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之后陆言珄果然不再天天回家。
他每每不回家或是出差时, 都会发消息告诉她,她便在那条消息下回复一个[好]字。
有时她深夜回家,看着空荡又冷清的房子, 会突然觉得难过。
会突然很想陆言珄。
她没法将这些心思告诉他,只能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找到以前拍下的结婚合照,然后失神看上许久。
红底照片上, 两人都是微笑的模样, 似乎……似乎也有那么几分般配。
郗柠伸出手,抚过屏幕上他眉眼的位置, 轻轻笑了笑。
真好看啊。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也不知道陆言珄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将来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
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吧。
真羡慕她。
旧的一年过完, 拿了年终奖, 欠陆言珄的钱终于攒得差不多了。
她新收了一笔房租,算完余额,向公司提出了辞职。
其实这个工作她一点也不喜欢。
数不清的加班, 点头之交的同事关系, 处处都让她提不起兴趣。
但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公司那天,郗柠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 开始核清单。
除了当年的医疗医药费,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收的一些礼物。
一笔一笔核完,陆言珄还没下班。
她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已经是倦鸟归巢的傍晚了。
陆言珄今天没给她发消息, 应该就代表着晚上会回家吧。
她支着头想了想, 起身到厨房, 挑了几样阿姨买好的菜开始做饭。
去年他生日没来得及做的那顿饭,就在今天补上吧。
几道菜出锅, 关了火,门口处也传来动静,她匆匆洗了手,向玄关走去,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回来了。”她说。
门口的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开门后会见到这样一幕。
他视线在她身前的围裙上一顿,低低问道:“在做饭?”
“嗯。”她笑了笑,“刚做好,要不要一起吃?”
他眸光一颤,随即笑了:“嗯。”
在餐桌上坐好,郗柠将盛好米饭的碗递给他,看着他夹了一筷子吃下才微笑问道:“好吃吗?”
陆言珄温柔笑了:“好吃。”
不知是不是灯光晃晕了她的眼,她觉得今晚的陆言珄眼神格外柔软,好看得格外让她心动。
郗柠微一恍惚,压下那份心思,轻声解释道:“本来去年你生日时就想做这顿饭给你吃的,可惜那天临时加班,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迟了这么久,你别介意。”
“不介意。”陆言珄抬眸看她,“已经很好了。”
“是吗。”心里仿佛破了个洞,潮水般的不舍涌进来,几乎将她淹没,郗柠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快吃吧。”
两人都吃得很安静,自结婚以来,这似乎是他们最温馨的一刻了。
没有横亘其中的金钱,没有各取所需,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
吃完饭,陆言珄要去洗碗,郗柠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他停下收碗的动作,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我,有话想和你说。”郗柠低下头,攥着衣角道。
“嗯。”他耐心道,“你说。”
“我们……”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道,“我们离婚吧。”
室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似有寒风不断从外灌入。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陆言珄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眼睛里隐有茫然闪过,沉默良久,他轻声道:“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第一句话既已出口,剩下的话就变得容易许多,她甚至笑了一下,解释道:“欠你的钱我攒够了,还有之前说要还礼物的钱,我也一起攒够了,这是清单,你看看对不对。”
说完取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递向了他。
男人的眸色在看到清单后,终于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由握紧了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放至桌下,缓缓开口道:“这么急?最近公司还有些忙,能不能过几个月等我不忙的时候再……”
“对不起。”郗柠轻轻打断。
“你手上还有戒指,结婚的事应该很多人知道,只要你不说,大家不会发现你已经离婚了的。”
“我想离婚了,可以吗?”
