,我想单独和叶有谦聊几句。”
徐彦华有些不放心,但是心里也隐约猜测,可能和叶恒妈妈的亡故有关系,到底没好多留,叮嘱了丈夫一句:“有谦,叶恒到底是个孩子,你不准动手,不然把妈妈气坏了怎么办?”然后就扶着腰,转身出门了,刚才丈夫推她那一下,可不轻。
等院子里就剩下父子两个人的时候,叶有谦扔了手里的菜刀,吐了一个字:“说!”经过妻子这么一打岔,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也不敢再拿着刀,怕一会儿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真一时气愤,朝儿子砍过去了。
叶恒声音平静地道:“1952年的冬月,那天小华走失了,走失之前她是跟我在一块儿玩的,我带她从院门底下钻了进来,回家拿弹弓。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你们房间里有声音,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见儿子突然没了声音,叶有谦微微皱眉道:“你看到了什么?你妈妈在家?”
叶恒望着他,有些嘲讽地道:“是,我妈妈在,都友棕也在。”
这一句话出来,叶有谦的瞳孔忽然变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就听儿子冷漠地道:“我妈妈觉得,那是她的耻辱,她心里接受不了,选择了死亡,并且在病榻上,还交代我,不要和任何人说。”
多年的秘密一朝说出来,叶恒并没觉得有任何的解脱,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即便他爸已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情绪好像也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仍然没觉得哪里痛快,心头只有一股浓浓的悲哀。
为他妈妈,为他自己,也为他爸爸。
叶恒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叶有谦一个人在院子里消化。
徐彦华带着婆婆和女儿们回来的时候,就见丈夫晕倒在院子里,吓得立即冲了上去,又是按人中和胸口,又是拍打丈夫的脸。
最后喊叶恒,把人送到了医院去。
叶黄氏把两个孙女儿送到许家去了,一边托沈凤仪帮忙照看着,一边抹眼泪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为的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没有人回答她。
许小华怕老人家伤心过度,陪着叶奶奶去了医院,一路上安慰她道:“叶奶奶,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他们父子俩经过这一回,关系反而还变好了呢!”
叶黄氏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带着叶恒搬出去住吧,这么在一块儿搅和着,也耽误孩子复习,再过两三个月,孩子就要高考了。”心里又担心,叶恒别真把他爸气出好歹来。
两个人到友谊医院的时候,叶恒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看到奶奶和小华来,叶恒喊了一声:“奶奶,小华。”
叶黄氏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醒了,徐姨在里头看护着呢!”
叶黄氏叹了一声:“我去看看你爸爸!”
许小华没有进去,轻声问叶恒道:“没事吧?”
叶恒摇头,“没事,我爸也没事,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晕厥了。”
许小华点点头,“叶恒,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你以后也别想了,先把高考考了,后面的事,慢慢来,不着急。”确实不用着急,等再过两年,时局又不一样,都友棕这个区宣传口的主任,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暂时出了一口气,叶恒也觉得脑子清明了一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华,我明白,我先去上大学。”
这一场发疯后,叶恒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开始认真看书学习了,让叶黄氏奇怪的是,儿子出院后,也没再找孙子的茬,只是整日里瞧着心事重重的。
她私下问了儿媳好几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父子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情绪都没控制好,后面动起了手。
这在叶家不算稀罕事,叶黄氏也就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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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特别是对远在内蒙当兵的许卫华来说,从京市回来后,他忽然觉得生活有些单调和重复。
想给妹妹写信,又觉得俩人刚刚才见面不久,妹妹现在有奶奶、爸妈关系,也用不着他再事无巨细地操心。
十来天后,在一个和往日一样平静的日子里,许卫华收到了妹妹的信,还有一个包裹。他拎着东西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都奇怪了下。
大家都知道,许卫华是从农村来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妹妹。手头拮据得很,父母最后的医药费、丧葬费和妹妹的学费,都是和他们借了一部分钱的。
这钱现在还没彻底还清呢!
谁会给许卫华寄东西?
李丰年最先开口问道:“卫华,谁寄来的啊?”
许卫华心里也有些奇怪,“我妹,你们说她这刚工作,手头还没攒下来钱,给我寄什么东西啊?”想着,还是先把信拆开看了。
只见上面写着:“哥,来信特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带着你上报纸了,随信附赠两份,你稍后看下。
我怕你舍不得吃好吃的,所以给你寄了一些吃的。你知道的,我最近已经转正了,一个月有27.5块钱呢,我自己吃喝又在家里,花不了多少。
我和荞荞都挺好,不用惦记。辣白菜、豆腐乳、腊八豆都是荞荞做的,你分一些给战友们尝尝……”
许卫华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模糊,轻声道:“你们说,她咋给我寄东西呢,我这担心着她呢,她还操心起我来了。”
这话又有些感慨,又有些骄傲,还带着几分炫耀。
王峻拍了拍他肩膀,“卫华,我说你得了哈,见好就收,咱们宿舍里,就你妹妹最懂事,可别再让我们眼红了。”他家也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整两个混世魔王,不好好读书不说,成天问家里要好吃的好穿的,不说他爸妈了,就是他看着这两人都觉得头大。
没奈何的是,两人嘴巴还特别甜,他每次休探亲假回去,非得口袋给他们掏空不可。
不像许卫华的妹妹,年纪也不大,知道家里条件紧张,省吃俭用的,读书成绩还特别好。中考考了全县第三,去上了个包食宿、发生活补助的中专,一点不让许卫华这个哥哥操心的。
也就是今年许卫华去京市,他们才知道这姑娘不是许家亲生的,他们私下还嘀咕着,妹妹年纪还小,怕是没什么主见,别回了亲生父母那边,就不要哥哥了?
