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沄年走到楼上,推开杂物间的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翟沄年一下,翟沄年咳了几声,皱着眉侧过头,抬手轻轻扇了扇。
许久才缓缓沉降下来的灰尘提醒着翟沄年到底多久不曾进来过这件屋子。
──自从三年前她查出来清夜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这间屋子了。一方面,是没有什么时间再进来看;另一方面,是她明白,楼砚南并不希望她始终陷在这件事里出不来,所以她也想逼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翟沄年打开灯,慢慢走进去:密封的染血的衣服、摞在盒子里的一封封书信、整理好的几封密文、齐安怀用过的密码本……都在最显眼的位置。
──在更久以前,在查出清夜之前,这些东西都摆在她的房间里,翟沄年一有时间就必定会盯着这些东西看。
刚刚打开灯,翟沄年略有些不适应,眯起眼看见了这些物件,恍惚间看到了个身着长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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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翟沄年从外面回去,推开门时看见的站在门口的、一身灰色长衫的齐安怀。
或许是白色衬衣上的血过于刺眼了,翟沄年忽然之间又看见了另一幅场面:车水马龙的覃市街头,翟沄年一身藕荷色长裙,走在人群里──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楼砚南的“f(x)=……”里面逃出来的。
可是……她怎么觉得前面那个人那么眼熟呢?
随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转个弯,虽然不常见面,但父女二人始终保持着书信往来,何况父女间的骨肉亲情总是很深的,所以仅凭一个侧影就让翟沄年确认了:那就是齐安怀。
但,齐安怀不是说不在覃市?不是这几个月都不来?
翟沄年正要跟上去,耳边却炸开了两声枪响:“砰──”
翟沄年眼看着齐安怀倒下,并且在倒下的前一刻开了一枪,但随即而来的,是乱抢射杀。翟沄年一时有些不可置信,在周围的人惊慌而跑时,唯有她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残存的理智仅仅在她控制自己不叫出那一声“父亲”后,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人群冲撞之间,楼砚南总归是找到了她,一把抓起翟沄年的手就跟朝着人群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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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沄年总算回过神来,甩了甩头,走进去打开一个箱子,翻找了许久,总算找到几个已经落满了灰尘的本子。
翟沄年翻了一下,记得自己是完全按照原本的排版来的,甚至模仿过字迹──也可能是那会儿还认不全这些字,所以只能照葫芦画瓢。
翟沄年抬手看表,估算了一下自己回去的时间,然后发现根本不用算──那群工作狂,九点前能休息就是奇迹了──而现在才四点多。
翟沄年回去后,就开始对照着抄的书找字
──并不能对出来。
翟沄年并不愿意放弃这条线,所以她又开始思考到底怎么解。
余敬鹤……不就是杀了你一个埋了十多年的清夜吗?不就是让清夜的枪伤和我爸受的枪伤位置一模一样?
至于吗?死磕津市和我斗了几年还不嫌腻?
要不……我赌一把?
想着,翟沄年写下了一个日期,然后分别将列数和行数加上月和日的数字。
──齐安怀死的日子可是你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你也就是从这件事起来的。那……赌一下又怎么样?
[八时越研四拦日圆十会五面]
…………
翟沄年眉心一跳:哪跟哪?这──等等。
如果再加一次密的话呢?
[八越四日十五时研拦圆会面]
八月四日十五时──时间倒是有了,研?拦?圆?会?面??
翟沄年默念着这几个字,念着念着就变了味。
烟澜园会面?
“烟澜园?”似乎是有印象的,城中心那一片的戏园子。
呵,余敬鹤啊余敬鹤……
你倒是……怎么说,一本书坚持了十来年,也挺……专一?
翟沄年站起来,脸上有了笑意:“停一下,现在,休息。”
“啊?”
“你解出来了?”
“嗯,应该是,对得上。”翟沄年活动了一下手腕。
“好。”
“怎么解的?为什么我们一直都没有头绪?”
“对啊,组长?”
翟沄年耸耸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也不怪你们,他用的密码本是个孤品,仅那一份。但是,我抄过一本──行了,今天二十了,通知一下,下午聚餐,我请客。”
是了,翟沄年可是比较有人性的,每月都会组织一场聚餐,或者就在庄园里,或者出去吃。而至于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都在二十号──因为她六组就是在二十号正式建立的。
“好嘞!”
“去哪?”
“我想想……”翟沄年思考一番,继续说,“还是衡知饭店好了。四楼包间,那处位置知底细而且各种人士都有,也不引人注目。”
“嗯。”
“那景樆淑?”
