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这不是看孟大人和晋王殿下平日里如胶似漆的,这才如此说的嘛!
与此同时,缈州城中的重建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邓勤之和时禹找到孟临知时,他正在府衙门口用黄花蒿熬汤剂,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容,嘴里还哼着邓勤之没听过的小调,脑袋还随着乐曲一点一点,看着就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邓勤之奇道:“孟大人今日看起来特别开心?”
“邓大人来了?”孟临知压根没注意到有人来,这会儿听到邓勤之的声音,他才停下了嘴里的歌,站起身笑道,“有了邓大人帮忙规划,缈州城的重建工作如虎添翼,而且城中的疟疾也基本控制住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哈哈,是这样吗?”一旁的时禹突然插话道,“我刚听盛大人说,孟大人准备过两日去前线找晋王殿下,我还当是因为要见到晋王殿下了,所以孟大人才如此高兴呢。”
孟临知:?
邓勤之同孟临知和闻逍不太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闻言他还替孟临知辩解道:“哎呀,时大人这话说的,这晋王殿下毕竟是王爷,听说平日里人又较为威严,晋王殿下要是整日都在,那孟大人干活多拘束多不自在啊,哪像现在一个人,这多舒坦。”
“倒也是这个道理,”时禹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看孟大人和晋王殿下平日里如胶似漆的,如今乍一分别两个多月,这才如此说的嘛!”
“哈哈,如今晋王殿下远在前线,孟大人肯定也觉得轻松不少吧。”
孟临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两位大人说笑了……”
但如今一别两个多月,孟临知确实一直记挂着闻逍,担心他的左臂能不能正常恢复,又担心他会不会在前线受伤。之前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去一趟前线了,偏偏缈州城内又爆发了疟疾。
刚开始是有一户三口之家,忽然不约而同地感染了风寒,只是这风寒来得怪异,浑身酸痛就不说了,竟还让人身上时冷时热。刚开始时大家都没当回事,毕竟前段时间大家都是露天而睡,夜晚一吹风着凉了也是正常的。
但很快,这“风寒”就传染开了,城中有不少百姓都开始精神恹恹、身体不适,忽冷忽热地发抖出汗。
原本孟临知还不知道此事,恰好那天他去城外检查城墙修缮工作,却意外碰到个忽然当众晕倒的百姓。孟临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们怎么压榨百姓了,一检查才发现原来此人正在发高热。
孟临知忙安排人将他送回家,谁知走到半路,又发现此人冷得直发抖,如打摆子一般浑身抽搐着。
孟临知当下一愣,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询问了一圈最近缈州城中的情况,便敏锐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流感,而很大概率是疟疾爆发了!
时值夏日,前段时间百姓们又都是幕天席地的休息,自然免不了蚊虫叮咬,只是缈州的天气并不如南方那般湿热,一般来说并非疟疾爆发的地区,所以一开始也没有人意识到这竟然是疟疾。
好在孟临知及时发现,他开始在城内大肆熏艾叶驱蚊虫,熬煮黄花蒿和柴胡等药材分发给百姓服用,又在系统商城中兑换了一些金鸡纳树皮亲自磨成粉。
不是他抠门不愿意换药,实在是他太穷了,而且一人份用药量的价格就足够换几大箩筐的树皮了,还不如自己磨比较有性价比,只有到万不得已了他才会直接换一些药。只是金鸡纳霜的毒性比较强,孟临知也只敢给一些病重的百姓服用。
值得庆幸的是进入秋天之后缈州的气温迅速下降,这次疟疾才没有大规模地扩散开来,而孟临知的药也抑制了疟疾的症状,大部分染疫的百姓都只是轻症,喝了几天药之后便渐渐康复了。
而此时,邓勤之看着孟临知正在熬着的那锅黄花蒿汤剂,好奇询问:“孟大人最近还在煮这药呢?”
孟临知回道:“是啊,总有些百姓不放心还想再喝一段时间嘛,不过现在毕竟疫病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我这汤药里药材放的也少了,就当是给大家清清热了。”
像是为了印证孟临知的话,一个小孩突然捧着碗跑到孟临知面前,她把碗举到孟临知面前脆生生道:“孟大人,我想要一碗汤药行吗?”
“当然行,”孟临知给她打了一碗,“这一碗够你全家喝啦,一个人别喝太多哦。”
小女孩笑道:“谢谢孟大人!”
看着小女孩啪嗒啪嗒跑远去的背影,邓勤之抚须道:“孟大人这段时间也是费心费力了,如果不是孟大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这场疫病中呢。”
“邓大人谬赞了,哪有那么多‘如果’,我只是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孟临知笑着抬起头,突然看到了邓勤之手上拿了张纸,他咦了一声,“邓大人,这是改河道的方案出来了?”
邓勤之展开了手上的图纸:“是啊,趁现在有空,我给孟大人讲讲?”
前段时间孟临知把邓勤之请出山,便想着趁这个机会,也正好把缈州的河道图给邓勤之过过目,谁知邓勤之真的提出了几个问题,还承诺回去就帮他们在原本的基础上修改一番,誓要让更多百姓方便地用上水。
而邓勤之也不负所托,很快就把图纸拿给了孟临知,这会儿他仔细向孟临知讲解着:“如果把河道往这个方向偏一些,我想百姓的日常用水会方便许多,未来在汛期的时候,也能帮主河道分担一部分汛期压力,孟大人觉得如何……孟大人?”
被邓勤之叫了两声,孟临知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歉意道:“抱歉邓大人,我刚才走神了。”
邓勤之:“孟大人这是想到什么了?刚才还笑盈盈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愁眉苦脸的?”
孟临知抚了抚胸口,他长出了一口气道:“刚刚不知怎么着,突然有些心悸。”
邓勤之关切道:“是不是最近过于操劳了?孟大人虽然年轻,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好在那一下之后,孟临知的心口又恢复了正常,身上再没出现任何不适,孟临知便只当是自己刚才是岔着气了,继续和邓勤之、时禹商讨改河道的问题。
直到下午时分,几人刚要散场,孟临知却远远瞧见盛方明正驾着马匆忙地朝他赶来,他心中顿时一个咯噔,直觉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平常在缈州城中行动很少会骑马,而且几乎每次看到盛方明这副着急的模样,就肯定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更让孟临知心慌的是,盛方明身边跟着的,还是上午帮他去前线给闻逍送信的魏尧,却见魏尧此时眼眶通红、神情凝重,一副焦急慌神的模样。
……难道是闻逍出什么事了?
而孟临知的猜测也果然也没有错,盛方明等人奔到孟临知面前才下马而来,邓勤之和时禹二人看出了盛方明似乎有什么机密要同孟临知说,便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被单独留下的孟临知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血色已经全部退去:“……出什么事了。”
“孟大人,”魏尧面色苍白,说话的声线都有些颤抖,“就在刚才,晋王殿下中了一支毒箭,现在昏迷不醒。”
孟临知感觉自己脑海中一阵嗡鸣:“毒箭?”.
三个时辰前,闻逍还在前线营帐中,提笔给孟临知回信。
最近两军暂时休战,自己的左臂也差不多好了,孟临知这时候过来正合适。闻逍翘着嘴角写完信,走出营帐找到魏尧:“这是回信,老样子,交给孟大人。”
魏尧还当这是什么军机要务,他忙把信妥帖收好:“殿下放心,属下一定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孟大人!”
闻逍点点头,就看到楚堰正步履匆匆地往外赶去,他叫住对方:“楚统领如此着急去哪儿?”
“殿下,”楚堰回身道,“刚刚传来消息说,有一小支梁国的骑兵小队来我军附近窃取消息,我正要领人去追击。”
闻逍眉头紧锁,梁国怎么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再过几天孟临知就要来了,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闻逍道:“我一起去。”
幸好现在闻逍的胳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算还不能舞刀弄枪,牵个缰绳还是绰绰有余,他翻身上马,看到绝大部分同行战士背的都是箭筒,稍一犹豫便也背上了弓箭,毕竟梁军那边也是骑兵,远程武器可能更有用一些。
闻逍跟着众人一起来到营帐外的一处山坡上,这时候孟临知当初换的那台生命探测仪便再次派上了用场,三百丈的探测范围,让齐军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梁军的位置,并将这几个梁军士兵一网打尽。
看着迅速落网的梁军士兵,闻逍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们竟然这么轻易就抓到了这伙人?
但思来想去,他也没想出有什么被他遗忘的地方。一时间,闻逍忍不住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些神经质,他摇摇头,命众人将抓住的几个梁军捆在一起,便领军赶回营帐中。
就在这时,闻逍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晋王殿下。”
闻逍听出了那是军营中某个战士的声音,他还以为对方叫他是有什么事,便下意识地牵着马转过了身。
谁知下一刻,闻逍看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庞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曾经熟识的战士正拉了满弓将尖头对准了他的胸□□来!
那一刹那闻逍瞳孔紧缩,条件反射般地调动起全身肌肉,在千钧一发将身体往一侧倒去企图避开箭尖,但无奈利箭实在离他太近了,没人想到自己身边的战友会突然无辜倒戈,即使此刻闻逍已经努力躲避,但那支箭还是不可避免地射进了闻逍的身体。
强劲的冲击力带着闻逍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不远处的楚堰惊呼道:“殿下!”
第82章
孟大人,殿下暂时没事,他还在等你。
“有刺客!”
“晋王殿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彼时众人正在四处搜寻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压根没人注意到闻逍身后竟有人欲图不轨。
在闻逍跌下马的一瞬间,有人想上前去抓刺客,有人想上前去保护闻逍,所有人都慌了阵脚,现场一片混乱,关键时刻楚堰高声道:“先抓刺客!”
“是!”
战士们这才回过神来,一齐扑向刺杀闻逍的叛徒,而楚堰则连忙赶到了闻逍身边,只见此刻一支利箭正直直地插在闻逍的身体上,好在当时闻逍躲避的动作够及时,这支箭才没有直接伤及闻逍的要害。
但楚堰到底久经沙场,见过了各种伤口,此时看着那支利箭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会儿闻逍的伤口附近只有丝丝血迹,但楚堰却很清楚,如果他将这支利箭拔出,那闻逍很容易就会因为大出血而死。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闻逍平稳地带回营帐中找军医!
楚堰焦急地看着意识尚存的闻逍:“殿下,你感觉如何?”
闻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对楚堰道:“按我们的计划,借此机会引梁军行动……即刻起,由你全权代管军务。”
楚堰额角一突,刚想说都什么时候了,闻逍怎么还有精力在这里安排什么计划?但下一刻,闻逍就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先别告诉他。”
闻逍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说出那个“他”的名字,便失去了意识,但楚堰却很清楚,闻逍提到的“他”只能是孟临知。
但听到闻逍这句话,也让楚堰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晋王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糟糕,所以他才会让自己先不要告诉孟临知,生怕孟临知担心。但如果真到了性命垂危的时刻,他相信闻逍肯定会让自己及时通知孟临知的。
恰巧这时有人高声道:“楚统领,抓住刺客了!”
楚堰深知这时候没空耽搁:“回营!”
不出片刻功夫,大部队就回到了营中,魏尧看到他们,还当是闻逍得胜而归,刚想上前跟闻逍道别,却见楚堰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而更让人惊讶的是,魏尧竟然看到后方闻逍的身体上插着一支利箭,而闻逍却生死不知。
魏尧惊愕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堰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高声命令道:“即刻起由我统管军中一切事务,现在封锁军营,彻查营中是否有刺客余党,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原本留守营中的众将士一片哗然:“什么意思,营中有刺客?”
“晋王殿下还……活着吗?”
楚堰却没时间跟他们多废话,吩咐完手下审讯刚刚抓到的梁军和刺客,又让人去叫大夫后,便将闻逍送到了主营帐中。
此刻闻逍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楚堰看得一阵古怪,他在战场上也见过这种情况特殊贯穿伤,有不少人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能保持一段时间清醒的,尤其像闻逍这种伤口甚至没怎么出血的,怎么也不该这么快就昏迷过去。
楚堰正焦急上火着,背后却传来魏尧吵闹的声音:“楚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都不能出营?”
