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被单独叫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带路人推开门,江寂还没走出去，就已经感受到了从屋子里传出来的A级超能力者的威压，而且不仅一个。
江寂在门口停顿了半秒，才步伐迟疑地慢慢走进去。
办公室里站了五个人,江寂先被靠左的两个中年男性吸引了注意力,前者西装革履，还梳着大背头,眉眼跟徐崖有五分相似。
这个人就是徐崖的父亲,总厂长徐泽。
他目光阴沉沉地盯着江寂，身上不仅有着A级超能力者的强悍气息，还有一股别的,江寂从没见过的异样气息，像是一种又暖又凉的力量波动。
非常微弱,江寂前一秒刚感知到它，后一秒这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江寂心脏忽然咚咚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和兴奋,但他的直觉在明确地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的异样气息,就是来自于那神秘的黑石。
许泽身旁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脸颊瘦削，留了一片修剪规整的胡茬,看起来很亲和,但注视着江寂的目光深沉而锐利，让江寂本能的感到警惕。
他对着江寂笑了一下。
这个人,也是个A级超能力者。
这两人旁边,就是见过两次面的中年女人，剩下的最后两个人,一个是第一区联邦政府来的，一个第三区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
五个人全都在盯着江寂看，一颗检测金属球漂浮在几人头顶上方，三枚电子眼时时刻刻扫描着江寂。
江寂一个人，对面着五双活人眼睛，以及三机械眼，他愣了半秒，然后很明显的把身体肌肉用力绷紧，这样可以让他看起来就很紧张。
除此之外，江寂还控制着自己的心率，让它快速升高，这样才能骗过那个监测系统。让他从内到外，都无懈可击。
“你叫江寂是吧？”工作人员先开口，“你以前是练过枪吗？”
江寂看了看工作人员，垂着的手指紧张地蜷起，接着他才用镇定的声音说：“开过几次。”
工作人员很震惊：“只是开过几次，你枪法就这么好了？”
江寂偏了一下头，说道：“不是很简单吗？瞄准，然后射击就好了。”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但听的人觉得匪夷所思。这个江寂，要么是在装逼说谎，要么就是个天生的枪手。
但不管怎么样，枪法准是事实，这就够了。
工作人员震惊完，说起正事：“第一区的联邦公民等级信息管理局需要一个保安，你要不要去？”
江寂没什么意见地点头：“好啊。”
“不行。”徐泽这时开口，“这个江寂，我不能放他走。”
工作人员试图调和：“怎么不行呢，反正就是个保安嘛，你着急可以在第三区本地招，一样的。”
徐泽盯住了江寂，眼神很有压迫力：“江寂，你就这么着急走吗？”
江寂只与徐泽的目光对视了半秒，立马恐惧似的错开了，他解释说：“我只是听安排，联邦让我去哪儿就哪儿，反正都是当保安。”
徐泽道：“那就留在工厂。”
江寂点头，答应得很顺畅，像个完全没有主心骨的人：“好的。”
徐泽随即对着信息管理局的人说：“江寂会留下来，你们得换个人带走了。”
那人心里不满，表情也并不好看，但他克制着没跟徐泽吵起来，而是摔门离开了。
剩下的工作人员看了看徐泽和中年女人的脸色，他不想被牵扯进麻烦事里，于是笑道：“那我也去忙了，你们继续聊啊。”
屋子里顿时少了两个人，但A级超能力者的威压反而更清晰了，像是两座无形的山，沉沉悬挂在江寂头顶上。
江寂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他不安地蜷起手指，又松开，主动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也走了。”
中年女人出声道：“你说只开过几次枪，那你讲讲你那几次是怎么开枪的？事件起因结果和过程，全都要讲一遍。”
江寂之前就编好了故事，他的第一次开枪在第四区里，第二次在废土区。反正这两个地方都混乱偏远，就算联邦政府想查他，也很难查到有效信息。
编的故事讲完，江寂最后真心实意地说：“我很喜欢枪，握着它们的时候，我会从心底里生出一种平静的安稳感，像是手里握住了力量，什么都不怕了。”
中年女人没什么波动地点了点，她看向留胡子的男人：“肖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肖卓笑了笑，他身上有股温和的朴实气息，像是那种会在村里碰见的淳朴农民。他笑着问江寂：“你的超能力……”
说完前半句，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很有穿透力，仿佛已经看透了面前这个江寂：“是什么呢？”
江寂很坦然地对上肖卓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力量。”
肖卓看着他：“哦，是吗。”
江寂沉默无语地看着肖卓：“……”
肖卓一笑，温和道：“好了，我没问题了，你可以走了。”
江寂就这样离开了办公室。
等江寂前脚刚走，中年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问肖卓：“你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
肖卓是联邦唯一一个A级的感知系超能力者，他的感知力在超能力类别上尤其精准，除了精神类和特殊类会稍有模糊外，在实体类和元素类超能力，准确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肖卓笑道：“没有。”
中年女人皱眉：“那你为什么问他超能力是什么？”
肖卓奇怪道：“我不可以随便问问吗？”
中年女人：“……”
她没再说话了，肖卓是神农白氏那边的人，跟他们联邦政府不是一个派系，两边不共享消息很正常。
中年女人干脆看起了江寂在刚刚的心率结果，结果显示他在面对两个A级超能力时，心率和血压都有明显升高，正处于压力状态。
看着倒是很正常。
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江寂的射击天赋了。别说信息管理局就了，连她都想把江寂挖过来。这种人只要给够资源培养，以后必定能有大用。
而且根据中年女人的观察，江寂是个很听话的人，服从性强，但又兼具冷静沉稳的优点，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他的胆量。
他似乎非常惧怕人工智能类科技，不论是监测金属球，还是仿真机器人，都明显让江寂产生了畏惧心里。
总结起来就是，江寂是个具有一定缺陷的人才，可以留着好好培养，但扔掉也不会非常可惜。
“你们查到那个玩家张三的监控视频了吗？”肖卓突然问，“真好奇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能想到把异种幼体冰冻起来保持活体状态，看来是个思路很灵活的人。”
中年女人以牙还牙，同样不说实话：“我不清楚这个问题。”
但实际上，这个监控视频大概率是找不回的。第四区所有的监控，都只保留三天，超时便会被自动清理，所以这个玩家售卖异种幼体当天的监控，早已被盘古系统自动删除了，想要恢复，除非找到最原始的储存数据痕迹。
但这个东西，它不在联邦四区地界里。
**
从联邦政府大楼出来，赵钱带着江寂几人在中心街逛了逛。这边比第四区繁华得多，所有普通的生活用品，都能以一个相对正常的物价买到。
只是江寂他们保安的工资太低，就算一碗面条只要十块钱，对于月薪五百的江寂来说，也还是太贵了。
不过他还是斥巨资，买了一箱第二营养液厂出产的营养液。
逛完普通商区，赵钱开着车，载着他们去了中心街的另一个地方。
那边的高楼少，但建筑外观明显更加精致漂亮了，江寂还大开眼界的看见了一家与众不同的精致西餐厅。
整个餐厅由微透的黑色玻璃组成，门口悬浮着圆球状绿植，会随着时间变化，组成不同的简单图案。
赵钱道：“这边就是厂长们住的高级区了……看那边，那些一栋栋的别墅，就是厂长们的家。”
江寂抬眸仔细看去。
别墅区面积比想象中大，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数百栋别墅，越靠近中心，别墅的造型越是漂亮，位置也越高，最中间的地方，甚至有四栋腾空悬浮的别墅。每栋别墅外都萦绕着温和又明亮的灯光，看起来像是四栋飞天的精致林中小屋。
赵钱说：“飘在半空中的，是联邦四大家族的私人别墅，漂亮吧？一栋造价一个亿。”
江寂问道：“我们厂长也住这里吗？”
赵钱指了个方向：“那儿，那几栋长得一模一样的别墅的边上，就是徐泽的别墅……今晚好像没人在，灯都没开。”
江寂垂眼看过去，本能地记住了位置和地形。
他们又在附近溜了一圈，赵钱原本还想带几人去见识一下第三区的会所，但时间来不及了，他们还得开车三小时回工厂。
等到工厂，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早上六点开始上班，几乎是通宵没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眼看就要下班了，江寂忽然接到通知，总厂长徐泽要见她，让他立即去消炎药厂顶层办公室。
江寂又一次独自一人去往消炎药厂。
但跟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等在一楼门口的，不是主管，而是那个下巴上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肖卓。
肖卓冲着江寂挥手，态度自然地打招呼：“晚上好啊，江寂。”
江寂点了一下头，问道：“总厂长找我有什么事？”
肖卓带着江寂往药厂里走，他放慢脚步，刻意与江寂并排前进，像是好朋友一样，很随和地跟江寂聊天。
“你知道玩家入侵的事吧？”肖卓说，“总厂长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个。”
江寂奇怪道：“为什么是跟我聊？”
肖卓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你是保安里最靠谱吧……有一说一啊，你的枪法确实很亮眼，我在第一区待了十几年了，除了在军部，就没碰见过像你这样枪法精湛的人。”
江寂没接话了。
肖卓问道：“你真的不想去第一区吗？其实我蛮看好你的，你有枪械天赋，好好培训培训，以后必定能成为狙击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所有的超能力者，不论是B级还是A级，甚至是S级超能力者，都是可以被远程狙杀的。”
只是这个过程不仅需要狙击技术，还需要细心谋划过程，要在超能力者毫无防备的时候进行，而且一定要一击必杀，因为超能力者绝对不会给狙击手顺利开出第二枪的机会。
所以这个过程里，狙击技术也非常重要。
江寂转头看着肖卓：“你们以前这样杀过超能力者吗？”
肖卓笑了笑，他很坦诚地告诉江寂：“被狙杀死亡的超能力者，在第一区每年都有。远程狙杀是成本最低的杀死超能力者的方式，只是难度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大。”
江寂做出思考的表情，然后才把早就知道的答案说出来：“这个过程还需要精神类或者控制类型的超能力者配合吧，不然被杀的那个一定会提前反应过来。”
肖卓笑道：“是啊，所以说难度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大嘛。在第一区，精神类的超能力者好找，但枪法足够精湛的人少，尤其是狙击手，他们必须要在几公里之外地方开枪，并且还要一发就中，对技术要求很高。”
说话间，他们到了顶楼。
肖卓速度加快，错身到江寂前面，他随口问了一句：“徐崖出事那天上午，你就这样来见过他。”
话音落下时，肖卓刚好转身，推开门，视线无比自然地落在了江寂身上：“我说的没错吧？”
江寂皱起眉，他抓了肖卓话里的另一个重点进行回应：“小厂长真的出事了吗？是出什么事了？”
肖卓挑起眉，忽然笑了：“你不是都知道吗？”
江寂：“我只看见他被监察队的人带走，然后就没了消息，我不知道他出什么事了。”
肖卓很意外地说：“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侧过身，让江寂进办公室。
这次的办公室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徐泽坐在办公桌后，正拿着平板在看什么东西。他掀起眼皮，冷淡地睨了眼江寂：“上次你跟我儿子，在办公室里做什么了？”
江寂道：“他问我去不去一区中心街玩，我说过几天再去，然后他就生气地让我走了。”
徐泽盯着江寂：“你确定只是这样吗？”
他手指轻轻点着平板：“我这里可是有监控，江寂，你如果老老实实说真话，也许我会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饶你一命。”
江寂露出无奈且无语的表情，他道：“事实确定就是这样，不信您自己看监控。”
徐泽冷冷盯着江寂，忽然说道：“徐崖被怀疑为玩家，他现在被关在一区的联合特殊部，三天之内，如果我不能找到证明徐崖不是玩家的证据，那他就会死。”
江寂很有眼色地在这个时候保持了严肃的沉默。
徐泽接着说：“我知道徐崖不是玩家，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改变过性格。那些玩家全都是心软的怂包，根本不敢杀人，但我儿子在杀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
江寂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安静地听着。
徐泽双手交叠，身体略微前倾，他双目死死盯着江寂，A级超能力者的气势张扬释放，压得江寂肩膀发沉，几乎有些站不住。
“所以我怀疑，在这三个工厂里，有一个隐藏玩家身份的超能力者，他用某种方式，诬陷了我的儿子。”徐泽没有收敛他A级超能力者的气势，反而更加过分的压在江寂身上。
只短短片刻，江寂脸都白了，后背漫出一层冷汗。
“江寂，现在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人找出来，你要是找不出来，那你就去死。”
江寂在心里骂草，但面上只能听话的答应。
徐泽终于收回释放的A级超能力者威压，他后仰身体，语气仍旧高高在上：“出去吧。”
肖卓跟着江寂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他再次并排在江寂身旁，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江寂露出茫然的表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搞懂玩家到底是什么，我身边没人见过玩家。”
肖卓长长的嗯了一声，语调拉得轻而缓，带着点思考似的长音：“具体一点形容的话，玩家就是一群与我们理念完全不同的人。”
江寂很贴合他第四区公民身份的的，用文盲的表情问：“理念？”
肖卓指了指他的大脑：“就是思想不同，这些玩家们似乎崇尚着另一套价值观，像是不能随便杀人啊，动不动就跟人说谢谢对不起，要尊重他人，人人平等啊……还有一些其他的，我都没听过的东西，比如那个叫……什么马克思共什么言，还有那个……哦，打倒资本主义，解放全人类。”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些都是什么啊？什么是资本主义啊？”
江寂：“……”
江寂露出了比他更茫然的表情。
肖卓道：“你也没听过是吧……有时候还蛮好奇玩家们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人平等，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人平等这种东西？”
江寂好奇问道：“所以你见到过玩家？”
肖卓随意道：“何止见过，我还杀过呢，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他冲着江寂招手，示意江寂靠过去。
江寂忍耐地配合靠近，于是马上就被肖卓揽住了肩膀。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从玩家身上得到他们的消息的吗？”肖卓再次指着自己的大脑，“大脑读取技术，根本不会给你撒谎的机会，你脑子想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肖卓摇摇头：“就是这个技术还不成熟，大脑在被读取过程中会遭到严重破坏，所以结束后，每个玩家都会变成脑瘫，这时候，我们就会处理掉这些没用了的玩家。”
江寂平静又好奇地问：“所以如果三天内没法证明小厂长的清白，他就会被读取大脑了吗？”
肖卓点头：“是啊。”
江寂不理解道：“可小厂长是双系超能力者，还是一等公民，联邦政府难道不应该再慎重一点吗？”
肖卓面露犹豫，欲言又止半响，才说：“其实徐崖被怀疑，不仅仅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金属电梯这会正好抵达一楼，门缓缓拉开，江寂走了出去。
肖卓站在电梯里，他又犹豫了一下，才抬手抵住电梯门，对着江寂说：“你进来，我带你去看看地下工厂。”
江寂很惊讶，他直接道：“但是按照规矩，保安队不可以去规定地点以外的地方。我不想惹麻烦。”
肖卓道：“你就不想把那个诬陷徐崖的玩家找出来吗？”
江寂表情开始动摇，但同时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恐惧。就像是中年女人总结的那样，江寂这个人冷静沉稳，但胆量太小。
最后江寂道：“你不是工厂里的人，你没法保证我跟你去地下工厂后，不会出事，就算要去，我也要先请示总厂长。”
肖卓一下子笑了：“没看出来啊，你胆子这么小？行吧，那我帮你跟徐泽说一声。”
他果然联系了徐泽，徐泽只说了一句话：“只要能抓到那个隐藏的玩家，那江寂可以去药厂的任何地方。”
肖卓关掉通讯器，说道：“现在可以了吧？”
江寂还是很迟疑，一副要进电梯不进电梯的优柔寡断样子，他皱着眉，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去抓隐藏玩家的那个人是我？还有，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么多？”
肖卓直接道：“徐泽让你抓玩家，是因为他怀疑玩家就是你，我愿意跟你透露这么多信息，是因为我想带走你，我的队伍里，需要一个枪法足够精准的狙击手。”
他耸了耸肩，说道：“话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跟徐泽虽然同属于神农白氏，但我们不是一个派系的人。我不在乎徐崖会不会死，我只关心徐崖到底有没有出卖神农白氏。”
江寂安静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问道：“地下工厂里，到底有什么？”
肖卓轻松又亲和地笑道：“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江寂深吸了口气，走进电梯。
肖卓摸出一张身份卡，在电梯壁上轻轻一扫，电梯顿时下行。
“地下工厂，明面上的说法是药厂的研究开发部。”肖卓开始解释，“但实际上不仅如此，它里面还藏着一个神农白氏的秘密工厂。”
“这几天，这个秘密工厂一直在频繁出事，白氏本就在怀疑秘密工厂里出现了玩家，结果徐崖就暴雷了。所以，现在神农白氏那边现在非常怀疑徐崖的身份，如果不是徐泽极力保他，他早就被读大脑了。”
江寂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小心问道：“这个秘密工厂，是研究什么的工厂？”
肖卓笑了笑，金属电梯门这时再次拉开，他看向电梯外：“你现在可以自己去看。”
第72章
电梯外是一个银白色的干净门厅,正对着电梯的地方有个接待台，没有接待员，只有一个悬浮在上方的金属球。
外观和监测球不同，它看起来更加高级,只有一枚红色电子眼。
金属球转了半圈,用电子眼盯住江寂和肖卓，温和的女声传出：“访客您好,请说出邀请口令。”
肖卓道：“78265。”
金属球的电子眼里红光一闪一灭：“口令通过,允许进入研究所。”
随着金属球的话音落下，一道隐藏在银白色墙壁里的门无声拉开，露出一条大概五米长的通道。
肖卓带着江寂走进去,金属门随即关闭。
江寂抬头看向天花板，通道两端各有一枚监控摄像头,冷冷地监控着整个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有整齐的黑色小缝，仔细往里看，会发现缝隙里藏着激光武器。
如果有人硬闯通道,会立马被激光切割成碎片。
