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你们唬我?”艾伯特冷着脸, 低声道。
苏方微微一笑,轻声回应:“没有啊,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艾伯特狠狠咬着后槽牙, 险些失去了表情管理。
不管艾伯特怎样不愿意,宋文声到底是在万众瞩目下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大家好,我是驻B国领事馆的参赞宋文声,由于《烟岚重溪图》是华夏的重要文物,因此由我来负责护送,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让大家久等了, 万望见谅。”
“宋参赞,现在可以把画打开让大家一睹修复后的《烟岚重溪图》的风采了吗?”
宋文声没有回答, 只是看向了苏振清, 并往后退了两步,就像是真的只是为了送画而来。
苏振清招呼着苏方一起走上前,打开木盒取出了画, 一人一边将卷起的画缓缓展开。
“时间仓促, 我们并未来得及装裱,但修复已经完成,大家请看——《烟岚重溪图》!”
随着泛着古朴的黄色的画卷在众人的眼前以及摄像机的记录下缓缓展开, 一副雄伟壮阔烟波浩渺的山水图便展现在众人面前,虽说东西方文化有壁垒, 但艺术有时也能跨越壁垒, 给人带来直击心灵的冲击, 于是就能听到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声声赞叹。
现场一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欣赏着这幅画,沉浸其中, 可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伴随着一道闪亮的白光响起。
苏方被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立马就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和苏振清将画卷收起,同时口中厉声喝道:“谁开了闪光灯!”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向了人群中一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那人举了举手:“sorry,I forgot. it(不好意思,是我忘了)。”
这话说的轻松随意,几乎听不出一丝歉意。
“我以为今天来到这里的,都是对博物馆至少有一些常识性了解的,知道闪光灯对大部分文物会造成损害,没想到B国的记者中竟有这样缺乏常识的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苏方勾起唇角,眼神冰冷,“也或许是贵国的尊重与保护只提供给本国的文物?对于别国的珍贵文物就不屑一顾了?”
苏方这话说的重,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上升成为国际矛盾,于是,所有人都谴责地看向那位忘记关闪光灯的记者。
那人有些慌了,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着急心切了。”
艾伯特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一挥:“保安,把他轰出去。”
这记者是B国一个有名报社的人,如果是平时,艾伯特会帮着说些好话打个圆场,但现在,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好了苏先生,人我已经处理了,你也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艾伯特的声音很冷,冷到不像是在劝慰,“还是再让我们看看画吧,您的画收的太快,实在没看清你们修复用的什么纸。”
苏方看了苏振清一眼,得到示意后打开了盒子,将《烟岚重溪图》重新取了出来。
“罗斯先生,您慢慢看仔细看。”
苏方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张洁白的宣纸和一小片用透明封口袋装着的黄色纸片,“这是我们新制的澄心堂纸,和我们用在《烟岚重溪图》修复上的是同一批,这个袋子里的是我们留存的《烟岚重溪图》画芯上的样纸,可以供你们对比使用。”
看着苏方拿出的东西,艾伯特知道自己输定了,可他还是挥了挥手,让人拿着东西去检测。不是死撑着面子,也不是拖延时间,只是不甘……
原以为是一切尽在掌握中,没想到实际上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苏,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隐瞒你们成功的消息让我误以为你们快输了?”艾伯特满眼的心痛,像是被狠狠辜负了一样,“是为了看我从满心欢喜到功败垂成,一朝被你踩在脚下让你觉得痛快吗?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重大八卦一般,围观的记者们忍不住都往前凑了凑,幸好保安们在第一时间将人拦下,守住了防线。
在众多摄像头的注视下,苏方淡淡摇了摇头:“我只是不信你。”
“不信我?”艾伯特显得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苏方嘲讽一笑,扫了一眼紧紧围着他们寸步不让的记者们,说“罗斯先生,给各自都留点面子,就不必说的那么明白了吧。”
艾伯特脸色微微一变,最终收起了那副委屈心痛的神情,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愤恨。
他当然明白苏方说的是什么,所谓不信,是不信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交出华夏文物,就比如瑟琳娜之前被他打断没能说完的计划,准备一些赝品,亦或者故意损坏一些文物,总之,不能让华夏就这么轻松地把东西要回去。
可耻吗?或许吧,但作为一个因为被算计导致输了赌约,无奈只能被迫交出部分家产的可怜人,这样的行为是可以被理解的,不是吗?
苏方看着艾伯特变化的神色,心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事情还没结束,他一定翻个白眼转身就走,离这人远远的。
好在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前去检测样品的人就带着结果回来了,身后跟着跟踪拍摄的记者们,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那是他们收获头版头条的笑。
“老板……”送检的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敢说出结果。
艾伯特早已猜到结果,见下属这样只觉得更加气闷烦躁,于是忍耐地闭了闭眼,命令道:“说!”
“呃,检测结果显示,新造的纸与样纸的纤维结构含量都一致……”那人越说声音越低,像是生怕惹怒了正努力压抑情绪的老板。
艾伯特深吸口气:“OK,我输了,那些文物,是你们的了,恭喜。”最后一个词,简直是从艾伯特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苏方眼睛一亮,虽说心里早就有了底,但听到结果的那一刻,还是难免激动了一下。
苏振清就显得稳重了许多,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朗声说:“多谢罗斯先生的慷慨相赠,这些华夏文物等了多年,终于能够回家了,您是它们的恩人,也是我们故宫的挚友,相信之后两个博物馆之间可以有更多的友好交流与合作。”
艾伯特的神色稍稍好转了一些,他伸手握上苏振清的手:“您客气了,只是可惜了这个展厅,如果故宫可以有一些优秀展品来弗仑萨做一次特展,那才叫两全其美。”
“当然,不过我只是个文物修复师,对于开办特展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但我会转告我们的院长,让他安排专人与您进行洽谈。”
见艾伯特点点头还算满意地样子,苏振清又抬手将一旁等候着的宋文声引了过来,“这一百多件文物里不乏一些属于我国一级文物范畴的珍贵文物,要妥善收回故宫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工作原因我也没办法在这久待,所以这文物交接的事就由宋参赞与您进行沟通处理了,说起来,这也算得上两国之间友好交流的一个美谈了,是该好郑重些的。”
艾伯特沉思片刻,点点头:“好,弗仑萨这边会全力配合。”
既然输赢已成定局,不如表现得大方些,至少可以博个美名。
宋文声有备而来,立马带着人去清点文物并拍照存档。
有了宋文声接受,苏振清和苏方也松了口气,无事一身轻的回国了。
这次回国,院长大手一挥给苏方批了一周的假,让他好好放松一下,毕竟又是进山沟又是遇地震的,没等休息就重新上班还出了趟国外的差,这么一盘算下来,要是再不让人歇两天,院长觉得自己离周扒皮也不远了。
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沈应舟约了桌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给苏振清和苏方接风洗尘。
到了晚上,苏方抱着枕头悄悄溜进了沈应舟的房里。
沈应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苏方。
他脚步一顿:“你怎么来了?”
苏方拍了拍床:“来睡觉啊。”
沈应舟深吸口气:“软软,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右手伤了。”
“只是”两个字沈应舟说的格外的重。
苏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旋即又抬着下巴说:“看不起谁呢?再说了,凭什么一定是要你动啊?”
沈应舟的眼神微微一暗,举步朝着苏方走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苏方睡眼朦胧地躺在床上看着沈应舟神清气爽地穿着衣服,思考着一个问题。
原来,上下位置并不决定着上下位……
沈应舟穿好衣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苏方的腰上轻轻揉了揉,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我去上班了,你继续睡。”
苏方瞬间红了脸,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掀起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当天晚上,苏方决定搬回自己屋里,奈何敌人太过强大,被子一裹直接被扛了回去。
就这么过了三天,第三天吃晚饭的时候,苏振清盯着苏方打量了半晌,直看的苏方心里起了嘀咕。
“师父,我脸上沾了东西吗?”苏方摸了摸自己的脸。
苏振清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这两天的脸色挺红润……”
“啪!”
话没说完,林疏玥一筷子就敲在了苏振清的手上,眼一瞪,“吃饭。”
苏振清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乐呵呵陪笑着给苏方夹了块大骨头:“吃肉吃肉,多吃多睡身体好。”
“……”苏方默默把通红的脸埋进了碗里。
主墓室挖掘
再这样下去不行。
苏方抱着抱枕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晃悠, 一边晃一边思考着对策。
倒也不是因为排斥,既然确定了关系,这样的事自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凡事总该有个度吧?!
苏方从来不知道,一向进退有度的沈应舟在这件事上竟然会这么疯,而且还是在家里!
一想起来就觉得来气,他鼓了鼓腮帮子,决定重振夫纲,这第一条, 就得从学会拒绝开始!
只是说来容易, 可每次面对沈应舟这张脸,总是很难开口……
苏方沉沉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 苏方拿起手机一看,疑惑地皱起了眉。
师父?他不是开会去了吗?
苏方不解地接通了电话:“师父,怎么了?”
“软软啊, 我刚刚开完会, 遇上了负责沙沟村唐代古墓挖掘工作的周老师,他说沙沟村古墓的挖掘工作已经到了开启主墓室的阶段,就这两天开始, 问你有没有兴趣过去参与一下。”
苏方眼睛一亮:“有兴趣当然有兴趣!师父,我能去吗?”
苏振清笑了笑:“你毕竟是古墓的发现者, 既然周老师诚心邀请, 你想去就去吧, 这对你来说也是增长见识的一个好机会, 只是一点,别打扰到别人的正常工作啊。”
“放心!保证不会!”
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啊。
苏方兴冲冲把电话一挂, 冲进卧室开始整理起了行李。
或许是连续几日的懒散生活让他变得有些娇气起来,不过是收拾个行李箱的运动量就让他感觉有些疲累,打了个哈欠后干脆一头栽到床上。
本来只是想歇歇,没想到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当沈应舟连续四天提早下班带着苏方点名要的第三个小吃——煎饼果子走到卧房门口时,就看到苏方横斜着躺在床上,被子一半压在身下一半抱在怀里睡得真香,无意间撩上去的睡衣露出了一节细白的腰身,腰侧还有一道尚未褪去的淡淡红痕。
沈应舟正想走到床边坐下,脚下却是险些绊了个跟头,低头一看,是苏方出门常用的小行李箱。
……行李箱?
沈应舟垂下眼眸,坐到了床边,把手里的煎饼果子放在了床头柜上,伸手轻轻抚着苏方腰上的淡红痕迹。
苏方似乎是被碰痒了,哼唧一声抱着被子蹭了蹭,像是想要避开沈应舟的触碰,没过多久,就渐渐清醒了过来:“师兄……”
他翻了个身,熟稔地伸出手要抱抱。
沈应舟俯身抱住苏方,拍了拍他的头:“醒了?我带了煎饼果子,吃不吃。”
苏方闭着眼,软软地应了一声:“吃。”
沈应舟单手轻轻用力,便把挂在他身上的苏方扶了起来,然后把煎饼果子塞到了苏方的手里。
显然,沈应舟回来的很及时,一口下去,薄脆在口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酱香混合着微微的辛辣在口中漫开。
苏方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你要离家出走?”