楚堰的手下紧紧拦在营帐门口,不让魏尧闯进来,楚堰冲手下挥挥手示意放行,魏尧一把拍开对方拦在自己面前的手,疾步上前道:“我现在就要回缈州城,让我出去。”
楚堰瞥他一眼:“我说了,要在营中彻查是否有刺客的内应,你也不例外。”
魏尧简直气笑了:“我同盛大人已经跟着殿下一年有余,说句难听的,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了,犯得着选在这种时候吗?而且殿下现在身受重伤,我必须立刻回去通知孟大人!”
楚堰叹了口气,让周围的其他士兵都暂时退下,这才看向魏尧道:“可是殿下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先别告诉孟大人。”
闻言,魏尧撇过头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他摁着太阳穴道:“你们在外面究竟碰上什么事了,殿下怎么会遇见刺客?”
楚堰把当时的事简单地复述给了魏尧,直把魏尧听得攥紧了拳头:“那你们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殿下带回营中,这岂不是在昭告所有人殿下遇刺的事?”
“我自有打算。”
“打算?”魏尧听得冷笑一声,“你们齐军中出了一个崔济开还不够,竟然又出了一个叛徒。”
这话听得楚堰疑惑不止,什么叫‘你们齐军’?
但不待楚堰质问,军医便小跑着进来了。
可军医看到闻逍身上那支利箭时也不由皱起眉,他道:“这支箭完全贯穿了殿下的身体,要想治疗就得把箭先拔出来,但是只要拔得与原来的伤口稍微有一丝偏差,就会造成二次伤害,而且即使拔出来,也很难止住血。”
这虽然都与楚堰预估的一样,但当大夫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后,楚堰还是忍不住咬牙道:“你就说该如何是好?”
大夫摇头道:“麻烦楚统领把殿下伤口附近的衣服剪开,我先来观察一下伤势。”
楚堰配合着割开了闻逍伤口边的衣物,但下一刻,当看到闻逍裸露在外的皮肤时,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们想象得更糟糕——只见闻逍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然变成了诡异的黑紫色,这竟是一只毒箭!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下,军医更是惊呼一声:“这毒还在扩散!”
魏尧感觉自己的喉咙口火辣辣的疼,他哑着嗓子问道:“大夫,这是何毒?”
军医皱着眉给闻逍检查了一番,最后无奈道:“是蛇毒,银脚带。”
缈州一带鲜少有蛇出没,但即使如此,众人对银脚带也是耳熟能详,原因无他,这是一种毒蛇,而且毒性极强无比,但伤口又十分隐蔽,让人很难察觉。如果不加处理,被咬者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殒命……但即使处理了,似乎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这蛇毒之下挺过来。
这时候他们本该抓紧时间把殿下伤口处的毒血全部吸出来,看看能不能阻止毒素继续蔓延,但问题是殿下现在又受了贯穿伤,没人敢贸然拔箭,即使狠心在旁边另划一道口子,但清除毒血时仍不可避免地要挤压伤口,这样还是会影响到旁边的贯穿伤。可如果不拔箭,难道就任由箭身上的毒素在闻逍身上扩散?
这两难的境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闻逍真的还有得救吗?
魏尧到底出身周国,在周国南部银脚带时常出没,他最清楚这种蛇的毒性有多强,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难不成还能放弃吗?
……而且这时候,说不定还有一个人能救晋王殿下。
魏尧沉声道:“我必须要回去找孟大人。”
事到如今,楚堰终于不再阻拦魏尧,而是嘱咐道:“快去快回。”.
当魏尧一路策马狂奔赶回缈州城告诉孟临知此事时,孟临知面上露出了罕见的迷茫。
“毒箭?”
……怎么会有毒箭?
魏尧来不急解释,盛方明更是从自己的马上跳下来,魏尧则默契地直接孟临知拽上了坐骑,在孟临知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径直牵着孟临知身下坐骑的缰绳,分秒必争地一路往前线营帐中赶去。
魏尧这才有时间向孟临知解释起来,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孟临知:“有刺客偷袭殿下,在利箭上涂了银脚带的蛇毒,殿下现在性命垂危,我等实在是束手无策……不知孟大人可有解毒之法?”
银脚带,也就是银环蛇,毒性极其霸道,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治疗应对之法,即使将毒血清除、用草药吊命,患者也很难活过一天的时间。
孟临知一听,也来不及追问细节,他忙不迭地点进了系统商城中,手忙脚乱地翻找了半天,终于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抗蛇毒血清!
“有办法,这毒我能解!”
孟临知刚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闻逍可不仅仅是蛇毒的问题,而且他现在还中箭了!孟临知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箭伤现在怎么样?”
“也不大好,”魏尧愧疚地又说出了一个坏消息,“利箭直接贯穿了晋王殿下的身体,现在没人敢下手处理这箭伤,哎。”
魏尧的这一声叹息,让孟临知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禁想到他们这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时辰,闻逍真的能撑到他赶到前线吗?
孟临知不由懊恼起来,他为什么非要在闻逍临行前的那段日子和他闹别扭?
他心乱如麻地想到,万一……万一闻逍真的没撑到他抵达,那那天闻逍请求自己留下陪他,却被自己拒绝的那个早上,岂不就成了自己与闻逍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之后,他们就在不断地逃避、错过,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好好说。
孟临知感觉有无数针正密密麻麻地刺穿他的心脏,他这辈子没这么快地骑过马,一次次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夹马肚、掖缰绳的动作,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即使只能早一秒见到闻逍也是好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军营外,但刚靠近,孟临知就不敢置信地看着营帐中挂起的丧幡。军营里只有在主帅阵亡时才会挂丧幡,眼下这丧幡意味着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这一刻,孟临知头晕目眩间脚下一软,难道他真的没赶上?
好在这时候有人在边上搀住了他,楚堰的声音随即在孟临知耳旁响起。
“孟大人,”楚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孟大人这边走,殿下暂时没事,他还在等你。”
作者有话说:
莫慌,下章就好了[挠头]
第83章
闻逍何时才会醒过来,像往常一样牵住他的手?
这一刻,孟临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架上刑场即将行刑的罪犯,只是在死到临头的关键时刻却又被临时宣判缓刑,丢失的三魂六魄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体中。
他猛地停下脚步,晕头转向地扶住了身旁的营帐,胃里翻江倒海,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在搞什么鬼!”
人还没死,挂什么丧幡做白事!
……害得他真以为自己连闻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楚堰低声道:“稍后跟您解释。”
楚堰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孟临知径直走进了主营帐中,一股腥臭的味道顿时窜入鼻腔,孟临知看到躺在床上的熟悉身影,霎时小跑了几步来到闻逍身旁。
闻逍的双眼紧紧闭着,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呼吸微不可查,身上还直挺挺地插着一支箭,孟临知颤抖着把手轻轻触在闻逍的胸膛上,直到感受到手下微弱的起伏,才确定闻逍还活着。
孟临知猛地松下一口气,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他一阵心悸后怕,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闻逍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紧绷到根本说不出任何话,直到过了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晋王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魏尧先发现了不同之处:“你们给殿下排毒了?”
军医解释道:“刚刚你去找孟大人的功夫,晋王殿下的蛇毒迅速扩散,我就自作主张将毒血从另外的伤口上排除出来了,但这蛇毒毕竟是从躯干上进入的,很难通过绑扎来减缓毒素蔓延,再加上这箭伤棘手,我不敢轻易处理,现在殿下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楚堰低声补充道:“刚才给殿下排毒血的时候他短暂苏醒了片刻。”
孟临知一阵心疼,毕竟是用刀直接划开皮肉来排毒,这是直接被疼醒了吧。
楚堰:“他吩咐我在外面挂上丧幡,借假死之名引梁军露出破绽,再找机会一网打尽。”
孟临知面色苍白,想到自己刚才看到丧幡时的心情,无力地冷笑了一声:“你们办得倒是挺逼真,连我都被骗到了。”
楚堰愧疚道:“孟大人来得太快,我本想找人去路上接应你们再告知你此事的,没想到人还没出发,孟大人便已经到了。”
孟临知又气又怜地戳了戳闻逍的额头,又是箭伤又是蛇毒,难为他到这个时候还在算计着怎么拿下梁军,倒确实像个尽职尽责的主帅了。
但孟临知深知现在没空伤春悲秋,得先想办法处理闻逍身上的伤,他思索片刻,回头对军医道:“你能做伤口缝合吗?”
军医愣怔片刻,点头道:“可以,但是我不能保证利箭拔出来是否会引起大出血。”
“你有几成把握?”
“……两成。”
“好,”孟临知转头看向楚堰,“楚统领,麻烦你来把晋王身上这支箭拔出来吧。”
楚堰顿了顿:“我?”
孟临知斩钉截铁回道:“不能再拖了。”
楚堰茫然片刻,很快也明白了孟临知的用意,在场诸人中,他和魏尧力气最大,但魏尧赶路而来气息不稳,无法保证能将箭原封不动地拔出来,而他手最稳又有过处理类似伤口的经验,确实由他来处理最为合适,就连军医也点头同意了。
这时候没人敢问孟临知为何不自己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孟临知现在在强装镇定,他甚至都不敢看闻逍的伤口,脸色差到跟床上的闻逍也差不了多少。
事关闻逍的安危,此事也只有孟临知能定夺,现在既然连孟临知都发话了,楚堰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在孟临知给闻逍打的麻醉起效后,楚堰喉结一滚,他双手握住箭身,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地将毒箭按着原本的轨迹从闻逍身体里拔出来。
只听“噗”的一声,锐利的箭头再次穿过这具肉体凡胎而抽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仿佛是怕一丝气息会扰乱楚堰的动作,孟临知更是转过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这一刻时间对孟临知而言仿佛有无限长,他总感觉那支箭不是从闻逍身体里拔出来的,而是从他自己身体里拔出来的。
血肉随着楚堰的动作不断从闻逍的伤口处冒出,浓重的血腥味很快传来,片刻后只听楚堰如释重负道:“拔出来了!”
军医连忙上前用纱布捂住闻逍血流不止的伤口,简单做了压迫止血后就开始缝合破裂的血管和伤口,孟临知自知帮不上忙也不敢上前去看,他坐得远远的,只是吐露的声音却有些干涩:“大夫,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军医看了眼手上的缝合伤口用的针线,还有手边一些药剂和工具,这些都是孟临知刚才交给他的,他也知道孟临知有多担心闻逍的情况,安慰道:“孟大人放心,我刚才检查过了,晋王殿下的情况比我想象得要好,箭头避开了所有重要器官。”
孟临知点点头:“你缝合好伤口了跟我说,我给他处理蛇毒。”
军医应了一声便专心处理伤口,孟临知把脸埋进掌心中吐出几口浊气,他搓了搓脸,憔悴又失魂落魄地跟着楚堰和魏尧一同走到了另一处营帐外,他询问道:“楚统领,你们抓的那几个梁军和刺客如何,查出是什么情况了吗?”
楚堰:“审出来了,那刺客确实是缈州城卫,以前也给崔济开当过一段时间的手下,只是两方没什么特别的来往,当时崔济开叛逃,这城卫也没跟着走。但这城卫的母亲是梁国人,后来嫁到了缈州,夏初那会儿她回梁国探亲,恰巧碰上两国交战无法回来,便只得一直逗留在梁国。
偏偏后来疟疾爆发,梁国那边的情况比我们这儿严重多了,城卫的母亲又感染了疟疾而病重。城卫又无法去梁国看望母亲,崔济开就借了这个机会联系上了他,承诺只要他能刺杀殿下,那他自然会治好这个城卫的母亲,而那几个梁军其实是来给城卫做接应的,让他好趁乱动手。”
“崔济开……”
孟临知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想到闻逍身上受的那些伤,他紧紧握着拳恨不得把崔济开碎尸万段。
几人讨论着当前的形式,又商量了一番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的应对之策,楚堰也借趁机把他和闻逍的计划向孟临知和盘托出:“现在我们和梁军之间的战事已经到了瓶颈期,前段时间殿下就跟我说这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势要趁梁国现在疫病横行将其一举攻破。”
“所以他就借着这个机会,想让崔济开误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是的。”
孟临知本来就隐隐有些发怒,偏偏这时候魏尧还在边上告状:“楚统领刚才跟我说,殿下中箭昏迷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将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孟大人。后来我想尽快回城将此事通报给孟大人,还被楚统领拦住不让走!”