肖卓很快走到通道尽头,手动验证密码口令以及指纹的时候,他问江寂：“知道异种吗？”
江寂点头：“听说过,但没见过真的。”
肖卓回头冲江寂笑：“那你现在就可以亲眼见到了，这个地方,是研究异种并培育异种的工厂。”
江寂一愣,一瞬间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这时，肖卓用力推开通道尽头的金属门,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以及浓稠刺鼻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出。
肖卓脸色骤变，当即后退了一步,并且从腰间抽出手/枪，警惕地对准工厂里。
江寂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他站在门旁，抬眸往里看去。
入目的是一个工作大厅，有大概十个工作岗位，分布在大厅中间，一台台江寂没见过的仪器，则左右靠墙放置。
现在，整个大厅里一片狼藉，各种纸质文件和工作杂物洒了一地，仪器与桌子翻到，白色地板上满是凌乱分布的猩红血迹，天花板上的报警灯在不停闪烁，发出尖锐的声音。
甚至还有穿着白色隔离服的尸体，就趴在翻倒的桌子后面，上半身探出，身下蔓延出大片血迹。
江寂轻声道：“这是玩家干的吗？”
肖卓面色凝重：“不知道……但我猜测，可能是玩家把实验室里的异种放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进去，几步之后，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查看：“看这个……”
肖卓说完没得到回馈，他回头看去，才发现江寂仍旧站在门口，压根没进来。
肖卓无语了半秒：“你怎么不进来？”
江寂忌惮地看了看惨烈地大厅现场，畏惧似的停顿片刻才走进去。
靠近后，他看见仪器后面也有一具被开膛破肚了的尸体，鲜血和内脏碎块触目惊心地洒了一地。顿了会，江寂问道：“这里出这么大的事，神农系统都不知道吗？”
肖卓道：“也许神农系统被关闭了。”
他说着，他径直走向左侧墙壁，手掌贴着墙壁摸了好几下，终于，墙壁上忽的亮起一块屏幕。
江寂左右看着周围，地面上铺着大量喷溅和被拖拽过的血迹，甚至还有清晰的手指头痕迹，白色地板上满是异种踩出来的圆洞状窟窿，一直延伸到大厅最里侧，那里有一道滑门，关闭了大半，只剩下一条小小的缝隙，门上沾满了血手印。
而江寂旁边的一张桌子上趴着具尸体，后脑上一个巨大的血洞，鲜血涌出，染红了隔离服，以及尸体下方压着的纸质文档。
鲜血浸透了白纸，上面的文字模糊不清，完全无法辨认。
“江寂。”肖卓这时喊了声，“你都会用什么样的枪？”
江寂回头看去，顿时一惊。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隐藏的武器柜，里面挂满各类枪械，甚至还有一把反器材狙击枪。
江寂被吸引到武器柜前，他心动地慢慢抚摸着各类型的枪支，眼睛都亮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枪。”
才怪。
肖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挑一把自己顺手的吧，我们得立马搜索这个工厂，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研究员。”
江寂好似已经完全忘了此刻的危险环境，把每把枪都摸了一遍，还没做出选择，背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江寂手指一抖，下意识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手/枪。
他立马回头。
滑门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凸痕，还有哒哒哒的清脆敲击响声，不断从门后传来。
“是异种！”肖卓说着，他取下一把全自动□□，快速走向滑门。
“咚！”又是一声巨响，金属门上的凸起更大了，连着门缝都被撞宽了，能看到苍白的异种在缝隙里一闪而过，长长的步足刷拉划过缝隙。
是个半大的异种幼体。
江寂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上了肖卓。
肖卓走到滑门前，他握枪的姿势非常标准，显然接受过很专业的战斗训练。
“咚！”又是一声响，肖卓同时扣下扳机，子弹哗啦啦的连射而出，击穿滑门上的凸起。半大的异种幼体显然被打中了，江寂听见它发出了一声锐叫。
肖卓继续射击，直到一个弹匣打空。他迅速返回，从武器柜里摸出几个弹匣，随手塞进兜里。
“怕吗？”肖卓换着弹匣问。
江寂紧握着手/枪，这时才想起来似的，他学着肖卓，也拿了几个手/枪弹匣。
“怕。”江寂说，“我只听说过异种，据说这东西凶狠又危险，长得像是外星怪物。”
肖卓笑了一下：“其实也还好，只要我们手里有枪。”
这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异种幼体用枪好处理，一旦它们长出了足够坚硬的外壳，子弹对它们就造不成什么杀伤力了。
江寂握紧手/枪，他深吸了口气，对着肖卓说：“这下面有几个异种？”
肖卓看着一屋子的痕迹，光是工作大厅，就有三具尸体，但破坏程度不高，其中两具被吃光了内脏，第三具被吸了脑髓。
他道：“可能就一两只吧，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研究员，确定情况。”
江寂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们不联系外界支援吗？”
肖卓道：“这下面的情况特殊，联邦政府并不知道这里有个异种研究所，所以我们就算联系支援，也只能联系神农白氏，等他们过来，至少要两个小时。”
言外之意，就是只能幽江寂和肖卓一起处理。
江寂默了默，问道：“这个地下研究所，真的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吗？我不会明天就被你们杀了吧？”
肖卓一笑，他重新端起枪，语气随和自然：“你可以把今天的事当成考验，江寂，我说过，我们需要一个狙击手。只要你表现足够好，你不仅不会死，还有机会成为一等公民。”
没再说话，肖卓慢慢走向滑门。
门后很安静，那只幼体不知道跑掉了，还是蛰伏着在等他们送上门。
肖卓回头看了眼江寂，压低声音：“我开门，你开枪，协同作战，明白吗？”
江寂滑动枪套，子弹咔哒上膛，握着枪的他仿佛真的完全冷静了下来。之前的犹豫和迟疑全都不见了。
他冷静地点了一下头。
肖卓眼底闪过满意，他空出一只手，迅速拉开门。
半大的异种幼体骤然扑出，江寂抬枪便射。
“砰！砰！砰！”他连开三枪。
异种幼体高高跳起，又被子弹打得往外一飞，子弹连续射出，紧追着倒飞的异种幼体，竟然是枪枪命中。
幼体就像是一面无力跌落的活靶子，最后啪叽一下落在地上。
它外壳还没完全长成，被打到重伤，长长的步足无力地摊在地上，徒劳地弹动着，想要撑起身体。
肖卓冲着江寂竖起大拇指：“你果然是个天才枪手。”
说完，肖卓走过去，冲着幼体补了几枪，把它打成一滩烂肉。但就算这样，幼体也没完全死亡，而是原地虚弱缓慢地蠕动。
门后是一条通道，一具被吃空了肚子的尸体，仰面躺在地上。
两人没管那将死未死的幼体，跨过尸体，穿过通道。
再推开一道门，江寂看见一条横向走廊，几道门间隔不均的分布在通道一侧，右侧最边缘的一道门开着，还有两条带着血的腿从里面伸出来。
肖卓对着江寂招手，轻声说：“现在开始，我负责探路，你警戒后面，有异常就告诉我。”
江寂道：“好。”
肖卓举起枪，慢慢走过去。
越靠近那道门，血腥味越重。
肖卓步伐很慢，谨慎靠近后，他先抬起枪口对准屋子里，两秒后，他跨过门口的尸体，走了进去。江寂紧随其后。
整个地下研究所的光线都很充足，所以江寂一抬眼，就看到了里面那一个个两米高的透明圆形密封舱，里灌装着浑浊液体，底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软管。
大小不一的异种，就浸泡在液体里。
粗略看去，至少有五十个，分成五排，密密麻麻占满整个空间，尽头处则是一整面屏幕，以及江寂完全不认识的复杂仪器。
暂时没看到人，也没看到异种活动。
江寂很快就发现中间位置，有两个挨着的密封舱破碎了，浑浊液体洒了一地，里面的异种不知所踪。只有一具伏趴着的不成形的尸体。
显然这里是第一个出事点，这个研究员也是第一个死者，他被吃掉大部分身体，只勉强留下了个人形骨架。
“哒。”一声脆响突然响起，江寂猛地转头看去。
高大密集的密封舱像是一根根迷宫圆柱，遮掩着视野，江寂并没有发现异种。
但肖卓不见了。
江寂握紧枪，左右看一遍，还是没找到人。
“哒哒哒。”沉重而清脆步足敲击声密集响起，一只成熟体异种猛地从视野角落里冒出，直冲江寂而来。
江寂抬手开枪，子弹打中异种，又在下一秒弹开，击中了旁边的密封舱。透明的舱壁顿时崩裂出一个小小的蛛网。
江寂迅速收回枪，转身就跑。
成熟体异种紧追在后面，江寂好几次差点被锋利的步足划到。他一路躲闪翻滚，不知怎么跑到了门口。
“这边，快过来！”忽然有人冲他大喊，是个穿着白色隔离服的研究员。
成熟体异种紧逼而至，江寂矮身在地上一滚，堪堪避开那划过来的步足。
他滚到走廊上，然后迅速爬起来，跑向那个研究员。
研究员侧开身，等江寂进屋后，他迅速关上门。
是一扇非常厚重的金属门，成熟体异种很快撞上来，金属门剧烈摇晃，发出震耳声响。
江寂后退几步，枪口上台，对准了门。
“它进不来的。”那个研究员喘着气说，“这是用异种外壳提取物与特殊金属混合制成的门，非常坚固，十只成熟体异种也撞不开这道门。”
江寂这才放下枪，看向这个研究员。
他长相普通，脸颊凹陷，眼下一层厚厚的乌青，看着有些文质彬彬。江寂注意到了他胸口上的铭牌：穆方。
江寂也喘了几口气，演出惊魂未定的样子：“这下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穆方似乎受了伤，他捂着肚子，靠墙站着：“密封舱被人弄破了，两只异种跑了出来，几乎杀掉了研究所里的所有人，我比较幸运，及时躲在这里，才逃过一劫。”
江寂道：“谁弄破的？玩家吗，神农系统也是他关闭的吗？”
穆方摇了摇头，他捂着肚子，慢慢滑坐在地上，喘息急促，忽然问江寂：“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江寂懵道：“什么？”
穆方抬起眼看他：“你既然知道玩家，那应该知道玩家入侵和监察组的事，我问的就是这个。”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监察组抓到玩家了吗？”
江寂立马举枪对准了他：“你就是那个弄破密封舱，还关闭了神农系统的人吧，你是玩家。”
穆方平静地看着他，笑着地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是吗？”
江寂觉得好笑，甚至还有气急败坏：“我连玩家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是玩家？！”
穆方顿时不说话了，他目光阴冷地盯着江寂，眼里清晰地浮现出杀意。不等江寂做出反应，他就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将江寂撞到，双手死死掐住了江寂的喉咙。
江寂屈起膝盖，顶着穆方的肚子，用力将他踢开。
穆方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他突然从腹部抽出匕首。
“砰！”江寂开了枪，子弹精准击中穆方的眉心，他脑袋往后一仰，身体直直倒地。
停顿一秒，江寂走过去，确定穆方已死，他弯腰捡走起穆方的匕首，在他身上擦干净血后，别在裤腰上，手指在刀刃上按了一下，才松开手。
接着江寂开始打量周围，这应该是个食物存储间和休息室，一侧靠墙堆放着大量食品物资，另一侧则放着充气床和椅子。
门外变得很安静，成熟体异种似乎离开了。
江寂在屋子里转了会，想开门，但又不敢。最后他按亮通讯器，发现没有信号。
他被困在了这间安全屋里。
江寂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于是他翻看了一下物资。东西很多，大部分都是江寂没见过的速食，还有能存放很久的苹果橘子之类的水果。
江寂拿起橘子看了会，正想着不要吃一个，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江寂立马扔掉橘子，走到门口，握住门把。
开门前，他又犹豫地停下了。
很快，外面密集的枪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撞击声，成熟体异种步足划过地面和墙壁的刺啦声，以及肖卓的怒骂。
江寂握紧门把，继续停顿两秒，最后他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样，推开了门。
肖卓正好从通道那边跑过来，身后追着庞大的成熟体异种，他看见江寂，大喊了声：“开枪掩护我！”
江寂跨出屋子，抬枪射击。
子弹打在成熟体异种外壳上，又叮叮咚咚地弹开，异种被激怒，发出震耳的嚎叫，江寂枪口微转，子弹精准无比地打进它张开的嘴里。
叫声顿时停下，异种痛苦后退。
肖卓边跑边更换弹匣，他动作很快，在江寂子弹打空的瞬间，他换好弹匣，回身连射。
全自动□□射速很快，子弹连续喷出，全部打在异种头部，它被强火力压制得不停后退，步足重重踩踏地板，声响混乱激烈。
“趴下！”肖卓大喊，朝着异种扔了东西。
江寂愣了半秒，像是没反应过来。
“趴下！”肖卓又喊了一声。
江寂这才立即卧倒，下一秒，震耳的爆炸声轰然传来，强横的冲击波在走廊里猛烈扩散，江寂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江寂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员工休息室里。
他睁开眼，看了一秒天花板，然后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摸向后腰的匕首。
毫不意外地摸了个空。
“醒了？”肖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寂当即警惕地转头盯过去，在看见肖卓后才略微放松下来，他眨了一下眼，揉着发疼的脑袋问道：“那个庞大的怪物呢？”
肖卓笑了下，他递给江寂一个橘子：“有专业的人去处理了。”
江寂茫然地接过橘子：“神农白氏那边派人来了？不是说要两个小时吗？”
肖卓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可能是研究员们出事前就联系了支援，在你昏过去后不久，他们就到了。”
江寂哦了一声，他低头看着橘子。
肖卓抬手轻拍着江寂的肩：“刚刚你表现很好，要不是你出来支援，我估计就死在下面了。”
江寂心虚地回避开肖卓的目光，犹豫片刻，他还是实话说：“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出去的，但……”
肖卓笑了笑，很大度地说：“但最后你还是出来了，这就够了。江寂，我现在是真的想带你走。”
江寂目露心动，他问道：“我真的可以成为一等公民吗？”
肖卓道：“当然，只要一直表现这么好，肯定可以的。你是个很优秀的枪手。”
江寂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在下面的时候，好像碰见了一个玩家。”
肖卓很感兴趣地问：“哦，是谁？”
江寂道：“我不认识，不过他脸型很瘦，有黑眼圈。”
江寂把自己跟穆方接触的过程说了一遍，包括自己最后杀了他的事情。
“是他陷害的小厂长吗？”
肖卓道：“这个还需要继续调查。”
江寂想了一下，说道：“我听那个人的意思，会不会我们厂里还有别的玩家？”
肖卓摸了下胡子，思考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事情有点麻烦啊，剩下的我们会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黑眼圈也挺重，昨晚肯定没睡好吧？”
江寂揉了下眼睛：“昨晚一夜没睡。”
肖卓点点头：“回去吧。”
江寂应了声，拿着橘子准备走。
“对了。”肖卓这时说，“地下研究所的事，别说出去，不然你会有麻烦。”
江寂认真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才确定自己还在消炎药长一楼。沿着走廊走了会儿，江寂通过药厂后门离开。
穿过院子，再出一道门，就是药厂与面包厂之间的马路。
江寂走上马路，一阵风从远处吹来，轻柔地扫过江寂的脸，也扫过了江寂那浑身的冷汗。
他咬紧了牙，同时摩挲着自己右手的中指。他在拿到穆方的匕首后，曾借着放匕首的动作，在自己食指上划了一刀。
但他中指上并没有伤口，爆炸的冲击波也没有让他受半点伤，除了有点头疼。
他在地下研究所经历的一切，包括看见的那座地下研究所本身，全部都是一场幻象。在肖卓告诉他下面有异种的那一刻，江寂才意识到自己身陷在幻象里。
因为他压根没有感受到任何异种的气息，他很确定，药厂里根本没有异种，不然早在他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会感知到异种的气息。
他中了精神类超能力者编造的幻境。
但江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是在进入药厂，见到肖卓开始，还是在进入电梯之后……他完全无法确定。
如果不是肖卓告诉他，地下研究所研究的是异种，或许从幻境开始到结束，他都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就是A级超能力者的碾压级实力。
肖卓并不简单，他是双系超能力者。
江寂松开手指，沉默又愤怒地走进面包厂。
他需要变强，不择手段的变强。
江寂抬起眼，平静地行走在面包厂走廊里。他忽然想到了徐泽身上的黑石气息，那个能让人超能力升级的神秘石头。
他要得到它。
第73章
送走江寂后,肖卓返回药厂顶层，直接推开了总厂长的办公室门。
徐泽正看着平板上的监控回放，至于画面上的人，当然是肖卓和江寂,两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从平板里传出来。
肖卓在沙发上坐下,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颠了颠,说道：“你现在还觉得江寂有问题吗？”
徐泽掀起眼皮看了眼肖卓,他表情并不夸张，但财阀家族里养出来的傲慢已经深入骨髓，他的每一个眼神和肢体动作,都透着股盛气凌人。
只是比起年轻气盛的徐崖，他的傲慢克制得多。
“你觉得他不是吗？”
肖卓笑道：“当然了,他在幻境里的表现不仅正常，而且还很优秀。”
肖卓啃了口苹果，笑眯眯地看着徐泽：“这个人我要了,你可不准把他留在厂里啊,多浪费。”
徐泽冷声道：“如果不是他,那是谁陷害了我儿子？”
肖卓淡定地啃着苹果,他语气很随和自然：“谁知道呢，你儿子也太不谨慎了,明明玩家资料里都写明了玩家的口头语,他还不注意点。”
肖卓耸肩：“我建议你换个儿子培养，你不是有七八个儿子吗？”
徐泽阴冷地盯着肖卓：“但只有徐崖是双系超能力者,谁死他都不能死。肖卓,你必须要把那个陷害我儿子的人找出来。”
肖卓笑着道：“行行行，我帮你找,一定帮你找到。”
他啃着苹果站起身，随意又亲和地说：“这么晚了，我们也该休息了。徐总，麻烦你送我回中心街啦。”
徐泽冷着脸，他心里很不满。儿子被抓到特殊联合部，白氏口头上说着给他三天时间，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提前读取徐崖的大脑。
毕竟这涉及到地下工厂，是神农白氏内部的绝密研究。别说是一个徐崖，就算是徐泽，照样是该弄死就弄死。
肖卓跟他同样属于神农白氏，但又是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部门。
肖卓的派系，在神农白氏内部等同于暴力执法部，处理一些涉及到打打杀杀的事件，成员大部分来自联邦底层，并且几乎全部都是超能力者。
而徐泽他们则是管理文职部，成员几乎全来自神农白氏的旁支，或是旁支的旁支，从出生起，就是中上层贵族公民。
两边谁也看不惯谁。
肖卓一派觉得徐泽他们是一群傲慢的蠢货，而徐泽一派则觉得肖卓他们都是低贱的野狗。
这种敌对关系能给神农白氏带来极大的好处，每当一边犯错，另一边就会咬死了不放，以至于大家做事都不得不非常小心。
尽管内里不合，但表面上大家都维持着虚伪的和平表象。
徐泽还是开车，把肖卓送回第三区中心街。
神农白氏在这边修建有酒店，肖卓这段时间就住里面。飞车穿过繁华热闹的第三区中心街，即将抵达亮着神农白氏标志的酒店。
肖卓偏头看着窗外，目光远远落向那片别墅区，他叹气道：“酒店我都住烦了，从玩家出现后，这段时间天天出差。”
他扭头看向徐泽：“听说徐总家是大别墅，能不能带我去参观参观，顺便蹭顿热饭？”
徐泽冷淡道：“不方便。”
