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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  ? 血池地狱

    ◎要怎么说才明白,我不喜欢你。◎

    时间飞速流逝, 转眼来到十一天后。

    这十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宇宙岛动荡不安的风波逐渐平息,直线上升的犯罪率止歇在一个可怕数据再无任何变化。

    比如被关在执行部始终保持缄默的裴瑎, 比如窝在办公室闷声喝大酒黯然神伤的霍伊尔, 还有被强行送回学校,途中强烈表示谴责但又毫无办法的陈邈,以及始终没有追问后续的源。

    树欲静而风不止,暗涌沉降,悉数藏匿在风平浪静表象之下。

    一切人和事物好似都已回到原点, 各司其职。

    然而整整十一天过去了,隶属裁决官私宅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宅外静谧街道,绿荫树下停了辆低调且奢华的黑色SUV。

    “彭钰童裁决员,你真没贪污受贿?”吴克咂摸着嘴,第八百次抚摸上精致内饰,第八百次艳羡地问:“你们裁决团工资这么高的吗?”

    “诶你给我放下!”彭钰童叼着只剩半截的牛奶袋, 啪嗒拍掉吴克爪子,含糊不清地警告, “别乱碰!”

    “啧啧啧,看把你急的, 不就一辆动能车吗。”吴克翻个白眼,“赶明儿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有钱都买不到, 懂么?”

    彭钰童相当好奇, “什么?”

    “Ecosse ES1 Spirit!”吴克神神在在,倾身靠近彭钰童, 在狭窄车厢里掩住半边嘴, “就是部长送花的那辆!”

    啪唧——奶花四溅——

    由于过于激动, 彭钰童捏爆了奶袋

    “”

    吴克默默抽出纸巾抹掉喷溅在脸上的牛奶,木着脸幽幽道:“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

    “不是不是不是,哎呀!”彭钰童惊叫一声,连忙抽出胸口方巾。

    吴克喜滋滋暗爽,算你还有良心知道纸巾比不上丝巾柔软,正觍着脸往前伸呢,只见彭钰童急急忙忙擦上座椅,哀叫道:“天啦我的真皮座椅啊!!”

    “”

    “彭钰童!”

    彭钰童没好气瞥他一眼,“干嘛,你自己擦掉好了。”

    吴克不耐烦啧了声,“感情你知道我脸上也有啊?!”

    “我又不瞎!”

    “是,你不瞎你牛逼!”吴克服了,“本来还打算用Ecosse ES1 Spirit载你兜风,就这态度,唉算了吧。”

    彭钰童动作一滞,眼珠转了两转,“真的?”

    “刚才是真的。”吴克从中控储物箱抽出湿纸巾,施施然擦着鼻梁,“现在是假的。”

    “别啊!”

    彭钰童一把抢过湿纸巾,越过中控单膝跪在副驾驶位置上,仔仔细细将吴克颈脖上的白沫点点擦拭干净。

    他眼眸低垂,擦得认真且仔细。

    “好了,干净了。”彭钰童坐回去,将就湿纸巾余下角落慢慢擦拭着手指,团成团放进垃圾袋,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期待的问:“什么时候去兜风?”

    “咳咳”吴克表情不自然地侧了侧身,握住并没有启动的方向盘,目视前方,安详如120岁高僧当场圆寂,“我逗你的。”

    “啥?”

    “你再说一遍?”

    “你找死?”

    吴克一巴掌拍他肩上,“坐好别乱动,不知道的外面还以为我们在车里搞什么呢!要是裁决官看到你一脸没见过世面样子,估计一脚把你踢出裁决团。”

    “少拿鸡毛当令箭。”彭钰童满不在乎,搅着手指躺进座椅里,半晌想到什么长叹一声,“都十一天了,要不你去敲敲门打探一下情况?”

    吴克表示自己不是傻子:“你不去就算了,还撺掇我去触霉头?”

    “我觉得你比较面善,可能裁决官不会发火?再说你不是经常到他家找陈部长?有陈部长给你撑腰怕什么啊。”

    别看彭钰童能力过人,但他纯洁地犹如一张白纸。

    “行。”吴克干脆答应。

    彭钰童面色一喜:“真的?”

    “假的,你去吧,你比我更面善,不怕嗷,哥哥我给你撑腰。”

    “”

    就这样,两人就谁去敲门这个话题辩论了整整一天,第二天跟打卡上班似的,又驾驶着SUV停在老位置。

    吴克实在磨不过彭钰童,揣着忐忑心情迈着沉重步伐,悄悄翻越雕花大门,除了期间差点被尖锐的铁尖勾烂裤子,被彭钰童站在地下笑老半天之外,挺安全的

    他刚跳下地,脑海就收到一条不容拒绝的命令

    于是乎,吴克又悻悻翻墙回来。

    铩羽而归。

    他俩敲不开那扇紧闭的门,不代表没人敲不开。

    十一天里源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和表示就是在等陈岁安出来,同时机制也在暗中施压要求释放裴瑎,四位源老只好把目光投向宁婕。

    宁婕起初轻描淡写的说给他们一点时间,随着日子一天天增加,脸上渐渐点挂不住,最终噔噔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出了会议厅。

    并不是畏惧施压,而是十一天了,这孩子别真把人弄成那啥样了

    这份担心非常合情合理,因为陈岁安真的处在意识断线的边缘,浑浑噩噩的状态已经整整持续了十一天药效过了就再被强喂,闭眼是黑夜,睁眼仍是黑夜。

    疲倦到极致的昏睡里,又被尖锐干涩的生理反应一鞭子抽醒,或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或者是赵渡垂着眼,半靠在床上揽着给他喂营养液。

    外界发生何事他悉数不知,在床上或者地板上或者卫生间或者衣帽间或者走廊楼梯,愣生生待了十一天。

    无论是从外力还是内里来讲,赵渡都有控制人的办法,不受罪,不痛苦,便能让人溃不成军,心甘情愿的自动沦陷。

    清晨。

    结束后陈岁安被抱着躺进床铺,他强撑着精神假装昏睡,在赵渡转身离开进浴室间隙里,倏地睁开眼。

    卧室完全不能看。

    地板上到处都是干涸的白斑,撕碎的睡衣,这里一只那里一只的拖鞋,他缓缓从凌乱大床坐起。

    混乱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犹记得,最羞耻的不是失禁,而是赵渡召来了仿生人,一边做,一边看着仿生人在卧室来来回回打扫卫生。

    抑或是来来往往的医生,一遍遍检查身体。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路过哗哗水声的浴室,身体敏感到气流刮过肌肤都像爱人抚摸,他在衣帽间胡乱找了身衣服套上。

    所以等赵渡出来时,本应沉沉睡去的陈岁安正站在门外走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时间有限,你站着不别动,只需要听。”他半张脸隐匿走廊橘光下昏暗的阴影里,半张脸又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泾渭分明的是挺翘的鼻梁,在如山峦峰巅那般锋利的抬眸中,言简意赅地说:“放了裴瑎,忘掉荒唐的十一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

    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一个穿戴整齐,一个穿着睡袍。

    赵渡沉声问:“你要干什么?”

    陈岁安贴着墙,冷漠地说:“不干什么,听得懂话吗?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赵渡脸色骤然一沉,伸手,“过来。”

    “不。”

    “为什么?”

    “恶心,我不想看到那张床,也不想闻jing液味道。”陈岁安紧紧拧着眉,“当然,更不想看到你。”

    赵渡恍若未闻,径直走出站定在他面前,想捉他手却扑了个空,冰凉空气在指缝中流逝而过,缥缈的纤毫毕现。

    “赵渡,我告没告诉你过你,我们是合作关系?利用完了走人,没利用完就虚情假意找时机。嗯其实你很不错,不然我也不能跟你委蛇到今日,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段暧昧不清的日子,你作为恋人来讲算得上合格,可感情这种事不是合作,没感觉就是没感觉。”陈岁安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装不下去了也懒得装,所以合作到此结束,不要闹得太难看,毕竟大家都是爱惜羽毛的人,好好当你高高在上的裁决官,以后我任何事情请你不要插手,也不用容忍。”

    毫不带感情的长篇大论结束后,他顿了顿,认真说:“还有,你怎么才愿意放了裴瑎?”

    前头赵渡都没反应,直到这一句他才冷声问。

    “不放呢?”

    “闯呗,还能怎么样?”陈岁安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不了付出点代价而已。”

    说完他干脆利落转身,哪怕颈脖往下全是情动时的暧昧红痕,他也没有丁点拖泥带水的离去。

    “消失的十五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渡追上来,强硬拉住陈岁安手腕不让离开,“告诉我,是不是碰到你解决不了的事?”

    陈岁安冷冷回眸:“放开!”

    他一根根搬开赵渡手指,厌恶地后退几步,退到足够远的距离里,退到走廊尽头,身后是高悬的楼梯和空旷的客厅。

    “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我是什么人?从前我不喜欢你,就算日日夜夜待在一起也未曾有任何心动感觉,现在我厌恶你,身体占有并不代表思想占有,这十一天以来,你每一次吻我,我都想吐,想躲避,可惜敌不过药效。”

    “陈岁安!!”赵渡显然怒了,“你躺在我怀里gaochao时想到过这些吗!”

    “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最后再对你郑重地说一遍。”陈岁安满不在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赵渡,我从未喜欢过你。”

    “我恨你,厌恶你,想到你只有恨意。”

    ——笃笃笃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赵渡,限你十分钟内给我穿好衣服开门!”宁婕气得七窍生烟,天杀的她手里还拎着一盅十全大补汤。

    孩子们玩够了该累了,得补补。

    她继续砸,“你要是把小朋友弄死了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家法!”

    这道敲门像是催着什么。

    陈岁安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身后却响起一阵比敲门声更急促的脚步!

    赵渡不管不顾,强行拦住陈岁安一把将他箍在怀中,声线压抑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看到你和裴瑎在一起什么都想不到,对不起宝宝是我的错,你别走,我知道我伤了你心,弄疼了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箍在肩膀的指节白到血色尽无,他语无伦次地说,最后几乎小声到哀求,“求求你别走不要撒谎,我不相信你所说,告诉我机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们一起解决,不要一个人承担,求求你。”

    字里行间的哀切和执拗快要令人窒息。

    然而陈岁安无动于衷,背脊僵硬转身,在赵渡怀里缓缓抬手,抚上他泛红的眼眶,轻声说:“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不喜欢你。”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刹那,赵渡表情一片空白。

    “在基地是裴瑎救了我,我躺在手术台上时,你在哪里?”陈岁安眨了下薄薄的眼皮,乌黑眼珠放空地盯着空气里的尘埃,“所以请你放了裴瑎,我会感激你。”

    爱人之间谈感激么?

    不如直接谈利益。

    ——嘭

    大门被宁婕暴力撕碎,碎片哐哐砸飞在客厅各个角落,她踮着高跟鞋蹚过残渣碎片,抬眼便看到陈岁安和赵渡纠缠在楼梯。

    “……”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正在吵架。

    赵渡在挽留,陈岁安想离开。

    “那个,我要不要出去等会儿?”宁婕有点尴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正要退出去,陈岁安赵渡双双发声。

    “不用。”

    “妈,帮我拦住他!”

    宁婕拎着十全大补汤,茫然地啊了声?

    她眼睁睁看着陈岁安挣脱自家儿子怀抱,头也不回地迈下楼梯,就在于自己擦肩而过时,宁婕拉住陈岁安手腕。

    “孩子,等等。”

    陈岁安停下脚步,紧紧蹙着眉头却没有抽手。

    宇宙岛那么大,曾几何时也有人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只不过太远了,远在十二年前。

    “孩子大了,谈恋爱遇到矛盾了,当家长不就是起个调停作用吗?”宁婕笑眯眯地拉住陈岁安,拉着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哐当一声将十全大补汤墩在小茶几上,恨恨朝楼上瞟了眼,“你给老娘先把衣服穿好!”

    赵渡踌躇一瞬。

    宁婕补道:“放心,至少在换衣服期间他不会走。”

    得到这句保证赵渡才消失在走廊。

    接着宁婕稳稳握住陈岁安双肩,“答应阿姨暂时不要走好吗?赵渡这孩子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他害怕过,小安,不是阿姨偏心,他现在真的很难受,我相信你也不好受,是吗?”

    陈岁安冷漠地侧开脸。

    “这就对了嘛,乖乖坐着等等啊。”宁婕颇为高兴地刮了下他脸颊,接着大剌剌踢开脚边碎片,往厨房走,轻飘飘瞥了眼残破不堪大门外探头探脑的彭钰童和吴克,“你俩先一边玩去。”

    彭钰童吴克再次铩羽而归。

    宁婕在厨房足足找了几分钟愣是没找到碗筷在哪,最后还是在柜子深处,在包装异常隆重和精美的套盒了找到了碗筷,等到她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时,正巧碰到赵渡穿戴整齐地从楼上跨步下来。

    她不高兴地上下扫视一眼,“既然这么害怕人走,为什么要把人弄得全身都是伤?”

    赵渡自知有错,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紧张地在客厅搜索人影。

    宁婕冷笑一声:“把人带家里十一天,冷锅冷灶不给东西吃,还把碗筷藏得这么深,你是想让他喝西北风吗?”

    赵渡看到陈岁安端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才稍稍安心,又倏地意识到了什么,扭脸盯着宁婕手中瓷碗,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怎么用这个?”

    “我晕一套碗而已犯得着么?儿子不是我说你——”

    “他送我的。”

    “”

    宁婕话音戛然而止。

    赵渡强调一遍。

    “妈,这是陈岁安送我的。”

    宁婕盯盯碗,又盯盯赵渡,再盯盯陈岁安乌黑发亮的后脑勺:“意思是连他也不给用?现在换来得及么?”

    “算了”赵渡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秒才低低说,“如果这个能唤起他对我的半点情意。

    “没事,妈,就用这个吧。”

    宁婕脸色复杂,微不可察叹了声,朝客厅走去。

    少顷,宁婕将那套郁旋生前最喜爱的碗筷轻轻搁至陈岁安面前,慈爱地望着他。

    “孩子先喝汤,喝完才有力气□□赵渡。”

    赵渡站在客厅边缘,一副想靠近,又不知道该怎么抬脚的样子,就很无措。

    瓷碗边缘冒袅袅热气,陈岁安蓦然片刻,倾身向前,伸出手指搅动勺子浅尝了口。

    宁婕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陈岁安捏着勺柄,动作慢半拍地舀第二下,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我就说嘛,你俩肯定饿了。”宁婕兴奋地抚掌称道,“多喝点多喝点,还有想吃的吗告诉阿姨,阿姨只给你买不给他买,好吗?”

    “”

    足足一整碗热汤下肚,精神恢复不少。

    陈岁安站起来:“谢谢阿姨,我走了。”

    “诶这就走啦?不是孩子等等。”宁婕叫住他,“你给阿姨说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什么好说的。”陈岁安故意绕开站在一旁的赵渡,抽身躲开挽留衣摆的指尖,利落干脆的像个过客。

    赵渡追上来,又不敢靠近,只能眼眶通红的停在脚步,忍不住哀切地求:“别走,好吗?宝宝,我们好好谈谈,对不起”

    陈岁安不为所动。

    “你再追一步,我一定毁了你所在乎的一切。”他决绝地说:“包括我自己。”

    接着抬脚大步流星走掉,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里,消失在视野里。

    客厅死寂无比。

    宁婕走上前来,发愁地看着赵渡,又看了看门外的白云碧空,在今天数不清多少次的叹息中幽幽说:“刚才我用震慑探查他大脑,他是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

    其实陈岁安脑海里对赵渡的负面情绪更深,更重。

    她只能避重就轻。

    “人走了追回来就好,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站在这里他就回心转意了!”

    赵渡深吸了口气,垂着头,半晌颓丧的自欺欺人:“大脑应该有手术痕迹吧?”明明医生已经得过无数次相同结论,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固执地问。

    “妈,有的,对吧?”

    这件事非同小可,宁婕无法撒谎,如实告知:“没有。”

    屋外烈日骄阳,可屋内真冷啊。

    冷如冰窖。

    作者有话说:

    鞠躬

    82  ? 血池地狱

    ◎我放他走,求你回到我身边好吗。◎

    斜阳初升, 微凉干燥的风中隐有金桂飘香,绿荫割裂开碎光呈块落在一尘不染的街道地面,漫长又盛大的无尽夏, 悄无声息地进入尾声。

    “给我玩一下啊, 吴秘书别小气!”

    “诶你干嘛啊!”

    彭钰童跟吴克挤在Ecosse ES1 Spirit亮橙机车上挨挨擦擦的斗嘴。

    “我就骑一下小会儿,一小会儿!保证不撞!”

    “那是撞坏的问题吗!”吴克有点急,垮着脸老师训学生似的,“这玩意儿得经过工程师至少两周特殊培训才能上路,听我的你现在下来, 等忙完了带你玩个够。”

    “就骑两分钟,哎哟你干嘛啊快下去!”

    两人谁都没发现正朝这边走的陈岁安。

    “放手我要发火啦!”彭钰童急眼了,愣是没把吴克从机车上挤下去,也正是扭头才发现背后来人。

    “发吧您尽兴。”吴克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谁要惯着你?”