孟临知目光悠悠地看向楚堰:“你和闻逍还想合起伙来向我隐瞒此事?”
楚堰整个人一僵,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身旁的魏尧,本来好好的你在这儿拱什么火呢?
魏尧哼了一声,看都不看楚堰一眼,说来他也算是晋王殿下的嫡系了,楚堰说到底还是谢郗的人,不过是半道被皇帝抽调来缈州帮忙的,他当时凭什么拦住自己!
在孟临知的注视下,楚堰冷汗涔涔,他尴尬地把责任都推给闻逍:“晋王殿下的命令,我作为属下也不好违抗,而且当时殿下还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孟临知气急骂道:“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今天要是没有我你们是能治好他的箭伤还是能治好他中的蛇毒?是准备等他死了再来通知我主持葬礼吗!”
楚堰低下头不敢说话,虽说闻逍昏迷前说过由他暂时顶替军中主帅的职务,但即使如此,在面对孟临知、尤其是正在气头上的孟临知时,他也不敢多辩解一句话。
好在这时军医差人来把孟临知叫了回去:“孟大人,军医喊您过去。”
孟临知剜了楚堰一眼,又瞪了瞪魏尧,便匆忙赶回主营帐中了。
魏尧看着孟临知的背影莫名其妙道:“孟大人为何瞪我?”他多无辜啊,刚刚还拼死拼活赶回去通知孟大人呢!
楚堰嘁了一声:“谁让你要向孟大人告状的,活该。”不然哪来这么多事,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给孟大人添堵呢吗?
孟临知急匆匆赶回主营帐时,大夫刚刚缝合完闻逍的伤口,他满手都是血,忙回神对着孟临道:“孟大人,晋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我这里一切顺利,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好。”
孟临知坐到闻逍身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血清,先给闻逍做了个皮试。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给闻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又用温热的湿毛巾拭去了闻逍脸上的血污,直到确认闻逍不存在对血清过敏的情况,这才将血清正式注射入闻逍身体中。
他紧紧握住闻逍的手,只感觉那双往日里温暖的手此时一片冰凉,孟临知疲惫地眨眨眼,不知道闻逍何时才会醒过来,像往常一样牵住他的手?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等会应该还有一更QUQ
第84章
其实一直以来,我也都是喜欢你的。
随着抗毒血清注入闻逍的躯体中,一段时间后,闻逍身上原本的肿胀消下去了一些,骇人的紫黑色也渐渐褪成了青紫。
军医在边上看得啧啧称奇:“孟大人,这是什么药物,竟然能治好银脚带的毒素?”
孟临知这才回过神来,他简单解释了一番,也顺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道:“其实是把银脚带的毒素少量注入动物体内,如果动物成功存活,就说明它体内产生了一种能够抵抗蛇毒的物质,只要把这种物质提取出来注入人体内,就能解开人身上蛇毒。”
别听孟临知说的简单,但军医已经猜到这所谓的“提取”绝非易事。
忙活了半天,孟临知想到军医也疲惫了,便让他先去休息,而孟临知自己却半步也没有离开,他就这么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握着闻逍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逍的呼吸声逐渐重了起来,原本冰凉一片的手也慢慢有了温度,孟临知这才放心下来,他趴在闻逍的床头,抵着闻逍的手渐渐陷入梦境之中.
闻逍的病情在慢慢好转,虽然暂时还没有苏醒,但昏迷中的他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胸腔极富规律的起伏让人觉得安心不已。
虽然闻逍病倒了,但营中的事务却不能就此停下,可现在整个军营中只有孟临知和军医等四个人知道闻逍没事,其他人却都以为闻逍已经在刺杀中殒命,营地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丧气郁结的气息,毕竟打仗打到一半主帅遇刺身亡了,这以后还怎么打下去?
孟临知看着这颓丧的氛围摇头叹气,就目前这人心惶惶的情况,士气都没了,梁军真要在这时候是打过来,他们哪能扛得住?
孟临知不得不同魏尧和楚堰商量了一番,筛选出一批靠得住的人,适时向他们透露了闻逍还好好活着的消息。除此之外,孟临知又让楚堰在营中鼓舞士气,承诺京中对缈州一带的战事相当关注,如今援兵和补给都已经在路上了,让大家打起精神。
几番演说下来,再加上那几个穿插在人群中、已经知道闻逍真实情况的将士做配合,营中的士气终于恢复了一些,却仍然十分沉重。
显然闻逍去世的消息已经深入人心,但光是骗到自己人还不够,重点是他们要让梁军真的相信闻逍已经死了。
演戏自然要做全套,这段时间孟临知一直闭门不出,观察闻逍伤口的感染情况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得营造出一种自己伤心欲绝的假象。
就这么到了闻逍出事的第三天,缈州前线军营中竟然撒着白纸给闻逍操办起了白事。
孟临知站在人群最前方,亲自扶棺将灵柩送出军营。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是有够玄幻的,不仅能亲身体验一回死亡的感受,现在竟然还能给活人出殡。
但到了这一刻,孟临知却发现自己压根不需要演出一副悲痛交加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已经是一副凄惨的模样。
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脸色比病床上的闻逍还要差,眼下也挂着一片青黑,因为闻逍整整两天了还没醒,他忧心忡忡担心闻逍会不会内脏受损了,压根挤不出笑容,用魏尧的话来说,即使强颜欢笑也比哭还要难看。
孟临知就顶着这幅模样,根本没有人会怀疑闻逍身死一事的真实性。
闻逍出殡一事很快传到了梁国境内,崔济开听着手下传来的线报,一脸喜色:“闻逍真死了?”
“千真万确,”手下关晔道,“我们的人亲眼看着孟临知扶着闻逍的棺材下葬的。”
崔济开皱起眉,忽然又谨慎地摇摇头:“不对,闻逍此人相当狡猾,我还是怕其中有诈。你说闻逍死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缈州军营不得藏着掖着,怎么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操办丧事?就不怕我们趁其不备直接进攻?”
关晔却着急起来,这么好的机会,崔济开为何还如此犹豫?这是他们在梁国坐稳地位的最佳时机,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关晔忙劝道:“将军多虑了,我看缈州营中士气不振,将士们个个都愁眉苦脸的,那孟临知更是形销骨立,整个人都瘦脱了相,显然是悲思过度,这可做不了假。而且那可是银脚带的毒,将军可曾见过谁中了那么大剂量的毒还能活下来?再说了,主帅死了这么大的事,即使想瞒也瞒不住啊!”
崔济开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确实,就算出殡一事是假,但闻逍中箭一事却绝对假不了,他们给那城卫的蛇毒剂量极高,只要沾染了那毒,不出半天必死无疑,他闻逍再怎么厉害,还能在这蛇毒之下活过来?
“……行,”崔济开最后一咬牙,“吩咐下面做好准备,我们择日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边崔济开正计划着突袭缈州,这边孟临知看着灵柩下葬后,才神情疲倦地回到营中,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痛心入骨的模样,没人敢来多打扰他一句。
那灵柩中装的自然不是闻逍,而是所有在此次战役中牺牲战士的腰牌,在每次战后清理战场时,缈州营中都会将所有去世将士们的身份腰牌一一回收,借着这次机会,孟临知便作主将这些腰牌装进灵柩埋回了缈州城外。
看着一切都有序地推进着,相信要不了多久崔济开肯定会这知道此事,孟临知才掀开了主营帐的帷幔。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主营帐中只放着一盏孟临知留下的夜灯,这灯就放在闻逍床边的案几上,暖黄色的光温柔地打在闻逍身上,仿佛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下一秒闻逍就会睁开眼笑着看他。
孟临知又检查了一遍闻逍的身体,确认闻逍的伤情没有任何问题,连伤口也在他的努力下没有丝毫感染的迹象,明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但闻逍怎么就是不醒呢……不会是在气自己之前闹别扭不愿意见他吧?
孟临知一手支在床上撑着下巴,一手拢住闻逍的手,这一年多在军营中的磨砺,让闻逍的手指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粗糙的茧子,可孟临知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来缈州的时候,闻逍刚从战场回来,手上惨不忍睹磨得全是水泡,他吓得抓着闻逍的手一点一点地上药。
谁能想到转眼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忍不住攥住闻逍的手,在闻逍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反复地陷入愧疚与自责中,一次又一次地想当时要是自己稍微晚到了一些该如何是好?
孟临知叹了口气,轻轻道:“你要什么时候才肯醒啊。”
这时候,营帐外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孟临知曾在缈州城中听过这乐曲,知道这是一首思乡思人之曲,他不禁抬起头,望向营帐外高悬的明月……其实他也一直都很想闻逍。
就在这时,孟临知忽然听到耳旁有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叫了他一声:“临知……?”
孟临知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愣,随后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陷入昏迷多日的闻逍竟然睁开了眼,正躺在床榻上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孟临知屏住呼吸,生怕这是一个脆弱的梦境,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掌心被人勾了勾,他低下头,才看到是他掌心闻逍的手正微弱地行动着,似乎是想要回握住他的手,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忙活了半天就跟瘙痒差不多。
孟临知忙凑到他床头:“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闻逍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前的情况,他哑着嗓子道,“他们还是告诉你了?”
孟临知额角一凸:“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的事都想瞒着我,是准备让我来给你收尸吗?”
闻逍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看着孟临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临知鼻尖一酸:“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闻逍心疼地看着面色憔悴的孟临知,“让你担心了。”
孟临知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透露出一丝颤抖:“我去叫军医来给你检查一下。”
“别,”闻逍用尽全力勾住孟临知的食指,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之后,闻逍根本不舍得放走孟临知,他眷恋道,“让我先看一会你。”
这下孟临知再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的愧疚、委屈和担忧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他趴在闻逍颈侧,却根本不敢触碰闻逍分毫,哽咽着道:“你知道我这几天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退烧那天早晨,不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吧?我在想那段时间为什么要跟你闹别扭,甚至都没有好好跟你道别。”
“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抽时间来前线看你,如果我来了,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但我最害怕的是,如果我没有救回你,如果你永远醒不来,那我该怎么办……”
闻逍感受到孟临知温热的鼻息就贴在自己颈侧,但他却连抱一抱孟临知的力气都没有。
听着孟临知没有道理地自己埋怨着自己,闻逍心里酸涩不已,心里却在骂自己为什么不小心一些,害得孟临知如此伤心难过。
闻逍轻声道:“抱歉,这些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好,得意忘形太不小心了,才让刺客有了可趁之机。”
孟临知却缓缓抬起头:“不用跟我道歉。”
他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痕,紧紧盯着闻逍,忽然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释然的笑容:“其实这几天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孟临知俯下身,在闻逍猝不及防的瞬间,轻轻在他嘴角印下了一个吻。
“闻逍,我想明白了,其实一直以来,我也都是喜欢你的。”
第85章
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即使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一直在的。
闻逍看着孟临知逐渐贴近的脸,感受到嘴角触碰到了一个柔软而短暂的吻,昏迷三日的闻逍神情迷茫,直到孟临知已经直起身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他也只是眼神紧紧地追随孟临知。
过了半晌,闻逍因为病情而反应迟钝的大脑才意识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动了动手指,启唇道:“……临知?”
孟临知弹了弹他的额头,笑道:“怎么傻了?”
闻逍闭上眼又睁开,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孟临知:“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只感觉自己仿佛睡了很久,再醒来就看到孟临知出现在自己眼前,还终于回应了他的感情,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幻境。
孟临知握住闻逍的手,两人掌心的热度互相交织,才让他们彼此都有了一些实感,孟临知垂眸道:“我也不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你知道我这几天等你恢复意识等得有多着急吗?”
