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才,正是在下。
孟临知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闻逍,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你们现在砌城墙用的是糯米石灰浆吧?”
闻逍叹了口气:“城墙这种朝廷出资的防御类建筑,按要求肯定得用糯米砂浆,但也不排除有人中饱私囊、偷梁换柱的可能性。”
但看现在这一铁锹下去就碎成渣的样子,显然不会是糯米砂浆,更可能是用的以前的石灰砂浆。
在糯米砂浆被发明之前,石灰砂浆是齐国最主要的砂浆,它成本低廉适用性高,但耐水性很差,一受潮便容易腐坏。
而糯米砂浆不仅耐水性好,而且强度也更大,用它黏合的建筑都非常结实,只是糯米价格昂贵,普通百姓哪舍得用糯米去砌墙,只有朝廷出资时才会如此财大气粗地用上糯米砂浆。
但现在,这砌城墙时要用到的糯米显然已经被人贪墨了,甚至连中间本该坚实的墙体也形同虚设。
缈州城这城墙建造了已经有快八十年了,当年参与建造的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估计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到这个时候也没有再追究当年之事的意义。
孟临知就这么看着领头之人贯通城墙,带着车架悄无声息地穿过城墙来到缈州城外。
领头冲着后面的人低声道:“动作快点!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一个新人犹豫道:“戴哥,咱这么做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孙戴不耐烦地瞪他一眼,新来的就是事多:“我们都干了这么多次了,哪次被发现过?而且这上下都打点过了,就算真被附近的守军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附近都是他们的人,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要不是这附近没城门,他都想让守军直接开门放他们走了。
一阵刺骨的冷风刮过,孙戴紧了紧衣服,他看着黑沉沉的天际,总感觉心中有些沉闷。
他转回头,继续盯着马车一架架通过城墙上的洞,直到确认所有马匹都通过了,他才转头对刚才那个新人道:“你留下来守着这洞口,之前教过你的,都会吧?”
新人连忙点头,感觉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会的!”
孙戴叮嘱道:“记得别暴露自己……行了,我们先走了。”
这新人也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他眼睁睁看着孙戴带着人马抛下他逐渐远离,心里却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便真的只是按孙戴的说法在地上,戴上帽子揣着手监视四周的情况。
闻逍看着他的动作,挥手给后面的禁军比了个手势。
一队禁军霎时贴着墙角鱼贯而出,趁那新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他逮捕,那人惊慌失措道:“你们是谁!”
潘和越突然上前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那人嗯嗯地挣扎两下,就被潘和越一手死死摁在地上。
不远处城墙上的守军听到声响,忙想看看是谁在城内造次,但他刚在城楼上探出脑袋,就看到城墙下站着满满一排弓箭手,他们早已拉满弓,锐利的箭头径直地对着他的脑袋,只等他一动便会放出射杀他的冷箭。
守军被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最后被登上城墙的禁军给绑了下来的。
禁军行动迅速,几乎没发出什么动静,没费多少功夫就已经把这两人都捉拿归案。只有新人犹自挣扎着,发出着呜咽的动静。
闻逍在他身前蹲下,示意潘和越松开他的嘴,谁知那新人得了一点自由,便立刻鬼哭狼嚎起来:“你们松开我!救命,救命!”
闻逍差点被逗笑了,他唰地一把抽出剑,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脸:“‘救命’?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还敢叫人来救命?”
那人被闻逍的剑吓出了一身冷汗,他闭上嘴把脖子往后缩了缩,不由把闻逍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看看一身胄甲的禁军,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你、你们是官府的人?”
闻逍:“说说吧,你们准备把货卖给谁?”
那人颤抖着声线道:“我、我是不会说的……”
“不说?”闻逍冷笑一声,恐吓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让你独自守在这儿,当真以为他们这趟走了,还会回来找你?”
那人心慌了,勉强保持冷静道:“不、不可能,戴哥他们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会让你一个新人,独自守在这儿。”
那人心里一琢磨,不由顺着闻逍的逻辑往下想去,他霎时乱了方寸,整个人发起抖来,嘴里碎碎念着:“不可能,不会……肯定不会的……”但心下却已经信了大半。
闻逍虽是信口胡诌,但偏偏一点都不心虚,甚至还趁胜追击:“念在你是第一次,趁早坦白,或许可以给你留条活路。”
那人咽了口口水,紧张道:“是郭叡……我听说他们要和梁国的郭叡交易……”
郭叡,梁军的二把手。
闻逍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问孟临知道:“你说我们趁这个机会直接偷袭梁军拿回诸扬县,怎么样?”
偷袭?
孟临知有些犹豫,这附近已经靠近失守的诸扬县,如果成功,他们确实有机会能成功拿回诸扬县,但问题是他们人手有限,真的能同时兼顾捉拿孙氏走私的证据和偷袭梁军这两件事吗?
孟临知心里有些没底,但要领兵之人毕竟不是他而是闻逍,于是他问闻逍:“你有信心吗?”
闻逍掂了掂手中的剑:“可以派人去叫援军,我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值得一试。”他说过,会在下雪之前把这些事都解决了的。
听闻逍这么说,孟临知便知道他心中是有数的,他支持道:“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吧。偷袭成不成功无所谓,这些孙氏的罪证可一定要拿下。”
闻逍了然地颔首,给身后的潘和越打了个手势,让他回去通传守军前来那禁军领命后急匆匆地便赶回城中了。
看着潘和越离开的身影,孟临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让他叫的哪里的守军?”
虽然这里离诸扬县更近,叫那边的守军来显然更方便,但现在诸扬已经成了崔济开的地盘,到处都是崔济开的眼线,去那儿叫援军等于是自投罗网。
闻逍了然道:“放心,我让他去金阳县叫的守军。”
和诸扬县相对的,现在金阳这一带已经尽在闻逍的掌控之中,窦咸等禁军也一直驻守在那儿。虽然金阳离这儿有一定的距离,但是闻逍宁愿叫信得过的人来,也不想惊动崔济开打草惊蛇。
安排妥当此事,一行人继续追踪孙氏商队,最后在他们身后停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孟临知紧盯着实景地图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他都开始打瞌睡时,一队兵马突然从梁国方向缓缓驶来。
孟临知一下来了精神,他提醒闻逍道:“来了来了。”
闻逍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他算了算时间,不由皱起眉:“金阳那边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孟临知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景象:“放心,他们免不了要交涉一番,实在赶不上,就先把人全抓了再说,反正来的梁军也不多。”
他们这一行约有百余人,但那边的梁军和孙氏之人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十,想抓他们并非难事。
而这时,梁军和孙氏商队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梁军领队郭叡远远瞧见孙戴,心中想着这蠢货又来给他们送货了,但嘴上却道:“孙兄,好久不见。”
“郭将军,”孙戴冲他挥了挥手,走上前迎接郭叡,“这不是前段时间两军交战,我们就不方便过来了嘛。”
郭叡翻身下马,还不忘调侃道:“你让我这一通好等。”
“哟,给我们郭将军等着急了?”孙戴笑了一声,只是眼睛中却没什么笑意,“既然如此,梁军之前又何故突然偷袭诸扬呢?这可跟我们当时说好的不一样,你们这样可不厚道。”
当初崔氏孙氏跟梁军做生意时,明明约定了在崔济开崔将军驻守缈州时绝不主动进攻,现在却出尔反尔,这事可给他们孙氏和背后的崔氏带来了不少麻烦。
郭叡呵呵笑了一声,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元将军自有打算,哪容得下我这个手下置喙,我自然只有领命的份。”
两人话里有话地交谈了一番,最后还是郭叡搓手道:“那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有多少马和货?”
孙戴虽然对梁军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上面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没有多嘴的权力。
他只是介绍道:“这次共四百匹马,一百车兵器,分四批送来,这是第一批。”
若是有任何一个缈州官员在此,听到这个数字定然会惊掉下巴,可郭叡却对这个数字还有些不满意:“兵器才一百车?只有以往的一半?”
孙戴看着郭叡这贪得无厌的样子,忍不住道心生厌恶:“郭将军,今时不同往日,最近皇帝可把他的好儿子派来缈州监军了,我们现在也得低调行事啊。”
“就那个叫闻逍的?”郭叡毫不走心地恭维道,“怎么,你们崔氏和孙氏这么厉害,还怕他一个还没及冠的小子?”
孙戴阴阳怪气道:“郭将军说得倒是轻巧,就这么个‘小子’,之前不也在金阳把你们打得落荒而逃?”
郭叡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过来,他劝自己今天不能起冲突,把这些货带回去才是要紧事。
于是郭叡压下自己的火气,挥手让自己的手下去验货,自己则站在一旁,摸了摸一匹盺州马的鬃毛。
盺州马的鬃毛厚实又顺滑,已经拉了半天的马车,但眼睛仍旧又明又亮,即使是不懂马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郭叡露出了嫉妒的表情,这么好的马,怎么他们梁国就培育不出来呢?
但看着看着,郭叡察觉到了一些不对:这马为什么老是朝着一个地方看?
他顺着盺州马的眼睛看去,只见那里是一片废旧的屋子,天色黑黑沉沉,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郭叡刚准备收回视线,但忽然间那早已废弃的破房子里忽然亮起了火光,一队人马诡异地从旧房子中破门而出,径直地冲他们而来。
郭叡瞳孔紧缩,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左转,但仅仅几秒钟后他便回过神来,高声道:“有埋伏,快撤!”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郭叡和孙戴等人跨上马想要逃窜,但闻逍率军兵分三路分头包抄,骑兵们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梁军和孙氏共五十七人全部落网。
郭叡被人压着跪在地上,他愤恨的眼神盯着为首的闻逍,咬牙道:
“你便是闻逍?”
闻逍驾着马走上前,春风得意地轻笑道:“不才,正是在下。”
第52章
他在啊,只是你看不到他罢了。
闻逍坐在马上单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郭叡:“怎么,郭将军也知道我?”
郭叡嗤笑一声,不知道闻逍在装什么:“齐国晋王殿下的大名,自是听说过的。”
“哦,只是这样?”闻逍叹了口气,语调听起来还有些遗憾,“我还当是之前我领军大败郭将军于金阳,让郭将军记住我了呢。”
郭叡咬着牙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让这小子赢了一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虽然郭叡现在马失前蹄被闻逍逮了,但他也知道自己位高权重,在梁军中算是个知道诸多机密的重要人物,即使闻逍抓了他也不会随便将他处死,他恨恨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这小儿别指望我会透露什么……”
“来人,”谁知闻逍压根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直接打断道,“把他衣服扒了。”
郭叡:?
郭叡霎时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扯一扯自己的衣服,但他被禁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双手也被反剪在背后,他心跳倏地快了起来,不由紧张这好端端地当众扒他衣服干嘛?
