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时辰耽搁不得, 蛮蛮带陆象行出候馆,继续南下。
必须在一旬之内抵达尾云边境,否则夜长梦多。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陆象行的臂膀,脚步轻快地走在前边, 陆象行则缀在身后。
看着她像山中精灵似的背影, 陆象行嘴角上扬。
“小舅舅。”
忽有一人在旁,出声, 惊动了他的思绪。
瞥眼过去, 少年人谦谦如玉,叉手而立, 对他行礼。
陆象行眉眼漫延出柔和:“是去疾啊。”
凌去疾大抵自己也没曾想到,舅舅还惦记自己, 心念悸动,一口热血涌上了胸口。
蛮蛮笑盈盈道:“是啊,去疾送我们出长安。”
听到她口中亲近热络的“去疾”, 陆象行的唇角抖动了几下, 未置一词, 淡淡地转去牵缰。
蛮蛮还不知道他生了醋意,忙追着过去, 要和他同辔:“夫君,我还没坐过你的赤霄宝马呢,你载我一程好不好?”
陆象行自是说好,便伸出手掌,让她踩在掌心,送她上马。
蛮蛮蹬上了马鞍, 稳稳地坐好。
赤霄马通人性,虽被蛮蛮粗鲁地跨上鞍鞯, 还踹了一脚马腹,也只是原地杵了两下蹄子。
主人扶着他的鬃毛安抚了一下,便不再有任何怨气了。
陆象行随之握辔上马,怀中护着蛮蛮,驱马前行。
这一路上,蛮蛮虽坐在陆象行的马背上,可她嘴里与之絮叨谈笑的却全是凌去疾。
一会儿“去疾”地叫着,一会儿问他在长安,可有中意之人。
凌去疾也不藏着隐疾,将右脚鞋履亮出来,无奈道:“小舅母,去疾是个跛行之人,那家的小娘子,能看得上我?”
蛮蛮叹道:“去疾,你也不用难过,你看你的小舅舅,以前也一根筋,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不是也有我看上他了嘛。”
陆象行留心前路,扣着马缰,唯恐她颠着碰着。
她倒是好,一句也不带理会他的。
陆象行强迫自己闭目塞听,假装听不见她二人的谈话。
可那些话,却无论如何屏蔽不了,直往耳膜里钻。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蛮蛮与凌去疾聊着,忽然感到后颈喷薄上一股湿热的气息,她回眸,担忧他是咒蛊发作,小手扣住了陆象行的腕骨。
“夫君,你难受么?”
她这样问,谁敢说难受,让小辈看了笑话。
陆象行大度地微笑,摇头。
心里酸得快要踢翻了醋缸子,嘴头上却是一句:“无妨。”
蛮蛮“哦”一声,听他说无妨,便继续与凌去疾说话了。
陆象行怄得要吐血,恨不得把方才那两个字嚼碎咽回肚里。
他若趁势装病该有多好!
偏就蠢出生天地说了一句“无妨”。
他有妨!
迟则明日,短则今日,他怕是要溺死在醋缸里了。
偏偏凌去疾送他们的这段路,还有七八日好走。
若是日日都目睹他们在马背上有来有回地搭话,妙趣横生地捧逗,陆象行光是想,便都觉得难熬。
小公主还在她的身前,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在凌去疾这个小辈的面前,陆象行又不能表露出分毫的妒意。
只有一路暗忍,后槽牙都咬碎。
可外边任谁来瞧,都觉着陆大将军仪表堂堂、温和自若、不动风声。
过了一程又一程,沿途彤云密布,朔风卷雪。
人间草木俱作蜿蜒的飞白书,一笔一笔,没入远雾朦胧的深处。
其实凌去疾早已察觉到舅父的不对劲,大抵是因为他与小舅母一见如故,因想着路程短暂,分别以后相见无期,便在路上多说了一些话,舅舅吃味了。
他们一个愿意为了对方甘冒杀头之险伏罪认诛,一个又不惜代价前来长安挺身相救,这般情意,还能容得下谁呢?
更别说凌去疾根本毫无插足其间的意思了。
到抚州候馆,雪势太重,前路已经难行,一行人便只好暂时先落脚。
傍晚,蛮蛮把晚膳送到陆象行房中之际,他悄无声息,似是睡着了。
连日里来,他奔波于路途,也许久没有睡过安生觉了,蛮蛮没有打搅他,将餐食放下后,蹑手蹑脚地合上了门。
轻细的跫音伴随着窗外的落雪一道,消失在敏感的耳膜,床榻凤目紧闭的男子,睁开了眼。
凌去疾正在安顿神机营的下属,先就近歇憩,等风雪停顿再上路。
蛮蛮来时,凌去疾迎了上来,为小舅母悉心地递上了一把伞。
他行动不便,走路时带点跛,长靴踏在雪地上,蛮蛮有些担忧他滑倒,便扶了一把,送他上抱厦避雪。
密雪簌簌,伴随卷帘的凉风扑入抱厦,落在蛮蛮柔软墨黑的青丝间,她的小脸埋在身上狐裘的棉毛里,显得玉骨冰肌,清艳无双。
“去疾,你的脚掌,是怎样伤的?”
