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真懵懂

    ——玩弄雌君。

    这是一组相当暧昧的词, 任何一位雄虫都能从这简单的平仄中联想到具体的意象。它是臣服,是温顺,是雌虫脖颈上的抑制项圈, 是一地支离破碎的羽翼,是比匕首还要锋利的金属光鞭。

    唐酒挑了挑眉,终于直起了身子。

    小雄虫抬起头, 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工作虫。

    那双湛蓝明亮的眼瞳,此刻纯净得就像是一面镜子,如实地倒映出来虫略带恶意的神情。

    分明是与寻常年轻雄虫没什么两样的天真模样,雌虫却没来由的心头一跳,仿佛在这位年轻的阁下眼中,他并非是圣地的工作虫,而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新奇的玩意儿。

    工作虫心头一凛。

    ……被看穿了吗?

    他心情沉重地低下头, 已经做好了被骄纵雄虫惩戒的心理准备,却见年轻的雄虫毫不留恋地便收回了目光,单手摸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对哦, 我还可以玩雌君啊!”

    就像是被打开了某种新世界的大门。

    小雄虫“唰”地一下起身,兴冲冲地往回走。

    走出几米路后,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懒洋洋地扬起下巴,大发慈悲地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看不出来, 你这虫长得不怎么样, 思维倒是挺开阔的嘛。”

    这就、成功了?

    雌虫惊疑不定,面上则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恭顺道:“回唐酒阁下,我是哈里斯,前段时间刚通过雄保会的审核与培训。能为您这样的高等阁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小雄虫略一颔首,没再说什么。

    看着年轻雄虫一无所觉、匆匆离去的背影,工作虫心头一松。

    看来是他想多了。

    到底是常年被圣地圈养的高等雄虫,除了一张美丽的皮囊,和与生俱来的基因,便别无所长。不像他效命的林意阁下,不仅有着不亚于任何高等雄虫的基因,就连性格与才智,都在雄虫中万里挑一。

    想起心中倾慕的雄虫阁下,工作虫心口一热。

    当大多数雄虫还在圣地无忧无虑的生活,将雌虫的勋章当做自身的炫耀工具互相攀比时,他的林意阁下已经跳出了高等雄虫的身份局限,如同高等雌虫一般,忧心起了帝国局势。

    林意阁下说得没错。

    为了低等雌虫同样可以牵手雄虫的未来,作为维新派的军部就必须维持其独立性。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克莱因与弗莱明联姻!

    他这么做,也是想利用贵族雄虫一贯喜爱的施虐,让沉溺于温柔乡中的克莱因元帅认清雄虫的本质,等到克莱因元帅从雄虫的蛊惑中清醒过来,想必也会理解他的做法的。

    ……

    对于陌生雌虫的想法,唐酒大概能猜到一二。

    雌虫的手难以伸到圣地,塔里克也不可能笼络得了乌拉诺斯的工作虫。霍华德即使有心阻止克莱因与弗莱明的联姻,也不会用这样恶心的办法。能想出这样拙劣的离间计的,也只有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林意了。

    当然。

    知情归知情,唐酒是真没把林意放在心上。

    此刻,他正背着双手,一晃一晃地走在返程的路上。

    唐酒不表态,单纯的系统却被自家宿主的话吓得直炸毛:【宿主,你别听他的!这个虫也太坏了!我知道这个套路!什么玩弄雌君,他就是想让你伤害反派,借此离间你们,从而影响到你们两家之间的合作!】

    【你要真听他的,克莱因和弗莱明好不容易谈妥的合作,就要完蛋啦!】

    唐酒很欣慰:“不错嘛,看来你也没有以前那么笨了。”

    系统发了张害羞猫猫的表情包,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是近宿主黑,都是宿主调教得好。】

    年轻的雄虫却话锋一转:“但他其实说得也没错。”

    ……?

    什么意思?

    难道宿主真要听心机虫的话,和反派玩一些刺激的情趣?系统心头一紧,本能地先看了一眼星图——原本的攻略进度是65%,也不知道弗莱明家主是怎么和反派交涉的,这几天割肉下来,好感度反倒又涨了5%,来到了70%。

    不知道这70%的好感度,能抵扣什么程度的折辱?