    “部部部部长您要走啦?”彭钰童瞬间瑟缩了下, 溜下机车与反应过来的吴克战战兢兢立在车旁,“您您您去哪我我我送您。”

    陈岁安一言不发打开SUV车门, 弯腰倾身间眸光流转,最后一眼划过居住长达几个月的住宅, 没有丝毫停滞的钻进车厢。

    “小童,去裁决团。”

    “啊部长, 小童去我不去吗?”吴克秒变画风, 呆呆傻傻地问:“裁决官不去吗?要不要等他啊?”

    换来陈岁安冷冷一瞥。

    吴克立即噤声, 瞧着那辆Ecosse ES1 Spirit亮橙机车就停于侧,有些犯难, 随后掩嘴对着彭钰童耳语:“停在这里没问题吧?“

    彭钰童不自然挪开, 跟着上了车, 摁下启动键,打着转向灯滑出静谧街道。

    车厢气氛惨淡的像是奔丧,三人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私宅距离裁决团近隔一个街区,路途并不远,但却相当难熬。

    平稳行驶过程中吴克与彭钰童默默对视数眼,最终前者败下阵来。

    吴克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款某人曾经认为响都不响的手机,努力挤出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的笑容递给陈岁安。

    “部长,这段时间不知道谁给您发了很多条信息。”

    陈岁安神色淡淡,接过,“什么时候发的。”

    “就您消失的那晚”吴克小心翼翼,“好像是陈默。”

    滑动解锁,一条条密密匝匝的信息赫然跳出。

    【大侄儿,裁决官是不是疯了???杀了我们陈家这么多人!!】

    “赵渡杀陈家人干什么?”陈岁安手指停在第一条,眉头紧紧拧起,“什么时候杀的?”

    这个问题和带来的严重后果已经困扰了吴克整整十几天!

    众所周知,陈氏家族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那晚陈家人死了六十多个!死亡人员涉及范围之广。

    讨伐声在第而天达到顶峰。

    他们愤怒,又无可奈何,因为没人问责。

    也不直到应当问责的被禁锢在床上十几天,直到此刻才恢复自由。

    当然,吴克现在也不清楚赵渡和自家领导到底什么关系,情侣之间的小矛盾还是?不过心思活络的他显然嗅到了分崩离析的苗头。面对陈岁安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感觉自己就像月老,回答若是有失偏颇,轻则让陈岁安和赵渡关系进一步恶化,重则直接斩断红线。

    “这”

    吴克支支吾吾好半晌,如实禀告。

    “裁决官为了逼问机制加密通讯号码,请了众多陈家人到会议厅。”他斟字酌句的慢慢回忆彭钰童对自己讲述的血腥画面,“在枪声里威胁程逸源老,所以”

    表达的很清楚,明里暗里都说的很清楚。

    话落,彭钰童狠瞪了吴克一眼,那眼神大有“你居然敢火上浇油?!”味道。

    吴克默默望向苍天,自古忠义两难全啊!我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抹去裁决官那晚的暴行?!

    人命关天,永生的人命更是非同小可。

    能抹去吗?

    根本不行。

    陈岁安神色淡淡:“都死了哪些人?”

    吴克报了长串名字,最后假装镇定地加上:“还有陈朗。”

    他本以为陈岁安会不爽或者发怒,哪知陈岁安只是轻描淡写的评价了句:“都是些酒囊饭袋,没什么大不了。”

    彭钰童一听这话顿时又有信心了!踩油门的脚都有力多了!又哀切想,要是把机制威胁裁决官下跪的事也讲出来,最好添油加醋讲得深情一点。

    那这样的话。

    陈部长会不会心疼裁决官,他们会不会和好?

    会的吧?

    车辆不知不觉降速下来,彭钰童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张。

    而吴克像是心有灵犀般按住他手,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

    “别说。”

    彭钰童哪里管他,感情不是你领导你不心疼!他撒开摁住自己的手,“陈部长,我有事想向您说明!”

    吴克急了:“打住!”

    看那样子还像捂彭钰童嘴。

    彭钰童冷冷一瞥:“别影响驾驶员驾驶环境!”

    接着他一瞟后视镜,在镜子里看着陈岁安上半张精致苍白的脸,倒豆子似的将赵渡那晚有多急,有多伤心,有多豁得出去事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末尾还着重强调冒着生命危险云云。

    可是等了许久,都未得到回应。

    陈岁安恍若未闻,手指已经滑动到陈默控诉无果,逐渐癫狂,自暴自弃发来迟到的追人指南:

    【其实追人很容易嘛,不要拘泥于送花送车放房子抢单。】

    【第一,PlanA:首先要见面,只有见面才有无限可能!但约人是有学问的!通常情况,比如你要约裁决官,那么你前一天或者前几天就要向他发出邀请,最好以通话形式,这样比较正式,也显地你很重视这次约会,然后你需要跟他约好时间,约好地点,提前查明当天天气状况,调查清楚约会周边环境以及风土人情。】

    【最近仙女星系情人度假星球比较火,听说是约会天堂!光速两个小时就能抵达,你可以带他去玩。话又说回来,要是裁决官拒绝了你,参照PlanB:那就是一个人去原定约会地点,按照原计划约会流程,但是记得每次流程都给他拍拍照片,最好绿茶地表示“这里很美,希望下次能跟你一起来。”】

    【最后,如果连发信息的正规途径也没有,那么大侄儿,请看第下条不择手段版追人指南。】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还追什么人呢?

    分手与追人同时进行,属实是亡羊补牢。

    陈岁安默不作声看完这大段,头也没抬地说:“小童,我知道这段时间他都做了什么,以后有关他一切事迹都不用汇报给我。”

    末了,他补充道:“吴克也是。”

    彭钰童茫然地啊了声。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您别说气话啊,这虽然不清楚您跟裁决官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部长,裁决官要是做错了,您告诉宁小姐吧,她肯定会帮您。”彭钰童将刹车踩到底,SUV平滑稳停在裁决团圆形大楼前,他扭头真挚无比:“裁决官很喜欢您,宁小姐也是,我们大家也是。”

    陈岁安拇指微动,删掉陈默聊天框将手机揣进兜里,朝吴克微微扬起下巴,“把你的枪给我用一下。”

    彭钰童一听,陈部长需要帮助!他上赶着替自家裁决官挣表现,说时迟那时快从中控储物匣拿出一把备用配枪,“这是备用的,陈部长您先拿着防身,要是不称手裁决团还有多的,武器库任您挑。”

    陈岁安脸色古怪一瞬,接过枪掂了掂,不咸不淡夸了句。

    “是挺称手。”

    接着手腕微抬,冰冷枪口瞬间抵住彭钰童脑门

    他漫不经心侧脸朝环形大楼瞥去。

    “陪我进去吧,小童。”

    “”

    彭钰童冷汗唰地一下冒出脑门,他僵硬无比的哽着喉头。

    “部长您您您别开玩笑了。”

    陈岁安眯起狭长的眼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看我像么?”

    “部长!部长!你冷静啊!”吴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彭钰童和陈岁安双双打开车门,脑袋一片空白,跌跌撞撞跟着下去。

    就这样,陈岁安一边用枪口抵住彭钰童在所有人嘴巴张成O字的表情里走进大厅,一边莫名其妙问:“喜欢什么颜色?”

    吴克焦急地追了上来,亦步亦趋。

    “部长,求您了别伤害他。”

    大厅内人群惊呼着纷纷退开,赶紧联系应急部队,赶紧汇报赵渡,一时间杂乱脚步响彻天际。

    “你哭什么?!”彭钰童颤颤巍巍从吴克脸上收回余光,重重着咽下口唾沫,“蓝色。”

    持枪戒备的应急部队从四面八方通道和楼梯拥进大厅,上百道黑黢黢枪口将陈岁安和彭钰童包围,在紧绷到极致的气氛中,陈岁安抬起眼眸,朝众人冷冷一扫:“再往前跨一步,我就杀了他。”

    众人霎时不敢动了。

    陈岁安摁下电梯按钮,淡淡问:“订做Ecosse ES1 Spirit需要半个月,蓝色的行么?”

    彭钰童被抵着了电梯,随着厢门关闭,两人齐齐消失在众人视野。

    【电梯已关闭,请刷通行卡。】

    听到这句彭钰童状态稳定不少,但心绪如麻不知道怎么问,刚起了个头:“部长,您——”

    “不是很喜欢么,就当送给你的赔罪。”陈岁安侧身,慢慢从他裤兜抽出通行卡,低头问:“裴瑎关在几层?”

    彭钰童紧张地长长呼出口气,准确回答:“3层A1。”

    电梯在一片死寂中缓缓上行。

    再开启时,廊外已经挤满了人和枪,还有六名脸生的裁决员,吴克发了疯似的从隔壁电梯挤出来,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大喊。

    “部长,裁决官电话!”

    陈岁安看也不看:“挂了。”

    同时彭钰童告诫众人:“把枪卸了!”

    闻言陈岁安浅淡笑了下,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什么。总之大家呆愣一瞬,然后纷纷调转枪口,恭恭敬敬站在原地,众人屏息凝气,大动作都不敢有一个。

    “部长,您接一下吧!!裁决官正在赶来,他很着急!”彭钰童推开数人冲了上来,“部长,您先把枪放下吧!部长!”

    3层皆是关押室,而A1在走廊尽头。

    陈岁安带着彭钰童一路往前,大部队就跟在后头,吴克语无伦次的求,直到他们来到A1房门,闻讯出来的工作人员被吓了大跳,赶紧沿着墙根溜走。

    “部长,求求您了!”

    陈岁安似是不堪其扰,烦躁地一脚踢开关押室大门,瞥见裴瑎略显憔悴的被关在拷椅里,他这才回头对着吴克下巴轻扬,情绪毫无起伏地说:“问他到底要说什么。”

    吴克急急忙忙将手机贴在耳边,语速飞快地转达。

    两秒后不知道电话那头赵渡说了什么,总之吴克失魂落魄地打开了扩音。

    “说吧。”陈岁安喉结无声滑动一瞬,坚冰般的削瘦侧脸在走廊尽头明亮的光线里比刀还锋利,极其不耐烦地警告道,“你最好有事。”

    空气似乎都凝固,众人恨不得失聪失明失智。

    高高在上的裁决官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

    明明月前,陈部长肆意张扬骑着独款机车,在万人瞩目下高调送裁决官玫瑰。

    裁决官不是正在被陈部长追吗?

    两人不是被网友戏称,是宇宙岛最有权势最帅最有反差的CP吗?

    为什么关系急转直下?

    在场只有彭钰童吴克大概知晓两人关系已不如从前,可就连他们却也没想到,两人关系已经走到如此水深火热地步!

    整个走廊落针可闻,而关押室内的裴瑎表情相当耐人询问,他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冷眼旁观这场情侣生诀大戏。

    就在此时,滋滋电流里传来赵渡轻到颤抖的暗哑嗓音。

    “你一定要救他吗?”

    陈岁安坦然自若:“是的。”

    “如果我让你不要救他呢?”

    “很简单,不听就对了。”

    死寂在蔓延。

    就在众人以为赵渡没有任何话要讲,就连吴克都收回手机之时,他绝望的嗓音反复扩散,充斥到每个人耳中!

    他绝望又痛苦地问:“我放他走,回到我身边好吗?”

    “求你了,宝宝。”

    话毕,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气。

    陈岁安嗤笑一声,抵住彭钰童的枪口骤然调转,一枪打碎关押室里间玻璃。

    碎玻璃横飞乱溅,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像暗指什么,又像纯粹发泄情绪。

    “听起来很卑微,但我没什么感觉。”陈岁安稳准狠连开两枪,利落两下点射,砰砰打坏禁锢裴瑎的拷椅。

    只见关押室内,裴瑎不紧不慢整理了下衣衫,缓缓站起,他瞳底里闪烁着异样和按耐不下兴奋的光,,他从里间走出,与陈岁安并肩站至一起。

    他微微一笑,略显得意:“你来了。”

    “嗯,来晚了。”

    “你来就好,不用说晚。”

    陈岁安像是确认裴瑎安全似的上下扫视两眼,接着再次用枪口抵住彭钰童紧张到发汗的后脑勺,冷冷瞥过眼皮底下数字不断跳跃的手机通话屏幕,口吻极其生硬,“裁决官,从前我就提醒过你别把自己玩进去,可惜你没当回事,所以现在应该彻底了解我是什么人了吧?请务必好好记住这份感觉,下次找爱人时擦亮眼睛,别再重蹈覆辙,懂吗。“

    说完,他同裴瑎扬长而去,当然还有始终被挟持的彭钰童。

    吴克不敢挂电话也不敢说话,就那样僵在原地,经历不知多久的漫长的窒息后,赵渡主动挂断了通话。

    手机屏幕逐渐暗淡,一点点失去光亮,最终,彻底漆黑寂静下去。

    夏风尾巴鼓噪着从窗户涌进,呼啸尖利地贯穿走廊,南半球漫长的白昼行至顶点,日薄西山惨然登场,转瞬即逝余温裹着空气中无数细小尘埃卷上苍穹,迤逦过山巅漫过苍茫土地,余温于无影无踪中消失殆尽。

    似是宣告长达半年的意乱情迷。

    彻底结束。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我错了,你们不要骂我,呜呜呜呜呜。

    83  ? 血池地狱

    ◎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裁决团外街管控街道。

    疾驰而过的SUV迎面碰上黑色公务车, 陈岁安目不斜视狠踩油门,裴瑎坐在副驾位置扭回脸,意味深长地说:“不停下打声招呼吗?”

    两辆车子顷刻擦肩而过, 几乎快得连照面无法打过, 残影中陈岁安一脚刹车重踩到底,刺啦青烟伴随着锐响,SUV车门打开,同时彭钰童被扔下了车。

    他滚到绿化带里,接着被一双大手紧紧抓起。

    “裁?”未叫出的名字陡然拐了个弯, 吴克满脑袋热汗,腕骨使力拉起,弯腰拍彭钰童后背染灰的尘土,气喘吁吁地问:“没事吧?”

    彭钰童呆呆地看着吴克,像是被吓傻了。

    “没没没没事。”

    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比方才更加尖锐的刹车声!

    黑色防弹公务车陡然急转弯,两道焦黑圆弧霎时划在热浪滚滚滚的柏油路面。

    ——呲

    几个眨眼, 公务车急刹于两人脚边,赵渡冷硬的侧脸随着车窗一起降下。

    “吴克上来。”

    吴克甩开彭钰童, “哦哦哦。”急急忙忙钻进副驾驶。

    “你去做个检查啊!”他摔上车门还不忘叮嘱彭钰童,接着同赵渡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会去哪?”

    时速三百多公里, 这辆黑色防弹车如同一尊横冲直撞的猛兽,暴戾的咆哮着发动机的怒吼, 两侧道路和事物急速倒退中, 赵渡太阳穴微鼓, 稳稳握住方向盘问,“吴克, 回答我的问题。”

    多可悲啊, 相处这么久, 抱过吻过睡过,事到临头连人回去哪都不知道。

    吴克死死抓着车框侧方扶手,大脑飞速寻转。

    “部长偶尔在执行部总部,其余应该在家里吧。”他小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部长平时去哪”

    赵渡面如沉水,点开车载通讯录。

    “收集到他位置没有?”

    那头答得很快,“马上,请您稍等——陈部长与裴瑎正驶往您东南方向的私人停机坪!不好!他们扔掉了车,不好,裁决官他们要乘坐昆机离开了!”

    “准备拦截,把昆机准备好,每隔两分钟汇报一次他的位置座标。”赵渡相当冷静,在吴克当下看来,甚至有点公事公办的严肃正经。

    距离两个街区的私人停机坪眨眼便到,吴克悄悄摸出手机,给陈岁安发消息。

    【部长】

    【部长,裁决官来找您了。】

    【部长,在吗。】

    陈岁安面无表情滑动了下手机,将所有信息尽收眼底,接着干脆利落的锁屏,面前扔在面前楸木桌板上。

    昆机不断攀升,穿过浓重雪白的云团,万米高空的柱状阳光洒进舷窗。

    陈岁安定定看了半晌,直到眼睛发疼才收回目光,舱内尽头,裴瑎端着两杯布里格纳克香槟从酒吧台绕出,干净铮亮的手工小羊皮踩在厚重细密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动静。

    “想什么?”

    头顶上方猝然传来一道醇厚嗓音,同时滚着气泡的香槟高脚杯递在眼底。

    陈岁安回过神:“没什么。”

    新风系统从舱内头顶两侧通风口吹出看不见的风,凉爽,但无比干燥。

    其实无论交通设备还是航空设备早已人性化,只要输入特定数值,那么就会完美贴合人.体个性需要。

    不过有个前提,得了解这其生活习性。

    裴瑎问:“不舒服?”

    陈岁安倏地笑了下。

    他接过高脚杯,食指指腹慢慢摩挲着起霜雾的光滑杯壁,莫名其妙地问:“你不觉得太干燥了么?”

    裴瑎在他对面坐下,“什么?”

    太干燥了,陈岁安从未觉得待在昆机上能这么难受,心头就像拱了团无名火,在自循环系统的阴风下越烧越旺,他仰头饮尽布里格纳克,冰冷的酒液刺激得喉咙发痒,为了抑制这道没由头的痒,他主动问:“下批实验品什么时候下去?”