肖卓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拒绝，问道：“哪里不方便呢？你家里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徐泽目光锋利得不客气地看着肖卓：“你跟我的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上吧？”
肖卓笑了笑：“现在是没有，不过我个人是很想跟你变亲近的。你放心，诬陷你儿子的玩家，我一定帮你找出来。”
徐泽停好车：“到了，你该下车了。”
肖卓很长的叹了口气：“好吧。”
他推开车门，走进酒店。
徐泽立即重新发动引擎，驶向别墅区。
几分钟后，他将飞车停在别墅顶楼的私人停车场。
感应到主人到家，别墅的灯自动陆续开启，为徐泽提供照明。
管家机器人同时启动，到天台门前迎接徐泽：“欢迎回家，主人。徐志少爷今日有发来留言，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厂里正常工作？”
徐泽烦得要死，他的确生了不少儿子，但个个都是废物，就一个徐崖看着还有点培养价值，但偏偏惹了大祸。
“监察队离开之前，都让他在家里待着。”徐泽烦得头疼，“免得在厂里惹祸。”
机器管家道：“好的，主人。现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请问是否需要准备夜宵，或是为您放好洗澡水？”
徐泽烦躁道：“真是不让人清静，关闭系统。”
管家机器人温顺道：“好的，主人。”
说完，它双眼里的光顿时熄灭，听话地进入待机状态，除非徐泽再次叫它的名字，不然机器人管家不会主动做任何事。
徐泽一个人下楼，径直去了书房。
一到房间里，他再忍不住脾气，暴躁地摔了手工的茶盏和杯子。
妈的，搞我。
明明知道他怀疑江寂，却非要做出一副保定江寂的样子。他哪里是看中了江寂这个人，他就单纯是在给徐泽找不痛快。
徐崖是死是活，肖卓当然不关心，甚至对于他来说，他们这些生来就高贵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越想越气的徐泽抓起手边能碰到的所有东西，全部稀里哗啦砸了个遍。
发泄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生气是没用的，徐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冷静，冷静地想办法。
不论怎么看，江寂的嫌疑都是最大的，问题只在于，徐泽没有证据。
徐泽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地下工厂是神农白氏的绝密项目，所有与项目直接有关的人的脑子里都是埋了监控芯片的，神农白氏要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把秘密说出去。
但偏偏出现了能带着记忆在两个世界里的穿越的玩家。
万一，万一徐崖真的变成了玩家，然后在另一个世界里说出了神农白氏的秘密，那事情就大条了。徐崖知道的事，可比普通相关人更多。
所以，现在只有确切的抓到那个陷害徐崖的玩家，然后一口气证明徐崖的清白，不然不仅徐崖会死，连带着徐泽也会“失宠”。
一旦失去神农白氏的信任，他随时可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必须要把这个玩家找出来，而且还不能随便抓个玩家去顶替。神农白氏会通过读取大脑，直接“看”到事情真相，用冒牌货顶替，只会加重神农白氏对徐崖的怀疑。
徐泽头疼地倒进座椅里。
肖卓是神农白氏派过来帮忙的，但是……
徐泽想起肖卓今晚那句“你家藏着什么秘密”，眼神慢慢阴沉下去。他把书桌上歪倒的杂物挥开，手指在漆黑的桌面上点了点，一块屏幕慢慢浮现出来。
徐泽将手掌按上去，然后非常隐秘地，按照一定的顺序，轻缓的按压指腹。这是一串敲击触摸加指纹识别式密码。
密码识别成功，桌面无声滑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保险柜。
很旧时代的样式，不联网，无任何智能系统，只能手动旋转密码转盘进行开锁，暴力开启则会触发自曝机关。
徐泽打开保险柜，里面只放了一个东西。
一块黑石。
**
江寂回宿舍路上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在药厂里待了三个多小时。
也许是精神幻境的影响，他这会从头疼转变成了头晕，精神特别疲惫。
通讯器里有好几条来自陆铭初的未读消息，前面几句都在是问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照例想他之类的，后面见江寂不回复，就开始连续发表情符号。
这种熟悉的消息轰炸让江寂想起了谢惊尘。
一开始江寂待的工厂环境还算简单，虽然有几个不太好搞的二代上司，但都是直接的暴力和压迫冲突，没什么勾心斗角。
直到监察队过来，徐崖出事，接着徐泽跟肖卓出现，状况瞬间变得复杂危险起来。
尤其是肖卓和监察队里的那个中年女人，三两句话里能埋十个坑等着人往里跳，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江寂揉着额头，想起自己刚在无意识里进入了幻境，他就浑身不爽。
这太危险了。
但凡肖卓对江寂的了解再多那么一点，针对性变得更强一点，江寂说不定就会露馅。
他这面对的还只是几个联邦的中层人士，谢惊尘在金铭谢氏那种大财阀家族里，面临的境况只会比江寂更加复杂。
希望他能好好活着，长那么好看一张脸，死了可惜。
“回来了？”章言靠着胶囊仓，长腿架着，竟然还没睡，“去那么久，不会是被吊起来打了吧？”
江寂没心情跟他掰扯，从自己的胶囊仓里拿起衣服，准备直接洗澡。
章言横出一条长腿，拦住江寂，他问道：“你真要去第一区了吗？”
江寂不想从章言腿上跨过去，这家伙阴险，江寂怕他偷袭，只得回答：“第一区不好吗？第一区的营养液都比这里高级。”
章言道：“你要是在第一区当个普通打工人，有正经稳定的工作，还有套房产，那你的确会过得比在这里好，但你跟联邦签了卖身契吧？你这样的人，去了第一区，要么当联邦的狗，要么当财阀的狗。”
江寂平静地看着章言：“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章言一顿，接着又笑起来：“倒也是，我们都没得选。”
他收回了腿。
江寂洗了个澡，在胶囊仓里躺下。
昨晚熬了通宵，赵钱跟苏大头已经睡得打鼾了，章言那边也没了动静，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干什么。
江寂按亮通讯器，回复陆铭初：“加班了今晚。”
陆铭初秒回：“宝贝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今天出什么事了。”
江寂不想闲聊，他有点累，想休息，于是随手回了个表情符号。
陆铭初却在这时候发：“你什么时候休假，我想你了。”
这是他那边查到了什么消息，要跟江寂说。
江寂思考了会，他现在面临的状况很复杂，这个时候突然请假离开，不仅麻烦，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陆铭初不是一点小事就要急着讲的人，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寂最后回道：“我也很想你，我明天去问问休假的事。”
陆铭初回得很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好的，爱你宝贝。”
江寂没回了。
他关掉通讯器，闭上眼想睡。精神和身体都很疲惫，可就是睡不着。
脑子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
好不容易迷糊睡着，江寂又做了诡异的怪梦。
他梦见自己举着机枪，一路杀进了药厂地下研究所，里面的模样与幻境里几乎一样，异种幼体在研究所里到处乱跑，穿着白色隔离服的研究员被扑倒在地上，撕开肚皮，挖出内脏。
江寂不停杀异种幼体，却怎么也杀不完。
稀里糊涂里，他不知道怎么回到了那个装满透明密封舱的地方，舱里的液体浑浊发黄，里面浸泡着白色的东西。
江寂端着枪，走到其中一个密封舱前，靠近了试图看清里面的东西。
浑浊的液体里冒出一串气泡，里面的东西轻轻翻滚，不是狰狞丑陋的异种，而是一具修长高挑的男性身体，他在液体里缓缓浮动，而后猛地往前一扑，“啪”的一声响。
一张苍白而漂亮的脸顿时贴到透明舱壁上。
竟然是谢惊尘的脸！
江寂一下子从梦里惊醒。
他的胶囊仓正在被赵钱用力拍打：“江寂，干嘛呢，上班了。”
江寂头昏脑涨地坐起身：“知道了。”
赵钱道：“快点。”
江寂揉了揉额头，睡一觉，感觉脑子更疼了。
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江寂问了赵钱休假的事。
按厂里的规矩，保安休假是十天一次，提前一天跟保安队长说一声就行，如果有急事要突然调休，那需要向保安队长请假，批准之后才能休息。
“但是现在我们的队长，包括小厂长都不在，你要是想请假，估计得找主管申请。”赵钱道，“不过你有什么急事要请假？现在厂里的气氛可敏感呢，你这假可不好请。”
江寂吃着饭，说道：“我得回第四区见我的小情人。”
“咳咳！”一阵呛咳声突然响起。
江寂看过去，原来是苏大头，他很震惊地看着江寂：“你在第四区有情人？”
江寂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夸张：“我不能有情人吗？”
苏大头盯着江寂看了会，他的刘海仍旧又长又油，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因为你看起来像是连管都不撸的人啊。”
江寂：“。”
他确实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苏大头：“但没想到你需求这么旺盛，我们这才出来上班几天啊，你就忍不住要去找人了。”
江寂：“。”
苏大头好奇心爆棚：“你情人男的女的啊？”
江寂冷淡道：“吃你的饭吧。”
上午的第一遍巡逻结束，江寂去找了营养液厂的主管，主管倒是好说话，让江寂填个电子表申请，然后回去等结果。
这种假条最后是需要厂长审核的。
小厂长这几天不在，就只能提交给总厂长了。但总厂长平时很忙，所以这个申请表他会不会看见还不好说。要是江寂特别着急，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总厂长。
江寂看了眼时间，这会仍旧很早，不到九点，厂长可能还没开始上班。江寂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通讯器，决定现在就去药厂。
见到了厂长就说请假的事情，然后再问问调查玩家的事，要是见不到，正好能在药厂里转一遍，说不定会意外发现些什么。
江寂沿着楼梯，往顶楼走去。
楼道的每个拐角都有一枚监控摄像头，一动不动地定定拍摄着整个楼道。但这一次，在江寂经过拐角，往上走的时候，下方原本不动的监控，突然调转方向，对准了江寂的背影。
很意外的，徐泽竟然在办公室。
江寂推门进去：“徐厂长，您早上好。”
徐泽大概是没睡好，脸色阴沉又憔悴，他掀起眼皮瞧着江寂，那股属于A级超能力者的气息隐隐约约地压迫过来。
“找我干什么？你抓到玩家了？”
江寂拘谨道：“没有，不过我怀疑药厂里有玩家，但我只是保安队的人，我没有权限跟工人们交流，所以……”
徐泽表情阴晴不定，语气却维持着虚伪的客气：“所以你想要我给你在消炎药厂里自由活动的权限？”
江寂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说：“或者您找其他人帮您调查玩家，我觉得我不适合，而且我最近有点私事，明天想要请假一天。”
徐泽撑着书桌的双手交叠起来，很有压迫性地问道：“你有什么私事，想要请假去哪儿？”
江寂刻意含糊又清楚地说：“要去第四区见一个故人。”
徐泽眸光晦暗，他点头：“好，我都批准了。你明天可以休息，也可以随意在药厂里走动，但别忘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现在只剩两天了，两天之后，你交不出来人，我就杀了你。”
江寂顿时绷紧了身体，他紧张道：“我知道了，我会……”
“原来人在这儿啊，”肖卓突然走进来，“我刚还去营养液厂找你了呢，江寂。”
江寂回头，因为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肖卓，所以他点了点头作为招呼。
肖卓走过来，笑着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江寂看了眼徐泽的脸色，又看了眼肖卓的脸色，没回答。
徐泽拿起平板开始办公，倒是回答了肖卓的话：“我让他两天之内把玩家给我找出来，不然……”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肖卓：“不然我就杀了他。”
作为“被杀”当事人的江寂，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两个A级大佬互相交锋：“……”
肖卓笑道：“火气别这么重嘛，都说我会尽力帮你把玩家抓出来的，干嘛还要这么针对我的人？”
徐泽阴冷地笑了起来：“我儿子都要死了，你却在这里跟我谈针对？肖卓，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肖卓投降道：“我错了错了，徐厂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您的问题……我一定帮你解决。”
说完，他给了江寂一个眼色。
“小江我就带走了啊。”肖卓说，“我们现在就去抓玩家。”
第74章
两人走出办公室,肖卓对江寂的态度比昨天更加亲近自然，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释放“我信任你，我亲近你”的信号。
肖卓问道：“你对抓玩家有什么头绪吗？”
江寂茫然地摇头,他假装自己并未识破研究所幻境,说道：“我只短暂接触过一次玩家，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征……”
他思考着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我猜玩家们的特征应该并不明显,不然联邦也不会派这么多人来找了,他们应该很善于隐藏。”
肖卓赞赏地看着江寂：“还有呢？”
江寂摇头：“不知道了。”
“能分析出这些也不错了。”肖卓道，“等抓到玩家了，我让你去处决,顺便接触一下。玩家这个群体，乍一看特征很不明显,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头两条腿的人类，但只要你接触过了,就会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与我们的差异。”
江寂好奇问道：“什么样的差异？”
肖卓道：“等你抓到玩家就知道了。”
江寂安静下来,他神情担忧地看着地板。事实上江寂确实很担忧,徐泽只给了他两天时间,而他明天还要回一趟第四区。
玩家他是肯定抓不到的，而徐泽看起来就不好应付,又是个A级超能力者,就算江寂要杀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动手。
不然死的就是江寂自己。
要不搞点大事出来,让徐泽再没有功夫管玩家的事,比如直接把药厂给他炸开。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肖卓突然出声。
江寂抬起头,神情如常：“在想我要不要把每个工人都叫过来问一遍，但感觉没什么用，监察队已经这样做过了。”
肖卓道：“监察队看人是用数据看的，人那么复杂，怎么可能用几行数据就看穿了？所以他们总是抓不到那些藏起来的玩家。”
他挑起眉，冲着江寂炫耀似的笑：“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联邦唯一一个A级感知系超能力者，谁是不是超能力者，觉醒了什么样的超能力，在我面前，全都是透明的。”
江寂心跳骤然加快，后背悄无声息地浸出一层冷汗。
那自己在肖卓眼里呢，他能感知到自己是全能系的超能力者吗？还是说，只能感知到一部分？
“所以，”肖卓语气神色如常，丝毫不提江寂的超能力，“我们现在先去员工宿舍，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超能力者，如果有，那他多半就是玩家了。”
在联邦，觉醒超能力就是提升公民等级的最快捷径，所以一般情况下，在第一区第二区以及第三区，只要觉醒了，都会立马登记并更改自己的公民等级。
除非心里有鬼，不敢登记。
消炎药厂的员工宿舍位置在生产区背后，也是保安队的禁入区之一。江寂他们平时巡逻，只到入口前就必须要返回。
这次有肖卓带路，他直接打开了宿舍入口门。
一进门，就是个斜向下的楼梯，一股浑浊的奇怪闷臭味道顿时从楼梯里涌出来，很像是没开通风系统的火车车厢味道，而且还是挤满了乘客的那种。
沿着楼梯向下走了大概三四米，就到了第一层地下宿舍，非常极简，就是一个没有家具和装修的大房间，然后里面摆满了比火车卧铺还高的四层上下铺。
每张床提供的空间非常小，只能躺，不能坐。上下铺之间也挨得很近，刚好能让人从缝隙间穿过。
这样的宿舍，一共两层，每层住一百人，全部男女混住，并且共用一个大卫生间。
地下不够通风，所有的味道都混合发酵在一起，最后交织成一股奇怪的闷臭。
药厂二十四小时不停工，工人两班倒，所以这会有人正在沉沉睡觉。
江寂跟在肖卓后面，在狭窄逼仄的过道里艰难穿行，偶会江寂会距离很近地看到熟睡的工人，大部分人都对江寂和肖卓的出现毫无反应，只一小部分，睁开眼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毫不关心地闭上了。
整个宿舍昏暗，寂静，又充满了死气沉沉的压抑。
肖卓走在前面，看似没有固定的方向，随心所欲地在过道里胡乱行走。
江寂抬眼仔细打量周围，之前隔着墙，工人们又穿着严严实实的隔离服，性别模糊，现在到了宿舍，他才发现消炎药厂里的女工人数量不少。
男女比例竟然接近一比一了。
他目光往前，随意扫过时，忽地一顿，他看见了简琇。
侧身躺着，一条手臂搭在床外，头发凌乱地散在床上，脸色很白，哪怕睡着了，眼下的乌青也很明显。一根金属棍就压在她枕头下面。
而肖卓前进的步伐停下了，他目光落向简琇，忽然露出一点微妙的笑容。
江寂自然地走过去，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肖卓指了指简琇：“有个漂亮的女人。”
江寂看了看：“你喜欢这样的？”
肖卓笑了：“看来你不喜欢，在第四区，这样的美女应该很少见才是。”
江寂道：“我喜欢男的。”
肖卓挑眉笑起来：“难怪。”
说话间，简琇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她猛地睁开眼，抽出金属棍就朝着肖卓挥过去。
肖卓猝不及防，连忙往后躲，但距离没拉够，金属棍的尖端朝着肖卓的脸打去，又在即将击中的前一瞬停住。
金属棍被人抓住了。
简琇凶狠地抬头看去，她以为又是趁着她睡着来耍流氓的男工人，但没想到看到了一张淡漠俊美的脸，眼睫半垂着，平静又冰冷看着她。
江寂警告她：“你想死吗？”
简琇愣了一秒，又转眸看向肖卓。肖卓穿着自己的常服，又是A级超能力者，气质与普通的工厂人员完全不同，她很快意识到状况不对。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又是想趁机占我便宜的男工人。”她紧张地看了眼肖卓，畏惧地说，“求您别生气。”
江寂在一旁看着她，没想到也是个优秀的演技派。
肖卓被吓到了似的拍了下胸口，他很大度，毫无上等人的架子：“幸好我有人在，不然我真的要被你打到脸了。”
简琇小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肖卓看着她，笑意很深：“没事啊，也怪我一直盯着你看。”
简琇局促不安地缩在床上：“不，是我错了，您千万别生气。”
“没事的。”肖卓说，“我们就是随便逛逛，看有没有玩家藏在这里。”
简琇始终低着头，没接话，也没抬头乱看。
肖卓温和地问：“你最近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经历什么异常吗？”
简琇摇头，小声说：“没有。”
肖卓点头：“好，你继续睡觉吧。”
说完，他就真的带着江寂离开了。
简琇这才敢抬起头，看向江寂和肖卓的背影，她心里既震惊疑惑，又充满了不安。
她之前直觉认为那个年轻人是她的同类，但今天再见到，她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
还有那个下巴上留胡子的男人，他让简琇感觉到了危险。尤其是被他盯着的时候，好像自己的秘密已经被看穿了。
但那个人并没有拆穿她。
为什么？
*
肖卓带着江寂，去了第二层宿舍。