“……我知道,”感受着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闻逍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干涩,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各种情绪,喜悦、兴奋、愧疚,还有一丝怜惜和酸涩,他有千百句话想要向孟临知诉说,但情愫糅杂着涌在心口堵住了他的所有言语,最后他只是看着孟临知道,“我好想抱一下你。”
但可惜他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连一个拥抱都成了奢望。
孟临知轻笑了一声,在夜灯暖黄色的光照下,他俯下身轻轻环住了闻逍的脖子,嗫嚅道:“所以你得快点好,现在连想抱一下我都做不到,还得我主动,丢不丢人?”
“嗯,好。”
闻逍勉强抬起手抚到孟临知的背上,他想着,好像他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危机的时刻,孟临知都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与他共渡难关、陪他尝遍世间喜怒哀乐。
或许像孟临知经常说的那样,即使没有他,自己也能顺利长大,甚至在日后成为齐国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不知道所谓原著里的那一个闻逍是怎么想的,但起码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滔天权势并非人生的唯一意义,即使江山在握,如果身边没有孟临知,那一切就都是没有意义的泡影。
想到这儿,闻逍神色柔软下来,他克制着满腔的激动蹭了蹭孟临知的脖子:“临知,我真的好喜欢你。”
七岁之前,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变成了一滩烂泥,即使自己有朝一日能爬出泥潭,但满身的泥泞也会永远禁锢他的灵魂,让他不得自由。好在那一天孟临知出现了,好在那一天孟临知没有因为自己的恶言相待就离开自己,原来命运待他不薄,竟将这么好的孟临知送到他身边。
闻逍心满意足地感受着孟临知带给他的温暖,他没想过孟临知会回应他这句近乎自言自语的话,但孟临知却忽然在他耳畔缓缓道:“虽然迟了一点,但是闻逍,我也很喜欢你,一直都是。”
其实孟临知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逍的,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原本就融合着友情、亲情和爱情,他们陪伴彼此的时间太久了,在这样的朝夕相处之下,孟临知很难把这其中的爱情单独剥离出来。
但是在闻逍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孟临知把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闻逍的感情或许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变质了,所以当时王怀误会他和闻逍的关系时,他才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如果在他心中,两人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亲人朋友,又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个不带任何恶意的误会就尴尬成那样?
而前段时间,他又为什么一直回避闻逍不愿意见他?其实他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自己对闻逍的感情,但是又畏惧承认,这才一直下意识地躲在府衙之中。
但是人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反思着急,孟临知也不可避免地是个这样的俗人。
但闻逍不在意孟临知的迟钝,他只是闷声笑了两下,一点一点地偏过头,最终在孟临知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亲昵的吻,嗓音有些沙哑道:“我很开心,特别开心。”
“闻逍,我说过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孟临知撑起身子注视闻逍,他的眼眶和鼻尖有些微微泛红,“但是我希望你也能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我,也永远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好吗?”
闻逍心里酸涩不已,他知道这段时间孟临知一定担心坏了,在这个月色柔和的夜晚,他向孟临知许下承诺:“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即使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一直在的。”
孟临知瞳孔微颤,两人正在灯光下温情对视,这时,外面忽然又响起了悠扬婉转的笛声,闻逍在军营里生活了几个月,还从没听到有人吹什么笛子,此时他应着曲子随口道:“他们在吹什么?还挺应景。”
谁知孟临知忽然坐起身,虽然他嘴角的弧度一点都没变,但闻逍就是觉得孟临知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垮了,他和善地看着闻逍:“大家都以为你死了,正在给你操办白事呢,你现在起来,还能看到你自己的墓碑就立在缈州城外,还是我亲手给你立的呢。”
闻逍:……
孟临知:“你出的馊主意,假死骗梁军行动,让楚堰在外面挂丧幡,却差点把我吓得半死。怎么样,对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闻逍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孟临知可能就要发火了,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叫军医来给我看看吗?”
“呵,”孟临知戳了戳他的喉结,气道,“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
说完,孟临知便起身走出了营帐,嘴上虽然生着气,但其实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迈出如此轻快的步伐.
“……伤口都恢复得很好,没什么大问题,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请晋王殿下好好休息,我开的那副调理身体的方子也要每日按时服用。”
军医给闻逍检查了一番,确认闻逍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下了医嘱让闻逍好好养伤。
不待闻逍回答,孟临知先嗯了一声,他从大夫手里接下了药方,对一旁的楚堰道:“后面就说是我悲思过度病倒了,这药是开给我喝的。”
楚堰:“明白,已经派人去煎药了。”
几人对话的过程中,闻逍全程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孟临知,脸上还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像是要看出朵花儿来一样。
一旁的魏尧看得一脸稀奇:“殿下心情很好吗,怎么一直在笑?”
孟临知抬头和闻逍对视一眼,看到闻逍对着自己加深了唇角的笑意,他很快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掩耳盗铃般解释道:“好不容易醒过来,小命也保住了,怎么能不高兴?”
“倒也是,殿下没事便是最值得高兴的事了,”魏尧也总算松了口气,“殿下有所不知,当时我和孟大人赶到军营中时,看着营地中挂着的丧幡,真是吓得心都凉了。”
闻逍身上终于有了点劲,此时他被扶着床上,伸出手勾着孟临知的手指摇了摇,讨好道:“当时我让楚堰不要告诉你我出意外的事,所以才出此下策引梁军行动的,没想到那时候你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要是不来,你这条小命能保得下来吗?”
闻逍知道孟临知在生气,也不敢忤逆他,甚至在孟临知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要舀给他喝时,闻逍也不敢拒绝。
孟临知盛了一勺汤药喂到闻逍嘴边,还比划道:“啊——”
闻逍配合地张开嘴,孟临知随即把药喂进他嘴中,闻逍霎时被苦得皱起了眉。饶是他自认自己已经吃过不少苦,也禁不住这又苦又涩的汤剂被一次又一次地灌进嘴里,即便这是孟临知亲手喂的也一样。
闻逍痛并快乐着,他小声道:“要不我自己喝?”一口闷只是苦一次,照孟临知这喂法简直是凌迟。
孟临知微笑:“给我受着。”
闻逍:……果然还在生气。
第86章
你们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闻逍被迫一勺一勺喝完了一碗难以下咽的汤药,好在孟临知还没这么心狠,最后还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夜深后,孟临知也不方便在其他营帐中落脚,便还是按照老样子,干脆和闻逍挤在主营帐中。他们早已经同床共枕过无数次,但毕竟今天才刚互通心意,孟临知坐在床边上时,心里竟隐隐产生了一丝扭捏——谁家情侣刚确定关系就睡一张床啊!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不知怎么着,他竟然还有点庆幸幸好最近闻逍身上还带着伤,算半个伤残人士,和病人睡一起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是照顾病号了。
孟临知独自别扭了一阵才躺上床,却仍然下意识地躺得与闻逍隔开了一段距离。
这床本来就不宽,现在两人之间硬是隔开了一个成年人的身位,孟临知缩在床边,眼看着都快要掉下去了,闻逍好笑地看着他:“离我这么远干嘛?”
孟临知为自己辩解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这不是担心自己晚上睡觉会手脚乱动,碰着你的伤口吗?”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闻逍拍了拍自己自己身旁的空位,“你睡觉很乖很安分的,一起睡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孟临知尴尬得整个人一顿,不得以往闻逍的方向稍微挪了挪,但还是保留了一段距离。
闻逍叹了口气,有些委屈:“我们现在明明也算确定关系了,你怎么反而开始跟我保持距离了呢?”
“你好烦啊!”孟临知被说得火气大了起来,他直接一个翻身,手脚齐上阵,半个人都扒拉在闻逍身上,恼羞成怒道,“现在满意了没?”
这回轮到闻逍浑身一僵,其实孟临知这一下压根没用力,他到底怕压着闻逍的伤口,手脚都只是虚挂在闻逍身上,但这个动作让两人不可避免地紧紧贴着,即使是他们之间也甚少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闻逍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火了:“……满意了。”
孟临知感受着身下闻逍僵硬的躯体,忍不住轻笑了两声,感觉自己略胜一筹,舒坦了。
孟临知默默把脚收了回来,但手却仍放在闻逍心口,他感受着闻逍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不由感慨道:“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闻逍动了动左手,调整姿势揽住孟临知,两人依偎在床上听着彼此的心跳。
孟临知靠在闻逍的左手上,忽然愣了一下,他坐起身道:“之前我竟然忘了,你的胳膊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逍这胳膊撑死了也就治疗了八十天左右,前段时间把夹板拆了之后也没怎么静养,就又上战场了,到底有没有完全康复?
闻逍把胳膊抬到孟临知面前:“你检查检查?我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孟临知狐疑地捏了捏闻逍的胳膊,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还行,恢复得不错。”
“这下放心了吧?”闻逍握住孟临知的手腕想拉他躺下,却感觉一把抓过去全是骨头,他心疼道,“临知,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最近在缈州城里处理疫病累着了?”
其实孟临知满打满算到前线也不过就只有两天半的时间,况且孟临知原本体型就偏瘦,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瘦这么多,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前段时间疟疾爆发时操劳过度了。
孟临知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点,前段时间不少人染疫,我自然事事都得盯着,一边还担惊受怕,生怕疫病传到前线害了你们。不过好在疫病没有大范围传染开,现在基本也都控制住了,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闻逍点点头接话道:“但梁国那边可就惨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梁国比缈州更早爆发疫病,而且比缈州的情况可严重多了。
梁国位于缈州南侧,气温更暖和一些,而且梁国境内水道纵横,蚊虫之卵随水而生、肆虐全国,再加上梁国可没有孟临知在后方提供治疗疟疾的灵丹妙药,传统草药对控制疟疾的效果有限,这更加剧了疫病传染。
而梁国现在只剩下一小片国土,前线军营与后方百姓居住之地并没有留出一段缓冲地带,这也导致城内百姓染疫后直接传染给了前线的战士,导致梁军实力大减。所以在缈州方面几乎已经将病情完全控制住的当下,梁国境内却仍然疟疾横行。
这也是闻逍一定要让楚堰趁着这个绝佳的时机,找机会直接攻破梁国的原因。
孟临知沉默片刻,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只是可怜了梁国的百姓,日子都难以为继了,还得被征兵上前线。如果我是梁军主帅,我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征,现在梁国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打仗,不如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因为疫病,梁军中有大批战士倒下,但为了维持兵力,大概半个多月前梁国开始再百姓中征募兵马。可打仗本就劳民伤财,再加上现在到处都是疫病,搞得梁国百姓怨声载道。
但其实现在周国还在治水患,缈州这边闻逍又中箭倒下了,若非不得已,其实周、齐两国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开战,梁国要是能趁这个机会好好养精蓄锐才是最好的。
闻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巴秦中其他几个小国人人自危,压根不敢出来支援梁国,而相较于我们,周国派出的兵力更多,而且梁、周两国之间毕竟隔着一条江作为天堑,所以如今摆在梁国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夺回之前被我军抢占的国土。”
孟临知靠在闻逍颈边,抬头与他对视道:“那你觉得梁军中谁会忍不住先动手?”
闻逍肯定道:“其他人我不敢确定,但崔济开肯定会动手的。”
“也是,毕竟他要想留在梁国,就必须得干出点功绩来来,”孟临知琢磨着,“那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人一急就容易出岔子,”闻逍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孟临知的头发,轻声道,“而且你说现在整个梁国最不想打仗的是谁?”
孟临知思索片刻,很快就猜出了闻逍的意思:“梁国百姓?”.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齐军前线军营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由于现在在外界的认知中闻逍已经是死亡状态,所以这段时间闻逍被严禁外出,每天都只能躺在病床上,最多也就是下床在营帐中晃悠两步。
好在现在闻逍还在养伤阶段,也没多余的精力出去,不然每天这样闷在营帐中,他都怕自己闷出病来。
但他也不愿意独自一人乖乖待在营帐中,他自己不能外出,便也扣着孟临知不让他出去,而且还振振有词:“楚堰每天送来的药,都是以‘孟大人身体’不适为由开的,现在在大家眼里你也是卧病在床的状态,怎么能每天出去呢?”
