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陵园
早上明明骄阳当空,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天上的乌云渐渐聚集,在天上翻涌。路上的行人对江林市变化无常的天气见怪不怪, 或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雨伞,或是加快脚步快些回家。
被带出医院的柳弘济坐在车里片言不发,但双眼暗中观察着车窗外的环境, 见警车经过警局却没有停下,默默抿唇疑惑。
前路越来越偏,却并不荒凉,偶尔能见其他车辆经过, 直至警车缓缓停下,柳弘济才明白这些警察要带自己来哪里。
“带他下车。”陆销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柳弘济, 打开车门从后备箱中抬出折叠轮椅, 在车门边打开。
柳弘济双脚发虚, 被坐在他两侧的警员从车里抬了下来,放在轮椅上绑好束带, 以防柳弘济趁机逃跑。
陆销弯腰检查了一下束带的牢固程度,故意拽得更紧了一些,微笑说:“柳医生,我们的服务还不错吧。”
可柳弘济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陆销却很有耐心,松开轮椅的固定锁,给季彻递了个眼色后,推着柳弘济缓缓走入陵园。
季彻慢步跟在陆销身边, 到了岔口帮忙指路。
连绵的细雨落在身上, 没什么凉意,却带着闷涩的泥土味, 三人没有打伞,仿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散布。
但柳弘济很清楚,警察带自己来的目的绝不简单,陵园的墓碑林立,但没年没节的,平时来这儿的人并不多。可他进来的这一路上,工作人员、扫墓人,甚至是正在办理丧葬业务的人都比平时多上很多。
警察这是觉得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带他来这儿给他制造逃跑机会,然后抓个现行吗?他低声呵笑,暗讽警察的手段太过拙劣,
陆销知道柳弘济露出这副鄙夷的表情是因为想到了什么,热心解释了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逃出警察视线,就是你自己从这儿跑出陵园都难。”
柳弘济闻言表情一僵,沉下心斟酌警察的用意,又被推了一条路,他才反应过来:“你们想拿我做诱饵?”
陆销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听到季彻说他们到地方了,渐渐慢下脚步,调整柳弘济的方向,让他面向墓碑。
季彻默默观察着柳弘济的神情,只看到了疑惑和思考之色,不见任何愧疚,摇了摇头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指着面前的墓碑对柳弘济问了句:“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柳弘济看了眼碑上的文字,冷着脸没有回应。
季彻视线下移,停在了文件夹第一页的档案上,“他是四个月前在人民医院去世的病人,男,76岁,他的儿子曾在‘天使互助会’上发帖,称父亲年轻时四处打工赚钱,落得一身的伤,辛苦了一辈子拉扯他长大,现在还没享到清福,就中风瘫痪,身上的旧毛病全都冒出来,折磨得老人生不如死。作为儿子,他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遭受痛苦,所以希望得到‘天使’的帮助。于是,老人在帖子发布的第四天,就突然离世了,原因仅仅是和儿子吵了一下,一时没缓过来。”
柳弘济闻言转了转眼球,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墓碑贴着的照片上。
“看来是想起来了。”季彻取下第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的膝盖上,“医生说你刚平静下来,反应会比较迟钝,所以我特意加大了字号,看看吧。”
柳弘济静坐着没有低头,只是目光朝下瞧了瞧,没有拿起文件,明摆着是不愿意配合警察的安排。
他的漠视在季彻面前掀不起任何情绪风浪,季彻轻呵了一声,缓声慢述:“警方联合三甲医院专家及卫健委同志重新复盘了人民医院这半年的死亡案例,结合‘天使互助会’上与‘天使’有交流的帖子,锁定了近二十起异常死亡案例。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经调查发现,老人儿子陈某发帖的内容与事实情况并不相符。陈某好赌嗜赌,为了赌博欠了不少外债,高利贷催到了他家门口,要挟陈某三天内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陈某找父亲借钱遭拒,大吵了一架,把老人家气到中风。随后不知悔改,拿走了父亲的银行卡,取钱补自己的窟窿,奈何还是没有还完,于是陈某打起了父亲房子的主意。”
季彻注意到柳弘济不敢置信地皱了皱眉,示意他看看那份文件,“警方找到陈某的时候,他正窝在自己家里,登着澳门买马的界面。我们把人带回警局,出示了街坊见过高利贷上门讨钱这件事的证词,与银行提供的账单流水、取款监控等证据,嫌疑人陈某对捏造事实、谋害生父一事供认不讳。”
季彻简明扼要地说完陈某的案子,转向陆销又指了个方向。
陆销乐意被季彻驱使,二话不说地推着柳弘济前行。
“女,34岁,丈夫发帖称妻子是高龄产妇,意外流产后得了抑郁症,想尽各种办法寻短见,进了好几次医院,他觉得妻子这样太痛苦了,所以想请‘天使’帮忙,让她平静地离开。被带回警局后,丈夫主动承认是他觉得妻子这样跟疯子似的很讨厌,还不如等她死了,再找个年轻的。”
“他,男,42岁,告诉你的是肝癌晚期,不想让家人负担自己的医药费,其实是想利用你。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妻子,准备在死后,让妻子敲诈医院和你,借机得到赔偿金。这件事之所以没有传开,是因为他的妻子觉得这样不好,没有主动报警是想留给丈夫最后的体面。”
“……”
季彻手里的文件越来越少,不管柳弘济看不看,全都摞在了他的腿上。
跟着季彻的指示,陆销继续推着柳弘济前行,他们走到了陵园一角,这个位子有些偏,墓碑看着也比其他人的小,碑上贴着的照片来自一个四岁的孩子。
陆销注视着照片里的孩子,沉声说:“这孩子是两个月前走的,生前我见过。当时我的同事全身烧伤住在烧伤科病房,我们去探望时,无意中看见这孩子半个身子被缠着绷带,却不哭不闹地坐在床上,见到我们的时候还会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问了以后才知道,是家长照顾得不小心,将热水壶放在矮处。孩子因为好奇,把水壶拽了下来,滚烫的热水直接浇到了孩子身上,事发后父母也没有及时就医,用土方子给孩子敷药,至少伤口感染了才来医院。”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孩眼睛大大的,很是明亮,笑起来还有很好看小梨涡,会对病房里的人打招呼,换药的时候没忍住疼哭了,但在结束时还是会对护士说谢谢。
后来听说那孩子还是因为感染的问题不幸离开了,老欧和他们几个还因此遗憾过。
“这孩子死于感染性休克,责任医师认为她的伤还有康复的可能,就算恶化也不会这么快,觉得事情有蹊跷。但其父母表示不会追究院方责任,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转世投胎。”
季彻说着,从文件夹中抽出了最后一份文件,“但是柳弘济,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当时又怀孕了吧。夫妻俩觉得孩子就算救回来了,一个女孩子体表有40%的烫伤疤痕,越长大这个伤痕就会越明显,将来肯定很难看,以后嫁人都不好找亲家,所以才想放弃。”
“不管是你还是那对夫妻,你们有谁问过孩子的意见?她那么坚强,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这个‘天使’却做了什么?”季彻紧盯着柳弘济发出质问,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在了柳弘济腿上。
这些文件只是警方手里的一部分,因为这几位死者都安葬在这个陵园,与家属沟通后征得同意了,才把柳弘济带到了这里。
柳弘济难以置信地瞪目,明明只是几叠薄薄的档案,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柳弘济坚信自己不会出错,戴着手铐的双手抓起两份文件确认警方所说的是否有错。
文件记录着警方核实案件的过程与部分证据,以及被抹去姓名的证人证词,与季彻所述无差。
“不可能,我明明是帮了他们……”柳弘济的手逐渐颤抖,胸口憋着一股气汇聚成团,堵得他近乎窒息。
陆销捡起从柳弘济膝盖上话落的文件,轻掸去上面的尘灰,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朋友,话语带着浓浓的遗憾,“柳弘济,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作为医生你本该治病救人,却因为困在自己的阴影里就去左右别人的生死,从医生成为刽子手,你怎么敢说自己是天使?”
柳弘济咬紧牙关,屏息嘴硬道:“不,我没有错,我是在帮他们。没有人比医生更清楚生病的痛苦,我让他们生命的尽头平静地离开,难道不对吗?”
陆销一把抓起柳弘济的左手,指着他肘窝的针眼,质问:“这样就不痛苦吗?被毒|品麻痹神经,无法求助不能动弹,只能慢慢等死的感觉,难道就更好受吗?”
陆销调整轮椅的方向,让柳弘济看到更多的墓碑,“看着他们。他们因为你遭受了额外的痛苦,你现在也经历过了,还觉得自己没有错?明明有的人还有生的希望,明明有的人还想活着,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你不是天使,也没有人能凌驾众生之上。”
柳弘济双手攥紧,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病患从墓碑里走出来,他慌忙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前方。他企图逃离这里,可手铐和束带将他牢牢地绑在轮椅上,逼迫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没错!我没错。我、我真的……错了吗?”
第92章 演戏
柳弘济掩面久久无话, 随着释然地仰头叹了一口气,再没有挣扎的意愿,靠着椅背闷声说:“八年前我还在国外进修的时候, 参加了一场有关人体激素的研讨会,在会上我认识了一个人,我们聊得很愉快。我不想看着病人痛苦离世, 他也觉得一个人在病痛中安详的死去是一件好事,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开始着手研发一种能够抑制他人痛感神经,提高愉悦程度的药物。”
诉说着, 他的表情逐渐悲痛与委屈,抬首注视着面前的警察, 语气诚恳地说:“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研究医疗试剂, 没有想往毒|品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那东西是毒|品,我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陆销, 请你相信我,其他我都认了,可我真的没有参与制|毒|贩|毒!”
陆销审视着柳弘济,神情缓和了许多,顺势询问:“是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多少有点了解,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应该配合警方。所以告诉我, 你现在和毒贩还有没有联系?用什么办法联系的?老实交代,我也好和帮你争取宽大处理, 对不对?”
不远处的警员听到陆副队似乎轻信了柳弘济的话,想上前提醒,却注意到一旁的季警官对他默默摇了摇头,警员瞬即反应过来陆副队这是故意的。
柳弘济踩着陆销给的台阶走下,真诚地回答道:“联系是有的,不过我是通过一家叫做寻野农家乐的店,找他们的店主徐文徐武两兄弟,让他们帮忙传消息。”
“传什么消息?”陆销问。
柳弘济回答:“给我这些试剂的人让我帮忙记录不同人的起效时间和心率变化,做医学数据参考,我就是用这些数据和那个人换试剂的。”
毒|品对病人的效果和普通人的效果差异巨大,Nott要这个数据做什么?
陆销挑了挑眉,问:“那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柳弘济摇头答:“不知道。”
“还有其他能告诉我们的吗,你目前提供的线索可能不太够。”陆销看着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装作自己在很努力地帮柳弘济想办法。
柳弘济愧疚地垂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一低头就看见膝盖上的文件,终是没忍住泪水,面对着自己造下的罪孽致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季彻唇线平齐,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回首看向驻守在陵园门口的警员,见对方摇头示意没有动静,季彻更觉察不对劲,冷声制止了柳弘济的哀哭,问:“你为什么叫我红绳?你既然知道我的这个名字,不可能不知道给病人的东西是毒|品。和你有联系的人,是不是Nott?”