这下面的通风更差，一进去江寂就闻见了浓重的脚臭和汗臭味，熏得人头疼。
但肖卓很淡定，他一边在下面闲逛，一边跟江寂说：“刚刚那个女人，是个元素类超能力者，控火。”
江寂心跳有些快，肖卓的感知力确实很不一般。
“那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当工人？”
肖卓笑了一下：“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呗。”
江寂适当猜测：“她就是玩家吗？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总厂长？”
肖卓忽然回头问江寂：“你是想徐崖死，还是想他活？”
江寂直觉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问题。
徐崖被怀疑是玩家，而江寂是第一嫌疑人，肖卓肯定知道江寂身上的嫌疑，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很欣赏江寂，但谁知道他目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江寂能感觉出来，肖卓跟徐泽不合，但江寂并不知道他们的不合，有没有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回答想要徐崖死，可能会加重江寂身上的玩家嫌疑，但回答想要徐崖活，又可能会让肖卓认为江寂没站对队，是个看不清形式的人。
江寂只停顿了半秒，便回答：“我不关心徐崖的死活，但我不想死。”
肖卓一笑，坦荡而直接地告诉江寂：“我想徐崖死。”
江寂演出震惊的表情，他抬头左右看天花板，假装自己很担心被神农系统监听到。
肖卓道：“神农系统没你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于是江寂忧虑道：“但两天之内抓不到玩家，我会被总厂长弄死。”
肖卓拍了一下江寂的肩：“只要你是我的人，他就动不了你。”
江寂抬起眼：“我不是已经是你的人了吗？”
肖卓哈哈大笑，又拍了一下江寂的肩：“想玩枪吗？我带你去玩玩狙击枪。”
**
第三区中心街也有一条会所街，但外观比第四区收敛克制得多，至少没有直接在外面公然投屏动作片。
只是在门口安排了衣着凉爽的俊男美女。
肖卓带着江寂去了外观最大，也最豪华，如同小型宫殿一样的会所。
刚到门口附近，会所自带公民等级检测系统就检测到了肖卓一等公民的身份，并通知给了接待的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
两人很热情地迎接上来。
肖卓客气温和道：“我们不玩其他的，玩枪。”
服务员忙道：“我这就为您联系经理。”
很快，一个身材好到不科学的女人从走廊里出来，她穿着紧身旗袍，腰极细，只有正常人一半大小。
女经理知道两人只玩枪，也不废话，直接带人往里走，绕过一条走廊，又连开了两道厚实的金属门，最后拉开一扇巨大的雕花木门，满墙的枪械顿时展露出来。
肖卓在里面挑了一把狙击枪，按分钟计费，子弹另算价格，并且需要缴纳十万保证金，不得将枪带出会所，超出范围会触发枪锁，到时会被扣掉全部保证金。
江寂看见肖卓直接付了十一万。
女经理负责提装枪的箱子，她带着两人搭电梯，直接到会所顶楼。
狙击枪有规定的射击范围，在后侧，是一片长方形的空地，兼任夜市街，白天几乎没人。但空地之外就是正常的街道，路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小孩子蹲在路边玩。
指明场地后，女经理就退到了一边，安静地陪着。
肖卓蹲下身，打开黑色箱子，从里面取出半旧的狙击枪，然后直接扔给江寂。
江寂连忙伸手接住，枪很沉，所以适当地表演了个手部下沉动作。
肖卓看着他：“以前没接触过吗？”
江寂摇头，他好奇地研究起狙击枪，并对其复杂的结构表示了迷茫。
天台上修有专门放狙击枪的水泥台子，肖卓让江寂把枪放上去，简单讲了讲怎么用狙击枪的瞄准镜，然后就直接让江寂自己研究。
江寂眼睛贴着瞄准镜，手上胡乱调整瞄准镜，脑子里却在想一会要怎么装不熟。对于狙击枪，江寂实在有些了解过头了。
他最喜欢的也是狙击枪，远程解决目标，快速高效，如果枪法足够准，能一击毙命的话，还很安全。
现在不仅要假装自己不熟，还要拿捏他射击天分的程度。
不能太“天才”了。
肖卓很有耐心，等了十分钟，才让江寂开第一枪。
江寂没问打偏了，射中居民楼或者路人要怎么办。他开了枪，击中了圈起空地的水泥墙。
肖卓道：“继续，先打空一个弹匣。”
江寂又开了几枪，接着就开始有目标的射击空地里的一台小摊车，但一直不打中，而是在空地来回乱飘。
到第三个弹匣时，江寂似乎摸索到了一点技巧，子弹开始围着小摊车的四周飘，但一直打不中。
江寂的射击速度开始放慢，脑子也跟着放空，他有意没集中注意力，围着小摊车乱开枪。就一通乱射，随便子弹乱飞，时不时还击中一次围墙外的居民楼。
但并没有引起慌乱，在第一声枪声响起的瞬间，附近人群就很习以为常地绕开夜市了。
一个小时过去，中场休息。
肖卓带着江寂在会所吃了顿好的，又补了一笔钱，让江寂继续练枪。
江寂打了一个小时，后坐力把他锁骨都撞青了，痛得要命。江寂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进入麻木状态。
他一边胡乱开枪，一边想是要继续这样拖着，还是开始表演高效命中。
他不确定肖卓的耐心到底有多少，如果肖卓判断江寂价值不够，也许江寂会被直接抛弃。肖卓拉拢他，必定有很重要的目的，江寂要表现出相应的价值，才能让肖卓持续投资。
但这个表现不能太夸张，不然物极必反，会引来怀疑。
又拖延了一个小时，江寂开始认真，保证自己在十几枚子弹内，会射中一次小摊车，然后陆续提高命中率。
保持片刻，江寂放下枪，揉着锁骨说：“不行了，骨头太疼。”
肖卓早有预料，他示意一旁的女主管，递过来一个白色的小巧喷雾。肖卓把喷雾扔给江寂，让他往青紫的锁骨上喷。
药剂很有效，一喷上去江寂立马感觉不到疼了，青紫也在迅速褪去。
肖卓道：“你很让我意外，我见过的，第一次用狙击枪的人，子弹飘得都没有固定位置。”
江寂顿时长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我表现很糟糕，明明用手/枪的时候不这样的，狙击枪太难控制了。”
肖卓安抚他：“都是正常的，多练练就好了。”
休息片刻，又吃了些东西后，江寂苦逼地继续麻木开枪。
又熬了一个小时，江寂枪法逐渐“精湛”，他开始稳定地射击小摊车附近，范围保持在三米内。
等江寂打空弹匣，肖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换个位置。”
江寂熟练地换弹匣，问道：“换哪里？”
肖卓直接把枪换了一个方向，枪口指着江寂，以及江寂背后的街道。
“看到那条街道了吗？”
会所对面是很繁华的商圈，但直线一千多米外的地方，是另一条陈旧的老街，房屋低矮，街道狭窄密集，类似巷子，但又比巷子更宽，时不时便会有人在其中穿过。
肖卓说：“那条，有黄色路牌那条街，打那边的人。”
江寂心跳一紧，他看向旁边的女经理。女经理听见了肖卓的话，但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这并不违规。
于是江寂问道：“如果打到了人，我不会被抓吗？我知道第三区有一个什么法。”
肖卓笑了一下：“你只管打，别的不用担心，最多不过死一个路人。”
江寂迟疑着没动。
肖卓道：“这就怕了吗？”
江寂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般的，开始瞄准肖卓指的那条街。
他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但不敢擦。
江寂没丧心病狂到可以毫无压力的随意杀死无辜路人，但他又不能太过“精准”的避开所有路人。他必须要打中一点什么。
肖卓这时又说：“你就当是接到了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打中一个路人。”
他站在江寂身旁，语气随和又轻松：“江寂，我等着看你表现。”
第75章
透过瞄准镜,江寂能很清楚地看到对面街道的细节，开裂的围墙上有方块状的投屏广告，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一根竖立的广告路牌。
人流量大概一分钟一两个人。
江寂观察了五分钟,肖卓就在旁边站着,不催也不急。他跟江寂这个狙击手一样充满耐心。
有人牵着个小孩，走进了巷子里,孩子手里举着颗会不停变化动物形状的球。
江寂手指搭在扳机上,他瞄准了那个孩子。
等了两秒，江寂扣下扳机。
震耳的枪声骤然炸响，子弹飞速穿过一千多米的距离,砰的一声击中墙壁，一片水泥被炸开,距离那个小孩大概三米。
小孩和大人都被吓得跳了起来，大人立马抱着小孩，狂奔着冲出街道,消失在墙壁后。
江寂退下弹壳,很平静地说了句：“没击中,我再试试。”
肖卓道：“嗯,换一条有人的街。”
江寂挪动枪口，对准旁边的街道。
枪声炸响后,那一片区域的人都有些惊慌,街道上的行人数量骤减。江寂没等，很快开了第二枪,还是没打中人,击中了一家店铺的玻璃门。
哗啦碎响后，附近人群变得更加慌乱,行人们几乎是逃命一样钻进路边的店铺里。
很快，那一片街道上都没了人。
江寂耐心地盯着街道，等胆大的人冒出头。
肖卓这时拿了个果盘过来，放在水泥台上，他用叉子吃起了切好的西瓜。
就这样等了足足十分钟，终于有人冒头了，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壮着胆子飞快穿过街道，看奔跑的路线，他是要进居民楼。
江寂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开始轻微用力，准备射击。
“别动这个人。”肖卓说，“不然后面的人会更不敢出来，让他跑。”
这就是江寂的目的，他想让街道上的人再也不敢露面，就这样一直耗，耗到肖卓没耐心为止。但肖卓这人太老练阴狠了，直接断了这条路。
那个人很快拐进居民楼里。
几分钟后，又有人大胆跑出来，肖卓都没让江寂开枪。再过了十分钟，街道开始恢复原本的人流量时，肖卓才说：“可以了。”
江寂再次瞄准了最开始那条有路牌的狭窄街道。
每隔几分钟，会有人匆匆跑过，速度挺快，所以江寂很合理地没开枪。
可偏偏这时来了个高大壮硕的醉汉，他摇摇晃晃地在巷子里慢悠悠地穿行。
肖卓说：“就他了。”
速度慢，身形大，很好的靶子。
江寂瞄准了那个人，但没立马开枪，他在想如果这枪打不中的后果是什么。
肖卓表现得很有耐心，但这份耐心建立在江寂有利用价值，且足够温顺听话上，如果江寂的表现没达到他的预期，那江寂就会有危险。
醉汉摇晃几步，忽然停下，他弯腰扶着墙壁，似乎是要吐。他的位置很巧妙，刚好被广告牌挡住了头。
江寂放平呼吸，极其手稳地扣下了扳机。
肖卓同时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对面那个醉汉。
“砰！”枪声炸响。
子弹高速飞出，咚的一声击穿广告牌，醉汉应声倒下。
肖卓伸长脖子，期待又兴奋：“这是打中了吧？”
江寂眼睛贴着瞄准镜，他自己很清楚没打中，因为他瞄准的压根就不是醉汉。子弹穿过广告牌后，擦着醉汉的脸击中了墙壁。醉汉会倒下，大概是吓的。
醉汉倒下后便没再起来，看来还幸运地吓晕了。
隔着一千多米距离，江寂用瞄准镜能清楚看到醉汉身下没有血液流出，但肖卓用肉眼，就只能看到人倒了。
江寂放开枪，很自信地跟肖卓说：“打中了。”
肖卓伸长脖子使劲看了会，醉汉确实躺着没动，他很是满意，招手让女经理把甜品递过来，示意江寂吃。
江寂用叉子戳着切块的蛋糕，没见过似的研究了会才开始吃，并且发出了没见识地感叹：“好甜啊！”
肖卓笑得很放松，他也端着一块甜品，但没吃，而是叉子一点点地捣碎它。
“你是真的很有天分，我可太喜欢你了。”肖卓笑眯眯地，用很是平常地语气，对着江寂说，“江寂，你知道我的超能力是什么吧？”
江寂心跳一沉，他回答：“你说过，是A级的感知。”
还附加一个精神类的幻境编造。
肖卓挖起一块蹂烂的蛋糕，塞进嘴里，目光却盯着江寂：“对，所以我能清楚感知到觉醒者身体里的超能力种类、等级，以及……数量。”
他说着，第一次在江寂面前释放出了A级超能力者的威压，沉如山峦，压迫力十足地落在江寂肩上。
江寂膝盖下沉，差点没端稳蛋糕。
肖卓又在这时瞬间收回所有威压，沉重的压力消失，江寂身上一轻，连呼吸都顺畅了。
肖卓笑看着江寂，语气堪称温柔：“江寂，你身上，不止一种超能力吧？”
江寂心脏狂跳，他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肖卓，神情充满了茫然和疑惑：“啊？”
肖卓还是那副随和的表情，他从容随意地又吃了一口甜品：“我的感知力从来不出错，我肯定，你身上不止一种超能力。”
他的话反而让江寂冷静了下来，没直接说出来他的超能力类型，意味着他根本无法确定江寂身上的超能力到底是哪种，只是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试图诈出来。
江寂疑惑地问他：“你是说，我是双系超能力者吗？”
说完，他表情变成了狂喜，甚至激动地用一只手抓住肖卓的胳膊：“那我还觉醒了什么超能力？快告诉我！”
肖卓没想到江寂是这个反应，他一瞬间有点卡壳：“你自己不知道吗？”
江寂：“我不知道啊？我就只是力气突然变得很大，然后去检测，最后勉强评上了D级力量系超能力。”
肖卓盯着江寂看了会，皱起眉。他瞬间想到了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江寂在撒谎，而且还是个影帝级的撒谎精，第二就是，江寂觉醒的是非常特殊和少见的，与大脑有关的超能力。
神农白氏内部就有一个，觉醒之后，智力突然翻倍，成了智商两百多的天才。但这种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超能力，因为它也可以用科学的角度去解释。
如果把这种觉醒归类在超能力里，那江寂觉醒的第二个超能力，可能是超强的枪械学习能力。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肖卓只能感知到江寂身上有复杂的超能力气息，但无法确定种类。
肖卓再看向江寂。
江寂已经完全没管身旁的人和事，他茫然又怀疑自我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是在想，我到底还觉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超能力。
肖卓：“……”
铺垫了好一会的质问，突然变成了可笑的乌龙。
肖卓感觉嘴里的甜品变成了如鲠在喉的水泥，他喝了口水，很快找回镇定。江寂也许真的是觉醒了学习超能力，但也可能是在说谎。
“真奇怪啊。”肖卓笑着给自己铺台阶，“我竟然也有感知失误的一天。”
江寂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所以我没有觉醒双系超能力吗？”
肖卓道：“也可能有，只是你跟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我肯定它很特殊，至少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超能力类型。”
江寂只是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手，没心情接话。
“今天就这样吧。”肖卓转移了话题，“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去第四区练枪。正好你明天请假回第四区，我跟你一块。”
江寂为难道：“我明天回去，是要见一个人的，我跟他有点事情要做。”
肖卓挑眉，很自然地好奇问道：“什么事，是不能说的秘密吗？”
江寂道：“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床上那点事。”
肖卓露出我懂我懂的表情，他道：“那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见你要见的人，下午我们找个地方练枪。”
江寂嘴上顺从地应着好，心里却在设想着在第四区谋杀肖卓的可能性。
这个人太麻烦了，笑里藏刀，还是个能编造幻境的A级超能力者，对江寂，以及整个玩家群体来说，都是危险。
**
第二天一早，江寂还是跟着赵钱他们一起起床，然后去食堂吃了早饭，顺便巡逻了一趟。
他们这几天上班，偶尔会在第三营养液厂里看到有工人私藏营养液，但赵钱没管。反正小厂长和保安队长都不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快九点的时候，肖卓找了过来，他远远地便冲江寂挥起了手：“江寂。”
江寂冲着他点了点头，回身对同事们说：“我先走了。”
肖卓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目光落在章言身上，不停上下打量：“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让我猜猜，你是双系超能力者吧，精神类的催眠，以及特殊类的域界，对吧？”
章言冷冷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肖卓笑道：“别生气，我没有恶意，就我认识的那个人吧，他要是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觉醒了两个超能力，一定高兴死了。”
江寂和赵钱，以及苏大头齐齐扭头，惊讶地看向章言。所以，章言其实某个身份不一般的人的私生子吗？
章言仗着身高优势，垂眼睨视着肖卓：“那可以去多嘴试试。”
肖卓赔笑：“我可不是多嘴的人，还有事，走了啊。”
他带着江寂，从工厂里走出去。
第三区是有固定出入口的，营养液厂对面围墙上的门，属于私开的小门，这类型的门在第三区挺多，主要是为了走私。
不过后面联邦严查，被关闭了不少，只剩下一些有关系还能偶尔开放。
肖卓很低调地跟江寂一块，步行穿过过渡区。
路上江寂好奇地问起了章言的父亲。
肖卓反而问道：“关于神农白氏，你知道多少？”
江寂：“是个很有钱的大家族，我用过的医疗用品，都是出自于他们。”
肖卓点头：“联邦有四大家族，神农白氏是势力最大但最低调的那个，而且，他们家族历代都是女人掌权。”
江寂震惊到了，他在第四区包括第三区，都只看到了备受压迫的女性。连女性超能力者都是被压迫的一环。
肖卓笑道：“我刚听说的时候，跟你一样惊讶，但神农白氏就有这么特别。大家族内斗严重，神农白氏内部比其他大家族斗得更厉害，比野兽还凶猛。”
神农白氏掌权人固定的三十年一换，每个掌权人年轻时会生大量孩子，然后从里面挑四个女儿，作为下一任的继承者。
三十年很长，所以继承者们在斗争的同时，还会不停地孕育孩子，以保证自己在夺得掌权后，能按家族传统挑出四个女儿，作为下下任继承者。
也就是说，在最简化的时候，神农白氏内部也有二十个年龄不一的女人，在激烈的内斗。既一个掌权人，四个继承者，以及十六个继承者之女。
实际上的人数会更多。
如此残酷又强硬的机制之下，挑出来的掌权人，必定是心狠手辣且极有手段的老女人，也是她们，让神农白氏永远处于四大家族之首。
江寂还想仔仔细细问更多，但怕引起怀疑，最后他道：“这跟章言的父亲有什么关系？”
肖卓道：“神农白氏的女人们很喜欢找一些长得不错的男超能力者入赘，因为基因好。”
江寂懂了，所以章言的父亲是神农白氏的赘婿，而章言是他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
这样看来，就算章言觉醒了双系超能力，他的身份还是很尴尬。
从第三区出来，肖卓打了辆车，带着江寂一起上车。
“其实我也是第四区出来的。”肖卓通过车窗，俯视下方那个混乱又无序的第四区城市，“不过我十年没回来过了。”
江寂也看着下方的城市，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弄死肖卓了，但他面上保持着恰当的好奇，问道：“那你当过保安吗？”
肖卓顿时笑了：“没，我的双系超能力是一次性觉醒的，直接去了第一区。”
大概是第四区破旧又昏暗的城市风光，勾起肖卓十年前的回忆，他跟江寂讲了他觉醒超能力的始末。是在做废土猎人助手的时候，碰见了异种，所有人都死了，就他一个活了下来，并且觉醒了两种超能力。
肖卓跟江寂讲了一路他的过往，直到飞车抵达第四区中心街，江寂表示自己要在这里下车。
飞车找了个空旷的路边停下，江寂推开车门下车，发现肖卓也跟着下来了。
江寂很为难地说：“您要不找个地方休息吧，等我结束了再来找你。”
肖卓笑起来：“你以为我要一直跟着你吗？虽然我很想见见你的小情人长什么样，不过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眼色。”
他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现在是十点多，下午两点，我们再汇合，这个时间够了吗？”
江寂点头：“够了，那到时我在哪里找你？”