    昆机已然来到三万米高空的平流层,云瀑伸展于脚下,光芒万丈。

    “不急,你应该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眼底乌青那么重。”裴瑎手指轻轻磕打着两人之间的楸木桌面,在笃笃笃动静里扬眉,言不尽意地说:“你总在揉腰,开车也是,一只手能不动就不动。”

    他拖着长长的调子:“这十一天,受了不少罪吧?”

    陈岁安笑容淡淡:“还行,至少在他手里活下来了。”

    “裁决官可舍不得杀你。”裴瑎直击主题,不急不慢地说着,同时游离在情绪之外,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话说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查到我们前往的目的地,你就不怕他找上门来?”

    “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向他报备?找上门来又如何。”陈岁安懒得撩动眼皮子,换了个舒服姿势,撑着头,窝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听说老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裴瑎浅啜慢饮着布里格纳克,不咸不淡地试探,“据我了解,你不是心坚意冷的人,要是他仍然像刚刚在裁决团走廊上声泪俱下的求你。”

    “你——狠得下心吗?”

    “没什么狠不下心之说,跟谁合作不是合作?从前合作对象是他,现在只不过从他变成了你而已。”陈岁安懒怠地眨了下眼皮,黑如点漆的瞳孔微微放大,他透过舷窗眺望着蓝天白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我不也一样么?”

    “你悄然违背机制命令,偷偷在我脑子埋炸弹,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还特意删除了这段记忆。”说到这里,陈岁安舌尖顶住口腔上颚,缓缓擦刮了下。

    尽管那道细小伤口早已愈合,好似仍然残留着巨疼。

    所以说世界上的巧合就是这么巧合。

    要不是赵渡把牙刷捅进陈岁安嘴里造成内膜破损,要不是赵渡咬得他口腔遍布伤痕,或许在医生团队和精密仪器检查下,这道细小伤口会被发现,从而推断出脑部手术的确存在过,只不过不是开颅,而是从隐秘的上颚进行。

    陈岁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瑎,“还在基因里编排指令,控制我的意识主导我的行动,想让我生就让我生,想让我死就让我死,想让我杀谁就杀谁,这种被他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实在不太妙啊。”

    话落,裴瑎抛出一枚巴掌大的黑色引爆器,碾在指尖把玩。

    “等你从机制本体提取到ERV血清,我自然就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在此期间我劝你不要妄图开颅,不然这张好看的脸被炸成碎片,可就不好看了。”

    陈岁安冷哼一声,彻底不想搭理。

    瞧着他不说话,裴瑎迟疑片刻,无法控制地自己问出心底,那个最想知道的答案。

    “明明这件事与赵渡毫无关系,你完全可以说实话,为什么要在下潜器主动吻我,故意让他看到呢?惹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哪怕他知道你被我控制,依旧愿意无条件帮你,在他的帮助下你的安全甚至还能得到极大保障,为什么偏偏这么绝情呢?”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

    非无情,而是深情也。

    裴瑎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深意。

    “因为信不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陈岁安说,“你敢保证除了交易,不对我意识做点其他什么?”

    裴瑎假作恍然大悟。

    “真是深情啊。”

    “没什么深情,也没什么绝情。”陈岁安看上去快要睡着了,“当然也不排除我跟他玩腻了,想换个人玩玩而已。”

    裴瑎佯装问:“谁?”

    陈岁安倏地看来,漫不经心地说:“比如你啊。”倏地,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笑出声,“估计你未来日子会很难过,他可不像我这么好的脾气,任你拿捏。”

    裴瑎顺势接话,并未理会明晃晃的嘲讽,而是问起上一句:“陈部长,怎么玩,像你跟赵渡一样玩么?”

    陈岁安挑眉:“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

    “其实你自己不察觉,你的脸,你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能吸引无数目光,被你注视过的每个人,视线和呼吸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你走,我观察那些人很多年,他们没一个不想占有你,乃至暴力侵犯你。”

    “所以我在想,如果某天我们超越合作关系进一步发展,裁决官会不会杀了你,毁掉你这个祸害。”

    “你可以试试看。”

    裴瑎不停瞧着桌板:“唯一能肯定一点,无论我们何种关系,他都会杀了我。”

    陈岁安兴致缺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既然危险早就如影随形,不如提前跨过这步,在死亡来临之际。”裴瑎手肘撑着桌面,隔着30厘米宽度的楸木桌板微微倾身,近距离无声盯注陈岁安,低低蛊惑人心道:“时间总是过得耐人寻味,漫长的永生岁月里,离婚率远超犯罪率,教堂和民政部门每三个月就要换一次门槛,海枯石烂的誓言和锱铢必较的厌恶贯穿众生。”

    “人人都喜新厌旧,旧人去了新人接替,久而久之人人都可代替,而爱情无外非就是精.虫上脑和多巴胺分泌的那一瘾。”他伸手,微凉的指尖碰上陈岁安脸颊,恍然若失地轻声说:“意识形态的爱情早就被无数人证明是假的,近在咫尺的眼前人才是真。”

    “所以我代替赵渡,留在你身边达成你的目的。”

    “非常对,这个世界没人不能代替。”陈岁安收回脸侧视线,不躲,也不回避,慵懒地撩起眼皮,“可我就怕你玩不起。”

    “你一次次对他冷心绝情,一次次消耗他对你的爱意,等到全数消失殆尽,他就会变得跟世人一样,或许跟我一样,对你只有偏执的占有欲,用合作来拴住你,用性命来威胁你,迫使你屈服。”裴瑎近乎失神地问:“所以我能代替他吗?”

    话落,陈岁安失去兴致,闭眼休憩。

    良久没有等到答案的裴瑎也不恼,转而起身朝驾驶舱走去。

    驾驶舱门里格外嘈杂,到处都是闪烁的指示红灯,时不时报送方位的提示音频繁响起,他回头瞟了眼窝在皮椅里静静沉睡的陈岁安,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驾驶舱门。

    看不着摸不着的空气气流在关门那瞬微微震荡开来,与此同时陈岁安唰然睁开双眼,眼神涣散,呓语。

    “他或许会变成你,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昆机抵达北半球时接近黄昏,路哀等在总部大楼下,楼上皆是探头探脑的人影。

    众部员也不知道这十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今日上午裁决团里那骇人听闻的分手大戏,反正只要陈岁安平安回来就好,更多的他们也没权限问,也不会多嘴。

    陈岁安和裴瑎面色如常,一前一后走下昆机,仿佛刚才那番谈话并不存在。

    三人在大楼前短暂碰了个面,心怀鬼胎地打了个招呼便分道扬镳。

    临走前,裴瑎脱掉外套披在陈岁安身上,温声细语地叮嘱:“秋天到了,晚上风大。”

    众部员目瞪口呆,啥啥啥,怎么回事???

    陈岁安神色淡淡,先是摸了摸仍然觉得干燥的鼻尖,然后甚有教养的捏住外套一角,礼貌说谢谢。

    众部员齐齐茫然地啊了声。

    他依旧是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临走前朝楼上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在裴瑎无限温柔的注视和无限霞光里重登昆机。

    “他娘的,部长亲自送裴纠察总部??????”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大裁决官呢!!!”

    没了外人在场,设定好自动巡航的飞行距离后,陈岁安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捂着脸,小声啜泣。

    直到提前定好的五分钟倒计时响起,他立即停止啜泣,步履轻浮地朝舱内壁走去,撑着墙上操控板,颤抖着指尖,在自循环新风系统的操作面板上输入预想数值。

    曾经他设置的湿度比例是多少?

    他尝试十几次,始终没有找到那熟悉的湿润吸感,最终放弃,肩膀擦着墙壁缓缓滑跪,跌坐在地毯上,怔忪地望着空气。

    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算起来,足足快两个月。

    陈岁安后知后觉,原来宇宙岛南半球的夏天只有短短两月。

    怎么会这么短呢?

    私宅前院里的花草疯长,沿着齐腰的栅栏绽开无数颜色,他走过鲜花盛开的前院,干燥不适的鼻腔终于在满怀芬芳中稍微缓解,虹膜解锁后他久违地迈进大门,屋内空旷寂静,漆黑一片。

    外套随手被扔进垃圾桶,下一秒,陈岁安摁亮客厅所有灯,瞳孔骤缩!

    本以为空无一人。

    却没想到,沙发上整整齐齐坐了三个!

    分别是:郁弥清、郁段、陈邈。

    “外公舅舅?你们怎么来了?”陈岁安走过去,立在沙发旁。

    陈邈欲言又止,下意识躲避他审问的目光,两秒后讪讪解释:“听说你跟裁决官分手了”

    “”

    “是。”他坐下,疲惫到不想睁开眼睛。

    郁弥清话不多,通常都极具分量,抛开那些未了解和不想关心的,沉声问道。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少顷,陈岁安坐起来,在背脊一片挺直的轮廓中,郑重回答:“外公,我的想法不会变,陈正葬礼当天,在耳楼餐厅说的话,永远不会变。”

    这话一出郁弥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段誉挤眉弄眼。

    忽地,陈邈突然站起身,指着落地窗外惊呼。

    “裁决官?!”

    刹那,陈岁安浑身一僵,猛烈迅捷的滚烫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

    明明那样伤他心,为什么还要找来呢?

    作者有话说:

    鞠躬

    84  ? 血池地狱

    ◎径直将拆信刀插进赵渡胸膛!◎

    远山模糊轮廓, 落地窗外红霞纷纷,成片平铺于天穹,街道外两侧高大茂密的树冠墨□□滴, 缕缕霞光穿透碎裂缝隙洒在爬墙缠绕的暗淡花枝叶片上。

    赵渡风尘仆仆, 静站于栅栏外。

    陈岁安难掩震惊,缓缓起身。

    在这刹那,四目相对。

    晓天残日忽一静,千山障目独见卿。

    一时竟分不清谁是归人。

    浑身血液都在扭脸那刻瞥见院中人时冲上大脑,刺得某块区域突突生疼, 心头小人放肆叫嚣,出去抱抱他吧,陈岁安,他看上去累极了把所有误会都解开,你有嘴,可以解释!

    另一名小人却拼命阻拦, 不要!陈岁安!你会杀了他,你现在就是个冷血怪物, 不受控制的杀戮武器!

    不要去会伤害他

    半晌,在一片震惊中, 陈岁安冷漠侧开脸,蜷曲在腿边的手掌捏到颤抖。

    “让他进来吧。”郁弥清说。

    “爸, 不好吧?”郁段小声说了句, “这是家事, 要是”

    陈邈踌躇着,“外公!”

    “正是家事, 所以才让他进来!”郁弥清沉着脸, “好好想想你哥当初在餐厅里都说了些什么!”

    陈岁安在平地上差点摔了跤, 努力扶住沙发扶手,艰涩地说。

    “别吵”

    鸦雀无声。

    “你们轻点说话。”

    郁段和陈邈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嫌我们说话声音大?还是让我们对他温声细语?

    霞光浸沉,暮色四合。

    这栋小楼很久没有迎来这么多人,可惜跟热闹一点也不搭边。

    陈岁安缓了片刻,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用曾经的熟悉动作打开了熟悉的门,接到了熟稔的人,再没有‘回来了啦想吃什么。’‘家里什么买台电视,天天对着一堵书墙快自闭了都’‘对了冰箱里有刚买的冰淇淋,要吃么。’‘知道知道就吃一个。’

    门开了。

    他淡淡说:“进来吧。”

    两人默然折回客厅。

    他又说:“坐吧。”

    心揪着疼。

    郁弥清郁段陈邈三人坐在长条沙发,陈岁安赵渡对立而坐,中间之隔了张什么都没放的小茶几,却像隔了条银河。

    五人各自沉默,气氛吊诡到窒息。

    于此同时,落地窗外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三儿在外头野了几个月正扑棱着翅膀,绿豆大的眼睛正隔着落地窗瞅着众人。

    陈邈起身拉开条缝隙,三儿迫不及待挤了进来,先是沿着8米挑高的客厅飞了转儿,接着落在赵渡肩头,好奇地打量他半晌,啊,认出来了!

    憋不出好屁的鸟喙上下磕嗒了下,问。

    “会说话不?”

    众人:“”

    又扯着嗓子喊。

    “还要怎么熟,因为没睡你?”

    睡了,反而不熟了。

    郁弥清轻咳一声,“既然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们自己好好谈谈吧。”

    话毕他起身欲走,却被赵渡叫住。

    “外公。”

    陈邈郁段:“”

    郁弥清没有应,当然也没就此离开。

    面容年轻辈分大在宇宙岛非常常见,不过外公这个称呼从赵渡口中叫出,先不论是否有资格叫,反正听起来格外突兀。

    “您帮我劝劝他吧。”他无可奈何地说,“我管不了他了。”

    陈岁安心都被捏紧了,反复拉扯,拉扯出血,带着细细密密的抽疼。

    大约活得太久,对万事见得多,也看得更透。

    郁弥清不轻不重:“管他干什么?他是你的谁?”

    是啊,你管他干什么?

    他是你的谁?

    郁段和陈邈眼神频繁交换,都快转出火星子!就当他俩以为赵渡会被这番不留情面的诘问,怼的退缩或者哑口无言之时。

    赵渡笃定回答:“他是我的人。”

    “生来就是我的人。”

    三儿蹲在他肩头,学舌:“我的人,陈岁安是我的人!”

    郁弥清笑了,用一种接近悲悯的目光,同情地看着赵渡,同样笃定的口吻。

    “那你怎么不了解他呢?”

    是啊,连他走后你都不知道他会去哪,你真的了解他么。

    “还不走留在这里看什么笑话?”郁弥清拉下脸,冷眼扫过施展眼神大法的陈邈郁段。

    “哦哦哦,走了哥,大侄儿,走了走了”

    郁弥清临走前说:“你们之间我无权加以干涉,这声外公先应下了,什么时候真正有立场,什么时候再叫。”

    赵渡怔忪一瞬,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起身相送,以晚辈姿态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您慢走,改天上门再向您赔罪。”

    郁弥清停在廊前灯下,整张脸陷在阴影中不可捉摸,颇为老辣地责了句。

    “聪明可不是你这样用的。”

    赵渡:“是。”

    “不要利用我的长辈身份或者你母亲给他施压,妄图让我管他,你觉得管得了?他连他老子都杀,所以裁决官,急病乱投医的小心思就省省吧。”郁弥清说,“你掌握裁决大权,判尽天下刑罚,见过肮脏人心比谁都多,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赵渡明显愣了下,局促着:“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吧。”

    说完,郁弥清带着一脸吃瓜的郁段和三步一回头的陈邈走了。

    随着房门关上,仿佛也带走了外界所有动静,屋内静得连彼此呼吸都可闻。

    同往日晚饭后的悠闲时光,赵渡折返回来,坐在陈岁安身边,拉他手指揉他指尖,无限讨好,想近距离靠近又在硬生生中忍住,低声叫他。

    “宝宝。”

    “今天在电话里说的是气话对么?”

    “是因为裴瑎在场,你跟他做了交易,所以只能狠心对我绝情是吗?”

    “现在他们都走了,你也安全了,你可以告诉我地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如果不想住在南半球,住这里也好,我陪着你。”

    陈岁安无动于衷。

    “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不问了,等到你想说再说,我都在,好吗?”

    “小斐我也不过问了,我陪你一起去地球接她回来好吗?”

    “我什么都不问,回来我身边好吗?”

    赵渡越说越低,越说越低,低到尘埃里,他慢慢屈下身蹲在陈岁安脚边,拉着他手,哀切地叫他名字。

    企图唤醒陈岁安最后一丝心软。

    那总是宽阔平直的肩线垮塌不已,高傲矜贵的头颅微微垂着,手背根根青筋虬结,嗓音止不住地颤抖。

    “求你了,好吗?”

    陈岁安淡漠地转动眼珠,不动声色咽下一口猩甜,视线往下,轻飘飘落在赵渡身上,“你真的想知道吗?”

    赵渡赶紧说,“不,我不想知道。”

    “可我偏偏想告诉你!!”

    说完,陈岁安猛地起身拽住赵渡手腕往地下室走,交叠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地下室幽深狭长的走廊。

    ——嘭

    “来吧,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统统告诉你!”陈岁安一脚将精钢所制的大门踹开,“听好听仔细了!一个细节都别落下!”

    他拽着赵渡来到指示灯闪烁不停的量子计算机前,指着大声说:“知道维兹荷尔屏蔽膜吗?”

    维兹荷尔屏蔽膜,是指由维兹荷尔坍缩式引力波构成的不规则力体,可以使任何能量信号划过屏蔽膜而无法渗透到内部,从而起到屏蔽作用,是区分监狱星球和普通星球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简而言之,维兹荷尔屏蔽膜就是监狱里的高压网,犯人永远也无法自主突破。

    “很熟悉是吧?我们第一次在会议厅见面,就是因为我故意毁损了这玩意儿。”陈岁安将这台量子计算机拍得砰砰作响,“而这台东西能无视维兹荷尔屏蔽膜,也是我与小斐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联系方式。”

    赵渡微微震惊。

    陈岁安见到他如此表情,冷笑一声后又拉着赵渡站到桌前,手指飞快地点开通讯器。

    霎时,全息投影幽蓝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投射浮动在半空之中。

    他当着赵渡面,没有避讳地输入那串烂熟于心地公钥。

    一段文字赫然跳进视网膜。

    来自2023年3月16日,PM:17:40

    【FF:不要急于报仇,烂掉的水果会自己从树上掉下来。】

    四个多月前。

    紧接着是陈岁安回复的:

    【别怕,等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

    “我从没忘记过小斐,是我亲手送她去的地球!家族强迫我和她近亲结婚,为了巩固陈家血脉,让权柄更加牢固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上任当天回溯你也看到了,我和小斐不愿意,他们就一次次明里暗里逼迫,我没有办法,在上任那年跟她约定,把她送往地球,杀死机制和陈正再接她回来!”