没想到这就寄了东西过来,那包裹沉甸甸的,看着份量可不少,大家心里都为许卫华高兴。他们这些人远离家乡,在内蒙这样偏远的地方搞建设,不训练和出任务的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和想家。
特别是上战场的时候,对家和亲人的挂念,往往能够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候,给予他们力量。
许卫华父母都不在了,要是连唯一的妹妹也不认哥哥,那许卫华就连这唯一的牵绊和念想都没有了。
王峻见许卫华喜滋滋地从信封里拿出了两张报纸,奇怪道:“你妹咋给你寄报纸啊?她上报纸了啊?”
许卫华笑道:“嗯,还带着我一起上了。”按照妹妹信上说的,找到了那篇重大黑分子的报道,见还真有两三行关于他的字。
王峻也看到了,忙念了出来:“在内蒙参加‘三北’建设的空军工程兵许卫华同志,前些时候刚好休探亲假,得知京市罐头厂仓库被盗,许卫华同志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向在京市罐头厂工作的妹妹许小华提供了一条线索……”
王峻念了个开头,室友们都围了过来,“卫华真上报纸了?”说着,都争着要看许卫华手里的报纸。
“吆,这连工作地点都写了啊?这给团长看了,肯定得高兴。卫华,你这趟探亲假休得值,不仅看了妹妹,还给我们‘三北’建设的空军工程兵长脸了。”
说这话的是李丰年,他平时和许卫华关系最好,此时有些羡慕地道:“卫华,你这运气可以啊!”
他和许卫华都是农村出来的,但他家里条件比许卫华好些,父母虽在家种地,但是自给自足是完全没问题的。他上头有个姐姐,读了高中,在供销社里上班,姐夫在邮局工作,算是双职工家庭,经常给他寄些吃的。
先前许卫华手头拮据的时候,李丰年帮了他不少,见许卫华舍不得买副食品吃,有时候还塞给他一些饼干、罐头和老家寄来的肉干之类的。
许卫华笑了笑,“这回是沾了我妹妹的光。”大家争着看报纸的档儿,许卫华拆了妹妹寄来的包裹,发现有一些肉干、一些罐头、糕点、米糖、四瓶辣白菜、四瓶豆腐乳。他们宿舍刚好四个人,立即把辣白菜和豆乳腐一人各分了一瓶。
又要把糕点、肉干分些,这回大家都不要了,让他自己留着打牙祭。实在是,他们宿舍里,家里条件最差的就是许卫华,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许卫华的妹妹是怎么攒下来的,他们也不忍心分他的。
王峻笑道:“这是妹妹第一回寄来的,咱们不和你抢,等下回再寄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许卫华笑着点头道:“行!”虽然舍不得小华这么破费,但是此刻,许卫华心里也高兴着,觉得被人记挂的感觉还挺好的。
中午,许卫华想给妹妹回封信,就让王峻和李丰年给他带饭,王峻和李丰年带了一罐子辣白菜和豆腐乳去食堂,刚打好饭坐下来,就被战友们围了起来,一人一筷头,不一会儿一瓶辣白菜就见底了。
王峻本来对这些无所谓,见大家像狼一样,立即护住了自己那还剩半瓶的豆腐乳,夹了一块出来,发现味道出奇的好,不由眼前一亮。
不顾大家的哀嚎,动作麻利地把装豆腐乳的小玻璃罐子盖了起来,连着饭盒一起端回宿舍了。
王峻走了,李丰年望着自己已经见底的辣白菜,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地道:“我自个才尝一筷头呢!”
大家问他是哪买的?
“哪买的?许卫华妹妹寄来的,说是家里做的。”
就有人问道:“他妹妹不是在读书吗?还有这手艺?”
“听说现在进工厂工作了,大概手头也宽裕了些,就惦记着部队里的哥哥,今儿才寄来的。”顿了一下又道:“卫华这个妹妹厉害,还带着她哥上了报纸。”
大家纷纷问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一早,集训的时候,许卫华就被点名表扬了,领导说大家都要以他为榜样,出了部队,也要肩负起人民子弟兵的职责。
许卫华觉得,这一天,自己的脊背似乎挺得比以往还直些,内蒙的辽阔、荒芜似乎都不再让人心里发空,他知道在另一个地方,他还有一个有亲缘关系的妹妹,正和他一样地努力,希望能成为他们兄妹彼此的依靠。
第069章 第 69 章
报上的重大黑分子案, 不仅让许卫华在部队里被表扬了,就连小华,也得益于这个新闻的广泛传播, 而受到了较多的关注。
胡同里的叔婶和奶奶们,都笑着说她现在是胡同里的小名人,先前他们还担心小华回来不适应, 现在也不说这话了, 都夸许家家风好。
沈凤仪接连好些天出门, 面上都笑吟吟的。
秦羽看着婆婆乐呵呵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感触。现在她越发觉得, 自己前面十一年的艰熬并没有白费, 她找回了女儿,不仅自己心里圆满了,也让女儿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让老人有了颐享天年的可能。
私下和丈夫写信的时候, 不由提了几句:“九思, 我现在觉得,小华回来以后,一切真的都不一样了,你是没看到妈妈现在每天有多高兴,还写信回老家和亲戚们炫耀……”
小华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知道这是杨姨让给她的机会, 私下里倒是提了两罐子奶粉去看了杨姨和巧薇。
不想, 周末去京大上外语课的时候, 袁老师也特地为报纸的事, 问了她几句,末了还笑道:“你这孩子, 真是我见过很特别的一个,年纪不大,胆子倒大。”像小华这样的学生,是她开设外语补习班的初衷,想给一些有资质、爱学习,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法读大学的孩子,一个学习外语的渠道。她现在还挺庆幸,徐庆元来托她帮忙的时候,她点头应了下来。
许小华笑道:“谢谢袁老师夸奖。”
就听袁老师又道:“口语练习班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了吗?这两天沈凝还要给我送书来,你要是想去,我和她说说?”