苏方猛然睁大了眼睛,一口煎饼卡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
沈应舟起身给他倒了杯水,一边让他慢点喝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苏方心里忍不住嘀咕,也不看看罪魁祸首是谁。
好不容易顺了气,苏方把水杯和煎饼往床头柜上一放,愤愤地质问:“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沈应舟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眼脚边的行李箱,那沉默的样子,竟还显出了几分委屈。
苏方一时有些心虚,但立马挺直了腰板:“我这是去出差去学习!什么离家出走啊,这也太离谱了,师兄,你居然怀疑我?”
沈应舟的眼神变得有些犹豫。
苏方乘胜追击,越说越自信:“是负责沙沟村唐墓挖掘的周老师邀请我去参加主墓室的挖掘工作,不信你去问师父!”
“原来是这样。”
苏方点点头:“当然。”
“那你会尽快回来吗?”沈应舟看着苏方,似是有些忧伤。
苏方瞬间有些心疼了,立马回道:“会!开了棺确认墓主人身份后我就回来,本来也是因为好奇,闲着没事我干嘛在那久待啊。”
沈应舟露出了一个轻松愉悦的微笑:“好。”他起了身,摸了摸苏方的头,“我去洗个澡,你慢慢吃。”
看着沈应舟离开的背影,苏方拿起煎饼啃了一口,总觉得自己答应得似乎太快了。
……应该多拖延几天的,美色误人啊。
不过这一晚,苏方得到了自回家以来的一个完整的安眠。
“到了地方记得保平安,早点回来。”
沈应舟不舍地在苏方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推着他走进机场。
苏方频频回头,看向挥手目送他离开的沈应舟。
别看他昨天总想着逃跑,可真要走了,心里还真舍不得,这才在一起待了多久啊,竟然又要分开了……
说起来有哪个人能忍受对象热恋期间三天两头出差的啊?回想起来他这个本该朝九晚五格外规律的文物修复师竟然比沈应舟这个公司CEO出差更加频繁!这样算起来,还是他亏待了沈应舟?!
因为热恋期的时常分离导致在亲密时格外热情,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苏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准备登机,以至于险些走过了登机口。
反应过来后苏方默默返回,心里暗暗唾弃:自己CPU自己,你脑子灌浆糊了吗苏方!
重新理清思绪的苏方坚定登上了前往C省的飞机,三个小时后,苏方重新站到了沙沟村那个熟悉的四合院外。
自从节目组退出后,这个四合院就转租给了负责古墓挖掘的项目组。
“小苏,好久不见啊。”周兴宏从里面迎了出来,满脸笑容。
“周老师,”苏方兴奋地小跑了两步,“一收到您的邀请我就立马赶过来了,我没来晚吧?”
“放心吧,没晚,主墓室的挖掘今天下午开始,你来的正是时候。”
苏方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见苏方这激动劲儿,周兴宏招了招手:“来,我先带你去把东西放下,然后领你去看看咱们墓里挖出来的东西。”
周兴宏领着苏方去了他的屋,苏方行李也不收拾,把行李箱一扔,转身就拉着周兴宏往外走。
“从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么个急性子。”周兴宏笑着调侃。
苏方抿唇笑了笑:“我平时倒也不急,毕竟文物修复这样磨人的事我都能做,性子能急到哪去,不过这个墓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诶周老师,这墓里的,真的是太平公主吗?”
周兴宏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古墓所在的土包下不远处一个小平房外,这里就是暂时被租用的出土文物库房。
周兴宏打开库房门,里头赫然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墓中出土的随葬品,陶俑漆盒瓷器书画等等。
“目前出土的随葬品中还没有出现能表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虽然这些陪葬品的规格等级都比较普通,和墓葬形制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符合太平公主的情况,但考古追求证据,一切还是要等主墓室打开以后再看有没有墓志铭或其他可以证实墓主人身份的东西。”
苏方点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那盗墓贼那边呢?他们盗走的东西都追回了吗?”
周兴宏点了点头:“追回了,国内毕竟查的比较严,他们一时还没办法出手,你截到的那个唐三彩就是他们想要带出去出手,结果被偷了的。目前他们偷走的都追回送到省博了,大多都是一些金银玉器,有不少还是女子的首饰,这些东西的制作工艺倒是极为高超。
苏方点了点头:“所以墓主人大概率是一位女子,而且身份地位应该不低。”
“是,”周兴宏笑了笑,隐隐也透出些激动与期待,“具体,就要看咱们下午的努力了。”
下午十三点三十五分,按照请的师傅算好的良辰吉日,墓室外炸响了两串大红鞭炮,还摆上了一个大猪头作为贡品。
咳咳……这可不是什么封建迷信,这是守一守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习俗。
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周兴宏一声令下,主墓室的石门被一块块砖慢慢拆了下来。
速度并不快,但每一块砖都能保持完好,一块接一块地摞在了墓道旁。
苏方不擅长下地,因此只是在一旁帮着接砖叠砖,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终于,一个一人大小的长条形洞口出现在了石门上。
周兴宏并没有让人进去,反而是让大家都出了墓,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带着测氧仪下了墓,确认主墓室空气质量已经正常后,他手一挥:“进。”
苏方跟在周兴宏的身后,走进了主墓室。
主墓室呈圆形,头上也是圆形的穹顶,上面还画着精美的壁画,似乎还涂上了金粉,在冷光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而在主墓室的正中间,正是一个巨大的石椁。
在那石椁里,就躺着他们心心念念想要知道其身份的神秘墓主人。
漆盒
石椁长3.2米, 宽2.8米,高1.5米,古人事死如事生, 石椁也因此被做成了房屋的形状。
上方的盖子被雕凿出屋脊檐瓦和斗拱,正面则刻出了门窗,做出了三间两进的样式,倚柱和墙板上刻着精美的纹饰,例如花草瑞兽以及一些仕女图。
整体来看石椁的形制符合王公贵族的等级,只是用的墨玉料子一般, 打灯后透不出什么光来。
看得出来, 这个墓造的很匆忙,以至于整体上形制正确, 细节上又处处都是纰漏, 也看得出来,墓主人并不受宠,否则造出这样的墓, 工匠们难逃一死。
苏方没有打扰指挥着工作人员拍照记录的周兴宏, 避开他们的工作区域,绕着墓室的边缘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整座墓室,当他绕到石椁后方时, 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石板。
“周老师,你来看。”
周兴宏闻声走了过去, 就见苏方指着地上的一片石板说:“周老师, 您看那个, 是不是墓主人的墓志铭?”
周兴宏眼睛一亮, 朝着石板走了过去。
时间久远,石板上落了不少灰, 但隐隐可见上面有刻痕。
周兴宏招手叫来了人,等拍照留证后,拿来了一把小刷子,把石板上的灰土细细刷去,很快,刻痕就渐渐显露了出来,只是那些字大多刻痕很浅,而且显然没有经过细细雕琢,经过千年,许多都已经看不清了。
“公主……讳……高……武皇之女……”
武皇之女!
周兴宏和苏方对视一眼,隐隐透露出了点兴奋,连忙继续清理着碑文继续往下看。
“志……识……高……神……元年……加号镇……太平……主……”周兴宏眉目一喜,下意识将碑文顺了出来,“神龙元年,加号镇国太平公主!对了!咱们猜对了!”
听到这画,周围的其他人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凑了过来。
“真的是太平公主啊!太好了!”
“话说她到底叫什么啊?”
“诶?这墓志铭谁给她写的啊?唐玄宗?”
“怎么可能,唐玄宗把她处死还给她写墓志铭,鳄鱼的眼泪吗?”
“可惜太多字看不清了,要不这碑文里怕是能挖出许多历史大八卦!”
……
“行了行了,”周兴宏挥挥手把人轰散,“想知道更多八卦是不是?那就赶紧干活,把东西都收拾出来。”
周兴宏将石碑交给手下人登记保存,然后检查了一下开工前拍下的现场照片确认没有遗漏后,手一挥吩咐开始干活。
主墓室里的陪葬品通常都放在石椁之中,因此接下来,他们需要打开石椁。
石椁的棺盖很重,但墓下大型机械又无法进入,于是最后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滑轮原理,将粗麻绳套在棺盖的石板上,三人拉绳两人扶着石板保持平衡,通力合作下才把石椁的棺盖安稳地挪到了地上。
棺盖打开后,石椁里赫然出现了一具红木棺材,而在棺木与石椁之间,放着许多陪葬品。
“这好像是一副字,有些看不清了,小苏你看看,能看得出来是谁的字吗?”
苏方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字……是草书啊,看风格像是张旭的,等之后修复一下,应该有落款。”
“张旭的?那可是个宝贝,小刘,快来记一下!”
苏方将这幅字仔细收好,交给了负责登记收纳的小刘,然后走到棺椁旁,好奇地探头看着。
棺椁里东西不少,什么仕女陶俑,玉质高枕,古籍书画……周兴宏不停往外拿,身边人不停接着,小刘拿着pad记录的手也不停地敲着键盘。
“哎呦我的老腰啊,”周兴宏直起身子敲了敲腰部,“小苏啊,你手边有个花鸟纹漆盒,帮忙取一下。”
“好的。”苏方弯腰,从石椁中将漆盒拎了起来,可刚拎起漆盒他就僵住了动作。
“怎、怎么了?”周兴宏被惊得忘记了敲打酸疼的腰部,连忙走了过去。
苏方皱起眉:“这漆盒不对。”
周兴宏一惊,吓得不敢动作:“怎么不对了?”
按理说这漆盒看起来保存挺好挺坚固的,不该出什么问题啊。
“重量不对。”苏方说着,小心翼翼保持着平稳的动作将漆盒从石椁里拿了出来,平稳轻盈地放到了地面上,像是在放一颗炸弹一样小心。
“我接触过的漆盒不少,不管是家里的还是故宫里的,这个漆盒的重量,明显比它们重。”
周兴宏立马明白了苏方的意思:“你是说,这里面有东西?”
苏方点点头:“周老师,你还记得那碗莲藕汤吗吗?”
这一瞬,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考古界那个永远的遗憾。
那是在马王堆汉墓挖掘过程中遇到的奇迹。
1972年,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一批漆器,在考古人员打开其中一个漆器顶盖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一碗藕片汤!
虽然由于时间久远,藕片汤已经变质,上面漂浮着一层不明物质,但藕片却清晰可见,历经千年,藕片竟然能够保存得下来!这不得不赞上一句“神了”!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事太过离奇,以至于大家事先根本没能做好准备,看到藕片汤的那一刻更是没人能够反应过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藕片因为突然遇到光和氧气飞速地融化在了水中,只留下了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
那是考古界永远的遗憾。
而现在,他们手里正有一个黑漆食盒,而且是重量不太对的漆盒,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他们的第二次机会?