哽咽的哭声骤停,柳弘济的悲伤收放自如,发出沙哑怪异的笑声:“呵呵。”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未干,却挂上了肆意的笑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Nott没少和我提起你,他说他挺想你的。”
陆销顾不上吃味,因为他品出了其他异常。柳弘济能拿到完成度这么高的“Evil”,说明他在贩|毒团伙中的地位要高于钱德隆、贾忠、李家平等人,所以之前他认为把柳弘济带出来,毒|贩必然有所行动,可现在陵园风平浪静。
但这也佐证了另一件事,柳弘济落到警察手里,在毒|贩的计划中是必然发生的。
柳弘济先是卖惨装可怜,被拆穿后立即露出真面目,也就是说他一直很清楚调查自己的不是什么派出所民警,而是缉毒警察。
可是柳弘济必然出现的理由是什么?配合他们演戏的目的是什么?
陆销沉思良久,倏地抬眸质问:“你刚才其实就说了两件事,一个是中间联系人徐家两兄弟,另一个说自己是被误导,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毒|品。现在看来,后者显然是假话,那么徐家两兄弟呢?”
柳弘济微笑:“你猜啊,陆警官不是很聪明吗?我相信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答案的。”
“所以农家乐是陷阱,你故意在包里放线索,引导我们走进圈套!”陆销恍然大悟,怒气上头地一把抓住了柳弘济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季彻连忙掏出电话打给留在警局的谈竹,“喂,谈警官,你在办公室吗?”
谈竹:“在啊?怎么了?”
“高警官和胡警官回来了吗?”季彻语速加快。
谈竹伸长脖子,往对面的位置看了一眼,回复道:“没有啊,他们昨天傍晚走的,到现在没回来,我以为他们出任务去了。是出事了吗?”
季警官不会无缘无故地问高小柏和胡衡的下落,谈竹敏感地意识到了有问题。
季彻拧眉,当即表示:“马上锁定他们的位置,让队里其他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谈竹虽然还没问出原因,但已经有所行动,调动队里剩余警力出发找人。
她快速敲击键盘,试图寻找高小柏和胡衡的位置,却迟迟无法锁定,在对讲机中呼叫了两人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她的情绪愈发慌张:“找不到!季警官,怎么办啊!”
季彻也跟着有了急色,“继续找,不能放弃,有线索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和你们副队。”
谈竹:“好。”
他们的对话全都落进了陆销的耳朵里,他怒瞪着柳弘济,再次质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看外面的动静,还不明白吗?你现在落到警察手里,Nott他们根本没打算来救你,配合警方才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
柳弘济面色从容地欣赏着陆销的慌乱,可不论对方怎么问,他都微笑不语。
陆销紧咬牙关,怒声喊来警员:“把他带回警局,让林诺好好审,我就不信什么都问不出来!”
“是!”警员从没看见陆副队发这么大的火,连忙接手柳弘济的轮椅,把人退出陵园,带上警车回警局。
陆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双手插兜,微微歪头对身边的季彻说:“我记得你父亲的墓碑也在这里,顺道去看看吧。”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见他已经恢复常色,仿佛不久前狰狞的模样是他看错了。
他问道:“徐家两兄弟有问题,高小柏和胡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你不着急吗?”
陆销抽出手,抬腕看了眼时间,“急,但鱼还没咬钩,我们暂时还不能动。”
季彻的呼吸沉重,也看向了陵园的出口,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说他们会相信吗?”
“不知道,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陆销一字一顿,眼神坚毅。
季彻移开目光,朝陵园后方望去,“陪我去看看他吧。”
“你等等我。”陆销话落,快步跑向自己的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捧菊花递给季彻,“我们走吧。”
陵园深处静谧非常,碑林笔直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仿若他们依旧伫立这里。
两人并肩走进烈士陵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他们循声望去,见一位老奶奶正弯着腰,在每个墓碑前都放上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
“奶奶,你在做什么?”季彻上前躬身询问。
老奶奶的耳朵不好,直到季彻靠近才发现有人来了,她的笑容灿烂,从框里拿去两颗苹果擦了擦,递给了也来探望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也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谢谢。”季彻有些受宠若惊,但考虑到老奶奶可能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于是再问了一遍,“奶奶,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为什么给每个墓碑都放了苹果?”
老奶奶看向旁边的墓碑,慈爱地轻抚着上面的名字,笑着说:“我的儿子也是一名警察,十六年前牺牲了。领导说因为不方便,所以没有给我儿子立碑,怕坏人在我扫墓的时候找上我,说我要是被他们报复了,我儿子一定会不安心的。”
老奶奶说着,脚步蹒跚着走向了下一个墓碑,从框里又拿出一颗苹果放下,“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也不想找了。因为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
人活着一世,总会惦念着什么,这些已经长眠的孩子生前心里牢记着老百姓,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就是这些孩子替他们这些人冲锋陷阵。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到底安葬在哪里的,因为他们其实都一样。
季彻郑重地向老奶奶鞠了一躬,“谢谢。”
老奶奶摆手回绝,“瞧你这孩子,哪用这么客气。”
季彻笑着看向角落的墓碑,碑前也放了一颗苹果。他缓步走向了它,弯腰将手里的花放在苹果旁边。
这个烈士陵园中,有部分墓碑没有名字,没有照片,他父亲的碑就是其中一个。
“我好像没有正式和你谈过我的父亲。”季彻注视着墓碑,对身旁的陆销说。
陆销轻应了一声,其实季彻父亲的事,他从季阿姨口中听到了一些,但他还是想听季彻说。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人说父亲的职业是护林员,因为制止偷猎的人,才不幸遇难。但我发现前来送殡的叔叔们丧服底下穿的是警服,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我父亲的碑是我以前偷偷跟着我妈过来才知道的,从那时起我就隐约猜到我爸的职业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伟大。”
季彻蹲下|身轻抚着墓碑,似乎透过这块冰冷的石头,看到了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
陆销也跟着蹲下,轻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知道叔叔是缉毒警的?”
季彻转头看向陆销,“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被外派去江龙市协助调查时遇到的杜局吗?”
第93章 使命
“五年前, 江龙市?是那个入室抢劫,女主人被惊醒后,歹徒残忍杀害一家五口, 连夜逃离江林前往江龙的案子?”
因为这个案子过于残忍,陆销对此印象十分深刻,季彻一提, 他马上就记起来了。
见季彻点头,陆销紧接着问:“我记得嫌疑人落网后,你没和我们一起回去,突然说要去拜访前辈。原来, 那位前辈是杜局?”
季彻颔首应声:“没想到你还记得。”
苍松沿途驻守这里的亡魂,撒下的阴影乍一看好似人形, 两人有意避开地上的树影, 顶着烈焰慢行。
季彻回忆着过往, 平缓地说:“其实入警后,我就知道我爸的职业了, 但他当年经历过什么,我一无所知,可我又不知道该去问谁,直到去江龙市协查时遇到了杜局。我记得他,他曾在我爸的葬礼上出现过。为了了解真相,我私下找到了杜局,发现他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说我的父亲是在当年对霍良罡的围捕行动中牺牲的。”
陆销微怔, 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所以你五年前接受卧底任务,其实还有你父亲的缘故?”
季彻坦然地回答道:“是, 我爸没做完的事,我想替他完成。”
除了作为人民警察的使命,他也始终谨记自己还身为人子。
陆销见季彻神色认真,也跟着颔首附和:“你说得对,先辈们没有完成的使命,我们作为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但拔钉破冰不是季彻一个人的责任,他和其他奋战在一线的缉毒警察同样愿意承担。
“嗡嗡——”
陆销话音才落,就感到口袋里手机发出震动,拿出手机将来电提醒也给季彻看了一眼后,才接听道:“喂,我是陆销。”
电话那头的人背景音嘈杂,隐约还有救护车经过的鸣笛声,“陆销,胡衡受了伤,已经送去医院了。”
陆销拿着手机的手攥紧,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
季彻没有打扰陆销接电话,默默抬手指向陵园门口,示意他们现在就出发赶去医院看看。
可他才走两步,突然觉察自己的手机也有来电震动,看清打给自己的人是谁后,将屏幕转向陆销给他看了一眼,旋即走到一边接听电话,“喂,谈警官。”
“季警官,副队在你旁边吗?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一直是占线,麻烦你也和他说一声,赶紧来人民医院一趟。”谈竹疾跑着,说话间时不时穿插几声“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听着似乎正在从人群中穿过。
陆销言简意赅地结束了电话,缓步走到季彻身边,默默摇头暗示。
季彻瞬即意会陆销的意思,佯装惊愕地回应道:“怎么了?谁出事了?”
谈竹急声:“有人找到胡衡了,他现在人在医院抢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护士掰都掰不开,我怀疑是胡衡想给我们传递什么信息。季警官,你们还是快点来一趟吧!”
季彻当即应声:“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他之前并不清楚陆销和杨队的打算,只是大概猜到他们准备假意俯低,意在降低对方警惕心,但在前不久明白了柳弘济的意图后,他瞬间想通了警方的计划。
因此他也赞同陆销之前的说法,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两人默契地相视颔首,慌张着神色大步跑出了陵园,上车奔向医院。
***
频闪的灯光晃眼,躺在担架上被推进抢救室的胡衡紧紧皱着眉,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张餐桌上。
坐在对面的高小柏朝后厨瞧了眼后,似乎看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收回目光举杯和胡衡碰了一下,“小福,哥哥我是看着你一路过来的,你说自己没多大本事,什么都比不过别人。你小柏哥也这么觉得的!”
他畅笑了一声,在胡衡恼怒前赶紧补充道:“但是小福啊,你是咱们队里年纪最小的,暂时的落后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这样。哥哥们都觉得你很勇敢,做事也有主见,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哥哥相信你只要好好干下去,早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
说至末尾,顾及到场合不适宜,他没有继续下去。
“你怎么突然聊这些?”胡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到高小柏是往后厨看了一眼后才这样的,想转头一探究竟。
便听高小柏小声制止:“别看,继续吃饭。”
“怎……”胡衡刚想问到底怎么了,忽感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扯自己。
他暗瞥了一眼高小柏,注意到他的手此刻就在桌子下面,于是默默在桌下回应了高小柏。
紧接着他就感到有什么柔软却皱巴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
胡衡轻轻揉了揉,反应过来手里的是他们刚才摸过菌菇后擦手的纸。
他对此惑然,高小柏怎么这个时候把证据给他?
高小柏面不改色地夹了片松茸送进嘴里,低声说:“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等会我喊三二一,你马上跑,千万别回头,一定要把证据带回去。”
胡衡惊诧,他们刚才表现得明明没有出错,徐武看起来也像是相信了的样子,他们为什么还是暴露了。
“你确定没看错?”
高小柏紧抿着唇,时刻留意着后厨的动静,低声解释:“我刚才听到徐武的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他看到短信后就进了后厨,然后我就偷看到徐文正从小窗口盯着我们,看起来别有用心。小福,记住我说的话,带着证据往外跑,不要回头,更不要管我,明白吗?”