“不去了,谢谢袁老师的好意。我找徐庆元练练就好。”
听到她提徐庆元,袁利华脸上的笑意滞了下,本来徐庆元的名字,是列在她即将要出版的书的编校人员名单和后序的致谢里,但是上周徐庆元来找她,让她把名字去掉,说怕自己给她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才知道徐庆元家里出了点事儿。
此时又听许小华提起,微微叹道:“你们年轻人多聊一聊也好,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心里是觉得徐庆元这孩子不错的,专业过硬,做事也能静得下心来,她还一度扼腕叹息,这不是她们专业的学生,不然自己都想替他争取留校的名额。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许小华却是听懂了,笑道:“老师,我知道的!”
袁利华想了一下道:“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让他和我说,不必客气。我们毕竟年长些,或许能帮上些忙。”
这话倒让许小华有些意外。
袁利华见她像是愣住了,笑道:“怎么?不相信老师说的?”
许小华诚恳地道:“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感动您的好意。”
袁利华笑笑,“你们还小呢,有些事看不明白,我们都是经过战乱过来的。”她们年轻的时候,还有党派之争,诬陷、背叛这类事情,发生的概率并不小,袁利华自己没经历过,却也是见过、听过不少的。
许小华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感触。袁老师平时严肃的很,不苟言笑的,对学生要求也很严格,她上袁老师的课一直战战兢兢的,从来没有想过,像袁老师这样严谨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想,虽然这个年代,暗黑的事情有,但是人性的闪光点,仍然是存在的,像暗处的幽火一样,鼓励和温暖着泥泞中爬行的人。
因为课前的这一小段交流,许小华对袁老师忽然就改观了很多,袁老师的形象已然从不近人情到对学生一片至诚。
快下课的时候,就惦记着向徐庆元转告袁老师的话,但当她出了教室,却没看到徐庆元,反而看到了沈凝。
见她出来,沈凝朝她打了个招呼,“小华同志!”
许小华点点头,“沈同志。”
在此之前,沈凝一直称呼她“小华”或者“小华妹妹”,她也喊沈凝一声“沈姐姐”。显然上次说开了以后,两个人都觉得没必要再维持这种假客套了。
许小华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开口问道:“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沈凝轻轻摇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天来给袁老师送书,看到你在,就多留了会儿,想着和你打个招呼。”
说到这里,微微低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控制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事后我心里还挺后悔的。”
许小华听她提这个,面上就有些淡淡的,“沈同志,你比我还年长几岁,我想你说话之前,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凝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她心里没数吗?
许小华是不信的,甚至,她认为沈凝恰恰知道这件事可能造成的杀伤力,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
不论自己和沈凝的关系,就说徐庆元和沈凝,也是多年的老同学呢!沈凝这样做,不啻于背后给徐庆元捅刀子。
许小华心里是有些不齿的。
她想,等她把这边的课程上完,两人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她也不想勉强自己和这人假客套地说什么“没关系”。
沈凝见她态度坚决,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由苦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也请小华同志帮我转告庆元一声‘对不起’。”说完,就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许小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地又扯到庆元哥了?正困惑着,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小华!”
是刘鸿宇。
“刘哥,你怎么来了?”
“元哥今天实验室有点事,托我来和你说一声,怕你着急。”顿了一下又道:“下午你下课后,我送你回去。”
听到徐庆元今天一天都没空,许小华还有些失落,又想着他临近毕业,比较忙也是正常的,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刘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沈凝也在,你遇到没?”
刘鸿宇点头,摸了摸鼻子道:“看到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她刚才说的道歉是什么意思?”他来了有一会,看到沈凝站在门口,就没朝这边走。
许小华点头,“嗯!”
刘鸿宇想了一下道:“我猜哈,元哥这次被学校逮着写思想汇报的事,可能和她也有点关系。”
见小华瞪大了眼,刘鸿宇忙补充道:“先说好,这事我没证据,就咱们俩私下说说。我琢磨着,她可能是无意识或者是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当时或许也没想到会对元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事后有点后悔吧!”
许小华不觉得刘哥是无的放矢,刘哥虽然常自诩自己不靠谱,但是他这人分寸还是有的,不会在背后故意中伤人。
“刘哥,我俩平时啥不说,你老实和我说,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刘鸿宇点了点头,“行吧!”本来他也不敢确定元哥的事和沈凝有关,但是那天他去帮班主任整理材料,发现他们先前填的个人情况登记表,散乱地放在柜子里,他就随口问了一声,班主任说最近事多,还没来得及整理,这表格也要最后分配工作的时候,才用得上。
他当时心里就有些猜疑,如果不是元哥自己填的家庭关系引出来的事,那学院和班主任又是从哪里知道,他爸爸是“反`革命分子”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凝。
沈凝和元哥是老乡,还是离得很近的高中同学,她春节回家,肯定是知道元哥的事。她来没几天,元哥就被学院谈话了。
就是不知道,沈凝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做的这件事?
许小华听了刘鸿宇的分析,微微咬牙道:“亏她还好意思说,和庆元哥是多年的同学呢!”她都有些后悔,刚才还费时间,和沈凝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就该一口唾沫啐到这人脸上去!
刘鸿宇嗤笑了一声:“同学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前些年打右`派的时候,还有人举报自己心上人的,你也不懂对不对?人家想的是,她要是低到了尘埃里,是不是就能看得见我了?病态吧?”
“后来呢?”