“上报!立马上报!”周兴宏果断下了命令,“暂停考古挖掘工作,调便携X光机过来!”
所有人都撤出了古墓。为了保证食盒的安全,在离开后没多久又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方形玻璃鱼缸,把漆盒给罩了进去。
组织上的命令一时不会来的那么快,X光机也没有那么快到,考古工作暂时停了下来。
苏方拿起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却看到了来自周正诚的未接来电,他连忙打了回去:“周师伯,不好意思刚刚没接到电话,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咱这之前地震屋子塌了,我最近在收拾准备重盖呢,结果发现你屋里放着一块泥巴,我记得你之前说这里面可能有化石啥的准备留着以后清理出来看看,就想问问你还要不要。”
“泥巴?要要要,呃……”苏方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些犹豫地问道,“师伯,你有空给我寄一下吗?要是没空就算了,你就放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再什么时候弄,反正也就是自己图一乐,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行啊,我给你寄过去。”周正诚有些好奇地问,“你最近不是刚从B国回来吗?我听你师父说你这几天都放假,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还挺忙啊?”
“嘿嘿,”苏方神秘一笑,“师伯,我这可是遇到一个大惊喜,说不定会震动整个考古界呢!”
“哟,这么厉害呐?行行行,那我不打扰你,等着听消息了啊。”
“行嘞,谢谢师伯,师伯再见。”
苏方挂了电话,又给家里打了一个,说明情况后撒着娇让苏振清给自己多批两天假。
“师父,这个机会可太难得了,如果食盒里面有东西我却没能亲眼见到,我会抱憾终身的!”
“行行行,”苏振清立马答应,又忍不住感叹,“你小子啊,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撞上了?”
“怎么就全都是好事了?要么是撞见盗墓贼,要么是差点给别人打工三年,我这明明是祸兮福所倚,都是我应得的!”苏方哼哼。
苏振清忍不住笑了,对着旁边的林疏玥说:“你瞧他这个得意样,尾巴都快撬到天上去了。”
林疏玥抿着唇,也是笑得开心。
“软软。”
镜头外突然传来了沈应舟的声音,苏方立马收起了得意劲儿,心虚地怂了:“师兄……我真不是故意不回家的……”
接过手机的沈应舟一哽,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苏振清和林疏玥:“咳……我知道的,我是问X光机你们那边有吗?如果审批比较慢的话我可以让C省分公司的人送一台过去,有其他需要的仪器我也可以一道送过去。”
“不用,如果漆盒里真的有类似藕片的未腐烂的食物,那可是考古界的一大传奇,C省这边的领导都很重视,审批很快的,仪器马上就会送过来了。”苏方忍不住劝了一句,“这事也不急,不用你当散财童子啦。”
沈应舟扬唇笑了:“嗯,你当家,我听你的。”
苏方隐隐听到镜头外传来林疏玥的轻笑声和苏振清的一句赞同:“是该这样,有我的风范。”
苏方微微有些脸热,恰好这时院外传来了汽车声,当即挂了电话:“行了,先不和你说了,周老师好像回来了,我得去看看,先挂了啊。”
和沈应舟等人道了别,苏方匆匆跑到门外,一眼就看到回来的周兴宏,手里还拎着个便携X光机。
周兴宏回了屋,把东西放在了客厅的地上,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猛地灌了一大口,显然是渴得紧了。
缓过了气,周兴宏放下杯子,坐在凳子上拍了拍脚边的银色仪器盒,隐隐有些兴奋:“行了,东西拿到了,不过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明天咱们再下墓,看看那个漆盒里,究竟有什么!”
求助
这一夜, 没有人能睡好,大家的心都挂在了古墓里的那个食盒上,次日一早, 不需要催促,大家很快就整装齐发,带上便携X光机和发电机去了古墓。
将X光机安置好后连上发电机的电源,最后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上检测台,射线一开,显示器上就显示出了食盒内部的样子。
当画面出现的瞬间, 所有人都不禁兴奋地惊呼:“有东西!真的有东西!”
“还有两层呢!”
“快看看是什么?”
周兴宏强忍着兴奋, 调节了一下X光机上的旋钮,让画面便的更清晰一些:“出来了!看, 这个绿色的应该是瓷盘, 上面这一摞橙色圆形的……看形状像是糕点,下一层也有个绿色的带盖子的碗,里头还有些汤汤水水的, 具体是什么还得把东西打开才能知道。”
说到这, 周兴宏又有些犯难。
食盒里面有食物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打开食盒,又不让里面的食物像当年的藕片一样转瞬即逝却是个大问题。
而且现在的情况, 把食盒留在古墓里也不安全,无论是天气的变化还是随随便便一只田野里的地鼠, 都有可能让这食盒遭受到灭顶之灾, 更何况古墓的无氧环境已经遭受到了破坏, 就算把食盒留在古墓里, 谁也无法保证这漆盒能保护住里面的食物多久。
可如果想要把它移出去,要怎么样才能确保里面的东西不受环境变化的影响, 不受移动中颠簸摇晃的影响,使它们完好无缺的保留下来,这无疑都是令人头疼的难题。
“我去上报,请求组织上的支援和帮助,你们先继续清理其他陪葬品,遇到类似食盒的密封文物,都等着先别动,等我回来再处理。”
周兴宏把食盒从检测台上小心翼翼地撤了下来,重新放回角落里用玻璃盒罩好,转身匆匆出了古墓。
苏方随之跟了出去:“周老师,稍等。”
“小苏,”周兴宏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就麻烦你先跟着他们一起清理那些陪葬品,我去去就来。”
“不是,周老师,”苏方连忙解释,“我是想说我师兄可能可以帮得上忙。”
“你师兄?”
苏方点点头:“沈氏集团,沈应舟。”
在周兴宏期待的目光下,苏方拨通了沈应舟的电话。
“喂,师兄,在忙吗?”
沈应舟挥挥手,让正在汇报的经理先离开:“没有,你说。”
苏方隐隐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猜到沈应舟应该是在工作,他也不耽搁,连忙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太平公主墓的陪葬中有一个黑漆食盒,经过X光检测,初步判断里面应该储存有食物,我们不敢贸然打开,害怕对里面的食物造成损害,也不能就这么留着,毕竟古墓已经开启,无氧环境已经被破坏,所以有没有什么科技手段可以帮我们把这食盒给完好的留住?”
沈应舟食指轻敲着桌面,沉思了片刻。
周兴宏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紧张得手心都冒起了汗。
毕竟沈应舟可是沈氏集团的总裁,手上掌握着不少顶尖的科技手段,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恐怕真就得发动全国高科技人才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只是这食盒,等不了那么久啊。
好在没多久,沈应舟就利落地给了答复:“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一个充氮无氧试验箱过去,你们把食盒放进箱子里,可以保证食盒不会受到光照和氧气的影响,里面的东西应该也就不会受损,但要保证将其打开且不受损害的话,还需要对箱子进行一些改造,用机械手在氮气箱里进行操作,否则在常规环境下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必然立马发生腐败,就算放进箱子的速度再快,也很难保证完好无损。”
周兴宏连连点头:“好好好,太好了,沈总,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客气了,我现在就去安排,大约三个小时后,试验箱就会送到沙沟村,您记得接收。”
挂了电话,沈应舟立马打电话安排。
他的速度很快,说是三个小时,实际上不过两个小时出头试验箱就被送到了四合院门外,跟随着箱子一起来的还有沈应舟派来的技术员。
“漆盒在古墓里,没有装备我们不敢随便移动,还得麻烦您跟我下到墓里一趟。”
收到电话下山来接的周兴宏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可是一座还未开发,且棺木以及墓主人就躺在边上还没移走的古墓,难免会让人有些忌讳或害怕。
不过或许是因为技术员年轻,有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儿,不但不怕,甚至有些兴奋:“行嘞,咱们走吧,听说那是太平公主墓?”
周兴宏眉开眼笑,干脆给技术员当起了讲解员。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上山走,很快就到了墓道口。
周兴宏打开手电,一边引路一边提醒说:“您小心脚下,这里黑,还有一些盗墓贼留下的碎石和泥土,小心别绊着了。”
技术员拎着试验箱,好奇地四处张望,原以为这墓道里越走越阴冷,难免会感觉害怕,可没想到冷归冷,但前面却是热闹得很。
走过墓道,就见前面竟然亮着冷光人影绰绰,甚至时不时传来一些交谈声。
“拿个刷子给我。”
“鎏金龙凤纹碗一对,接一下。”
“诶小心,这个书太脆了,得找个东西包一下。”
……
技术员跟在周兴宏的身后走进了主墓室,一走进去,气温明显地又下降了几度,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问:“你们平时都待在这样的墓里吗?”
周兴宏乐呵呵摆摆手:“哪能啊,能挖到这样保存相对完好形制等级高墓主人还赫赫有名的墓的机会可没有那么多,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在挖一些普通的墓葬,比如一些家族墓葬,有时候还会挖到古代乱葬岗呢。”
技术员一时沉默了下来。
周兴宏没有注意到技术员情绪的突然变化,只是领着他急切地走向了墓室最里面:“就在前面,喏,地上那个漆盒就是。”
苏方听到动静,将手中的一个仕女陶俑交给身边的工作人员,朝着周兴宏走了过来:“周老师,这就是师兄请来的技术员吗?”
“对,”周兴宏有些急不可待地搓了搓手,“那个,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的。”技术员放下箱子,打开箱子上的开关,见箱子门边的红灯亮起后,打开了箱子的玻璃门,“您把东西放进去吧,这毕竟是文物,还是你们专业的来。”
周兴宏小心地捧起食盒,将其平稳地放进了箱子里。
技术员将箱子盖好上锁,随后按下了一个按钮:“现在试验箱在排出空气充进氮气,咱们大概需要等待三分钟。”
三分钟后,试验箱响起了“滴”的一声,同时,门边那个亮起的红灯变成了绿色。
“好了,”技术员说,“这个箱子里现在全是氮气,可以保证里面的东西不受氧气的干扰,这个箱子你们提回去,在持续使用的情况下大概需要五天充一次电,你也可以一直连着电免得忘记,这个小显示屏上会显示剩余电量和里面的含氧量情况,如果含氧量不是0%就说明箱子有漏气的情况,可以联系我来维修。”
“好好好,多谢,真是麻烦了。”
再三确认好试验箱的使用方法以及漆盒在里面能受到最大保护后,周兴宏松了口气,和苏方两人一起把箱子平稳地送进了山下的仓库。
送技术员离开后,周兴宏回了仓库,爱不释手地盯着试验箱里的漆盒看了好久。
“可惜啊,现在还打不开,我是真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小苏你觉得那里面会是什么啊?胡饼?奶酪殷桃?还有那碗汤,会不会又是一碗藕片汤?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要是猜错了,那可真就是让人白欢喜一场咯。”
苏方吧嗒吧嗒打着字:“我刚和我师兄沟通了一下,他已经安排人去研发玻璃充氮箱带机械操作手版本的了,嗯……他说技术上不难,只是东西要做出来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大概要一星期吧。”
“一星期?”周兴宏叹了一声,“说长不长,这说短也不短啊。”
“刚好让咱们继续清理墓室啊,说不定还有其他宝贝在等着你呢,再说了,棺木还没开呢。”苏方拍了拍周兴宏的肩膀,“周老师,走吧,干活去啦!”