“不行,我做不到。”胡衡紧攥着高小柏塞给他的纸团,说什么都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同伴。
高小柏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夹给胡衡,“全都留下的话,谁把证据送回去?放心吧,你小柏哥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副队叮嘱过的,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他的话越说越急,因是余光注意到徐家两兄弟已经从后厨出来了,正在朝他们走来。
胡衡默默摸向藏在腰后的枪,却注意到高小柏朝他摇了摇头。
高小柏缓缓放下筷子,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果汁,放在了桌上,轻声数道:“三。”
“二。”
时下已经入夜,农家乐里的客人就剩他们这一桌。
徐武不再假装和善,手里的菜单和点单本不见,双手揣着兜朝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的徐文连伪装都觉得没有必要,手里明晃晃地持着剁肉刀。
徐武的双手从口袋抽出,两支甩棍顺势甩出,阔步冲了过来。
在两人逼近的瞬间,高小柏捧起滚烫的菌菇火锅朝领头的徐武身上砸,紧接着掀翻了餐桌,冲着胡衡高声:“跑!”
把证据带回去!
这句话如罡风一般驱动着胡衡的双腿,用尽全力冲出餐馆,上车企图逃离这里,可他上了车才发现他们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剪断了引擎线。
他不敢耽搁时间,不敢回头,连忙下车跑进密林隐藏身形。
他的身前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杂乱的打砸声与痛击血肉的闷响。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看到身后有手电光打来,一记闷棍下一刻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黑暗中努力躲避着强袭,拼尽全力寻找一个脱身的时机。
眼前虽然昏暗不清,但听脚步只有一个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拖到另一个人也赶来,他恐怕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胡衡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又挨了几下,大致摸索出对方的路数,暗暗盘算着对方下一次会打他哪儿,先一步做了准备。
在徐武的棍子又一次砸向胡衡时,棍子被人强行握住。胡衡顺势侧身奋力肘击,听到对方发出吃痛的闷哼声后,没有继续与对方缠斗,拼了命地往外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数不清被徐武截住了几次,身上的伤口如锁链一般拖累他前行。
他的手机刚才遗落在餐馆,全凭着从警这些年对江龙市道路的记忆往人多的地方跑。
看到前头有人经过,胡衡终于看到了希望,拼力跑上前请求道:“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报个警。”
“可以……”男子正要答应,但当他看清和自己说话的人是什么情况,又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瞬间不敢出头,连忙摆手后退跑开。
看着希望被人当面砸碎,逃了一路的胡衡双腿瞬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徐武捂着身上的伤逐步逼近,他的身后是赶来的徐文,昏暗的路灯下,两人的树影被逐渐拉长,覆盖在了胡衡身上。
“妈的,还想跑?”
徐文大步超过了弟弟,紧握剁肉刀冲上前,举手对着胡衡的头就要劈下去,意图立刻夺走眼前这个碍事的警察性命。
倏地,一个扫把横在了他们之间,扫把的主人强行把胡衡护在了身后,哆哆嗦嗦地对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两人威胁道:“我已经报警了,走开!”
徐文定睛一看,见拦在他面前的是个穿着环卫工人制服的佝偻老人,顿觉好笑地嗤声:“滚!不长眼的老东西。”
老人不肯走,死死护着身后的年轻人,他一把老骨头了,没几年好活,可年轻人还有大好光景,不能折在这样的坏人手里。
“孩子别怕,躲在爷爷身后。”
胡衡含着泪摇头,他已经看着高小柏为他牺牲了,他不能再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
这里是市区,警察很快就会赶来,他要送的证据在警察抵达现场后一定会被发现,那也算是送到了。
想到这些,胡衡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您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如果可以,请您把我的躯体送回警局。”
与此时,一声警笛鸣声在临近清晨的静谧街道上响起,紧接着便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徐文想快速了结了胡衡,却被身后的弟弟拉住。
徐文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撤吧。”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在熟悉的警笛下,胡衡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卸下,他脚步虚浮地转向老人,诚恳感激道:“谢谢。”
话音刚落,支撑着胡衡到现在的气力被瞬间抽离,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后仰坠地。
证据……一定要把证据送回警局……
胡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脑海中的声音如钟鸣,时刻提醒着他的使命。
他总觉得自己还在黑暗里逃命,可怎么都跑不出迷雾。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福,我是陆销,你的任务完成得很优秀。剩下的交给我们,你好好休息吧。”
第94章 地图
“陆副, 你们现在回队里了吗?”
戚春亭带着资料袋走出物证科,瞧了眼时间,估摸着陆销和季彻他们从医院回来的路程, 打电话询问。
她的步伐生风,身上的白大褂衣角轻轻扬起,映着天上的月光。
“我们刚到警局, 在停车。”季彻的声音从陆销的号码传出,没多久就拔高了些声调,“我们在这儿。”
戚春亭拿着手机朝门口望去,见季彻才从车上下来, 朝她挥了几下手。
“咱回办公室说。”戚春亭攥着资料袋,伸出个大拇指, 朝楼梯方向指了指后, 率先上了楼。
“戚警官说了什么?”陆销下车向季彻走来, 接走他递来的手机问。
季彻抬头向楼上二队办公室看去,转述道:“她让我们上楼说, 可能是物证发现了什么。”
“上去看看。”
陆销话没说完,拔腿向楼梯跑去,倏然慢下脚步,回头正想嘱咐腿上伤没好全的季彻可以慢点走,他先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季彻健步如飞地超过了陆销,甚至有余力说:“你怎么愣着?我先上去了。”
他的伤是没好全,但已经不影响日常行动了,陆销伤得那么重都不在意, 他大多时候也没太注意这回事。
陆销哭笑不得, 快步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大门。
“戚警官, 你是找到线索了?”陆销率先问。
闻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聚了过来,紧盯着站在大桌边的戚春亭。
戚春亭点头,将资料袋中取出一份报告递给陆销,随后对其他人同步当前发现:“我们对警员胡衡带回的两份样本进行了物质鉴定,纸巾本身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纸巾中包裹着的东西有些可疑。”
她说着,从资料袋里拿出两个物证袋,其中可见胡衡带回来的两个纸团。
陆销问:“是土样吗?”
戚春亭怔了怔,只以为是陆销之前看过胡衡带回来的证据,并未感到太多意外,点头确认:“是的,我们在两张纸上都找到了擦拭痕迹和指纹碎片,应是有人摸了什么后,在纸上擦了一下。指纹碎片和胡衡、高小柏他们都能对上,至于这个痕迹,其实就是一层泥土。”
“我想说的可疑之处,就是这两份土样,它们的特征不同。样本一为红壤,PH值为5.9,在其中有些枯叶碎片,通过成分和纹路比对,我们确认是滇南松。”戚春亭说着,拿去了另一份样本,“而样本二的PH值为4.2,土壤湿度会更高,只有极少量的滇南松碎片。也就是说,这两份土样是从不同地方采集的。”
“不同地方?”陆销低声复述了一遍,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从抽屉中拿了份江林市周边的山域放大图,“这是我从杨队那儿顺来的。”
他刚要说话,感到手机传出的震动后,浅道了声:“稍等,我接个电话。”
而后,他暂走出办公室接听。
季彻默念着戚春亭刚才提到的数值,轻步走到了一旁,垂着头敲击屏幕,百度出了一串号码拨通,“喂,是林业局吗?”
山域图全部摊开时,甚至超过了办公室最大的方桌,众人围在地图边,既茫然又觉得离线索很近。
谈竹困扰地站在一旁,“天眼看不清山脉深处,更别提这么大片山域,找两个土样了。”
“要不咱去山里挖土,带回来一个个分析?”林诺挑着眉说,听到同事嫌弃的唏嘘声,笑着说,“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这么干嘛!我刚才听到季彻给林业局打电话了,趁这个时间和你们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陆销将手机揣进兜里,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沉声说:“医院那边说小福刚才清醒了,说……小高被徐家两兄弟带走,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林诺瞪目噤声,不再插科打诨,严肃表情地说:“胡衡带回来的样本是哪儿来的?”
陆销言简意赅地说:“从徐家两兄弟开的农家乐餐馆里。”
“也就是说,这个土样代表着徐家两兄弟的行动路线,你想通过它们锁定徐家两兄弟的位置?可是这不对啊,你既然知道农家乐是他们的店,为什么还要找他们的行动路线?”常年的审讯经验累积,使得林诺的反应极快。
陆销掩去部分暂时不能说明的内容,解释道:“柳弘济在新型毒|品的研发上有着一定地位,他交代自己获取Evil成品的方式是通过徐家两兄弟,那徐家两兄弟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的农家乐获取部分食材需要上山,名头上是挺合理,但合理之下会不会藏着什么?目前我只是推测,通过找到他们的行动路线,我们或许能摸到他们与毒|贩的交易地点。”
林诺顺着陆销的阐述理清了思路,“所以,找到徐家两兄弟,说不定就能找到小白了?”
可他总觉得中间还少了一环,而且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奈何他左思右想,都没找到思路。
不过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正声道:“不管是为了顺着徐家两兄弟找到毒|贩的下落,还是找到他们后顺利救出小白,我们都不能继续耽搁时间。总之,副队,开始干活吧,我随时听你调遣。”
季彻在一旁垂眸静听着陆销的话,根据他从前的办案风格和习惯暗暗推敲,隐约理顺了思路。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墙角的写字板前,拿了两支笔又回到了地图前,下手将绵亘不绝的山脉划分成了几个板块。
陆销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惑然问:“你画的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刚才给林业局打了个电话,这几块画了阴影的地方是山隘,湿度更大,这个季节的潮湿程度我顺手写图上了。根据他们提供的滇南松在江林市周边山脉的大致生长区域,用这个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季彻说罢,拿起了一支红色记号笔,紧接着又拿起了旁边的黑色记号笔,“林业局帮忙联系了地质勘查队,对符合PH值4.2和5.9,且适合菌子生长环境的地方,列了一份已知区域清单,我用这个颜色的笔画出来了。”
陆销双手撑在桌边,俯视着在季彻的帮助下,已经简化了些许的地图。
他从桌上的笔筒中随手抽了只笔出来,埋头用箭头标记了几条路线,主动解释道:“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杨队联合边防武警对边境一带的密林展开搜查工作,这是截至目前他们的行动路线。”
在边防与缉毒这个严肃问题上,他们没有一个人会马虎行事,所以陆销相信杨队他们查过的区域出现纰漏的可能性很低。
陆销凝视着地图上所有标识,将当下能得到的线索尝试关联起来,“所以排除杨队他们的搜查范围,符合PH值范围、种植品种与潮湿程度等条件的,是这几块地方。”
“叩叩。”
杨庚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发现所有人都围在长桌边讨论着什么,既不解又好奇,但还是先说明了来意,“我听说胡衡去医院了?”
林诺颔首说:“是啊,这段时间队里上医院的频率,上头都快报销不过来了吧。”
杨庚眼角微抽了抽,走近了些问,“他现在情况还好吗?”
