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郗柠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


    空气几近凝固,他身体一僵,声音轻得几乎成了气声:“你说什么?”


    顿了顿:“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郗柠没有看清,只见他很快站起,转身看向医生:“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正在窗边翻病历,听到声音后匆匆赶来,弯腰扶着她坐起一点,检查起她的头部。


    头上几处被医生用手指轻轻按过,其中一处的隐隐作痛让郗柠忍不住皱眉。她意识到什么,轻声问:“我的头……”


    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撞击声,她继续问:“我昏迷前是不是出了车祸,撞到了头?”


    医生专注于检查,没有回答,男人盯着医生,唇渐渐抿紧,同样没有回答。


    检查完后,医生皱起眉,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男人突兀打断:“让她先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医生叹一口气,点点头。


    门被轻轻关上,郗柠靠在枕头上,望着空旷的病房,有些茫然无措。


    从医生的语气来看,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她再次尝试回想昏迷前的事,却没有任何效果。


    仍然只能想起几段声音和模糊的画面,只能勉强判断出是一场车祸。


    郗柠放弃了挣扎,扭过头,看到枕头下露出的半截手机。


    她伸手去拿手机,手臂却一痛。


    郗柠顿了顿,将病号服的袖子拉起,数不清的划伤和青肿映入眼帘。


    深深浅浅,交错纵横,细看还涂有一层薄薄的透明药膏。


    再拉开左边的袖子和裤腿,也是同样的伤况。


    腿上的轻一些,手臂上的重一些。


    郗柠垂眼,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放下袖子和裤腿,拿起手机。


    手机还有一半的电,她按亮屏幕,却看着输入密码的界面发起了呆——


    她不记得密码了。


    她不死心,尝试着输入了几个,结果都是解锁失败。


    第三次密码错误后,门被打开,男人走了进来。郗柠下意识抬头,望着他怔怔问:“医生怎么说,我的情况严重吗?”


    男人正背对着她关门,闻言微微一顿:“没事,不严重,伤很快就会好,只是撞到头留下的后遗症让你忘了一些事情。”


    忘了一些事情?那不就是……


    郗柠低下头,盯着手机上密码错误的界面,喃喃道:“失忆?”


    所以她觉得他熟悉又陌生,是因为失忆?


    他们之前真的认识?


    “嗯。”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床边,看到她低头捧着手机,问,“怎么了,你要找谁?”


    郗柠抬头,颓然看他:“我把密码忘了,你知道我的密码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眸光微微一滞。


    他没有回答,郗柠猜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于是放下手机,又问回最初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认识?你是谁?”


    男人定定看着她,沉默几秒,忽然弯唇笑了。他在病床边坐下,回答道:“我叫陆言珄,是你的丈夫。”


    丈夫?


    郗柠耳根一烫,惊讶出声:“我结婚了?”


    难怪。


    难怪他会毫无顾忌地坐在她身侧。


    难怪他会照顾她一晚上。


    难怪在她问他是谁时,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陆言珄点头:“嗯,三年前。”


    郗柠晕晕乎乎看他,有些不敢想自己已经结婚了,而且结婚对象还长得这样好看,看起来对她很好。


    她半天没接话,陆言珄又问:“不相信?”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风衣,掏出一个红本本递给她:“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郗柠接过红本本,犹豫着打开,果然见里面写着她和陆言珄的名字,贴着她和陆言珄的照片。


    红底照片中,两人身穿同样的白衬衣,正对着镜头微笑。


    他没有骗她,他们真的是夫妻。


    陆言珄坐回床边,拿过她的手机,没有输密码,只在左下角点了几下,而后将手机举给她看:“还有这个,这是你设置的紧急联系人,你出事时我不在现场,他们就是用这个联系到我的。”


    屏幕上显示的紧急联系人赫然就是陆言珄。


    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位。


    郗柠怔怔看着那串号码,下一秒就见他手指一按,拨了出去。


    接着,他取出自己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郗柠来电。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看向她:“郗柠,你看,我没有骗你,相信我。”


    证据确凿,郗柠其实已经相信,只是。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脏破的风衣,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结婚证,问:“可是结婚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随身带着?”