“得,”周兴宏长舒口气,“干活干活!”
石椁及红木馆间的陪葬品不少,有漆盒经验在前,所有密封的盒子都经过了X光检测,不过再没有出现这样的奇迹,只发现了一盒子的胭脂水粉和金玉首饰,都被扔进了技术员带来的备用试验箱里,以免氧化。
两天后,主墓室里的其他东西都被清理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个红木棺材在石椁中。
周兴宏准备了一个棺木长度的塑料箱,里面装满了福尔马林,在烈日高悬的下午两点,正式开棺。
开棺
红木棺保存完好, 为了避免在运送途中对棺木内的尸身造成动荡损坏,周兴宏决定,在墓内开棺。
大家准备了一些粗麻绳和三根粗长的木棍, 先将麻绳套在棺材上,然后吊在木棍上,依旧用滑轮辅佐,将木棺平稳地从石椁中吊了出来。
木棺的棺盖用木钉钉死,大家起了好久才把木钉全部完整地起了出来,随着一声吆喝, 棺盖被齐力掀开。
一阵闷久了的腐臭味扑鼻而来, 好在大家早有准备,都戴上了至少两层的口罩。
周兴宏不顾恶臭, 紧紧捂住口鼻凑上前观察了一下, 遗憾地挥了挥手:“只剩骸骨了,大家先退出去,让这味道散一散, 过十分钟咱们再来收拾。”
大家心里不免都有些遗憾, 有类似马王堆汉墓中藕片的奇迹在前,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其实都在期待这个木棺中的太平公主也能像马王推汉墓中的辛追夫人一样, 造就千年不腐尸身的奇迹,这也是周兴宏决定墓里开棺的原因。
可仔细想想, 辛追夫人尸身千年不腐是由于墓坑深可以隔绝空气, 有大小四个套棺, 尸身用大量锦帛覆盖, 棺椁之外有5000多公斤木炭和1米多厚白膏泥防潮防氧,棺椁之内又有40公□□化物和氨基酸浸泡防腐防虫。
这一切都是由于辛追夫人地位显贵才有的待遇, 哪是一个被赐死的公主能够享有的,不过是他们奢望一把罢了。
“可惜了。”周兴宏摘下了口罩,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一大片的农田,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苏方笑了笑:“您是期望值太高才会觉得遗憾,说实话,这墓葬保存算是完好的,也别说出土了什么珍贵文物吧,就冲这墓主人的身份,已经是考古界的重大发现了。”
被苏方这么一说,周兴宏也发现自己是钻了牛角尖,绕出来后当即舒了口气,轻松了不少,他拍了拍苏方的肩:“还是要多亏了你,否则这座墓也不知要被毁成什么样才会被发现。”
苏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要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他顾不上和周兴宏打声招呼,就匆匆接起了电话。
“师兄,是东西做好了吗?”
沈应舟没有辜负苏方的期望,当即应道:“对,你们看要放在哪里操作?”
周兴宏早凑在一旁听着,听到这连忙回复:“去省博吧,这批出土文物后期都会送到省博去。”
“好,”沈应舟答应下来,安静了两秒后给出了准确答复,“明天上午,仪器就会送到省博。”
“好好好,我们明天一早就把漆盒送过去。”周兴宏连声答应。
“行,那就这样定了,”沈应舟顿了顿,换了个话题,“对了软软,你是不是让周师伯往家寄了个包裹?”
苏方拿着电话放到耳边,给周兴宏打了个手势,走到了一边:“对啊,东西已经到了?”
“嗯,师父还奇怪,说周师伯怎么往家里寄了团泥巴,一开始差点以为是恶作剧,险些把东西扔出去,不过后来他说这泥巴里面好像有东西。”
“对,我觉得像是块龟甲或者是贝壳啥的,想着是不是化石什么的,就好奇拿回来看看。”
“师父正在那用刻刀慢慢挫呢。”
苏方摸摸下巴:“那估计等我回去就能知道结果了啊,如果废半天劲结果清出来是个垃圾师父会不会揍我?”
“不会。”沈应舟斩钉截铁。
“这么信任师父啊?”
“不是,”沈应舟摇摇头,“只是有我在,你不会被揍。”
苏方抿着唇,嘴角依旧不受控地扬起。
“软软。”
“嗯?”苏方心情甚好地应了一声。
沈应舟轻叹一声:“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
苏方一愣:“什么错了?”
“我不该闹得太过,不顾你的意愿和身……嗯……总之,怪我误解了你的意思……”
“……!”苏方没想到沈应舟会突然说起这个,更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事而道歉,瞬间又羞又恼地红了脸,连忙高喊了一声,“师兄!”
沈应舟感受到苏方的情绪,当即不再多说,只放缓了声音,柔声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软软,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这两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
沈应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然,可苏方却听出了几分委屈,这让他心里一颤,不由得支吾起来,“我就是……忙忘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而易见的心虚。
他是真忙忘了,可不管多忙,把刚交往还在热恋期的男朋友忘到一边,这个行为似乎有些渣男的潜质……
“对不起啊师兄……”苏方低着头,满心的歉疚。
沈应舟倒是松了口气:“不是生气就好,”他的声音带出点笑意,“软软,如果你真的对我不满意,可以直接和我说。”
“没有不满意。”苏方揪着身前的一棵草,嘟囔着。
“不会觉得我太过?”沈应舟声音轻柔。
苏方红着脸,无意识捻着手里的叶子:“没有啦,不会……”
沈应舟轻笑了两声,声音透过听筒传到苏方的耳朵里,震得他酥酥麻麻的。
“那忙完这一段,早点回来,好不好?”
苏方觉得沈应舟这是在诱哄,他嗫喏着,却没有立刻回答。
“软软,我想你了。”
霎时,苏方觉得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戳中了,再没了反抗的能力,只想着把心底的话说出口:“我也想你了。”
两人气氛正好,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招呼,戳破了小情侣间冒出的粉红泡泡。
“小苏,要开工了,来不来?”
沈应舟听到声音,率先开了口:“去工作吧,我等你回来。”
“我保证,等亲眼见着漆盒打开以后我就回去!最晚后天!”
“好。”
和沈应舟道了别挂了电话,苏方匆匆跟上了大部队的尾巴,回到了墓里。
红木棺里的味道依旧没能全部散去,但好歹是可以忍受了,在周兴宏的带领下,大伙儿凑近了,开始清理棺木内的陪葬品以及尸骸。
这些东西,将成为那段历史最好的见证,但还需要时间,不是三五日,有可能也不是三五个月,而是三五年甚至更久。
挖出文物只是个开始,想要真正了解历史还需要对文物进行修复和研究,在这上面耗费的时间,可不比考古挖掘来的快。
但历史,就是在这缓慢的考古和修复中慢慢被补充甚至改正的,这也正是考古人和修复师为之坚持与奋斗的意义所在。
经过一下午的整理,棺木内的东西被清理了个大概,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周兴宏交给了他的团队,自己则和苏方一起,带上了漆盒,赶赴了省博物馆。
毕竟离得近些,到的也就早些,以至于到了以后周兴宏一直在门口来回晃荡,见着一辆车路过都要迎上去两步。
千盼万盼,总算是盼来了一辆黑色奔驰S。
周兴宏下意识迎上去两步,又怕弄错了,停在原地探着头望着。
只见司机下车,转身打开了后座车门,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周兴宏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苏方就率先迈开了步子,直冲着那人奔去。
“诶……”周兴宏下意识想要劝阻,毕竟开这车还有司机接送的显然非富即贵,可别把人撞着了。
但不等他出声,苏方已经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里。
“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欢快的声音听得周兴宏一愣,这才看清来人正是一直帮他忙活着解决仪器问题的沈应舟。
沈应舟微微低头,抬手揉了揉苏方的脑袋:“你昨天说看完漆盒里的东西就回家,我就来给你送仪器了,顺带来接你。”
苏方往车厢里探了探头,问出了周兴宏最关心的问题:“那仪器呢?带来了吗?”
“放心,带了。”
沈应舟招了招手,司机并着另一个年轻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手里抬着个银色的箱子。
“东西在这,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周兴宏如梦初醒,将目光硬生生从箱子上拔了回来,连忙招呼着一行人进屋。
沈应舟等人被引着进了省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工作室,在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无论哪一个站出来,都至少是省级以上的头衔,足以见得组织上对这次发现的重视程度。
周兴宏本想先介绍一翻,但被叫了停。
“小周啊,就不用介绍了,沈总年轻有为,我们在座的也都接触过一二,场面话什么的就免了,咱们今天的重点,还是放在这个漆盒上。”
沈应舟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状,周兴宏也拿出了放着漆盒的试验箱:“那我们,就开始吧。”
沈应舟朝着跟在身边的年轻技术员点了点头,那人便走上前,和司机一起,将银色箱子中一个约60厘米长50厘米宽的玻璃盒子小心地取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考虑到后续要便于观察和展览,我们用了钢化玻璃做了这个盒子,底部则用的是金属材质,藏有两个机械手帮助我们在盒子里进行操作……麻烦您把漆盒放进这个盒子里。”
在技术员的指引下,周兴宏将漆盒小心地放进了玻璃盒中。
在技术员的操作下,玻璃盒很快被关紧并充满了氮气,紧接着,技术员拿出电脑,开始在电脑上进行操作。
随着他的操作,玻璃盒底部两侧分别出现了一个机械爪子,它们缓缓伸出,在众人的注视下用包裹着橡胶头的钳子钳住了食盒盖子,并轻缓又稳重地打开。
龟甲
“是透花糍!”
周兴宏一眼认出食盒内的糕点, 兴奋地喊出了它的名字。
透花糍,以红豆沙为馅,糯米做外衣, 糕体呈现半透明状,隐隐透出里面的豆沙花型,以此得名。
而食盒中瓷盘之上,正是四枚精致小巧的透花糍,时隔千年,依旧保持着乳白的半透明状, 甚至隐隐有触手软糯之感。
现场响起了一阵阵惊叹之声, 大家都不由得凑近了些,想更近距离的欣赏这个时隔千年古人制作的糕点。
而玻璃盒里, 机械爪的操作还在继续。
食盒有两层, 机械爪夹起第一层,平稳地举起后缓缓放在了一边,于是第二层的东西也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那是一个白瓷盖碗, 大小看来不是茶碗, 而是作饭食保温之用。
“盖子,快打开盖子!”