    “我韬光养晦直到彻底掌管执行,整整两年!我才将陈正和机制埋在里面的钉子连根拔起,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仅凭我一人能力难以办到,可我太想摆脱家族控制,所以故意接近你,就是想利用你的实力背景与机制和陈正抗衡!”

    “实话告诉你,十二年前消失的两千多万人我不仅仅拿到了王志的名单,所有名单我都拿到了!王志的确是漏网之鱼,我也的确被他蒙骗和背叛了两年!但消失名单上的签名Godfery我知道是谁,就是机制!自始自终我都明白他在干什么,他与陈家勾结,从宇宙岛搜罗那些无家可归或者贫困潦倒之人,陈家人,也就是陈正,他负责抹去这些人记忆,由白色制服运送岛地下基地。”

    “再由机制培育他们的基因,提取ERV病毒!”

    “宇宙岛人人永生,多么辉煌又令人向往啊!”

    “可惜机制没有永生能力,它是个吸血的怪物,他需要注射这些ERV病毒才能活下去,他在宇宙岛大肆开采人矿!”

    “我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想要与他抗争,但都无果而终,所以我盯上了你!”

    “你们赵家的震慑、临时世界就是机制死敌!机制不敢控制你们也控制不了你们!从一开始的会议厅,到后来我都是故意钓你上钩,让你一点一点发现这些秘密,我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机制,这样一来机制会坐不住,会抽出手来对付你们,一旦出手,势必会有产生冲突!”

    “而我,只需要从中作梗或者浑水摸鱼,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机制致命一击。”

    “可惜”陈岁安惨淡笑了声,“你对机制没有那么感兴趣,接触过后,反而对我更感兴趣。”

    “我发现这一现象,顺势而为,在你面前故作姿态勾引你,你很快就动心了,而我心灰意冷,因为你再也没有追问王志,再也没有追问过机制!”

    “利尽而交疏,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我要抛掉你。至于现在么,裴瑎能给我更多好处,他能给我更多,更快帮我摆脱机制,所以合作对象从你变成了他而已!”

    “从头到尾我都在利用你,现在明白了吗?”

    赵渡显然不信,很快抓住字里行间关键漏洞。

    “既然你明知道机制在干什么,那为什么还要让生化团队提取ERV?既然是利益关系,为什么要与裴瑎接吻?!”

    是的,提取ERV多此一举。

    “很简单,徐坛本就是我的人,他一面帮机制做事,一面也帮我做事。”陈岁安微微一笑,“至于接吻,全靠我这张脸啊,裴瑎对我的兴趣不比你少,跟谁接吻不是接呢?跟谁合作不是合作呢?只要达成目的就行,我不在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不就是例子吗?短短半年相交,以心坚意定著称的你就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至于比你差的裴瑎,我相信他只会更快。”

    赵渡抚上陈岁安苍白汗湿的脸颊,“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你没有说过喜欢我,但是不是的,你不会这样对我。”

    他捏住陈岁安双肩,剧烈摇晃起来,声嘶力竭地问:“不是说过要教我做饭吗,不是说要给家里换电视机吗,冰箱里的冰淇淋还有很多,晚饭你还没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陈岁安勾起一抹冷笑:“看,爱情就是愚蠢的东西,让人丧失理智,心甘情愿做个疯子,心甘情愿沦陷进虚无缥缈的深渊。”他挑眉不屑道:“我本以为你跟世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

    刹那,赵渡将他死死揽进怀里,两片猛烈跳动的胸膛撞在一起,在炙热滚烫的鼻息里,赵渡兀自哀求,“回去,跟我回去,我帮你杀了机制,还要干什么?接回小斐是不是?”

    “接回来,我把她接回来,你让我办什么我都愿意!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

    陈岁安咬紧牙关,大脑陡然剧烈疼痛起来,铺天盖地痉挛般地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动。

    有道声音作祟。

    ——杀了他。

    ——谁拦你,你就杀了他。

    “滚开!”他一把将赵渡推开!双目猩红,暴栗无比的后退,“滚开,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此刻,理智和命令在疯狂拉锯!

    赵渡只当他在气头,没有防备挽留上前。

    也就在这两步,在他即将触碰到陈岁安时,陈岁安猝然抓起搁在桌上锋利的拆信刀,在亿万分之一秒间竭力地、微不可察地,刁钻地偏转了0.00001点角度!!

    毫无征兆!

    径直将拆信刀捅进赵渡胸膛!!

    “宝——”

    世界刹那止息。

    同时,温热鲜血顿时顺着白衬衣蜿蜒而下,沿着精致小巧的斜斜刀柄往下淌,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溅在两人中间,染红鞋底。

    陈岁安怒吼着后退,发疯地挥开赵渡:“滚!!滚!!!”

    赵渡眼睛睁得大大得,捂着胸膛踉跄两步,来到陈岁安面前,急速失血让意识变得模糊,浑身无力。

    轰地一下,他双膝跪地,双掌撑在陈岁安裤腿边,竭力拉他裤腿,艰难抬头的间隙,手指被陈岁安拂开。

    陈岁安垂着薄薄的眼皮,森寒冰冷的眼神落在胸膛刀柄,缓缓往上游移,停在赵渡脸上,残忍无比地享受这一刻,享受赵渡此刻的无尽痛苦。

    他仿佛知道赵渡想问什么,未卜先知地说:“我不喜欢你,也从未爱过你。”

    锋利尖锐的刀片不足为惧,这句话才是致命一击!

    赵渡身形遽然一晃,无声张了张颤抖的嘴唇,最终双眸紧闭,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三儿闯了地下室,扑棱着翅膀惊骇大叫:“杀人啦,杀人啦!陈岁安你杀人啦!你杀死最爱你的人啦。”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我的错,千错万错我的错,滑跪三米给各位道歉

    85  ? 血池地狱

    ◎不想错过跟你每一秒◎

    “对不起。”

    回溯还没停, 画面里三儿不断盘旋,扑棱着惊叫。

    “杀人啦,你杀死最爱你的人啦。”

    “陈岁安杀人啦。”

    陈岁安急切地攀住赵渡肩, 吻他嘴唇, “对不起。”

    白鹤嘶了声儿,赶紧带着乌满乌籍乌略撤退。

    画面停止,浓雾四起,地狱寂静无声。

    “疼吗。”陈岁安声若蚊蚋,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和愧疚。

    “对不起我错了, 赵渡,你看看我好吗。”他微微踮脚,在晦涩不清的光线里贴上赵渡嘴唇,小幅度晃头,四片唇瓣轻轻擦着,呼出气又烫又轻, “你打我吧,骂我吧, 但是不要不理我,好吗?求求你了。”

    “理我一下好吗?”

    彼此交错的呼吸里, 赵渡冷漠地侧开脸,“不想要你了。”

    心被这句话紧紧揪住, 连带呼吸都疼, 陈岁安又急又落泪。

    “我爱你, 真的真的真的很爱你,我一直一直爱你, 喜欢你, 不喜欢你不爱你是骗你的, 我撒谎了,我爱你。”他不停把赵渡脸扳回来,语无伦次说着,用嘴唇磨着赵渡嘴唇,磨到唇瓣有些疼,手掌不断下移,停在赵渡胸膛,掌心下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心疼又愧疚,“当时肯定很疼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乞求你原谅,但是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

    赵渡仍旧没有回应,只是任他动作。

    陈岁安指尖轻轻按着,生怕给早已愈合的伤口再次造成伤害,拉开嘴唇低头,长密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喉头若逾千斤硬铁,酸涩无比地慢慢说:“你肯定恨死我了。”

    接着他把头埋进赵渡胸膛,明明是为非作歹者,却活脱脱像个受了委屈的鹌鹑,脑门一下一下点着赵渡胸膛。

    嗓音闷闷的。

    “对不起。”

    垂眸中,他不死心地牵赵渡垂落在腿边的手指,轻轻揉搓掌心,指尖留恋地划过掌纹,耷拉着脑袋,一遍遍重复那三个字。

    “对不起。”

    其实陈岁安行事嚣张为人轻狂,一贯坚强很少在坚强外表下流露出脆弱,更别提不要脸皮苦苦哀求乖巧撒娇。

    当他怀揣着真挚的满满歉意卑微讨好,眨着又亮又汪着潭水儿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人时,极具攻击力的外壳轰然破碎显露出内里柔软可怜的真心。

    这一幕,足以惹人生出无限亏欠。

    他抬起赵渡手指,将吻轻柔地落在指节,呵出滚烫的气,沿着手指缝隙一路往上又往下不断来回游移着,红着濡湿的眼眶,想瞧又不敢瞧,眼神停留又流走,总是上扬的眼尾此刻也怏怏垂着,百般委屈,百般讨好,百般歉意。

    手指攻势不见效。

    他便重新揽住赵渡,鼻尖对着鼻尖,在互相交错的紊乱气息中,小声央求,“再不理我我就要死了。”

    他用额头去触碰赵渡额头,带着股邪劲儿,似有若无地挨挨擦擦。

    “理理我,要要我好吗。”

    “我是你的人,生来就是你的人,你不能不要我。”

    “唔——求求你了。”

    赵渡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气。

    陈岁安自暴自弃。

    “要不你捅我一刀吧,捅我一刀再理我好吗?”人一旦急起来,大脑神经便不顺畅,他短路又傻逼似的说,“反正也不疼,多捅几刀也关系,只要你理——。”

    一直一言不发的赵渡陡然沉下脸,稍微使力推开他,冷冷说:“犯什么浑?”

    陈岁安倒退一步,也不恼,也不委屈,就含情脉脉地望着赵渡,深情地望着,在瞳底深处都闪烁着碎光中说。

    “说我要死了你不生气,让你捅我两刀你就生气,你不在乎我死活。”?

    得,这撒泼耍浑的劲儿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该!

    赵渡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几个急呼吸才平稳下来!

    “不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陈岁安低眉顺眼,眼看着又要缠上来撒泼,赵渡心软得一塌糊涂,舍不得又不受控制,十分变态的想将这一刻多留一会儿。

    也由衷想再挨几刀

    所以他在陈岁安再次缠上来的间隙中后退两步,故意拉开两人距离,故意让陈岁安看得到碰不到摸不着。

    看他急。

    陈岁安看着赵渡这一‘厌弃’动作,呆愣一瞬,旋即伤心得不行,眼里噙着泪,泪花在眼眶打转,小心翼翼问:“真的不理我了吗?”

    这副微懵和难过的姿态简直了!

    赵渡强行忍住想将人揽进怀里狠狠□□的冲动,故作高冷,冷着张脸。

    “站好,好好说话,别撒娇。”

    陈岁安垂头丧气的乖乖站好,原本乌黑柔软的发丝失去光泽,耷拉着贴着头皮。

    可怜劲儿的。

    小小声嘀咕。

    “我可没撒娇。”

    “我在道歉,我在哄你,犯过的错和犯的蠢改变不了,但是你连补救机会都不给!求你就说撒娇,靠近你就让站好!”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眼神干净又认真,坚定无比的说:“你根本不爱我!!“

    赵渡两眼一黑。

    不爱你,任凭你在24年前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呼之则来招之既去。

    不爱你,任凭你跟别人假装谈恋爱把自己气得半死还要顾全你的安危。

    不爱你,任凭你捏扁搓圆左右情绪,殚精竭虑追到地狱。

    “谁说不爱你!陈岁安,你别给我恶人先告状!”

    “就是不爱我了。”陈岁安撇撇嘴,一副受伤模样,也不愿意看赵渡了,难过地偏过脸,“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在裁决团大楼的走廊上对你说那狠心绝情的话,我不该去救裴瑎,我也不该拿小童性命威胁你,让你进退两难,我不该跟穿裴瑎的外套,也不该在家里地下室说不爱你,更不该拿拆信刀捅你。”

    他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起自己罄竹难书的罪行。

    “我知道伤你心了,我都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对我那么好,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愿意相信我,相信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愿意保护我,没有抛弃离开我,我错了!!!”说到这里,赵渡还没急,他自己反倒急了起来。

    “”

    “可是现在我们有上帝视角,可以看到所有细节,你明明知道裴瑎在我脑子里埋了个炸弹,你明明知道他修改了我大脑意识指令,你明明知道他随时随地就能掌控我的思想,你明明也知道我说那些话不是真的想和你分开,你明明知道我离开你是怕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你!明明哽在我们中间这么多年的误会都解开了,为什么?反而你不爱我了?道歉你不搭理,让你捅我两刀反而生气。”

    “所以你就是不爱我了。”他眼眶通红,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背后是一片茫茫大雾,颤抖着强调,“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

    赵渡心都酸胀得抽疼。

    “宝——”

    “是的,所以你就是不爱我了。”陈岁安兀自发泄,根本没发现赵渡那心疼的眼神和即将上前的动作,低头自顾自地说:“不爱我也没事,反正继续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又被我捅一刀,轮完地狱我们就分开吧,不,现在就分开!反正我就是个祸害,当人的时候不干好事,利用你的能力,糟蹋你的真心,当个鬼也能气你,算了你走吧,回宇宙岛你就安全了,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我这个定时炸弹会伤害你!”

    赵渡脚步猝止,愣生刹在原地。

    气得血气滚涌!

    陈岁安还没发现只盯着脚尖,失神地喃喃低语:“算了算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陈岁安!”赵渡咬牙切齿的叫他名字,“你给我听好了!”

    “别说,我不想听,你不爱我。”陈岁安兀自往前走。

    浓雾中有一瞬的凝固。

    赵渡简直气得发疯!望着陈岁安形只影单的模糊轮廓,咬牙切齿的说。

    “是,不爱你了!”

    “哦。”陈岁安脚步一滞,头也不回地小声说,“不爱我就算了,我爱你就好了。”

    赵渡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将人拉进怀里,从后环腰而抱,嘴唇擦着近在咫尺的耳尖,张口重重咬上去,陈岁安登时呼痛。

    “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赵渡磨牙恨恨,“气死我,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疼疼”陈岁安偏着头挣扎,“混蛋啊赵渡。”

    耳尖被濡湿的齿列咬得通红,血色渐渐从脖子漫上来,哪怕赵渡只留了比针尖还细的齿痕,陈岁安还是呼痛不已。

    还是舍不得。

    赵渡轻轻将他放开,朝那耳廓吹了口气,吹得陈岁安条件反射的颤,接着将人在怀里转过来,正面相对。

    “现在知道疼,刚才说那些话怎么不问问我疼不疼?”赵渡就用陈岁安吻过的指节,两根屈着捏他脸,责怪,“什么叫做分开?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你?”陈岁安不满瞪他,想逃避他的魔抓,往后仰,又根本逃不过用了力的怀抱,半晌倾回来,愤愤问道:“你信不信我就敢说。”

    “那你说!”赵渡瞳底蹭地燃起一簇火苗,他牢牢箍住陈岁安,鼻尖抵着鼻尖,强势地盯着他眼睛,齿缝中飘出一字一句地警告,“要是敢说错一个字,你试试看!”

    陈岁安冷嗤一声,满不在乎地拉开距离,少顷,又无所畏惧地对上赵渡那双愠怒的眼睛,他胸膛急速起伏两下,同时一双漆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

    得,这一看就是使坏心眼儿的前摇。

    陈岁安清清嗓:“听好了!赵渡!”

    赵渡心猛地一沉,耳边却骤然响起。

    “我爱你,超级爱你,爱死你!!”

    赵渡愣住,罕见地错愕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一物降一物,真理也。

    陈岁安急赤白脸的吼出来,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个流氓,像个发疯的小傻子,啪唧一下砸进赵渡怀里,软绵绵地趴在他肩头,熟稔地在他颈窝找准最舒服的位置拱了拱,蹭了蹭。

    “不用点计谋根本哄不好你,怎么办,可能又把你惹生气了。”他佯装嗔怪,尾音带着细细密密的颤,“你怎么这么难哄啊”

    紧绷的神经在地狱和天堂来回轮转拉扯,上一秒的五内俱焚被下一秒的欣喜若狂所抚平,良久后赵渡混身肌肉都松弛下来,他抱着陈岁安慢慢抚着他后脑勺,心满意足地无奈叹息。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活该”

    “所以不生气了吧,好吗,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蠢事伤你心了,不想看你难过不想看你生气,每次只要你发火地看着我,我就害怕,害怕真如裴瑎所说,一次次伤你的心,你就再也不会爱我了。”陈岁安说,“一开始我期待回溯,想搞明白我们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我越来越害怕,害怕曾经的自己不断伤害你,可我不得不看。”

    有什么办法呢?