陆销点头回应:“医生说都是皮外伤,现在最重要的是高小柏,他被人带走了。”
说罢,他冲杨庚招了招手,“杨队,麻烦你过来瞧瞧。”
杨庚闻言走到陆销旁边,看着被涂画过的地图,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说:“我说我的地图怎么会少了一份。
陆销尴尬地擦了擦鼻尖,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解释地图上的标记都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怀疑和徐家两兄弟有接触的毒|贩,大概是在这几块区域落脚?”杨庚的目光在几处位置之间打转。
而后他喊了名警员,“小李,上楼去我办公室的桌上有一份手绘地图,把他拿下来。”
“好!”警员小李不假思索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就带着地图回来了。
这张地图是一份手稿,纸页看起来陈旧发黄,上头的笔迹有新有旧,应当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从一位边防弟兄那儿借的,他说这张图,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山脉险峻难行,专业工具不好进来,先辈就用双脚去丈量去比高,一点点完善这张图。尽管它不一定精准,但它是行路者最直观的感受。”杨庚说起这件事时,肃穆的脸上明显多了敬佩之意。
杨庚对照着新旧地图,指了指被圈出来的其中一块地方,“这里……”
“这个位置我有印象,之前看手绘地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里再往上一点,路会越来越陡,越过这里就是一个悬崖,普通人基本上不去。”
之前他们就是觉得一般人上不去,加上Nott和许义也都受了伤,他们想要藏在这里继续研究毒|品的话,原材料和机器的运输也都是问题,所以就把这个位置延后排查。
可如果陆销和季彻的结论没有问题,这个地方确实不太对劲了。
“这样吧,我和边防联系一下,偷偷上山摸一圈。”杨庚想着他们迟早都要查,早点去看看这里也无妨。
要是没找到,那就是排除错误选项,但要是有幸找到了……
“好,我也调人。”可陆销没有指挥在场的警员,而是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快速敲击屏幕,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
看着已发出的短信,陆销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抬眼见季彻正盯着他。
第95章 黑夜
暮霭渐浓, 稀疏的星辰与人间灯火争色,无奈落了下风。车流穿行于交织的道路,奔向属于他们的归处。
季彻静坐在天台的长凳上, 俯瞰着江林市的夜景,即使察觉到陆销靠近,也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惊扰了这片土地的梦乡。
“你来了?”
“来送夜宵。”陆销将手里两份炒面拿高,长腿跨过天台的管道,走到季彻身边坐下,“晚上看你吃的不多, 有心事?”
季彻垂眸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炒面,摇了摇头接住, “没什么。”
他总有一种心里发慌的异感, 并非是害怕即将到来的行动, 而是莫名觉得不安,不知原由不明来处, 且愈发强烈。
陆销歪着头仔细端详季彻的神情,见对方不予回答,他转言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在办公室里,你怎么一直看着我,是有话想说?”
季彻张了张嘴,一时没话头,只好先放下手里的夜宵,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手编红绳递给陆销。
他抿唇斟酌了有一会儿, 才说:“五年前你送了我一根, 这次换我送你。”
陆销愕然,当即放下炒面, 生怕污染了季彻的心意,双手在身上反复蹭了几下才拿起躺在季彻手心里的红绳。
“这是你做的?”陆销注意到了绳子有反复拆编的痕迹。
季彻没有言语回答,佯装没听懂地继续吃夜宵。
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人的表扬,夸他聪明好学、天赋异禀,上学时期遇到的老师们无一不说他成绩优异,学什么都很快。
可现在他发现了,对于编绳子这事,着实令他头疼,教学视频反复看了几次,无数次地拆了重编。因为他每天七成的时间是和陆销待一块,想要准备这个作为惊喜,他还得背着陆销,但总算在任务前做好了。
陆销盯着这根红绳,越看越是喜欢,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长度竟然刚巧合适。
想起多年前给季彻的那根,陆销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后颈,说:“要不改天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吧,之前给你做的太长了,而且我好像看到它断过两次。”
季彻沉默了一会,摇头说:“不用了,它陪我度过很多难捱的时候,已经舍不得丢了。”
说罢,他低头朝自己脚踝看了一眼。
“难捱的时候……很多吗?”陆销的声音渐沉,似有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胸前,重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季彻刚归队时,身上的那些旧伤,记得季彻说那些毒|贩曾用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他。
他怕季彻回想起艰难的过去,所以一直没有主动询问,可他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些,好让自己感同身受。
季彻摇头叹声:“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销默然,低头注视着手腕的红绳许久,在短叹了一声后,端起外卖盒夹了一筷子面放进嘴里,不久前还香气扑鼻的炒面如今变得索然无味。
季彻凝视着闷闷不乐的陆销,无奈叹声问:“真的很想知道?”
陆销闻言抬头看了季彻一眼,而后想起自己的反应有些热切了,摇头说:“不要因为在意我的感受而自揭伤疤,这些事等你想说了再说。”
季彻遥望着城市的夜景,相比于回忆过去时的心悸,他更害怕留下遗憾。
于是他沉声说:“坦白说,在过去的五年里,我气馁过害怕过,特别是在被许义打到快死的时候,我真的有过向死亡屈服的想法。可只要看到你送我的护身符,我就会想起外面还有个人在等我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销,你也是我的救命稻草。”
他直视着陆销时,双眼在昏暗的天台上比身后的斑斓灯火还要明亮,平齐的唇线被笑意勾起弧度。
陆销微怔,心中酸涩翻涌,他既庆幸季彻能够坚持下来,又心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彻都是独自面对黑暗。
“我想说千百遍对你的喜欢,但走在这条路上,我却保证不了你的平安。”
他们面对的是奸诈狡猾的毒|贩,是痴迷心智的吸|毒者,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险途。他们不能后退,因为身后是万万千条人命,所以只能一往无前,不论生死,不问周全。
季彻垂眸轻声笑了笑,“经历过几次生死,我早就没那么害怕了。但是陆销,我期愿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回来,如果真的遭遇不测,请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的眼中满是坚毅,不在乎生死,但还是要做好最好打算。
陆销从脚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牛奶,给牛奶插上吸管后递给季彻,他紧接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对着季彻手里的牛奶碰了一下,语气肯定道:“我们都会回来的。”
“陆销。”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季彻轻唤了一声。
陆销:“嗯?”
“我想守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黑夜,看万家灯火长明。”
“我和你一起。”
总有人想逃离冰冷黑夜,奔向和煦春光,可就要这么放弃夜晚了吗?有那么多美梦没有做完,有那么多人跨过山河湖海,或忙碌了一天的工作才得以回家和亲人团聚,夜晚其实并不可怕,她承载着太多的愿望和期盼。
霓虹灯光在酒精的催化下迷乱人眼,那些隐藏在灰色地带的恶魔趁虚而入,促使着那些不理智的想法肆意萌发。
作为警察的他们,愿意做这座城市的守夜人,护卫着每一位守法公民的每一个向往。
***
“咳、咳咳!”
浓重的血腥气随着咳嗽喷出,每一次呼吸都在牵扯着胸前的伤,强烈的疼痛猛地将高小柏从昏沉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睁开双眼,若不是依稀能看见旁边的铁栏,他都有以为自己是被打瞎了。
“唔!”
高小柏捂着胸口,吃力地手肘撑起上半身,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个牢笼。
高小柏虚弱地坐起倚靠,呼吸轻微到近乎是只出不进,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可凑近了细看,又能发现他的眼珠子正悄然转动,似乎正在窥探着牢笼以外的情形。
这个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窗户或通风管,依稀听到的换气声是从房门底下的小管子发出的。墙面凹凸不平,没有任何装修痕迹,地面积攒了好几层的灰尘,除了管子的出风口,其他地方不见粉尘颗粒被吹动的痕迹。
透过门缝,得见从外头透进来的灯光,忽见光亮断断续续,似乎有人经过。高小柏静待了一段时间,细听着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盯着门缝无声掐秒。
“每10分钟巡逻一趟,路过的都是同一批人,共五个。按照这些人的步距,这个地方应该不大,但怎么……还有点回声。”高小柏在心里盘算着。
这里不接水电,没有窗户,需要管道换气通风,且走路有回声,此处恐怕是一个从没有人来过的地方,或者开辟这儿的人原本没想过久待。
高小柏摸了一把地上的灰,在指腹搓了搓,暗道:“粉尘光滑,微黑,难道说……”
“簌簌。”
暗处倏地有异响传出,听动静并不像是虫鼠能发出的,倒像是……人。
高小柏警惕心乍起,没有轻举妄动惊扰外面的巡逻,只是眯着眼紧盯着那个昏暗的角落,观察着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簌簌。”对方像是有意靠近,但他的动作似乎还伴随着铁链的碰撞声,只是行动很慢。
高小柏在黑暗中打量着靠近自己的人,可这里太黑,他实在看不清楚,直到对方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终于看清。
面前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蓬头垢面,头发黏在额头的血痂上,嘴角似乎有道裂缝,下巴、脖子、胸前的衣服全是已经变黑的血迹,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血液浸透了他的T恤,近乎看不出这件衣服原来的颜色。
忖量着,高小柏的目光陡然收紧,惊觉对方的右手袖子晃晃荡荡,从血量来看,似乎是不久前被人砍断的。
高小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
对方摆了摆手,提醒高小柏不要出声,而后警惕地盯着门缝,提防外头的人进来。
高小柏在对方身上没看见恶意,稍放下了些警戒心,微点了点头,低声说:“好,我不声张。可你是谁?”
只见面前的男子没有说话,指了指高小柏,缓缓抬起左手举到太阳穴边,敬了个礼,再指了指高小柏。
高小柏瞬即明白对方这是在问他是不是警察,方才放下一些的警惕又一次拔高,蹙眉紧盯着对方,再次问:“你是谁?”
男子抿了抿唇,缓缓张开有些被血液黏住的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依旧无声。
高小柏瞠目,见男子的口腔空无一物,没有舌头,牙齿也被一颗颗拔掉,难以想象对方曾经遭受过怎么样的折磨。
“你是……季前辈曾提到过的那位小哑巴吗?”高小柏猛然想起一个人,压低声音问。
他记得季前辈刚回归时接受过调查,具体情况他了解得并不清楚,但知道是有人顺水推舟帮了季前辈一把,才让“护林行动”顺利进行。
还有前段时间,他们在安江上拦截逃跑的Nott和许义,季前辈上交的物证中,除了从Nott脖子上扯下来的吊坠,还有一本被江水浸湿的本子,本子没有记录什么有用信息,倒像是个习字本。
听季前辈说,这个本子的主人是他在卧底时期认识的,并不是毒|贩之列。他没有名字,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一直称呼他为“小哑巴”。
而且后来陆队还特意叮嘱过,以Nott为首的毒|贩扣押了一个警方线人,就是这个叫“小哑巴”的,如果遇到,尽力帮助对方脱困。
小哑巴。
听到熟悉的称呼,小哑巴怀念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被许义他们折磨时他没有求饶,却在此时流下了泪水。
高小柏余光扫见门缝有人影经过,可现在却不是巡逻会经过的时间,而且看人影,好像只有一个人。
他立即抬手嘘声,暗示小哑巴不要动作,门外有人在偷听。
许义在门口稍听了一阵,又推开门缝往里看去,见高小柏还没醒来,小哑巴还是像个老鼠一样缩在角落,这才合门离去。
“人带回来了?”