有了透花糍在前,大家也都见证了含氮箱对其的保护作用, 当即催促着继续开盖。
而周兴宏也不忘补充着叮嘱:“小心些,稳着些。”
好在沈应舟带来的技术员技术水平显然是一流水平, 很快就操作着机械手将白瓷盖子打开, 里面确实是一碗汤, 汤水并不算清澈, 隐隐可以看见有些丝丝缕缕的漂浮物,但里面的菜叶子依旧保持着翠绿的颜色。
“是鸭脚羹吧?”苏方打量着汤里的菜叶, 猜测道。
“鸭脚?”有人不解,“这里面也没鸭脚啊?”
“鸭脚羹并非真的鸭脚,”周兴宏解释说,“在唐代,人们把葵叶叫做鸭脚,所以鸭脚羹就是葵菜汤。”
“千年前的葵菜汤千年前的透花糍,我们真的看到了……”
食盒被留在了省博物馆,沈应舟给了周兴宏一个联系方式,日后仪器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帮助处理,而关于葵菜汤和透花糍可以历经千年而不腐的秘密能否被找到,就需要考古人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的潜心挖掘与研究了。
出了博物馆,苏方就和周兴宏道了别,准备跟着沈应舟一起回京城。
“周老师,那我就走了,我的行李就一个行李箱,放在房间角落那的,什么时候得空了麻烦您帮我寄一下。”
来的时候匆匆去看了出土文物,行李也没收拾,之后又忙了起来,苏方干脆就一直把衣服放在行李箱里,从没挂进过衣橱,就像是放假了的大学生。
现在看来,偷懒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盖子一合就能打包,方便。
“行,放心吧,我回去就给你寄。”周兴宏抬手搭上苏方的肩,有些不舍地捏了捏,“以后常来玩。”
苏方点点头,正想要和周兴宏说两句告别的话,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苏振清急切的声音:“软软,你那泥巴在哪捡的?”
苏方有些不解,但马上回道:“就在师伯那片山里,迷路的时候捡到的,怎么了?”
“那团泥里,我清出了一片龟甲,上面刻着字,而且……”苏振清的声音里压抑着激动,“是在甲骨文库中找不到的字!”
苏方一愣,下意识看向沈应舟,见到了他眼中同样的震惊之色。
所以,他发现了新的甲骨文?!
“软软,你先别着急回来,去一趟你师伯那,我刚刚已经把龟甲上交,很快S省文物局就会派人过去进行考古勘测,森林太大,他们没有方向找起来怕是不太容易,你去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想起来是在哪个方向找到的。”
“是,师父,我现在就出发。”
苏方挂了电话,抬头就见周兴宏有些犹豫的神色,像是有话要说。
“周老师,怎么了?”
“小苏啊,”周兴宏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期待地看向苏方,“要不……你转行来跟我做考古吧?我一定申请给你最好的待遇!”
苏方眨眨眼,觉得周兴宏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只吉祥物……
哭笑不得地委婉谢绝了周兴宏,苏方跟着沈应舟来到了机场,不过和计划中的不同,两人要走向不同的登机口。
“抱歉啊师兄,说好要和你一起回家的,现在看来又要拖上几天了。”
“工作要紧,”沈应舟俯身抱住苏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照顾好自己,我等你。”
苏方在沈应舟的肩上蹭了蹭,随后有些不舍地撤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在沈应舟的目送下,苏方一步三回头,一边朝着沈应舟挥手告别,一边走向了登机口。
走到转弯处,眼看就要再看不到沈应舟的身影,苏方停下脚步最后朝着沈应舟挥手告了个别,有些不解地皱起了一张脸,轻声叹了一声:“我一个本该朝九晚五的文物修复师,是怎么做到比大企总裁还忙的啊?”
先乘飞机再转车,又是好一番折腾,不过地震过后前往沙沟村的路经过了翻修,变得平整了不少,倒是没有上回那么晕得难受了,至少下车时,苏方是站着的。
“小苏,”周正诚跑了过来,“你来的正好,勘探组的人也刚到,我们正商量着进山的事呢,怎么样?累不累?要先坐下缓缓吗?吃过午饭了没?”
话是这么说,可周正诚那兴奋焦急的情绪却是压也压不住,显然是想着立马动身去树林。
“飞机上已经吃过了,不用管我,我没事,”苏芳摆摆手,“勘探组的人在哪?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行,那咱们走。”
在周正诚的引荐下,苏方见到了负责勘探的章杨。
和名字的“张扬”不同,章杨此人看着与苏振清差不多的年纪,微微蹙眉看着地图沉思的模样显得十分沉着稳重,甚至于有几分不好接近。
听到动静后他抬起头,看向苏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你就是苏方?”
苏方一怔,乖乖点了点头。
“听说是你发现的龟甲,并特意赶来给我们带路,对此我表示感激,但有两点,在出发前我想我有必要强调一下。”
苏方站直了身子,也不再心急,只淡淡一笑:“您说。”
“首先,你这次来只是带路,你要明白森林就这么大,没有你,我们也可以找到地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请原谅我不会因此就将你纳入到我们的考古团队中,”章杨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并不柔软亲和,反而显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我一直觉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考古和修复毕竟不同,希望你能理解。”
周正诚皱起眉,有些不赞同地开了口:“章老师,您这话……”
苏方手一抬,堵住了周正诚的话:“您说的对,那请问,还有一点呢?”
章杨眉头轻佻,有些诧异于苏方的无条件接受,但这并不能让他心软。
“还有一点,”他说,“无论这片龟甲究竟只是一片意外还是能带我们找到一个新的历史遗址,这都是我们考古界的事,请不要将其作为你的个人功绩进行宣传。”
苏方微微皱眉:“我从未想过把考古发现作为个人功绩……”
“不好意思,我说话比较笨,可能表达上有些不好听,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章杨冷嘲地看向苏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苏方深吸口气:“当然。”
章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朝着身后带来的团队成员一挥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趁着他们开始收拾装备,周正诚把苏方拉到了一边,轻声问:“软软啊,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姓章的啊?”
苏方翻了个白眼:“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我上哪得罪去?”
“那他怎么一副很不爽你的样子?”
苏方嘴角抽了抽:“也许他就是公事公办,只是像他说的嘴笨……”
这话说的,苏方自己都不信。
不过,不管和章杨之间有没有过节,也不管两人现在有多看不惯对方,都不能因此影响了进山勘探的进程。
在考古和文物修复工作上,理智必须高于个人情感。
一行人利索地收拾好行装,趁着天色还不算晚,抓紧时间准备进山搜一趟。
十一月初的C省的天气并不算寒冷,下午时常还可以穿着单件衣服溜达,可一进入森林,林荫将日光屏蔽,气温瞬间骤降了五到十度。
好在大家在周正诚的提醒下都穿上了厚实点的衣服,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我是在迷路的时候发现这块龟甲的,所以咱们就先去青檀树林,然后我再试着能不能找到先前出来的路。”
在周正诚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青檀树林。
站在树林中央,章杨四下看了一圈,对勘察的难度有了新的体会。
当初为了得到最原始最好的材料,周正诚特意选了这个广阔茂密且几乎无人问津的森林作为原材料产地,这也意味着,这片森林里四处都是树木杂草甚至于蛇虫。
如果漫无目的地进行地毯式勘察,确实也可以得到结果,只是耗费的时间恐怕要以年做单位。
章杨皱起眉,看向苏方:“怎么样?该往哪儿走?”
苏方没有回答,只是绕着青檀树林四周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在搜索着什么。
见他迟迟没有答复,章杨的团队中有人耐不住性子喊道:“喂,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啊?”
周正诚很是不满,他下意识看向章杨,以为作为领队章杨会出言制止甚至训斥,谁知章杨竟只是看着苏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正诚气的吹胡子瞪眼。
“喂,你要是找不到就趁早说,别耽误……”
“我说年轻人啊,”周正诚白了一眼一直嚷嚷的男子,“你要是这么没有耐心,我看还是别干考古了,你老师没有告诉过你,考古最要紧的就是有耐心有恒心吗?”
“你……”
“赵齐!”章杨终于开口制止了手下人,并向周正诚道了句歉,“不好意思,毕竟事关新甲骨文字,难免让人有些激动了,不过赵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苏先生,您要是找不到也没关系,毕竟只是迷路时的记忆,记不清也可以理解,苏先生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趁早坦白还可以节约……”
“找到了!”
章杨睁大了眼睛,就见苏方含笑拍了拍身边的一棵树。
“幸好,我之前做了标记。”
发现
就在苏方身边的那棵树上, 有着先前苏方用较为锋利的石块划出的痕迹。
“嘿,还是我们家软软聪明,”周正诚有些挑衅地看向章杨, “那个章老师啊,您看您是要跟着我们小苏走,还是打算自己慢慢找啊?”
“既然可以找到路,那就走吧。”章杨面不改色,挥挥手朝着团队招呼了一声,“跟上。”
周正诚瞪大眼睛看着章杨从身前大步走过:“这脸皮, 也太厚了吧, 真丢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脸。”
他啧啧摇着头,背手跟了上去。
一路上靠着苏方留下的记号前行, 走走停停, 地方还没找到,日光倒是先暗淡了下去。
“森林里的天比外头黑的更早,”周正诚抬头看看天色, “我看咱们差不多得回去了, 要是完全黑下来,可就不安全了,这边往右走个十几二十米就能走到咱们平时进出森林的道上去, 你看咱们回不回?”
苏方往右看了看,一把捂住了脸:“这么近吗?我当初竟然没看到。”
章杨看了看手里的卫星地图, 他们带着定位器, 走过的路线在地图上的标记已经绕成了九曲十八弯……
他抬头问苏方:“苏先生, 你觉得还要多久?”
苏方看了看前方依旧茂密的森林, 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章杨身后的赵齐鄙夷地看向苏方,“想一想当初你从迷路到走出树林大概用了多久不就行了?”
苏方翻了个白眼:“这位先生, 你见识短浅自己知道就好,不必拿出来显摆。”
“你……”
“我当时是迷路,不知道具体方向,考虑地越多就越混乱,干脆凭着直觉一味蒙头往前走,所以走起来自然是快,但我们现在需要一边寻找我先前留下的标记一边往前走,每走两步都要想想方向对不对,走错了还得返回去重来,再加上先前地震倒了些树,一路上拦阻不断,你要我怎么估计还要多久?”
“你!”
“我什么?”苏方下巴一抬,半点不退的冷眼瞪了回去。
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不过是工作为先不想浪费时间计较,还真当他是好欺负的了?!
“行了,”章杨皱眉阻止了还想继续争上两句的赵齐,侧头低斥了一声,“少说两句。”
随后他看向苏方,语气平淡地说:“抱歉,是他语气不好,我代他道歉,不过现在,我想我们还是公事为重。”
苏方交叉双手环抱胸前,懒懒靠着身边的大树:“那是继续走,还是回去明天再来?”
章杨看了看时间:“继续,再找半小时,如果找不到就撤退。”
半个小时,太阳跑的飞快,森林里很快就暗了下来,虽然还看得清脚下的路,但要寻找标记就必须打开手电筒照明才行。
章杨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找不到了,今天就到这……”
“找到了!”