    系统忧心忡忡地想。

    唐酒不知道系统的心思已经拐到了十万八千里。

    带着终于找到全新乐子的愉悦感,小雄虫步伐轻快地回到了这些天几乎待腻的居所。

    无关忽悠或敷衍,唐酒真心觉得那位工作虫说得挺对的。

    以前无聊那是以前,如今他都是有家室的雄虫了,找不到乐子的时候,当然可以玩雌君呀,难不成还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帮别有心机的蠢虫身上不成?

    唐酒压根就没打算和林意掰扯。

    至于那位挑拨离间的工作虫……

    考虑到对方确实解决了他的烦恼,为他提供了有趣的方向,作为感激,唐酒在回到居所的第一时间,便叫来了仅为他服务的管家虫,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有个叫哈里斯的雌虫,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你去处理了吧。”

    管家恭敬地一弯腰:“如您所愿,阁下。”

    这就是唐酒分配给无关虫子的全部时间了。

    随手解决了后患,唐酒托着下巴,开始琢磨要怎么个玩弄雌君法。

    帝国确实有雄虫对雌侍,乃至雌君施虐的现象,但这种情况往往只会发生在头脑、性格和基因都堪称低劣的低等雄虫身上。

    这类雄虫往往极端渴求高等雌虫的青睐,却又因得不到高等雌虫的半点关注而疯狂,认为高等雌虫眼中只有基因等级,瞧不起他们这般的低等雄虫,进而将这股嫉恨与愤怒,发泄在了同样等级的雌君与雌侍身上。

    事实上,帝国并非没有为爱上头的高等雌虫。

    低等雄虫的信息素很难对高等雌虫产生效果,这是在双方对彼此毫无感情的前提下。倘若双方存在真挚的感情,雄虫会在与雌虫结合时,分泌出特殊的信息素,这种信息素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基因等级带来的差距的。

    说到底,只有极端自卑且极端自负的雄虫,才会试图通过折辱雌虫的方式,来证明自身的强大。

    唐酒也很自负。

    这种自负更多的体现在——比起让雌虫跪在他跟前,做出虚假的臣服模样,唐酒更想要雌虫心灵上的臣服与倾倒。

    想看无所不能的阿勒西奥为他吃瘪。

    想看温柔纵容的阿勒西奥因他懊恼。

    想打烂军部之主的虚假外壳,看阿勒西奥一步步为他堕落、沉溺、失控的模样。

    抱着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恶劣念头,唐酒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拨通自家未来雌君的视频通讯。

    通讯只响过一声,便瞬间被接通。

    阿勒西奥放下手中的公文,看向视频的对面。

    小雄虫东倒西歪地窝在沙发上,衣领因主虫随意的动作不经意扯开,跳出一小节漂亮的锁骨,上衣的下摆不自然地微微卷起,露出恍若凝脂玉般白嫩嫩的小腹,纤细的脚裸在半空中一晃一荡,仿佛某种隐约的试探。

    又像是一支蓬松的羽毛。

    不过轻飘飘地自视野里一晃而过,便轻易勾起军雌心底翻涌的焦灼难耐。

    这时候的唐酒,又不太像小玫瑰或者小狐狸了。

    他更像是猫。

    还是一只骄纵的、顽劣的猫。

    无虫打扰的时候,就乖乖地窝在角落里扒拉毛线球。毛线球玩腻了,又一爪子拍开,在百无聊赖之中,坏心眼地跳上喂养者的膝盖,毛绒绒的尾巴扫弄着你的手腕,晃啊晃啊晃。

    军雌垂下眼眸,隐藏在阴影里的喉结无声地动了动。

    想rua。

    想摸摸猫猫的头,捏捏它粉嫩的肉垫,挠挠它的可爱的下巴。再以手为梳,顺着它敏感柔软的背部一寸寸往下滑,最后握住那根松鼠般的大尾巴,牢牢地控在自己的手掌。

    它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喵喵的声音吗?

    是迅速跳开,还是乖乖巧巧地、顺势贴着你软绵绵地倒下,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邀你玩赏?