男人彻底沉默下来。
他眼睛里有很复杂的情绪在不断翻涌着,只是她看不懂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见他不再看清单,郗柠收回手机,轻轻重复一遍:“我想离婚了,可以吗?你把卡号告诉我,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的。”
“真的想好了吗?”半晌后他开口,声音莫名哑了几分。
“嗯,想好了。”
“原来是这样。”男人垂眼,视线缓缓扫过桌上的碗筷,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原来你做的这顿饭,是这个意思。”
他闭了闭眼:“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离吧。”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在听到结果的那一刻刺了刺。
她抿了下唇,努力维持着笑容:“谢谢。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三年前借了我这笔钱。今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陆言珄复又睁开眼,静静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神色渐冷,目光沉沉看了她几眼,蓦地起身离开。
“那钱……”她匆忙站起叫他。
“过几天我会把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你。”他脚步未停,声音听起来更冷了些,“钱你先拿着。”
接下来的几天陆言珄都没有回家。
郗柠没有多想,在家默默收拾起行李。
收拾到一半时,她看到了当初结婚时陆言珄交给她的那枚戒指。
银色典雅,散发出低调内敛的光。
不见天日三年,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
她看着戒指,忽然出了神,从中取出戒指,小心翼翼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了一下。
真好看。
可惜不属于她。
就像戒指的主人也不属于她一样。
回过神后,郗柠笑了笑,又将戒指放回盒中,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对孟遥说了离婚的事,孟遥没什么意外,语气轻快地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遇到帅哥一定介绍给她,争取早日帮她走出失恋的阴影。
郗柠忍不住被逗笑。
没有恋,哪儿来的失恋。
孟遥听她笑了也跟着笑,说建议她挑个地方玩几天,看看风景,就当散心了。
郗柠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真的在网上查起适合散心的景点。
几天后,陆言珄将离婚协议书发给了她。
当天晚上,陆言珄终于回家了。
他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
眼底一片疲惫之色,身上还少见地沾了一点烟味儿。
相顾无言良久,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离婚协议书看了吗?”
“看了。”
“有问题吗?”
“没有。”
又沉默一阵,她轻声开口:“既然协议书没问题,我们就定个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
“周一我有会,周二吧。”
是个不错的日子。
这样办完手续,她坐火车出去散心,还能避开周末高峰期。
郗柠笑着点头:“好,那你什么时候把卡号告诉我?”
陆言珄沉默看她几眼,依旧回了她熟悉的两个字:“不急。”
“那你方便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看到后就把钱打给你。”郗柠说完也觉得再无话可说,于是略一点头,“早点休息,晚安。”
转身离开之际,却被他叫住:“郗柠。”
他很少用这样低沉压抑的语气和她说话,声音放得很轻,竟叫出她生出几分他在挽留她的错觉。
心跳不受控地慢了一拍,她回头看他,忽然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话:“什么?”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眼道:“没什么。你去休息吧,晚安。”
最后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她收拾好了行李,却怎么等也等不来陆言珄的银行卡号。
饶是她再迟钝,也隐约明白过来陆言珄在拖延时间。
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暂时不想收回这笔钱。
郗柠想了想,用信封写好了密码,将工资卡装进去,同之前一样,压在了茶几下。
这样就不用一直追问他卡号,不用打扰他了。
她走到门口,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手中的行李箱,松开了手。
行李箱这么沉,搬来搬去好麻烦,那她暂时放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这样就有理由再坐一次陆言珄的车,就有理由再和他同行一段路了。
最后环视一圈客厅,郗柠弯了弯唇。
再见啦,陆言珄。
祝你以后能得偿所愿,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祝我也是。
拿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去找了高远,高远一脸为难。
再三犹豫后他才接过,小心翼翼地看她:“郗柠小姐,您不上去见一面陆总,亲自和陆总说吗?”
“不用了。”郗柠看了一眼高远身后的电梯,笑了笑,“他最近很忙,我就不打扰他了。你帮我告诉他一声,下午两点我在民政局等他,可以吗?”
应该是真的很忙。
从她提出离婚后,这一周以来,她竟然只在那一晚见过陆言珄一面。
高远挣扎半天,低头认命道:“好的,我一定帮您转达。”
“谢谢。”郗柠礼貌道,“那我先走了。”
走出公司大楼,外面天气是意外的好。
街边的枝头长出新绿,被风拂得轻轻摇曳。
又是一年春天了。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她也是。
迎来一个没有陆言珄的、新的开始。
第42章
郗柠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白色, 看起来是某间病房。
过去的记忆和陆言珄中刀倒下的画面同时涌入她脑海,她眨了下眼睛,瞬间有眼泪滚出。
陆言珄呢。
她想见他。
她想立刻见到他。
扶着床坐起, 床板发出的动静立刻让一人上前来扶她:“柠柠,你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孟遥。
郗柠看着她,眼泪再次滚落:“遥遥, 言珄呢?他在哪儿, 他的伤严重吗?”