孟临知气笑了,把他掌心贴在闻逍脸上往中间挤,直到把闻逍挤成小鸡嘴了才道:“这么会强词夺理了?自己不能出去就也不让我出去是吧?”
闻逍任凭孟临知□□自己的面颊,还趁机抱住孟临知把人圈在自己怀里,把脸埋在孟临知的肩膀上,想到上次一别差点就是天人相见,他忍不住道:“我就是想多跟你待一会,不要出去好不好?”
“好好好,”孟临知回抱住他,用力点了几下头,“这次不走了,就天天黏在你身边,黏到你厌烦的那天为止。”
“哪天都不会厌烦的。”
两人正腻歪着,外面忽然传来了魏尧的声音:“孟大人,盛副将来了。”
一听盛方明的名字,原本抱在一起的两人皆是一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分开,孟临知不确定道:“呃,我们俩的事,要不先别告诉盛方明了?”
盛方明这段时间也是受足了刺激,一开始以为闻逍死了,着急忙活就要赶到前线时,又被赶回缈州城的魏尧告知闻逍还好好活着,真是悲喜交加之到心力交瘁,这才一大早就赶来营中了。
闻逍也深有同感:“确实,过段日子再跟他说吧,免得他再受刺激人受不住。”
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孟临知便应声回魏尧道:“让他进来吧。”
魏尧掀起营帐的帘子,盛方明很快便皱着眉走了进来,直到看到孟临知正扶着闻逍在营帐中复健,他才猛地吐出一口气:“殿下果真没事?”
闻逍笑着回道:“能走能动,一切安好。”
“安好什么安好,”孟临知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对着盛方明道,“盛副将别听他吹,他也就这两天刚能下地。”
“殿下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多亏了孟大人,”魏尧在一旁欣慰道,“那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几位大人了。”
魏尧很快走出了营帐,孟临知引着盛方明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茶:“这回盛副将在城里吓坏了吧?抱歉,前段时间营中人手有限,我应该早一点让魏尧去通知你的。”
盛方明喝了口水缓解自己紧绷的情绪,摇头道:“晋王殿下没事便好。”
他不说这段时间自己在缈州城里有多担心,一开始前线传来闻逍去世的消息时他还不信,直到听说孟临知亲自将闻逍的灵柩下葬后悲思过度病倒了,他才终于信了这个传言。
谁知就在他处理完缈州之事准备直冲去前线时,魏尧却及时赶到,告诉了他闻逍没事。
回想起这几天大起大落的心情,盛方明不由一阵庆幸,目光也不自觉地落在了面前的闻逍身上,于是他就看到闻逍一手将自己的空杯子推到了孟临知面前,一手轻轻拍了拍孟临知的腰,语气低落还带着些委屈地小声道:“怎么不给我倒?我也要喝茶。”
孟临知嗔怒地看了闻逍一眼,但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这整个过程中闻逍就一直把手放在孟临知腰侧,直到一杯水都倒满了还没拿开。而孟临知似乎也并不介意,过了好半天才把闻逍放在自己腰上作妖的手抓下来,这之后两人甚至还在桌布下牵了一会手。
盛方明:……
他看看闻逍又看看孟临知,看着这两人对视时永远克制不住的笑容,一副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样子,盛方明警觉地狐疑道:“你们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作者有话说:
盛方明:当我是瞎子吗:)
第87章
堂堂“修士”,怎么能只忽悠自己家的百姓!
这一瞬间,孟临知和闻逍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两人不动声色地分开手,企图贯彻不吓着盛方明的目标,甚至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
盛方明微笑,心想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他道:“两位是觉得我瞎吗?其实我眼神还挺好的。”
孟临知还要反驳,闻逍却当即改了主意,他直接扣住孟临知的手,将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摆到了明面上。在孟临知惊讶的目光下,闻逍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大方坦诚道:“盛副将猜得没错。”
孟临知单手扶额,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说好先照顾照顾盛方明脆弱的神经的吗,怎么就突然倒戈了?
闻逍用眼神示意:反正盛方明总要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早点告诉他。
孟临知轻叹一声,也知道继续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本来盛方明就知道闻逍喜欢自己,又一直对此事相当敏感,盛方明能察觉出来实在不让人意外,毕竟他和闻逍实在没有太用心去遮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只是楚堰和魏尧几人心思都没在这上面,所以才一直都没发现。
于是孟临知也顺着闻逍的话承认道:“……是的,前两日,我已与晋王心意相通。”
盛方明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霎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想质问闻逍刚摆脱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怎么有心思谈情说爱?又想质问孟临知,明明之前还说自己不喜欢闻逍并拒绝了他,怎么这会儿又答应了?他更想质问两人,闻逍是要成大事的人,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盛方明下意识地想拆散这两人,但很快又反应过他根本没资格,闻逍和孟临知之间的关系显然任何人都无法置喙,而且……盛方明看着眼前这两人,心里诡异地想着,其实他们也挺般配的。
不管是从经历、相貌、能力、还是对彼此信任,或许这两人确实是最适合对方的人。
盛方明感觉口干舌燥,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明明喝的是茶,但孟临知却从盛方明一口闷的架势里看出了一股子借酒消愁的劲。
孟临知看他这样子,不由有些担心:“盛副将别喝太急,小心呛着……你这别是受刺激了吧?”
闻逍蹙起眉头对盛方明道:“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无法改变我对这份感情的珍重。”
听到闻逍这么说,孟临知忍不住回头与他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又转过身用另一只手轻轻在闻逍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闻逍也自然而然地回望着他,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起来。
盛方明在背后干咳一声,什么意思,这两个人是当他不存在吗?
半晌后,盛方明也终于认清现实,闻逍是他认下的主,而孟临知则是救过闻逍命的人,这两个人在一起,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盛方明摇摇头:“既然两位大人已经心意相通,那便如此吧。”
“啊?”
孟临知一时有些发懵,之前盛方明刚知道闻逍喜欢他的时候,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分明就是难以接受自己追随之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但现在他知道自己和闻逍的事了,反而就这么坦然接受了?他还以为盛方明会希望他们俩永远别在一起呢。
盛方明看着孟临知难以置信的表情,心想在这人心中他难道就是这么个法海的形象吗?
于是他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那么舒坦:“毕竟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两位好好谈情说爱,要想过上安定的日子,殿下和孟大人可没法安于现状,梁军、皇帝可都虎视眈眈着呢。”
孟临知:……
闻逍:……
好小子,打的这个主意是吧!
但其实盛方明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一边有皇帝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打压他们,要是粮草供给充足,他们不用这么抓襟见肘,那肯定早就把梁国这块“软”骨头给啃下来了;而另一边,梁国也一直在肖想缈州这块肥肉,见缝插针地就想来偷袭一番。
现在可谓是内忧外患,确实没给他们留什么调风弄月的时间。
但即使如此,闻逍还是道:“盛副将多虑了。”
孟临知在旁补充道:“盛大人不用担心,无论为了过去还是未来,为了自己还是百姓,我们都不会姑息这些在背后搅弄风云之人。”
“如此便最好,”盛方明道,“这也是我最希望发生的事。”
盛方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做到如此快就转换心情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没有办法改变现状,不去就让现状来适应他。
他带着这么多兄弟离开周国,本来就是想追随一位有实力能一统天下的明君,闻逍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他杀伐果断、爱憎分明,虽然……在感情方面有一些偏离了他的预期,但这并不妨碍盛方明认为闻逍很符合他对贤主的定义。
闻逍看着盛方明,也少见地推心置腹起来:“盛副将,其实我很感谢你和兄弟们愿意来到齐国,支持当时还算籍籍无名的我。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我外祖的关系才会关注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清楚,在你们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我确实有些排斥你们。但这一年多下来,不说什么出生入死,但我相信我们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信赖。”
“那今天可以算是新的起点了,”盛方明抵唇看向孟临知,“我之前确实也因为殿下的原因,对孟大人有一些偏见,但如今偏见和抵触消散,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孟临知展颜笑道:“盛大人客气了。”.
盛方明赶到的这天下午阳光明媚,气温却反常地逐渐升
高。
气温越高越不利于闻逍的伤口恢复,孟临知怕闻逍的伤口感染,准备给闻逍重新换药。
闻逍便半褪下上身的衣物,孟临知帮他拆下伤口处的绷带,顺着闻逍精壮的上身摸到了之前缝线的地方,孟临知俯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伤口恢复得不错,再过个四五天应该就可以拆线了。
闻逍摁住孟临知在自己身上滑动的手,只感觉身上燥热不已,他好笑道:“做什么?耍流氓?”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是在给你检查伤势,”孟临知嘴上义正言辞,却又在闻逍的腹部轻轻拍了一记,似轻抚似撩拨,眨着眼道,“我对病患可没有兴趣。”
闻逍看着他这副少见的轻佻的样子,不由奇怪道:“自从见过盛方明之后,你的心情就很好。”
“是啊,”孟临知给闻逍换上药重新缠上绷带,解释道,“上午跟盛方明把话都聊开后,我总感觉自己心里的担忧总算轻了一些。”
原著中盛方明是闻逍最得力的手下,甚至为了保护闻逍而身死,他当然不是想要盛方明真的去当闻逍的替死鬼,但如果这辈子盛方明总是不能和闻逍消除隔阂,孟临知也总觉得不太得劲。
但看着盛方明这样与原著中完全不同的样子,孟临知也觉得挺有趣的,好像盛方明终于脱离了纸面,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情绪的人。
正在这时,盛方明好巧不巧地赶到营帐外,声称有要事要通报,孟临知忙让他进来。谁知盛方明的动作太快,彼时闻逍刚将上衣拉好,正在整理衣襟,盛方明便已经走了进来。
大家都是男人,又是在军营中没有更好的条件,闻逍和孟临知原本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盛方明看着衣衫不整的闻逍,又看到孟临知正抚在闻逍身上的手,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没有打扰两位吧?”
闻逍用平生最快的迅速整理好衣物,孟临知则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盛大人别误会,我在给晋王的伤口换药呢。”
盛方明狐疑地看着两人,但也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孟大人不用解释,两位刚才在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孟临知:……要不你还是介意一下吧,我和闻逍暂时还清清白白啊!
盛方明没给闻逍接话的时间,马上便严肃道:“无论如何,接下来的消息希望两位大人认真定夺——楚堰派往梁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梁军已经整装待发,准备趁齐军士气低迷袭击缈州。”
穿好衣服的闻逍又恢复成了往日正襟危坐的模样,他思索道:“现在才行动?梁军采取行动的速度不如我们设想的快。”
盛方明:“听说崔济开早就撺掇梁国国主行动了,只是元珞不同意,最后还是崔济开立下了军令状,梁国那边才同意他行动。”
“都立军令状了?”孟临知感慨道,“看来崔济开这回是准备拼命了。”
“这可是梁国生死攸关的一战,如果失败,可能崔济开都等不到惩罚,梁国就已经被我们灭了,”闻逍自信地反问孟临知道,“如此善良的我们,自然不能给崔将军这位老将军受罚的机会,是吧?”
孟临知将药收好:“那是,可不能辜负你带着伤也拼命要创造的机会。”
闻逍忽然拉住孟临知的衣衫,轻声道:“临知,这次我想亲自领兵去完成我们之前的计划。”
其实闻逍是有些担心孟临知不答应的,毕竟他前几天才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身体也没完全恢复,到现在身上还带着伤,这时候最好是静养,但如果把自己的计划假借他人之手去完成,闻逍也不太放心。
谁知孟临知思索片刻,竟然没有反对,还直接答应了:“行啊,不过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闻逍有些意外:“你不反对?”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次与梁军大部队正面交锋的任务应当由楚堰去完成,而他则会带队偷偷潜入梁国境内,直接想办法劝降已经被战争和疫病折磨得不像人样的梁国百姓。
孟临知自然知道闻逍的计划,也知道闻逍的打算,但他有一个比闻逍更完善的计划:“你去世的消息现在估计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现在让你这个‘已死之人’忽然复活出现在众人面前,给梁国百姓带来一些小小的震撼,岂不是妙绝。而且……”
“而且?”