章杨一愣,下意识看向惊喜喊出声的苏方,就见他大步朝前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去。
身边随后匆匆跑过一个身影,是周正诚。
章杨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招招手带着团队的人紧紧跟了上去。
照理来说,森林里到处是树遍地是草,打眼一看到处都是一个样,就算是苏方记性好,也得仔细辨别上一阵才能判断出大体位置,可现在,他却是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声,斩钉截铁。
只因为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正洒落着三四片的龟甲,清晰可见。
“这边倒了一棵树,大概率是因为地震倒的,根系都翻了出来,底下的龟甲也就被带出来了。”苏方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下了定论。
他走上前,正想捡起地上的龟甲,却听一声厉呵:“停手!”
苏方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子看向出声制止的章杨。
“苏先生,这边经过了地震,地下的结构恐怕变得松散了不少,还请你撤出来,以免踩伤地下的文物。”
一边说着,章杨一边从携带的箱子中取出做标记的小红旗,交给手下人插上。
苏方退了两步,刚停下却又被赵齐拿着小红旗往后赶了赶:“不好意思啊苏先生,目测估计至少这十五平米内都会是我们的工作区域,您还是再往后站站吧。”
在赵齐的步步紧逼下,苏方连续退了五步,最后被赵齐一根旗子插在了脚前的地上,像是给他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啧,”周正诚来到苏方身边,有些不快,“这龟甲在地下埋了这么些,被翻上来的都是夹在那棵树根系里的,其他的可都好好的被泥土裹着,哪有那么容易就踩坏了,再说了,他们不也在上面踩着吗。”
苏方随手摘了根草叼在嘴里,耷拉着眼皮靠着树:“挺好,本来也不是需要我操心的事。”
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章杨等人才收了工走了过来。
“好了,我们已经得到了坐标,做了标记定好了位,明天就找人来开路,辛苦两位今天帮忙带路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纸坊,章杨心里知道周正诚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打算待着讨嫌,当即带着手下的五人打算去村里找找有没有酒店旅馆。
“这种小地方,哪会有什么旅馆,别折腾了,”周正诚对章杨再不满,也实在不忍看着他带着人在漆黑的乡间小路里奔波,而且那五个人里有两个看着和苏方一样都是二十岁出头,其中还有一个小姑娘,在周正诚眼里那都是孩子,哪里狠得下这个心。
“我已经让人给你们收拾了屋子,条件比较简陋,你们将就着住吧。”
听了这话,章杨团队的人都明显的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搭车去县城的准备,如果真的要这样做,那可太累人了。
农村生活向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家回来的时间比较晚,纸坊的工人们早就吃过饭回了家,食堂阿姨给他们留了一桌饭菜也已经离开。
一行人匆匆自己热了饭菜,等吃完饭屋外已经是伸手不见武指,章杨带来的人主动承包了收拾餐桌和洗碗的任务,周正诚也不和他们客气,带着苏方就走了。
回了屋,苏方小脸一垮,拨通了苏振清的电话。
“哟,这是怎么了?”苏振清一眼就看到苏方瘪着小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连忙问,“是找地方不顺利吗?”
“不是,”苏方闷闷地说,“地方已经找到了,而且还没开始挖掘就又发现了几片龟甲。”
这是好事啊!可是苏方的表情一点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
苏振清看了眼林疏玥,默默把手机交了过去。
林疏玥温柔地唤着苏方的小名:“软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和师娘说说。”
“师娘,你们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林疏玥疑惑地和苏振清对视了一眼,努力地回想了片刻:“没有啊……软软,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苏方气鼓鼓的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不解地发出疑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这……”
苏振清和林疏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最后只能安慰道,“他是下地的,我们是搁屋里的,之前也没怎么接触,不太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性格,软软啊,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咱们问心无愧就好啊。”
苏方靠着桌子支着脑袋,沉沉叹了口气。
“软软,”镜头外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苏方坐直了身子,凑近屏幕:“师兄?”
镜头一转,手机到了沈应舟的手里:“你刚刚说那人给你定了两条规矩,一个是不参与进考古挖掘工作,另一个是不宣传揽功?”
苏方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啊。”
沈应舟沉吟片刻:“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看不惯你了。”
苏方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啊?”
沈应舟轻笑了一声:“因为你现在,可太有名了。”
苏方:“……?!”
“前段时间你们赢了赌局,国内外媒体立刻开始大肆报道,国外媒体说艾伯特是因为感情战胜了理智,以至于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国内媒体自然也是把你作为报道的重点,大肆宣扬你进山三个月和周师伯一起研发澄心堂纸,没过多久你又去了S省,参与了主墓室的考古挖掘,结果挖出的是太平公主墓,又收获了千年前的透花糍和鸭脚羹,虽然记者去采访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但周老师可是对你大加夸赞,说如果没有你可能还真发现不了食盒里留存着完好的食物,说不定会重现千年藕片的遗憾,所以……”
沈应舟手一摊,“你虽然没有出现在各大综艺节目,却是新闻里的常客,不在娱乐圈胜似在娱乐圈,网上许多人都说你是历史文物代言人。”
“代……言人……”苏方嘴角抽了抽,“这个帽子可太大了,感觉功劳都被我抢走了,难怪章杨看不惯我……得,我看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宣传时又扯上我,他得更生气了。”
“行,”苏振清凑到镜头前点点头,“软软啊,反正地方已经带他们找到了,那就回来吧,咱也不在乎那点虚名,还省的看别人的脸色。”
林疏玥也同意:“是啊,你明天回来,师娘给你做好吃的,不生气了啊。”
苏方刚要点头,门外却传来连声的拒绝:“回什么啊?不能回不能回。”
苏方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外的周正诚:“师伯,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周正诚在苏方的示意下走进了屋,“软软啊,你明天可不能走,后天的采访你得帮帮我。”
“采访?”
“是啊,省台那边和我约好了,等这边纸坊修得差不多,开始复原澄心堂纸的时候他们要来做一个采访,还准备录一个纪录片,我和他们约好了后天过来,纪录片我自己可以,反正就是日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那个采访,他们要是问起复原时咱们用了什么方法之类的,我实在不太答得清楚,你知道的,师伯我对你那个实验法可是一知半解,复原的时候我只负责操作,不负责你那个什么数据啊统计啊什么的,这个得你来答才行。”
苏方有些为难:“要不师伯,我教教你,你自己来吧,反正我也没帮上太多忙。”
周正诚连连摇头:“那不行,你师伯我文化程度不高,对这些科技的东西真不太懂,否则当初就不会进了文物修复的门槛转头就被师父给招走造纸来了,还不是因为文物修复那些个化学试剂太让我头疼,这个你师父是知道的。”
电话那头,苏振清忍不住笑了:“这倒是没错,要不软软,你就帮帮你师伯吧,采访完再回来,大不了到时候你不出镜,在旁边给你师伯提提词就是了。”
苏方抿了抿唇:“好吧。”
采访……也不知道章杨知道了这件事,会想到哪里去。
周正诚开心地拍了拍苏方的肩:“好好好!明天师伯杀一只走地鸡,就炖给你一个人吃!”
见周正诚这么开心,苏方突然心情一松,豁然开朗,也扬唇笑了起来。
对的事,做就是了,什么时候还要看起别人脸色来了?管他的呢!
发掘
一大早, 章杨联系的工程队和铲车就进了纸坊,从森林外沿着商量好的路线开始挖出一条路方便后续考古工作的进行。
一整天下来,伐木声不断, 好在这里山清水秀,这样浩大的工程也没有扬起太多的沙尘,否则造纸的工作可就难进行下去了。
工程队分为两队,大队人马从外至里开路,而剩下一小部分则跟着章杨及其团队进森林里,辅助他们清理树木杂草, 方便他们勘验, 以判断出具体发掘的范围和深度。
一整天,章杨都没有从森林里出来, 就算是吃饭, 也是团队里的人把吃的打包进的森林。
显然,他对这个项目很是看重。
到了黄昏落日时分,工程队开始撤退, 章杨才满脸疲惫地拖着步子从树林里走出来。
苏方趴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章杨疲累的身影, 一时有些酸涩。
“也许,他只是因为重视,才变得偏执……”
“章老师!”
楼下, 看见章杨回来的周正诚迎了上去,“和你商量件事啊, 明天下午咱们这个开路的工程能不能停两小时?”
“怎么了?”
“哦, 是这样, 明天下午省台记者会过来做个采访, 声音太大的怕是会有点影响,”周正诚扬起开心的笑容,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造出了澄心堂纸哈哈哈哈哈哈。”
章杨点点头:“好,我和工程队说一下。”
突然,他抬起头,似有所感地朝二楼的苏方看了过来,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澄心堂纸,是苏方参与研究的那个?”
“对啊对啊,”周正诚点点头,乐呵呵地赞叹道,“要不是小苏,这澄心堂纸能不能这么快造出来可还不知道呢。”
章杨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是吗?一个坐办公室的文物修复师不但懂得下工地的活儿,居然连造纸都会,还真是个天才啊!”
周正诚沉浸在满心欢喜中,一时还真没听出章杨语气的不对,还在兴高采烈地夸着自己这位聪明可爱的师侄:“可不是嘛,从小就聪明又机灵,他师父,就是老苏苏振清,每年寒暑假都会带他四处去实践,个子小小一个的时候懂得可就不少啦。”
章杨扫了一眼苏方,凉凉道:“是吗?那可真是个好师父啊。”
二楼,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苏方一巴掌捂住了脸。
算了,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
虽说章杨对这采访很是不满地样子,但到底还是配合着让工程队停了半天,以便让采访顺利进行。
采访也确实很顺利,除了苏方说什么也不肯多露镜头,只是在一旁跟着,遇上周正诚实在不懂的实验部分才说上一两句简单明了的解释,这让记者有些遗憾。
采访结束后,苏方就立马订好了第二天下午返回京城的机票,刚吃过饭就早早地准备前往机场,说什么也不肯再留。
“周师伯,您就让我避避吧,等那个姓章的走了,我再来找您玩啊。”
苏方拖着行李箱,对着不舍放他离去的周正诚双手合十地讨饶。
“行吧行吧,”周正诚挥挥手,气的直哼哼,“如果不是为了公事,我现在就把那个姓章的赶走!”
苏方抿唇笑着,却突然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影,连忙竖起手指示意周正诚别再说了,然后笑着朝屋外打了声招呼。
“你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周正诚这才意识到屋外有人,连忙转过身一看,章杨团队里的小姑娘萧潇正站在门外。
“不……没有,我就是回来给老师拿饭的。”
“哦哦哦,”周正诚有些尴尬地转身朝着厨房走去,像极了背后说人坏话后的落荒而逃,“那什么,我去给你打包啊,你等会儿。”
苏方和萧潇沉默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拉起行李箱打算离开,却被萧潇抬手拦了下来。
“请等一下。”
苏方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萧潇。
“苏老师……”
苏方微微笑了笑:“别,我担不起,你叫我苏方就行。”
萧潇抿了抿唇,坚持了自己的称呼:“苏老师,我知道您心里有气。”
被萧潇这么一说,苏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
“这件事,确实是我老师的错,可是,他、他是有原因的!”