“他……”孟遥面露难色,“还在手术室, 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你要是想见他, 我带你过去。”
“我想见!”郗柠握紧她的手, 声音带上哭腔,“遥遥,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孟遥抿了下唇, 一副心疼又不忍心的模样, 最终还是点头,带她来到了手术室外。
走廊静悄悄一片, 手术室外亮着红色的指示灯,高远低着头,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清是她后愣了愣。
“郗柠小姐?”高远站起来。
“言珄呢, 他怎么样, 他伤得重不重?”看到高远, 郗柠几乎是跌跌撞撞向他跑去。
身后的孟遥叹一口气,跟上了她。
“陆总他……”高远摇摇头, “刚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具体我也不好说。”说罢想起什么,“对了,您之前晕倒,我一个人抽不开身,所以擅自叫了孟遥小姐过来陪您,还请您谅解。”
“……”
“没关系。”郗柠摇摇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脸色发白道,“我和你一起在这里等他出来吧。”
孟遥握上她的手,安静陪她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高远点头,没急着坐下,又关心道:“医生帮您检查过,没发现有什么伤口,您是不是被江边那一幕吓到才晕倒的?您放心,持刀伤人的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不会再有危险了。”
提到江边,陆言珄在她面前倒下的画面再度浮现于眼前,心脏再次传来刺痛的感觉。
她眼睛一湿,咬了咬唇道:“既然被带走了,那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高远“嗯”了一声,继续关心道:“那您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我没什么事,我只是……”
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而已。
话未说完,走廊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一个女人慌乱焦急的声音:“言珄呢,言珄他怎么样了?”
几人纷纷抬头看去。
是陆言珄的家人。
陆母走得最快最急,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陆父则搀扶着陆老爷子紧随其后。
看到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陆母脚步一顿,转而看向站着的高远,快步走上前:“高远,言珄怎么样了?”
陆老爷子也被扶着颤颤巍巍跟上来,焦急道:“言珄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高远:“陆总他……”
“阿姨。”郗柠脸色白了白,站起身来看着陆母,“对不起。”
从看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开始无限下沉。
如果陆言珄因为保护她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还他们,她拿什么还他们?
陆母这才注意到高远身后的她,脸色瞬间变了:“是你?”
孟遥意识到不对,连忙上前一步,半护在她身前:“阿姨,您别生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高远眉心一跳,下意识做出阻拦陆母的姿势:“您先冷静一下……”
就连陆父也松开陆老爷子,担忧地上前拉她:“阿月,你别吓到人家……”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母看了她几秒,猜到什么,突然哽咽:“你说,我那傻儿子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眼睛里水光闪烁,说话的声音都一字一字带着颤音。
陆母没有责怪她,仿佛认命。
认命陆言珄就是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爱她。
郗柠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流了满脸。
她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陆言珄对她的爱有多深。
结婚三年他怕吓到她,不敢说一句过界的话,不敢做一个过界的举动,只默默将自己的爱藏于细微处。
可她不懂,喜欢上他也只是想着怎么放下他,怎么去找下一个喜欢的人。那些她为了保持距离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是不是都像刀子一样在日日伤他的心?
难怪陆言珄会一直认为她不喜欢他。
这样说来,车祸前几天的那个晚上,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是真的想挽留她吧?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那三年的日日夜夜,陆言珄对她温柔耐心的一面,对她的好,原来也都不是她的错觉。
是他喜欢她又怕吓跑她,不敢突兀地表明心意,只能笨拙又小心地对她好,企图通过这场婚姻让她对他日久生情。
傻瓜。
陆言珄怎么会这么傻。
陆母声音仍有些哽咽,继续问她:“你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儿子吗?”