孟临知简直要被郭叡的表情笑死,他对闻逍道:“你这也太像个恶霸了。”
闻逍也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又有些无语:“他这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想强抢民男。”都干到梁军二把手的位置了,怎么会连他想干什么都猜不到。
“谁让你上来就要扒人家衣服啊,多招人误会。”
孟临知笑着,忽然注意到身后传来了阵阵动静,他调转视角一看,果然是金阳县的援兵来了,只见窦咸在潘和越的带领下,领着一整队援兵策马而来,堪堪停在闻逍等人的后方。
窦咸下马小跑到闻逍身边,气喘吁吁道:“殿下,末将没来迟吧?”
“来得正好,”闻逍看了看窦咸和郭叡,只觉得两人身形相似,计策涌上心头,便道,“你去把郭将军的衣服扒了,自己套上。”
“啊?哦。”
窦咸愣了一下,联想到之前潘和越说的要回攻诸扬县一事,才明白闻逍的用意。
他听话地走上前就要扒下郭叡的衣物,而这郭叡也不是真傻子,听到这儿他终于明白闻逍的打算了,顿时疯狂地挣扎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窦咸狞笑一声,一脸阴险地走上前,“你这会儿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几人摁住郭叡,不顾他挣扎的动作,便利索地将他身上的衣物扒下。还有几个禁军曾在郭叡手下吃过亏,这会儿虽然闻逍没让他们对郭叡动什么刑,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趁此机会报复一把,暗中给郭叡送了几拳几脚。
窦咸就站在一旁,他大喇喇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将郭叡的衣服穿上,还把发型也整理成了郭叡等梁国人的打扮,不仅是窦咸,还有其他几十个战士也换纷纷上了梁军的装扮。
待众人收拾妥当,窦咸询问闻逍的意见:“殿下,这样行吗?”
这一伙人站在一起,只要不细看脸,从远处竟完全看不出这是伪装成梁军的齐国战士,孟临知在后方点头认可:“非常可以!”
闻逍笑了一声,传达孟临知的意思:“不错。”
窦咸挠挠头,不知道闻逍在笑什么,但也不敢问,此时此刻他不由有些想念孟临知:“殿下,今天孟大人没跟着您一起来?”
闻逍挑眉,他明白窦咸多少知道些孟临知与众不同之处,便故意道:“他在啊,只是你看不到他罢了。”
窦咸微怔:不愧是孟大人呢,他就知道!
窦咸几乎是立刻便信了,他忙对着虚空道:“那孟大人,等会你得保佑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啊,就跟上次我们被梁军偷袭那会一样!”
孟临知看着背对着他的窦咸,一时间有些无语,这小子是完全不知道他在什么方位啊,竟然就留给他一个背影,也不知道在对着空气说什么。
但按照闻逍的计划,等会窦咸就得伪装成郭叡,装作交易完成后领着其他伪装好的士兵,带着孙氏的车架回诸扬县,而车架中的兵器早已被卸下,车上载着的是齐国战士。
而进城之后,窦咸需要带着这一帮人马作为先遣部队,闯进已经失守的诸扬县,为后续闻逍领兵突袭做好接应,这任务不仅难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把命丢了。
孟临知也不想让这群无辜的战士和禁军去送命,他掏出来之前兑换的另一罐催泪瓦斯,让闻逍转交给窦咸,还递了句话给他:“知道怎么用吧?”
窦咸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孟临知真会帮他,但谁知下一刻,就在闻逍凭空拿出那瓶似曾相识的“武器”时,他还是不由睁大了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孟大人上次就是用的这玩意儿逼退了即将追上他们的梁军!
窦咸曾经近距离地观察过这催泪瓦斯的功效,不仅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也知道它的用处,忙宝贝似的把瓶身放进了怀里。这显然是孟临知听到他的话后给他的,窦咸想到这儿不由感动道:“孟大人你真在啊!太感谢了。”
“哎,”孟临知忍不住叹了口气了,“能平安回来就好。”
.
深夜,已经易主的诸扬县□□有两万梁国守军,守军们虽是轮班守城,但随着夜深,没人觉得齐国会在这个时候攻城,大伙的精神也不大好,个个都是昏昏欲睡。
一个守卫就坐在城门边,他知道今晚郭将军出去交易军队物资了,晚上轮值的守卫应该实时把控郭叡等人的动向,及时开关城门,但大家都昏昏沉沉地再打瞌睡。
连小守卫也不例外,他就这么坐着城门边脑袋一点一点的,一边等着郭叡回城的信号,一边不知道何时会睡着。
但郭叡这次的行动明显比以往磨蹭了不少,守卫就这么等了半天,直到他都开始怀疑郭叡是不是碰上什么意外之时,一阵马蹄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怎么城墙上没人通报情况?
守卫无奈地爬上城墙,就看到城墙上几个轮值的同僚也在打着瞌睡,而远处,一队穿着他们梁军衣物的人马正缓缓赶来,后面还坠着一大批齐国来的马车。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装扮和场景,但守卫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这时,领头的“郭叡”又放出了他们约定好的信号证明自己的身份,直到这会儿守卫才松了口气,连暗号都知道,应当就是郭将军回来了,看来是他在自己吓自己了。
他叫醒了其他守卫才爬下城楼,一同帮回城的“郭叡”把城门打开,随后便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等众人回来。
片刻功夫,“郭叡”就驾着马来到了城门口,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回“郭叡”在抵达城门口时没有减速,反而还一夹马肚加速冲进了城门。
还不待守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眼前剑光一闪,便眼睁睁看着“郭叡”从身侧拔出了剑,一下便割下了自己身旁同僚的脑袋。
守卫瞳孔紧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甚至失去了大叫的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同僚仓促拔刀应战,大声呼救传信却一个个被杀害,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守卫颤抖着手想要拔出武器,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与他穿着同样战袍、梳着同样发型的战士早就盯上了他,在他拔剑之前便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守卫身体向后倒去,却也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杀他之人的长相——对方明显不是出城交易物资的战士,甚至不是梁国人,而是……齐国人!
在意识到这一刻的同时,守卫已经来不及再思索更多事,他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道:“有敌袭!”
第53章
这么多粮草就这么烧了啊?
夜深时刻,诸扬县中驻守的兵力十分薄弱,窦咸砍翻城门守卫,领兵直接闯进了诸扬县中。
后方军营中轮值的战士终于发现了城门处的异响,他们匆忙跑出营地,却完全分辨不出究竟谁是敌军谁是自己人——
这黑灯瞎火的,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又厮杀在一起,这谁分辨得出谁是谁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加入哪一方阵营。
还好有机灵的点起了火把,营地顿时间亮堂了不少,也照亮了窦咸等人的脸,呆住的梁军们终于分辨出了这伙伪装成郭叡及其手下的齐军。
有人举起剑怒道:“大家伙儿上,他们才二十多人!”
随着这一声怒号,梁军围拢着将窦咸等人包围起来,也有人不由在心里犯嘀咕,这一伙人横竖不过二十多人,竟就敢这样深入梁军营地,这是不是也太太看不起他们了,真当这诸扬县还是他们齐国人的地盘吗?
但就在这个所有人都冲向窦咸等人的危急时刻,嘭嘭的炸裂声忽然从放后传来,梁军一头雾水地回头去看,才发现那跟着齐军一起进城的马车中装的不是一箱箱兵器,而是一箱箱齐军!
守在马车中良久的齐军战士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踹开车门,从车架上飞跃而出,猛地扑向外围的梁军。
梁军忙相互提醒:“不好,后方还有敌军!”
“小心后面!”
原本冲锋向前的梁军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他们不知道这马车中到底藏了多少齐军,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的人头在向他们不断涌来。
有人冷汗涔涔地高声道:“快通知后方部队前来支援!”
闻言,窦咸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阻止梁军去搬援兵,反而对此乐见其成,甚至还趁此机会高声道:“弟兄们,今晚我们定能把诸扬县夺回来!”
“夺回诸扬!”
一时间,所有人厮杀在一起,诸扬县中已经乱了套,只见黄沙漫天飞舞、鲜血喷涌如注,窦咸借着微弱的火把光,堪堪避开了梁军砍下来的刀尖。
随着时间流逝,窦咸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逐渐透支,他们这一队人虽然都是精锐,但数量上并没有梁军想象得多,反倒是诸扬县后方的梁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支援。
哗——
利刃破空直斩向窦咸的脖子,窦咸咬牙抵住这劈向他的一剑,汗水滑进眼中一阵阵刺疼,但他还是忍不住向诸扬县后方眺望了一眼,心里嘀咕道,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也该开始行动了吧?
再过会儿,他们这一帮人怕是真要顶不住了!
.
与此同时,随着城中的兵力被窦咸等人吸引走,诸扬县后方的守卫霎时变得更加薄弱起来。
而几名齐军士兵早已经趁着前方一片混乱,不动声色地潜伏到了诸扬后方,一把火烧了梁军的粮草。
此时此刻,闻逍正带着大部队在诸扬县后方守着,直到看到熊熊燃起的火焰和飘向天际的白烟,他就知道是先遣部队已经成功点燃了梁军的粮草,提示他们可以准备攻城了。
闻逍问了孟临知一声:“怎么样?”
孟临知一直盯着实景地图,确认附近没有埋伏,才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行动吧。”
闻逍向后比了个手势,全军列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向诸扬县的后方城门。
就在闻逍等人抵达城门口时,只见城门好巧不巧地缓缓打开,露出了门后潘和越的面孔,他冲闻逍和一众将士挤眉弄眼:“我这时间卡得正好吧?”
闻逍瞄了一眼门后的场景,只见梁军为数不多的驻守城门的守卫已经被潘和越等人处理了,门内尸体横陈,可见刚才经过了怎样一番激烈地打斗。
闻逍点头道:“快给你们副指挥使放信号吧,再晚些他们怕是要撑不住了。”
“诶!”
潘和越得了令,动作飞快地掏出了怀里的信号弹,点燃放至高空。
这时,孟临知看着后方熊熊燃烧的粮草,露出了一脸心疼的表情:“这么多粮草就这么烧了啊?”
“嗯?怎么了吗?”闻逍一下没反应过来,攻占敌军地盘的时候烧对方粮草等于是断了对方的后路,这是一件再常见不过的事。而且前段时间临州临县送来的粮草也抵达了,让他们终于不用在吃这方面捉襟见肘,因而闻逍压根没在意这方面。
“我们人手有限,反正也运不走……”
孟临知肉疼地打断:“怎么运不走,这不有我吗!”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征粮和管理流民一事,孟临知显然比闻逍更珍惜这些粮食,几乎是一见到这粮草,他心里便已经有了打算。
闻逍这才想到孟临知是有系统的,他完全可以把梁军的粮草一锅端走。但他依然有些犹豫,他自己还得领兵去诸扬县前方,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保护孟临知,虽说后方这里现在已经被他们占领,但万一像上次撤离百姓那样出什么事怎么办?