一路以来,已经彼此相熟,蛮蛮才敢冒昧询问。
凌去疾是坦荡之人,莞尔道:“是在尾云伤的。”
蛮蛮惊讶地“啊”了一声:“你也去过尾云?”
“是的,”凌去疾想,舅舅一定保护着自己的私隐,连对小舅母都未曾提过,不过事情已过去数年,他早已过了心里的坎,没什么好对人隐瞒,便道,“小时候我总喜欢缠着舅舅,那年,苍梧尾云与大宣的战事一触即发,舅舅被南派,我瞒着父王,央他带我去的,舅舅起初不肯,后来我便扮作杂兵,混进了他军队的火头营。”
他笑了下,在蛮蛮惊愕地望来之际,按下腰间的剑柄,缓缓道:“舅舅知道以后大发雷霆,要将我赶回长安,我不肯,非要随着他去凤凰山。后来,在凤凰山,我们遇到了野兽偷袭,我的脚掌就是在那时候被咬掉了半只。舅舅为了救我,砍断了野猪的鼻子,将他贴身的兵器给了我,自己则和野猪独斗,听说后来,舅舅坠入了瘴毒林,蒙一尾云女子所救。”
蛮蛮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这前因后果一串连,蛮蛮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当年陆象行是为了掩护昭王独子凌去疾离去,才与自己的部从走散,赤手空拳地与一头凶猛的野猪搏斗,被拖入了汉人无法生存的瘴毒林。
“小舅母?”
凌去疾的手掌,在蛮蛮的眼前晃了晃。
蛮蛮恍然回过神来:“后来呢?”
凌去疾叹了口气:“后来,左子骞他们在凤凰山里找到了舅舅,把他带回来了,舅舅着紧我的伤势,没有能同那个尾云女子道别,这事大约成了他一生的伤痛,小舅母,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舅舅,若不是我当年任性,舅舅也不会……”
失去了心爱的女子。
“不过没有你的话,你舅舅大约也不会遇到那个他喜欢的尾云女孩子吧。”
蛮蛮心头耿耿,当年为何陆象行突然不辞而别。
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一些执念,终于可以至此烟消云散。
蛮蛮抬起小手,在凌去疾的肩上轻轻地一拍:“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凌去疾恐怕自己担不起小舅母的这一个“谢”字,神色几许仓皇。
蛮蛮低头看了一眼薄柿红的裙摆,撩了下,抖落一身的雪沫子,眼底的霜色化开了。
“夫君不知醒了没有,我得唤他用饭了。就聊到这里吧,你也早些就寝。”
蛮蛮动身而回。
她甚至有些急着要赶去见陆象行,步子愈来愈快,最后,变成了一路小跑。
但赶到他的房屋门前时,忽听得一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根本就不像是感染风寒所致。
蛮蛮心头一紧,顿时料到,是他的蛊毒又发作了。
她顾不得许多,也没知会一声便撞开了门,月色与雪色铺洒在她的身畔,一袭绛红色锦衣的女子撞入了陆象行怀中。
他扶着桌案,正在低咳,本来支开她,便是突然感到蛊毒发作了,不想教她担忧,谁料还是被她察觉。
蛮蛮伸手环住陆象行的腰,用另只手取了帕子揣在手里捂住他的唇,眉心蹙成了川:“快,吐出来。”
一股凄艳的血液,沿着唇缝汩汩地外涌,顷刻间,便沾湿了她手里的锦帕。
热液在掌心,烫得蛮蛮像受了炮烙之刑,心尖发起了抖。
“象行,你怎样,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象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蛮蛮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象行终于酸里酸气地道了一句:“自上路以来,你眼里心里都没我,我何必自讨没趣。”
蛮蛮终于听明白,原来他是在为自己与凌去疾而不快。
她简直哭笑不得,扶着陆象行肩,忍着笑意一晌。
“笨蛋。”
眼里沁出了水光。
骂完了,尤嫌不够。
“陆象行你这个笨蛋!难道我白白来了长安,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自然不是的。
陆象行有些急,被蛊虫折磨得厉害,颤抖着手握住了蛮蛮雪白冰凉的指尖:“蛮蛮。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气量不够,我自己也知道,你爱我,可我就是……难以自持。”
吃醋这回事,是不讲道理的。
蛮蛮以前也体会过,如今该他了,只能说风水轮流转。
她暗暗地“呸”了一声,倒没和他计较,只是道:“我让人抬点热水进来,你先泡个药浴。明天我们就和去疾分开了,你放心好了。”
她这样说,愈发显出他心胸狭窄,陆象行无颜见人,吞声不言了。
蛮蛮转身要去唤人抬热水,陆象行拉了她一把,手掌扣在蛮蛮的纤细的皓腕上,在她回眸之际,他直直地望着她道:“以后不会了。”
蛮蛮心里一暖,其实吃醋也是因他心里在乎,这几日她的确……没能给他足够的关怀。
她摇头道:“我不生气,是担心你的身体,天寒地冻的,你身上还有蛊毒,你得听我的话。”
陆象行比小孩儿还好哄,立马就笑逐颜开了。
蛮蛮心想,以后她登上了王位,只怕也不能与美貌少年有个什么眉来眼去的动作,让王夫看到了,他醋意大发,后宫不得失火?