有。
怎么会没有。
她对他的感情也何止是喜欢。
“我爱他。”郗柠闭上眼,哽咽着重复道,“阿姨,我爱他。”
不是喜欢,是爱。
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就是她的宿命。
手术室的灯亮了六个小时才灭。
陆言珄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还没醒,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得让郗柠害怕。
医生走出来说:“血已经止住了,好在没伤及心脉,只要悉心照顾,过几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在场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换到VIP病房后,陆言珄的父母和陆老爷子先进去看了他。
高远则站在一边,认真记着医嘱。
郗柠不欲打扰他们,和孟遥一起坐在病房外,等着他们出来。
孟遥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别害怕,陆言珄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的。”
郗柠笑了笑:“嗯,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他那么喜欢你……”孟遥回忆起从前,“几个月前,我在帝都准备坐飞机回来时,陆言珄找上了我,他说他喜欢你,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本来就喜欢他,所以没有拒绝,只说会看他的表现。我以为他只是习惯了和你一起生活,以为他只是有那么点喜欢你,却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保护你,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刀。”
“我说呢。”想起失忆后和孟遥的第一次见面,郗柠心里一酸,“我说那天你们俩怎么怪怪的。”
“柠柠,我收回那句话,陆言珄是个值得依赖和托付的人,你和他错过了这么久,之后就好好在一起吧。叔叔生前就喜欢他,我相信你们在一起,叔叔也会开心的。”
想到爸爸,郗柠微笑:“嗯,爸爸看到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开心的。”
几句话后,陆老爷子走了出来。
他眼角一点微红,似乎也哭过,看到在外面坐着的郗柠,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郗柠看着他,局促地站起:“爷爷。”
陆老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好孩子,别自责,言珄受伤不是你的错,等下阿月他们出来,你也进去看看他吧。”
郗柠眼眶一酸,点了点头。
之后陆父出来看到她,也低声安慰了几句。
陆母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她大哭过一场,眼睛红肿得厉害,看到她后,沉默良久,轻声道:“去看看他吧,有你陪着他,他会开心的。”
孟遥见状松开她的手,温柔用眼神示意快去看看他吧。
心里的感情和思念再也压抑不住,郗柠点点头,快步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入目就是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
郗柠走上前,看到他安静闭着的眼和苍白失了血色的唇,心里再次一刺。
她在床边坐下,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道:“言珄。”
陆言珄自然无法回应她。
郗柠却不在意,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江边问我的那个问题吗?你问我,为什么会忘了你,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要不要听?”
想到三年以来和陆言珄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哽咽:“因为我舍不得你。言珄,我想起来了,过去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傻瓜,我喜欢你的,我一直都喜欢你的,失忆前我就喜欢你了,连手机密码都设置成了你的生日,你知不知道?”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就全都明白了。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所以她车祸失忆,忘掉的都是于她而言痛苦的事。
无论是爸爸的去世,还是和陆言珄的再无瓜葛。
她舍不得和他分开,舍不得和他离婚,又自认为无法和他在一起,所以遇到车祸,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干脆将他全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自然就不会再痛苦了。
或许也是他们缘分未尽,这场失忆反而让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
反而让她毫无顾忌地爱了他几个月,让她得以窥见他如海般深沉的爱意。
郗柠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那时我问你喜欢披头士的哪首歌,你说《All My Loving》,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她止住哭腔,轻轻唱起来——
“Close your eyes and I'll kiss you;
Tomorrow I'll miss you;
Remember I'll always be true.”