哦,原来是给她老师解释来了。
苏方收起笑容,平静地看向萧潇。
在苏方注视下,萧潇显得有些紧张,她握了握拳,说:“苏老师,其实我们听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迹,不止是擒拿盗墓贼发现太平公主墓,大胆设赌局,赢回历史珍宝,还有直播与H国教授隔空辩论,参加《寻旅》拿下国家台综艺史冠……因为您,我们考古界第一次获得了那么多的关注,我们都很崇拜您,一直以来,我们都觉得考古人就应该默默无闻,您的出现让我们发现,原来我们的工作也可以万众瞩目备受尊崇……”
苏方歪了歪头,有些不理解这和章杨讨厌他有什么关系。
“然后、然后……”萧潇低垂着脑袋,怯怯瞥了一眼苏方,“然后前段时间,我们聚在一起看您的新闻的时候,有人就说,您现在比那些娱乐圈的明星也差不了多少了,要是真去当明星,赚的可比当个考古人多多了,还开玩笑说要是我们也靠着这考古人的身份去参加几个综艺,是不是也能火……我们真的是开玩笑的!可是、可是……”
“可是被你们章老师听见了,他可不管你们是开玩笑,还是有几分真心。”苏方有些无奈。
敢情是把他当成诱惑自家孩子,导致他们心思浮动的罪魁祸首了。
“我们真的是开玩笑的,只是说说而已。”萧潇眼圈红红,委屈得快哭了。
“或许吧,”苏方耸耸肩,“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啊?”萧潇抬起头,迷茫的看向苏方。
“说到底,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就算真的有人因为我选择尝试进军娱乐圈,那也是他自己的抉择,不管成功与否,都与我无关,我们从来不能强迫一个人留在一个行业,能留下他的,只有他自己。”
萧潇眨眨眼,似乎在思考着苏方的话。
苏方温柔地笑了笑:“你老师迁怒我,我可以理解,但不接受。”
“啊?”
萧潇一惊,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方按住肩膀一个转身:“好了,给你老师送饭去吧。”
萧潇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苏方的话没错,没法再劝下去,只能闷闷地接过周正诚手里的保温桶,转头朝着森林里跑了过去。
“她这是怎么了?”周正诚疑惑地看着萧潇离开的方向。
“没事,”苏方轻叹了口气,和周正诚告了个别,“师伯,那我走了。”
“行吧行吧,路上……”周正诚举手挥了挥,突然感觉不对,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手上还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糟糕,那丫头没拿筷子啊!还得我去送一下。”
周正诚刚想去送,不远处就有人跑了过来:“老周!老周!快来快来,咱们压纸的那个木头断了!”
“怎么回事啊?那么粗一根木头,你们用了多少力啊?”
“什么啊,是里头烂了,被虫吃空了,走吧,去看一眼。”
周正诚刚要过去,又看了看手上的筷子盒:“我这……”他为难地看向了苏方。
苏方叹了口气,抬起了手:“给我吧,我帮你送。”
周正诚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盒子却已经递了过去。
“反正时间还早,你忙去吧,我送完东西就走了。”
“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周正诚跟着工人匆匆离开,苏方拿着筷子盒则入了森林。
森林里已经开出了一条小路,虽然还不够平坦,但至少已经不会迷失方向。
很快,苏方就听到了前方工地传来的声音。
“萧潇啊,你这拿了拿了菜,怎么就不拿筷子?难道是要我们吃手抓饭啊?”
“哎呀!我拿上饭菜就走,筷子忘了!我这就回去拿!”
“算了算了,来回一下还要废功夫,”章杨走到一棵树旁,“这边折两根树枝,用水洗一洗拿着用就是了。”
听到这,苏方故意咳嗽了两声,弄出点动静后绕过遮挡的大树走了过去。
“苏先生,你怎么来了?”
看着章杨那明显冷漠且防备的眼神,苏方没好气地把筷子盒一递:“拿着。”
章杨顿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筷子:“谢谢。”
苏方没有说话,转身就打算离开,临走时下意识瞥了工地一眼。
那里已经用线分出了多个探方,其中分散着几处已经开始挖掘的深洞,显然是采用试掘法进行勘验,以获得遗址初步信息,并判断发掘范围和深度
“快吃吧,等吃完咱们就把这清理一下,暂时先铺上防水膜以免下雨,这里估计是一处商朝的遗址,一定还有更多的东西等待着我们发掘,咱们得尽快回去提交项目书,准备开始正式的挖掘工作。”
苏方的目光扫过几处试挖掘的探方,正想要离开,脑子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他猛地回眸,看向一处挖出的深洞,在那里挖出的龟甲和兽骨已经好好地收在带来的箱子里,因此现在光秃秃的一片,除了泥土沙石,连根草都看不到。
不对……
苏方微微眯起眼,目光灼灼盯着探洞的一角。
那底下,还有东西……
竹简
“喂, 你还不走,在看什么呢?”赵齐冲着苏方喊道。
苏方瞥了他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被挖出的探方:“你们……就挖到这了吗?不往下再挖挖?”
“关你什么事……”
章杨手一抬, 阻止了赵齐,只是自己说出的话,也没见好听多少:“苏先生,谢谢你来送筷子,只是这地方没桌子没凳子,有的只是泥土沙石又脏又乱, 就不留你了。”
这分明就是在赶人。
苏方脸一沉, 扭头就朝树林外走去。
走出十来米,身后的工地已然被树木遮挡, 苏方缓缓停下了脚步, 满脸纠结地来回踱着步子。
“还是回去看看吧……不行不行,你没见他们那防备的模样吗?还想着去讨嫌?要点脸吧……可是那个真的很像是夯土墙啊,如果底下真的还有东西……哎呀, 他们自己会发现的, 走吧走吧……”
苏方朝着树林外又走了几步,猛然再次停了下来,抬起的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后只能皱着张脸“啧”了一声,一边低声唾弃自己:“真没出息!”一边转身进了森林。
再次走进树林里的工地, 苏方发现章杨已经放下手里的饭菜, 跳进了他刚刚盯着的那个探方。
他的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果然, 能负责甲骨文遗址考古的,不会是个蠢货。
正想要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俯身在探方里查看的章杨却突然直起了腰,两人不期然地视线交汇,一时沉默得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苏方先扭开了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打算离开。
“你刚刚,是看到这泥下的夯土墙了?”
苏方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就见章杨拍了拍手,从探方里跳了出来,而探方下,一个夯土墙的墙头已然被挖掘了出来,露出了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灰墙面,赵齐和另一个人正在埋头继续往下挖着。
“真的是夯土墙?”苏方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
章杨点了点头:“通过底层判断,这夯土层至少是商朝时期的,甚至……更往前,”他放眼看向这片广阔的森林,“这底下,恐怕埋藏着一个不小的上古遗址。”
苏方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欣喜之意,果然,没有看错。
“你的眼神很好,专业知识也掌握得很好,”章杨看着苏方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你刚刚本来是想提醒我吧?但我的语气不好,你心里应该很生我的气,怎么又会愿意回来?”
苏方耸耸肩:“你语气不好,我当做耳旁风就是了,但是文物,我不能不管,虽然知道你们挖到后面极大概率能够发现,但我不想去赌那个小概率。”
章杨沉默地看着苏方,半晌才开了口:“其实……”
话刚开了个头,章杨身后的探方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老师你看!”
章杨回过身低头一看就见挖出的夯土墙中间隐隐裂开一条缝隙,裂缝中似有一长条物件,虽然沾满尘土,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的出来,那是一片竹片,而且上面还书写着文字。
那是一片竹简!
《尚书多士》中记载:“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其中的“册”“典”指的就是竹木简做成的书,所以至少在殷商时期,不只是有甲骨,更有竹木简用作文字的记录,只是由于竹木简保存困难,至今没有发现留存的文物。
而现在,显然在他们面前就有一件!
“快!拿封口袋来!还有手套!”
章杨一声紧急的呼唤,纵身跳进了探方中。
“哦哦哦,来了!”萧潇连忙从箱子里取了手套和封口袋递过去。
章杨套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刨开竹简周边的土,甚至为此砸开了一点夯土墙,用镊子将竹简小心地取了出来。
“还有一个,再拿一个封口袋来!”
连续取出五根竹简后,章杨仔细检查了半天,终于直起身子松了口气,随即,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蹲在收文物的箱子边仔细打量着竹简的苏方。
他爬上探方,走到苏方身后,注视着苏方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苏方正眯眼试图辨认着竹简上的字,一时竟也没有发觉,直到他觉得光线似乎变暗了,这才抬起了头,结果被默默站在身后的章杨吓了一跳。
苏方嗖的一下蹦得老高,然后连连后退了两三步,双手在身前打了个叉:“我就看看,可没有动手啊。”
“我知道,而且你是个文物修复师,就算动手也知道分寸。”章杨语气平静,少见的没有夹枪带棒。
苏方犹疑地放下了双手,收起了防备的姿态。
“今天,要谢谢你。”章杨侧头看了看身后的探方,“那些竹简恐怕是因为嵌在厚实的夯土层里,之后又深埋在地下,隔绝了氧气还防潮,这才保留了下来,前段时间地震,夯土层被震裂,竹简才暴露了出来,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任由它们留在那里,恐怕经过一段时间日晒雨淋,要不了多久就只剩下一团竹子渣了。”
习惯了被章杨冷眼以待,骤然被道了声谢,苏方显得有些不适应。
他摸了摸鼻子:“应该的,虽然你是田野考古我是办公室修复的,但咱们也是同行,都是为了文物嘛。”
章杨点点头,俯身把箱子盖上背了起来,朝着团队的其他人嘱咐了一声:“竹简需要立刻进行专业保存,我得先回去一趟,你们继续工作,由赵齐带队,有事打我电话。”
“好的老师。”
章杨安排好了工作,举步朝着树林外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看了苏方一眼:“你不走吗?”
“啊?走、走啊,当然要走。”
苏方不知道章杨为什么会叫自己,而且语气还很正常,完全没有先前那种赶客和嫌弃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开口问,只是默默跟在了章杨身后。
直到出了树林,苏方瞥了章杨的箱子一眼,拖起自己放在楼前的行李箱打算离开纸坊,章杨突然叫住了他。
“苏先生。”
这一声‘苏先生’,没有鄙夷没有冷嘲热讽,甚至有些温和。
苏方停下脚步,看向章杨。
“我先前很不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一个考古人,也不像一个文物修复师。”
苏方好笑地看向章杨:“您是觉得,我更像是一个混娱乐圈的,整日招摇而且爱出风头?”
章杨老脸一红:“你都知道啊……”他轻咳了两声,“不过刚刚,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如果不是你,这个竹简恐怕就要留在那里了,这可是考古界的重要发现,虽然还没有经过准确的鉴定,但我想,它至少是商朝的遗存,如果是商朝,这会是除甲骨文外另一个商朝文字留存的证据,如果是商朝以前,那我们华夏的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又可以往前推进一大步!”