扶了下额头,蛮蛮已经在为日后的生活开始头痛了。
次日,雪小了一些,凌去疾主动来向陆象行请辞。
“舅舅,去疾就送到这里了,长安那边还在等去疾带药回去。”
陆象行点头,望向身侧的蛮蛮。
蛮蛮并没有什么解药,笑着道:“让太后娘娘吃点蚯蚓,每日三钱蚯蚓,连服四五日,蛊毒自解。”
虽是颇为离奇,但凌去疾也深信不疑:“好,去疾一定向陛下把话带到。”
他在马背上抱拳,向二人告辞:“保重。”
话含在齿间,蓄谋了千万遍。
说出来后,却是释然轻松,萍水相逢的一段同行之路,至此终结。
蛮蛮很感激陛下派来护送他们之人是凌去疾,这解开了困扰她多日却始终难以提及的困惑。
挥别凌去疾,蛮蛮与陆象行不再骑行,而是改乘马车。
陆象行蛊毒发作,不宜再受冻,便是进了马车,也还要为他准备两床厚厚的棉被。
车驾一路行驶入青头镇。
窗外飞雪漫天,天地是一片素白之色。
陆象行撑开帘拢,忽然忆起往昔追逐蛮蛮逃命的车马来到青头镇,俩人就睡在相隔一堵墙的客房。
彼时他还不知,那个狡猾逃走的小公主,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像只老鼠般战战兢兢地谋划着出路。
这日步入青头镇,二人又发生了一些口角。
陆象行逞能定要骑马,只为了快一些离开大宣边境,而蛮蛮则顾虑他的身体不肯放他骑马。
眼看赤霄马陪伴在车驾一侧,日日对主人望眼欲穿,陆象行心怀不忍。
堂堂上国大将军,几时让自己的爱驹受过这样的气?
他非要骑马,气得蛮蛮脸疼肚子痛,进了青头镇以后便不再想理会此人。
夜里宿在客店,蛮蛮又要了两间房。
她背着包袱往房间里去时,陆象行一路追着她,连声地安抚:“蛮蛮!蛮蛮!”
她置之不理,入客房以后,将包袱一扔,转回头就开始把陆象行往外推。
“你既喜欢逞能,白天不理我,晚上也就别来找我睡!”
陆象行被她捶着打着,胸口闷闷作痛。
可这种痛楚倘若能日日领教,倒不失为一种福分。
他非但没感到一丝恼火,反而乐在其中。
等她把气出够了,陆象行一低身子,弯腰,将那蛮横跋扈的小公主一把抱起来送上了床榻。
蛮蛮惊呼之下搂住他脖颈,嚷嚷道:“陆象行,你做什么!”
陆象行不放她,拐她上床榻,将女孩儿放在自己左侧,抱住笔直纤细的双腿架在两膝,在蛮蛮愣神之际,陆象行脱掉了她的棉履和白袜。
露出来的一双脚丫里,斑斑驳驳,又生了大小不一的冻疮,有的已经冻了一段时间,颜色呈现乌紫。
没想到他要看自己的脚,他都还记得。
蛮蛮脸颊微热,脚丫往回缩了缩。
这一动,脚腕上的银色铃铛便叮叮当当地摇响。
看到铃铛,听到摇晃的清脆声响时,陆象行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垂下眸,握住她的两只脚,用滚热的大掌包裹上去,将温度渡给她。
“蛮蛮怨我隐瞒蛊毒发作,你也对我隐瞒了冻疮,你分明脚疼得厉害,也不能骑马,路上一个字都不说。”
蛮蛮被他戳破,尴尬地别开视线。
此处无药,陆象行用内力将她的脚掌捂热,放她的玉足回软榻上,扯上厚厚的一床棉被为她盖上。
见他要走,蛮蛮急忙道:“你去哪儿?”