他不太放心:“你行吗?”
孟临知笑道:“你放心,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万一真碰上敌军了打不过就逃,保命的手段我还是有的。”
“……那行,千万注意安全,”闻逍叹了口气,又把潘和越叫过来,“潘和越,等会你别跟着去前线,有件事要你去做。”
潘和越小跑过来:“殿下,有何事?”
孟临知趁乱跑出了系统空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潘和越背后,闻逍无奈地笑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此人就交给你保护了。”
潘和越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就看到孟临知那张熟悉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潘和越被吓得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活脱脱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他惊恐道:“孟大人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是没跟着一起来吗?”
孟临知眨眨眼:“我一直都在啊,只是你看不到我罢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潘和越一怔,突然想起了军中的传言,说孟大人并非凡人,之前他对这说法嗤之以鼻,现在想想该不会是真的吧?
“走,先跟我去干件要事。”
孟临知这会儿没空跟潘和越废话,一把拽过他就去拯救粮草了.
而另一头,信号弹直入高空,在诸扬县前方作战的窦咸看到那熟悉的信号,不由勾起嘴角,看来后方也很是顺利。
可这信号弹的动静不小,不仅窦咸注意到了,梁军自然也注意到了,有人不解道:“这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齐军的信号。”
“齐军?”
这信号弹射出的方向分明是后方城门,难道说后方也有齐军出没?这一波又一波的,还有完没完了!
就在这时,窦咸高声道:“集合!”
一听这声音,齐军迅速开始以窦咸为中心聚拢,只见人汇聚得差不多了,窦咸便摸出了怀里的催泪瓦斯,模仿着上次孟临知的动作将它丢进了敌军的人堆中。
一股白烟逐渐弥漫开,在梁军还在疑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后方的信号弹又是怎么回事时,只听到窦咸一句“撤”,齐军便纷纷转攻为守,步调一致地捂住口鼻往城门口撤离。
什么情况?
梁军这回彻底蒙了,这突袭到一半现在又突然撤退?
面对窦咸等人诡异的行踪,梁军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他们离开,他们一路追踪就要把窦咸等人都抓回来。但就在这一动一静之间,梁军士兵吸入了大量催泪瓦斯,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肺和喉咙口都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人在他们身体里点了一把火。
这股无名之火很快便点燃全身,有人痛苦地捂住脸从马上跌下,但更多的人却是被马匹甩到地上,又被发狂的马群狠踩了几脚,有人竟当场被自己的坐骑踩踏而死。
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窦咸等人便趁着这一片混乱,不费吹灰之力地跑出了诸扬县中。但没人知道的是,他们并非真正撤离,在出了城门后他们便调转方向,径直奔去诸扬县后方与大部队集合。
但催泪瓦斯毕竟是无差别攻击,齐军中也有不少战士被催泪瓦斯熏得浑身疼痛,窦咸自己更是首当其冲吸了不少催泪瓦斯,只感觉有人攥紧了他的肺让他无法呼吸,痛苦到几乎没办法行走。
好在齐军吸入催泪瓦斯的人不多,众人互帮互助,总算狼狈地跑进了诸扬县后方。
窦咸一进后方大本营便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心想原来这劳什子的“催泪瓦斯”这么恐怖,这也太痛了吧!
窦咸窝在地上,很想问问孟临知究竟要怎么解开这毒气,但这时候孟大人应该跟着晋王殿下一起去前线了吧。
就在窦咸东想西想之时,一盆凉水忽然从天而降,窦咸猝不及防被兜头灌了一桶水,呛着咳嗽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勉强睁开眼,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泼他水,却发现眼前之人竟是潘和越。
窦咸喘了几口粗气,没好气地指着潘和越骂道:“你小子,要造反了是吧!”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潘和越忙收敛起脸上看乐子的表情,摆手否认道:“孟大人之前说过,泼水能缓解症状啊。”
窦咸深吸一口气,刚想骂潘和越这小子还敢搬出孟临知压他,但他眼睛一眨,才发现潘和越身旁站着的人看起来还真有些像孟临知。
一时间窦咸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捂着脸痛苦道:“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怎么能看到孟大人了?”
孟大人不是说这玩意儿吸了不会死的吗,该不会是骗他的吧!
而站在潘和越身旁的孟临知人一僵,心想怎么吸个催泪瓦斯还开始说胡话了?
潘和越在一旁给孟临知递了个眼色:不然再泼一盆水给他醒醒神?
第54章
闻逍忍不住用手背贴了一下孟临知的脖子,只感觉手下一片冰凉。
潘和越提了一桶水蓄势待发,整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在关键时刻窦咸终于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感觉眼部的灼烧感终于退去,视线也总算清晰了一些。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两人,半晌后才看清孟临知的身影,如释重负道:“不是,孟大人,还真是你啊?”
“你还当是见鬼了啊?”孟临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先恭喜窦大人死里逃生,我那催泪瓦斯好用吧?”
“别提了,这催泪瓦斯是真猛,”窦咸声音嘶哑,痛苦又夸张地道,“我感觉我现在跟死了也差不多。”
“这话说的,”孟临知和潘和越合力扶起窦咸,给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多用水冲冲,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很快就好啦。”
孟临知递了张湿帕子让窦咸捂住脸,窦咸缓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感觉身体里那股灼烧感在逐渐退去,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孟临知:“孟大人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跟着晋……”
窦咸说到一半又顿住了,他瞥了一眼潘和越,总感觉下面的话不方便讲,他就想打个马虎眼带过这个话题。
谁知潘和越却一下兴奋起来,他激动地在窦咸肩膀上锤了两下:“窦哥,你明知道孟大人的身份,怎么也不跟我说!”
“嘶,你小子是真想谋杀我啊?”潘和越这两下可没收着力气,窦咸被锤得龇牙咧嘴,偏偏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孟大人什么身份?”
“别装了,我刚才都看到了,”潘和越比划道,“刚才我跟着孟大人跑去偷梁军的粮草,他就那么一挥手,所有粮草都原地消失了。窦哥,当时就是你老说孟大人绝非凡人的吧,我当时还不信,没想到孟大人竟然真这么厉害,跟话本里的神仙有的一拼啊!”
窦咸心虚地瞄了孟临知一眼,他就是想吹一吹孟临知,谁知道这一传十十传百,搞得大家都知道了。
孟临知在一旁和善微笑,刚才闻逍派潘和越保护他,他也没法避着潘和越把粮食收起来,让他看见就看见吧。谁知道潘和越这嘴是真能吹啊,不愧和窦咸是师徒,真是一脉相承。
孟临知扭过头不想再和这两人多废话,他刚准备去关注一下其他战士们的情况,忽然隐约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正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但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孟临知心中一阵古怪,他打开实景地图,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间院子中发现了异常——
只见那院子里有个水缸,这水缸有些破旧,顶部甚至有一道裂缝,而这道裂缝背后,竟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孟临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水缸里还藏着个人。
他小心地跟潘和越低声言明此事,并叮嘱他不要声张。好在潘和越这时候还是靠谱的,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实则找了个视野盲区,和同僚一个猛冲踹翻了水缸。
“啊!”
原本躲藏在水缸中的人顿时滚了出来,他的身体扎在碎裂的水缸碎片上,发出痛苦的哀嚎,孟临知注意到他怀中抱了什么,忙道:“快摁住他!”
潘和越等人立刻手脚并用,连忙捂住此人的嘴并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人显然是个梁军,孟临知皱着眉:“他怀里的是什么?”
那人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潘和越却粗暴地挖出了他怀里的东西,却在看清那玩意儿后一激灵,连忙把那东西抱进怀里不敢松开分毫。
他快步走回孟临知身边,孟临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这是……霹雳炮?”
潘和越凝重地点点头。
霹雳炮,齐国出产的热武器,类似于现代的炸弹。但这玩意儿放在齐国都还是个稀罕物,却已经被梁军用上了。
孟临知冷笑一声,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崔铮卢干的好事。
霹雳炮的杀伤力极强,他都不敢想象万一刚才此人若是真点燃了这个霹雳炮怎么办?他们这一群人都得陪葬。
潘和越也一阵后怕:“孟大人,幸好你眼尖。”
孟临知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快安排人在城中一寸一寸地排查,看城里是否还有藏在暗处的梁军。”
“是!”.
与此同时,诸扬县前线。
窦咸丢下的催泪瓦斯炸出的白烟到现在都没散去,原本离窦咸等人最近的梁军和战马倒成一片堵住了去路,而后方的梁军士兵虽然没被催泪瓦斯波及,但看着这一地狼藉,心中也十分忌惮,生怕这是什么不知名的毒气,不敢再前进一步。
就在这时,没人注意到闻逍已经带着大部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们这一路过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几乎歼灭了所有正赶去支援的梁军部队,好不容易才抵达前线。
此刻他们借着白烟掩护,迅速兵分三路,守在一旁等待时机。
直到白烟消散在空中,趁着梁军停滞不前,齐军的号角声突然在他们四周响起,三支队伍在这一刻同时行动,从掩体后直奔向梁军。
梁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几乎被齐军包围在中间,却还是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许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有人崩溃道:“齐军刚才不是撤退了吗?”
“……是从后方攻进来的齐军,诸扬后方已经失守了!”
闻逍举起弓箭直射中此人的脑袋,那梁军战士应声倒地,闻逍放下弓箭轻声道:“什么‘失守’?我们这不过是拿回自己的地盘罢了。”
闻逍骑在马上,俯瞰着下方两军战士,高声道:“梁军诸将士,你军将领郭叡已经被捕,现在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我军不杀俘虏。”
其实齐军人数远少于驻守诸扬的梁军,但靠着多路并行的偷袭手段,直把梁军打得晕头转向,偏巧又碰上孟临知的催泪瓦斯放倒了一批人,让不少梁军都丧失了作战信心。
现在一听闻逍的话,竟真有人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而齐军也兑现承诺并未杀害这些梁军士兵,只是将他们捆起来关在一旁。
看着这副景象,越来越多的梁军犹豫起来,不由想着这仗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郭将军被抓了、后方也失守了,先不说那莫名其妙的白烟武器,光是这一茬接着一茬冒出来的齐军,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头大了,根本打不过的情况下,他们还有什么拼死抵抗的意义吗?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梁军抛下了武器,举手投降。
有人冲着他们骂道:“你们这群懦夫、叛徒!”
投降的梁军羞愧的低下头,但下一刻,他们就再也听不见那叫骂声,有人回头看去,才发现竟是刚才劝降他们的齐军首领,也就是闻逍本人,此时正拉满弓,将那些不愿意放弃抵抗的士兵一个个射杀而死。
这鲜血横飞的场景让他们噤若寒蝉地转回头,算了,懦夫叛徒又怎样?总比没了命要强。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诸扬县中的梁军死的死降的降,恍然间让人想起了那晚诸扬被梁军攻占时同样的境况,只是这次,胜利的一方属于齐国。
第二天一早,崔济开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气疯了,他难以置信:“一个晚上就被闻逍那小子打回来了?”