“哦,我也是听说的,那个师姐毕业分配的时候,去了一个偏远县城里,可能还在那边当老师吧!但是一个高材生去了县城,头上又有帽子,她如果认命还好,如果不认命,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很累。”
所谓的认命,也就是愿意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地活着。
许小华一时有些戚戚然,就听刘鸿宇又道:“小华,元哥好像已经写了班主任满意的思想汇报,这周倒没被找了,你不用担心。”
许小华点点头。
刘鸿宇见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换了语调道:“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巴不得和我那些哥姐断绝关系,还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许小华有些好笑地道:“刘哥,没准你以后真有机会呢!”她想,十年里,这样的机会大概多的是。
刘鸿宇耸耸肩,“我还有些期待。”
许小华一时哑然,真到了那时候,大概没有人能轻松的起来。
***
时间一晃,滑到了四月四日,天气暖和了很多,许小华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衬衫和裤子,外面套着件毛衣。
回家的路上,在胡同口遇到了叶恒,他像是比先前还瘦了些,人看着精神倒还好的样子。许小华略点点头,就准备抬脚走,叶恒喊住了她,“小华,上次的事,谢谢你给我出主意。”
距离上次的事,已经隔了快一个月,两个人一直没再碰到过。
叶家的情况,小华倒从奶奶那里陆续听到了一些。那次以后,叶家父子俩倒没再针锋相对过,但叶叔叔整个人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在家里休养了半个月才去上班。
即便去上班了,人也不像先前那样温和、开朗,有时候在胡同里遇到,他也总是低着头,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叶奶奶还挺担心他的,时常和她奶奶嘀咕,那天父子俩到底为的什么闹了起来?
此时对上叶恒的道谢,许小华也只道:“不客气,你好好准备高考。”
叶恒点点头,“谢谢!”
两个人再无别的话,默默地走完了一截胡同,许小华先到家,叶恒站在胡同里,朝关起来的许家院门看了一会,才朝自家走去。
他想,他和小华之间的隔阂,大概不是一段时间能消弭的,上次小华愿意帮他,可能纯粹是出于对他妈妈的同情。
和爸爸说开以后,他心里也有些后悔,觉得前面十二年,是他自己把自己束缚了起来,他早该和爸爸说的,这样,爸爸现在或许也不会这样自责,小华或许也能早几年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两个妹妹已经回来了,在家里客厅里写作业,看到他回来,叶容拿了数学书问道:“哥哥,这道题怎么算的?”
叶恒接了过来,细致地给她算好,然后递给她道:“这样就可以了。”
徐彦华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欣慰,自从那次她拦着丈夫砍叶恒后,叶恒对她和两个妹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虽说他平时在家里,还是话不多。但是在外面看到妹妹,会带着她们一起回来,妹妹们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不会当没听见了。
她私下里和丈夫说起了叶恒的转变,丈夫却淡淡的,只道了一句:“他们本来就是兄妹。”
她当时就觉得,叶恒是正常了,但是有谦却好像心理出了点问题,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就连孩子们的学习,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上心和操心了。整个人像缺乏生机一样,徐彦华直觉这件事和叶恒妈妈的死有关。
但是父子俩都闭口不谈,她也不好多问,怕戳到了丈夫的伤疤。
想到这里,徐彦华微微叹了口气,笑着喊叶恒和女儿们道:“都快洗手吃饭了,奶奶今天给你们做了好吃的鱼呢!”
这边,许小华倒是没有多想,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小麦的香味,到厨房里一看,见奶奶和妈妈在摊煎饼的铁锅上用白面烙煎饼,旁边还放着煮好的鸡蛋。
看到她回来,奶奶朝她招手道:“小花花,饿不饿,要不要吃个鸡蛋?”
许小华看到煎饼烙了有一二十张,有些奇怪地问道:“奶奶,怎么准备这么多?”
沈凤仪笑道:“明天是清明节了啊,得去给你爷爷和太奶奶扫墓。我们明天去早些,不耽误你上班。”又道:“荞荞还没回来吗?这孩子妈妈也不在了,我想着,给你俩也准备点祭品,到时候就在院子里朝南边磕个头。”
许家祖上也不是京市的,而是从南省来的,民国时期老爷子带着一家人迁到了京市,后来战乱,又去了蓉城、桂城,已经好些年都没有回国老家了。这些年但凡清明、冬至的,也就是准备些祭品,在院子里朝南边磕几个头。
许小华忙道:“奶奶,你考虑的真周到。”“寄托哀思”这几个字,她也是这两年才懂。以前,她对清明、冬至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是许家村的爸妈相继离世以后,每到这两个日子,看到人家上坟,她也会想到爸妈,想去他们坟前看一看。
这样的日子,荞荞大概也是想妈妈的,特别是荞荞刚来京市,寄居在她家里,感触可能比她还要深。
沈凤仪笑道:“荞荞这孩子,我和你妈妈看着也喜欢,手脚勤快不说,心眼儿也实诚,上班这两个月,尽往家里捎东西了,我和你妈劝了几次,她都不听,你回头也和她说一说,让她自己攒些钱。”
许小华笑着应了下来。
一旁的秦羽问道:“妈,今年老家那边来不来人啊?”
沈凤仪道:“不清楚呢,要来也是今儿晚上到吧?今晚上还不能睡太沉了。”
秦羽应了一声,递了一张刚烙好的单饼给女儿,“热乎着呢,你卷个鸡蛋,再加点辣白菜吃。”
许小华边卷饼边问道:“妈,咱们老家都有哪些亲戚啊?”
秦羽笑道:“多着呢,你爷爷辈兄弟姐妹有八个,建国前,有些去了海外,现在老家那边,还有小奶奶一家人,你奶奶那边有两个姨侄子在,说起来也都是一大家子了。”
许小华刚咬了一口卷饼,就听到有人敲门,忙跑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许怀安,手里还提着一些新鲜的小黄鱼,像是刚下班就过来了,问小华道:“小华,你奶奶在家吧?”