肖卓想了想：“我很久没回来了，想到处逛逛……这样吧，等你完事了给我发消息，到时再定见面地面。”
江寂应了好，他们昨天就加上了通讯好友。
说完话，江寂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冷了下去。
肖卓这个人，真是超乎寻常的谨慎小心。江寂还想着，提前定好地点的话，他可以提前埋伏，也许能趁其不备，直接弄死。
没想到肖卓压根就不提前定地点。
但也没关系，只是会麻烦一点，危险一点而已。
反正肖卓，他是一定要弄死的。
第76章
第四区混乱无序,虽然有联邦政府的大楼，但联邦政府除了每周免费发放营养液，以及对登记超能力者进行部分管理外，其余事项一概不管。
街道上的监控也形如摆设,之前江寂就观察过,大多监控早已损坏多年，连摄像头都被人抠走了,但联邦从来不派人进行维修。
整个第四区完全处于任其发展的放养状态,联邦压根不担心这些数量庞大的低等级公民会造反，因为对于联邦来说，这只是一群没任何思想和内涵的低等文盲,是无知的蝼蚁。
联邦掌握着科技与知识，可以轻松摁死这群无知的低等公民。
不过今天江寂发现街道上的摄像头变得不一样了。每次江寂从完好的摄像头下方走过时,他会感觉到“视线”。
就像是有一双眼睛，或者一股意识，在通过摄像头,盯着他。
江寂一边走路,一边给自己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同时在脑海里预想自己今天会跟陆铭初做的事。
他们会见面,一起吃饭，然后去旅馆。很正常的行程,除了他计划杀死肖卓。
得找一个人流量大,环境复杂且混乱的地方，作为跟肖卓汇合,并杀死他的地点。
到了黑市街外,江寂忽然被人叫住：“喂。”
江寂神经瞬间绷起，他转头看去。
是一个靠着围墙的男性,身量高，但身材很瘦，戴着个模样恐怖的丧尸面罩，做得很逼真，连半腐烂的肌肉和骨骼都描画了出来。
那人直起身，出声说：“是我。”
江寂这才反应过来，是陆铭初。几天不见，他瘦了整整两圈，连肌肉都只剩下软囊的一层，简直形销骨立。
陆铭初走过来：“你……”
江寂抬起食指，比了个“嘘”的动作，他举起手，先把通讯器关了，然后看了眼陆铭初。
陆铭初立即反应过来，也关了通讯器。
江寂这才道：“先找个地方吃饭，要清静一点的地方。”
陆铭初便说：“那我带你去。”
两人路上没怎么交流，只是一前一后的街道里穿行。陆铭初走在前面带路，他领着江寂穿过整条黑市街，然后再穿过一片破烂但人流很大的街道。
街道两旁全是酒吧、小型赌场，以及旅馆和餐馆，中间夹着一些私人借贷和典当铺。
这条街道再后面，是一小片拥挤的贫民窟，以及荒废多年的大棚基地，只是大棚结构已经被人扒干净了，只留下大片光秃秃的空地。
陆铭初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他带着江寂，直接进了街道最高的一家餐馆，然后非常奢侈地要了顶楼的包间。
这种私人场地里是没有监控的，顶楼是独立包间，也不用担心旁边会有人。
但江寂上楼后，还是在顶楼转了一圈，确定每个包间都是空着的。
陆铭初放心地说：“在这条街道上混的都是夜猫子，白天没什么人，傍晚才开始热闹。”
江寂推开最后一个包厢门，往里看了眼。
“你对这里很熟悉。”
陆铭初指了另一个包间，示意江寂坐那边，他声音有些得意：“我在这边找到了财路，而且混得不错。”
江寂回想着这条街道上的场景：“赌博吗？”
陆铭初心里清楚这不是条正道，虽然混得不错给他带来了成就感，但被人拆穿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就是我们第一次住的旅馆老板，给介绍的工作，”陆铭初说，“一开始是让我在里面打杂，兼职保安，后来我发现我赌运还不错，就跟几个赌场合作，当了他们的……职业老千。”
陆铭初负责帮赌场赢钱，然后按点抽成。他运气一直很好，几乎每天都有五百以上的钱入账。
进了包间，陆铭初给江寂拉开椅子，感叹说：“我一直以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穷得只剩一条命，但事实告诉我，就算只剩一条命，赌狗也能把它变成钱。”
陆铭初挑的包间有一扇窗，正对着贫民窟旁边的光秃空地。而现在，那片空地上，搭了一间尖顶木屋，外观很类似现代世界里的教堂。只是屋顶上竖立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只竖立的眼睛。
江寂一看，就认出那间屋子的背后组织——快乐教。
这会，“教堂”门前拥挤地站立着几十个人，他们在等着“教堂”开门。
江寂感到奇怪，之前他离开第四区的时候，快乐教声势浩大的进行宣传还没几个人理，这才几天过去，快乐教就发展得如此红火了吗？
是因为有玩家指路吗？
“我怀疑快乐教里有玩家。”陆铭初的话果真印证了江寂的猜测。
江寂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木头桌面，能在几天时间里，就把一个无人问津的教会指点成这样，这个玩家不简单。
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个很有头脑的聪明人。
陆铭初不太舒服似的换了个姿势，他身体肌肉在无意识地绷紧，呼吸也变得比之前更沉，说道：“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我在路上碰见了快乐教在发快乐水。”
江寂立马懂了陆铭初为什么会状态紧绷了，他喝过快乐水，并一直处于戒断期。这种情况下，突然碰见有人发快乐水，对他来说，就跟毒瘾发作时有人送上毒品一样。
“你没去要来喝吗？”
陆铭初不安地搓着手指，说道：“差点。”
那时他的确像是被魇住了一样，朝着发放快乐水的教徒走去。如果不是路上被人撞了一下，突然回过神，他肯定已经接过快乐水大口喝下去了。
当时，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拖着自己的身体，远离了那群危险的教徒。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陆铭初不停换着坐姿，“是快乐教宣传教义的话术，突然变了，他们开始宣传灵魂轮回、剥夺，以及来生了。”
……
神目教堂。
这间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搭建出来的建筑，面积很大。进门便是宣讲用的大厅，中间是专门接待入教教徒的小厅，后面则是老教徒们生活起居的地方。
李木兰站在二楼的木窗前，略微一低头，便能看到下方拥挤的人头，这些都是已经成为快乐教教徒，或者即将成为教徒的新人。
等到中午二十点，宣讲开始，人会更多。最高峰的时候，整个大厅，包括门外，满满当当的全是被新教义深深吸引的人。
而这一切，全都是杨柳轻带来的。
李木兰清楚记得，她跟杨柳轻达成合作后，杨柳轻对她说过的话。她说，想要让一个教会快速扩张，并且吸纳大量忠诚教徒，他们需要借助一种力量，而不是喊喊“快乐至上”“快乐之神已经”这种遥远空洞的苍白口号。
李木兰当时并没把杨柳轻这云里雾里的话当回事，她只是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力量？”
杨柳轻看着窗外，回答她：“虚构的力量。”
李木兰完全没听懂这几个字的意思，甚至一瞬间对杨柳轻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杨柳轻问了她一个问题：“联邦第一区有法律吗？”
这个李木兰倒是隐约有听说过，联邦有汉谟拉卡法，据说就算是特等公民，在触犯法律的时候，同样会被处罚。
杨柳轻说道：“法律就是一种虚构的力量，政权、国家，包括交通规……公民等级规则，都是从虚构里诞生出来的东西。它没有实体，只是一种人为编造的概念，但这种概念，统治着整个联邦第一区。”
李木兰开始觉得有意思了，她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杨柳轻道：“编造一个故事，有逻辑，有美好未来，有希望的故事。”
李木兰很感兴趣，她温和道：“具体说说。”
杨柳轻道：“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一个论点——宿命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有的人生来就高贵，有的人生来就低贱，这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哪里好或不好，而是因为天注定，是命。”
“这种论点是古代权贵阶级用来安稳社会的手段，因为命中注定，所以就算你一辈子勤奋朴实，却依旧穷困潦倒，生活凄惨，也不应该责怪阶级和官僚。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杨柳轻垂着眼：“所以，我们要编造的，是跟宿命论完全相反的故事。我们要告诉教徒，神会保佑每一个忠诚的教徒，让他们得到快乐的来生，而方式是——剥夺他人快乐的今生。”
“灵魂是会轮回的，今生是低等级公民，不代表来生还会同样悲惨，只要你今生杀死一个一等公民，并且是快乐之神的信徒，那么神明就会将死亡者的财富与地位，赐给你的来生。”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快乐来生的开始。”
李木兰听得兴奋无比。
这一套话术简直完美。
对于生来就被困在黑暗第四区的低等公民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想象吗？没有哪个第四区公民，没有想象过自己突然变成第一区的一等贵族，然后过上穷尽奢华的日子。
而现在，他们新编的教义，会把这个想象，变成现实。尽管只是虚构意义上的现实，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无比庞大。
事实证明，一切的确如李木兰预想的一样。
这套新的教义一宣传出去，就吸引了大量新教徒，他们甚至比老教徒更加狂热。
下辈子当一等贵族，这实在是太美好了。就算会死又怎么样，反正他们这辈子已经是卑贱得不能再卑贱的蝼蚁了。
为了美好的来生，教徒们只会疯狂又盲目地追随快乐教，最后成为快乐教最忠诚的免费死士。
背后响起脚步声，是杨柳轻。
李木兰温和道：“睡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杨柳轻在前几天才暴露她觉醒的超能力，一个很特别，而且非常适合快乐教的超能力——精神洗脑。
她只是说说话，就能轻松达到洗脑的目的，简直是宣传新教义绝佳工具。
只是大范围用起来很累，她每次用这个超能力进行洗脑后，都会睡上十几个小时，而且第二天还会头疼。
杨柳轻没什么精神，她揉着额头：“老样子。”
说完，她又问起：“慈善堂做得怎么样了？”
这是杨柳轻要求的，她想要建立一个专门帮助女人和孩童的机构，当然这个机构同样属于快乐教，也有很好的宣传作用。只是免费发放物资，还有帮助那些弱势女人与孩子，需要的资金太多了。
对于快乐教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但想到杨柳轻带来的巨大价值，李木兰爽快地同意了。
李木兰道：“第三个发放物资的地点已经找到了，明天就能发第一批营养液。”
杨柳轻点了点头，没说话了。她对自己做的事始终抱有巨大的愧疚感，因为她在用她多年累积的知识，去帮一个邪/教扩张。
这在现代世界，是犯罪。
李木兰走过去，亲密地帮杨柳轻整理着衣服：“你做得很好，等我们变得更加强大了，我们就能帮助和解救更多的女性与孩童。而这些，都是你带给他们的，如果不是你，他们将永远生活在没有希望的地狱里。”
杨柳轻闭了闭眼，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
片刻，她睁开眼，恢复了平静：“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显露神迹，让整个第四区的人，全都知道快乐教，并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这样，我们才能在短时间里，吸纳到数十万的教徒。”
李木兰心里觉得这很有难度，她见过神，所以坚信神的存在，但真正的神迹显露是需要诸多条件的。他们当然可以伪造一个神迹，但在赛博世界，超能力太常见了，普通的神奇现象根本不足以说服别人。
但她还是很配合地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杨柳轻低声道：“制造一场神罚，审判第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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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里。
“现在，他们凭借轮回和来生的那一套极端说辞。”陆铭初道，“每天都能吸纳到至少上百的教徒，太可怕了。”
江寂看着神目教堂：“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给快乐教带来改变的玩家。”
陆铭初也看了过去，他现在一看到快乐教相关的东西，就浑身骨头发痒，想要冲过去求一份快乐水的欲望，像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诅咒。
他必须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屈服，不要沦为被快乐水操控的傀儡。
陆铭初焦虑不安地捏着手指，把注意力集中在对话上：“我也很好奇，这个玩家一定很厉害，但也很……”
他话没有说完，江寂也没有接。
他们点的午餐这时送了过来，是两盘非常简单的套饭。据陆铭初说，一份一百，价格很贵，不过他现在能挣，江寂难得出来，总要吃点像样的。
江寂没吃，他没胃口，也不想摘掉口罩，所以都给了陆铭初。
陆铭初虽然瘦得厉害，但胃口倒是不错。
江寂看着陆铭初摘掉头套后的脸，脸都瘦脱相了。
“吃完之后，去旅馆。”江寂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多了，陆铭初的快乐水戒断快发作了，“我再帮你清理一次虫子。”
陆铭初停顿了一下，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
他没救了，就算江寂每天都给他清理虫子，他还是会死。那些可怕的蠕虫，寄生在他身体里的每一寸骨肉里。
他早晚会被这些虫子活活吃空。
但他还是笑着跟江寂说：“好，麻烦你了。”
“你身体里的虫子，不是不能完全清楚。”江寂平静道，“只是需要一点东西。”
陆铭初一愣，眼里瞬间迸发出求生之光：“是什么？”
江寂没告诉他黑石的事，只说：“你好好为我和玩家张三做事，我会帮你拿到那个东西。”
陆铭初惊喜又感动，但他也没因此被蒙蔽理智。
“拿到那个东西的过程，会很危险吗？”
江寂需要陆铭初自愿且忠诚，并且还要长长久久地给他卖命，所以没有隐瞒地说出实情。
“会，我需要杀死一个A级的超能力者，然后从他手里抢到那个东西。”江寂抬眼看着陆铭初，目光明亮而又坚定，“但你不用担心，能救你一条命，冒险完全值得。”
陆铭初怔楞地看着江寂，心跳变得极快，一瞬间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他结巴道：“但你但你也不用为了我去冒生命危险，A级超能力者太强了，你还是、还是……”
“陆铭初，”江寂打断他，“我们现在是队友吗？”
陆铭初有些傻愣，他嘴唇动了一下，也许是要回答的，但最后没有发出声音。
江寂自己回答：“我认为我们是。所以，如果我遭遇危险，你会豁出性命救我吗？”
这次陆铭初没犹豫：“会。”
江寂点头：“那么我也会。”
陆铭初眼睛有些红，他定定看着江寂，嘴唇张了张，片刻后，他才说：“好，以后你有需要的时候，我就算是豁出命，也会为你做好你安排的每一件事。”
江寂轻轻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这个饼画完美了。
但他还是体贴地告诉陆铭初：“没那么夸张，凡事尽力就好，不要勉强。”
陆铭初感动地点头：“我知道。”
吃完饭，两人一起离开餐馆。
下楼要先穿过一条走廊，墙壁上有打开的窗户，往外看，便是这条街上规模最大的两家赌场。哪怕是中午，这两家赌场里进出的人也不少。
江寂往外看了眼，脚步猛地一顿。他看到了肖卓，身后跟了个黑衣男人，看穿着是第四区的本地觉醒者。应该是肖卓单独雇佣的保镖。
两人正往其中一家赌场走。
仿佛是感知到了，又仿佛是故意的，肖卓同样停下脚步，回头往江寂的方向看了过来。
江寂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遮住了脸。
肖卓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他带着保镖，进入了赌场。
陆铭初注意到了那个留胡子的中年人，他道：“刚刚那个人，看着像是第一区来玩的高等公民，他雇佣的那个保镖我认识，是个B级超能力者，能让肌肉变得像是钢铁一样硬，而且非常能打，下手很狠。”
江寂道：“你看得没错，那个中年人的确是第一区来的。”
陆铭初很意外：“你认识他？”
江寂点头：“他也是A级超能力者。”
陆铭初惊道：“那他干嘛还雇佣保镖，他自己就能打遍第四区了。”
江寂解释说：“因为他的超能力偏软，是精神类的感知和幻境编造，但论武力值，他还打不过你。”
陆铭初没接触过这类型的超能力者，但他能想象出来幻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中了幻境，那个人可能会毫无知觉的死在幻境里。
虽然偏软，但还是很可怕，并且还是个A级，可怕程度翻了十倍。
江寂站在窗前，看着对面那家名为金来的赌场问道：“你熟悉那家赌场吗？”
陆铭初道：“熟悉，这家赌场是我最大的金主，我每天晚上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这家赌场里，我连他们赌场的暗道在哪儿都知道。”
这倒是意外之喜。
江寂转身，眸光明亮地看着陆铭初：“那太好了，那我们就在这个赌场里，杀了那个A级超能力者。”
陆铭初没反应过来：“啊？”
江寂鼓励他：“就当是练手。”
陆铭初：“？”
你拿一个A级的超能力者来练手？？
第77章
陆铭初还是住他跟江寂最初入住的那家旅馆,陆铭初跟旅馆老板接触不少，他对老板的评价是：爱财但在第四区算是半个好人。
会坑你，但不会把你坑死。
而且这老板人脉广，想要的东西,只要找他,就没有搞不来的。只要钱够。
于是江寂顺便跟老板订了个能屏蔽通讯器信号的东西，收费也是真的贵,最后便宜的也要两千。越贵效果越好,这个效果不是说屏蔽程度，而是指范围。
越便宜的效果越狠毒，开启后会直接损坏通讯器,而且是附近十几米所有的电子通讯器，全部失效。稍微贵一点的,可以选择范围，最贵的可以锁定某一个通讯器。
江寂定了稍微贵一点的，跟老板讲个价,花了三千,陆铭初付款。
三个小时后拿货。
江寂去第三区后,陆铭初把房间换到了地下室,虽然阴暗潮湿，但隔音坚固。
房间里很空,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最里侧的墙壁上埋了四根金属链，每根都带有皮套,一看就是锁人的。
金属链子,以及墙壁和附近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层清理不干净的血色污迹。
江寂多看了几眼那一套金属链：“你平时发作的时候,就把自己锁在这里吗？”
陆铭初道：“自动锁，能收缩，还能定时，听老板说，这里以前是用来关人的，不过现在他们不做这个生意了。”
这旅馆老板的生意范围还是真是广。
这会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多了，距离陆铭初快乐水发作还剩几分钟，所以陆铭初很熟练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然后给手脚套上金属链，最后他从角落的袋子，取出一个口球。
塞进去之前，他莫名羞耻地看了眼江寂，说道：“一会我可能会……流很多口水。”
江寂不觉得有什么，便问了一句：“需要我到时候帮你擦掉吗？”
陆铭初表情更不自然了，他摆弄着口球：“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你……”
会觉得恶心。
江寂安慰他：“没事的，你更糟糕的样子我都见过。”
陆铭初一想也是，当初在废土区，他发作时满地打滚，不成人样。
但为什么那时他没有觉得尴尬呢？
江寂蹲下身，查看陆铭初包里的东西。他去第三区的时候，留下了很多东西，匕首，神农白氏出品的喷雾，还有一些外伤用的医疗用品，以及压缩饼干和营养液。
几天过去，陆铭初只使用了一小部分。
十二点整，陆铭初的发作开始了。
江寂听见他发出痛苦地闷哼，回头看去，发现在不用电陆铭初的身体，也能看到清晰看到那些在他皮肉底下蠕动翻滚的蠕虫。
这些恶心的虫子，从当初的米粒大小，长到了几寸长，在皮肤底下绷起的时候，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蠕动血管。