都尉关晔道:“据可靠消息,是这样的。”
崔济开阴沉着脸:“他是怎么出城的,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打了诸扬这么久不见任何成效,闻逍却只带了几千兵马,花了一晚上就把诸扬打回来了,这不是衬得他尸位素餐?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关晔却紧张起来:“他们……他们从孙氏常走的那条路出的城。”
“孙氏?!”
如果说刚才崔济开还只是觉得有些丢脸,但此刻一听“孙氏”两个字,他才是真正慌了神。崔济开跌倒在座位上,瞪大眼睛,一下子感觉心脏狂跳不止,孙氏牵扯重大,闻逍到底知道了多少?
“快,快传信予我二弟!”
崔济开只感觉一阵苦味从舌根散发而出,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了!.
闻逍从前线回到后方时,孟临知正撑着下巴,对着地上收缴来的霹雳炮陷入沉思。
这大冷的天,孟临知却穿着单薄,纤长的脖子裸露在外,闻逍从后面走上来,忍不住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脖子,只感觉手下一片冰凉。
闻逍蹙起眉,二话不说取了条毛领大氅披到孟临知身上:“你想冻死自己啊?”
“我不冷,”孟临知头都没回就知道是闻逍来了,“你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一切顺利,”闻逍给他紧了紧领口,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地上的霹雳炮,“这几个霹雳炮怎么了?”
这次不用孟临知回答,他身旁的潘和越便指着地上的霹雳炮道:“刚才城中后方藏了几个梁军士卒,各个抱着这霹雳炮准备与我们鱼死网破,幸好孟大人及时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闻逍也不由一阵后怕,万一这些霹雳炮真的炸了伤到孟临知怎么办?
好在孟临知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闻逍还是控制不住地攥紧拳头:“那几个梁军战士呢?”他们是不杀俘虏,但这种死士就没必要留着了。
潘和越:“已全部就地格杀。”
“……嗯,”闻逍闷声回答,但看着孟临知还盯着地上那几个霹雳炮,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道,“你还在看什么?”
孟临知转过头,语气中是克制不住的兴奋:“我在看扳倒崔氏的证据啊!”
不待闻逍回话,孟临知便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孟临知一怔,抬起头,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一片片白色的雪花簌簌地从空中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顶肩头。
这雪酝酿了一整晚终于落了下来,孟临知伸手拂去闻逍发上的雪,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闻逍笑着:“我们好像真的在下雪前把这一切都结束了。”
闻逍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是啊,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果然,几天后京中传来消息,宣闻逍回京述职。
作者有话说:
感谢Tammie宝贝的营养液!啵啵啵=3=
第55章
在这个封建时代,皇帝就是王法。孟临知和闻逍早就猜到皇帝会让他们返京,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把缈州一带的相关事务提前安排妥当,又暗中整理好有关孙氏商队走私军火兵马的证据。
缈州一连下了多日的雪,直到他们准备出发这一天,雪才终于停了。
临行前,孟临知闲来无事蹲在院子里堆雪人,闻逍就在边上帮他给雪人插上树枝做手。
孟临知在一旁指点江山:“这个手长了。”
闻逍把树枝折掉一部分,好脾气地道:“这样行了吗?”
“完美!”
孟临知还不满足,他又爬到花坛沿上,挨个把小雪人们都放到围墙上,不一会,院子的围墙上就蹲满了小雪人。
孟临知站在花坛上欣赏这临别的大作,一抬眼就越过围墙注意到远处走来了几个人,原来是盛方明等人带着沈姿来了。
孟临知看着那几人:“盛方明把沈姿带来了。”
闻逍之前答应过沈姿,只要她能帮他们时刻关注孙氏商队的行踪,便可以放她一马,现在两人即将返京,自然要在离开缈州前把这事也处理了。
孟临知跳下花坛,闻逍在旁扶了他一把,孟临知却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手,走去给几人开门。
沈姿看到门后的孟临知和闻逍,忙欠身道:“晋王殿下、孟大人。”
孟临知心情很好地拍干手上的雪水:“你之前给的线索很有用,不仅帮我们找到了需要的证据,还顺便收回了诸扬县。”
“是、是吗?”沈姿的姿态仍有些畏缩,但却不由松了口气,看孟临知这口风,她这条命应该是保下来了。
闻逍在一旁颔首接腔:“念在你戴罪立功,现在本王可以给你一个脱离奴籍、远走高飞的机会。”
沈姿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闻逍:“殿下此话当真?”当时闻逍只说了会饶她一命,可没说能助她脱离苦海,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闻逍睨她一眼,冷声道:“本王骗你做什么。”
孟临知在一旁笑眯眯:“不过在你离开之前,你必须得写一份有关崔铮卢让你陷害李淑妃以及孙氏商队相关细节的口供。”
写口供不是什么难事,沈姿忙点着头接过旁人递来的纸笔,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一字不漏地写下来交给闻逍。
闻逍只是扫了一眼那口供,便整齐叠好,将这万分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孟临知,而孟临知也自然把这口供收进了系统空间中以防丢失。
沈姿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从,但见边上的盛方明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又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孟临知顺利拿了想要的东西,和颜悦色地对沈姿道:“虽然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但你以后都需要用我们给你准备的新身份生活,从此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沈姿了,懂吗?”
沈姿哪还顾得了这么多,这原本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能离开这儿恢复自由身就已经很好了。
自从被发配至缈州后,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可以脱离苦海的一天,没想到闻逍不仅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给了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沈姿感觉鼻子泛酸,眼眶也胀胀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多谢殿下开恩。”
闻逍压根不领情:“要谢就谢孟大人。”要不是孟临知提到沈姿,他早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沈姿应声朝孟临知磕了个头,声线因激动而颤抖着:“多谢孟大人!”
当年陷害李淑妃一事沈姿并不算全然无辜,是她的贪念让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孟临知叹了口气:“以后好好做人吧。”
沈姿刚准备说什么,齐广恤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孟大人,你在吗?”
“诶,在呢,”孟临知应了一声,之前他让齐广恤有空来找他一趟,这会人来了,他便偏头对闻逍道,“那我先出去了。”
闻逍点点头,又叮嘱盛方明跟着孟临知,目送着两人走出了院子。
院外,齐广恤见孟临知出来:“孟大人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要回京城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但播种的事可不能懈怠了。”
孟临知拿出了一本簿子和一大兜种子交给齐广恤:“齐大人,这些种子的播种时间和种植注意点我都记下来了,等到明年春种的时间就麻烦你了。”
只是春种的病虫害更多,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齐广恤珍惜地接过这一大袋东西:“孟大人放心,这是利于整个缈州的要事,我定会小心行事。”
孟临知拍拍他的肩头,毫不夸张地说,齐广恤绝对是孟临知心中这整个缈州官府里最靠谱的人:“齐大人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齐广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之前那些军粮?”
这说的是孟临知之前从梁军那里薅回来的军粮,孟临知眨眨眼,小声道:“充公吧,收在缈州官府的粮仓中。”
缈州官府的粮仓前段时间为了接济流民,几乎已经掏空了,反正军中现在也不缺粮,就先紧着流民这边吧。
两人相视一笑,齐广恤道:“那先谢过孟大人了,祝孟大人一路顺风,我便不叨扰了。”
送走齐广恤,孟临知和盛方明一路往回走。
孟临知看向总板着脸的盛方明,隐约察觉到对方心情不太好,便问道:“盛副将有心事?”
盛方明心道我的心事可太多了,沈姿身上有何事?孙氏商队又是什么情况?闻逍为什么对他看似器重、却又瞒着他这么多事都不说?
但盛方明可不会对孟临知诉说自己的心事,他只是挑了其中一事:“殿下之前夜袭诸扬,怎么没喊上我?”
孟临知一顿,不由嫌弃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闻逍为什么不叫你?当然是因为戒备你啊!
可这事孟临知怎么可能直接告诉盛方明,他只得找了借口解释道:“那段时间盛副将不是顶了潘和越的班去监管重犯了吗?那儿离得远,监管重犯的人手又少,我们便没有叫你……”
盛方明不咸不淡道:“这样。”
孟临知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接受这个解释了还是觉得我在敷衍他?孟临知不由在心里念叨,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盛方明设定成这个性格!.
安排完缈州城中的事宜,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回京之路,但因为雪天行路困难,最后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年前回到京城。
一别数月,京城没什么变化,这次孟临知学聪明了,大半时间都躲在系统空间不出来,所以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之处。
两人刚准备回王府用午膳休息一阵,谁想他们前脚刚进京城,后脚皇帝就宣他们入宫,连歇都不让他们歇,孟临知和闻逍无奈地对视一眼,知道皇帝急着要扳倒崔氏,但没想到他这么急。
于是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去觐见,这是孟临知明面上第二次见皇帝,但跟上一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延和殿中,皇帝早就给他们二人准备了座椅,德顺在边上沏茶,宋朓则站在皇帝身后。
两人一进殿,皇帝便招呼他们坐下,似是关心道:“晋王在缈州待得怎么样?朕听闻你领军打了几次胜仗,还夺回了诸扬县,不错。”
闻逍微微低着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算是收获颇丰。”
两人寒暄几句,孟临知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只求皇帝最好当他不存在。但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皇帝自然不可能略过他,转过头对他道:“听说孟卿把当地的流民问题处理得很好?大齐正需要孟卿这样的青年才俊。”
其实皇帝在孟临知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友善,但孟临知每次看到皇帝那副表情时,心里都会毛毛的,总感觉对方是憋着什么坏,于是孟临知微笑着做一个花瓶:“陛下谬赞了,都是仰仗时刺史和齐长史的关照。”
好在皇帝没有追问什么,客套完后便开门见山道:“证据搜集得如何了?”
闻逍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证据呈给皇帝:“这是有关孙氏商队走私的相关证据,我们遇到了被流放至缈州的沈姿,她在服劳役时意外观察到了孙氏商队的不同之处,我们顺着她的线索一路跟踪孙氏商队,抓到了他们和梁国交易武器和战马的证据,这次还将孙氏的孙戴和梁国的郭叡一起抓回来了,定能让他们供出崔氏之事。”
皇帝眯起眼,翻看着手中的证据和口供:“果真是这样?”