许小华点头,退到了一边,让他进来。
沈凤仪看到大儿子,见他气色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心里也踏实了些,点点头道:“鱼放在筐子里,我一会来处理,晚饭吃了没?”
“吃了,妈!”
“再吃一块饼吧,你们小的时候,一到清明我就给你们做这个。”说着,给儿子递了一块,又给他拿了鸡蛋和辣白菜,许怀安红着眼眶吃完。
秦羽面色淡淡的,并没抬头看一眼这个人,自顾自地在铁锅上烙着饼。
沈凤仪心里叹气,嘱咐儿子道:“明天早上五点多过来,早些回来,不耽误你们的事儿。”
“哎,好!”
不大的厨房里,许怀安站着略有些局促,不过一会儿,就提出要走。
沈凤仪没留他,倒是起了身来送。等出了厨房,就嘱咐儿子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那边的事,你以后不要再掺和。”
想了想,还是和儿子道:“上回,呦呦那孩子过来接我吃喜酒,我没去,她不高兴,说现在是她求我,以后有我求她的时候,这个孩子在我心里,就是白养了,你心里要有数。”她本来不准备说这事,但是心里一想起来,就觉得这孩子有些两面三刀的,在她这边甩狠话,在怀安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哄着呢!
怀安对上这母女俩,又是一副说什么信什么的性子。
许怀安脸上的表情,立时就有些难堪起来,他想不到呦呦会和奶奶说这样的话,忙道歉道:“妈,对不起,呦呦也太不懂事了,你怎么说,也是她奶奶!”
沈凤仪冷笑道:“不说这话,你和她妈妈都离婚了,我算她哪门子的奶奶?你要认你认,可别捎上我。”
许怀安见妈妈又动了气,立时不敢再说,只道:“妈,你别生气,我知道了。”
沈凤仪叹了声,挥挥手道:“走吧!自己注意下身体,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好的,妈!”
晚上,许家人刚睡下,就听到有人来敲门,秦羽披了衣裳起来开门,不一会儿,就朝屋里喊道:“妈,小婶和东来他们来了。”
院子里一时嘈杂起来,许小华还没睡,正在屋子里看书,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就听妈妈笑呵呵地拉着她道:“小华,来和你小奶奶和叔叔打个招呼。”
包静虹拉着许小华的手道:“小花花长大了,和你妈妈可真像,我前头听你奶奶在信里说,你回来了,一直就想来看看,孩子,这些年你和你妈妈都不容易。”
许小华还有些懵,听妈妈介绍了下,才知道是南省老家那边来的亲戚,拉着她手的老人家是奶奶的弟媳,旁边站着的是她的堂叔,许东来。
简单介绍过后,秦羽喊女儿帮忙搭个手,给许东来母子俩煮点面条。
许东来笑道:“嫂子,不要那么麻烦,伯母今年有做单饼吗?给我们拿两张就成,”又问道:“怀安大哥和大嫂不在家吗?”
沈凤仪叹道:“我正准备和你们说呢,怀安现在不住这边,他和曹云霞离婚了。”
包静虹皱眉道:“这怎么回事,去年我们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沈凤仪摇头道:“哎,说来话长着,我想起这事来,心里都有些不得劲。今天你们刚来,咱们不说这些晦气的事,东来家里还好吧?”
两边立时就聊起老家的事儿来。都是许小华不曾听过的地名和人名。
等帮着妈妈煮了些疙瘩汤,妈妈就让她先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跟着奶奶、妈妈、大伯并小奶奶和堂叔,一起去给爷爷、太奶奶扫了墓,许小华就先去上班了。
今天是周日,按理来说是放假的,但是厂里组织了祭拜烈士陵园的活动。
许小华下午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奶奶和小奶奶正在院子里聊天,她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房里,意外听到俩人聊着给大伯介绍对象的事儿。
只听小奶奶道:“嫂子,我娘家的侄女儿兰蓉,你也见过的,模样、性格都好,寡居好些年了,前头给她说人家,她怎么都不同意,说后爸不会对她孩子好,家里也就随她去了,你知道的,这也就是怀安,不然我不会起这个头。”
这个侄子,包静虹心里有数,最是厚道朴实的人,和他爸爸一个样,对兄弟都照顾得很,这要是真和她侄女成了,也是两好的事儿。
沈凤仪点头,“我知道,兰蓉是个好的,但是老大的事,不瞒你说,我现在真不想管。”
虽说兰蓉是个好的,但是沈凤仪觉得,二婚带孩子,怎么都会有些矛盾,夫妻两人之间的猜忌是难免的。
包静虹又道:“这事你可不能摞了挑子,你想,怀安这么实诚的人,要是不重新找个,那头的母女俩能放过他?得找个厉害些的管着。”
许小华听了一耳朵,也就没听了,回房去看书。
她想,大伯怕是不会愿意,这门亲事,大概率是小奶奶一厢情愿了。
不成想,晚饭后,荞荞到她房里来和她道:“小华,我今天看到卫沁雪了,你都想不到,她和我说了什么?”
许小华见她一脸“你准猜不到”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问道:“什么?”
李荞荞轻声道:“许呦呦搬到空军大院去住了。”
许小华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啊?没听说他们结婚了啊?”今天大伯回来,也没提这事啊。
“听说没办酒,直接领了证,就搬过去了。”
“怎么这么着急?”她感觉这事儿办的,一点也不像曹云霞和许呦呦的风格,当初连订婚宴都是在国营饭店办的,听说请了不少桌,怎么到结婚了,反而还悄无声息的。
李荞荞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沁雪没说,就是和我感叹,还好她及时止损,不然现在得哭鼻子呢!”