    拿这祖宗根本没办法。

    赵渡心涨得鼓鼓的,轻柔地吻他鬓角,纵容的哄:“不想看就不看,没有关系,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

    陈岁安倔强说:“不。”

    “怎么?”赵渡抬手用指尖勾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平视,说,“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看?”

    陈岁安表情有点不自然,缓缓侧开脸重新埋回颈窝,羞耻地说:“不想错过。”

    赵渡心都快碎了,指腹落在陈岁安白皙修长的后颈,慢慢摩挲着,清晰无比感受着指腹下骤起的战栗,有自虐倾向的明知故问。

    “不想错过什么?”

    陈岁安浑身都软了,尴尬地咬着唇:“没什么我胡说的”

    赵渡低头吻陈岁安颈侧,唇齿叼着后颈皮肉重重吮吸,咂磨出刺耳水声,同时舌尖似有若无划过带起道道凉意。

    陈岁安憋着气不肯吭声,又引得赵渡来捏他鼻尖。

    “不想错过什么?”赵渡耐着性子逗弄他,嘴唇凑近耳廓,在热唇亲启中不罢休的低声威胁,“宝宝,现在不说待会可要哭。”

    陈岁安感觉自己宛如一艘孤舟,漂在碧波荡漾的湖水里,没有落脚点,轻飘飘地逐流。

    在这十八层地狱里。

    赵渡是撑桨人,带着他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陈岁安愈发没了力气小声念叨着什么。

    “”

    赵渡侧耳去听,斜斜贴着他额头,爱到不行地问。

    “什么?”

    陈岁安昏昏沉沉半阖着眼皮,反正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自暴自弃,用短短续续的哭腔说:

    “不想错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

    赵渡得偿所愿喟叹一声,低头埋进陈岁安颈边贪婪汲取他的气息。

    两人紧紧相拥,模糊的剪影渐渐隐没在血池地狱浓雾之中,在这无人之境的静谧世界,偶闻几声难以辨析的破碎腔音。

    不像哭,胜似哭,不像喘,胜似喘。

    24年前哽在心尖的那根刺彻底消融化解,赵渡揽住人,不停地吻,在陈岁安迷迷糊糊的间隙里说。

    “宝宝,我爱你。”

    陈岁安艰难动了动指尖以示回应。

    赵渡又说。

    “以后不准撒谎,也不准骗我,要听话,知道么?”

    陈岁安艰难撩起眼皮,噙着泛红的眼尾,迟钝地问什么骗。

    赵渡说:“我不怕你骗我,我怕你骗不了我。”

    作者有话说:

    敲锣打鼓:今天!我堂堂正正做人!今天!我站起来了!

    2023.12.1留:

    从今天中午11点:14分开始发站短,整整12条站短,从中午11:14分我修改到现在晚上10:30,我请问标黄的段落到底哪里在开车,恶意报复是吧?

    OK,23:25,第十三条,我看看你们还要锁几次,来!

    86  ? 枉死地狱

    ◎刺伤他的人手法太生。◎

    白鹤带着乌满乌籍乌略整整在血池地狱逛了两个小时!!

    好吧虽然不多, 也算是读分掐秒的数日子五人闲得蛋疼,期间包括但不限于骂骂咧咧吐槽赵渡和陈岁安这种说搞就搞的奇葩行为,有啥办法呢?

    身为冤种弟弟独挑大梁, 顺带溜到枉死地狱找到下一层判官乌呼‘好言’相劝附带威胁, 哄得乌呼也加入了反叛大部队。

    五人集结成群,讨论了半小时有关陈岁安枉死地狱的罪行缘由。

    十八层地狱第十四层——枉死地狱。

    要知道,作为人身在宇宙岛享受永生是非常不容易的,是机制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 去自.杀,如割.脉.死,服.毒.死,上.吊.死等,激怒机制浪费生命,死后打入枉死牢狱, 反复轮回自.杀场景和痛苦折磨,直至刑期8192万年完毕。

    对此, 白鹤发表深刻见解:“我哥是不可能自.杀的,毕竟他当时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石压地狱妻离子散的乌略判官并不赞同, “若是一个人心如死灰,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舂臼地狱的乌籍淡淡颌首:“确实是这样, 不过罪名这样判定说明事件曾经真实发生, 呃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陈部长不想活了呢?”

    血池地狱的乌满长叹一声:“压力太大, 可能是因为伤害了裁决官吧。”

    乌呼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五人没有讨论出结果, 转而挑起另一话题。

    十八层地狱的判官是谁?

    对此, 乌满乌籍乌略乌呼四位判官均表示不认得也没见过, 更不清楚十八层地狱刑罚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知道,那是因为从过去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地狱服刑者去过十八层,简单来说,所有服刑者还没有服完前十七层。

    白鹤皱眉想了会儿。

    “十八层地狱是不是像刀山地狱,必须得付出代价才能通过?”

    四位判官准确回答:“是的,必须要付出与罪名对等的代价才能通过。”

    白鹤纳闷:“十八层地狱判官是谁你们不清楚,刑期多久你们也不清楚,倒是对这个清楚?”

    其中某位判官默默掏出手册,“大概是因为判官必循10万条手册上有写?”

    白鹤:“”

    又过了五小时,几人终于等到浓雾忽闪。

    白鹤瞧着自家那不害臊的哥和不要脸的姐夫从浓雾中腻腻歪歪走出,稍稍放宽心的同时奇道:“这么快?”

    7个小时,上次可是整整一夜啊!

    赵渡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陈邈,收起满脑子的肮脏思想。”

    此类话题高度敏感,四位判官主动回避,眨眼又不见了??

    “啧啧啧,啧啧啧。”白鹤绕着陈岁安赵渡两人来回打转,专往私密部位瞅。

    “几十年没收拾你你皮痒了是吧?!”陈岁安忍无可忍挣脱赵渡牵着自己的手,一把抓住白鹤脖子,拎小鸡似的将他连地拔起。

    那小脚尖悬在半空,还在打圈呢。

    大掌拍白鹤脑袋,拍得梆梆响。

    “个子不见长,嘴上功夫见长!”

    “论嘴上功夫,我可没你强。”白鹤被吊着也不在乎,剑走偏锋的阴阳:“不过你嘴上功夫可能没姐夫好吧?”他艰难地朝赵渡努下巴,“是吧姐夫。”??

    陈岁安气得七窍生烟,正要把白鹤放下来一顿揍,结果余光却发现赵渡在笑

    他扬眉:“很好笑吗?”

    赵渡立马收敛,严肃道:“没有。”

    陈岁安扭回去,开始爆锤白鹤。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一个字都不准多说也不准多问,不然等回到宇宙岛,你那一屋子乐高全部没收,银行卡信用卡基金信托全部冻结,休想再买一张游戏碟!”

    “笑死,谁在乎你那三瓜俩枣啊。”白鹤抱着脑袋,于手肘缝隙中悄悄朝赵渡投去希冀的目光,“姐夫会给我买的,对吧姐夫?”

    一口一个姐夫喊得那叫一个顺溜。

    陈岁安:“闭嘴!”

    “偏不!!”

    “姐夫!你说句话啊,我幸幸苦苦跟你到这儿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会小气到不给零花钱吧,姐夫!!”白鹤卖惨,“为了你跟我哥重归于好我劳苦功高!我是开国元勋!我功不可没啊!!”

    两人追得团团转。

    少顷,赵渡拦住陈岁安,好言相劝,“你先把他放下吧,白鹤确实——”

    陈岁安猛瞪一眼。

    赵渡讪讪收回手,掩饰尴尬地咳了声,“那个白鹤,先听你哥的。”

    白鹤先是呆愣一瞬,接着极受打击的声泪俱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足足掰扯半小时,三人最终达成和解。

    第一、不冻结银行卡信用卡基金信托。

    第二、不准再乱开玩笑。

    特注:无陈岁安首肯,白鹤不得擅自用察。

    这条相当具有针对性!

    白鹤当即表示我没那偷窥癖看你俩欢好!

    哐当又是一个暴栗!

    第三、不得顶嘴。

    白鹤哑火。

    第四、等回到宇宙岛,想买什么买什么。

    特注:陈岁安拉着脸,赵渡壮着胆子亲口承诺,姐夫给你买。

    白鹤心满意足。

    时间缝隙第十四次撕裂,窥见的天光从缝隙中缕缕泻出。

    赵渡揽着陈岁安那抹劲瘦削薄的腰,两人并肩而立站在回溯前,身旁是乌满乌籍乌略乌呼白鹤众人。

    在回溯即将展开时,两人默契对视一眼。

    陈岁安余光瞟瞟旁边,放肆且大胆,飞快在赵渡脸颊啵了口。

    “我爱你。”

    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尽相同,陈岁安看起来脸皮厚,实则薄到不行,可他又能在众目睽睽下毫不吝啬表达爱意。

    这很难让人不心动。

    赵渡笑,笑得胸膛都在微微震动,心里滚烫又熨帖,在众人好奇查探过来的目光里捏了捏陈岁安腰侧,定定说:“我知道。”

    “所以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要是剩下几层地狱曾经的我又伤害了你。”陈岁安说,“你不能怪我,先说好啊。”

    话落,赵渡脸色有点古怪。

    陈岁安兀自说:“只要我伤害了你,你就时时刻刻想这句话,懂么。”

    赵渡蓦然片刻:“有没有一种可能,接下来你会怪我?”

    “什么意思?”

    回溯缓缓拉开。

    赵渡完美复刻:“字面意思。”-

    北半球,昏暗地下室,全息投影闪着幽幽蓝光。

    “通知医生来你们裁决官快死了。”陈岁安抄起手机,在彭钰童大呼小叫的动静里镇定说,“是的,我杀了他。”

    他垂眸,视线落在鞋面。

    鞋面上覆着一双染血手掌,五指微蜷,那是一个竭力想要留住什么的手势。

    三儿细杆子鸟爪将陈岁安肩头踩得褶皱不已,豁拉着嗓子,还在喊。

    “死人啦,死人啦。”

    “陈岁安你杀人啦,你杀死对你最好的人啦。”

    “陈岁安,杀人犯”

    短短十几秒,地面已洇出大滩暗色痕迹,浓郁铁锈味充斥整个房间。

    陈岁安面无波澜,一直站着未动,可垂在裤管的那只手却随着三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宣判,逐渐抖动,抖到无法控制。

    “陈岁安,杀人犯。”

    “陈岁安,杀人犯。”

    倏地,他跪在赵渡身边,双掌撑在凉透了的血泊里,好似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中挤出破碎的字眼。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不会死的,我努力控制自己了没有刺破心脏,彭钰童带着医生马上就来,你不会死的赵渡求你。”滚烫泪珠夺眶而出,颗颗砸在赵渡脸上。

    他嗓音嘶哑无比,绝望又崩溃。

    “不要爱我了,以后不要爱我了。”

    与此同时,楼上一阵急促脚步!

    “没时间了”

    “我爱你。”

    幽幽呢喃转瞬即逝。

    说着他俯下身,将冰凉颤抖的嘴唇贴上赵渡鼻梁,吻到了一片苦涩。

    “好好活着知道吗,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会努力努力卸下身上责任和人。”

    他竭力压抑着汹涌翻滚的痛苦,强行拉开距离,声线几乎轻到不可辩认。

    “等到那天,再来求你原谅。”

    脚步愈来愈靠近,先是楼梯,紧接着穿透墙壁,此刻已经响在走廊外!

    陈岁安倏然起身退到桌前,坐进转椅里,坐进昏暗里。

    仅剩一道模糊剪影。

    ——呼。

    吴克猛地推开半掩着的门,眼前这一幕已经不能用惊呆来形容,裁决官生死不详,双眼紧闭躺在血水中。

    而自家领导,陈岁安端坐着,无动于衷。

    他来得快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本来就是跟赵渡一起来的,只不过赵渡自己进来,他在外面等着,却没想到短短半个小时,事态能严重如此地步!

    “赶紧带他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陈岁安关掉全息投影,语气有着非常明显的不耐烦。

    “你再多傻几秒,他肯定会因为失血而死。”

    不容多想,吴克扛着人事不省的赵渡就往外走,斜眼一瞥,只见那柄小巧精致的拆信刀还斜插在赵渡胸膛,不知道是不是血已流尽,刀柄竟然无血珠。

    临走前,吴克扭脸,对着仍然陷在阴影里的陈岁安,狠狠擦了把眼泪。

    “部长,这次你真的过分了!”

    陈岁安哦了声。

    以吴克对他认知,其实心生疑窦,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又容不得多想,但生气也是真的生气,再没说任何话,飞快扛着赵渡走了。

    到了昆机上,吴克与彭钰童商量好直接在空中汇合,又通过彭钰童通讯麦与医生对话,在医生指导下施行紧急止血施救。

    昆机常备整套救生设备,俗称救生匣。

    吴克手忙脚乱从中掏出体征扫描仪,跟普通手机差不多大小的仪器滴滴两声,接着射.出一道绿色射线,当射线从头到脚扫过赵渡身体时,所有扫描图层统统反馈到医生所在的彭钰童昆机上。

    生命体征、血液含氧量、失血量、血氧饱和度、□□量、骨骼、外伤形状、轮廓,统统化作全息投影跃然半空。

    通讯那头传来医生疑惑地:“咦?”

    吴克手一抖,紧张到不行!

    那头又传来彭钰童焦急的询问声。

    “怎么了,怎么了!”

    医生赶紧解释:“没事没事,裁决官没有生命危险。”

    彭钰童忍不住责怪。

    “那你咦什么咦!”

    医生愧疚道,“那个吴秘书,你动过刀柄吗?”

    吴克在通讯这头听得清清楚楚,冷不丁问到自己,赶紧说,“没有没有,这点医学常识还是有的,贸然移动刀柄说不定会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每个动作我谨慎都避开了!”

    “唔”几秒后,医生沉吟道:“那就是裁决官运气太好了。”

    彭钰童问:“什么?”

    医生不停对全息投影缩缩放放,指着伤口和错开的血管剖面图,解释说:“如果不是裁决官运气太好,那就是刺伤他的人手法太生,裁决员你来看。”

    其他几名医生和医务团队纷纷给彭钰童让开条道。

    “你看这个拆信刀,刀身薄0.4mm,虽然是插.入角度是朝心脏位置去的,但是距离左心房的主动脉足足还有三厘米。”

    “三厘米。”彭钰童撑着桌面,沉着脸,“三厘米很远么?”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医生摆摆手,“总之裁决官并没有生命危险,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大量失血,可能同时还受到了强烈刺激,脑电图显示,现在裁决官心绪极其不稳定。”

    彭钰童没说什么,默默走开,穿过昆机通道关上房门,在密闭无人的空间里,问:

    “听到了么,吴克。”

    吴克长吁一口大气:“听到了。”

    彭钰童心乱如麻:“所以陈部长根本不想杀裁决官。”

    “陈部长精通人体各个部位构造,一刀毙命不在话下。”吴克说,“如果真想杀裁决官,部长杀人手法可以快到让人看不请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也不可能以斜插角度故意避开大血管,更不会给你打电话告知他杀了裁决官,如果部长真想杀裁决官,哪怕我就在楼外两分钟就能赶到,但裁决官绝无生还机会,也根本等不到我来。”

    彭钰童不理解:“为什么?”

    “别问,我也不知道。”

    夜色浓郁,两架昆机一前一后掠过宇宙岛广袤辽阔的土地,脚底层层叠叠的万家灯火汇集成虚浮又明亮的光带。

    安居乐业和波谲云诡在同时交织上演。

    愈发高昂的秋风从蒙太山雪巅刮下,下沉的冷空气呈缓慢趋势扩散,逐步蔓延,直至笼罩整个北半球,也漫进小楼地下室。

    跌在地上的手机闪烁两下随后熄灭,陈岁安在地下室坐到天明,直到若隐若现鸟鸣入耳,他才起身,僵了整夜的骨节在起身动作里爆出阵阵脆响。

    他拾起地上手机,滑动解锁。

    【裴瑎:两天早上九点,第二批实验对象下基地,机制同意你负责抹去记忆。】

    后面是一串地址坐标。

    陈岁安默默摁灭屏幕光亮,大步朝楼上走,脚步在上楼梯时相当平稳,可渐渐地步伐越来越大,然后突然奔跑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卧室将床头抽屉一拉到底!

    床头抽屉有两个白色药瓶——是抑制情绪的药,还有一把上了膛的枪!

    他猛地拿枪抵住自己胸口,发疯地想要击穿心脏!

    小人开始叫嚣:去死吧!你这个坏种!

    还不能死,醒醒陈岁安!不要当懦夫!你已经咬牙走了这么长的路!不能半途而废!你死了一了百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你这种人就该死!哪怕费劲全力也不会有人理解你!去死吧去死吧!

    “冷静下来!你还不能死!”

    冷汗如瀑,顺着脸颊狂流!

    足足好几分钟。

    枪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砸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陈岁安骤然清醒!跌坐在地上,捏到泛白的指节顷刻回血,他胡乱拧开药瓶,手指颤抖不停,白色颗粒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他等不急,等不及去捡,径直将药瓶对准嘴唇,仰起头磕磕碰碰地往口腔倒!