“嗯。”许义应了一声,坐下喝了口水,抬眼见Nott穿着防护服从塑料棚中走出,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粉末。
Nott脱下防护服的帽子,歪头朝小黑屋看了眼,提醒了句:“把人看紧了,这次不能再出任何查错。”
“嗯。”许义应声,视线逐渐下移,紧盯着Nott手里的那袋粉末,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第12章 兄弟
Nott幽幽抬眸看向许义, 冷声说:“如果我不这么做,只会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这个地方再隐蔽也只能暂时栖身, 警方迟早会找到这里。边境线的防守本来就严密,因为霍悭的愚蠢和疏忽,导致Evil被提前暴露, 闻到味儿的警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想在这个时候逃出去,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Evil已经研发出纯度最高成品,他对霍悭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拿他这个风口浪尖上的通缉犯做诱饵, 吸引警察的注意力,然后霍悭自己趁机逃脱, 带着Evil成品离开江林市, 才最符合霍悭的手段。
Nott深吸了一口气, 对许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呵笑一声说:“许义, 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他就得先霍悭一步,否则落到警察手里,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许义凝视着Nott,平时凶眉狠目的他脸上突然有了笑意,“怪不得东家总说你很像他。东家救过我,还一直栽培我, 对我有大恩大德。所以你放心, 我一定会把你成功送出去,算是对东家有个交代。”
如果不是霍良罡, 他哪儿有今天?或许被警察抓住,杀过人的他得坐一辈子牢,或者逃到外地,躲躲藏藏一辈子。
虽然他没读过几本书,但知恩图报的事儿他一直记着,既然答应了东家要把Nott和新型毒|品安全送出境,那么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会说到做到。
“东家。”Nott重复地低喃了一遍,冷然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许义,最终只是呵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旧事,他原本不想再踏足这个千疮百孔、满是污泥的城市。现在他已经完成来江林市的目的,只要越过不远处的边境线,就算是彻底和过去告别。
很快,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
“据我局禁毒支队长期跟进,于今年六月初发现新型毒|品,我等公安人员应做人民安全的坚强保障,为保江林居民安顺康健,开启了针对新型毒|品的追查行动,终于前几日锁定毒|贩藏身于雅贡山脉东南面,并随时可能越境潜逃。为阻止毒|贩逃出江林市,并销毁其余新型毒|品,特此成立特别行动队,由禁毒支队联合边防缉毒武警对在逃毒|贩Nott、许义等人展开围捕。本次行动代号‘除冰’,预祝行动顺利进行,各位平安凯旋!”
翁定胜结束了一次大会后,一刻不敢耽搁地赶到了指挥部,他双手撑在会议桌边,目光紧盯着大屏幕上播放的执法记录仪画面,字字铿锵地叮嘱着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察。
“禁毒支队队长杨庚收到!局长安心,保证完成任务!”
“副队陆销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季彻收到。”
“我是边防缉毒武警二大队队长夏知,已收到任务指示,即将到达现场临时指挥部。”
听到耳机里传出的声音,季彻有些愕然,低声对陆销问:“夏知?是我知道的那个夏知吗?他不是江封市禁毒支队的吗?”
江林市与江封市毗邻,因都靠近山林与边境线,潜伏在暗处的毒|贩蔓草难除,想尽各种办法荼毒百姓,所以两座城市的警力经常联合行动。
他在卧底之前,曾协助禁毒联合围捕,但是虽然没见过江封市禁毒支队副队长夏知,但也是听说过这个人名字的,据说此人各项能力极强,几乎没有短板,人缘也很好,如果他记得没错,夏知好像还是省级优秀警员。
不过前段时间他归队后,听说陆销近几年也是省级优秀警员了,反倒是夏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和他来了边防有关?
陆销压低声音解释道:“是他,大概是两年前调过来的,江林市的边境线比江封市要长要险,但这里的警力一直短缺,所以他提交了申请。”
“为什么?”季彻不解。
“因为我觉得在市区里没日没夜抓捕毒|贩的日子过腻了,所以换个地方换心情。”夏知耳朵尖得很,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就听见有两人在议论自己,毫不介意地叉腰自我介绍道,“我叫夏知,你们好啊。”
陆销上前同夏知握了握手,轻笑了一声,说:“别插科打诨,我同事会认真的。”
江林市禁毒支队和江封市禁毒支队,以及边防缉毒都有过合作,所以他和夏知打过几次照面,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啊?”夏知愣了愣,忖量着站在陆销身边脸生的警察,笑问,“你就是季彻吧,我听说过你,卧底任务完成的非常不错,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你好,我是夏知,夏天的知了。”
“你好,季彻。”季彻垂眸看了眼夏知递来的手,伸手握了握。
夏知耸肩说:“好吧,解释一下。目前市区内贩|毒团伙都在警方的监视中,就差一个机会了。边境安全问题一直是关键,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内部已经控制住,边境线也得跟进防护,江林市的警力本来就偏少,边境线那么长,很可能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来搭把手。”
虽然他就一个人,但不以善小而不为,多一个人看着,就多一处关口,值得很呢!
“敬佩。”季彻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嘶——”夏知转而看向陆销,问,“他的话一直都这么少吗?”
陆销笑说:“少是少了点,但他该说的不都说了吗?你该不会是想听人用800字小作文夸你吧!”
他偷看了季彻一眼,唇线渐平,脸上的笑意黯淡了许多。季彻之所以话少,除了儿时因为父亲离世,被同学们欺负孤立,造成性格冷僻的原因外,还因为他卧底期间需要谨言慎行,就这么过去了五年,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习惯了。
陆销闷声叹了口气,悄然握住了季彻的手腕,拇指轻抚着他的手背。
季彻对陆销的异常表现感到惊诧,不解地转头看着对方,却见陆销什么都没说,更是觉得好奇。
注意到面前俩人对视着的眼神透着古怪,夏知的眉头微挑,转头向杨庚看去,见他正盯着桌上的地图。
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杨庚抬头回应夏知,“怎么了?”
“没事。”夏知摇头,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余光扫了眼陆销和季彻,他在心中暗道:靠,怎么又是一对gay。
“聊聊搜查的事吧。”陆销被季彻盯着有些发毛,又不能直说自己刚才其实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只好转移话题。
杨庚颔首表示赞同:“是,虽然我们之前在电话会议里已经说过,但再重复一遍总归没错。”
见一旁的夏知和季彻都点头,又接收了杨庚的目光,陆销正声说:“我们将雅贡山脉的可疑地区编号,分区域进行排查,带队人员与负责区域的名单在这儿。”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三份名单,分给在场的其他三人。
而后陆销续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初步排除,6号和12号地区需要重点搜索。”
夏知点头,“明白!”
杨庚接过话头,表情肃穆,声音浑厚地说:“本次行动为无死角排查,全程静音前行,绝不可打草惊蛇。”
“收到。”“收到!”“明白!”
***
天幕渐沉,山中阴风阵阵,在密林中游荡不息,好似走不出去了一般,发出阵阵如哀嚎的呼啸,传入隐藏在角落的新风管道送往地底,从管子冲出时,又是一道道厉声,刺耳得高小柏从昏沉中缓缓醒来。
他在这儿待多久了?
高小柏一开始还会数一数,可时间一长,加上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时不时就会昏过去,索性就不费心记着了。
他幽幽睁开双眼,惊觉有人正摁着自己的腹部,下意识从地上坐起后退,但动作间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呜。”小哑巴发现自己吓到对方了,愧疚地收回手,低下头想要道歉。
高小柏反应过来刚才帮自己捂伤口的人是小哑巴,连忙致歉:“对不住,是我忘了。”
小哑巴抬首浅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胸口,表示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随后他的手指向外头,用左手比了个“2”,然后拇指与食指相捏,指尖相对,反复张合了几次。
“你是说刚才外面有两个人吵架?”高小柏没仔细学过手语,只能勉强猜出一点意思。
小哑巴顿首,而后挠了挠头发,思考着该怎么和高小柏说。他将小拇指置于唇前,随后伸掌直立,在头侧自后向前挥动,但见高小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拉住对方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兄、弟。”
高小柏恍然大悟,低声追问:“兄弟?你是说徐家两兄弟,还是Nott和霍悭?”
小哑巴闻言,比了个“2”,表示是高小柏刚才说的第二种情况。
“是他们。”高小柏心情沉重地望向门缝透进来的亮光,下定决心后说,“在这里待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小哑巴,等会你缩到角落去,不要管我,只需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小哑巴不解地摇头,连忙拉住了高小柏的袖子,虽然他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但总觉得是什么冒险的事。
高小柏拍了拍小哑巴的手背,即使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仍耐心宽慰道:“小哑巴,我有分寸的,你回角落去吧,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
第97章 出发
亲眼确认小哑巴回到牢房角落, 高小柏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右手紧握成拳,猛地砸向了牢门, 破口大骂:“你们制|毒|贩|毒,诱导普通人犯罪,残害无辜生命, 现在还非法囚禁人民警察,行径极其恶劣!我的队友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劝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砰——”
牢房门被猛地踹开,只见一人背着光睨视着地上只能张嘴叫嚣的高小柏, 走进嗤声说:“妈的傻逼。”
太久没见过光亮,高小柏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 便听门口的人大步走到牢笼前, 解开了门上的锁链, 一把将他拖了出去。
“呜!”蹲在角落的小哑巴想要阻止,但看到来人朝他看了过来, 又见高小柏再次摇头示意,只能害怕地缩回暗处。
那人毫不客气地对小哑巴又骂了一声后,拖着没什么反抗能力高小柏往外头。
光亮描述着掣肘着自己的人的面貌,高小柏认出对方就是许义,而现在的他无心考虑太多,佯装无力地垂首,余光暗探着周围环境。
之前在牢房里他就有猜疑,现在出来看清楚后, 更加确认这个墙面满是人工开采痕迹的地方, 是一处不为人知的矿洞。矿洞又被人开出了几个小洞,或居住, 或储存,或囚禁,倒是另外两条不知去向的矿道更引得他的注意。
“不是爱叫吗,现在怎么不叫了?还以为是个刚烈的,没想到就是条怂狗。”许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高小柏,从大腿侧拔出一柄匕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高小柏的大腿上来了一刀,“这么爱叫唤,看来是徐文徐武他们揍得太轻了,才让你这么不长记性。”
许义说罢,直接抽出腰带勒住高小柏的脖子,手里的力道一点点收紧,又不真的杀了他,极有分寸地要他“享受”着漫长的濒死过程。
高小柏的面色涨红,呼吸愈发微弱,眼珠胀痛得近乎要爆掉。他紧咬着牙关没有一身求饶,窒息之际仍在暗中观察着周遭环境。
他知道许义暂时不会真的杀了他,否则之前落到徐文徐武手里的时候,他当场就会被干掉,可徐家两兄弟却费尽心思把他送到了这里,就证明许义这些人认为他还有用。
不知是临近死亡产生的幻觉,还是其他原因,高小柏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之前留意的两条中的其中一条去了另一条。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人好像是Nott。
发现高小柏像是斗气似的,真就硬骨头了起来,紧闭着嘴巴不肯求饶,许义见此更是不满,松开皮带后,一脚朝高小柏后背踹,把人踢到地上去,而后想拎垃圾袋一般,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拳。
刚刚从窒息中脱身的高小柏还没平复气息,就被一拳揍倒在地,浑身的疼痛令他差点昏过去,但大口喘息之间,他隐约闻到了空气中漂着的一股汽油和火药味,心中预感越发不好。
难道他们要炸掉这里?队长和副队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带人来找他,要是真的找来这儿,岂不是中了毒|贩的陷阱?兄弟们有危险!