而这样的“血管”，如今爬满了陆铭初的整个身体。
江寂把消毒喷雾、手术刀和高温灯一一取出来，准备好后，他走向陆铭初。
金属链是深埋在墙上的，收紧之后，会把陆铭初的身体牢牢固定在墙壁上，他只穿着短裤，看着像个凄惨的待受刑的牢犯。
快乐水发作的痛苦程度常人难以想象，陆铭初浑身的青筋都狰狞地浮了出来，再加上那些在身体各处缓缓蠕动的虫子，光是看着，江寂都被感染出了几分幻痛。
陆铭初这个人的意志力，真是坚韧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还是跟上次一样，江寂一边挑出蠕虫，一边跟陆铭初说话，互相交流并分析信息。
不同的是，这次的虫子，需要江寂先用电电晕虫子，然后抓着头尾，像是抽筋一样的一点点地抽出来。
……
陆铭初在发作结束后，直接昏了过去。
江寂把他放下来，顺便给他把割开的伤口处理了，这种外伤用喷雾愈合得很快，但挖出虫子时流的血是实打实的。
陆铭初身体状况本就很糟糕了，会昏过去也不意外。
江寂就坐在旁边，吃了点压缩饼干，然后开始测试超能力。他的超能力虽然是全能系，但身体太差，很多复杂的超能力都用不出来。
比如像是徐崖的隐身，江寂现在如果使用这个超能力，就变成隐一半露一半，结果就是更显眼了。
不过江寂也没打算用隐身超能力，他不确定第三区盘古和神农系统，有没有带红外扫描，如果有，那在人工智能面前，他存在的还是一样明显。
江寂现在测试的，是罕见的特殊类超能力——爆炸转换，他可以通过超能力，把某些普通的物体转换成危险的□□。
这个超能力对等级和能量要求很高，以江寂现在的身体情况，用这种超能力会非常的吃力，甚至可能会直接失败。
但江寂还是想试试。
他掰下来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压缩饼干，然后慢慢调用身体里的超能力能量，一点点地灌进饼干里。随着爆炸性质的能量注入，饼干开始略微发红，接着又迅速变成火药一样的黑灰色。
成功了！
江寂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虽然用了他不少力气，但好歹是成功了。
他捏着这块爆炸饼干，走到隔壁的空房间，里面的构造跟陆铭初住的一样，四面水泥墙，坚固空旷，很适合拿来做爆炸实验。
江寂站在门后，先往后退了两步，再一个用力，把爆炸饼干扔进去。
黑灰色的块状饼干轻飘飘地落下，又在与地面触碰瞬间轰然爆炸！
“砰”的一声脆响，漆黑的屋子里炸开了一朵橘黄色的烟花，光亮一闪而逝，没有凶猛的冲击波，也没有掀翻四周的猛烈巨浪，只有那快得宛如幻觉的爆炸烟花。
江寂：“……”
这动静还不如过年时扔地上的摔炮响声大。
江寂郁闷地回到陆铭初的房间，然后坐在地上发呆。
他还是不想放弃爆炸这个超能力，因为这能力可以在很多场合里发挥重要作用，前提是他能流畅而顺利的用出来。
视线余光里，江寂注意到了个绿色的食品罐头。
他拿起罐头，忽然想到了办法。他可以一点一点的转换物资，然后逐量累积，最后做成一个完整的罐头炸弹。
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应急时刻，说不定会有大用。
江寂把罐头装进他的背包里，顺便又吃了一块压缩饼干。
陆铭初昏迷了大概半小时，他醒来后，江寂喂他喝了些营养液和水，等他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江寂便问起了“金来”赌场的内部构造和环境。
赌场里环境非常封闭，连窗户都是封死的，怕赌徒们输钱了翻窗逃跑。内部一共三层，第一层给穷人玩，人最多最吵也最乱。
第二层给稍微有一点钱的人玩，玩的赌注比第一层大十倍，但人比第一层少一半。
最后是第三层，规矩和下面两层不同，第三区上去之前就要兑换至少一万块的筹码，上面大致分了两个区域，私人包厢区和公共区。
从楼梯走上去，就是第三层的小型公共赌场，包厢环绕在四周，给钱就开，并且还能帮找陪玩的对手。
陆铭初大部分时候就在第三层的包厢里帮赌场出老千。
赌场的暗道，是埋在墙里的，作用陆铭初并不完全确定，可能是给赌场内部员工跑路用的，也可能是拿来绑架或者暗杀某个有钱赌客。
问完赌场情况，江寂最后问道：“你的金属控制超能力怎么样了？”
陆铭初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还是不能控制普通的金属，只能操控铁……不过我自己用铁打了一套工具出来。”
他给江寂展示他通过金属操控制作出来的十几把铁质飞刀。
“不过我还没认真打过架，我不知道实战的时候，我能不能控制好这些刀。”
江寂当即站了起来，他抽出匕首，往后退了步拉开距离：“那现在就来实战，用你的小刀攻击我，用全力。”
陆铭初表情慌张：“就在这里吗？太仓促了，我对飞刀的控制还不够，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江寂抬起头，遮掩在帽檐下的眸光明亮冰冷：“不会有那种万一。”
他反握着匕首，横举手臂，银白的匕首反射出森寒亮光：“再过一个到两个小时，我们会去刺杀一个A级超能力者。陆铭初，我需要你的力量。”
陆铭初脸色微怔，眼里的慌张慢慢褪了下去。江寂需要他，他不能软弱，他必须要快速成长起来。
“好。”
陆铭初拉开双臂，十几把飞刀被无形的金属控制力牵引，像是一串有意识的鞭子，在空气中上下浮动。
江寂静静地看着他。
陆铭初深吸了口气，手臂猛地一扬，连串的飞刀呼啸着冲向江寂，又被江寂一把接着一把的打下来，轻松得像是在体育场里击打羽毛球。
“叮叮”数道金属交接声后，十几把飞刀不是横躺在地上，就是斜斜插进墙壁里。
陆铭初浑身发凉，但血液又直冲头顶，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班主任面前裸考，还是全卷答错的问题差生。表现差得让他想撞墙。
江寂看了眼一地的匕首，思考几秒，说道：“要不一会到了赌场，你还是就守在外面吧，不用进去了。”
陆铭初沉默地咬紧了牙。
从第三轮游戏开始，他的运气是真的一路爆好，先是碰见了江寂，然后被江寂这个大佬一路带着，安安全全到了第四区，还拿到了新的身份和一笔起步资金。
接着误打误撞进了赌场，虽然成了不光彩的职业老千，但来钱快，危险少。在这个混乱无序，每天都会有无数人被谋杀的第四区，他幸运地连架都没打过，更别说杀人了。
他运气很好地避开了危险，但也成了好运囚笼里的废物。
江寂明明说了需要他的力量，可他的力量弱不禁风，毫无用处。
陆铭初垂着眼，低声说：“可以再来一次吗？我会更努力的表现的。”
江寂看了看时间，两点半，他跟旅馆老板定的屏蔽器还有半小时才能拿货。
“可以。”江寂从墙壁上拔下一把铁质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又接住，“陆铭初，你攻击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想避开我，还是杀死我？”
陆铭初没底气回答，他脑海里根本没有杀人或者是伤害人这种意识。
江寂抬眼看着陆铭初，缓缓道：“这里不是和谐美好的现代世界，陆铭初，在这个世界里，心软只会害死你，以及你的同伴。”
江寂握紧铁质匕首，然后猛地朝着陆铭初扔去，黑色匕首划过空气，再贴着陆铭初的侧脸，深深切入墙壁里。
凌厉的刀风与杀气，宛如实质一般划过陆铭初的脸，留下一股尖锐而分明的刺痛。
“陆铭初，现在你重新回答我，攻击我的时候，你应该想什么？”
陆铭初垂着的手指用力攥紧，他把墙壁上的飞刀拔下来，握住：“……杀了你。”
江寂继续道：“把你的刀全部捡起来。”
陆铭初咬着牙，抬臂一收，地面比墙壁里的飞刀齐齐飞出，像是一圈凌厉的风，围着他的身体盘旋一圈，最后猛地冲向江寂。
连串的飞刀如同子弹，一刀接着一刀的射向江寂。
可最后还是被江寂用匕首挨个打了下来。
江寂冷静地给出评价：“速度太慢了。”
陆铭初收回飞刀，然后再次挥向江寂。
……
两个人练了半小时，陆铭初进步是有，但在江寂看来，还是小儿科。陆铭初终究是没见过血的普通人，他拿不出来杀气，至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被逼出一点攻击性。
江寂觉得他现在还差一顿来自赛博世界毒打。
时间差不多了，江寂没过多要求陆铭初，从老板那儿拿到屏蔽器后，江寂给肖卓发消息，说他已经完事，问肖卓这会人在哪儿。
肖卓过了会才回：“我在‘金来’赌场，你要不要带着你的小情人一块来玩会儿？”
江寂垂眼回复：“他累了，来不了，我一个人过来。”
发完消息，江寂对着陆铭初说：“我先出门，你过五分钟后出来，到了赌场第一层，给我发消息。”
陆铭初点了点头，江寂已经刺杀计划仔细地告诉他了，但他还是充满了不安，在江寂转身之际，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江寂的手腕。
江寂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铭初：“？”
眼神平静从容如初，没有任何波澜，完全看不出来他正走在去杀人的路上。
陆铭初忽然有股说不出的紧张，他想了想，实在没办法放心让江寂一个人去面对一个A级和一个B级超能力者。
“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吧？再带一把枪，老板这儿可以租……”
江寂把陆铭初的手推开，他平静得简直不近人情：“记住我的交代给你的话，还有，我不喜欢计划出现意外。”
第78章
整条黑市街都没有监控,据说联邦曾经试过重新在这里安装监控摄像，还企图让盘古系统监管这条超能力者聚集最密集的地方。
但联邦弄一次，黑市街上的人给他拆一次，至于盘古系统,一接管过来,就会被黑客不断攻击，几次尝试后,联邦果断放弃了接管这里,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反正这里的人也翻不出大浪花来。
不过就算如此，江寂路上也很小心。肖卓死后，神农白氏必定会有大反应,到时如果仔细查起来，随便一个监控画面,江寂就可能会暴露。
一路顺利，江寂抵达赌场聚集的旧街道。
这边全是赌鬼，监控摄像头早就被挖得干干净净,连打扫的机器人都不会来这附近,墙壁和地上只有广告、垃圾已经无人处理的尸体。
下午三点左右,赌场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江寂还碰见了两个穿着黑袍的快乐教成员，两人去餐馆里吃饭,并且很快就被附近的几个人包围起来,争相询问加入快乐教的要求。
江寂路过时没忍住好奇心，顺便听了两句。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起这些没救的赌鬼,快乐教的人很傲慢不耐,告诉他们，想要加入得先去神目教堂听三次宣讲,然后缴纳一笔入教费。
马上便有人不满地说：“怎么还要交钱啊，不是听说你们在免费发放物资吗？”
快乐教的人斜眼看着那人：“那是给女人和孩子的，你是吗？再说，连一点钱都不愿意交，我们怎么相信你是真心想入教的？”
“切。”围聚的人嘘了几声，“我看你们就是想骗钱，什么快乐之神啊，哪儿有神，有本事你叫出来让我们看看神。”
那个快乐教成员冷哼了一声，高深道：“等着吧，神迹马上就会显露了。快乐之神是永恒的至高之神，祂会庇佑所有的信徒，赐予他们快乐、财富与地位，惩罚那些无视痛苦，剥夺信徒快乐的罪民。”
……
江寂到了金光赌场。
兴奋的喊叫声以及震耳的怒骂声混杂着从赌场里传出来，还没走进去，就已经能让人切身想象到里面的混乱与嘈杂。
门口有两个体格粗犷强壮的保镖，抽着烟在聊天，并不关注进出赌场的赌客。
江寂微低着头，走进乌烟瘴气的赌场。
第一层的人果然很多，大厅里摆满了桌子和赌博机器，江寂发现赌的类型还挺原始，跟现代社会没多大区别。
一个瘦猴扯着嗓门在喊：“进来先换筹码啊，不换不能上桌。私下转账被骗了我们可不管啊！”
江寂一抬眼就看到了肖卓，他意外地顿了一下。
还以为按肖卓的身份和财富，他会直接去第三层，没想到竟然跟一群人挤在第一层里赌大小。
肖卓也发现了江寂，周围太吵，他没喊人，而是举起手臂挥了两下。
江寂走过去。
肖卓面前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他手上也捏着一摞，那个被雇佣的B级保镖抱着手臂，就站在肖卓背后。
保镖看了眼江寂，接着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玩过吗？”肖卓冲着江寂喊。
江寂摇头。
肖卓顿时来了兴趣，他站起身，按着江寂的肩，让他坐下：“那你来玩玩。”
江寂对赌博毫无兴趣，而且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肖卓噶了然后看情况处理后续。他原本以为肖卓会在清静的第三层玩，那里人少，好下手。
没料想到肖卓会在拥挤的第三层，在这里下手显然不可能，太多眼睛盯着了。
江寂道：“不是要练枪吗？现在已经三点了。”
肖卓笑道：“不差这么一会儿，你先玩玩，我看看你运气怎么样，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啊，小江。”
正好新的赌局开了，庄家大喊着催所有人下注。
肖卓也道：“快押，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江寂心情不太好，他是真的很讨厌计划出现偏差，只是实际情况往往难以预测，现在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随手押了大。
很快结果揭晓，江寂赢了，一堆筹码被扫到江寂面前。
肖卓抓了一把，硬壳筹码叮叮当当落下来，他状态很兴奋：“看来你运气不错，第一把就赢了几百块。”
江寂道：“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肖卓哈哈大笑，不忘给江寂画饼：“等你以后跟我去了第一区，有的是搞钱的路子，继续玩，多玩几把我看看。”
江寂还是押大了，然后又赢了。
他连续押了三次大，没想到全赢，不仅是肖卓很兴奋，连着同桌的赌客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江寂。
江寂：“……”
肖卓激动道：“再来一次。”
江寂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赢了，引人注目反而麻烦，而且肖卓越兴奋，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就越长。
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再有一会，陆铭初就要到了。
江寂不确定肖卓对超能力的感知范围，但只要陆铭初进入了赌场，肖卓必定会注意到他。
这次下注前，江寂佯装出犹豫思考的样子，他隐秘地摸了一下通讯器，把事先就编辑好的信息发给陆铭初。
这是他之前就跟陆铭初说好的，如果有意外状况，江寂会发消息通知，陆铭初进入赌场的时间便会延后五分钟。
第四次下注，江寂还是押大，从概率和常理上说，这样输的可能性比较大。
结果……又赢了。
赌桌上响起一阵惊呼，连庄家都开始打量江寂。
江寂：“……”
他是真的不想赢。
面前的筹码越堆越多，吸引的视线也就越多，甚至周围还有人喊着让江寂继续押大，来个五连赢。
江寂看着堆成小山的筹码，确认地问肖卓：“真的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你的？”
肖卓大方道：“尽管赌，这点钱，还不如那天会所里花的零头。”
于是江寂把所有的筹码，全都押了大了，他刚下注，同桌所有赌客都跟着他一起押了大。
肖卓挑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庄家看着满桌子的筹码，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笑了声，赌场是不可能亏钱的，五次都是大的概率也几近于零，所以这个时候出千完全不会有人怀疑。
他喊了几声，询问还有没有人下注，同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按。
结果揭晓，这次是毫不意外是小。
江寂输了，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肖卓时，他换上了忐忑的表情：“怎么办？”
肖卓拍了拍江寂的肩：“没事，算我的，我们换个别的玩。”
江寂在心里估计时间，差不多六分钟了，陆铭初这会应该就在赌场附近。江寂跟着肖卓，走到一台老虎机前。
这次是肖卓在玩，他玩得很随性，问江寂道：“你对赌博没兴趣吗？”
江寂实话实说：“我不喜欢把一切都交给运气。”
肖卓道：“但你运气很好。”
江寂：“没人会一直运气好，总有倒霉的时候。”
这话深得肖卓的心，他点头赞同：“确实是，就好比我们用狙击枪杀死那些高等级超能力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想到，自己突然就倒霉了。”
肖卓最后玩了一次老虎机，随后终于带着江寂往楼上走。
“但运气也的确非常重要，尤其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
江寂跟着肖卓上楼，事情终于进入了他计划的节奏，他的情绪一点点冷静下来，面上丝毫不显，问道：“我们还要玩吗？那今天还练枪吗？”
肖卓没回头，问道：“你很想练吗？”
江寂摆出诚恳的样子：“一半想，一半不想。我喜欢开枪射击的感觉，但今天我有点太累，会影响发挥。”
肖卓笑起来：“看来跟你的小情人玩得很开心啊。”
江寂含糊应付过去了这个话题，但肖卓却继续道：“我今天好像碰见你跟你小情人了，他也是个超能力者吧？”
江寂不确定肖卓感知到了多少，回答：“是，跟我差不多的超能力。”
肖卓笑了一下，没追问超能力，而是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好多久了？”
江寂半真半假地说：“废土上认识的，合得来就好了。”
肖卓点点头，终于不再问了。
第三层的构造跟陆铭初说的一样，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自称赌场经理的男人，直接带着肖卓几人往其中一间包厢走。
看来肖卓早就定好了包厢。
第三层跟下面不同，包厢里是有窗的，但很小，说是窗，更像是墙壁上开了个透气的洞，呈正方向，勉强能把一个人的头塞进去。
包厢里只有一张赌桌，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大箱子。江寂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装狙击枪的箱子。
肖卓道：“刚租的，价格比第三区便宜，估计不太好用，你先拿出来看看吧。”
江寂打开箱子，是一把很旧，并且明显更换过部分零件的枪。他举起枪，忍住了拆开检查的冲动，就这么翻过来翻过去地简单看了看。
他很敏锐地发现狙击枪里还没装子弹，但江寂并没有指出来，而是说道：“应该没问题吧。”
肖卓没怀疑这一点，他自己估计也没检查过枪。他走到窗口，指着外面给江寂看：“看见那个尖顶建筑了吗？”
江寂往外看去，正是快乐教的神目教堂，现在外面密密麻麻的围了好几层人，远处还有人陆陆续续往教堂那边走，像是在参加什么活动。
肖卓道：“你今天就射那边，目标是打中十个人。”
江寂并不关心目标和对面的人，但他还是不忘人设地犹豫问道：“不会有麻烦吗？万一那边的人找过来了……”
肖卓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随手拨弄着桌子上的纸牌：“你手上不是有枪吗，来一个，打一个。”
江寂还是犹豫了片刻，才把枪架在窗口上，假装调试瞄准镜，同时他悄悄按下了屏蔽器开关。
肖卓通讯器被屏蔽的事毫无察觉，他跟保镖玩起了纸牌，顺便跟保镖闲聊地问起了第四区的近况。他这次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江寂身上。
江寂忽然意识到，肖卓跟他出来，目的并不是为了练枪，而是另有打算，也许为了进一步试探江寂，也许是为了别的私人目的。
练枪只是个借口。
江寂举着枪，视线余光瞄向通讯器，明明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却没有震动传来。说明陆铭初并没有按计划，进入赌场。
江寂离开前有很详细地交代陆铭初，进入赌场后才给他发消息，出现意外就保持安静。因为江寂会没空查看消息。
不知道陆铭初是碰见什么意外了。
江寂心里忽然隐隐生出一点不安，今天碰见的意外太多了，计划恐怕不会很顺利。
想着，江寂扣下扳机。
没有子弹的枪只发出一声空响，江寂借着检查弹匣的动作，把枪里的一个零件卸下来，接着才说：“枪里没装子弹。”
肖卓应了声是吗，他手里捏着牌：“那你自己装。”
于是江寂很自然地放下狙击枪，走向肖卓。黑色箱子就放在肖卓手臂旁边的桌面上。