    豆大的药粒塞得脸颊鼓起,直到口腔容纳不下,再也塞不进去,顺着嘴角滑落到脖颈里,锁骨上,落在胸口、腿上。

    足足一整瓶吃完,他才急促喘了口气,睁着茫然双眼靠在床边,看着雪白天花板。

    脑海里铺天盖地的情绪在刹那恢复平静。

    逐渐感受不到如同一口死井。

    作者有话说:

    鞠躬

    87  ? 枉死地狱

    ◎请把这枚珍珠交给我的爱人◎

    两天后。

    晨光微熹, 鸟鸣枝头。

    白汽丝丝缕缕从浴室门下摆钻出——呼,房门被人里拉开,陈岁安裹着浴袍从氤氲热气走出, 微盖眉眼的碎发已然剪短, 乌黑发茬紧贴头皮,水珠一路蜿蜒划过侧脸,划过仅有薄薄皮肉的下颌,淌进深陷和凸起的锁骨,直至消失不见。

    肉眼可见, 他精神面貌与之前已完全不同。

    从前若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现在只剩利刀出鞘的尖锐!冷漠的不藏锋芒!

    好像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可能立刻引得他拔刀暴起,这种溢出视觉的攻击性很微妙,迫使人强行回避, 又无端生出一种更想探究的欲望。

    距离九点整还有三个小时,现在刚刚六点过一分。

    他系紧睡袍腰带走到床头拧开见底的药瓶, 也没看到倒了多少颗,总之手掌盖住嘴巴仰头便吞, 接着他走出卧室房门来到隔壁书房。

    曾经那个吐槽一面书墙的人其实书也不少,虽然没那人多, 好歹两面墙都满满当当。

    书房很大, 隔间是间小茶室, 主间仅有背靠窗的一张书桌,以及两侧墙面书。

    陈岁安拉开座椅, 在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 就着面前信笺纸, 微微低头,提笔书写。

    【告宇宙岛同胞书】

    修长手指拢着笔杆,未有停顿。

    【我是执行部部长陈岁安。】

    【多年前,我曾发现你们仰赖且视为神明的机制,其实一直在拿活体人体做实验,因机制本人不具永生能力,实验根本目的是提取活体人体基因内所蕴含的ERV 血清,通过某项未知技术合成血清延续生命。在此基础上,他还创造了ERV病毒,这种病毒具有一旦感染人体,便会无限繁殖重生细胞,使人体具有无限自我修复能力。】

    【截至目前调查,ERV病毒半衰期为七天,如果未即时注射身体各项机能和器官将会快速倒退枯竭,超过10天必然死亡,且再无生还希望。】

    写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斟酌小会儿。

    【写这封信的目的,一是阐述机制与我陈氏家族勾结多年,由机制牵头寻找宇宙岛平民中的孤儿、流浪者、或是走投无路者,由上一任执行部部长陈正抹去其记忆,还有其社会与之有关联之人记忆。二是这群受害者被迫被抹去记忆后,由裴瑎路哀等人押送至距地核2400公里深源基地。体魄优秀者改造为人体武器,机制利用ERV病毒半衰期掌控他们,源源不断朝基地贡献新的活体人体实验对象。而体魄一般者,倒吊于铁钩之上肢解尸体,只为提取基因里所蕴含的ERV细胞。】

    那晚陈岁安被迫挟持登上下潜器,装作昏迷实则清醒。

    五十公分的隔音墙后传来路哀询问驾驶员:“把耐高温的防护罩拢住嗯什么时候抵达?”

    “时速1200公里,预计两小时后抵达。”有人回。

    下潜的晃动中他并非有意将腿与裴瑎贴着,而是在心无旁骛地通过下潜速度和下潜时间进行深度计算。

    如果被打断,功亏一篑。

    【鉴于陈正已死,世上唯一清楚此事脉络只剩我一人,所以特此说明,陈正所犯种种罪行皆由我承担与终结。弟弟陈邈尚且年幼如果我无功而返,恳请各位善待于他,他并不知情,同时也是受害者。】

    【即日起,我将加入机制,与他和其力量虚伪周旋,不知需要多少年才能终结此事,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故此我提前书写这份纸质版告知书。】

    【因任何电子版存于信息网络中都有可能被机制删除篡改,望谅解。】

    此时天光大亮,骄阳在他背后冉冉升起,金缕漫天,壮丽跌宕!

    【我衷心希望各位永远不会发现这份告知书存在,安居乐业地生活在这片极乐土,希望一切能以平和放式解决,如果有朝一日告知书被发现,说明我已失败。】

    【此次单刀赴会,万里关山,我愿舍弃自身性命奋勇向前,愿来日诸君乱离这般苦难。】

    【最后,考虑在此过程中我随时可能死去,所以遗书内容一并附后。】

    笔尖猝然躇停!同时白净劲瘦的腕子抖动一瞬,大脑内风暴般汹涌浓烈的情绪在转瞬间被药物稳稳压下!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指尖触上脸颊,触到了一片濡湿。

    啪嗒一声——水珠砸落纸面,顷刻便洇开‘遗书’二字,模糊难辨。

    接着,他垂下薄薄的眼皮,重新书写。

    笔力劲挺,字字铿锵。

    【如若某日此书公之于众,请将这颗珍珠交予我的爱人赵渡。】

    写毕。

    他盖上钢笔笔帽放进笔筒,同时将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搁放至平展的信笺纸面。

    一缕浅淡斜阳恰好落于珍珠之上,原本莹泽珍珠通体透亮,散发出一股与其本质不同的金光,耀眼刺目。

    他于无限金光中扭头望向窗外,整个人沐浴在这片盛大而热烈的金光中。

    他嘴角下垂,眼神悲悯,平静地望着框景在窗的广袤大地,黑如点漆的瞳孔不自然收缩两下,装下毫无波澜的万千沟壑。

    接着他起身离开,拐进衣帽间换衣服。

    就在这时,回溯戛然而止!

    这还是第一次白鹤主动暂停回溯!!

    忽明忽暗的暂停画面里,他急速朝陈岁安跑来,扒拉开赵渡横在陈岁安腰间的手臂,像头小牛犊似的一头扎进陈岁安怀中。

    “你怎么这么能抗啊,呜呜呜呜呜,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陈岁安你是猪吗?”他圈着陈岁安嚎啕大哭,“你是不是觉得吃药很帅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偷偷摸摸一个人写遗书很酷啊!”

    “这——”陈岁安还没完全从情绪中脱离出来,被吓了大跳。

    “还什么善待于我!!犯错的人明明不是,为什么受罚的人却是你!为什么把罪责全揽自己身上啊!呜呜呜,你又不是垃圾桶,你又不是背锅侠,再说背锅侠也没你这么能背,呜呜呜呜呜”

    “要不是有回溯,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陈岁安迟疑地问:“所以这份遗——告知书并没有被你们发现,所以其实当年我也并没有失败?”

    白鹤倏地在他怀里抬头,“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说完他继续埋回怀里继续哭,“你就是傻逼!抑制情绪的药副作用有多大你知道吗!吃得越多情感越迟钝,超出一定剂量你就会变成一个冷血怪物,变成一个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怪物!!”

    陈岁安强颜欢笑:“哥这不是好好的么。”

    “放屁!”

    “怪不得我说当年你怎么对自己那么狠,对姐夫那么狠,原来除了你故意,这样还有药物影响!你真的是个傻逼!!!”

    他又哭又怒又骂。

    半晌。

    “喂,帮帮忙啊。”陈岁安无奈摊手,瞥着赵渡,“见死不救?”

    赵渡眼角眉梢都是不悦:“活该。”

    “啊?????管不了小的就算了,现在连大的没办法了啊。”陈岁安幽幽叹气,故作轻松耸了耸肩,“得,遗书算是白写了,估计当时也没想到表露真情反而还能挨顿骂。”

    此话一出白鹤第一个表示不服,却在赵渡威胁目光下住嘴。

    乌略乌籍乌满乌呼赶紧上前,肃然起敬!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道:

    “陈部长,没想到当年您为大众做了这么多事,我们真是自愧不如”

    “是啊是啊,您刚到地狱我还对您挺那啥实在是对不起。”

    “也不知道宇宙岛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唉”

    “尽快回去吧,陈部长他承担的太多了!”

    “呃说实话我挺感动的,但是你们这样有点让我受宠若惊。”陈岁安拎着白鹤后颈子,强行拉开,免得这祖宗往怀里蹭眼泪鼻涕啥的,“各位不用见怪,主要是我这个人十分具有奉献社会的主观能动意识。你们知道吧,就地球上有个前途无量的大国,奉献社会这四个字都被写进《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了都,是职业道德的最高层次要求、最高目标指向、最终目的、最高境界!”

    他滔滔不绝,“主要是我身为执行部部长,觉悟稍微比别人高那么一丢丢而已,哦当然了你们不用崇拜我,我应该的。”

    说完,他潇洒挥了挥手,好似在某个大会堂,正光鲜亮丽地做大型演讲的结束语。

    实则观众只有六个。

    一个抽抽噎噎,一个满怀惆怅,还有四个默默擦了擦冷汗,应景的鼓了鼓掌,然后擦擦额头冷汗,坚定无比:“是是是,您说得对。”

    “行了!别哭了,赶紧的重启回溯吧。”陈岁安拍拍白鹤小脑袋。

    “我看姐夫好像有点难过,你要不要安慰他一下。”他凑到陈岁安耳边,用不高不低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音量,“要不你们这对小情侣先开个临时世界,腻歪腻歪再继续回溯?”

    陈岁安一哽,“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黄色废料!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把控不住自己的人吗!”

    白鹤倏然一笑,陈岁安大觉事情不妙。

    “姐夫!我哥说不想跟你腻歪!!”

    没活硬整

    只见赵渡走来两人身边,眼神疑惑,鼻腔浅浅哼出一个:嗯?

    “是的我就是这么把持不住自己的人。”陈岁安语速飞快,“你们暂时回避一下。”

    “”

    白鹤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溜了。

    乌满乌籍乌略乌呼早不知道什么走了

    无形能量波纹陡然荡开,世界颠倒湮灭,急速重组,眼底大面积书墙清晰可见。

    天旋地转中,陈岁安掉进一个温暖怀抱。

    “在他们面前耍宝卖乖,在我面前看都不敢看我?”两人同时跌坐于沙发,而陈岁安跌坐在赵渡怀里,腰间被紧紧箍住。

    “一份遗书而已,犯不上浪费时间。”

    下巴被人强行钳住转向,密密匝匝的吻落在脸上。

    陈岁安被吻得闭上眼睛,又因姿势别扭难受,所以主动在怀里转身跨坐在赵渡腿上,捧住赵渡脸弓腰回吻。

    舌尖撬开唇关,滑进口腔,很快被反制住。

    赵渡覆着陈岁安背脊,干燥宽大的手掌不停游走,舌尖寸寸舔舐,舔舐陈岁安湿润的唇瓣,最后轻轻吮住,没有激情上涌的躁动,而是无比珍惜的亲吻。

    万籁俱静,永恒无声。

    “其实我可难受了。”陈岁安抵住赵渡额头,鼻尖出了汗,小声说,“我当时肯定伤心死了。”

    赵渡怎么不懂潜在之意。

    我现在很需要你哄我。

    他在陈岁安眼里看见了自己,低低说:“请把这枚珍珠交给我的爱人。”

    “我也爱你,远比你想象的爱你,陈岁安。”

    陈岁安弯着睫毛,弯着嘴角。

    “我知道。”

    “我不要你偷偷爱我,我要你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说爱我。”赵渡也笑,“宝宝,听懂了吗?”

    陈岁安赧然着,轻轻点头。

    “曾经我一度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可你真的表现出很多喜欢我的样子,又做出很多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的事。”赵渡说,“直到听到你和裴瑎对话我才明白,原来我那么蠢,当年也没有听懂外公说的话。”

    陈岁安心酸不已,故作轻快,“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伪装得太好了?”

    赵渡:“少卖乖。”

    “哟,急了。”陈岁安故作嫌弃,“这就急啦?”

    “”酷哥无语。

    “唉好了好了不逗你。”陈岁安讨好地吻他,“活泼点,不要这么严肃嘛!”

    赵渡冷漠侧开脸:“我挺活泼的。”

    “”帅哥无语。

    陈岁安忍了会儿,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反正也没看清赵渡怎么动的,反正自己就被压在沙发上

    赵渡伸出手指,矜贵地勾他下巴,凶道:“不准笑。”

    本来都快结束了,这句话犹如往火堆上浇了捧油,簇簇两声剧烈轰然起来。

    陈岁安笑得打鸣了快,被强堵着嘴唇,肩膀还在呜呜噎噎地抖动。

    行,嘴是把人收拾不下来,灵活手指派上用场,赵渡手指轻轻按上他锁骨,不轻不重地揉了片刻,说:“我爱你。”

    陈岁安喘着断断续续的气儿,“我知道但是我们能不能商量商量,你先起来,太沉了,这份爱让我窒息。”

    赵渡又冷又酷的拒绝,同时单手,慢条斯理解开陈岁安第一颗纽扣。

    陈岁安终于回过味儿来,倏地按住赵渡手腕。

    “请求暂停恋爱关系!”

    赵渡解开第二颗纽扣。

    “驳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十几秒?还是一分钟?

    陈岁安脸色变得绯红,他抓着赵渡肩膀,手心全是濡湿的汗,失神地看着赵渡侧脸,在沙发连成一片的响声中发火:“住手!我要生气了!”

    赵渡恍若未闻,拆解他的动作,捂他嘴。

    陈岁安被逼的眼泪水儿直流,咒骂不停,反而惹得赵渡更凶!

    最终他缴械投降,攀着人肩,任人采撷。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赵渡揉他眼皮,吻他耳后那块薄薄的皮肤,又轻又热地问。

    “撒娇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要发脾气。”

    陈岁安瞪着迷蒙双眼,自己明明上一秒爱死他,这一秒又恨死他。

    又恍惚地想,明明身在地狱,却胜似天堂。

    作者有话说:

    鞠躬,嗯有的话我会在作话里说,没有就不会说。

    这里:没有。

    88  ? 枉死地狱

    ◎去杀人,要不要一起?◎

    总而言之在大家心知肚明情况下, 回溯再度开启!

    还是两天后的那个清晨,转进衣帽间的陈岁安几分钟后转出。他休闲身着一身黑衣,在无限好的日光里出了门。

    却陡然对上一双淡绿色眼睛

    陈岁安微微一顿, “你来干什么?”

    这栋小楼这两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 以郁弥清为首的人类势力,以赵渡为首的裁决团,现在,以帕斯塔峡谷为首的黑市缔造者也到了

    齐活儿!

    霍伊尔上下打量陈岁安一番,开口暴击:“听说你捅了赵渡?”

    眼光刺眼, 陈岁安略微眯了眯眼睛。

    “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么淡定??”霍伊尔急得手背摔手心,摔得啪啪响,“你到底怎么回事?回来都多少天了,网上流传的照片该看见了吧?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吧。”

    陈岁安镇定自若:“嗯。”

    “不是,你现在真是油盐不进啊?人赵渡为你做了那么多, 你反而拔刀相向?”

    问到这儿,陈岁安嘭地一声摔上门, 站在廊前冷冷道:“让他做了么?”

    “牛逼!你真牛逼!”霍伊尔连竖大拇指,“听说他躺在医院现在还没恢复。”

    陈岁安步伐矫健朝进前院, 头也不回:“关我什么事。”

    霍伊尔追上。

    “陈岁安,你过分了啊!!”

    这句话不止一人说过, 就连下属吴克也说过, 不过陈岁安无所谓, 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两人来到路边车前,陈岁安委身跨进主驾驶, 霍伊尔连忙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来。

    “你们分手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捅伤他?”

    陈岁安启动车辆, 纠正:“是杀他。”

    “得了吧, 你想杀人难不成还杀不死?”霍伊尔舒展着大长腿,言之凿凿:“这些蒙骗别人的话说说可以,在我面前就算了。”

    陈岁安不置可否。

    “所以告诉我为什么捅伤他。”他活像个八婆,在座位上扭过身神神秘秘地,“你是不是在规避什么风险?”

    陈岁安皱起眉头,稍稍避开。

    “说说啊!”霍伊尔滴溜溜转着眼珠子,“是不是那十一天里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什么?

    激荡人心的爱抚还是暴力禁锢的性.事?

    霍伊尔见陈岁安半天不答话,不相信地问:“真分手了?”

    陈岁安猛踩一脚油门拐进管控街道,一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掌干脆利落地转着方向盘,开口是强行挤出得漫不经心的调调。

    “是啊。”

    他轻佻地觑了眼霍伊尔,“所以你想跟我试试吗?”

    “”

    霍伊尔缓缓转回去,双眼失神,盯着两侧急速倒退的掠影,有点激动,又有点兴奋,心思千回百绕半晌平复下来,又有点惆怅。

    “没必要乘人之危,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我公然撬墙角实在是胜之不武,再说”

    道路尽头,整齐划一竖柱关卡应声沉入地底,几名执行部工作人员在伸缩栏杆前大力挥着莹光指引手棒,车子驶过的同时他们恭敬敬礼,陈岁安略微颌首,旋即将车径直驶进停放在私属停机坪上的昆机。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送花那天。

    陈岁安莫名烦躁,又极快被药物压制下去,他有点没话找话说,主动问:“再说什么?”