在缈州这段时间中,闻逍和孟临知也会按时向皇帝透露一些有关崔氏和孙氏共同勾结梁国之事,只是一直没交出相关的证据。
这会儿听皇帝的语气,孟临知还当皇帝并未完全信任他们的话,可下一秒他就看见皇帝双臂撑在扶手上,身子微微往前倾,翘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宋朓,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拿来给晋王和孟卿看看。”
宋朓一声不吭地将一沓早就准备好的簿子交给二人。
孟临知不解地接过本子和闻逍一起翻看起来,但随着纸张不断往后翻动,孟临知却不由皱起眉头。
这一沓纸,分明就是崔铮卢犯罪的证据!
前段时间崔铮卢收到了崔济开的消息,急匆匆便开始着手销毁证据,却被早已盯上他们的宋朓逮个正着。如今再加上他们俩从缈州带回来的人证物证,崔铮卢通敌卖国已然是板上定钉之事。
但让孟临知震惊的并非此事。
有关崔铮卢勾结梁国之事的证据此刻被放在最上端,纸张柔软而澄白,一看便是最近才搜集到的证据。而后面的纸张则逐渐开始泛黄变脆,明显是有些年头了,最早的甚至能追溯到十多年前,上面同样写着一些崔氏犯其他罪的证据。
但孟临知却看得瞠目结舌,不是因为皇帝竟然能搜集到如此多的证据,而是这其中的绝大部分根本不是崔氏做的!
显然,皇帝为了扳倒崔氏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使这次闻逍和孟临知没有从缈州带回好消息,他也会用自己伪造的证据整垮崔氏。
孟临知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皇帝,皇帝注意到他的视线,颇含深意地和他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孟临知只觉得那笑容毛骨悚然,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怎么会忘了在这个封建时代,皇帝就是王法,管他有没有证据,皇帝想弄死的人,没有一个能好过的。
第56章
万一以后皇帝针对的对象变成你怎么办?
从皇宫中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或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冷,孟临知搓了搓胳膊。
闻逍关照道:“怎么,冷了?”
孟临知摇摇头:“你刚才有注意到那些证据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证据?”闻逍很快明白了孟临知的意思,他道,“有几桩事你同我讲过,我记得应该不是崔氏干的吧?看来皇帝应该是迫不及待地要治崔氏的罪了。”
孟临知叹了口气:“那些事分明与崔氏并无瓜葛,但皇帝却堂而皇之地将它们作为扳倒崔氏的证据。”
闻逍看孟临知皱起眉头,对此一副反感的模样,笑着安慰道:“皇帝的手段看似阴险毒辣,但崔氏干过的那些事值得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
只要能把他们铲除,用的是什么方法并不重要。
“我不是在想这个,你当我圣母呢?”孟临知嘁了一声,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些他自然都知道,他也并非不齿于皇帝的行径,而是另有所想。
“你知道吗,那些伪证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时皇帝刚刚登基,靠着崔氏坐稳皇位,但没人知道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在背地里为将来击垮崔氏做准备……”
孟临知遥望着热闹的市集,雪后的京城覆着一层白雪,临近除夕,不少百姓都换上了厚实的红衣服出来采买年货。
看着这一派热闹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孟临知慨叹道:“皇帝要用崔氏时便百般讨好,等达成心愿就开始过河拆桥,而那个时候崔氏甚至没有做任何触碰皇权之事。好在崔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方对上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但……万一以后皇帝针对的对象变成你怎么办?”
现在皇帝要用闻逍,便一路提拔他,甚至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想立闻逍为太子,但以后呢?当他也觉得闻逍碍事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用尽一切手段铲除闻逍?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找个机会悄悄把皇帝弄死得了。
这时,孟临知感觉到一只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闻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轻笑道:“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孟临知赶走他作乱的手,又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自己长点心吧!”
两人在京城中溜达了一圈,孟临知特地拐去买了一兜大黑喜欢的包子,这才和闻逍一起逛回王府。
晋王府中,逢月等人虽然提前得知闻逍和孟临知今天就将回京,但听说两人一抵达京城就进宫面圣了,也摸不准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傍晚时逢月几人正在院子里逗大黑,玩闹到一半大黑却莫名定住,鼻子翕动间眼睛转向院门口,忽然拔腿冲向大门。
逢月一头雾水地看着它:“诶,大黑你跑哪儿去!”
几个下人追在大黑身后,没跑几步就看到大黑扑到一人身上,十分亲近地往来人身上蹭,只听那人道:“哟,大黑,没把我忘了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逢月不由精神一振:“殿下和孟大人回来了?”
大黑扭着身子站起来,前爪牢牢扒着孟临知的腰,许是太久没见,它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孟临知不放,脑袋还不停蹭着孟临知。
孟临知忍不住搓了搓狗头,回逢月道:“是啊,这一路回来可花了不少时间。”
逢月喜道:“这时间卡的正好,刚好回来过年。”
闻逍啧了一声,又像以前那样一脸不爽地把大黑从孟临知身上扯下来,嫌弃地把狗往外一丢,又把包子递给逢月:“快拿包子把这狗引开。”
逢月捂嘴笑着应下,孟临知又叫住她:“这一路上也给你们带了些物产,都放在马车上了,等会你们自己去取。”
“两位大人在外还挂念着我们呢,”逢月有些意外,心想还得是自家大人好,“殿下和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要先用膳吗?”
孟临知早都快饿扁了,他心里暗骂皇帝把他们叫去问话也不知道给他们备桌饭,但想想又觉得谁愿意在皇宫里吃饭啊,自己在家里吃饭不香吗。
他让逢月上了一桌晚膳,两人一同吃完便早早歇下了。
而在京城的而另一头,崔铮卢却已经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
自从被罢相后,短短几年时间过去,崔铮卢的头花便花白了,他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再加上最近整日为了孙氏一事而奔波,此刻他眼下已经挂上了一片青黑,看起来与任何一个人到暮年的老者都没有什么区别。
崔铮卢焦急地问道:“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手下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在崔铮卢耳边小声道:“大人,还差最后几件之前梁国送来的物件没处理。”
崔铮卢皱眉道:“不应该,怎么这么慢?”
自从崔铮卢知道他们与孙氏合谋走私一事暴露之后,便夜以继日地想销毁所有证据,这其中他们与梁国的往来书信倒是容易销毁,只消一把火就可以尽数解决,但有些大物件却不好处理,一次性销毁太引人注目,下面的人也只得分批处处理。
手下叹气道:“临近年关,城中的检查都比以往严了。而且……今天晋王从缈州回来,外面到处都是禁军。”
这时候崔铮卢和他的手下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被皇帝盯上,他们只是下意识地觉得禁军都是皇帝的人,自然会对他们严防死守。
晋王,又是晋王!
崔铮卢不耐烦地在桌上捶了一拳,沙哑着道:“都给我抓紧时间!”
随着崔铮卢一声令下,手下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顶着压力鱼贯而出。
宽敞的前相府厅堂中,只剩崔铮卢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繁华的京城,这次难道真的要载在闻逍这小子手中吗?.
捉拿崔铮卢的时间比闻逍想象的更早。
年二九这天,宋朓一大早便顶着鹅毛大雪来到了晋王府。
孟临知看着不请自来的宋朓,心有所感道:“崔铮卢开始行动了?”
宋朓也没脱外套,他只是随手拍掉了衣襟上雪花,回孟临知的话:“是的,据我们所知这已经是最后一件证据了,是一座梁国送给崔铮卢的玉石尊像。崔氏等会就要开始行动了,晋王殿下和孟大人要同我等一起去吗?”
这次抓捕行动不需要闻逍和孟临知出什么力,宋朓来请二人不过是邀他们做个见证,闻逍很快应下:“那这便出发。”
两人披上厚实的大氅和宋朓一同往京城郊外走去,孟临知有意打听此事,便问宋朓:“之前孙戴和郭叡有招供吗?”
宋朓道:“孙戴已经招了,他在孙氏内部地位不低,知道不少事,只是郭叡此人口风紧,到现在都不肯招。”
闻逍:“他到底是军营中出来的,没这么容易就能让他开口,不过现在……郭叡的口供已经不重要了。”
宋朓了然地点了点头,只要今天他们抓住崔氏的现行,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当然,三人也心知肚明,皇帝可能从头到尾没在意过郭叡的口供。有正当理由扳倒崔氏自然最好,如果没有,皇帝也不介意给崔氏冠点什么罪名。
只是崔氏在朝中经营多年,眼线遍布朝堂,为了不引起崔氏的注意,参与此次行动的都是皇帝的亲信。
宋朓带着两人一路步行到城郊的城楼上,遥望远处,就可以看到一辆接应的马车正等在城外的小道。
宋朓简单向两人介绍着此次的布防,这时,一阵车轮压在雪上的嘎吱声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来处——是崔府的马车正从城内驶来。
孟临知习惯性地点开实景地图,将视角聚焦到马车上,从翻飞的帘子下,他窥探到那车里坐着一男一女,而马车正中摆着一个箱子,应当正是梁国送给崔铮卢的那座玉雕尊像。
但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孟临知却直觉有些奇怪,他询问宋朓:“宋大人,你知道马车上是谁吗?”
宋朓有些疑惑,不知道孟临知怎么突然问这问题,他答道:“我们接到消息,应当是崔铮卢和崔映书在车上。”
“他们俩?”
孟临知将镜头对准这两人,但碍于视角问题,他不能真切地看到对方的面容,但他的第六感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拉响警报。
虽然他没见过崔铮卢和崔映书几次,但马车上的人从仪态到坐姿,都不像是久居高位之人,而且看起来也比他印象中的更年轻。
闻逍注意到了孟临知凝重的表情,小声问道:“怎么了?”
孟临知:“我看不太清,但总觉得车上的不是崔铮卢和崔映书。”
这一声不仅让闻逍一顿,更是让宋朓眼皮一跳:“不是他们俩?”
但他的手下是亲眼看着崔铮卢和崔映书上的马车,如果此刻两人不在车上,又会在哪里?
不知为何,宋朓几乎是下意识便相信了孟临知的话,他皱眉叫来手下,吩咐他们让城门守卫加重对出城人员的检查,同时在城内地毯式搜索崔铮卢的行踪。
但这时候还来得及吗?
闻逍不由看向孟临知:“你觉得他们会在哪里?”
孟临知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京畿一带的地图和崔府所在的位置。
原本他们想的是,崔铮卢上马车是为了亲自盯着那尊像送出城市销毁,但按照崔铮卢的性格,会不会其实他早知道这次死罪难逃,于是想丢下这京城中的一切逃命?
如果是这样的话……
孟临知猛地睁开眼,忽然想到了一条熟悉的路线,他跟闻逍对视道:“西城门。”
闻逍微怔,西城门,那是李淑妃的衣冠冢所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感谢橘子宝贝的营养液,啾咪!
第57章
那年他在李淑妃墓前许下的复仇的誓言,真的在一步步实现。
“行动!”