欢快的曲调下隐隐藏着几分哀伤。
唱了三句后,歌词里的爱与思念就让她再度哽咽。
郗柠唱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吻一吻男人冰凉的唇,眼泪随即滚落在他的脸上:“言珄,你别吓我,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言珄,你还没听我有多喜欢你呢,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你醒过来,我们永远都不离婚了,永远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言珄,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第43章
那一晚陆言珄一直没醒。
高远为陆老爷子几人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孟遥也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先回了家。
只剩下郗柠。
她睡不着,只要闭眼就会想起陆言珄挡在她面前那一幕。
最后干脆趴在病床边,默默从凌晨守至了天明。
第一缕天光投入病房时, 警察来了。
作为案发当事人,她需要协助他们做一份笔录。
郗柠垂眸, 摸了摸陆言珄的脸,点头。
跟着警察从医院离开时, 隐约看到了几个闻讯赶来的记者。
高远急得焦头烂额, 正在想办法堵住那群记者,以免他们冲进来打扰陆言珄休息。
也是。
大街上持刀砍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哪个记者听了都想来探探情况, 努力拿到第一手新闻稿。
更何况被砍的人还是身家上亿的集团总裁。
郗柠悄悄取出手机, 给高远发了一条消息,拜托他一定照顾好陆言珄,她很快就回来。
没多久, 高远回复她, 一定,请她放心。
坐上警车来到警局, 意外地遇到薛漾。
他没有再戴口罩,刚从做笔录的房间出来,神情憔悴,似乎也没怎么休息好。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但他没有多说, 只是给了她一个会在外面等她的眼神。
郗柠轻点了下头。
走进笔录室, 陈述完事情经过, 警察才对她讲了始末原委。
简而言之——持刀砍人的凶手是一个薛漾的狂热粉,同时, 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他被带到警局的时候,精神状态依旧很不稳定,口中喃喃不断,叫嚷着要杀了“她”。
警察面面相觑,连夜为他做了心理测试,结果显示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随后在审讯的过程中,他们一点点还原出了整件事的前后逻辑。
凶手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接触到薛漾的,彼时他正值失意,便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投映在了薛漾身上。
他变成了薛漾的狂热事业粉,为他上蹿下跳地掐黑粉,私下还喜欢尾随薛漾,盯他有没有所谓的绯闻女友。
凶手发疯一般地叫喊,薛漾应该专注事业,任何与异性有关的绯闻都应该掐死在摇篮中,蹭薛漾热度的人都应该去死。
因此有了江边那一幕。
她这样的无名素人和薛漾吃饭,和他一起进录音室,在凶手看来都是想蹭薛漾的热度,想借着薛漾的名气炒作出道。
郗柠听完只觉得荒谬。
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都无法理解神经病患者的思维。
警察看她的目光隐含同情,他们说,作为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全貌。不过也请她放心,凶手已经被他们严格管控起来了,以后不会再有危险了。
他们还说,如果陆先生醒来,希望她能告知他们一声,工作需要,他们还要做一份陆言珄的笔录。
最后,他们说,祝陆先生早日康复。
郗柠咬了咬唇,沉重点头,走出了笔录室。
穿过走廊,拐过第一个弯,薛漾果然如他所言在外面静静等着她。
他眉头紧皱,大约也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郗柠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如果……她没有去见薛漾,是不是就不会被狂热粉盯上,不会让陆言珄因为她而受伤了?
薛漾听到脚步声,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他目光沉重,看着她问:“郗柠,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郗柠低下头,最终还是轻轻颔首。
回到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九点。
陆言珄依旧没有醒。
记者已经被高远堵回去了,此刻他正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病房外,紧急对着各部门总监交代着公司的事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他们后就要站起,被郗柠拦住:“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你忙你的。”
高远这才点点头,重新看向电脑。
来医院的路上薛漾又戴上了口罩,他跟在她身后,没有进病房的意思,只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陆言珄。
碎发下,他的目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郗柠站在一边,见他停在门口迟迟未动,低声问道:“你不进去吗?”
薛漾这才回神,摇头:“不了。”
他收回目光看她:“拿命喜欢你,也只有他这个傻子能做到了。”
郗柠笑了笑:“是啊。”
一阵沉默。
半晌后,薛漾取出鸭舌帽戴上,移开目光:“我早上还有事,先走了,晚点我再过来可以吗?”