    霍伊尔不答反问,“去哪儿?诶我车还在你家门口。”

    昆机尾部空间极大,关车门的动静都在回响。

    霍伊尔不回答更加恼火,陈岁安冷冷站在车边,闻言望来。

    “去杀人,要不要一起?”

    “”

    接连几个回答都相当具有冲击力。

    霍伊尔沉默须臾,“不是再去杀赵渡吧?”

    陈岁安惜墨如金:“只要他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不杀。”

    “”

    “言下之意不是藕断丝连的老情人,而是势不两立的仇敌?”霍伊尔跟着他进舱室。

    陈岁安一如既往吩咐不用护航不用机务组,交代完后他迈进驾驶舱,指尖轻点操作面板,古井不波地开始启动昆机。

    【系统提示:已开启隐形驾驶模式。】

    【检查完毕,无追踪者。】

    霍伊尔更纳闷了,亦步亦趋地跟进去,恨不得把陈岁安脑子剖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杀谁我不在乎,要是杀不过来我帮点忙都行,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陈岁安遽然眼眸,眼尾泛出异常凌厉的弧度:“你能不能闭嘴?”

    同时昆机骤然加速,以直线攀爬的角度突然窜出!

    ——哐当——嘭——咚。

    “哎哟卧槽!!!”

    “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霍伊尔疼得面部扭曲,整个人都在起飞那瞬间被强大惯性拍到舱门上。

    陈岁安从主驾驶起身,路过时勉强拉了他一把,淡淡眼神从他身上划过,淡漠的没有任何感情。

    霍伊尔瞬间读懂,也刹那明白了什么。

    陈岁安好像真的不是自己在12年前认识的那个少年,他变了,变得冷酷,像个没有情绪的仿生人。

    从前陈岁安哪怕危险缠身哪怕再不耐烦也不会如此不顾及他人感受,甚至在生死关头还能开开玩笑,现在他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无所畏惧,没有牵绊的冷硬。

    霍伊尔全程难受得不行,长着一张嘴没处使也不敢问,就这样两人在同样沉默的状态里抵达黄石公园。

    十几天前那场交火痕迹尚存,拦腰轰断的红衫立于焦土之上,嶙峋着纵横交错的横截面里汪着浑浊雨水,大自然生生不息,一物死万物生,小蘑菇在横截面里找到了栖息地。

    亮黄封锁线几乎将整个中央整块平地围绕,脚下泥泞不堪,腐烂枯枝夹杂着黄泥,一踩就是一个印。

    陈岁安微微弯腰,拉开潮湿封锁条,与霍伊尔一前一后走进去。

    现在是8点55分。

    来到这里的霍伊尔明白了大半,揣着答案问问题。

    “所以你还想下去,杀了机制报仇?”

    初心未改啊!

    陈岁安双手揣兜,抬头望向天边急速驶来的另一架昆机。

    “算是。”

    “能好好说话不?说一半留一半很好玩?”霍伊尔不爽道,“今天要不是我跟着来你又打算孤身闯虎穴?吃一堑长一智,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吃一堑吃一堑啊?”

    “随便你怎么说,现在要走么?”陈岁安说,“不走待会儿就难走了。”

    霍伊尔冷笑一声:“你让我走我就走?我是你的狗?”

    陈岁安瘫着一张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真以为以为你绝情冷性了。”霍伊尔从越来越近的昆机收回视线,大剌剌瞧着陈岁安,“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所以当裴瑎和路哀从昆机下来时,他大为震撼,“怎么个意思,怎么下来的是他们?这昆机里不是你的人?不是杀机制吗?还没杀就被发现了?”

    对面,裴瑎路哀两人正缓缓走下舷梯。

    霍伊尔不动声色移转身形挡在陈岁安前面,咬着后槽牙冷不防问:“所以你今天是约了他们两个,选了个风水宝地,就像小学生放学别走,准备决一死战?”

    某些方面,霍伊尔与三儿没区别。

    “”陈岁安从外套口袋抽出双手,轻轻拨开他,五指垂在腿边活动了下,“让开。”

    裴瑎路哀越来越近,但谁都没有攻击性。

    究竟怎么个意思?

    少顷。

    路哀和裴瑎在两人面前站定。

    气氛有点诡异,怎么看也不是决一死战,而是一副岁月静好且风平浪静的既视感?

    陈岁安再说:“让开。”

    霍伊尔疑惑地看看身侧陈岁安,又疑惑地看看路哀裴瑎,缓缓让开。

    裴瑎永远都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模样,他先是朝着陈岁安略略点头打过招呼,接着不解的目光落在霍伊尔身上。

    问:“他怎么来了?”

    这话就很找打啊。

    “黄石公园是他妈你家啊!”霍伊尔登时笑了,“老子想来就来,还用得着你首肯?”

    裴瑎脸色有一瞬的难堪,不理霍伊尔转而朝着陈岁安说,“让他走吧,别浪费时间。”

    说罢,几名白色制服在昆机舷梯上探头探脑,似乎在观察形势。

    霍伊尔继续爆粗口:“闭上你的狗嘴,一讲话老子就恶心想吐!”

    陈岁安按住他肩,侧脸坚毅。

    “先冷静一点。”

    “冷静不了!”

    陈岁安无奈叹口气,接着往前走,他走到裴瑎面前,对昆机冷冷一瞥。

    “有多少人?”

    路哀默默拉开了点距离,裴瑎站在原地笑了下。

    “两百。”

    陈岁安轻轻点头,“嗯。”

    “陈岁安这是你的仇人!差点害死你差点害死赵渡的人,你居然跟他心平气和谈事情?”霍伊尔上前一把拉住陈岁安手臂,“你是不是糟蹋赵渡真心?啊?你知道他都为你做了什么吗!”

    这句话就像启动了某种开关。

    “不用你提醒!”陈岁安猛地甩开他,“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霍伊尔气急败坏:“我他妈!老子为你好,狼心狗肺是吧!”

    裴瑎好整以暇理了理并不存在褶皱的领口,笑意淡淡:“霍伊尔先生请回吧,陈部长与裁决官已无任何瓜葛。”

    “是啊。”陈岁安站在原地活动了颈脖,轻声呢喃,“是啊,我跟他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忽地,他话锋一转,眼神犀利,嗓音森寒,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蹦出:“但更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他拳风快的像一阵呼啸而过飓风!

    毫无征兆,毫无预警,一拳直接将砸翻裴瑎在地!!

    记者又一把揪着裴瑎领子再接一拳!!凶悍至极的拳打脚踢直接让裴瑎毫无还手之力!!

    “我告诉过你别搞小动作!”他将裴瑎扔在地上,身体砸进焦土嘭地闷闷一声!像踩死蚂蚁样踏上裴瑎布满血污又微微下陷的胸膛,脚尖轻拭,来回擦着鞋底肮脏泥土,躬身弯腰死死噙住裴瑎肿胀的嘴脸,“不长记性我来给你长,不想活命我来给你结束!”

    裴瑎大口咳着血沫,苟延残喘地躺在脏污遍布的焦土中。

    哪里还有半分风度翩翩影子?

    分明就是蝼蚁都不如的垃圾!

    “咳咳咳”

    裴瑎简直快将肺咳出来!血点就像雨点洋洋洒洒落在泥泞里。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直接将霍伊尔看懵,也看爽!他吹了声嘹亮口哨,瞥见一旁仍旧面无表情的路哀。

    “你不帮忙?”

    路哀抱着双臂,说:“让他长点记性。”

    霍伊尔第一次如此赞同,意犹未尽瞥了眼裴瑎,然后对路哀肃然起敬!

    单方面碾压式的虐打行为结束,陈岁安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指,对躺在地上爬都爬起来的裴瑎熟视无睹,慢条斯理擦完将手帕放回口袋,这才抬腕看了看表盘,紧接着朝裴瑎冷冷一瞥,“爬起来,别浪费时间。”

    如此侮辱的对待方式简直大快人心!

    霍伊尔爽到不行!熟络的攀住陈岁安肩膀,“陈部长,你好帅我好爱。”

    眼尾在扭头中翻出凌厉的弧度,陈岁安拨开他手,淡淡说:“回去吧,我要走了。”

    “去哪?”

    “别跟来了。”

    话音刚落,地热能忽然翻滚起来,没几秒圆形仓便浮出水面。

    路哀招来昆机上的白色制服,拖着半昏迷的裴瑎进圆形仓,同时大批浑浑噩噩的人从昆机上走了下来。

    他们有的衣着光鲜,有的潦倒不堪,男男女女都有,清一色的年轻人。

    不过他们脚步虚浮,像是被下了某种降头,浑浑噩噩地跟着白色制服,整齐有序地登上圆形仓。

    零零总总两百号人。

    霍伊尔倏地明白过来,想要抓住陈岁安不让走,可惜只抓到了一片从指缝划过的衣衫。

    “别下去!!”

    陈岁安头也不回,冷冷吩咐。

    “拦住他。”

    白色制服一拥而上死死拦住霍伊尔。

    陈岁安大步流星登上圆形仓,同时舱门轰然关闭急速下潜。

    十几秒后,昆机也离开。

    冷风刮过,这片焦土只剩霍伊尔一人,他愁容满面,沿着地热能边缘来回焦躁地走圈,最终心一横,咬牙拨通了电话。

    “你们裁决官醒了没?”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对他说。”

    “我现在来医院。”

    作者有话说:

    鞠躬

    89  ? 枉死地狱

    ◎宝宝我等你一起吃晚餐◎

    乌云滚卷于天边。

    隶属裁决团的医院幕布玻璃灰蒙一片, 顶楼其象征其权力标志性的天秤雕像暗淡无光,整栋大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黑市暂时交给你,你别乱跑。”霍伊尔大步跨下昆机, 耳边手机屏幕一闪而过, “我这里也不用你帮忙先派人去地热能盯着就行。”

    “您暂时不回来吗?”贾斯帕在电话那头问,“你现在在哪里呢。”

    医院门庭冷清,大厅两侧例行公务的裁决团外勤部人员持枪而立。

    “请卸除武器,谢谢配合。”

    霍伊尔翻了个白眼,掏出后腰枪哐当一声扔上桌。

    “医院, 有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滴滴。

    系统提示:核验完毕,无热武器。

    “医院?您受伤了?”贾斯帕问。

    “没有,来探望个傻逼,挂了。”

    “”

    几名工作人员上前来将霍伊尔全方位从头捏到脚,精尖仪器他们不相信还要手动检查,他斜睨着工作人员后脑勺, 轻飘飘来了句。

    “犯得着么?”

    下来接人的彭钰童刚好从大厅电梯出来,他走过来先是检查平板上旋转的3D人体骨架, 确认并没有任何武器后才看了眼面色不霁的霍伊尔,对着工作人员谨慎吩咐:“行了, 放他进来吧。”

    枪被收进黑匣妥善保管,身上唯一金属产品就剩下手机。

    彭钰童朝霍伊尔摊开手。

    “什么?手机也要收?”霍伊尔眉心跳了跳, “赵渡是不是疯了?!”

    彭钰童面无表情:“请您配合, 霍伊尔先生。”

    “行行行拿去拿去, 别给我碰坏了啊!先说好里面备份了陈岁安三千张个人照啊,弄坏了你们赔不起!”霍伊尔颐指气使, “哎呦我操, 轻拿轻放啊!”

    工作人员脑袋冒起长串黑线带上白手套, 捧起手机小心翼翼互相传递,那珍贵之感仿佛在传递革命火种

    “对对对,就该这样妥善保管嘛。”霍伊尔敲敲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头盔,企图从防窥护目镜看清底下那双眼睛,喏了声,“嗯编号96458,叫什么名字?回头我给你写封表扬信。”

    最后一个信字陡然拐了个弯。

    因为彭钰童赶紧拉着人走了。

    霍伊尔恋恋不舍三回头:“兄弟,名字!”

    那兄弟理也没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

    “我说你们裁决团是不是从上到下都是冷血动物?一个赵渡就算了,就连外勤部也这么高冷?”电梯叮地一声打开,霍伊尔理理衣衫,“平时就你还笑一笑,今天看起来也像死了人!不就是被捅了一刀有那么严重嘛。”

    彭钰童刷好楼层后便退到一旁,双手交叉站着,明明才几天不见,看着怎么沧桑了那么多?

    霍伊尔转转眼睛,有点不确定。

    “你们裁决官真的死了?”

    彭钰童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有!”

    “那他怎么了?”

    “您自己进去看吧。”

    电梯上无可上,停在顶层。

    彭钰童率先走出,微微躬身,伸手延请。

    “请吧。”

    霍伊尔瞥了眼空荡幽深走廊,满腹疑云地吐槽了句。

    “神神叨叨。”

    没死难不成病入膏肓了?

    不对啊,除了心病宇宙岛什么治不好?

    在彭钰童带领下,他推开走廊那间陈岁安曾经住过两次的病房,大步走了进去。

    套间陈设精致,但毫无人气。

    今天光线并不明朗甚至谈得上灰暗,三个房间均未开灯,死气沉沉。

    霍伊尔本以为赵渡昏迷没醒没想到转过隔断,便看见赵渡脸色苍白,身着病服静坐在沙发上,而吴克立于窗边。

    两人听到动静齐齐朝他看来。

    彭钰童给霍伊尔倒了杯水,接着也同吴克立在一起。

    “怎么回事?三方会审?”霍伊尔大马金刀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赵渡情绪淡淡的,“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霍伊尔瞧着他病服内里似乎缠着纱布,还有隐隐殷红血丝,幸灾乐祸叹了声,“他可真没手软啊。”

    “不是说有事要说么。”赵渡对此番嘲讽没有丝毫表示,“说吧。”

    霍伊尔懒得趁人之危,支着下巴请咳了声。

    “陈岁安又去地下基地了。”

    “这次不是被威胁,他心甘情愿的。”他顿了片刻,“他现在在帮机制做事,帮杀害他母亲的人在做事,你清楚么?”

    “刚清楚。”赵渡说。

    霍伊尔又说:“他接替了陈正的位置。”

    赵渡无动于衷:“嗯。”

    “你不生气?”

    赵渡冷冷瞥他一眼,“为什么要生气?”

    霍伊尔说:“他跟裴瑎!在一起!虽然早上他把裴瑎打成一滩烂泥,但他还是跟裴瑎他们走了!”

    “嗯,知道了。”赵渡问,“就这件事?”

    这态度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霍伊尔沉吟会儿,试探:“真分手了?”

    “你很好奇?”

    “当然!要是分手不就代表我不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霍伊尔兴奋地摩拳擦掌,“你俩不会再复合了吧?”

    赵渡嗤笑一声:“谁说分手?他陈岁安生是我的人,哪怕死也是我的人!”他双肘撑在在腿上微微交叉拢住,倾身道:“我不在乎他现在做什么,也不在乎他跟谁打交道。”

    霍伊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只要他愿意回来我身边,一切我都不在乎。”赵渡冷冷说,“所以某些危险想法你适可而止。”

    “牛逼!”

    霍伊尔从今早上先是被陈岁安震惊,现在又被赵渡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裁决官你要不要先看看脑子?还是被枪击的神志不清?”他扬眉问彭钰童,“你们裁决官是不是精神出了点问题?”

    彭钰童讪讪低下头,盯着脚尖说,“您帮忙劝劝吧。”

    吴克也讷讷出声,“部长他变了做事一次比一次出格,说实话裁决官,您算了吧,如果部长再杀您一次的话”

    这个态度就很奇怪。

    霍伊尔茫然地:“啊??”

    “你不帮陈岁安说话怎么还添油加醋?吴克,谁是你领导你还记得吗!”

    “从前部长做事虽然乖张,但是都是被迫反击。”吴克迟疑地说,“现在部长冷血得令我害怕。”

    “?”

    “你们是在演我呢还是在演我呢?陈岁安要想杀你,还轮得到你安然无恙坐在这里当恋爱脑?”他从吴克身上收回视线,看着赵渡胸膛,纳闷说:“你们不会这么蠢吧?”

    屋内众人神色各异,恰巧护士敲门推着小推车进来,看间屋内的霍伊尔众人吓了一跳,尴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赵渡面无表情看过去:“什么事?”

    小护士被那犀利一瞥看得直发抖。

    “我我我我来给您换药。”

    “出去。”

    就在这时吴克突然暴起:“够了!别再说了!”

    霍伊尔动动眼珠,实诚道:“兄弟,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什么都没有!我意已决!昨夜我已经向执行部递交辞呈辞掉执行部秘书长一职!”吴克捏紧拳头,竭力想忍耐着什么,牙齿磋磨地咯咯作响,“现在再追随部长就是为虎作伥。”

    接着他调转防想,对准赵渡,“对不起了裁决官,您要是一意孤行,我就不参与了!”

    说完他不给众人一点反应余地直接离开!好端端的形式转瞬大变!

    彭钰童跺了跺脚,疑似娇嗔一声扔下一句你们也不劝劝便追了出去。

    霍伊尔端起水杯猛灌了口,理智稍稍回拢,迟缓问道:“你们在排话剧?”

    房内突然陷入安静。

    赵渡突然说:“好好听着霍伊尔,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

    霍伊尔感觉脑门都嗡地一声!后怕道:“只要你别跟我搞吴克彭钰童那出,什么都好说!”