“许义……”高小柏气虚哑声道,“你觉得霍良罡是救了你,但他其实是害了你,按照你原本罪责,只要在看守所里好好改造,还是有出来的机会,可你现在替贩|毒集团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生生砍断了自己的后路。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逼你,而是希望你及时回头,争取最大宽限,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许义是三十年前趁着江林市偷渡大潮悄悄离开境内的,警方调查过他离开的原因,种种迹象指向他和一起抢劫杀人案有关,警方走访了所有认识许义及其家人的人证,又仔细检查一切与案件有关的物证,大致推断许义是因为手头资金紧缺,突生歹念对小镇里的富豪下手,抢了一大笔钱后就连夜坐偷渡船离开了,导致这个案子迟迟无法告破。
后来因为时间久了,负责的警察接二连三的退休,此案就移交到了市局刑侦,只等着把许义抓回来后一起判。
“来得及?”许义毫不遮掩地放声大笑,更是觉得眼前的警察愚蠢至极,“能出来又怎么样,我还是当初那个一事无成的普通人,甚至会过得更糟糕。东家利用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啊,至少我得到的也很多。像你们这种吃公家饭,衣食无忧的米虫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下等人的。”
“警察从来都不是人民的对立面。”
高小柏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许义揪住衣领抓起。
只见许义狐疑地凝视着高小柏,逼问道:“我看你被带到这里一点也不惊讶和害怕,说,警察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在徐家两兄弟察觉不对劲,偷偷拍了张高小柏和另一名警员的照片发给他后,他就叮嘱两人一定要把条子扣住,带到山里之前,提前检查条子身上有没有装监听和摄像头。
他们查过高小柏身上没有东西,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许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突然呵笑着复述高小柏之前用来威胁他的话:“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高小柏闻言冷笑,爽快坦言:“有啊,当然有。”
许义勒着高小柏衣领的手猝然收紧,逼问:“说!”
高小柏瞪着许义,一字一顿道:“还能是什么计划?当然是抓住你们,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抓住你们!”
许义对高小柏的回答极是不满,抓着他的头便往地上砸,紧接着从角落拿了把刀刃是倒钩的刀,看样子是意图对高小柏上刑。
忽听矿道有开门声回荡,紧接着有脚步声响起。后见Nott从一个房间走出,屋内的亮光将漆黑的矿道稍点亮了些,只见他步态轻快、神色松弛,路过许义和高小柏时,顿步低看,冷声嘱咐:“别把他打死了,之后还有用。”
高小柏紧盯着Nott刚待过的房间,就在开关门的刹那间,他好像看到霍悭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非常像是吸|嗨了的模样。
一道身形挡住了他的视线,抬首见是Nott站在他面前。
Nott俯身掐住高小柏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幽幽说:“我记得你,你在季彻的手底下做事。”
高小柏不着言语,他很清楚季前辈曾经和这些人有过瓜葛,这个时候再把人扯进来,对他和季前辈都不是好事。
Nott没有得到回应也不觉得气恼,微笑着自说自话,“如果你死了,他应该会一辈子都记住我吧!”
曾经说要和他成为好兄弟的人,现在却站在他的对立面要抓他,可真是世事无常,怪令人伤心的。既然他留不住人,那就让红绳这辈子都记着他,就算是憎恶、怨恨也可以。
“你想得美。”高小柏驳斥。
和小福在农家乐吃饭的那天晚上,副队给他发了条短信,提到徐家两兄弟有问题,尽可能收集证据带回警局,如果愿意的话,可趁势跟从徐家两兄弟,大概率能找到新的制|毒窝点,但后者十分冒险,虽已征得上级同意,但由于事发突然,最终还是要看他们两个任务中的人是什么意愿。
收到短信后,他就给小福看过了,他们全都默认选择了后者,只是总得有人把证据带回去,小福前不久才受的伤,恐怕吃不消毒|贩的折磨,所以这个任务必须由他来进行。
他既然选择来这儿冒险,就不怕死亡。
Nott闻言发笑,满意地点头附和:“是了,这就是一件美事。”
高小柏方才被许义折磨到濒死都没如此气恼,时下面对一点脸也不要的Nott,发泄欲瞬间暴涨,双目怒瞪着Nott,恨不得现在就与对方一决高下。
“滴滴、滴滴。”
Nott正看着如小丑一般负隅顽抗的高小柏,心情正是愉悦时,忽听身上的卫星电话响起,当即掏出查看,眉心渐蹙地看向了许义,微微颔首说:“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许义点头,瞥了眼高小柏,回应道:“如果可以,替我向东家问声好。”
“嗯,知道。”Nott平淡应声,随后将目光投向牢房,叮嘱道:“把小哑巴带上。”
高小柏和小哑巴现下都在他们手里,季彻于公于私都会有所顾忌,而他要的就是这份顾忌。
***
山林幽静得有些诡异,仅有步行踩在落叶上的脆声,手电筒的灯光仔细在黑暗中探寻,纵使距离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也没有人喊一声雷。
虽然这块区域之前没有来过,但季彻毕竟在山林里待了几年,日常负责巡逻任务,对这边的地形很是熟悉,领了支小队在一块地区地毯式搜索。
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在寂夜中显得格外响亮,季彻特意调低了音量,但还是有些突兀。
只听对讲机内有警员的声音传出:“我们在12号东北边的斜坡上找到了几块太阳能板,还能用,应该不是被人丢在这儿的。看了下线路,是通往地底的,我们不敢用力扯,现在退到旁边待命中,坐标位置已发送行动公屏。”
季彻凝神浅思后,冷静说道:“你们继续盯着,坐标附近的队伍继续寻找矿洞入口,能源板在那儿,他们藏身的地理位置不会太远的。另外,找个专家来,先分析一下地下路况,在出结果之前,先把附近围起来,严控山上山下的一切可疑人员与车辆。”
“赞成。”陆销的声音紧接着从对讲机传出,补充了一句,“下一步行动时间,请各位等待指示,切忌打草惊蛇。”
第98章 名字
矿洞里本就昏暗, 倒地奄奄一息的高小柏眼见毒|贩手拿着布条朝自己靠近,奋力地想要从地上离开逃脱,却还是被抓住, 强行蒙住了双眼,而后他的双手也被束缚在了身后,被强行半拽半拖着走。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 周围寂静无声,仅有脚步声在洞里回荡,隐约还听到身后有人跟着。
高小柏虚弱地挪步,也是有意拖延时间, 似是被旁边的毒|贩看穿了心思,直接将他扛着走, 加快速度又行了十六七分钟, 高小柏还没反应过来, 他整个人就被丢到了地上。
高小柏疼得弓起腰背,被压着的手却摸到身下是铁皮, 并不是土地,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狭窄了许多,难道他现在其实是在车里?
他不敢太大动作,担心引起毒|贩的注意,紧咬着牙关强忍疼痛地坐起,趁势用被束缚在身后的手摩挲周围的事物,大致肯定自己现在所处的,就是一辆车的后车厢内。
高小柏敏锐地察觉到靠近的脚步声, 谨慎地缩在角落静观其变, 只听身边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好像是又有人被丢到了车厢里。
他正想对车里的另一人说话, 车突然很着急地发动了,他蒙着眼也失去了一些方向感,一时没坐稳,倒头又摔了一跤,但也因此确认后车厢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了。
“是小哑巴?”高小柏强忍着被撞到的额头上传来的疼痛,低声试探道。但想到能被毒|贩这么对待的,也就只有他和小哑巴了,于是他随即又问,“小哑巴,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应声,但高小柏听到有人挪动的声音,倏地一激灵,连忙致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说不了话。”
闻到对方身上恶臭的血腥气,高小柏更是肯定对方的身份,因为被蒙住双眼,他只能听到小哑巴一直在朝他这儿挪动。
“你是要帮我解开绳子吗?”高小柏轻声询问后,也做回应地悄悄向旁边挪去,直到有只手抓住了他。
黑暗中,人类的一切感官都在放大,高小柏能感觉到缠在手腕上的几条扎带又紧了一些,对方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好心办了坏事,慌乱地手在发抖。
高小柏轻声宽慰了一句:“不要怕,你等等我。”
常年奋战在缉毒一线,天天把命放在罪犯的刀尖上,他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的。
高小柏吃力地靠着车厢边微微起身一些,趁势蹲地跪坐在右小腿上,双手在黑暗中够向鞋底,摸索到鞋底有块补过的接缝后,他小心地将接缝叩开,从中拿出了一小块玻璃碎片。
虽然藏刀片更容易割开绳索一类,但容易被金属探测器找到,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就是在鞋底藏玻璃,必要的时候,或许能救自己一命。而现在,就是最紧要的时候了。
封闭狭小的空间,氧气也稀薄非常,高小柏紧咬着下唇,用玻璃碎片努力磨断捆着自己的尼龙扎带,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但眼下事态紧急,他不能休息。
一根、两根、三根……
察觉到手上的束缚少了许多,高小柏使了使劲,背手强行挣脱了最后两根扎带,第一时间脱掉眼罩,查看周围情况。
见他们的确身处狭小的后车厢内,他背靠着车窗窥看外头的情况,透过漆黑的夜色,依稀看出他们似乎正在往山下开。
他们在后车厢,那坐在前面的是谁?是Nott和许义他们吗?这里离山下还有多远,副队他们能及时赶上吗?高小柏不禁忧心。
想起小哑巴还被捆着,高小柏赶忙挪到他身边,小哑巴断了一只手,仅剩的一支手臂被毒|贩用绳子捆在躯干上,玻璃碎片磨了有一阵才把绳子磨断。
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小哑巴伸手摸了摸高小柏,确认他的状态还好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沉默着思索着什么,一把抢走了高小柏手里的玻璃碎片。
“你!”高小柏本想质问,但考虑他们当下所处,压低声音问,“小哑巴,你想做什么?”
小哑巴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用玻璃碎片划开了快要结痂的右肩旧伤,左手沾着自己的血液在高小柏手心画画。
黑暗中,即使没有布条,他们依旧什么都看不清楚,高小柏仅能感觉到小哑巴的指尖在他手心写了数字,好像是……“104”?