他喉结滚了滚:“狂热粉的事,抱歉。你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的。”
薛漾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甚至没有看她,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院。
郗柠怔了怔,低叹一口气,转身走进病房,关好门,搬了凳子在病床边轻轻坐下。
因为失血过多,男人脸色仍有些苍白,此刻安静闭眼躺在那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孱弱感。
一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她心里微微一疼,握上他的手,低头趴在床边,轻声道:“言珄,你什么时候醒啊……”
“我好想你。”
说来从他生日到现在,也不过两天而已。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偶尔回想起从前,郗柠都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了,蛋糕。
他生日那天,她还没陪他吃蛋糕呢。
三年来,她竟是一个生日都没陪他好好过。
“言珄,你醒来,我陪你吃蛋糕,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以后生日我都陪你好好过,好不好?”
她喃喃低语许久,终是敌不过沉沉睡意。
昨晚到现在她几乎一刻都没有合眼,如今陆言珄虽还未醒来,但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心里就没由来地生出安心感。
只要有他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郗柠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掌,弯起唇,闭上了眼睛。
陆言珄是在一片午后阳光中醒来的。
初夏的阳光落进白色病房里,晕出浅金色的光影。
伤口处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皱了皱眉,随即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
有人要伤害郗柠。
柠柠!
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他视线微微下移,在触及到一个身影后顿了顿。
是他的柠柠。
她正趴在他身侧,闭眼睡得安心。
她的头发被蹭乱了几分,微微炸毛,有些可爱。
她的长睫轻轻垂下,在脸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剪影,神情温柔又宁静。
她抱着他的一只手,半边脸埋在他掌心里,乖得令他怦然心动。
一副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
那就好。
陆言珄垂眸看她,眼神渐渐柔软,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最爱的女孩,还好她平安无事。
他很少有这样肆无忌惮看她的时刻,此刻看着她,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目光近乎贪婪。
他甚至想,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看她,那也挺好的。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人,又或许是他的手动了动,惊醒了她,总之郗柠眼睫一颤,慢慢睁开了眼,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眨了下眼,猝不及防流下两行泪来。
他顿时乱了手脚,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柠柠,别哭,你看,我没事的。”
却因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又皱了下眉。
郗柠又气又好笑,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别乱动,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吗?”
陆言珄被她按住手,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再乱动,笑了笑:“那你别哭了。”
“不哭了。”她用另一只手擦去眼泪,笑着道,“言珄,我想起来了,过去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不等他说什么,她又俯身,吻上了他的唇,接下来的一句话没入唇齿之间:“傻瓜,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好久了。”
他睁着眼,被吻住的瞬间,神情还有些僵硬和迟钝,一息后终于反应过来,黑眸中一寸寸亮起光来。
郗柠轻轻吻了一下便离开,停在呼吸可闻的距离看他,继续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密码是什么吗?”
“是你的生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唯独忘了你吗?”
“因为我舍不得你,不想跟你离婚,不想跟你分开,所以才会为了保护自己把你全忘了。”
“傻瓜,你真以为你骗我的那些话很高明吗?那么拙劣的谎言,如果不是我本来就喜欢你,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你骗到?”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面前的男人听得眸光颤动不止,良久才消化几分,声音低低向她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陆言珄,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失忆前我就喜欢你了。”
“以前我不敢说,是怕你看轻我,怕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接近你,更怕你没心思谈恋爱我却凑上去自找难堪,傻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伤心了多久,知不知道要离婚时我有多难过?”
听着她控诉的话,陆言珄却笑了,眼睛里一点点漾出醉人的光。
他说:“柠柠,再低一点。”
“怎么了?”郗柠心里一紧,依言又靠近了些,“是不是伤口疼得厉……”
下一秒,肩膀一沉,男人不知何时抽开了手,按住她的左肩,再一次吻上了她。
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倾注了他十年的爱与思念,吻得深情款款,又吻得小心翼翼。
淡淡冷雾香中,郗柠好笑地闭上眼,带着几分羞意开始回应他。
一吻结束,陆言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他似乎因为用力牵扯到了几分伤口,却不喊痛,眼里只有笑意:“柠柠,说你喜欢我,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是吗,那你的称呼是不是也该改了?我们结婚了,你应该叫我什么?”
“……”他眸光渐渐深刻,哑声改口道,“老婆,说你喜欢我。”
“我爱你。”郗柠双手抚上他的脸,一字一字道,“陆言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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