    走廊上,只见那名小护士闪进卫生间,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段文字,接着摁下抽水键,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则卸任公告和停职决定爆发于网络。

    【陈岁安,时任执行部部长职位,因涉嫌谋杀裁决官赵渡案件一事,由机制决定暂时停职。】

    【吴克,主动辞去执行部秘书室科长一职。】

    单拎一条出来怎么看都不构成事态严重,世人只会认为是否又同往日那般具有戏剧性和寰转余地。

    可当这两条同时发布,造成的影响和背后透露出的深意便呼之欲出。

    众人还未从这两条新闻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被吴克单方面澄清所震惊!

    他在个人社交网络上义正言辞地控诉了陈岁安关于谋杀赵渡一事,主观愤恨情绪极其强烈!

    什么叫变天,这才叫变天。

    短短数小时,陈岁安地位名声一落千丈!

    历任执行部部长高开押走第一人!

    重磅炸弹还未结束,两分钟后,机制又发布了一则决定。

    【执行部部长一职,暂由裴瑎担任。】

    网络直接崩溃!

    然而医院这方密谈正在进行,陈岁安也抵达地核基地。

    圆形仓稳稳停落之时也是陈岁安被解开眼罩之时,裴瑎身上伤口早已在ERV病毒下愈合,半点痕迹也不留,就连衣衫也已换去,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

    200来人均已被陈岁安抹去记忆,他们在白色制服押送下直接被送往杀菌室,先是水枪冲刷干净表面,然后立刻送进提取车间,也就是那间活体屠宰场。

    人群浩浩荡荡走进甬道,200个鲜活生命眨眼便消失不见。

    停机坪一望无际,无数机械手臂移走方才他们乘坐的圆形仓,扫描,检修,检测是否藏匿外来生物。

    陈岁安裴瑎路哀三人拐进标牌为E445通道,随着错综复杂的脚步声响起,三人拐过一道又一道自转角,足足步行了36分钟后,抵达了12年前那片空地!

    空旷大厅两侧石柱点着原始性质火把,颇有年头的石板某些地方还残留着划痕!

    而机制高坐于石阶之上那把交椅!

    “回来了。”粗粝干哑的嗓音骤然敲在耳边。

    裴瑎和路哀恭恭敬敬一点头。

    路哀说:“我们已经将新的实验对象带回,是陈部长动手抹去他们记忆。”

    机制完全笼罩在黑袍之下,他动了动干枯手指,也不知道怎么发挥的指令,反正下一秒黑暗中就有一人端着托盘走出,来到陈岁安面前。

    “孩子,变成杀人凶手难受么?”

    “很难受吧?”

    “爱情,地位,事业,下属,亲情都离你而去,你孑然一人,是否能看清这肮脏世界?”

    老鼠偷了人类大米,人类说它狡猾,人类偷了蜜蜂的蜂蜜,却说蜜蜂勤劳。

    对与错永远只是一个伪命题,只有主宰者才能修饰。

    这个主宰者就在眼前,就是机制,他要剥夺陈岁安在乎的一切,要他亲眼看着自己坠入无尽深渊!

    没有什么比清醒的看着自己堕落最绝望。

    “你们陈家人各个都是要情不要命的疯子,孩子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太相信你。”机制干裂地笑,“只有当你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才会完全依靠与我,所以把这个注射了,你就真正成为我们永生不死的一员。”

    陈岁安从某块布满划痕的石板收回视线,视线随机落在眼皮底下那管幽绿ERV病毒上,他瘫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有可能什么也没想。

    总之没有半秒迟疑拉高胳膊衣衫,拿起托盘里的注射器稳稳推进血管。

    “好好好!太好了!”机制啪啪拍着干枯手掌,拾阶而下,“你父亲就远不如你,他永远也学不会的果断!”

    陈岁安似乎带着点怒气,又好像被什么压制下去,他盯着机制黑洞般的宽大面罩,“他也配跟我比?”

    机制仿佛愣了一瞬,接着大笑起来。

    那粗粝干瘪的笑声往耳膜里钻,恶心又难受!

    而裴瑎路哀竟没丝毫波动。

    陈岁安倒退两步,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倒是说的话很难听。

    “别开靠近我,你身上味道,很难闻。”

    “”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

    只见机制缓缓收回手,默不作声。

    裴瑎打圆场:“他脑部动了手术后变得很迟钝,还请您谅解。”

    “你们上去吧,两天后再下来。”机制缓缓朝回走,冷不丁说了句,“一周内的延续药物不用给他,还从未试过,断注会在拥有察基因人的身上产生什么奇妙效果。”

    裴瑎路哀不动声色应是,带着陈岁安悄声离开。

    一周之内不续注。

    一开始人会变得没有力气,浑身发冷,身体各项机能倒退,意识不清,然后如同瘾君子般崩溃。

    倘若一周过去还未续注,人将会在癫狂中死去!

    活体实验研究表示,人承受其断注期最高只有8天。

    机制哪里是想试效果,根本就是不加掩饰的惩罚!

    而陈岁安对这句话全无反应,自顾自走在前头。

    裴瑎无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偶有几声模糊难辨的惨叫从门后传来,三人恍若未闻重新登上圆形仓,两个小时的上浮时间里,他们一言不发,彼此沉默。

    网络在疯狂发酵,支持裁决团的狂热分子成群结队,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形成了几十万人的游行大队!

    ——杀人偿命!

    ——以牙换牙,以眼还眼!

    他们插旗帜,手持天秤,站在建筑物制高点,煽动民愤!

    面对这样情况,裁决团未有任何表示,而执行部没有陈岁安以及吴克坐镇,更是一团乱麻!

    临任的裴瑎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回到地面时,整个宇宙岛已经陷入黄昏,三人直接在黄石公园分开。

    返程途中,从昆机俯瞰而望。

    游行示威密密麻麻的黑点人头占领所有街道,迎风飞扬的旗帜猎猎招展,口号响彻寰宇。

    ——血债血偿!

    ——杀人偿命!

    所以当陈岁安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北半球时,骤然发现本应暗室无光的小楼竟然灯火通明!

    他迟疑走进院内,虹膜解锁大门。

    淡淡菜香和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

    赵渡穿着浅米色家居服,同款休闲长裤,踩着拖鞋,腰上还系着崭新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蘑菇浓汤从厨房走出时,陈岁安愣在原地。

    这一刻所有情绪都化作窒息感直冲灵魂!

    外面的世界动荡不堪,冷风萧瑟,然而屋内的赵渡笑得却很平静。

    “回来了?”

    仅这一句,差点让陈岁安全线崩溃。

    明明自己咬着牙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可怎么又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

    但陈岁安也仅仅愣了半秒便回过神,埋头一言不发的换好鞋子,短暂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去,弯腰将满是泥土的鞋子放进柜门,接着走回来,看也不看琳琅满目的餐桌,面色及其不善地冷冷说:“出去。”

    赵渡依旧淡淡笑意,将汤盘放上餐桌,问:“还有一道你爱吃的香煎芦笋,放黑胡椒还是放椒盐?”

    陈岁安站在原地,加重语气:“滚出去!”

    “大门密码一次就试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用我们的共用密码。”赵渡垂眸摆正餐盘角度,头尾不接地说:“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陈岁安蜷缩了手指,藏起来放进外套,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洗完澡要是还没走,别怪我不客气!”

    赵渡望着他背影。

    “我等你一起吃晚餐。”

    陈岁安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接着加快步伐离开。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最近感觉很累,事业编考试在即,天天还要码字,我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很久了。不该给你们带来负面情绪的,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宣泄了,宝宝们,我好累。

    爱你们。

    90  ? 枉死地狱

    ◎要死,你也要跟我一起◎

    夜幕降临, 整个北半球清冷萧瑟,而小楼内温暖如春。

    适宜的湿度和热气腾腾饭菜香味夹杂在一起,电视放着八点档的狗血爱情故事, 厨房偶有几声碗盘轻响, 三儿蹲在鸟笼子上打盹儿。

    如此温馨,可惜并不应景。

    楼上浴室水声从无到有从有到停,已经热过两次的饭菜流逝了大半营养,绿油油的蔬菜有点泛乌,酱汁也已完全浸进雪白鱼肉, 蘑菇浓汤表面油花凝固。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

    菜香散尽,狗血爱情故事换上了午夜档的离奇杀人案件。

    陈岁安始终没有兑现狠话,不过他也没有出现。

    赵渡孤身坐在桌边,望着满大桌子菜。

    昔日欢声笑语犹在耳边。

    南半球同居那段日子:

    偶尔赵渡会去一趟裁决团,几乎是处理完事务就立即返家,有时候很早下班车子还未驶进进车库, 二楼便会探出一颗脑袋,喜出望外。

    “回来啦?”

    彼时的陈岁安堪比三儿, 叽叽喳喳,舒展着大长腿斜靠门口, 每次都拖着不着四六的懒调子。

    “我每天都在家里为吃什么而感到烦恼,裁决官见多识广, 能否给点建议?”

    赵渡同所有在外打拼回家有爱人等在门口那样, 拦腰抱住陈岁安往楼上走, 或是直接把陈岁安压在门板上,说什么都没你好吃的浑话。

    陈岁安招架不住恼羞成怒, 晚饭便会很晚才能吃上, 要么干脆合着第二天的早餐。

    昔日一幕幕走马观花闪过。

    赵渡垂眸盯着桌面, 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能想什么。

    电视明明开着,循环系统的风也嗡嗡作响,三儿偶尔脑袋垂栏杆上嘭地一声,明明到处都有动静,可这栋小楼却那么寂静,静得就像屋子只有他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

    赵渡撑着桌面起身,缓缓上楼。

    陈岁安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望着天花板,远处偶有灯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浅淡金光如同一尾灵活鱼儿转瞬即逝。

    血液鼓噪,耳膜清寂,走廊清晰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是无法抗拒的妥协。

    ——嗡嗡嗡

    搁在床头的手机骤然响起。

    同时门外那道脚步声消失。

    陈岁安看也没看来电显示,麻木接起。

    “喂。”

    电话那头传来裴瑎低低的问候:“睡了么?”

    陈岁安眨了下眼睛。

    “还没有。”

    “没睡就好,我还害怕打扰到你。”裴瑎说,“今天机制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岁安:“嗯。”

    “只是暂时停职几天后就会恢复,游行已经镇压下去,不用担心。”

    “嗯。”

    短暂沉默过后。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裴瑎问。

    陈岁安回:“没有。”

    也不知他是真关心还是假做意,关切的解释:“通常事后都会发烧,如果残余液体没有完全被身体吸收可能会严重,唉本来是要观察一晚上的,但是你又不听执意要回北半球。”

    陈岁安哑着嗓子,“还有事吗?”

    “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你现在在家吗?”裴瑎顿了片刻,说,“我还在执行部总部,离你家很近,如果你难受的话我可以来照顾你吗?”

    他又说,“毕竟因我而起。”

    “不用。”陈岁安语气没有半点波澜,“我心甘情愿。”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裴瑎在挂断电话前仔细叮嘱,“如果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陈岁安浅浅应了声,旋即挂断电话重新躺回去。

    可耳边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巨响!

    陈岁安闻声坐起。

    走廊大片灯光从阵阵烟尘中倾泻而进,卧房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斜挂在门框上,要落不落。

    赵渡竟然直接徒手破开了房门!

    “你在跟裴瑎说什么?”他站在射灯之下,灯下人黑看不清表情,面部几乎全是阴影!不过浑身轮廓都绷到僵直!

    他阴冷森寒地重复了遍,“你在跟他说什么?!”

    “滚出去!”陈岁安死死掐住指关节,“出去!”

    尘烟散尽。

    两人无声对峙。

    但谁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那一触即发的危险关系!

    那段模糊不清的对话实在太容易引起误会了,任谁来听都只能从只言片语的字眼中揣摩出发生了什么,谁也不会联想是ERV病毒。

    赵渡二话不说大步跨进卧室直朝陈岁安而来!

    他暴戾地像头脱缰野兽,径直来到床边,骤然出手死死钳住陈岁安下巴。

    “回答!”

    他眼底血丝遍布,后槽牙紧紧咬着,居高临下地问。

    “回答我的问题,你跟他干了什么?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残留?”

    “说话!”

    陈岁安忍着剧痛的下巴,艰难伸手想要拔掉擒在眼皮下的手指,他浑身都在用力攥起,却根本拔不掉。

    只能从齿缝中飘出断断续续的

    “滚出去!”

    “是我想的那样么?”看他吃痛,赵渡倏地松开手指,字字泣血。

    “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吗?”

    明明只是掐住了下巴,却像扼住了咽喉。

    陈岁安捂着脖子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得鬓角青筋暴起,咳得眼泪哗哗。

    足足十几秒后才平复下来。

    他仰起头似是故意露出下巴红痕示弱,嘴上却说着无比狠心的话。

    “是的我跟他睡了。”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凉意从脚冒着头顶!

    赵渡背脊全数僵直!指节都爆出阵阵脆响!

    “还想听什么,过程还是前戏?”陈岁安微微偏头,露出红得有点不正常的侧脸,“他挺温柔的,不过跟你也没什么两样,感觉不还是那个感觉么?”

    不仅做足了全套,还在比较。

    事已至此,不如彻底死了他的心,快刀斩乱麻总比藕断丝连要爽快!

    不就是恨么?

    陈岁安冷冷一指大门,“滚出去,虽然我不是陈部长,但我家也不是你想来就能来,密码明天我就换,下次再强行进来我一定弄你!”

    可这句话并不会换来恨,只会换来滔天怒意!

    赵渡忽然暴起,掐住陈岁安脖子咚地一声直接他掼在床上!

    “我不信,我不信!”

    他掀飞被子将陈岁安整个人强行压在身下,薄薄衣料顷刻间便撕碎,四分五裂到处都是,陈岁安想要反抗,脑海又被一道指令强行控制动弹不得。

    “滚开!”

    赵渡急急拧开床头灯,半跪在床上如检视珍宝那样,将赤.裸的陈岁安从头到脚快速检视一遍,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任何暧昧痕迹。

    理智告诉他这是陈岁安故意撒的谎,而狂涌而来的占有欲愈发叫嚣!

    “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可以等可以忍,可以暗中保护你替你筹备,可是不能这样对我!”他摆弄陈岁安就像摆弄一副玩具,翻过去,又翻过来,他凶悍至极地嘶吼,“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谁都不准碰你,谁碰你我就杀了谁!”

    陈岁安竭力调动肌肉,狠狠回头。

    “如果你敢,我一定会恨你!”

    话刚说完,他骤然尖叫起来。

    冷汗就像天空倾盆而下的大雨,在那刹那钻出每个毛孔!

    他痛苦的痉挛,在撕裂中死死咬着下唇,咬到出血!

    赵渡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抵着手指寸寸摸索检查,暴怒的问:

    “告诉我你没有,你没有!!”

    方才闯门那一刻他若是被逼上绝路脱了缰的凶兽,那么此刻他便是困在牢笼的癫狂囚徒!

    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垂死挣扎!

    潮湿水汽黏在睫毛上,眼泪洇进发缝,陈岁安整个人宛如被水洗过一般,疼得一个都叫不出口,浑身紧绷剧颤到极致!

    赵渡根本不罢休。

    “你跟裴瑎什么都没发生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

    陈岁安吐出口腔鲜血,斜睨着,嗓音干哑无比。

    “不,做了。”

    “我们什么都做了。”

    “你摸不出来吗?”

    这句话简直如同惊雷当头砸下,赵渡呼吸都停了,灭顶的怒意冲刷开所有竭力维持的神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直至深夜,陈岁安昏了又醒,床单上血迹斑斑,痛苦又屈辱。

    三儿被楼上动静惊醒好几次。

    起先第一次飞进看见屋内情形和血迹,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然后飞快逃走。

    他好像只学会了这句话,并且乐此不疲。

    第二次飞进来时,陈岁安没有任何声息,伏在床上只剩一具空洞皮囊。

    第三次他只飞到走廊,便听见了阵阵压抑的低泣。

    天亮了,窗外路灯盏盏接连熄灭,微光和昏暗的界限里。

    陈岁安整张脸陷在枕头,麻木地看着窗外,眼角划泪很快又被赵渡揩掉,暴虐了整夜的情绪稍稍平复,赵渡动作不停吻他眼角,反反复复说说不要哭,说不要走,说听话。

    陈岁安无限凄凉。

    你困住我大脑,撕裂我身体。

    你求我不要走?

    “滚开”他从喉咙挤出气音,颤抖着,“我恨你”

    赵渡静止一瞬,又贴上来,堵他嘴唇,含糊不清地说。

    “不要恨我,要爱我。”

    “我不爱你。”陈岁安迟缓地转动了下眼珠,“我不爱你。”情绪和疼痛无处可泻,他空洞地看着赵渡,轻轻说,“你能不能去死?”

    赵渡伸手蒙住他眼睛,继续发狠。

    “要死,你也要跟我一起。”

    “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我们会在一起活很久,要么也在一起死。”

    “你的灵魂你的思想,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陈岁安吸不过气,肺泡抽得生疼,迟来的ERV病毒副作用涌上四肢百骸,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听见赵渡冷酷无比的警告。

    “从今天开始,你哪里都不准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们的安慰,我又活了!再累也值得,感动到心里都是满满的。

    谢谢!我永远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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