许小华问道:“她是特地来和你说这个的?”
“不是,让我再送她点辣白菜,说她爸爱吃,她说出钱买,你说我哪好意思收她钱,不说她帮我找工作的事儿,就是辣白菜本身也不值几毛钱。”
许小华点点头,“是不能收她的。”嘴上和荞荞说着辣白菜的事儿,心里还在琢磨着,许呦呦怎么这么火急火燎地搬到了空军大院去?
第070章 第 70 章
第二天一早, 许东来就要告辞,沈凤仪挽留道:“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这次多住两天, 我和你妈妈也好多聊聊天。转眼我们年纪都大了,这样见面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她这话说的伤感, 许东来也不好坚辞, 笑道:“伯母, 那我多留一天,也陪陪您老人家, 后面学校有事, 确实真不能再逗留了。”他现在是南省朱市一个中专学校里的副校长,平时校务还挺多的。
沈凤仪笑道:“行,行。”又望着妯娌道:“看到东来,我就想到他们兄弟小的时候, 转眼之间, 他们也都有了白发了。”
包静虹点头道:“可不是嘛?我们见一回少一回,等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在了,他们兄弟之间,怕是也不大走动了。”
这话,却是戳到了沈凤仪的心病上来。
上次小儿子回来,和长子闹得不愉快, 隔了这么两三个月了, 兄弟俩也没有一点缓和的意思, 这还是她在的时候呢!
就听许东来开口, 说今天想去找堂哥聊聊天,沈凤仪握着他的手道:“东来, 你堂哥那边,也劳你多劝劝。”
“好的,伯母,你放心。”
沈凤仪点了点头,也没好多说。
今天不赶着去哪里,早饭大家都吃得比较悠闲,许东来问了几句小华的情况,得知她中专上了一学期就进了工厂,笑道:“先去历练历练也好,你才十七岁,人生还长着呢!”
许小华觉得她的论调和其他人不一样,笑问道:“叔,你不觉得我这年纪不读书,不拿文凭有些可惜吗?”东来叔和她不一样,她是知道后面时代的走向。不然,她怕是也无法说服自己,不读书进工厂。
许东来笑道:“这事放在别人家,可能有些稀奇,放在我们家,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你奶奶和爸妈都没告诉你,你爷爷年轻时候的故事?”
许小华摇摇头,“没有。”
就听许东来道:“你爷爷17岁的时候,从省师范馆毕业,就去乡下小学教了几年书,后来官方选拔人才去国外学习进修,你爷爷通过了选拔。”说到这里,问小华道:“你爷爷第一次在国外待了有五年吧,你觉得他拿了几个学位?”
许小华想了一下,“三个?”那个年代出国的人,都特别拼,拿两个都是正常的,听堂叔这语气,肯定不是两个。
许东来笑着摇头道:“一个都没有。他认为文凭不重要,真才实学才重要,头几年,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却没有拿到一个学校的最终文凭,后来辛亥革命爆发,他跟着同学们一块回来攻打南京政府了,辛亥革命结束,他又离开了军队,去办报纸。后面得罪了当权派,被下大牢,经过同学们营救,又逃到了国外。这次去学经济,倒是拿了个文凭……”
许小华渐渐就听入了迷,她想不到爷爷还有这样传奇的人生,忍不住和东来叔道:“奶奶只告诉我,爷爷后来在大学教书。”
许东来笑道:“那是最后的事了,你爷爷后来对政治失望透顶,一心著书立说,”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我说,你中学毕业不接着读书,在别人家可能稀奇,在我们家一点儿都不稀奇,你爷爷要是健在,绝不会多说什么的。”
许东来说这些,是看出来这个孩子对于自己不读书的事儿,似乎还有些自责,觉得像是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一样。
但是在许东来看来,学历低点高点,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这个孩子走在向善、向好的路上就行。
每个人都会受制于时代和年龄,顾虑事情不可能十全十美,唯一的评判标准,大概就是是否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小华想进工厂,并且在这条路上一直努力着,他觉得就很好了。
许小华知道,堂叔说这些有宽慰她的意思,点头笑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叔。”
堂叔的这一番话,却是解开了小华的一个心结。特别是她和庆元哥订婚以后,俩人之间的差距,让她心底也有过些许茫然。
饭后,许东来和许小华一起出门,问她道:“你爸最近还好吗?”
“还好,春节的时候,回来待了一些天。”
许东来点点头,“你大伯当时也没回来住吧?”
“没有,从去年年底大伯一家搬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住过了。”听到这句,她就猜到,堂叔接下来大概要和她说什么。
果然就听堂叔开口道:“小华,你爷爷生前,对我们这些侄子、侄女都很好,但凡谁家困难些,你爷爷都会给出学费和生活费。所以,小华,我也多嘴劝两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也别往心里去。”
“叔,你这话就客气了,你尽管说。”
“你大伯是个好人,就是性子温和些,可能耳根子也软,他前头那个女儿,毕竟不是亲生的,现在又离了婚,说是孤家寡人也不为过,要是再兄弟反目,对你大伯来说,创伤也太大了些。”他这次过来,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堂哥,忽然就有些衰老、颓丧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这几个堂兄弟,小时候一起在老家待过,虽说是堂兄弟,感情比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他觉得怀安大哥和九思之间的事儿,不能这么一直僵着不提,还得有个中间人来说和说和。
想到这里,和堂侄女道:“小华,你大伯和你爸爸之间的关系,你是关键。”
许小华点点头道:“叔,我明白了。”这件事,许小华一直没有分心去想,有时候看到大伯局促地站在她跟前,她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但是她又知道,即便曹云霞和大伯离婚了,在大伯心里,许呦呦仍是他的女儿。
这是一个难解的结。
两个人在胡同口就分开了,许东来径直去了外文出版社,到了大门口,做了登记,就请门卫帮忙喊许怀安出来。
不想,他等人的时候,过来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同志,旁边跟着的姑娘,他望着觉得有些面熟,心里正犹疑着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就听那姑娘也和门卫说了“许怀安”的名字。
许东来笑着喊了一声:“呦呦?”