陆象行似笑非笑:“小公主不想我睡在卧榻之侧,开了两间房,我不去睡岂不是浪费?”
“……”
这人真的很记仇。
蛮蛮哼了一声,等他过去了,那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动静。
床头相抵,一墙之隔。
蛮蛮能听到男子和衣而卧的动静。
她向墙砖敲了敲,试探地唤道:“陆象行?”
那边没有声音。
又敲了两下。
“夫君?”
这时,隔了一面砖墙,蛮蛮听到了他自喉间发出的低沉的应声。
“嗯。”
蛮蛮窃喜如狂,唇角潋滟开一抹春色。
“其实我最近挺开心的,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们要一起回尾云了。”
他大约不能理解她的开怀吧。
陆象行只是唇角一弯,听得对面俏皮的嗓音,如聆仙乐。
蛮蛮将墙砖敲了三下,示意他仔细听。
“你放心,我这人很有原则的,你既不远千里地嫁了我,以后便是我尾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夫,我自当恪守妻道,不纳妾,不豢男宠,不给你醋喝,你也要本本分分待在我身边……不过陆象行,怎么办呀……”
他其实已经起了一些困意,可听得那女孩子絮絮叨叨的呢喃,如春日的梁上燕,丝毫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着勃勃的生机,周遭初冬的寒意在被丝丝缕缕地抽散,宛如三春之水涤过。
寂寞的空间里,驱散了黑暗,似有春风骀荡,熏衣而暖。
“怎么?”
他含糊地迎着她,问了一声。
那女孩子忧愁的声音便细细地沿着墙砖里宛如游丝的缝隙钻进来。
“我好想把你锁起来。陆象行,真的,我算明白金屋藏娇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想把你一生一世锁在我的秀玉宫里,谁都不许见,每日只能见我,然后我临幸你。你说,这样的喜欢是不是有点太可怕了?”
那畔许久都没有回应。
蛮蛮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或者,被她的话吓到了?
蛮蛮急着要解释,房间的那一头,传来陆象行曲指敲击青砖的震动。
“好。”
他说好!
蛮蛮欢喜着,仿佛周遭一切瞬时都变得风月无边了起来。
她甚至现在就有点开始幻想那画面。
“陆象行,打一个赌吧。”
那头困倦的声音传回。
“睡了。蛮蛮。”
“不行!”蛮蛮兴头正好,“陆象行,我若是能在三句话之内让你乖乖过来找我,今夜你就别想睡了。”
砖缝间渡来一声轻笑。
像是对她不自量力要打赌的回应。
蛮蛮并没有说话,朱唇轻启,唱起了一支歌谣。
是尾云国的小调,她自己编的。
这一生,她只在一个地方,唱过那支歌谣。
“月亮山上升月亮,月亮城里结月光,阿妹想着阿哥……”
那歌声一起,对面惹趣的轻笑声戛然而止。
蛮蛮眼眸微眯。
她的脑子里,满是陆象行震惊得头掉的模样。
他应该呆在那里。
像木鸡一样,像雪塑的人偶一样。
久久地,呆在那儿。
然而下一瞬,蛮蛮的歌声被男人粗鲁破门的声音中断。
甚至根本不等到第三句词唱完。
那道别扭的身影,游隼般俯冲直下,压上了她的床帏。
男子的身形巍然如山,严丝合缝相贴。
浊重的呼吸压在她的脸侧,蛮蛮推之不及,可怜的手腕也被他攥住,抵在厚实的枕上。
陆象行错愕地瞠目,一瞬不瞬地望着身下,被彤红的烛光所朗照的蛮蛮的脸蛋。
芙蓉如面,柳叶如眉,玉骨铸魄,秋水为魂。
他所想过的关于阿兰最好的模样,都不敢是如此。
“是不是你?!”
他一说话,因为太过急切和激动,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烛光映亮了他漆黑的瞳仁,墨色在其间浓酽如酒。
清淡的佛手气息,浸染了蛮蛮的感官。
“阿兰?”
那声音浸润了苦楚与希冀,分明是在问,可却已笃定。
她终于挣脱出藕节般纤细可怜的臂膀,环住了陆象行的蜂腰,葱白的脚指一寸寸摩挲过他的腿骨,落在他的臀肌,意味分明的引诱,惹来男子铁般脊骨的微微战栗。
趁势,红唇向上轻轻地一凑,亲过他的耳垂。
那声音,使坏儿一般地,挠着他耳膜的痒。
“陆大将军,愿赌可要服输。今夜别睡了,嗯?”
正文完结
《婀娜如她》/梅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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