章杨说的有些兴奋,看着苏方的目光中多了些欣赏:“我现在相信,你是有真材实料的,所以,我想要劝你两句,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多嘴。”
苏方隐约猜到章杨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打断,反而认真地看着章杨:“您说。”
“考古,一向是个寂寞的工作,而娱乐圈恰恰相反!花花世界迷人眼,心思怎么还能稳得下来?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千万不要被欲望遮蔽了眼睛,反而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苏方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生气或者有情绪,反而是有些暖暖的,语气顿时也柔和了不少:“章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有话要说。”
章杨点点头,示意他说。
“或许您经常在新闻或者热搜上看到我,但请您相信,我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文物,我始终记得,我是一名文物修复师。”
章杨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相信。
“我也明白您是担心我,或者您的徒弟或者其他的考古工作者看到我天天被追捧报导,似乎很风光的样子,会动摇了继续考古事业的心,可是章老师,如果一个人这么容易就被动摇,是不是意味着他本来就不坚定,一个不坚定的人,就算没有我,别的亲戚朋友的几句话也会让他改变想法,我还是那句话,能让一个人做出选择的,只有他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期望,我不会为了他们去改变我自己,正相反,我很高兴,能出现在新闻上热搜里。”
章杨微微皱起了眉。
苏方却是淡淡笑了:“章老师,非遗不会说话,文物也不会说话,总得有人替他们说,才不至于让他们被遗忘啊,再说了,”苏方耸耸肩,“谁规定了考古人就要默默无闻,我们的工作高尚且光明,不说值得称颂,但至少没必要藏着掖着吧?”
章杨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认真地看着苏方良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是我狭隘了啊。”
随着两人聊开,两人间的气氛终于不再僵硬,苏方告别准备离去时,章杨甚至来了一句:“有时间就再来看看,说不定你一来,又挖出什么大宝贝了。”
面对章杨少见的调侃,苏方:“……”
得,又一个把他当成吉祥物的。
离开纸坊,苏方匆匆赶到机场乘上飞机返回了京城,而做好准备打算回归正常生活和工作的苏方,刚下飞机却又从苏振清那里接到了一项不属于文物修复范畴内的工作。
——迎接弗仑萨博物馆的归国文物。
热搜
“接机?弗仑萨博物馆的文物要回来了?”苏方两眼放光, 很是惊喜,“什么时候?”
“就下周。”苏振清却是有些闷闷不乐。“弗仑萨那边和我们沟通时间的时候特意问到了你,还说艾伯特罗斯会亲自送那些文物来华夏, 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院长的意思,是让你一起去接机,不过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媒体跟踪报道,官媒就算了,就怕有些小媒体或者是营销号又扯起之前赌局的事, 拿你和艾伯特之间的关系做文章, 你……好好考虑一下,要是不愿意去咱就推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亲自去和院长说。”
苏方捧着林疏玥给他盛的汤,缓缓喝了一口,随后抬起眼:“我去!”
一旁的沈应舟动作一顿, 本来夹给苏方的菜默默转了个方向, 进到了自己的碗里。
“……”完了。
苏方心虚地眨巴眨巴眼,抿起唇僵硬的一笑。
吃过饭,苏方十分自然地溜向沈应舟的卧房, 只是刚踏进去一只脚,就听到凉凉的一句:
“忙了这么多天, 还不赶紧回屋休息?来我房里不怕休息不好吗?”
苏方扒着门, 朝着屋里探着个脑袋, 一脚迈在屋里一脚老老实实的留在屋外, 可怜巴巴看向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看平板的沈应舟,瘪瘪嘴, 委委屈屈:“师兄,我想你了嘛。”
沈应舟知道他就是在撒娇,是故意想让他心软,但……听着这动静忍不住就分出一缕视线看向门口,再一注意到苏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才能不心软啊……
沈应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进来。”
“诶!来了!”苏方欢欢喜喜蹦了进去。
这一幕落在了厨房里正在收拾餐桌的林疏玥眼里,不禁泛起了笑意,连忙叫着洗碗的苏振清:“老苏,你看!”
苏振清走了过来,恰好看见苏方屁颠屁颠跑进沈应舟的房里关上了门,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
“你说,咱们软软多久能把应舟哄好?”
苏振清嫌弃地摇了摇头:“哪用哄啊。”
林疏玥捂着唇偷笑:“也对。”
事实证明,长辈们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房里,苏方一屁股坐到了沈应舟旁边,熟稔地想要揽住沈应舟的手臂。
“坐直了。”沈应舟低声呵斥,手臂紧贴着身体不让他揽着。
可苏方哪会怕他,直接撇撇嘴:“不要。”
嘴上拒绝得快速,动作也更放肆了些,硬是掰开了沈应舟本就防备不严的手臂,心满意足地抱住,然后靠在了沈应舟的肩膀上。
不过短短几个动作,沈应舟的唇角就已经不受控地泄出一丝笑意,虽然表面上还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但身子早已诚实地往苏方的方向倾了倾,让他靠的更舒服点。
“师兄,我真不是为了罗斯。”苏方嘟囔着,满腹委屈。
“……我当然知道。”沈应舟气得咬牙敲了敲苏方的脑袋,很想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他生气?你以为我吃他的醋?”
苏方眨巴眨巴眼,想了片刻想不明白,干脆捂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哀嚎了一声:“嗷!完了,被你敲傻了,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应舟冷笑,伸手推开了苏方。
苏方心中大叫不好,连忙重新黏了上去:“师兄,我错了。”
见沈应舟不动如山,干脆起身面朝着沈应舟揽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膝盖上。
沈应舟下意识扶住了苏方的腰,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被亲了一口。
“师兄不生气了,嗯?”
说完,苏方又讨好地亲了沈应舟一口,眉眼弯弯,极为乖巧的样子。
沈应舟心里有气,可看着这样的苏方实在又气不来,干脆抬手按着苏方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说不清是惩罚还是奖励。
等被放开时,苏方的眼里已经氤氲起水雾,微张着红润泛着水光的唇,轻喘着平复混乱的呼吸。
好半天,苏方才缓了过来,嗔怒地瞪了沈应舟一眼:“好凶。”
沈应舟点了点苏方的额头:“该!”而后又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我不想让你去,是担心罗斯拿你做文章。”
苏方歪了歪头,疑惑又认真地看着沈应舟。
“弗仑萨博物馆虽然对华夏文物不重视,但这到底也是属于罗斯家的财产,如今一下子全没了,他在贵族圈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他现在亲自护送文物,又潜台词要你去接,怕是想把这件事的性质改成一掷千金只为博得蓝颜一笑,虽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风流浪荡子的人设总好过愚蠢的赌徒。”
苏方沉思了一会儿,淡淡道:“那就让他演去吧,师兄,你知道的,无论我去不去,都阻止不了罗斯,他甚至可以换个更显可怜的剧本。我去了,是坦坦荡荡,我不去,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些什么,到时候就真不知道他们会编出些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了。”
他附身靠在沈应舟怀里,“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自己好好的就是了。”
沈应舟一手揽着苏方的后背,一手揉了揉苏方的头,浅浅笑了:“你说的对。”
感受着沈应舟怀里的温度,苏方闭上了眼,轻轻蹭了蹭,小小打了个哈欠。
“困了?”
苏方含糊地应了一句:“唔……”
“那就休息吧。”沈应舟直接抱着苏方起了身。
“我还没有洗澡。”苏方趴在沈应舟肩上,半点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我帮你洗。”
沈应舟抱着苏方,径直朝着浴室走去。
半晌,浴室里传来了淅沥的水声,和一句轻软的抱怨:“不是说让我休息的吗……”
在家休息了一天,苏方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一段时日的书画组小院。
初回归的几天,苏振清没有给他安排太多的活儿,只让他跟着别的正在修复的组搭个手帮帮忙什么的。
别的组早已经人手充足,大部分时候根本不需要苏方的帮忙,苏方觉得有些太清闲了,实在过意不去想让苏振清给他安排个活儿,找副小尺寸的画他自己修也成啊。
苏振清却摇了摇头:“你也别觉得闲得无聊,等弗仑萨博物馆的文物回国,咱们可就有的忙了,你看这个。”
苏振清给了苏方一张归国文物的清单,苏方接过单子,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朝元仙仗图》?!”
“没错,《朝元仙仗图》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在弗仑萨的库房里!等它们回国,这副白描人物画的代表作,就可以重现旧日荣光了。”
苏方抿起笑意,对文物归国更期待了几分。
可是归国文物还没到,艾伯特罗斯也还没开始搞小动作,苏方却是先一步上了热搜头条。
当程青捧着手机跑到他面前高喊着:“小苏快来看,你上热搜了!”的时候,苏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没办法,次数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是弗仑萨博物馆文物归国的预热,还是分析艾伯特罗斯和我的感情纠葛啊?”
“都不是啊!是你和章老师的对话啊!”
苏方一愣,这才停下熬浆糊的手,将搅棍交给郝文后皱着眉接过了程青手里的手机。
热搜词条——#特殊行业人才是否应该远离娱乐圈#,而热门第一条,就是苏方在离开前和章杨那一段对话。
只是拍摄距离似乎有些远,有些话听不太真切,但网友也隐约可以通过视频能猜到章杨认为娱乐圈浮华,劝诫苏方远离娱乐圈,而苏方则坚持自己不会对其他考古人造成影响,并坚持要为非遗技术和文物发声。
说起来,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和理由,说不清谁对谁错,两人也都互相理解,可偏偏,网友们理解不了。
“娱乐圈那么多208w,赚钱多容易啊,和又穷又苦的考古相比显然娱乐圈更有吸引力,所以苏方还是想回娱乐圈赚钱的吧?”
“这个老师也是苦口婆心了,可惜苏方听不进去,还大言不惭要为文物发言,说到底是给自己戴一顶冠冕堂皇的帽子吧。”
“苏方的意思明明是希望自己可以继续为文化宣传尽一份力,为什么有些人能理解得这么歪呢?”
“心脏看什么都脏咯。”
“尽一份力?华夏是没有□□了吗?要他一个负责修文物的来管?”
“如果苏方真的成功进军娱乐圈,估计不少考古人都会选择转业吧?”
“其实已经有苗头了,这一段时间不少打着文化宣传旗号的短视频账号兴起,估计会崛起一大批这样的网红。”
“唉,国家培养了这么多年,结果转头去做了网红……真是害人不浅啊。”
“苏方说的没错!这是个人的选择,凭什么把锅甩到他头上啊!”
“要我说国家就该限制专业人才转行!”
“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还不知道是真专业还是被捧出来的呢!”
“呵!要我说这个老头私心也很重啊,见不得别人好吧!”
“就是!自己管不住徒弟还怪别人头上,要不要脸!”
……
热搜内一片硝烟弥漫。
划动着屏幕,苏方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越皱越紧,就在他越发气愤之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
苏方沉着脸转过头:“……师父?”
苏振清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走吧,院长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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