宋朓很快放弃了守株待兔的计划,他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禁军顿时一拥而上包围了那架正准备出城马车,路旁的百姓一看这架势立刻退让到一旁,生怕触了禁军霉头殃及池鱼。
在被禁军团团围住的瞬间,车夫便已经吓得从马上摔了下来,他惊惧地看着宋朓道:“不知各位老爷有何事?”
宋朓没跟他废话,神情严肃地对手下道:“动手。”
禁军迅速控制了马夫,又矫捷地闯入车内逮住了那一男一女,但这两人一被抓出马车,宋朓的额角便猛地一抽。
果真不是崔铮卢和崔映书!
宋朓作为天子近卫,对崔铮卢再熟悉不过,压根不用细看就知道眼前之人绝非崔铮卢。他不由头疼起来,明明是看着那兄妹俩上车的,现在竟然眨眼的功夫就让他们溜了,难道是计划暴露了?这两个人又会跑去哪儿了?
这时,城外接应的马车似乎是注意到城内的动静,车夫连忙想要驾车离开,却被蹲守已久的禁军一举拿下,那车夫被抓来和其余三人捆在一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宋朓冷声道:“崔铮卢和崔映书呢?”
这五人垂着脑袋跪在一起,却没人敢说一句话。
宋朓深知这时候即使严刑拷打也已经来不及了,要短时间内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抓住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时间再拖一会儿,或许就要被崔氏兄妹俩逃出城了。
就在宋朓一筹莫展之时,孟临知和闻逍匆匆赶来,孟临知一看眼下这幅场景就知道自己之前没看错,崔铮卢果然逃了。他忙道:“宋大人,我和晋王殿下想去西城门看看。”
“西城门?”
孟临知颔首道:“我有一种直觉。”
宋朓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把点了一队人给闻逍和孟临知:“那便麻烦晋王殿下和孟大人了。”
孟临知留下一句“好说”,便和闻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临近京畿西城门处,一辆破旧的驴车上,两个年迈的老者佝偻着背,驾着驴车缓缓而来,车上还放着几个空箩筐,两人停在城门口准备排队出城。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这排队出城的队伍极长,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加入队伍,却一直不见这队伍往前进。
驾车的老汉往前看了两眼,没探到什么消息,便小声询问前面的年轻人道:“小兄弟,你可知今天这出城的队伍怎么如此之长?”
那年轻人回过头,见是一对老头老太,只当他们是住在京城外的农户,趁着早上来京城中赶集,如今正准备回家。
“听说是要抓什么人,所以前面查得特别严,”年轻人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抱怨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耽误大家时间。”
那驴车上的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不由附和道:“就是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年轻人和两人聊了几句,便转过头去了。
老太太见没人注意他们,低声对身旁的老汉道:“二哥,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没问题?”
老汉道:“能有什么问题,保命要紧。”
若此刻宋朓在此,定能不废吹灰之力便认出这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两人赫然就是崔铮卢和崔映书!
崔铮卢扶持了皇帝将近三十年,自然知道皇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早知道皇帝想拿他们崔氏开刀,因此越销毁赃物越觉得不对劲——
如今皇帝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崔氏的势力一网打尽,就算把证据全都销毁,皇帝也不可能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然直接逃命,先想办法先把自己这条命保下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崔铮卢让府中的下人假扮成他和崔映书的模样,坐上马车招摇地离开,而他俩则驾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驴车,辗转着在京城中绕了半天,这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准备出城。
谁知最近城中的检查如此之严,崔映书不适地扯了扯衣领,她从未穿过如此粗糙的布料,但心里始终还有些放不下:“就这么抛下所有人偷偷离开了?”
崔铮卢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一眼:“你那唯一的儿子都已经被你儿媳害死了,这皇城中还有谁值得你留恋吗?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先管好自己罢。”
崔映书不由在心里骂道:你那女儿和外孙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子,当今天子惯会做表面功夫,自然不会轻易处死他们,最多将他们打进冷宫或打牢,你当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不害怕,我这一走可就是把所有都抛下了!
但有一点崔铮卢说得很对,现在他们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是先独善其身吧。
只是这排队出城的队伍行进得实在是慢,不少百姓都嘟囔起来,只有崔铮卢和崔映书心理再清楚不过,这道槛恐怕就是给他们俩设置的。但这两人也不太担心,他们此刻的装扮完全看不出往日的模样,城门守卫以前也没见过他们,这次也绝无可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半晌过去,崔氏兄妹二人终于排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城门守卫细细盘问了一遍,又将两人和画像比对了一番,果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问题,便放两人离开了。
崔铮卢和崔映书驾着驴车通过城门,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两人不由对视一眼,隐隐都露出了些兴奋的目光,成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的小道闹哄哄地传来,地上的沙土都被卷了起来,紧接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蜂拥而至的禁军就将那慢悠悠地驴车团团围住。
崔铮卢和崔映书原本雀跃的神经一下绷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被发现了?
而包围圈外,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崔相、孙老夫人,好久不见。”
只见包围圈自然地松开一个口子,两道身影驾着马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跟前,崔铮卢眯起眼,分明没见过几面,但他却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咬牙道:“是你们!”
孟临知笑道:“没想到崔相知道我们呢?”
刚才闻逍和孟临知领着禁军从城外抄近路,一路奔至西城门附近。
他二人对西城门一带相当了解,他们曾无数次穿过这道城门去祭拜李淑妃,原因无他,西城门是京城诸多城门中守卫最松的,当年方便了闻逍和孟临知进出,如今自然也可以方便崔铮卢和崔映书。
而此刻,孟临知瞥了一眼崔铮卢二人身下的驴车,意味不明地笑道:“两位还挺有闲情逸致,这是准备驾着驴车去哪儿?”
崔铮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孟大人说笑了,老朽只不过想出城住几天罢了。”
“出城住几天,还需要另外找几个替身伪装成你们的样子?”闻逍却没心思跟他玩这套,他直接道,“把这两人给我抓起来!”
崔映书看着举着武器围拢而来的禁军,顿时冷汗直流,不明白他们明明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为什么这群禁军偏要赶在这个时候!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抗道:“我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你们不能抓我!”
孟临知差点被逗笑了:“这时候你倒是知道搬出陛下来救命了?那通敌叛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想想是不是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这些无辜的齐国百姓!”
孟临知短短一句话却犹如平地惊雷,原本在城门后探头探脑围观的百姓霎时原地炸开了锅:前宰相崔铮卢竟然通敌叛国!
“什么情况,那老头是崔铮卢?他通敌叛国了?”
“呸,我就说崔氏不是什么好东西!”
“急死我了,晋王殿下和孟大人怎么也不说清楚他们究竟干什么了?”
这些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有实质地戳在崔铮卢的脊梁骨上,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将所有证据都销毁了,他又嘴硬道:“你们莫要血口喷人,说我通敌叛国,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谁知闻逍这时候却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幽幽道:“崔将军只通知崔相要及时销毁证据,却没告诉你,我们把梁国的郭叡也一同捉拿归京了吧。”
郭叡?
崔铮卢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他们崔氏与梁国所有往来的直接联系人都是郭叡,如果郭叡被抓,那他还有什么销毁证据的必要吗,直接逃命岂不是更好!
可崔济开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此事?
闻逍仿佛听到了崔铮卢的心声,他在崔铮卢耳边语焉不详地轻声道:“崔相,你觉得崔将军为什么没告诉你此事?我们收到最新消息,崔济开已经领兵叛逃至梁国了……果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崔铮卢瞳孔紧缩,怪不得他最近联系不上崔济开,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叛逃了!
崔铮卢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怪不得崔济开没提醒自己郭叡之事,他这分明就是想借自己的胞弟来转移皇帝的视线,好给自己争取时间!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崔铮卢颓然下来,闻逍一挥手,对禁军道:“把人带去陛下那儿。”
“是!”
禁军压着崔铮卢和崔映书离开了,之前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西城门终于畅通起来,往来百姓有序地进出着,唯独孟临知和闻逍留在原地。
闻逍一言不发地遥望着不远处的野山,似是自言自语道:“她一定都看到了吧。”
孟临知走上前捏了捏闻逍的手,和他一起眺望着同一个方向,无需多言,他便知道那是李淑妃的衣冠冢所在的方向,他轻声附和道:“天注定让崔铮卢在这里被抓住,她肯定都看到了。”
闻逍也笑了起来,那年他在李淑妃墓前许下的复仇的誓言,真的在一步步实现。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关了。
第58章
孟大人与晋王的关系虽未曾明说,但我都懂,咱们怎么不算一家人?
皇宫中,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崔铮卢,空旷的宫殿中没有一个人出声,安静得都能听到外面雪落的声音。
皇帝就这么坐在高位上,打量着下面狼狈的崔铮卢,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与崔铮卢共事二十多年,在他更小一些的时候,崔铮卢还是他的老师,算来两人相识已近四十年,只是一晃神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天真无虑的日子一去不返,他们都变了。
……不,或许只有崔铮卢变了,皇帝心想,毕竟他自己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
夙愿一朝达成,皇帝面上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你们崔家,前脚有通敌叛国之嫌,后脚那崔济开便畏罪潜逃跑去梁国了,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啊。”
事已至此,崔铮卢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忽然想到了刚才闻逍说的那句话,仰起头看皇帝道:“陛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皇帝忽然抚掌笑起来:“如今崔相也算是‘为己’到极致了,难道就逃得掉吗?”
崔铮卢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了。当初第一次生出不该有的念头的时候,是单纯地贪慕皇权?还是从皇帝身上看到了卸磨杀驴的苗头,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确实为了一己私利害死过不少人,即使被罢了相也与梁国往来频繁,向其私贩了不少禁品。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回首他这一生,太过自私自我,即使不被天地诛灭,却仍要落得个被人诛杀的结局,或许从当年夺嫡之争、他选择站在皇帝这边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是个错……都是命啊。
回首往事,崔铮卢惨淡道:“一切悉听陛下发落,要杀要剐,臣都认了。”
皇帝眯起眼看着眼前已经放弃挣扎的崔铮卢,忽然道:“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年纭红与郑国大使勾结,给朕下药之事,背后有没有你的手笔。”
崔铮卢身形一顿,半晌才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件事,已经到这一步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坦白了当年的事。
“好,好啊!”皇帝气极反笑,他用手指着崔铮卢,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一阵一阵地抽疼,没想到崔铮卢竟然比他更早动手!
皇帝冷笑一声,当即定下了崔铮卢的罪名:“罪臣崔铮卢,欲图不轨、谋杀行刺,通敌叛国、走私军备,行迹恶劣、罪不可赦,现人证物证皆在,今日午时斩首示众,合谋之人一同斩首!其余九族流放至边关,皇后即日起打入大牢,九皇子打入冷宫!”
“是!”
两个禁军上前就要将崔铮卢拖走,只是在这最后时刻,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崔铮卢忙道:“老臣为陛下筹谋多年,临了之前,再给陛下提最后一个醒,那闻逍狼子野心,陛下不得不防啊!”