孟临知神秘地笑了笑:“你忘了我在齐国百姓心目中是什么样的身份了?”
只一个起死回生的王爷怎么够?堂堂“修士”,怎么能只忽悠自己家齐国百姓?当然要把天底下所有人都诓骗一遍!
作者有话说:
感谢Tammie宝贝的营养液!啵啵>3<
第88章
有我在,就算他已经到鬼门关了,我也会把他拽抢回来。
在梁军整装向缈州进发时,闻逍和孟临知早已经轻装上阵,带着盛方明魏尧等人悄悄抵达梁国。
经过这半年的战火,梁国现在早已经没了所谓的守城城墙。其实要不是这半年来地动和疫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国那边由于水患心力交瘁,齐国这边又因为皇帝送来的粮草不足而捉襟见肘,梁国恐怕早就灭国了。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天总是要到的。
梁军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块弹丸之地,如果真要跟齐、周两个大国打起来自己毫无胜算,而现在周国水患已平、缈州一带的疫病又已经稳定下来,如果这个时候梁国再不采取行动,就真的可以直接等亡国了。
而这时在梁军眼中,缈州刚死了主帅,齐国皇帝又有意无意地打压着这块地方,无论如何,与周国比起来,现在缈州都更适合拿来开刀。因此这次进攻缈州,在崔济开的努力下,梁国几乎是举全国之力,势要拿下缈州。
这也给了孟临知和闻逍机会,这会儿梁军主力已经在前线集合准备攻打缈州,连境内的大部分守备力量也都被抽调走了,这时候城防极度薄弱,孟临知等人在城外下马,先带了三人一同步行靠近梁国,在内应的接应下,几乎是轻而易举便摸进了梁国境内。
内应驻扎在梁国境内有一年的时间了,最初还是闻逍将他派到此处来的,如今他早已经对梁国的局势了若指掌,此刻见到闻逍和孟临知,他恭敬地抱拳道:“两位大人此次有什么计划?”
闻逍开门见山:“你知道蒋高母亲住在哪儿吗?”
“蒋高?”内应有些意外,“知道的,殿下是想……?”
孟临知没有明说,只是道:“先带我们去见见蒋高的母亲吧。”
蒋高,正是当时被崔济开收买而刺杀闻逍的那个叛徒。
内应也不多言,听了两人的要求,直接避开人流,带着他们一同来到了蒋母落脚的地方。
孟临知这一路而来都在观察着梁国境内的情况,只见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即使偶尔瞧见几个,也都是小孩和老人,病恹恹的不说还把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
不仅如此,街道上仅有的几家医馆也早已闭门大吉,患病的百姓压根没有地方去治病买药,只能苟延残喘等待自己的结局,精神颓丧得比“死了主帅的齐军”还不如,疟疾给此地带来的影响可见一斑。
孟临知好奇问闻逍:“梁国现在这幅惨状,那梁国皇帝在做什么?”
看着梁国境内的境况,孟临知不由想起来去年自己第一次来缈州时那饿殍遍野的惨状,而现在的缈州不说繁荣昌盛,但经过孟临知和闻逍这一年的治理,即使在地震后,也仍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总之百姓的日子在越过越有盼头。
反观梁国,如今梁国百姓已经被战争、地震、疫病折磨成了槁木死灰,脸上皆是麻木的表情,如果梁国皇帝有心,肯定会知道同样经历了疟疾的缈州现在已经能控制病情了,无论如何都该派人来打探一番他们是如何治疗疫病的。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梁国皇帝?”闻逍的表情不无讽刺,“他倒是心善,每天求神拜佛,祈求漫天神佛能保佑他们梁国皇室和梁国百姓能转危为安呢。”
孟临知也猜到了这皇帝大约是个不作为的,忍不住摇头道:“求神不如求己,自己不努力别怪神佛不保佑他。”
他们很快抵达了蒋母的住处,这是一处朝北的小屋。当时崔济开为了诱使蒋高为自己卖命,一开始确实把蒋母安排得十分妥帖,住的是大宅院,大夫和汤药也是每日进出、甚至还有专人照料,这才让蒋母在身患疟疾后还能存活如此长一段时间。
但后来随着闻逍中箭、蒋高被抓,崔济开的目的达到了,蒋高此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成了一枚没用的弃子,崔济开自然没了再照料治疗蒋母的耐心,哪还会像以前那样派人照料蒋母,将她往偏院一丢,便不再管蒋母的死活。
孟临知和闻逍走进蒋母的房间时,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已经几乎油尽灯枯,脸色蜡黄,浑身缠绕着死气,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蒋母却仍然处于昏睡之中,一丝要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一时间众人甚至分不出她到底是否还活着。
内应倒是懂一些医术,他上前替蒋母把了脉,回头道:“蒋母病气入体,已经病入膏肓了,再不救治可能就活不过今晚了。”
一个与他们同行的战士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形容枯槁的蒋母,他和蒋高同一批进入军营,两人也曾是好友,甚至见过彼此的家人,他自然也认识蒋母。可谁曾想仅仅几个月过去,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是否该说一声天意弄人。
他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了一句:“哎,这都是作的什么孽。”
孟临知看着床榻上的蒋母皱起眉,他把一些金鸡纳霜交给内应:“给她服下,看看有没有效果吧。”
内应也知道孟临知在缈州城内治疗疫病一事,此时拿到药物,他忙给蒋母喂下。但其实孟临知看着蒋母的情况,自己也不太确定是否真的能治好蒋母。
缈州城内病患的病情基本都被他控制在中早期,所以才能靠纯药物治疗控制住病情,而蒋母似乎已经被疫病影响了脏器,他这里条件也有限,不可能给蒋母做透析之类的治疗,对蒋母的状况他也不太有把握。
但或许是因为这金鸡纳树皮是系统出品的,疗效十分强悍,蒋母服下后没多久便逐渐恢复了意识,但同时副作用也很严重,蒋母仰起身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只是她最近都没吃什么东西,半天也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
半晌后,蒋母终于恢复了意识,她年纪大了又经历了一场疫病,眼神不太好,此时虚弱地看着离她最近的内应,警惕道:“你是谁?”
闻逍原本站在窗前,闻言走到了一个蒋母能看清的位置:“蒋夫人不认识他,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蒋母眯起老花眼,过了片刻才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她满面震惊:“晋、晋王殿下?看来我真已经死了……”
孟临知在旁笑了两声:“蒋夫人,你再好好看看呢。”
“……孟大人?!”
这回蒋母是真的懵了,见到闻逍,还可以说是她死后来向晋王赎罪了,但孟临知怎么会在这里?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魏尧拖了两张椅子到床前,孟临知和闻逍一同坐在病床前,孟临知解释道:“蒋夫人,现在你还好好活着呢。”
蒋母嫁给蒋父后便一直生活在缈州城中,自然也认识去年救整个缈州城于水火的孟临知和闻逍,这也是两人抵达梁国后第一站选择来找蒋母的原因之一。
但自从蒋母在梁国染疫后,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这两位大人。此时蒋母愣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闻逍:“我前些时日明明听闻殿下被……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害死了,如今竟然死而复生了?”
孟临知没有去纠正蒋母话中的错误,反而伸出胳膊拍了拍闻逍的手背:“有我在,就算他已经到鬼门关了,我也会把他抢回来。”
愧疚的泪水一下涌上眼眶,蒋母落下两行清泪,闭上眼双手合十道:“晋王殿下竟然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闻逍不动声色地扣住孟临知的手,语气淡淡地问蒋母道:“你对蒋高的事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蒋母愧疚道:“或许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我当真一无所知。当时我身患疫病,本来以为命不久矣,没想到忽然有个自称是我儿子朋友的人,派了不少大夫下人来照顾我,当时我还信以为真,以为自己这次运气好,大约是有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殿下身亡的消息便传到了梁国,当时我还没把这两件事联系上。
直到前段时间天天来给我送药的大夫出现得越来越少,到后来他们完全消失了,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最后街坊熟人看不下去来给我送口吃的,才偷偷告诉我,其实那些人根本不是我儿子的朋友找来的,而是梁国高官派来的。只是因为他们以我为要挟,让我儿子去刺杀了殿下,所以那些人前段时间才会来照料我。”
蒋母一边说着,一边无颜面对闻逍和孟临知,她低下头捂着脸道:“可是我从小教导他要做一个忠军报国之人,如今他却因我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事,这样我即使侥幸活下来又有什么颜面继续活下去?”
孟临知有些唏嘘,但又忍不住满怀恶意地揣测蒋母真的不知道此事吗?
蒋高只是一个普通的缈州士兵,哪里有人脉能在梁国最危机的时刻,找到大夫天天上门治疗自己的母亲?蒋母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如果此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孟临知或许还会有一丝同情,但这件事伤害的可是闻逍,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闻逍可能就没命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原谅蒋高。
孟临知看着垂泪不已的蒋母,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蒋夫人,现在我可以帮你治疗你身上的疫病,但我不能百分百的保证效果,不过我可以给你最后再见蒋高一面的机会,只要你能帮我们做一件小事。”
蒋母心口猛地一抽:“他……他还活着?”齐军竟然没有马上处死蒋高!
但很快蒋母又垂下头,就算齐军现在还留着蒋高的命,又能留多久呢?她摇着头道:“算了,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没有脸见两位大人,也没有脸再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她的存在不仅害了殿下,还害了自己的孩子。
如果说此时此刻孟临知心中还有一些感慨,那闻逍就完全没有一点波动,要不是孟临知在,他甚至想把这些或直接或间接害得他差点再也见不到孟临知的人全都杀了。
他冷眼看着蒋母:“随便你。”
蒋母拂去眼角的泪,放下了这无用的悔恨,沙哑着道:“两位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孟临知看着她笑道:“今日下午会有人在城内为梁国百姓提供治疗疫病的汤药,还请蒋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去现场支持一番。”
第89章
这分明是已经身亡的齐国三皇子——闻逍!
俞景捂着肚子在街头漫无目的地东瞧瞧西看看,她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却也不知道现在能去哪里讨一口吃的。
如果放在以前,街边的大人们肯定早就开始驱赶她这没头苍蝇一样的行为,但放在如今的梁国,却没有一个人会如此,因为街道上像她一样的人比比皆是,俞景在其中并不显眼。
虽然俞景今年才六岁,但是现在她家中的大人各个都感染了疫病,时而高热不断,时而冷到浑身哆嗦,压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轻症的俞景也不得不承挑起家庭的重担,出来四下看看是否有哪里能买到吃的和汤药。
但俞景的希望注定落空,现在整个梁国上层都在为拿下缈州做努力,不仅大肆征兵还到处征粮,又哪里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可俞景并不准备放弃,现在他们一家六口人的性命全部都寄托在她身上,如果今天她再找不到食物或者药物,那么家里人恐怕不是病死也要饿死了。
可惜就这么找了半天,俞景也没什么收获。
直到下午十分,俞景忽然在一处街道上看到几个穿着得体又神采奕奕的人,他们明显没有感染疫病,甚至还原地支起了一个摊位,大锅里还咕噜咕噜地煮着什么。
俞景愣了愣,这年头还有人敢当街卖吃的?前段时间有人想布施粥饭,谁知东西反而被饿极的百姓抢走了。
只见此时,边上也有几个体型壮硕的汉子都眼冒精光地盯着那个大锅,似乎已经把里面的食物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只是碍于守摊之人同样是健壮的成年男子,这才迟迟不敢下手。
俞景就蹲在角落里,咬着手指看着这些蠢蠢欲动的大人,想着等会自己要如何才能分到一杯羹。
就在这时,守摊之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们不善的眼神,却反常的并未驱赶,而是叫住俞景:“小妹妹,你是不是也感染那疫病了?”
俞景左看看又看看,确定周围只有她一个人能被称为“小妹妹”后,才迷茫地指着自己到:“我吗?”
那人朝她招招手:“来,我这儿有治疗疫病的汤药,你的症状还不严重,喝几碗汤药应该就没事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那锅里熬的竟然并非食物,而是能治愈疫病的汤药?