然后他在数字的一边有画了个什么东西,高小柏试图看清,却暂时输给了黑夜的遮挡。
小哑巴疼得手指都在颤抖,却没有停下动作。一开始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警察,可好不容易等到对方醒过来确定身份了,没说两句又被打断,后来这位警察时常昏迷不醒,他很难找到机会和对方交流,可现在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警察。
他从小被人遗弃,在路边长大,这辈子原本没有信仰,也没有方向,直到遇见了一个人,他在那人身上看到了活着的意义。
这个世界没有给予他名字,那他就自己争取。
***
黑夜是来自世界的施压,渺小的人类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了光源,在无边的黑暗中找到方向。
由于山路太险,车很难开上来,所以后续人员统统步行上山,就连深夜赶来的地质勘探专家与前来帮忙的矿业老板也是打着手电筒,匆匆徒步前来。
“宋教授,辛苦你大晚上跑一趟了!”杨庚快步走近,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专家坐下,紧接着对后头的矿业老板也打了声招呼,“马老板,谢谢你愿意提供帮助。”
陆销眼尖地认出这位马老板,是警队之前调查田凯德时,拜访了当年江林市几大矿业公司,马老板的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他在当年应酬时,察觉田凯德给邱丽歌难堪后,悄悄跟上邱丽歌,确认对方安危并想着帮忙开解的。
“客气了!能帮到警察的忙,我面上也有光啊!”马老板笑着躬身握手,他身上的儒雅随和看着有些不像世俗眼光中的生意人。
“是啊,这是我们的荣幸,杨队说这些就见外了。”宋教授和善地笑道,坐在石头上缓了一会,回了口气后赶忙打开工具箱,招呼身后的助手们开始干活。
宋教授身后跟着的助手们年龄参差不齐,最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出头,他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跟着警察和导师的指挥开始在漆黑的密林中探线。
他们顺着太阳能板一路摸排,知道确认电缆交汇位置,“老师,他们在这下面,机器显示在260米左右,线路还不少。”
宋教授连忙走近查看助手手中的地下电缆探测仪,确定地下的确有电缆痕迹,于是立即汇报给了警察。
杨庚听闻后,凝视着面前的矿业局协助提供的矿道地图陷入深思,“那个位置的420米左右的矿道……大概是这一个。这个洞可不小,又好几个矿道联通。”
宋教授在禁毒支队之前的搜山行动中就提供过帮助,当时他们就讨论过,因为当年有很多非法开采没有上报,加上一些矿道后续发生坍塌和断裂,所以这份矿业局提供的地图其实无法全面概括地下情况。故而他们就算明确位置,也不好直接下去。
可就算里面再危险,身为警察的他们都必须进去。
“那这样,我叫上一些人,带上轻型机器,在距离这个矿洞最近的矿道偷偷挖个逃生口出来,万一真的……也方便你们脱身。”马老板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地图上指出了最近的一条矿道。
宋教授却轻声置否:“不要选底下的矿道,以前开采没有节制,很多沉重是不达标的,万一出事了,情况严重的很可能会造成坍塌,所以最好也不要选择同方向矿道。”
马老板没有因为遭到反对而表现出恼怒,而是听劝地点头表示理解,仔细浏览了一遍矿道地图,选了条符合宋教授要求的。他指着这条矿道,向宋教授请教道:“这条可以吗?我们从这里斜着打下去,他们好爬上来。”
宋教授:“可以的,不过这个地方的石头硬度比较大,时间这么紧迫,我不建议你们硬怼,上大型机械现在也不实际,要不再绕一段,从这儿……”
旁听着两人的交流,陆销主动向杨庚请示:“杨队,让我负责带人进去吧。”
上次Nott的制|毒工厂爆|炸之后,杨队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对老欧的事感到很愧疚。他去找杨队汇报情况时,不止一次看到杨队偷偷对着老欧的照片叹气。杨队面上看起来严肃,很不近人情,但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这支队伍。
杨庚大概猜到陆销在想什么,干脆地摇头表示拒绝,“陆销,我杨庚从警多年,能过去不能过去的坎儿太多了,数不清也懒得惦记了。而且我们搜查了近一个月的山,矿洞里的情况我比你熟悉,所以我下去更合适。”
见陆销不罢休,杨庚抬手拍了拍陆销的肩膀,“小子,不要瞎操心!”
“这里是搜索区域第52号,杨队、陆副队、季警官、夏队,你们在吗?”
闻声,陆销与杨庚对视了一眼,旋即看向地图,找到了第52号地区。陆销出声回复:“我是陆销,你们什么情况?”
对讲机另一头的警员立即回复:“我们这儿刚才发现有可疑车辆从上面开下来,看目标应该是往山下缺的,我们要马上拦截吗?”
“你们先尽可能跟着那辆车,不要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到。”陆销说罢,抬眸看向杨庚微微颔首。
杨庚意会地又拍了拍陆销的肩头,郑重道:“去吧,去完成你的计划。”
第99章 别动
破旧的面包车自窄狭坑洞中冲出, 在昏暗不清的长夜中,仅靠着两盏频闪的车灯毫不顾忌地朝山下驶去。面包车在陡坡与乱石中摇摆不定,开错一步就会撞上密集生长的大树, 车体发出的吱嘎锐响,仿佛在警告着自己随时可能溃塌。
前头的座位有安全带也免不了颠簸,后车厢内没有任何依仗, 高小柏和小哑巴只能靠自己。
被徐家两兄弟带走后,高小柏就没吃过东西,这一路的晃荡除了苦水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紧紧贴着车厢,小声提醒小哑巴跟着他这么做。
高小柏侧过脸, 目光透过车窗向外头探查,从这一路的路况来看, 他们走的根本就不是路, 大概率是警方排查的薄弱地带。
必须想办法吸引自己人的注意力。
“小哑巴, 你听我说。”高小柏压低声音说着,往驾驶室方向瞄了一眼, “你一会儿蹲在角落,千万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
他说着,给小哑巴指了个位置,示意他蹲到那儿去。
小哑巴担忧地看着高小柏,动作有些犹豫,打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高小柏, 表示自己也想帮忙。
但见高小柏依旧坚持, 小哑巴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只好垂头贴着车厢慢慢蹲下。
高小柏深吸了一口气, 紧捂着腹部的伤口,侧着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车厢门撞去。
车门纹丝未动,仿佛在嘲笑高小柏的行为就是在蚍蜉撼树。
“砰!”
再一次的撞击后,手臂与肩头在剧痛中逐渐卸力,高小柏能清晰感知到骨骼的断裂与破碎。猛烈又尖锐的疼痛拽着他的神经,使得他控制不住地蜷缩身体。
可高小柏没有倒下,而是踉跄着转身换另一边撞击车门,即使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根本撞不开。
“啊、啊。”小哑巴在一旁着急,试图拉住高小柏,却被对方扯掉了手。
当他看到连通驾驶室和后车厢的小窗被拉开,慌忙地拽住高小柏提醒:“啊,啊!”
高小柏早有预料地看向小窗,毫不畏惧地与窗后的双眼对视,在面包车的嘈杂声中,他清晰地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
许义并不意外高小柏有挣脱束缚的能力,但对他的行为表现出极大的不悦,举枪威胁道:“再动,我就杀了你。”
“我不动你也会杀了我吧。”高小柏冷声嗤笑,抬腿对着小窗就是一脚。
他刚才看了一眼,驾驶室就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许义,另一个人的背影看着不像是Nott。
如果之前他还对陆副队的计划抱有疑惑,那么在明确Nott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时候,他就全想通了。
“妈的,找死。”许义破口骂了一声,对准高小柏扣动扳机。
对方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借着夜晚昏暗遁形,侧身躲掉了一枪。
枪声的巨响在幽暗的丛林中回荡,惊起几树鸟兽,最终融入沉睡的暮色。
许义不耐烦地皱紧眉头,狂涌的杀意令他举枪再次对准了高小柏,猝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立即顿住动作,咬牙拆穿了对方的计划:“想让我继续开枪吸引其他条子过来?你以为我会怕?”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眉眼中尽是狂妄,转头告诉司机可以开慢一点,最好真的能被警察发现。
“哈哈哈。”似是被许义的笑声感染,高小柏竟跟着畅笑了起来。在许义不解的眼神中,他得意道,“许义,你不是一直想问警察的计划是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中计了。”
许义打量着高小柏的神色,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再次举枪质问:“你什么意思?”
高小柏静靠着后车厢,微笑着没有说话,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不是不怕,而是足够信任陆副队和其他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等支援赶到。
许义更觉异样,思考了片刻后,将枪口对准了小哑巴,紧凝着高小柏胁迫道:“你是不怕,那他呢?再不说我就杀了他。”
小哑巴闻言瞪目,抓着高小柏的袖子不停摇头,无声劝说着对方不要顾及自己。
他什么都不会,这辈子注定没什么出息,但很清楚Nott和许义他们做的都是害人的坏事。为了救他而放走坏人,不值得的!
高小柏低眉看了眼小哑巴的手,目光柔和了许多,但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
他抿了抿唇,呵笑道:“怪不得混了这么多年,你只能在霍良罡身边当打手。许义,只有留着他,你才有可能从我们手里换回Nott,明白吗?”
许义咬牙,强行镇定道:“留你一个就可以。”
高小柏毫不留情地拆穿,“如果只拿我做要挟就够了,你们会留着小哑巴这么久?”
在打击犯罪的这条路上,他们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这点许义他们应该也清楚,从季前辈之前的描述来看,小哑巴没有参与过制|毒|贩|毒,毒|贩们拿捏这样一个无辜的人在手里,警察反而会有所顾忌。
见高小柏没有老实交代的打算,许义冷声说了句:“停车。”
一旁负责开车的毒|贩怔了怔,“义哥,警察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还是……”
许义朝他剜了一眼,紧接着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事情要是没办好,不用等警察,我现在就杀了你。”
“义哥,别……”毒|贩吓得一哆嗦,紧忙踩下了刹车,上半身在惯性下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一阵又猛地栽回椅背。
许义冷哼了一声,单手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走到后车厢门边开锁,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枪口对准高小柏的眉心,“说,你们的人都在哪儿?”
高小柏高昂着头颅,微笑着坚定说道:“只要是我国国土,我们无处不在。”
“轰——”
震天骇地的爆|炸声倏地响起,整座山脉跟着抖了一抖,只见远处的山林瞬间被火光吞没,如血一般的赤色染红天幕,交错着的惊慌呼喊与求救声似是在为这场焰火狂舞奏乐。
副队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高小柏的面色煞白,担忧地屏息远眺着火场,可干着急有什么用呢,想知道队友们情况怎么样了,他必须尽快归队。他迅速收回目光调整状态,在许义出神的刹那间扣住他的手腕,试图夺走对方手中的枪械。
许义的手腕一软,疾速反应了过来,抬膝猛袭高小柏胸口,力道之大足以听到高小柏肋骨断裂的声响。
他愤怒地看向被甩出去的枪,抓住高小柏的衣领,朝着他的脸侧挥拳砸下。
高小柏生挨了一拳,紧咬着牙关转头对小哑巴大喊了一句,“跑!”
而后,他紧抱住许义的腰腹,奋力将人抵在车厢边上,想为小哑巴争取一些时间。
如果支援一直不来,那么他能救一个是一个。
许义嘲笑高小柏的自不量力,直接绊住对方的腿,抓住他的腰把人往地上一摔,抬脚就要往后背猛踩,突然有个人影冲到他面前。
小哑巴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抱着许义的腿,冲着地上正在咯血的高小柏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响亮的吼声:“啊!”
“我不可能跑的。”高小柏知道小哑巴这是要他逃跑,但他做不到。
许义的枪现在就在车边,只要他赶在许义之前抢到,就有翻盘的可能。
高小柏咳嗽了两声,浓烈的血腥气在体内翻涌,胸前的刺痛令他一时动弹不得,趁着许义被小哑巴限制的时机,他艰难地用双手将自己强撑起来,攀着车厢边下车,无奈双脚脱力,刚踩到地面就直接栽倒在地,只能朝着那把枪爬去。
就差一点,最后一点……
高小柏奋力地伸长手臂,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刻,一只脚突然出现并踩住了它,又一枪口抵住了他的头顶。
“警察同志,可千万别乱动,我的枪可不太听话!”负责开车的毒|贩紧握着自己的枪,对许义请示道,“义哥,是现在就杀了他吗?”
许义冷声:“杀,反正警察已经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高小柏双拳紧攥,满眼的不甘心。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好,等副队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他已经没了,许义他们也跑了,会不会很失望?