翟沄年突然顿住要走出去的脚步──是啊,景樆淑呢……
想起之前景樆淑提供的思路,翟沄年一时不知道该怀疑还是该多上一分信任。
“那就叫上吧。”
七点四十多,灯红酒绿的市中心,衡知饭店。
一楼舞池,曲声悠扬,男男女女踩着乐点起舞,但有几个人并不为此驻足一二,只匆匆扫一眼便向楼上走去。翟沄年一件米色旗袍,搭着流苏披肩坐在房间里,指尖高脚杯轻轻晃着,宝石红色的液体在光下闪着勾人的光。
旁边一张椅子上,另一个人散下了长发改为半扎,黑色的旗袍,绣着暗花,袖口嵌着蕾丝花边,身上的大衣还没有取下来。
──是景樆淑。
十分钟之前,景樆淑站在饭店门前,四下扫视了一遍,目光只在触及到一个黑影时顿了顿,景樆淑并未多管,隐下那一抹不明的笑意便走了进去。
随后,一个景樆淑极为熟悉的身影就跟了进来……
景樆淑凭借着六组独有的信物──中午从庄园离开的时候翟沄年给每一个六组的人的发卡(有的人是胸针或者别的什么)并未被阻拦。
但后面的人就不一样了,他刚走到二楼向三楼的楼梯口就被拦了下来。
“先生,三楼的位置已经被定下来办婚礼了,那位客人不希望有别的人打扰,所以,如果您是参加婚礼的客人,请出示一下请柬,谢谢。”一个服务生上前一步说道。
──而至于四楼,已经在楼下就打好了标识,理由是“经理与客人吃饭,并在四楼休息”。说的很委婉,具体是什么那也不言而喻。
那人不得已,只好道一声抱歉然后走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空气里漫着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感觉。
翟沄年晃着酒杯,暗自琢磨着:就看谁先开口?
景樆淑这边,抱着手靠着椅背,也是同样的想法:就看你什么时候说话了。
幸好,有一个服务生敲门后走进来,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他上前来几步,看着生面孔,有些许犹豫。翟沄年看出来了他的微表情里蕴含的意思,示意直接说就好。
“打上了四楼不便对外开放的标识了,但刚才有人打算上来,不是三楼的宾客。”话说得简略,翟沄年却敏感地察觉出些许问题,思忖了一会儿,回答道:“明白了,先盯着楼下,备用路线准备好。”
“明白。”说完那个服务生就退了出去,留下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以及更为危险的气氛。
翟沄年挑眉,冷冷地盯着景樆淑,不置一词却意味明显。
景樆淑一脸平静,看着翟沄年,说出的话和她的表情表达着一模一样的意思:“别怀疑了,翟大组长──引火上身的事我可不做。”
翟沄年仍然不说话。门本就没关,听着隐约的脚步声,翟沄年知道有人来了。
果然,楼砚南踩着翟沄年估计的时间点进了门。
不等翟沄年提问,楼砚南就已经取下了帽子放在门边的柜子上,然后主动说起话:“走的时候注意点,外面有便衣盯着。”
“知道了,老师。”翟沄年微微点头示意。
景樆淑蹭着衣袖的手指顿了顿,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原来……也管楼砚南叫老师么?
景樆淑表面上仍然对翟沄年和楼砚南的对话毫不关心,有一些放空发呆的意味。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她忽然间想起来,另一个管楼砚南叫老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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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景樆淑才12岁。她从孤儿院里溜出来了,却忘了回去的路,越走越远……
直到某一天下午遇到了一个女孩子,似乎比景樆淑大个一两岁。
那个女孩子带她回了家。
可能是家庭不和吧,反正景樆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都只见过那个女孩子的父亲一面──听她说她的母亲是早就离世了的。
到底是个大户人家吧,请了家庭教师来教她。景樆淑也有幸和这个女孩子上了些课,很巧,当时讲数学的就是楼砚南。
后来景樆淑被送回了孤儿院。再听说有关这家人的消息,就是在许久以后了。
──彼时晏清、锦安两党还处于敌对状态,晏清党作为原来的执政党,本就占了优势,锦安党自然处于被打压的状态。而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刚好就是锦安党的人。
而景樆淑得知的消息就是那个女孩子的父亲被枪杀的照片,以及那个女孩子不久死于烧纸不慎而失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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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樆淑突然回过神,暗自劝着自己:怎么会想到她了呢……她们俩性格差距那么大的,联系也联系不起来啊。
景樆淑看向门外,姜亦宸和christian刚好也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刚好就听见楼砚南对翟沄年说:“哪有正副组长分坐对面的,你俩坐一起好了,交流一下。”
姜亦宸和christian进门的脚步一顿,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错愕。他们看着对方,眼神里传着一段对话。
“什么?”
“修罗场吧。”
“你猜谁先起来?”
“这我敢猜?”
“嘶──组长不会真的要过去吧?”
接下来的事,让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倒抽一口冷气还是该稍微庆幸一下。
翟沄年和景樆淑两个人同时起身,然后看着对方,又停住了动作。沉默地对视了几秒,翟沄年突然笑了起来。
姜亦宸和christian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虚伪的笑、笑里藏刀。”
翟沄年说:“不麻烦景副组长迁就我的位置了,我过去就好了。”
景樆淑并不打算客气一下:“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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