江寂与肖卓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两步就能跨过去，迈出第一步后，江寂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第二步跨出，江寂走到了肖卓背后。
他举止神态自然，甚至连杀气都隐藏得极好。
肖卓抽出一张牌，隐约里，他似乎感知到了一点说不清的不对劲，可没等他有任何反应，匕首的冰冷反光骤然亮起，借着一只手臂突然绕过来，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
肖卓登时意识到危险，他身体猛地绷起，可背后的人动作更快，肖卓脖子上一凉，又很快一热，因为血涌了出来。
肖卓闷哼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身体肌肉骤然爆发，他猛力撞开了江寂。
力气非常大，江寂后退两步，后背撞墙上。
肖卓捂着脖子站起来身，江寂那一刀划得很深，血大股大股地往外涌，从他的指尖和掌缝里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衣服。
变故来得极快，又极其突然，毫无预兆，甚至哪怕到了现在，肖卓也没感知到半点杀气。
江寂的整个偷袭，自然地不像是在谋杀，像是随手切了一块水果。
正对着江寂的保镖举着纸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江寂握着带血的匕首，朝着肖卓走去：“你谨慎的习惯没告诉你，别轻易把后背暴露给别人吗？”
肖卓咳出口血，暴怒地涨红了眼睛，他不断后退，冲着保镖大喊：“还不杀了他！”
保镖扔开纸牌，站起来。
江寂道：“你的尾款还没收到吧？这个人今天死定了，你要是帮他，你也会死，但你要是只在边上看着，等他死了，我双倍付你钱。”
保镖看了看血流不止的肖卓，他又坐了回去。他今天接业务，本来就只求财，谁给都一样。
江寂握着匕首，步步逼近，染血的金属匕首举起，冰冷寒光折射落到肖卓脸上。
肖卓神情大骇，急促地喘了口气，然后忽地压住呼吸，发出了一声拖长的“嗯”，很轻的，语调自然拉长，像是思考或是犹豫时会发出的声音。
江寂举起匕首，视野里的画面在这时骤然扭曲，又在瞬息间迅速稳定。
场景陡然变幻，赌场包厢，以及肖卓和保镖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颜色冷白的巨大空间，惨白幽冷的光从四面八方照过，将江寂的视野蒙蔽成一片虚影。
模糊里，有棺材一样的玻璃水箱，从炫目的白光里浮现而出，像是耸然竖起的巨墙。
刺目的白光渐渐被遮挡，江寂在交织的光影里，看到了棺材水箱里浸泡着的东西，或者是说是人，一个个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女人。
每个人都闭着眼，睫毛与嘴唇上凝聚着细小的气泡，惨白纤长的身体，以及凌乱飞舞黑色发丝，一起随着水波慢悠悠地浮动。
整个画面，犹如恐怖电影里的震撼截图。
江寂只仰头看了半秒便收回了视线，他神经绷紧到极致，警惕戒备地看向周围。无数水箱棺材密集交叠，占满了整个巨大的白色空间，只留出一道道狭小的，迷宫一样的通道。
但这都是幻境。
实际上的江寂，这会恐怕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他必须要马上挣脱幻境。
**
包厢里。
江寂的确是呆站在原地，举起的手臂放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肖卓瘫坐在椅子上，用力捂着脖子，却还是止不住涌出的鲜血，伤口太深了，要是不尽快处理，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死在这里。
肖卓睁着赤红的眼睛，盯住保镖：“我可以给你十倍的钱，只要你帮我找来分子喷剂，赌场里一定有。”
保镖一心求财，自然是心动的。但他看着肖卓满是血迹的脖子，又怀疑这个人能不能活到他回来的时候。
肖卓顾不上其他的了：“我现在就能转你一笔钱。”
他试图点开通讯器，却压根无法联网，他立马意识到，江寂开了屏蔽器。
这是做足了准备要杀死他！
还好他也另有准备，肖卓从兜里摸出一块金币，扔给保镖：“这是定金，只要你带来喷剂，让我活下去，我还可以给你金条。”
保镖咬了咬金币，确认为真，贪欲到底是占了上风，他站起身：“行，你等着。”
保镖离开了包厢。
肖卓死死捂着喉咙，怨恨又愤怒地盯着江寂。
他承认，他对江寂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用的目的，江寂枪法精准，又有天分，只要耐心培育几天，他就可以帮他远程狙杀徐泽。
他一直怀疑徐泽手里有一枚黑石，而他觊觎黑石很久了。
玩家出现，徐泽儿子因为怀疑被抓，局面混乱紧张，而徐泽又像条被逼急了的狗，破绽百出，这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江寂这个D级的超能力者，竟然敢对他动手，还将自己的杀意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他直到被抹了脖子才反应过来。
真是应了他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再高等级的超能力者，也会有突然倒霉失算的时候。
好在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是不会死在第四区的，他好不容易才离开这个黑暗地狱，在第一区混出了名堂。他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
肖卓喘了几口气，然后撑起身体，慢慢站起来。
他要趁着江寂陷入幻境，先杀了他。
第79章
陆铭初的确在路上碰见了意外。
他到金来赌场外时,发现这外面聚集了十几个火焰军的人。这些人太明显了，不仅大多体格强壮，而且全都带了枪。
赌场的两个出入口全被火焰军的人守住了，不准任何人出入。
陆铭初不知道火焰军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也没功夫去猜测他们的目的。他只感到着急,江寂一个人在里面，面对着一个A级,一个B级超能力者,情况一定非常危机。
他得快点进去支援。
陆铭初很熟悉金光赌场内部结构，他知道赌场还留了个逃跑用的暗门。尽管现在还没到十分钟，但陆铭初顾不上了,他真的很怕江寂会出事。
陆铭初提前了几分钟，绕开火焰军,悄悄从暗门摸了进去。
暗门连接的就是赌场的暗道，是用木板隔离出来的狭窄楼梯间，联通着赌场三层楼,但只有第三层的暗道出入口最多,还有一个出口在杂物间里。
陆铭速度很快,一路狂奔到了第三层,他保守地选择了杂物间的出口。
这会第三层里没人，于是陆铭初隐约听见了从某个深处传来的低低说话声。
陆铭初站在杂物间门后,心跳急促无比,比在现代世界杀死异种那天还要紧张。因为这一次，他可能要杀人了。
心跳得很快,但思绪却出奇的冷静。
陆铭初抽出了一把铁质匕首,推开杂物间的门，轻声走了出去。
赌场里并不安静,第一层和第二层里的喊叫声吵闹得地传上来，陆铭初忽然在这一刻，理解了江寂为什么不用枪。
枪声太响了，一开枪，所有人都会听见，包括外面那些突然出现的火焰军。
陆铭初顺着说话声，刚走到第三层的公共赌厅外，便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走了出来。
是那个B级的保镖。
陆铭初立马往后一退，藏在通道的阴影里。他清楚自己的实力，直接上去硬刚必死无疑，他得冷静下来，然后尝试偷袭。
江寂离开前，交给他的主要任务有两个，就是守在第一层，如果见到受伤的保镖，或者是负伤的肖卓，拖住他们，别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赌场。
但现在保镖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了，是因为江寂出事了吗？还是说他被肖卓缠住了，无法脱身？
陆铭初不知道，但他心里很清楚一点，他不能让保镖离开，最好……杀了这个保镖。
因为这个保镖接触过江寂，他知道江寂做了什么。
保镖的步伐越来越近，并且很急，像是赶着要做什么事。
陆铭初握着匕首的掌心里全是汗，他松开匕首，手臂展开，把所有的铁质匕首都放了出来，围绕着他自己无声飞起。
很快，保镖走到公共赌厅，他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陆铭初，而是一个转身，直奔楼梯口。
就是现在！
十几把匕首连成串，飞速刺向保镖后颈，每把匕首上都带着凌厉的凶气，就像是江寂之前教过他的一样，要想着杀了他。
“噗嗤！”第一把匕首顺利的扎进了保镖后颈，可保镖也立马反应过来，肌肉瞬间硬化，等下一把匕首刺过去时，只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响。
保镖惊怒地回头，他反手抓住那把插进他后颈的匕首，匕首插得并不深，只没进去了一个尖。幸好平时一直保留着轻微开启肌肉硬化超能力的习惯，不然这把匕首就会弄伤他的脊椎。
“草你奶奶的。”保镖一只手就把铁匕首捏成了团，他抬脚就朝着陆铭初走去。
陆铭初神经紧紧绷起，他飞快操控着铁匕首，十几把匕首像是凶猛地剑雨，齐刷刷地朝着保镖脸上打。
保镖抬手挥开，几步冲到陆铭初面前，他硬化后的手臂呈现出黝黑的古铜色，像是金属铁钳，抓住了陆铭初的喉咙。
陆铭初被直接举了起来，他蹬着双腿用力挣扎，喉骨剧痛不已，呼吸被中断，眼球在充血里鼓胀而出。
保镖不讲废话，只不断收紧指头。
陆铭初额头上的青筋全都冒出来了，他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知到了死亡的气息。身体痛苦不堪，意识游离而出。
但他还不能死。
江寂……江寂还在等着他的帮助。
陆铭初忽地睁开充血的眼睛，他两手抓住保镖钢铁一样的胳膊，生死一线间，潜力骤然爆发，他身体里那股代表着超能力的能量，突然沸腾一样的涌动膨胀起来。
本能告诉陆铭初，他的超能力升级了。
陆铭初死死抓着保镖金属化的手臂，金属操控超能力从他掌心涌出，再灌进保镖身体里，最后猛地一扭。
保镖发出惨叫，他松开了陆铭初。
陆铭初跪在地上，狂咳不止，但他没忘记那个危险的保镖，喘过气便立马抬起头，升级后的超能力变得更加磅礴有力，像是溪流扩展成河流。
他现在感觉自己能控制附近见到的所有金属。
陆铭初伸出一只手，试图控制那个金属硬化的保镖。
保镖反应同样快速，他立马撤销超能力，然后抄起一旁的木头桌子，砸向陆铭初。
陆铭初一边艰难闪躲，一边重新操控他的十几把飞刀。
保镖的超能力等级比陆铭初高，但陆铭初升级后的超能力，又天克保镖，恰好抵消了等级差。
于是两边有来有回地打了起来。
公共赌厅里的桌椅不断翻倒，最后陆铭初操控着飞刀，逼得保镖往后一翻，竟是直接从楼梯口滚了下去。
陆铭初立马去追，却意外看见了正沿着走廊上来的火焰军，他们与保镖正面撞上，然后一个招呼也不打，抬枪便射。
火光与枪声乍然爆响。
……
江寂站在幻境里没动。
A级超能力者编造的幻境极有真实感，中招者会变成一颗被困的缸中之脑，不仅能产生的真实的视觉，连痛觉触觉包括嗅觉都能完美的灌输进来。
所以就算中招者知道自己深陷在幻境里，也没办法轻易醒来。
打破这种幻境，有三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最简单，就是被第三者直接唤醒。可江寂这会就一个人，没人会叫醒他，只有一个恨不得杀了他的肖卓。
第二是找到幻境的边界。编造幻境的超能力者不可能在幻境里打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他只能编造出固定区域大小的幻境。找到这个边界，突破出去，就能离开幻境。
但耗时太长，江寂没那么多时间。
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用精神类的超能力，直接暴力冲破幻境。这需要大量的精神系超能力，江寂作为D级菜鸡，显然做不到。
除非……
背后，一个玻璃水箱突然破裂，哗啦水声里，一具苍白柔软的躯体忽然飞出，直扑江寂后背。
本能的危机感同步反应，江寂意识到危险，但他没管那扑向后背的奇怪女人，而是往左跨了一步，在直觉的促使下抬起手臂，做出格挡的动作，同时他把所有的超能力转化成精神力量，再瞬间爆发出来。
两股精神力量登时发生冲撞，完美幻境有一瞬间的扭曲，而江寂在这一瞬间的扭曲里，看到真实世界。
——高高举着匕首，刺向江寂的肖卓。
而江寂恰好抬起手，匕首深深扎进了他的胳膊，真实的痛觉异常清晰，江寂借着这股痛感，用精神力撕开了幻境，意识像是找到出口的猛兽，瞬间脱出。
江寂抓住肖卓的手臂，用力一扭，肖卓发出痛叫，松开匕首。江寂接着一手肘重重敲在肖卓受伤的侧颈上。
伤口被重击，一股鲜血喷射出来，溅到了江寂脸上。
肖卓身体后倒撞墙，再贴墙壁，无力地缓缓滑坐到地上，因为刚刚的运动和打斗，现在他脖子上的刀口血流如注，生命力也在快速流逝。
再也没力气用出超能力了。
江寂看了眼手臂上扎着的匕首，是他带的那把银色匕首，估计是肖卓趁他陷入幻境拿走的，然后试图杀死江寂。
匕首扎得很深，血不断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江寂没什么表情地把匕首拔出来，然后当着肖卓的面，摸出一罐分子喷剂，淡定地给伤口止血。
捂着脖子的肖卓顿时看得眼睛都红了，他试图挣扎起身，但又因为失血过多而虚脱倒下，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江寂，恨不得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江寂把分子喷剂收进背包里，抬脚走向肖卓。
靠墙的肖卓喘着粗气，慌张道：“你杀了我，就没人保你了。”
江寂停在肖卓面前，垂眼看着他，目光很平静，没有激烈的杀意或是不满的怒火，冷静自若得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鸡。
肖卓用力后缩身体，呼吸急促虚弱：“徐泽一直怀疑你，他儿子马上就要被抓去读取大脑了，如果我死了，救子心切的徐泽会直接把你送到特殊联合部去。到时被读取大脑的人，就是你了。”
江寂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你说得有道理，但我已经捅过你一刀了，我现在放过你，你明天会放过我吗？”
肖卓知道自己得拿点有价值的筹码出来，他在失血的眩晕里慌张道：“我跟你出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钓徐泽。他急于救子，但我又一直盯着他，让他没办法随便抓个人弄死了糊弄神农白氏，所以他为了救儿子，一定会想办法对我下手，而第四区就是最适合的地方。”
肖卓死了，徐泽在玩家的事上就有了操作空间，就算退一步，肖卓没死，把江寂抓走送到特殊联合部去，对于徐泽来说，也是交差了。
江寂感兴趣道：“然后你想趁机做什么呢？”
肖卓没犹豫地说：“我怀疑他跟火焰军有勾结，想抓他的把柄。”
江寂蹲下身，染血的匕首被他随手握着，他偏头看着肖卓：“然后威胁他交出黑石吗？”
肖卓震惊地看着江寂：“你怎么知道黑石？”
江寂没回答，而是平静又冷淡地看着肖卓的眼睛：“告诉我徐泽的黑石藏在哪儿，我就把分子喷剂给你。”
肖卓抿着发干的嘴唇，喉咙的伤口出血不断，连视野开始变得暗淡起来。闭了闭眼，肖卓努力控制着自己眩晕的思绪，说道：“就算我告诉你位置了，你怎么杀他呢？他的超能力可比我有攻击性。”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人在镇定下来了，肖卓感觉身体有些发冷。
“其实一开始我找你，就是想跟你合作，我用幻境迷惑徐泽，你用狙击枪，远距离杀死他，然后抢走黑石。”肖卓看着江寂，脸色煞白，眼睛里却全是算计的亮光，“江寂，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杀掉徐泽，不是吗？”
徐泽的超能力是隐身和言灵，一个防守，一个进攻。杀他不会像杀肖卓这么简单。
江寂之所以能这么轻松的偷袭肖卓，是因为肖卓对他欠缺防备，但徐泽不一样。
徐泽不仅怀疑江寂诬陷了他儿子，肖卓一死，他还会怀疑江寂杀了肖卓，重重戒备之下，江寂连近身估计都不可能。
肖卓看出了江寂的迟疑，加码道：“我连狙击枪都准备好了，无编码无标记，很干净的枪，到时没人会知道是我们杀了徐泽。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我们刚刚的话录下来，神农白氏内部成员复杂，我有很多敌人，只要你……”
“这样吧。”江寂打断了肖卓的话，他抬起匕首，锋利的尖部虚虚指着肖卓满是血迹的喉咙，“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用这个作为要挟你的把柄。”
肖卓紧张地盯着匕首：“你想知道什么样的秘密？”
江寂轻轻偏头：“我要知道，消炎药厂地下，到底有什么。”
肖卓脸色猛地一变，近乎惊恐地看着江寂。
江寂歪头：“怎么，不愿意说？”
肖卓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他极度不安地转着眼珠，看向天花板。
江寂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有没有来自联邦三大系统的监控或者隐藏的窃听装置。
“放心，这里没有任何系统。”江寂用匕首指了指肖卓仍旧在出血的喉咙，“你可没多少时间了。
肖卓脸色灰败：“我不能说，神农白氏在我脑子安装了芯片，我只要提起地下基地相关的事，就会被处死。”
江寂想从侧面试探着问问，但枪声就在这时从楼下传了过来。
肖卓表情又是一变：“一定是徐泽雇佣的人，江寂，快，快给我药，我们联手杀出去。他们有枪，你一个人肯定不……”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江寂动了。
姿态亲密自然地扶住了肖卓的肩，而那把银色的匕首，就这样从他的心脏正上方刺入，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肖卓五指蜷缩，抽搐着死死抓着江寂的手背，他抠下了一块江寂的表皮肌肤。
江寂并不在意，因为游戏系统会帮他屏蔽生物信息结果。
“你是玩家。”肖卓张大嘴巴，气息和血液一起从他嘴里涌出来，“江寂，我知道你就是玩家，你会被抓到的！”
肖卓回光返照似的，大力掐住江寂手臂，怨恨地发出怒吼：“你一定会被抓到的！”
江寂没回应，他静默地转了一圈匕首，再抽出来。一股微弱细小的血柱从伤口里喷出，差点就溅到了江寂胸口上。
肖卓歪倒在地上，胸口和脖子上的伤口都在流血，他意识迷离眩晕，但人又没完全断气，还保留着些许死前的模糊知觉。
他感觉自己的通讯器被摘走了，接着是从外面传来的，更加剧烈的枪声和打斗声。
徐泽派来的人马上就会杀上来了。
如果他没受伤，没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那他可以瞬间展开幻境，把所有人都拉进去，然后再一个个的审问，拿到徐泽与火焰军勾结的证据。
可现在……
肖卓慢慢闭上眼。
希望他们能杀掉江寂，这该死的玩家……
**
保镖跟火焰军的人，在二楼走廊上交火了。赌场里的客人不少，枪声瞬间惊动四周，人群里不断传出惊慌或怒吼的声音。
保镖有金属硬化超能力，并不畏惧子弹，而且他也不想跟火焰军搏命打架，于是很快保镖就举起了双手，投降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可以现在就滚。”
第二层的赌客四散着往第一层跑，又很快被持枪的火焰军无差别扫射放倒。
连着第一层的赌客也慌乱逃窜起来，但第一层守着的火焰军更多，甚至还带了一挺轻机枪。扳机扣下，子弹如狂暴的火龙凶猛喷出，所过之处，人如韭菜般拦腰倒下。
这根本就是在屠杀。
火焰军要把整个赌场里的人，全部杀光。
保镖心里大骇，什么药和金条都不想管了，保命要紧。
他绕开几个抱团乱跑的赌客，想直接从栏杆上翻下去，但一只黑色的手，突然从他脚下的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小腿。
保镖猝不及防，直接摔在地上，没等他爬起来，旁边的影子里又伸出来一只脚，以一个极度怪异扭曲的姿势，踩在他后背上，将他死死摁住。
“这个人是从第三层跑下来的？”有人在问，声音还挺好听，有点气泡音。
保镖费力地回头看去，发现是个头顶铮亮的年轻光头，长得一脸正气，但眼睛里却煞气十足。
一个火焰军小弟点头：“是。”
光头颔首：“那就一起杀了吧。”
于是好几个带枪的火焰军围了过去，枪口对着保镖的头和脊椎连续射击。哪怕保镖有铜皮铁骨，也禁不住这样的火力炮轰。
很快他浑身的骨头和内脏都碎了，红色的淤血从口鼻里涌出来。
陆铭初藏在楼上，清清楚楚看到楼下的大屠杀场景，来不及震撼和惊慌，他立马缩头往第三层里藏。
得快点告诉江寂……
陆铭初扶着墙，想起身跑路，就这时，一只漆黑的手突然从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陆铭初的脚腕，他跟保镖一样，重重摔在了地上。
