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沄年,公平一点,何必要先得到对方的答案才肯说呢?想要你一句真话,你问问自己的内心,有那么难吗?”说到后来,景樆淑颇有些激动了,甚至压抑不住自己略有提高的声音。
“景樆淑……”翟沄年犹豫的片刻,却让景樆淑得到了另外的答案。
两个胆小鬼,面对看不清面貌的对方,当然会想要一步步试探自己该迈出那一步。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稍微大胆一些,那么另外一个,要么受其感染也就走出那一步了;可是总有另外一些人,不易这一路——比如翟沄年,反而顾忌更多,更不敢轻易去试错。
可巧,景樆淑又是个不彻底的迈步者,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又会让她赶紧退回给自己画好的界限里。
“走吧,翟大组长,是我的错,不该过这个界的。”
“……”翟沄年不再说什么,迟疑着,却还是没有半句解释,默然离开。
“三天。”翟沄年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三天吧,想个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以及要不要试试走出这一步,而非画地为牢草木皆兵。
三天里,翟沄年没去景樆淑那,她每天下了班就一直都在烟澜园附近那处住址待着。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是落了雪的。
那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这雨,倒像是一场送别了。
翟沄年站在门外,轻轻敲门,她确信,景樆淑在家,也一定会听见。
果然,景樆淑很快开了门,先是让翟沄年进来了,随后才问说:“有什么事吗?”
“都不先问问就让我进来啊?”翟沄年下意识说了一句才又觉得后悔,她放下自己提了一路,包装外细线勒得手指隐约泛红的糕点。
“尝尝?”
翟沄年转身,看着景樆淑。后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但是并不继续多想,而是应了声“嗯”,便坐在翟沄年旁边,拆开了包装。
行,好好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也只好回来再讲了,对不起啊,这次,又算是食言了。
景樆淑昏昏沉沉睡下后,翟沄年把她扶进卧室,留下一盒子什么东西之后,一只脚撑着整个身子蹲在床边,想了很久还是只将一吻落在景樆淑额间。
那么……我走了。
下次见。
翟沄年溜到自己先前庄园里停放车辆的地方,却见到了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姜亦宸。
姜亦宸手揣在衣兜里,缓缓地绕着翟沄年选定好了的那辆车踱步,显然是早已等待多时了。她看见翟沄年时明显有了些终于等到的开心;可是翟沄年反而在看到姜亦宸的那一刻起,平静的脸上显现出了不悦。
“你怎么来了?”翟沄年皱着眉询问。
姜亦宸伸手就要去拿翟沄年的钥匙,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利地拿到。翟沄年攥着钥匙,很是严肃地盯着姜亦宸。僵持片刻后,姜亦宸正面回答了翟沄年的问题:“舍命陪闺蜜啊。”
闺蜜倒是没错,她们俩一直都是这样,工作的时候就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离开了工作后,她们俩就是多年挚友,无话不可说的闺蜜。
所以姜亦宸这里也有一个潜台词,那就是:“我现在是以你闺蜜的身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的,所以你少用你上级的身份压我啊。”
“行,闺蜜……”翟沄年低声念了一句,沉默片刻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恨铁不成钢一样,“那你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啊?”
“……”姜亦宸眼神暗了下来,有些许的落寞。
明天……明天啊。
“知道啊,十周年,也是christian的生日。”
翟沄年低笑一声:“那你还敢跟我去?”
“那又会怎么样?我和你,会活着回来的。”姜亦宸立刻反驳。
这不是一句什么承诺,只是她们各自的期望,或者说是自我的洗脑──她们俩都再清楚不过了。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说到底,毕竟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局,有人愿意不计后果陪着自己当然是能够安慰自己、添一些信念感。可是……翟沄年不想让姜亦宸和自己一起涉险。
翟沄年没有回答──她也不敢对此做出什么回应──不能保证做到的事,她从不承诺什么。
至少…我会让你活着回来的。
翟沄年默不作声地盯着姜亦宸,一言不发,随后拉开车门上车,在关门前对姜亦宸道:“上来。”
“好。”
*
巷道里。
翟沄年靠着墙,白色衬衫上沾着血迹,姜亦宸靠在一旁。
“亦宸,快走。”
“不行,计划出了变故,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这的。”
翟沄年眉头紧锁,她说:“放心——算了,那你至少不能呆在这,藏好,planb与你没关系。”
“你……好,我在不远处。”姜亦宸知道,翟沄年决定的事自己改不了,只好妥协一步。
余敬鹤很快出现,她站在翟沄年几步之外,与翟沄年此刻的伤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好整以暇地站着,说:“翟大组长,这一次,如何?”