一个时辰之前,魏尧等人接到孟临知和闻逍的通知后,便悄悄遛进城中和几人汇合。
魏尧其实也不大清楚孟临知和闻逍的具体计划,只是此刻看到两人安然无恙地待在梁国境内,他这才松了口气:“两位大人有什么活要交给我?”
“放心,你有经验的,”孟临知掏出了治疗疟疾的黄花蒿和金鸡纳霜等药材交给魏尧,“之前缈州城中疟疾横行时你也在街头给百姓发过药的,这回还是老样子。”
魏尧怎么也没想到又得干回这事,他沉默片刻:“其实我感觉此事让盛哥来做更好,我当时忙于奔波在前线和缈州城内,全权负责此事的是盛哥,他更有经验些,要不我把他换进来吧?”
闻逍一把摁住他,目光森冷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孟大人使唤不动你了?”
“……没有没有!”魏尧怎么敢接闻逍这句话,他忙给自己找补,“我突然想起来盛哥还要在外面统领随行而来的齐军战士,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哈哈。”
闻逍啧了一声:“行了,本王不方便出面,所以此事才交给你们去办。不过这回不像以前在缈州,百姓们都信任你们。我们现在在梁国毕竟是初来乍到,即使分发汤药,梁国百姓将信将疑可能也并不会领情。”
“啊?”魏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忽略了这种情况,他问两人,“那碰到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孟临知眨眨眼:“从病状较轻的小孩入手吧,别紧张,而且等会有人去支援你们的。”
所以此时此刻,魏尧等人自然盯上了俞景。
可俞景看着魏尧,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畏惧的神色。这世上真的有药能治好这可怖的疫病?肯定是骗人的吧!
就连边上的大人们也议论纷纷——
“能治疫病?哈,真是口出狂言!”
“我才不信这些鬼话,不然这么多大人,他们为什么偏偏让个小姑娘去试药?”
倒也有消息灵通的人悄声道:“我怎么听说缈州那边已经能控制这疫病了……”
俞景听着边上的交谈声,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但那几个人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如果自己不听他们的话乖乖过去,那这几个人也会上来将她掳走。
一直在旁边的屋子中关注着这一切的孟临知看着俞景畏惧的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让这几个出生入死的战士去演慈眉善目的大善人还是有点为难他们了。
孟临知出声提醒道:“你们收敛一下脸上的表情,等会给这小姑娘吓跑了怎么办?”
魏尧不禁干咳两声,和边上的同僚一起揉了揉脸,换上了一副自认为和颜悦色的表情。
魏尧等人的出发点是好的,谁想对面的俞景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却更害怕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边上的大人,但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帮帮她。
其实这也正常,现在梁国百姓人人自危,谁还有那闲情逸致去管别人的死活。
虽然众人误解了魏尧等人的好意,好在最终的结果殊途同归,俞景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几个男子。
这时,孟临知也实在受不了魏尧几人,干脆自己走出屋子,替这小女孩简单检查了一番。他在缈州城中治过无数例疟疾,早已经验丰富,此时更是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病得不算严重,如果能每日按时吃药,不出三四天就能痊愈。
他吩咐道:“魏尧,打大半碗汤药。”
魏尧看着好不容易哄来的第一个病患,搓搓手给俞景打了一碗黄花蒿熬制而成的汤药:“小妹妹,给,每日中晚各喝一碗,保你药到病除。”
俞景瑟缩地捧着碗,整个人不由向孟临知挪了一些,毕竟这几个人中只有孟临知看起来和善一些。
孟临知看着她鼓励道:“放心,喝吧。”
俞景哆嗦着哆嗦着将一碗药灌下,眼眶中隐约还能看到泪光闪烁——那几个人好恐怖,喝了这个药不会死吧?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但是一碗黑乎乎的药下肚,俞景只感觉胃里暖暖的,并没有那种传说中喝下毒药后便五脏六腑剧痛的感觉。
孟临知笑着问道:“感觉如何?”
这一碗药当然不会立竿见影地就产生效果,但俞景转转眼珠子,只感觉除了嘴里有些苦,身上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不适,更关键的是,魏尧给她打的这一碗汤药里还浮着一些药材的碎末,这一碗下去,只感觉肚子都鼓起来了。
俞景打了个嗝:“饱了。”
孟临知轻笑了一声,魏尧更是满嘴胡诌:“这里面是煎好的汤药,里头的草药都价格不菲,吃下去也没问题。”
俞景一下想到了家人,她怯生生地转向孟临知,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我可以多要几碗吗?我家里人也都病了。”
孟临知点点头:“没问题。”
这下边上围观的梁国百姓纷纷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这几人真是活菩萨来发汤药的?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饿极的百姓再也忍不住,纷纷走上前要了一碗喝,那小姑娘喝了都活蹦乱跳的,难不成他们几个大人吃了还有事?
魏尧一下分出去不少汤药,只是更多的百姓仍然驻足不前,就在魏尧束手无策准备求助孟临知时,一个人的出现解救了尴尬的魏尧。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从街尾传来,那老人对着孟临知等人招了招手,步履蹒跚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唉哟,几位大人今日终于开始在城中布药了?”
魏尧看着这老妇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没想起对方是谁,孟临知提醒道:“这是蒋高的母亲。”
此时街道上已经有人认出了蒋母,蒋母毕竟是梁国人,虽然嫁去缈州了也时常回来,街坊四邻之间还是熟悉她的。
有人疑惑地看着蒋母,他们明明记得前几天蒋母就已经病入膏肓,连喘气的劲儿都快没了,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如今竟然能下床走了?
“阿婆,你身体如今大好了?”
按理来说,蒋母今天上午才吃过药,没这么快能下床,但孟临知给她又配了些其他药提神,这才让蒋母能勉强下床行走。
此时蒋母笑呵呵地解释道:“前段时间这几位大人给我送了一些药来,我吃了一段时日,身子骨确实好了一些。”
可众人看着蒋母,却觉得这哪儿是“好了一些”,分明就是好了大半!一个前几天还病得连床榻都下不了的老人,时隔几天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转向这一锅汤药,他们咽了口口水,难不成这药真有奇效?
就算没用,起码也能填饱肚子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蜂拥而至,挤在大锅前只为讨要一碗汤药。
但其中有一人却没分得汤药,孟临知反而给了他一瓶奇怪的粉末。那人顿时不乐意了,沙哑着嗓子道:“你给我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不要,我要喝汤药!”
魏尧一拍桌子骂道:“你自己病得多严重自己不知道?那跟其他人能是一个治法吗?给你你就吃,少在那儿给我叫唤。”
现在还能出门的病患大多是轻症的,但眼前这人却已经是重症,这会儿还是强撑着身体出来的,普通的汤药对他的效果有限。
那人被魏尧吼了几句,登时脖子一缩,猜到魏尧也不是好惹的,便拿着那瓶药粉灰溜溜地走了.
齐国,京城。
皇帝闻穆拿着手上的密信,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线人:“他真死了?”
“千真万确,”线人道,“属下亲眼看着那只毒箭射进晋王身体中,最后那个孟临知将晋王的灵柩下葬,整个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绝非作伪。”
“……如此便最好,想不到这崔济开临了竟然还做了件好事。”
德顺站在一旁给皇帝倒茶,闻言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撒了开来。
闻穆春风得意地笑了两声,完全没注意到德顺的异常。
前些日子闻逍和他的好幕僚在缈州混得可谓风生水起,与周国勾结攻下梁国,治地动平疫病,每一桩功绩说出来都让人心服口服,他的那些事迹不仅在缈州附近的州县传开了,甚至还成了京城内那些酒楼评书的新素材,一时间整个京城没人不知道闻逍和孟临知的名号,甚至有人说那孟临知觉得是神仙转世,而闻逍就是那个天选的继位者。
闻逍的呼声水涨船高,京中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没人知道,最不愿看到这幅场景的却并非闻逍的政敌,而是皇帝本人。
他让闻逍再次前往缈州,是想找个机会弄死他,不是让他去笼络民心的!
他闻穆正直壮年,这时候需要什么天选的继位者?他需要的是听话的棋子!
但现在闻逍却被崔济开设计害死了,这出“狗咬狗”一下解决了他的心腹大患,深得他心。
闻穆敲了敲桌子,前段时间他一直扣着粮草和兵力不让他们前去支援缈州,但现在闻逍既然已经死了,那他也没必要再压着,是时候也该把梁国那群喽喽清理干净了。
闻穆叫来一个禁军吩咐道:“传朕旨意,让那些粮草和兵马可以出发去缈州前线了。”.
与此同时,缈州前线,楚堰正率领着大军与梁军厮杀在一起。
崔济开骑于马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得意地冲楚堰道:“哈哈,楚堰,连闻逍都死了,你看看你们齐军那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真以为能打得过我梁国四十万大军?赶紧带着你的兵速速投降,归顺梁国吧!”
楚堰手中提剑,剑尖直指崔济开:“我齐军战士无不英勇忠心,又岂会作出像你那样临阵倒戈之事?”
“你嘴硬也没用,”崔济开勒紧马绳,笑道,“再过三四天,你们就连粮草都不够了,又怎么同我们打呢。”
楚堰咬紧牙关,看来营中还有叛徒,崔济开竟然连他们还有多少粮草都知道。幸好孟临知临走前又给他们留了一些粮,只嘱托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够五天。
他不愿再同崔济开废话,怒道:“少废话!我倒要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三天后,梁国城内的百姓几乎都知道了这处设立在街道上的这处汤药铺,大伙无论信不信它的疗效,但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信条,大家也都服用过几碗汤药。
梁国的病情虽然比缈州严重得多,但这三天的汤药下去,所有病患都发觉自己的的状况似乎比以前好了一些。
一开始还有人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结果众人聊天时一合计,才发现他们的身体竟然真恢复了不少,看来那汤药是真的有用,一时间涌去摊前要汤药的人就越来越多。
另一边孟临知也在掐日子,觉得三天的剂量用下去应该能见效,这才让闻逍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于是这天,众人看着药摊前多出了以个玉树兰芝之人,都有些疑惑:“孟公子,你身旁这位是?”
孟临知露出了一个颇具深意的笑容:“这也曾是我手下的病患。”
孟临知说到一半,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叫一声,他惊惧地摔倒在地,指着闻逍害怕得嗓音都在颤抖:“你……你是人是鬼?”
闻言,孟临知翘起嘴角,不枉他们今天在这儿站半天,终于有人认出闻逍这个邻国的皇子了!
而一旁的闻逍看着那个明显认出他的百姓,道:“人怎么能看见鬼?你是人我便是人,你是鬼我便是鬼。”
那人快要吓哭了:“可他们都说你、说你已经死了啊……”
孟临知预期高深莫测:“死了难道就不能复生吗?”
边上其他百姓看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天哑谜,好奇问那个摔在地上的人:“老兄,这人是谁啊。”
那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这分明是已经身亡的齐国三皇子——闻逍!”
第90章
那今天,就用你的命来垒起本王的大业吧。
众人一片哗然,这才明白刚才此人为何如此惊讶——齐国晋王,不是说他早已中毒箭身亡了吗!
晋王身死这么大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梁国百姓的耳朵中,而且看梁国将领们一派欣喜的反应,显然也是确认了闻逍中毒身亡的消息。
可现在这个明明早该尘归尘土归土的人,却如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秋风瑟瑟,一时间大家都不由打了个冷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眼前这究竟是人是鬼?
但并没有人怀疑这人是否真的是晋王,只因认出闻逍身份的人恰是梁军战士,他因身患疫病才从前线退下来,自然曾见过这位齐军主帅,刚才说的显然都是真的。
百姓惊疑不定:“晋王不是死了吗?而且就是因为他死了,前线才又开战了吧?”
“不会是闹鬼了吧……”
“他是来咱们梁国复仇的吗?可我们就是些无辜百姓,怎么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啊!”