陆铭初翻过身，试图挣扎踢开那只黑色的，像是影子凝聚而成的手。但那东西无知无觉，犹如铁箍，就是死抓着陆铭初不放。
“抓到个小虾米。”陆铭初听见了那个光头平稳冷漠的声音，模糊又凶残地从楼下传上来，“去处理掉。”
**
江寂捡起地上的狙击枪，这枪他记得之前是架在窗口上的。很显然，在他陷入幻境的时候，肖卓曾经试图用狙击枪打死他，但枪被江寂拆了一个零件，肖卓根本用不了。
江寂从兜里把零件摸出来，装上去，接着他快速拆开狙击枪，检查细节以及填装子弹。
楼下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枪声震耳密集，江寂甚至还听见了机关枪的声音。
他记得第一层有几十个赌客，用机关枪，这些人会直接被打成烂筛子。能干得出来这种事的，是火焰军没错了。
之前就听说火焰军跟第一区某些权贵有关系，没想到会是神农白氏里的人。
神农白氏知道这件事吗？还是这就是他们授意的？
江寂一边想着，一边装好弹匣，他背起狙击枪，接着拿出高温灯，靠墙倒放。大概是为了节约成本，这赌场的地面上铺了大量木板，家具和部分墙体也是木板搭成。
就很好烧。
高温灯发出的的高温很快把木板烤出黑烟。
江寂看了一眼，接着他手心翻起，一团又一团的橘色火焰从他掌心里跳出，又被江寂扔向各处，包括肖卓的尸体，也被扔了几个火团。
木板被点燃，火舌一点点蔓延开，大火很快吞没了半个包厢。
江寂在汹汹火光里走出包厢，顺便往附近的包厢里也扔了几个火团。
要是有炸弹就好了，毁尸灭迹的效率更高。这赌场虽然用了很多木质结构，但主体还是钢筋水泥，并不会因为被火焰灼烧而垮塌，从而完全掩盖痕迹。
一边扔着火团，江寂一边往公共赌厅走。
陆铭初大致跟他说过暗道的位置，他打算走杂物间那条暗道。
木材燃烧的速度很快，暗红色的火焰很快熊熊烧起，滚滚浓烟在第三层里飞快弥漫，遮蔽视野。
第三层以下的人立马注意到了火势。
而江寂也在弥漫着烟雾的公共赌厅里，看见了被抓住的陆铭初。
第80章
陆铭初被抓住了脚腕,跌坐在地上，那只从阴影里伸出来的手很是诡异，好像是由另一种物质组成，看似坚硬,但刀又能插进去,只是他这手并不会疼，也不会因此松开。
挣扎了几下,背后突然亮起夺目的火光,高温的热浪一股一股地扑出来，陆铭初心脏一紧，急忙回头看去。
火势起得很快,橘色的火舌从包厢里舔出来，迅速点燃了隔壁包厢的门,浓烟弥漫而出。
陆铭初正担心着江寂，楼梯口那边就传来了危险的脚步声，他立马扭头看去,飞刀同时升空飞起,一半围着陆铭初,另一半则全部刺向了来人。
从第二层上来的是个蒙着半张脸的男性,紧握着一把黑色的□□，他开枪击落飞刀,同时枪口移动,连串的子弹直接射向陆铭初。
陆铭初撤下飞刀，试图往旁边躲,但脚被抓着,他只能在原地来回翻滚。
威力恐怖的子弹打在他周围的地板上，木屑翻飞,声响震耳。陆铭初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一刻，身体知觉都被吓没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打中。
很快，蒙脸男的弹匣打空，他一边更换弹匣，一边朝着陆铭初逼近。
陆铭初刚要翻身爬起来，忽然在混乱里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慌张抬头看去。
火已经烧得很大了，橘红的火光几乎映亮了半个第三层。江寂背光而立，凶猛摇曳的火光拉长了他的身线，陆铭初仰头看去，只觉得江寂的身影高挑锋利，携着股无声的压迫感。
江寂垂眸看了眼陆铭初，跳跃的火光落进他眼里，他眼珠既亮又冷。一眼之后，江寂收回目光，快走几步后，他手臂忽然舒展，扬手扔出匕首。
银白的匕首划出锋利的流光，瞬间击中蒙脸男的眉心。
不知道这一下里带了多少力气和杀意，陆铭初清楚看见那蒙脸男整个身体往后一仰，像是被子弹击中了，直接滚了下去。
陆铭初：“！”
江寂一步走到陆铭初面前，垂着目光冷冷的，他在看抓着陆铭初的那只手。
陆铭初张口，刚要简单说明，就见江寂取下背后上的狙击枪，枪口对准了陆铭初脚腕上的黑手。
“从现在开始，一下也不要动。”
陆铭初意识到了江寂要做什么，但没等他反应，江寂便扣下了扳机，狙击子弹从枪口里喷出，又在巨大的枪声里击中黑手，再穿透而出，擦着陆铭初的小腿，射进地板里。
一个旋涡状的弹洞出现在黑手上。
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枪声非常大，每一声都像是砸在陆铭初的灵魂上的巨雷，陆铭初的心跳快到极致，整个右腿僵硬又敏感无比，他能清楚感知到每一声枪响后，子弹擦着他肌肤飞过的刺痛。
只要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被打穿的就是他的腿。
七八声枪响后，黑手上全是弹洞，整个手变得破破烂烂，一缕一缕的黑气从弹洞漂浮出来。
陆铭初突然发现黑手的力气变小了，江寂同时停下射击，陆铭初抓紧时间，用力一蹬腿，终于摆脱了黑手。
江寂揪着他的衣领，单手把人拎起来：“去暗道。”
说话这会，楼梯口那边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步伐很快地朝着楼上跑来，从包厢里烧起的火势越发猛烈，高温火浪烤得人肌肤刺疼，空气里满是浓烟，呛得人睁眼都吃力。
陆铭初捂住了口鼻，转身带路。
这时，楼梯口人影忽现，传来大喊：“人在那儿！”
另一个人同时往前，手里那挺黑色机关枪被火光隐隐约约的描了出来。
江寂一边后退，一边开枪。提着机关枪的人瞬间被爆头，身体后倒，撞在同伴身上。
江寂退下弹壳，心里忍不住想，要是这时有颗炸弹就好了。
能把整个第三层全部炸成碎片。
火烧得越来越大了，掠过公共赌厅，火舌喷吐，距离江寂不足半秒，江寂感觉口罩都快被热度烤得燃起来了。
得快点离开。
江寂跟着陆铭初，走进包厢间的通道。
也在这时，通道墙壁的阴影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头，没有头发，五官模糊，仅有轮廓。人头正脸对着江寂，明明没有眼睛，却仿佛拥有视线。
他在看江寂，冷冷的，像是毫无感情的监控摄像头。
江寂与人头对视了一眼，随即他抄起狙击枪，一枪托重重砸在人头的鼻梁轮廓上。
人头轰地散成黑雾，又在通道的另一个地方重新浮现，用同样的冰冷视线，执着静默地打量着江寂。
江寂抬起手，两个篮球大小的火团分别在他的左右手上冒出，再被重重掷出。火团撞到在漆黑人头上，瞬间碎成流星，四溅落下，点燃通道。
陆铭初推开杂物间门，招呼江寂：“快来。”
公共赌厅那边不断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更多的火焰军从二楼上来了，但又被逼人的火势阻拦，无法轻易靠近。
进入暗道之前，江寂回头看了眼。
对面的墙壁上，立着一颗漆黑人头。江寂一路都在放火，附近也已经被点燃，火苗旺盛地升腾而起，即将烧到人头时，人头往旁边挪了一点。
不知道是怕热还是怕亮。
于是江寂对着人头竖起中指，人头模糊的五官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接着下一秒，一股火焰从江寂指尖升起，他随手把火苗扔在杂物间门口。
木门与杂物登时烧起，火焰冲天，掩住了江寂的背影。
**
赌场第三层彻底被火焰吞没了，火舌越过墙壁，飞快地往楼下几层蔓延，逼得身在其中的火焰军也不得不后退。
他们没带灭火的工具，也没有能熄灭火焰的超能力，面对灼人的火焰，只能束手无策的避退。
火焰军中间，站着个年轻的光头，他闭眼拧眉，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东西，表情变得很是阴沉。
火浪穿过天花板，缓缓延伸到第二层。
其中一个火焰军忍不住开口：“队长，现在怎么办？这些火，不会是就那个A级编造的幻境吧？我现在要退出去吗？”
李谦睁开眼，他的嗓音低沉浑厚：“不是幻境。”
那人很惊讶一秒后，立马愤怒起来：“妈的，我们是不是被算计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A级的精神类超能力者。”
他们昨天被神秘人通知，说今天会有一个感知加幻境编造的双系A级超能力者出现在第四区，让他们安排人，杀了这个A级超能力者。
接到通知的就是李谦，李谦原本不想蹚这趟浑水，双系A级超能力者不是那么好杀的，不论杀没杀成功，他们都会死很多人。
但父亲特地让他来了。
不过目的不是杀了这个A级超能力者，而是要给他灌下快乐水，然后绑架带走。
幻境编造的超能力很有用，尤其是在他们的行动里或是与联邦政府交手的时候，一个幻境展开，立马就能拥有优势。
现在他们火焰军的名声刚打出去，正是与联邦政府频繁交锋的时候，如果有了A级的幻境编造超能力，就是如虎添翼。
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他们现在有一个可以复制超能力的玩家下属。只要抓到了这个A级超能力者，就相当于火焰军拥有了两个能编造幻境的人。
也是因为知道对方拥有极高的幻境编造能力，他们才没有直接上三楼袭击，而是打算先占领赌场，然后慢慢耗。
李谦的超能力很适合打这场消耗战，只要时间足够，他就一定可以通过阴影分身，抓住目标人物并给他灌下快乐水。
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出变故。
李谦回忆起刚才碰见的年轻男人，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他没看见脸，只知道这个人身材瘦削修长，枪法精湛，而且有火系超能力。
最后还带了一个菜鸡同伴，就是这个同伴的超能力，李谦没能看见。
“队长。”火焰军属下再次开口，“火越来越大，我们现在撤退还是怎么？”
李谦阴着脸：“撤退，那个A级超能力者，恐怕已经死了。”
属下：“啊？”
“这么大火，要是没死，早跑下来了。”
高热的火焰已经蹿到了第二层，浓烟滚滚而来，不少火焰军都被呛得咳嗽不止。
李谦果然转身：“撤！”
**
暗道的出口在赌场侧面，废弃厕所的旁边。这边人迹稀少，靠着一片堆满垃圾的荒土，几百米之外就是用各种垃圾和金属搭成的散乱贫民窟。
根据江寂之前通过窗口俯视到的画面，贫民窟之外，便是神目教堂。
江寂跟陆铭初一出来就摘掉了显眼的帽子和头罩，然后快步绕开金来赌场。陆铭初对这一块非常熟悉，很快他就带着江寂，从另一家赌场的后门摸了进去。
这里面更加吵闹拥挤，里面的人忙于赌博，甚至不知道隔壁金来赌场已经烧起来了的事。
江寂对着陆铭初招手，等他靠近后，江寂在他耳旁大声道：“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这里面实在太吵，只能这样说话。
陆铭初摸了摸耳朵，点头说：“好。”
他带着江寂，穿过混乱疯狂的赌鬼，进了这家赌场里的卫生间。里面的环境非常糟糕，空气恶臭难闻，地面湿黏发黄，布满了层层叠叠的污垢。
陆铭初捂着口鼻，这里面实在太脏了，他怕江寂受不了，转头刚要说话，就被江寂抓着衣领，推进了隔间里。
里面空间很小，两人只能面对面站着。
空间狭窄，陆铭初很不自在，他想后退，又怕蹭到肮脏的墙壁。
“衣服带了吗？”江寂神色如常，他坦荡地脱掉了带血的T恤，“给我。”
陆铭初垂着眼，急忙打开随身背包：“带了。”
他低头把另一件黑色T恤递过去，江寂很快换上，脱下来的衣服，他直接从旱厕洞里扔掉，反正不可能有人去这种地方捞。
至于那把来历不明的狙击枪，江寂直接留在了起火的暗道里，没有带出赌场。
枪这东西，好用但也危险，并且大部分枪里都带着联邦的自锁和定位系统，如果联邦有所察觉，这枪就会变成定时炸弹。
穿好衣服，江寂换了个新的黑色口罩，最后戴上帽子，他准备离开。
“你现在回旅馆去，像平时那样活动就行。”江寂道，“以后如果有急事，你直接联系玩家张三，他会转告我。”
陆铭初紧张道：“你现在要回第三区吗？那个肖卓死了，你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江寂平淡道：“他不死我也会有麻烦。”
陆铭初哑口，他看着江寂的背影，忽然低声问道：“如果今天是我帮你杀掉的肖卓，你是不是就会……就会少很多麻烦了。”
江寂回头，认真地看着陆铭初：“当然了。”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鼓励陆铭初：“不过我相信你帮我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因为你是我们选中的队友。”
陆铭初忽然愣住了，心跳变得激烈，热血沸腾涌动，他道：“我会努力成长起来的！”
江寂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走出去后，他又绕了一小段路，回到了金来赌场。
整个金来赌场已经彻底被火焰吞没，附近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但火焰军已经离开了。
江寂挤在看着热闹的队伍里，他点开通讯器，先拨号给肖卓，然后又连续发了几条信息，从问肖卓在哪儿，到急切关心地问他现在怎么样。
当然，这些信息不会得到任何回复。肖卓已经死了，他的通讯器也被关机塞在了江寂背包的角落里。
装模作样地联系肖卓结束后，江寂开始上网搜索神农白氏联系方式，浏览一会，再改成特殊联合部。
结果很快出来，特殊联合部有一个崭新的网页，上面还详细介绍了什么是玩家入侵，以及玩家入侵所带来的危险等等。
江寂找到号码，然后打了过去。
“您好，这里是特殊联合部，请问您是有问题需要咨询，还是要举报玩家呢？”
江寂语气焦急，说道：“你们知道A级超能力者肖卓吗？他好像出事了……”
……
两个小时后，三辆黑色飞车从天空落下。
为首那一辆体积最大，类似商务车。车门弹开，先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性，个子很高，目测至少一七五，气质干练利落。
她下车后先看向了已经变成废墟的金来赌场，大火熄得差不多了，但余温很高，附近整片区域都热气灼人，但就算如此，也阻挡不了那些企图捡漏的穷赌鬼，他们成群地蹲在废墟附近，就等着温度降下去后好捡垃圾。
陆续又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下车，训练有素地散开行动。
一队人负责驱赶蹲守的赌鬼，另一队人负责降温和检查废墟，他们降温灭火是用的一种江寂没见过的无人机，会精准往下喷射类似干冰的白雾。
废墟的高温很快就降了下去。
江寂从散开的人群里挤出来，他刚要跟为首的女人打招呼，女人便转头盯住了他：“就是你打的电话？”
江寂点头：“是我。”
女人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喜怒，她极快的上下打量了一遍江寂，接着偏头，招手叫来另一个年轻的短发女性。
“带他到车上，我一会再问他话。”
短发女性点头应下，江寂被带进了那辆商务飞车。
短发女道：“你就坐在这里等着，白部长忙完就会过来问你问题，车里的水和营养剂你可以吃。”
江寂态度配合地说：“知道了。”
短发女就这样离开了，把江寂一个人留在联邦政府的车上。
江寂好奇地打量着车子内部，很宽敞，内饰整体为干净冷冰银白色，座椅后面带有一块屏幕，而此刻，明亮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江寂的个人资料。
“姓名：江寂。”
“出身：第四区。”
“公民等级：十岁前为无身份者，十一岁时纳税升级成为三等公民，二十二岁（二十天前）降级为无身份者，十三天前补税升级，成为三等公民。”
“能力：D级力量系超能力者（十三天前登记觉醒）。”
“……目前于第三营养液厂任职保安，无其他特殊记录。”
“备注：该公民轨迹与玩家降临时间高度重合，需重点排查。”
资料内容很多，但江寂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秒，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他在车里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最后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起来。
金来赌场废墟。
白芝垂眼看着通讯器上的画面和数据，都是关于那个江寂的。飞车座椅连接了最敏锐的测谎系统，能探测出被测试者的每一个情绪波动。
但从数据结果上来看，这个江寂的反应很平静，没有做贼心虚的慌乱，在见到屏幕上的身份资料时，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看都没看几眼。
看来是不识字，就跟大多数第四区居民一样。
关掉江寂的数据，白止点开了另一个页面，是一副定位地图，上面有一枚跳动的红点，而那个红点的位置，就在这里。
这个红点，是植入在肖卓身体里的定位。
“部长。”短发女轻声道，“肖卓队长真的死在这里了吗？”
白芝点头，面上仍旧看不出喜怒：“除非他找到了安全取出芯片的办法，不然就是死了。”
短发女有些不敢相信：“他可是A级超能力者，他的幻境连您都中招过，怎么就……”
白芝对自己被算计过的事并不在意，她道：“大概是阴沟里翻船，以为自己是A级，不会有事，结果被人算计了。”
短发女顿时看向商务飞车，小声道：“会是那个江寂杀的吗？”
白芝没立马下结论，不过她内心倾向于相信不是他，因为这个江寂的表现实在太淡定了。但根据前几天监察部那边上传的检测评估结果，显示这个江寂心理素质一般，看似沉稳，内心谨慎且胆小。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在杀完人后还贼喊捉贼的。
而且一个D级，再怎么越级，也杀不了A级超能力者。
“先找肖卓的尸体。”留下这句话，白芝走向商务飞车。
她上车时，江寂正在吃车内营养剂。跟第四区和第三区的都不一样，这车里的营养剂，竟然是鸡肉味的，而且不是那种劣质的合成肉味，而是浓郁天然的肉味。
“做个自我介绍吧。”白芝直击主题，“我姓白，是特殊联合部部长。”
跟神农白氏一个姓。
江寂也报上了名字。
白芝点头：“所以你跟肖卓是什么关系？”
江寂想了想，他很诚恳地说：“我们即将成为上下级关系，他一直想带我去第一区，因为我枪法还不错，他想培养我。”
白芝多看了几眼江寂，问道：“你枪法好？”
江寂谦虚道：“应该还算好吧……测试完后，第一区有个地方想带我走，但厂长没同意。”
白芝道：“厂长为什么没同意？”
江寂就看了看白芝的眼色，说道：“因为他怀疑我是玩家，是我陷害了他儿子，让他儿子变成了玩家，最后被抓走了。”
白芝观察着江寂：“你似乎并不生气。”
江寂茫然：“生气什么？”
白芝：“生气你被怀疑成了玩家。”
江寂笑了一下：“其实我对玩家并没有概念，只知道第一区在抓他们，说是很危险。”
白芝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扫过江寂的实时检测结果，仍旧非常平稳，没有说谎。
“你为什么跟肖卓出现在这里？”她问了另一个问题。
于是江寂把自己休假，然后肖卓一起出来，并且约定练枪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表示，自己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这里就已经烧起来了。
说着，江寂停顿片刻，道：“听说，是火焰军干的。”
白芝神情镇定地点了点头，路边的围观群众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白芷相信火焰军的确来过这里，并且进入了赌场。
至于是不是他们杀了肖卓，白芝持保留意见，因为她找不到肖卓被杀的理由。
“你们厂长知道肖卓死了吗？”
江寂一惊：“肖卓死了吗？”
白芝皱眉看着他：“不是你通知的我们吗？”
江寂喃喃道：“我只是联系不上他了，还以为……以为只是联系不上了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
白芝道：“既然你们厂长还不知道肖卓死了，那一会你带我去见你们厂长，我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
江寂轻声道：“我觉得厂长可能……”
白芝：“什么？”
江寂改成摇头，非常明显地硬生生拐了话题：“我觉得厂长肯定会很伤心。”
白芝盯着江寂，太明显了，这个江寂有话藏着掖着没说。
“部长。”车窗被人敲响，“肖卓的尸体挖到了。“
白芝应了一声，让江寂继续在车里等着，她下车去处理尸体的事。
江寂靠着车窗，远远看向那边。
大火把肖卓的尸体烧成了漆黑的一团，皮肉焦脆，什么身体特征都分辨不出来了。让白芝他们确定身份的，是肖卓脑子里的芯片。
白芝让人把尸体送到特殊联合部安检，而她带着短发女，回到车上。
短发女驾驶着飞车，朝着第三区飞去。
白芝就坐在江寂旁边，她抽了一张湿巾，缓缓擦拭着手指，对江寂说：“我不熟悉你们厂区，一会你带我去见你们厂长，正好我有几个问题……”
她目光对上江寂的眼睛。
“想当面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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