“余上将,听没听过一句话啊,记者的笔可抵三千毛瑟枪?”翟沄年笑了笑,略含讥讽道,“你应该不知道吧,昨天呢,齐家开了个发布会——我啊,是齐家大小姐。你也应该不知道,同样在昨天晚上,我们这边也登了报,不过是最晚的那份,我呢,有幸成了锦安党最高领导人之一哦。”
“你……从一开始就算好了?连你那个线人也是?”余敬鹤很快警觉。
“错了哦,我可不至于算计我线人,她是个意外,意外之喜,否则还不一定能那么真呢。”
“你要是想赚一点,略微扳回这一局呢,那你最好让我没有任何机会从这里活着离开。”翟沄年靠着墙,满不在乎一般煽风点火。
余敬鹤转头就打算要走。
翟沄年稍微抬头,随后笑得惊心:“要走?我想想…应该来不及了哦,你猜猜,那会儿人多眼杂,到底会有些什么人呢?记者?文者?商人?政客?”
“你真是……连自己的死都算得明明白白。”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彻彻底底被摆了一道,没什么回旋余地后,余敬鹤也索性懒得再走了,他转身,看着翟沄年。
“是啊。”
“砰——”
翟沄年闻声抬头,来的人却并非自己预想好的人,来人一身戾气,看到翟沄年就立刻收了枪朝她跑来。
“来了啊…”翟沄年靠着墙,原本白皙的面庞上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气息极为微弱,但景樆淑还是听见了──听得特别清晰。
从看见翟沄年的那一刻起,景樆淑的眼睛就有些泛红。
直到走到翟沄年前面几步路的距离时,景樆淑才有些颤抖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嗯。”语气里,是极力忍耐的心疼,也有愠怒──气于翟沄年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独自揽下这个任务,也为自己直到现在才赶到这里。
“哎,我都快疼死了,别站着看笑话了好不好?”翟沄年说着就呼吸不上,艰难地说道最后一个字了才猛然开始咳起来,每一口气都带着点血沫。
半晌,翟沄年才断续地说:“抱一下吧,景处长?”
“不太想。”说的话是很伤人,但此刻的景处长唯一硬着的就是这张嘴了。所以她虽然拒绝着,但还是打算走向翟沄年。可是翟沄年早就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可是她还想等等,再等等……等景樆淑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等到,但…总得试试,毕竟是最后一件没成的愿望了。
──现在,翟沄年等到了,一直撑着她的那股劲立刻消耗殆尽。她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阵晕眩就要倒下去了。
景樆淑眼眸一凝,立刻跑上前接住翟沄年,跟着她一起坐到地上。这么一种拥抱的姿势在她们之间并不稀奇,甚至养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可仔细看到翟沄年的伤后,景樆淑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手绕过翟沄年的背,让翟沄年靠在自己怀里,空着的一只手悬在半空,踌躇许久后横过翟沄年,搭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口。
片刻,景樆淑的手发着颤碰到了翟沄年的侧脸。
但翟沄年还是想要尽量装得轻松一点,艰难地开口:“要拿枪的手,还是别抖为好。”
“闭嘴,他们马上到了。”
在景樆淑靠近自己的时候,翟沄年别开了头,抬手想要挡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感袭来……
翟沄年眉头紧锁着:“血就别沾上了,不好。”
“我偏要呢?”景樆淑说着,还是没有真的再要亲吻翟沄年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翟沄年?”景樆淑语气略显激动。
“是……对不起啊,樆淑。”
“对不起什么啊?”景樆淑虽然临近于情绪崩溃的边缘,但还是尽量压着声音,以缓和的语气和翟沄年说话。可是她压得住气愤,却是压不下自己话语间隐约带着的哭腔。
这句话没有得到翟沄年的回答,景樆淑继续问:“你就不担心…我提前到了这里,没有忍住而破坏了你的计划?”
翟沄年看着景樆淑,弯了一下唇角,缓缓地说:“你不会的。”
“你每次都是这样…”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到了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从一开始为了她不被牵连而抛下她一个人在闹市;再到现在明知危险万分……每次翟沄年都是单方面揽下所有,却想要护得她的周全……从来都不会告诉她什么。
“我讨厌你。”
“嗯,我知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滴泪从翟沄年的眼尾滑落,和翟沄年抬起来想触碰景樆淑脸庞的手一起落下。
翟沄年道:“可是,我爱你啊,这就够了。”
景樆淑等不得更多的人到了,她抱起翟沄年,迎着暮色,一步一步地带她离开。
周围的一切都被暮色融淡了,也可能是因为眼下,景樆淑除了怀里的这个人…什么也看不进去吧。
而方才的对话…似乎有些偏离了预想。
应该是——
“我爱你。”
“嗯,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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