许呦呦一愣,转头望着许东来,不过半分钟光景,就把人认了出来,“堂叔,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京市啊?是找我爸爸有什么事吗?”
“过来给你爷爷和太奶奶上坟,你爸现在不在家里住,这不,想找他唠嗑还得来单位堵人。”
许呦呦听他话音,猜他已经知道了她们家的事,脸上的笑意不由浅了些,微微垂眸道:“我也是来找我爸的,”很快又抬起头道:“堂叔,你难得来一趟,今天我请你和爸爸吃午饭吧!”
她想着,就是看在堂叔的面上,她爸今天估计也不会让她难堪。
许东来看向了吴庆军,笑着问道:“呦呦,这位同志是?”
许呦呦抿了抿唇,笑道:“堂叔,这是我……我爱人,我们前几天领的证,还没和我爸说呢,一会儿看到了我爸,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我怕他生气。”
这意思就是,许怀安不知道她结婚了?
许东来一时有些哑然,堂哥对这个女儿怎么样,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前些年他每次来京市,必然要听堂哥说好些女儿的情况,从学业、交友、心理状况,无一不上心。在他看来,即便是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到堂哥这样。现在这孩子结婚了,都不提前和她爸爸说一声?
此时对上许呦呦略有些忐忑的眼神,许东来心头不由一哂,微微笑着,没有说应,也没有说不应。
很快许怀安就出来了,看到许呦呦也在,还愣了一下,略过她,径直问许东来道:“东来,今天怎么有空来?”
“伯母留我们再住一天,我闲着没事,想着来找你唠唠,”说着,指着旁边的许呦呦道:“刚巧碰到了呦呦,说是有事要和你说呢!”
许怀安望了一眼呦呦和吴庆军,想到妈妈前天和他说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语气也淡淡的,“呦呦,你们有什么事?”
对上爸爸探询的眼神,许呦呦不觉低下了头。
吴庆军见呦呦不吱声,知道她是不敢说,主动开口道:“爸,今天我和呦呦来,是想和您一起吃个饭,再者,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说到这里,吴庆军望了一眼呦呦,“爸,我和呦呦结婚了。”
许怀安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皱着眉问道:“什么?”
许呦呦鼓足了勇气道:“爸,我和庆军结婚了,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许怀安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觉得心口有些悲凉,婚姻大事,这个孩子都是事后才和他提起。
短暂的愣怔过后,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祝贺你们喜结连理。至于吃饭的事,就不必了,你们刚成家,需要置办的东西也多,手头上留些钱吧!今天我不陪你们多聊了,你们堂叔从南省过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兄弟俩叙叙旧。”
吴庆军见他没生气,立即笑道:“爸,那等下回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一块儿吃个饭。”
许怀安点点头。
吴庆军就拉着许呦呦走了。
许呦呦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爸爸,见爸爸也正在看她,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她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眼眶微微泛红,喊了一声:“爸!”
许怀安没有应,转头和许东来道:“东来,走,去我们单位坐会儿。”
许呦呦望着他和堂叔的背影,颤着声道:“庆军,爸爸这回怕是真生我的气了。”
她了解爸爸,如果爸爸骂她一顿,或者气得扭头就走开,说明爸爸还是在乎她这个女儿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客客气气的,话语里挑不出错来,却像是应付客人一样。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应该还是会在上周三那天与庆军领证。
因为,再早三天,她在庆军的宿舍里,看到了一封庆军姐姐的信,循循善诱地劝说他能及时止损,不要伤了父亲和母亲的心。
在这封信里,庆军姐姐描写了很多庆军小时候的事,说他们一家人多么团结,多么相亲相爱,说父母这回之所以这样激烈地反对他的婚事,完全是事出有因,希望庆军能够仔细考虑,若是因此而和父母隔阂、影响前途,则悔之晚矣。
她当时看完,脑子里就一阵天旋地转。
她心里是并不怎么怕庆军妈妈的,庆军妈妈性格刚硬,说话、做事都不给人留余地,她自幼就知道,这样的性格容易吃亏,事实也是如此,在她和妈妈之间,庆军一直偏向她。
现在庆军的姐姐,显然是想和他打感情牌,而且部队里还有个卫沁雪……
放下了那封信,她心里就有了孤注一掷的想法。
当天,庆军从食堂打饭回来,她什么都没说,很平静地和他一起吃完了饭。然后装作随口的样子,问起了结婚报告的事儿,见庆军还支支吾吾的,不给她一个准话,她立即就红着眼眶,提了一句俩人已经亲密接触过,如果部队里不批的话,她以后也没脸再见人。
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庆军自觉理亏。
那天下午,庆军就去找了团长和政委。周三,庆军一早跑到浅水胡同来,说部队里批了他的结婚报告,俩人立即就去领了结婚证。
等她领了证回去,妈妈就和她道:“呦呦,酒席可以后面再补办,但是你现在得先住过去,庆军父母不同意,也就是和儿子拗着劲儿而已,一旦你们有了孩子,庆军爸妈就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会再说什么。”
她心里本来还有些犹豫,和妈妈道:“妈,我现在刚工作不久,要是这时候有了孩子,可能会影响我自己的前途。”
妈妈却打包票说,会给她带孩子,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她都不用管。
前头他们还没订婚的时候,庆军就申请了一个小两室的房子,那边早就批了下来,在妈妈的叮嘱和催促下,她周五就搬到了空军大院的家属院去。
这一步,她已经切实地走了过来。领证的那天,她就和自己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不会后悔。
只是现在,面对爸爸的冷淡和漠然,她心里还是不禁有些伤感,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爸爸办公室的窗户。
她想,她可能真的和爸爸越隔越远了。
此时,二楼的许东来,从窗户看到许呦呦走了,忍不住和堂哥道:“哥,我看呦呦的事,你以后也不要管了。就是亲生父女,女儿不听劝,一意孤行,做父亲的也只能放手。况且,你和她妈妈已经离了婚,情感上,又要隔了一层。”
许怀安没回答,苦笑着问道:“你今天来,不是和我说呦呦的吧?”