从纭红下药被揭穿、皇后发疯,再到自己倒台,每一件事背后都有闻逍的影子,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闻逍故意为之?
“这时候你倒是扮起忠心耿耿的老臣来了?”可皇帝似乎并没有把崔铮卢的话放在心上,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一脸怒容道,“把人拖走!”
崔铮卢只感觉手脚发软,他看着面前心狠薄凉的皇帝,惊觉闻逍那性子简直与皇帝如出一辙,不愧为父子,简直让他毛骨悚然。
崔铮卢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道:“陛下,老臣并非危言耸听,您一定要相信老臣的话……唔!”
但这次崔铮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禁军无情地堵着嘴拖了出去。
宫殿中再次恢复一片宁静,皇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晦暗。
其实崔铮卢猜测了,他从没有信任过闻逍,选择闻逍也不过是因为他是那把最快最趁手的刀,对一件武器,何来防不防备一说?
但再趁手的刀也毕竟是锐器,稍有不慎就容易伤到自己,确实还得多加小心。
于是他叫住身旁的一个禁军,似是随口道:“听说晋王这趟去缈州,当地不少百姓和你们随同的禁军,都对他赞不绝口?”
巧就巧在今天宋朓出外勤了,当值的正好是潘和越,一听这问题,潘和越顿时冷汗直流。
如果皇帝在崔铮卢说出那番话之前问潘和越这个问题,那他自然会夸赞闻逍一通,但现在有了崔铮卢“珠玉在前”,他哪还敢随便回答,生怕引起皇帝对闻逍的猜忌。
在这一刻,潘和越无师自通了“捧杀”这个词的含义,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陛下,这段时间晋王殿下同各路官员一起,在当地安置百姓,又处理了流民问题,付出了不少心血,当地百姓对负责此事的官员都相当感激。”
潘和越不经意地把功劳分散到每一个官员的头上,皇帝颔首道:“缈州这次办得不错。”
看着皇帝的表情,潘和越感觉心里毛毛的,这个“不错”到底是真不错还是假不错啊!.
崔铮卢一系通敌叛国被斩首之事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随着崔铮卢人头落地,这一切也尘归尘土归土,闻逍和孟临知在简单祭拜过李淑妃后,就没有再过多地关注这件事。
第二天便是除夕,只是这大好的日子闻逍这个大忙人却没有休息的机会,皇宫中各式各样的祭拜仪式不少,闻逍身为皇子自然不能缺席。
孟临知原本打算陪闻逍一起进宫忙活,谁知贤妃的父亲、王怀王大学士一大早便遣了人来,请孟临知去王府叙旧。
孟临知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你确定是请我去叙旧?”
孟临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明面上跟王怀就没见过几面,为什么突然请他去王府叙旧?
那王府的下人道:“王大人说,今日晋王殿下自然是要进宫的,肯定没时间来府上,那请孟大人也是一样的。”
听闻此话,一旁的闻逍不由笑了出来,他的手搭在孟临知肩上:“确实,有什么事同孟大人说便好,都是一样的。”
孟临知啧了一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赶紧进宫吧!”
平日里王怀鲜少与他们联系,如今难得叫他去一趟,恐怕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孟临知不便推辞,便跟着一同来到了王府。
王怀一见孟临知,便笑着起身相迎:“孟大人来了?”
孟临知:“王大人,许久不见,近来身体可好?”
王怀与他寒暄几句,便把孟临知邀进屋内,只是这一进屋,孟临知就看到了一位老熟人,他疑惑道:“诶,潘大人怎么也在这儿?”
潘和越忙招呼他坐下,边给他沏茶边道:“嘿,孟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家同王大人是远房亲戚,我今日是来走亲戚的。”
“这样……”
孟临知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他刚想点头应下,旁边的王怀就瞪了潘和越一眼:“什么‘走亲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以前怎么没见你来过?赶紧有事说事,我出去给你们守着。”
王怀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还不忘把门带上,潘和越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么多年了,这小老头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
孟临知一听潘和越这熟稔的语气,便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绝不像王怀说的那么生疏,他思忖片刻,那又是什么事让潘和越辗转通过王怀联系上自己?
他道:“潘大人找我有事?”
潘和越也一改嬉皮笑脸的神情,正经起来道:“孟大人,昨日崔铮卢问斩之前,还在离间陛下与晋王殿下,让陛下小心防着晋王殿下。我看当时陛下虽然没说什么,但事后却来问我晋王殿下在缈州的情况……”
潘和越将当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又道:“当时我虽然把话题岔开去了,但总感觉有些奇怪,陛下怕不是受了崔铮卢那番鬼话的影响吧?此事我也不好对外人说,正好趁着今天休息,就借了王大人的关系来告知你。”
孟临知不由蹙起眉,以皇帝的个性,可能根本不是因为崔铮卢的话才对闻逍起了疑心,而更可能是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闻逍。
皇帝是个敏感多疑的人,如果闻逍表现得太出彩,反而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让皇帝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威胁,潘和越这段话倒确实是岔开了皇帝的注意,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潘和越道:“多谢潘大人递话,我心里有数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时间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中午,潘和越着急回家过年,告别后一溜烟便跑没影了,孟临知却被王怀留了下来。
王怀也不打听刚才孟临知跟潘和越聊了什么,只是客气道:“正好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孟大人便留下来用顿饭再走吧。”
孟临知自然是婉拒:“便不打扰王大人了,晋王府的侍女应当已经备好饭菜了。”
谁知王怀却摇了摇头:“今日恰逢除夕,我和孟大人也算一家人,赶巧一起吃个团圆饭岂不是正好?”
“啊?一家人?”
孟临知差点被王怀说糊涂了,他们怎么就算一家人了?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闻逍现在寄养在贤妃名下,勉强能与王怀算是一家人,但他怎么也被算进“一家人”的范畴了?
谁知这时,王怀却捋着胡子,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心领神会、但孟临知看来却很莫名其妙的笑容。只听他缓缓道:“孟大人与晋王的关系虽未曾明说,但我都懂,咱们怎么不算一家人?”
孟临知:???
孟临知听明白王怀话中的深意后差点原地蹦起来:我和闻逍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懂错了!
作者有话说:
孟临知:我知道你懂了但你能不能先别懂:)
闻逍:懂挺好_,
第59章
今天就是每个人都非要跟他提一嘴闻逍是吧!
孟临知的脸咵得一下就红了,他尴尬地直摆手:“王大人误会了。”
他和闻逍清清白白,根本不是王怀想象的那种关系啊!
王怀看孟临知闹了个大红脸,还当他是不好意思,笑呵呵地感慨道:“孟大人不用不好意思,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你也是个好孩子,你和晋王二人若能琴瑟和鸣,自然是最好的。”
孟临知感觉自己快裂开,不由在心里大叫你倒是想得停开,可闻逍那可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啊!
孟临知的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一时间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来摆脱这尴尬的场面,最后还得皱着脸解释:“王大人,你真的误会了,我与晋王殿下是至交好友,但……但确实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咦?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
孟临知恨不得疯狂大叫,心想幸好王怀不知道自己和闻逍有时候晚上还睡一张床上,这要是被王怀知道了,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此刻,王怀却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不应当啊,他这个年纪,看什么都有一种过来人的通透,还从没看错过什么,难道这次真的悟错了?
趁着王怀思索的功夫,孟临知抓住机会,抛下一句“府中还有事我先走了”便溜之大吉,压根不想在这场合下多呆一秒。
远离王怀后,孟临知身边终于安静下来,他融入街头攒动的人流中,借着烟火气逐渐缓解了自己尴尬,终于平复下心情。
他一路往晋王府走去,恰巧碰到了从廨署下班的缪一娄,缪一娄意外地叫住他:“诶,孟大人,今日你就一个人,晋王殿下不在?”
孟临知顺口答道:“晋王殿下今日去宫中祭拜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哦,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着你和晋王殿下回京后,我还没去拜访过,今日恰巧碰上便问一声,”缪一娄笑道,“还不是孟大人和晋王殿下平日里就像连体婴儿一般,很少分开行动,我刚才看到孟大人一个人才有些意外。”
孟临知:……
今天就是每个人都非要跟他提一嘴闻逍是吧!
孟临知苦着脸笑起来:“呵呵,缪大人说笑了。”
但说到一半,孟临知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连甚少与他们见面的王怀都会误以为他和闻逍是一对,那其他经常和他们见面的人,都是怎么看他和闻逍的关系的?
孟临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缪大人,你觉得我和晋王殿下是什么关系?”
“嗯?”
缪一娄愣了愣,不知道孟临知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却下意识地思考起来,闻逍和孟临知明面上是上下级关系,但闻逍平日对外人都相当严肃正经,唯独在孟临知面前会流露出几分随性自我和真诚的笑容,而孟临知对闻逍又显然少了些尊敬,有时还会动手动脚地直呼大名,怎么看都不是普通幕僚对王爷应有的态度。
缪一娄纠结半天,最后犹豫地答道,“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好友关系?”
孟临知霎时松了口气,看,这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的!
他和闻逍不过就是关系好了点罢了,毕竟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两人之间总有些无法对外人诉说的默契。王怀对他们又不熟悉,产生些误会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得到缪一娄的回答,孟临知的心情马上又好了起来,他拍了拍缪一娄的肩膀,笑道:“那便不多打扰缪大人了,提前祝缪大人春节安康,新年新气象。”
“好,等年后我再上晋王府拜访晋王殿下和孟大人。”
孟临知挥了挥手,迈着轻松的步子悠哉悠哉地走了,独留缪一娄一个人在背后困惑,孟大人这是怎么了?.
除夕夜,闻逍在宫中忙了半天,晚上还得留在宫里吃一顿“团圆饭”。
好在饭后皇帝没有自作多情地留几个皇子后妃说什么,只是差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住处。
闻逍原是准备回王府的,只是这时候宫门已经落锁,闻逍便准备先回睿思宫忙些自己的事,等夜色再深一些时,再找个借口回王府,反正如今他和看守宫门的禁军很熟,不缺这点面子。
想到这儿,闻逍不由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德顺,这可是皇帝的心腹太监,此刻却也被皇帝遣了出来送人,他似是关心道:“德顺公公忙了一天,早些去休息吧。”
德顺哎哟了一声:“劳晋王殿下挂心了,但奴才等会还得去伺候陛下呢。”
“德顺公公辛苦了,”闻逍的语气听起来倒是真情实意,但说出的话却让德顺心中大惊,“也不知是在陛下跟前伺候辛苦些,还是在燕王那儿伺候得辛苦些。”
德顺的脚步一顿,霎时间连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没挂住,半晌后他才干巴巴道:“晋王殿下也知道奴才曾经在燕王殿下那儿伺候过?”