元珞和崔济开的反应,让“闻逍身亡”的消息在梁国深入人心,所有人都坚信闻逍早已经死了,此刻百姓们宁愿相信闻逍这是诈尸来寻仇的,也不愿去揣测闻逍之前是不是假死。
闻逍微微叹了口气,他轻轻扯了扯孟临知的袖子,孟临知便往前走了一步,他对着百姓压压手道:“大家不用惊慌,哪有鬼魂敢青天白日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的?眼前这位晋王殿下自然是活生生的人。”
有人反驳:“可……可前几日那些官老爷都说晋王中了银脚带的毒而暴毙身亡,被葬到了缈州城外。”
“是啊,那可是银脚带,谁能活下来!”
“银脚带又如何?”孟临知提高了一点音量压过众人细碎的声音,“我连大家的疫病都能治好,更不用说什么银脚带了。”
人群沉默片刻,心想也是,这么严重的疫病,不过了喝了几天汤药就恢复了不少,银脚带难道就绝对治不好?看来这个孟……
等等,孟?
有人念着这个姓氏,率先反应过来,他迷茫地看着孟临知,又瞥了他身旁的闻逍一眼,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孟……孟,难不成你就是缈州城里那个孟临知孟大人?”
孟临知笑着大方承认:“正是我。”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梁国与缈州关系十分紧密,像蒋母那样两地百姓通婚的情况并不在少数,很多缈州之事在梁国自然也传开了,甚至因为是传言,所以总是比真相更离谱一些。
孟临知的名字在梁国境内早已是如雷贯耳,去年他在缈州力排众议收治流民一事在梁国传得沸沸扬扬,只因为那些流民中也不乏梁国百姓。
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同胞流离失所,但当时的情况,确实也没人有余力去收容那些流民,当时的崔济开没有,梁国的统治者更没有。唯独孟临知收留了所有流民,让他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更不用说后来孟临知在缈州推广作物、平地动、治疫病这些事,两地本就相邻,梁国同样面临着粮产下降的危机和灾后重建的问题,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没碰上孟临知这样敢大刀阔斧改革办实事的父母官,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反而让梁国百姓的日子雪上加霜。
也正因如此,孟临知的每一件事都在梁国传得神乎其神。缈州百姓日日与孟临知相处,他们爱戴孟临知,但梁国百姓从未接触过他,于是他们神化孟临知——
百姓们激动地交头接耳:“竟然是孟大人!我早就听齐国人说,他可是天上的神仙修士下凡。”
“我也听说了!听说他下能隔空取物,上能呼风唤雨,所以缈州前段时间才能种出这么好的粮。”
“既然是孟大人,那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这又是晋王又是孟大人,这些齐国的大人怎么都到咱们齐国来了?”
听到这儿,孟临知忽然用沉重的语气道:“其实我们是来解救大家的。”
看着这一张张迷惑的面孔,闻逍问道:“诸位是不是觉得现在这世道,越来越难活下去了?那么,各位觉得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百姓们不由随着闻逍的话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们现在活得这么痛苦,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是地动毁坏了他们的房屋?还是疫病折磨着他们的身体?
孟临知没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闻逍话音刚落一会,他便趁胜追击地带偏了大家的思路:“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无休无止的战争。”
“如果没有战火,田间的粮食就不会被征收走;如果没有战火,被地动毁坏的房屋可以很快重建;如果没有战火,你们早就可以得到我的救治;如果没有战火,原本幸福安稳的生活根本不会被打破。”
“战争这罪魁祸首,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让无数人客死他乡。每次战火一起,最遭罪的便是普通百姓,被征兵征粮不说,输了可能沦为奴隶,赢了却也没有任何好处,哪个百姓谁愿意打仗?没人愿意打仗。”
“但现在那些久居高位的统治者却为了一己私利,根本不顾大家的死活,不断发兵出征,压根不给诸位喘气的机会。即使如今梁国疫病横行,可他们却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死活,只想着借‘晋王去世’这个机会,举全国之力攻打缈州,即使大家怨声载道,他们也装作没听见。”
“你们虽非齐国子民,但缈州与梁国一衣带水,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大家再遭受如此苦难,所以这几日我和晋王并未在前线抵抗元珞、崔济开之流,而是出现在这里帮大家治疗疫病,只为了能帮大家早日走出战火带来的苦难。”
孟临知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梁国百姓更是听得眼眶泛红、心生委屈。
是啊,打了这么久的仗,他们只收获了越来越重的赋税和徭役,可曾有过那么一丁点好处?那些当权者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断压榨他们身上的价值,可恨到连邻国的王爷官员都看不下去了!
俞景今日也在人群中,她年纪小,听了孟临知的话后只感觉心中难受不已,想到打仗后自己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过,如今家人更是困于床榻之上,要不是孟临知,他们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
想到这儿,俞景再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流下,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想打仗了,我想要爹娘好好的!”
孩子的哭声悲戚又真挚,在这情绪的渲染下,边上的人也不由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梁国百姓已经困于战火之中一年多了,中间更是经历了几次国土丢失,百姓们被迫妻离子散、背井离乡去逃难,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偏偏又碰上了地动和疫病,可是又有谁会在意他们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不,也是有人在意的,只是那并非是他们梁国自己的父母官,而是齐国的孟临知和闻逍。
这也太讽刺了。
看这些梁国百姓的情绪已经到达崩溃的临界点,闻逍给了人群中的内应一个眼神。内应收到信号,立刻振臂高呼道:“我们不要打仗,要和平!”
被压迫久了的百姓们在这一刻终于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凭什么要他们当牛做马地给那些达官显贵铺路?在内应的那一声后,他们立刻附和道:“……对,我们不要打仗!”
“停战!停战!”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都是关于停战的呼声,有人不知道在喊什么,却在得知真相后,很快也加入了高呼停战的队伍之中。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梁国境内传开了,街头巷尾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停战”的声音。
最后疯狂的梁国百姓更是蜂拥着集中到了梁国皇宫外,一齐高呼着“停战”,逼那些当权者出来给他们一个回应。
可梁国皇帝当了太久的缩头乌龟,这会儿也不敢立马出来回应。谁知这种不作为,更是引起了民愤,百姓们一气之下早把什么封建礼教皇权全部抛在脑后,宫外的辱骂声似乎要把皇宫掀翻一般。
直到傍晚时分,皇宫才打开一条缝,几个官兵从里面迅速出来,却不是要给百姓一个答复,他们反而辗转找到了孟临知和闻逍:“两位是齐国的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吧?陛下有请,还请两位进宫一趟。”
不待两人回答,孟临知和闻逍身边的百姓便不乐意了,众人俨然已经将他们二人当成了救世主,哪能容忍有人对他们不利。
“什么意思,你们要对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做什么?”
“你们要想伤害晋王殿下和孟大人,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你们休想伤害两位大人!”
几个官兵都快傻了,你们一群梁国百姓,这么护着这几个齐国人做什么?他们难道就是什么善茬吗!
如果不是这个闻逍和孟临知,他们肯定早就拿下缈州了,何苦把战事拖得这么久?
但这时候再多的解释也苍白无力,官兵只能赔笑道:“大家别担心,陛下只是请两位大人进宫谈谈,我们一定全须全尾地把两人送出来。”
百姓们还欲再闹,最后还是闻逍发话道:“既然梁国皇帝有请,那我们肯定还是得去一趟的。”
孟临知也点头称是,还不忘安抚百姓一声:“大家别担心,我相信梁国皇帝对我们并无恶意。”
官兵尴尬地笑了一声,心想皇帝确实对你们没有恶意,但其他大臣就不一定了……
临行前,闻逍和魏尧对视一眼,魏尧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出城去寻盛方明,他们的最终计划似乎能提前上演了.
梁国其实早就没有什么皇宫了。
在几个月前,梁国被齐国和周国两头夹击,最后连都城也没有守住,皇帝仓促逃跑时逃到了此处行宫,便将此地当成了新的“皇宫。”
不同于齐国皇帝的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也不同于周国皇帝的昏聩无能却自以为精明无比,梁国皇帝常年吃斋念佛,政事基本都交给了手下的大臣去处理,因此皇帝对于梁国而言,可能更像是一个象征符号。
孟临知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看着眼前正在虔诚礼拜的梁国皇帝曾皎时,他还是不由露出了玄幻的表情。
不是,这也能当皇帝的话,还真不如直接让位给闻逍吧!
此时梁国皇宫中不仅有曾皎,梁国大臣们也是齐聚一堂,他们警惕地盯着人群中心的孟临知和闻逍,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闻逍却像是本根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他负手而立:“不知梁国陛下想同我等谈什么?”
曾皎转过头,其实他还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他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却把视线定在了孟临知身上,他好奇地打量着孟临知:“这位便是孟大人?”
闻逍不由皱起眉,往前半步护住孟临知:这曾皎竟然跳过他直接找上了孟临知?他有何企图?
孟临知轻碰了一下闻逍的背以示安抚,随后才道:“正是在下。”
谁知曾皎眨眨眼:“听说孟大人是下凡而来的神仙修士,朕想问问孟大人,要如何才能成仙呢?朕感觉自己还没有摸到那道坎。”
孟临知:?
闻逍:……
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句话,却让孟临知大为震撼,刚才他还有片刻怀疑这曾皎该不会是像原著中的闻道那样,在扮猪吃老虎吧?但仅就这一句话,孟临知便直接否决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天真又愚蠢的样子,应该不是在“扮猪”。
但曾皎天真,却不代表他手下那些大臣也会相信孟临知是什么修士,当即有人站出来反驳道:“陛下,切勿听信了外面的传言,这孟临知是什么修士?他就是个凡人啊!”
这话说得孟临知不大开心,没错,他确实就是个普通人,但既然他现在扮演的是个修士,那么不管是谁来也不能拆他的台。这大臣越这么说,孟临知越要让他们坚信自己是真的修士。
于是孟临知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个素净的白色瓷瓶,嘴上对着曾皎道:“陛下最近是否常常夜不能寐、心神不宁?我这儿有一瓶安眠丸,每日服用即刻助您安然入眠。”
殿内,一众梁国君臣都震惊地看着孟临知的动作——他、他是从哪儿掏出来的瓷瓶!
……难不成这还真是个什么神仙转世?
曾皎更是惊讶,一时间连对孟临知的称呼都改了:“大师说的没错,朕最近愁思万千,即使入睡也是噩梦连连,容易惊醒。”
孟临知心想这不是废话吗?都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了,这时候曾皎要是还能每天呼呼大睡,那才奇怪吧?
但这时候没人在意孟临知说的是什么、变出来的瓷瓶里装的又是什么,就单是他凭空变出瓷瓶的这一举动,就已经足够众人震惊的了。
孟临知将那瓶褪黑素递给皇帝,蛊惑道:“外面战火纷飞,如此多生命离世,而您作为齐国皇帝,所有的因果都要由您来背负,这样又如何能成仙呢?陛下不如听从百姓的意见,停战吧,为了百姓,也是为了您自己。”
曾皎接过孟临知的瓷瓶,盯着瓶身思索着,似乎是觉得孟临知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刚才质疑孟临知的大臣一下就猜到了孟临知的用意,他当即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指着孟临知骂道:“胡说八道,要想成大业哪有不死人的?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来人,此人绝非善类,把他们当场处死!”
几个官兵手握尖刀,气势汹汹地当即就要将孟临知和闻逍就地斩杀,孟临知冷笑一声,他们既然敢深入敌营,就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孟临知从系统空间拿出了一把枪丢给闻逍,这枪闻逍以前就练过,如今从孟临知手中猛地接过后,他毫不慌张地连发数枪射,“嘭”“嘭”几声直接射杀了过半数官兵,一时间梁国皇宫中乱成一片,鲜血和尖叫声齐飞,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模样。
“啊——!”
“闻逍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法器!一定是能夺人性命的法器!”
“侍卫呢?快来杀了他们!”
但此刻,哪还有人赶上来捉拿孟临知和闻逍,那不是上赶着来送命?众人看着闻逍手上那黑漆漆却能要人命的东西,纷纷畏惧得后退不止,企图远离这尊杀神。
闻逍将枪瞄准了那个闹事的大臣,冷声道:“成大业确实没有不死人的,那今天,就用你的命来垒起本王的大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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