    想证明他们结婚就能立刻取出一本结婚证,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因为……你太喜欢我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握上她的手,解释,“我不喜欢拍照,很少留照片,所以你为了随时能看到我,每天都会带着结婚证。”


    ……


    竟然是这种理由。


    郗柠看着他,耳根烫得通红。


    原来自己这么喜欢他?


    不过好像也挺有可能……


    毕竟他五官俊朗,气质矜贵,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郗柠脸上莫名一热,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弱弱问:“那你为什么只叫我的全名?”


    半夜是“郗柠”,刚才也是“郗柠”,他每一次叫她都是全名。


    平白多出一种疏离客气的感觉。


    可他看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疏离客气。


    “……”


    “柠柠。”陆言珄改了口,缓缓解释道,“之前情况紧急,是我关心则乱了,你别多想。”


    他喊得极为自然,好似已经喊过无数遍,语气中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缱绻。


    郗柠不再多想,抬起头又问:“我出车祸的事,你告诉我爸爸了吗?如果你还没说的话就别……”


    “……”


    对面的神情渐渐变成怔然,郗柠感到一丝不安:“怎么了,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


    “这个你也不记得了?爸爸他已经……不在了。”他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在这里。”


    心脏传来一阵窒息的痛感,几个画面闪过脑海——刺目的红色指示灯,冗长曲折的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蒙了一层白布的病床。


    郗柠猛然抽出手,抚上心口,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滑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医……”


    陆言珄说着站起身,却被一只手弱弱扯住衣角。顾忌着郗柠身上的伤,他不敢用力,又缓缓坐回去,轻声问:“怎么了?”


    郗柠摇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没有说话。


    闪过的画面虽然模糊,但已经足够证实陆言珄的话。


    妈妈在她不记事时就离开了她,这些年都是爸爸在抚养她,可是现在……现在……她连爸爸也没有了。


    她眨了眨眼,眼角蓦地一湿。


    “柠柠。”耳边一声低叹,一只手抚过她眼角,为她擦去眼泪,“别哭,等你伤好一些,我带你去看他。你睡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东西,现在应该饿了,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等等,你……”这次不待陆言珄起身,郗柠先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冲动地说道,“你能不能别走?”


    爸爸就是在医院离开的,她不喜欢一个人留在医院的感觉。


    “好。”他轻声答应,将她的手放回床上,“我不走,你身上还有伤没好,别乱动,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


    为她盖好被子,陆言珄拿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等他放下手机,郗柠问:“我的失忆还能治好吗,要多久才能好?”


    这次陆言珄沉默了很久。


    他一直没有说话,郗柠心里渐渐不安,有些害怕地问:“很难治吗?”


    “柠柠。”他眼神渐渐复杂,流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医生说和心理有关,要看病人主观意愿。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


    主观意愿?


    什么意思,是她不愿意想起来的意思吗?


    郗柠闭上眼,努力回想那些模糊的画面,头却突然一痛。


    她牙齿颤了颤,痛苦地用手捂住头。


    “柠柠,怎么了,是不是头痛?”陆言珄伸手扶她,许是她头痛的反应太过激烈,他的声音也渐渐不稳,“你别逼自己,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这样刺激大脑会适得其反的……”


    他的手指好像也在抖:“柠柠,你别吓我……”


    好痛、好痛……


    脑海里的画面好像在扭曲旋转,不断有尖锐痛感向她袭来,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越努力去想,头反而越痛。


    耳边有人在说话:“柠柠,你放空大脑试一试,你想想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要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


    那人的语气着实温柔,她被那道声音引导,思绪渐渐放空,痛感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回过神来,她已被陆言珄抱在怀里。


    他没有用力,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抱得很轻。


    “还痛吗?”陆言珄问。


    不痛了,好多了。


    可是,如果医生和她都没有办法,她要怎样才能想起从前?


    郗柠攥紧自己的衣角,忍不住问:“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那我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们的从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你,你难道就不介意吗?你就不会觉得我麻烦,不会觉得我……”


    “不介意,不会。”陆言珄突然打断。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郗柠,我们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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