燕王,当今圣上的兄长,只是很多年前便已经离世了。
闻逍回头深深盯着德顺,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德顺汗流不止:“前段时间碰到了流放至缈州的沈姿,她同本王讲了些有关德顺公公的旧事。”
德顺心中警铃大作,沈姿!
多年前,在皇帝还没有登基之时,德顺曾是燕王的贴身太监,只是上一代皇子夺嫡之时闹得凶狠,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一个没少,德顺甚至曾经帮燕王陷害、暗杀过当今陛下。
只是后来计划失败,德顺这人心思也多,他临阵倒戈投向了皇帝,并帮着皇帝弄死了燕王,这才站稳了位置。而有关这一切的知情者也大多都已经在当年的夺嫡之争中了,现在还知道此事的,只有当时燕王妃的堂妹,沈姿。
但随着沈姿被流放缈州,德顺以为过去的这一切都会随着这些人的离开而消散时,沈姿却给了他最后一击,难道她把这些事都告诉闻逍了?
德顺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晋王殿下,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奴才现在在陛下跟前很好。”
当时闻逍和孟临知帮沈姿离开缈州时,她原本想将这桩往事报恩一般告诉两人,只是当时孟临知临时被齐广恤叫走,因此只有闻逍一个人知道了这件事。
此刻,闻逍意味深长道:“德顺公公觉得那是陈年旧事,父皇却不一定这么认为。”
德顺心下一震,已然听出了闻逍话中的深意,沈姿那女人,果然把当年的事都抖搂给闻逍了!
当今陛下这性子,如果让他知道当年自己曾帮着燕王刺杀构陷过他,岂能轻饶了自己?掉个脑袋都是轻的!
德顺咽了口口水,但既然晋王把此事搬出来了,就说明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谄媚地笑道:“那……晋王殿下觉得应当如何?奴才都挺晋王殿下的。”
闻逍也笑道:“德顺公公放心,本王口风向来很紧,没事儿不会忆往昔的。”
德顺松了口气,两人无声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第60章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深夜,闻逍在睿思宫处理完积压的杂事,准备回晋王府和孟临知一起守岁。
这十余年来,闻逍的每一个除夕夜都是与孟临知一同过的,今年拖到这会儿才能走,他早已经归心似箭。
孟临知该等急了吧?
闻逍收拾了东西急匆匆走出睿思宫,一般情况下皇宫中禁行车马,所有马车在进入皇宫后都得停到宫门附近的马厩里,这大半夜的闻逍也不想大张旗鼓闹出什么动静,干脆一个人安静地往宫门处的马厩走去。
但走到半路时,闻逍忽然听到身旁的草丛中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由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以为那是路过的野猫闹出的动静,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要真是警惕的野猫,一听到他的脚步声早该溜了,哪能一直安安静静地躲在草丛里。
那这大半夜的,是什么东西躲在那儿?
闻逍心中一紧,朝灌木丛走了两步,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从草丛里蹿了起来,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就连闻逍都被惊得后退一步,片刻后他才定睛看清那是什么玩意儿,疑惑道:“闻道?”
只见一个站起身也没比旁边的灌木高多少的小孩就站在那儿,他揪着树叶子叫了闻逍一声:“三皇兄。”
果然是闻道。
闻逍蹙眉看他:“这么晚了你不回皇仪殿,一个人在这儿装神弄鬼做什么?”
九皇子低垂着脑袋,小声解释着:“我不是……”
半年不见,闻道比闻逍印象中更瘦了,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闻逍,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逍这才反应过来,随着崔铮卢被问斩、皇后关入天牢,九皇子也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根本没资格再回到皇仪殿中。
闻逍沉默片刻,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似乎也是这么大的时候被打入冷宫的吧?只是相较于闻道而言,他还算是幸运的,起码有疼爱他的母妃守护在身旁,而闻道却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过皇后早已经疯了,闻道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大好,恐怕皇后在不在他身边都没什么区别。
每每看到九皇子,闻逍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孟临知,他对闻道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想到他是孟临知笔下的主角,闻逍就难免会有一些在意,也不知道是在意原本剧情中闻道会和自己针锋相对,还是在意闻道的身份。
但现在闻道也不过才四五岁,还是个离不开母亲的小孩,若不是两人是兄弟,闻逍都觉得他俩差辈了。
想到这儿,闻逍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晚饭吃了吗?”
九皇子捂着肚子摇摇头,今天是除夕夜,宫女太监们都着急过节去了,哪还有心思管他有没有吃饭。
闻逍:“所以你偷溜出来找吃的?”
在这方面闻逍有太多经验,他知道今天这种日子,当值的禁军肯定会比往日少很多,想偷溜出冷宫易如反掌。
可九皇子却绞着手指,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道:“不是的皇兄,今天是除夕,我想趁机去天牢看看母后。”
……真是个天真的小孩。
闻逍心想这小屁孩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自己的目的告诉他,难道对他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
如果闻道知道皇后之所以发疯、之所以从不拿正眼看自己的儿子,是因为他暗中找了几个小太监,让他们潜移默化地向皇后灌输闻道不是她的亲生孩子,而她真正的孩子早已经被崔铮卢掉包了一事呢?
到那个时候,闻道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站在自己面前吗?
闻逍心中有些阴暗地想着,但面上却平静地看着九皇子:“你知道天牢在哪儿吗?”
“不知道,”虽然如此,但小孩很有信心道,“听说在皇宫外不远的地方,我一定能找到的!”
闻逍忍不住嗤笑出声,倒还挺自信。
他站起身子,对九皇子道:“跟我走吧。”
“啊?”闻道眨眨自己的大眼睛,一时间没有理解自己这位皇兄的意思。
“跟我回王府,明天送你去见皇后一面。”
“……真的吗?”闻道的眼睛立刻亮了,看闻逍颔首做下承诺,他兴奋地扑上前抱住闻逍的胳膊,“谢谢三皇兄!”
皇后被押去天牢时走得相当匆忙,闻道甚至都没见到皇后最后一面,现在又恰逢新年,他便想要去找皇后过一个团圆年。
看着闻道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闻逍一时间也拉不下脸甩开一个小孩的手,就这么纵容他抓着自己,两人找到马车回了晋王府。
一路上闻道兴冲冲地问了闻逍一堆问题,闻逍都三言两语地回答了,九皇子不禁有些兴奋,不仅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出宫,也是因为没想到看起来冷冰冰、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三皇兄,却没想到原来这么好相处。
两人抵达晋王府时,王府中静悄悄的,下午时孟临知便将大部分下人都遣走过年了,此时又已经夜深,两人走进府里时,只有通往内院的灯火还亮着。
闻逍抿着唇克制不住地笑了,心中也柔软起来他一看便知道这是孟临知给自己留的灯。
孟临知也是猜到闻逍估计得到半夜才会回来,大晚上的做了一桌菜,就等着闻逍回来一起守岁。
只是没想到闻逍回来的时间比他预估的晚了一些,屋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他温着菜无聊地等了半宿,坐在桌边的软榻上脑袋一点一点,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就在这时,内屋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外面的冷气灌了进来,孟临知在梦中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下意识地偏过头转向门口:“嗯?你回来啦。”
闻逍怕冻着孟临知,一进到屋内就赶紧转身关上门,语气中带着些笑意:“还给你带了个人回来。”
“啊?”孟临知晕乎乎地坐起身,这才睁开眼睛,发现闻逍身边还跟着个只有他腰高的小孩,顺口就道,“你背着我从哪儿弄出个小孩来。”
闻逍黑着脸弹了他一个脑瓜蹦:“你这是睡蒙了?”
孟临知嘶了一声,揉着额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往日里他也经常这么犯个小贱,但今天被王怀那么一闹,他想到那些事反而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接下话。
幸好这时候闻道在背后叫了声:“孟大人,好久不见。”
孟临知揉揉眼睛才看清来人是谁:“是九殿下啊。”
他站起身,有些意外地看着闻逍,试图用眼神比划:你怎么把这人拐出来了?
闻逍明明看懂了孟临知的意思,但也没直接回答,反而一挑眉:这不你的男主吗?
两人各怀心事,一旁的闻道只感觉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他没心没肺地替闻逍解释道:“是三皇兄说明天要送我去见母后!”
孟临知:?
孟临知睁大眼睛,闻逍什么时候是这么好的人了吗?而且还是去见皇后。
闻逍却跟没事人一样,他拉开椅子:“饿了,晚上都没怎么吃,开饭吧。”
孟临知晕乎乎地拉着闻道坐下,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才会见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
九皇子似乎是饿久了,刚开始吃的时候还有些拘束,但到了后来便忍不住甩开腮帮子吃了起来。
孟临知大概也能猜到闻道在皇宫中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一时间又感慨又怜惜,又怕闻道吃得太急太油腻,劝道:“慢些吃,别噎着。”
九皇子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这菜太好吃啦。”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闻逍骄矜地冷哼一声,语气中却莫名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自然好吃,这可都是你孟大人亲手做的。”
九皇子咽下嘴里的虾肉,有些意外:“孟大人还会下厨?”
孟临知拍拍他的脑袋,又不动声色地用胳膊杵了闻逍一下:“你三皇兄也会,改日叫他做给你吃。”
闻逍转过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彼此一眼,最后又双双笑了。
闻道就坐在两人身旁,他捏着筷子歪过脑袋看着孟临知和闻逍,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只感觉自己虽然就坐在这儿,但怎么也插不进两人的氛围中。
这时,孟临知清了清嗓子,突兀站起身走向了一旁,闻逍的目光追随着他:“你去做什么。”
孟临知在柜子里摸了一阵,又背着手走回到两人面前,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忽然将一个红色的纸包递到了闻逍面前,还朝他抬了抬下巴。
闻逍看着眼前的红包,有些愣神:“压岁包?”
孟临知点头道:“这不是前几年没条件嘛,今年给你补上啦。”
闻逍的表情逐渐变得奇怪起来:“这都是长辈发给小辈的……”现在孟临知给他发,怎么想怎么奇怪。
“我给你发怎么了?”孟临知没搭理他,一转身又给九皇子手里也塞了个红包,笑道,“又长大一岁啦,九殿下。”
闻道受宠若惊:“我、我也有呀?”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压岁钱。
“见者有份!”孟临知豪气道,又侧目对闻逍道,“你要不想要,就一起给九殿下。”
被孟临知这么一激,闻逍反而小气地把压岁钱收进自己怀里。
孟临知满意地点点头,给自己和闻逍满上酒,又给九皇子倒了杯茶,最后端着酒杯道:“一年又过去了,今年这雪下得大,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都顺顺利利的。”
闻逍和孟临知碰了碰杯,只是看着他道:“我只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孟临知忙补充道:“要比今朝更好!”
“对,”闻逍也笑了,“要一年更比一年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Tammie宝贝的营养液!
祝大家中秋国庆快乐哦~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