“好!”毒|贩兴奋地咧嘴一笑,毕竟杀警察这事儿他也是第一次干,要是还有机会回去,肯定是大功一件。
毒|贩的欣喜戛然而止,脸色大变地指着许义胸口急声说:“义……义哥……你……”
许义闻言缓缓低下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红点。
毒|贩慌张地往前走了一步,陡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冷风,便听有人沉声:
“别动。”
陆销持枪对准毒|贩,缓步从他身后走出,他明明穿着一身黑,可就是瞬间引得许义的注意。
数十名警察瞬间将面包车包围,远处的狙击手随时待命,所有枪口对准了目标人物许义。
陆销移目看向负责确认现场人数警员,见对方检查了车里车外后对他摇了摇头,眉头一挑,对许义问:“调虎离山?”
许义呵笑,“来不及了,你们输定了。”
陆销拿着手铐向许义走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后环顾山林,最终朝一个方向意味深长地遥望,而后回头看向许义,铐住他的双手后笃定道:“未必。”
许义惊愕地向陆销刚才看的方向望去,神色僵硬地咽了口水。
第100章 边境
“轰隆!”
“快跑!”
欧志伟挣脱梦魇醒来, 坐在床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这个季节分明还有些燥热,可他总觉得身上比冬天还冷, 蜷缩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又做噩梦了吗?护林行动之后,他总是会梦到自己还在火场里,亲眼看着火焰张狂地爬上他的身体, 就像一条蟒蛇一样缠绕住他,一点点将他吞没。
“老欧。”欧嫂震惊地看着远处的火光,见丈夫也醒过来了,轻拍了拍床铺, 指着窗外慌张道,“你看那边, 那个方向不是……”
“是边境线!”欧志伟从病床上弹起, 顾不上扯到的伤口, 快速走到床边向远处遥望。
原来他刚才听到的巨响不是做梦,是真的出事了!
欧志伟越想越是不安, 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队里打电话,可不论是队长副队,还是小高小福他们,都没有人接听回应。
“不要出事啊!”欧志伟紧攥着手机祈求,随后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等了有一会儿才接通,他急声询问,“喂, 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愣, 反应了一会才回答道:“是欧哥啊,队里今晚有任务, 除了留下几个来看家外,其他人几乎都去了,我……我现在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警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安慰欧志伟,也是在安抚自己,“欧哥,相信兄弟们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在欧志伟打电话来之前,他们也尝试呼叫现场的警员,但都没有人回应。如果可以,他们也想跟去帮忙,但支队里不能没人,现在只能祈祷一线的战友们能够凯旋。
“是,一定会没事的。”虽是这么说,可欧志伟的声音却没什么底气,对警员叮嘱道,“如果他们有消息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他现在已经不是禁毒支队的人了,任务细节他不方便问太多,但他不希望昔日的战友们步入他的后尘。
警员:“好。”
这个时候欧志伟哪儿还有困意,在电话挂断后就一直攥着手机,焦急地在病房里来回打转,妻子突然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了他一件外套。
他诧异:“小娟?”
欧嫂的笑容满是柔意,展开外套披在了欧志伟肩上,轻声道:“知道你担心,肯定坐不住的,我陪你一起回警局等吧。”
“嗯!”欧志伟重重点头,瞬间红了眼眶,急步向外走了一段路,忽然想起了什么,替妻子也拿了件外套后,同值班护士报备了一句,紧忙赶回禁毒支队等消息。
所有的苦难都让他来受好了,其他人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
漫天的火光将幽暗的丛林点亮,在燥热的气温烘托下,大火随时可能蔓延开来,届时山上树木密集,加上消防车上不了山,灭火将难如登天。
但超出许义意料的是,陆销不慌不忙地拿着对讲机说了句:“目标任务许义已被抓捕,消防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山下瞬间被车灯点亮,消防刻意关掉了警笛,但在车灯亮起了刹那间,气势震耳欲聋。
“时刻准备着。”
许义不敢置信地瞪目,“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做什么?”
陆销不着急回答,摆了摆手,示意警员先把许义带上车,避免他找机会逃跑。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你们来不及的,他已经离开了!就算抓住我又怎么样,你们输定了!”许义高声叫喊着,即使已然成为阶下囚,也猖狂得很。
陆销微紧眉头,“你故意往反方向跑,喊得再大声,你想保护的人现在也听不见。”
但他还是对警员提醒了一句,“但还是把他的嘴给封上,这个点儿了,其他人都在睡觉,别扰民。”
警员瞄了眼远处的火场,市民们就算睡得再香,恐怕也被刚才的爆|炸声吵醒了吧,但他还是应声领命,将许义强制带上了警车。
“陆副队,高小柏说有急事要找你。”警员踩着崎岖的坡路走来汇报。
陆销当即收回凝视着许义的目光,同警员一起快步向高小柏赶去,见他被做了简单的包扎,被人抬上了担架。
“救护车就在山下等着,一会他们会抬你们下山找医生。”陆销在担架边停下,沉声道歉,“小高,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高小柏眉眼间看不出一丝怨气,关切询问道:“副队,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陆销抿了抿唇,颔首说:“会的。”
他不能保证这个计划会百分百成功,但这已经是他们面对为数不多的时间和线索得出的最优解,能不能成就看另一边的人了。
“副队。”高小柏艰难地抬起手,摊开手心给陆销看,“我急着找你是为了这件事,这个图案是小哑巴画的。”
“104?难道是界碑编号?”陆销低喃着,随后对高小柏说,“我们会留意的,你们先下山吧。”
“副队。”高小柏张了张嘴,心中更期望自己能留下来帮忙,但也清楚自己现在连站起来都难,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便只好偷偷将请求咽下。
高小柏仰面躺在担架上,渐渐卸下压抑的戒备心卸下,不自觉便有了些困意,合上双眼想要休憩一会,却听抬着自己的警员突然叫醒了他。
“小高,你先别睡,我们让医生确定一下情况再休息吧。你就这么闭眼了,我害怕。”警员说着,催了催负责抬前头的人,也想快点把高小柏送下山去。
“小伙子,你也别睡着了,等上救护车了再休息。”抬着小哑巴的警员见状,也试着叫醒将要合眼的小哑巴,却发觉有些不对劲,紧忙又唤,“小伙子,你还好吗?醒醒!”
跟随着的警员连忙走近查看,探查小哑巴的颈侧,暗道不好,“他的脉搏很弱,可能要撑不住了。”
高小柏紧抓住担架边,想要看一眼小哑巴的情况。刚才小哑巴为了拦住许义,硬扛了许义的一脚,他本来就受了很严重的伤,看得出来是硬抗到现在的,眼看着马上就要下山了,医生很快就到了,小哑巴不能在这个时候合眼。
“你别乱动,小心摔下去。”警员连忙将高小柏摁回担架。
高小柏急切道:“能不能让我看看他的情况?”
警员朝后方确认后稍停了两步,让小哑巴的担架和他们并行,“很快就到了,坚持住。”
他们知道距离山下还得再走上一段,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望梅止渴。
高小柏转头望向一动不动的小哑巴,轻唤道:“小哑巴,你还记得季彻吗?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红绳。”
良久没有反应的小哑巴眼睫轻颤,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艰难地点了点头。
高小柏说两句话就觉得气喘,缓了有一会才继续说:“季前辈说过,要是能找到你,就把你以警方线人的身份带回警局去,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以后就不用再这么吃苦了。”
他说着,总觉得胸前有钢针戳着,疼得自冒冷汗,又说:“季前辈一直记挂着你,上次Nott逃跑,他和副队一起被送去医院。那几个晚上,我守夜的时候还听到他说梦话,说想救你,想带你回来。”
“所以啊小哑巴,你再撑一撑,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高小柏说着,开始觉得自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了,仰头缓慢喘息着,尽力拖延时间。
他愿意为禁毒事业牺牲,但不想在这个时候坦然接受死亡。所以再撑一撑,他是真的想回家……
***
夜色在火光的驱逐下,退散到了一旁,显得他处格外黑暗,更是在蔼蔼高树的阴蔽下,密林中五指不可见,只有边境线边亮着微弱灯光,犹如烛火般招惹和驱散着飞蛾。
所以这里有一群人坚守着,他们以自身血肉铸造钢铁长城,那是比高山更加伟岸的高山。
遁藏在暗处的人影悄然窜过,时刻警惕着周遭情况,只等着一个机会,便能越过阻碍展翅高飞。
他听到不远处的边境线外,突然有鹰啸声响起,便清楚自己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伏低身体,摸了摸口袋里,确认东西都带齐了后,随时做好奔跑的准备。
他双眼紧盯着边防武警巡逻的顺序,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时间。
倏地,不远处有枪声响起,警报声随之拉响,附近所有武警被吸引注意的瞬间,一个身影从林中跑出,径直向铁网跑去。
“有人要出境!”
一名警察反应迅速,举枪对那人警告道,“站住,这里是边境线,不能靠近。你再往前我们就开枪了!”
可对方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围栏靠近,警察不得不抬枪准备制止。正当警察将枪口对准来人膝盖时,身后豁然亮起白光,照得人晃眼,紧接着便听猛烈的油门声在境外响起,有意朝他们冲来。
是躲开保命,还是站在原地坚持开枪击倒这个意图强行出境的人,在场警察无一选择前者。
“对你进行第二次警告,请马上停下!”警察依旧坚守原地,对来人正声喝止。
猛烈的引擎加速声撕开晚风,以高速逼近边境线,势与警察手中的枪比快。
只差一点,境外的那辆车就要撞过边境线,将意图逃离的人带走。
天光豁然大亮,刚才的昏天黑地瞬间亮如白昼,众人抬头未见阳光,却发现灯光是从边境线两旁打过来的,眯眼注目,见数辆警车正在以最快速度抵达。
其中一辆与几名边防武警擦肩,强硬地停在了他们身后,与即将境外撞上来的汽车当面对质。
察觉对方来者不善,车内的季彻立即高声示意:“所有人趴下!”
车内所有警员应声趴低上半身,正巧躲过了歹徒的枪击,季彻迅速开门下车,双手持枪背靠警车,找准机会反击,分散敌人的注意,为其他人下车争取时间。
夏知从驾驶位钻到另一边下车,双手撑地翻身,迅速加入了季彻,挥手招呼其他警员跟上,继续火力压制。
他高声喝道:“你们正在侵犯我国国土,立即停止攻击,退出边境防线,配合有关部门调查!”
季彻抬腕看了眼时间,微蹙眉头,“迟了?”
“什么迟了?”夏知趁空又朝护栏外开了两枪,旋即抽身躲避。
季彻紧抿着唇,侧目凝望边境线外的夜色,直到附近的警力赶到支援时,境外的远处才闪起红蓝|灯光
他沉声说:“他们来得比枪声响起的时间晚了40分钟。”
而据他了解,境外离这里最近的哨岗就算是用两只脚走的,也不用了40分钟。
听到边境线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护栏外的枪声频率逐渐减慢。躲在车后开枪的暴徒看眼前形式,明白他们再想强闯入境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现在就算明目张胆地进去了,后续的事情东家收拾起来更麻烦。
暴徒们向护栏深深望了一眼,见他们原意要带走的人被警察团团围住,已然没有逃脱的可能。他们不再犹豫,立即收枪上车,在警车到达之前潜入了夜色。
见满是弹孔的车绕开警车,向另一个方向逃离,而那辆赶来的警车似乎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季彻见状不禁冷笑,如此看来,对面警察的姗姗来迟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实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缓缓转头看向警方包围中心的男子,起身大步靠近,穿过人群在对方面前停下,冷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N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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