许东来笑道:“确实不是,是为了另一桩事儿。”
想到妈妈的嘱咐,许东来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问道:“哥,你还记得我表妹兰蓉吧?小时候常来我们家玩的。”
许怀安点头,“有点印象。”
许东来松了口气,“是这样的,我妈妈知道你和前嫂子离婚后,就想把兰蓉表妹介绍给你。”边说边观察着堂哥的表情。
许怀安摇头道:“东来,如果你是来问我的意见,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准备再婚。”
许东来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和我妈说了,这事没戏,她老人家非不死心,让我来问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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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一早,许小华陪着奶奶送小奶奶母子俩上了火车,临行前,两个老人家拉着手,一个劲地抹眼泪,都有些舍不得。
包静虹还嘱咐小华道:“下半年要是有空,也带你奶奶回老家走一趟,老家还有好些亲戚,你都没见过呢,孩子,回来看看,也认认门。”
许东来又道:“小华,虽然工作了,书还是要读的,要持之以恒啊!”
许小华一一笑着应了,一直到火车开走了,祖孙俩才返身往回走。
沈凤仪和孙女道:“我和你小奶奶年轻的时候,在一个大家族里当媳妇,是共过患难的,这人上了年纪,就难免想到年轻时候的事。”
许小华问道:“奶奶,那时候爷爷出国去了,留你一个人在家,日子是不是还挺难过的?”
沈凤仪点头,“好在你爷爷没在外头沾染上吃喝嫖赌的坏习惯,也没带个新式的媳妇回来,我这才算熬出头了。”又笑道:“你不知道,那时候留洋回来离婚的,大有人在,还有人带个洋媳妇回来。”
这事,许小华也有些耳闻,祖孙俩聊了一会,许小华问奶奶道:“大伯同意和小奶奶家侄女的事儿了吗?”
沈凤仪摇头道:“没有,你东来叔还跑去问了他,你大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顿了一下又道:“这事儿,我心里也不愿意,前头一个曹云霞,闹得我都头疼。那曹云霞和许呦呦还是在咱们家住了十来年的。你小奶奶家的侄女儿好是好,但毕竟前头也有个孩子,这女人呐,一旦有了孩子,在她心里,什么人都只能往后靠,这门亲事要是成了,你大伯怕也是给人家做嫁衣裳。”
沈凤仪没说的是,这家里要是再来两个生人,人家母子俩一条心,她们这些都像是外人一样,真要有什么矛盾,这日子她都没法想。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想过过清静日子。
话说到这里,许小华忽然想起来许呦呦的事,“奶奶,你知道许呦呦结婚了吗?”
“不知道,和那个姓吴的空军吗?”
“嗯!沁雪说的。”
沈凤仪微微哼了一声,“怪不得那天和我说,以后有我求她的时候呢,这是真的攀上高枝了。要是以后遇到了事,也能有些骨气,不去找你大伯,我心里还高看她两分。”
俩人刚出火车站,不意就看到许怀安匆匆地赶来,手上还提着许多东西,沈凤仪喊住了他,“是来送你婶子和东来的吗?”
“是的,妈,我记错时间了,火车是不是开走了?”
“刚走了,回去吧!”
许怀安就把手上的罐头、糕点一股脑地塞到了小华手上,“小华带回去吃。”
许小华刚要推辞,沈凤仪拦住她道:“你伯伯给的,你收着。你这个亲侄女儿,还不能吃他点东西吗?”
许怀安点头道:“是,小华,你奶奶说的没错。”望着小华的眼睛,有些泛红,很快就道:“妈,那我先去上班了。”
说着,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沈凤仪望了一眼孙女手上的东西,轻声道:“给你,你就收着,不收着,也是便宜了别人。你这还是亲侄女呢,那些人算什么?”
忽而和孙女道:“最好那个小吴能靠得住,养得起曹云霞,不然你看吧,早晚有许呦呦回来挖你大伯棺材本的时候。”
“奶奶,曹云霞和大伯离婚的时候,不是分了钱吗?”
沈凤仪冷哼道:“那些钱算什么?要供她花销,还要供不要脸的男人花销,可经不住多少天。”
许小华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奶奶说的话。
沈凤仪拍拍她的手道:“你还小呢,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要脸不要皮的。”
许小华试探着问道:“奶奶,你怎么知道的?”在她看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曹云霞自个怕是藏掖着的,怎么会闹得连奶奶都知道?
“你叶奶奶有风湿的毛病,经常要去医院换药,上个月在医院里碰到曹云霞陪着一个男人看病,转头说给我听了。我觉得晦气,就没和你们提。”
缓了一会,又和孙女道:“许呦呦这么急着结婚,未必没有她妈妈怂恿的成分在,你等着看吧,这姑娘迟早会后悔的。”她现在只希望长子能早些醒悟过来。
如果不是兰蓉也带着个孩子,这门亲事,她还真想同意,找个厉害的把老大管管。她实在是给曹云霞那一对母女搞怕了,轻易不敢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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