    ……不能再看下去了。

    年长的军雌按了按额头,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克莱因与弗莱明的交涉尚未完全结束,如今正值最为关键的收尾阶段,阿勒西奥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满盘皆输——倒不说他会因此失去什么利益,而是弗莱明家主一个心情不好,指不定就断了他接小玫瑰回家的念想。

    这些天以来,维斯卡斯盯他就跟犯虫似的。

    别说私底下对小雄虫做些什么了,只怕他想走正规流程,去圣地见唐酒,都要遭到弗莱明议员的打压。

    为了如愿以偿地将小雄虫按时接回家。

    军雌遗憾地叹气,忍痛忽视了那条在他身边蹭来蹭去的大尾巴。

    在小雄虫开口,说出什么让他忍不住失控的话之前,年长的军雌略微抬眸,指尖敲着自己的胳膊,好整以暇。

    “阁下,好久不见。星网游戏好玩吗?”

    这本该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如果对方没有加上后半句的话。

    唐酒:突然心虚.jpg

    自从那天在弗莱明家门前分别后,迫于自家雌父的压力,唐酒乖乖往返于弗莱明府邸与圣地之间,没敢再与阿勒西奥私下见面。期间虽然也有通讯,但他由于一度打游戏上头,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状态。

    他在圣地打游戏是开心了,阿勒西奥呢?

    唐酒就不用问就知道,负责与自家雌父对接的阿勒西奥,这些天必然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白天要忙着和弗莱明家主对接,忍受百般毒舌与刁难;晚上回去还要处理军部的公务,那叫一个艰难凄惨。

    一想到对方如今的高强度社畜生活很大程度来源于他在雌父面前的深情告白,唐酒就感到一阵心虚。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雄父居然特地把他当时的谎话录了下来,转交给了雌父,雌父还将它作为与阿勒西奥交易的核心筹码,更离谱的是,面对这样不算筹码的筹码,阿勒西奥居然还真的妥协了!

    这一句话,让他平白得了多少钱啊!

    考虑到对方现在忙碌的一切,完全可以说是在为自己打工。唐·资本家·酒的利益脑难得闪过了那么一点恋爱灵光,他沉吟一秒,非常慷慨地为军雌画了个饼:“明天,明天我就去军部看你,到时候你负责工作,我负责陪你,怎么样?”

    军雌饶有兴趣:“真的?”

    唐酒脸不红心不跳:“真的!”画大饼嘛,老资本家惯用手段了。非要问这个明天具体是什么时候,唐酒只能说,下次也不一定。

    阿勒西奥只肖一眼,便看懂了小雄虫秘而不宣的坏心思。

    他对此心知肚明,也不与小雄虫较真计较。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两虫为数不多的默契之一了:做承诺、画大饼,这是唐酒的事情。对阿勒西奥而言,小雄虫只要松口便足以,至于具体要怎么把对方骗……不是,请到军部陪他办公,那就是阿勒西奥自己的事了。

    一直到两虫聊过一轮,通讯就此挂断,唐酒才抱着光脑,恍惚回神。

    等等!

    他不是来给阿勒西奥找麻烦玩儿的吗?怎么变成他对军雌心虚,进而反过来承诺要给对方补偿了?

    诡计多端的雌虫!

    居然又糊弄他!

    小雄虫气恼地猛戳光脑手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对方。

    说好了要玩雌君,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至于到底要怎么“玩”,才能隔着一层视频,“玩”到令阿勒西奥失控……小雄虫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有了!

    很好,就这么办!

    通讯的另一端。

    阿勒西奥挂断通讯,脸上还残留着尚未完全收敛的淡淡笑意。

    副官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唏嘘。

    外面的军雌只当克莱因元帅抢走了死对头精心养育的雄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就连支部那些白痴,也乐呵呵地把事情宣传得到处都是,那叫一个与有荣焉。深知真相的副官弗洛里却暗自摇头,不敢直视一夜之间化作恋爱脑的自家上司。

    血亏的那是弗莱明吗?

    是你们就差把大半个军部送出去的克莱因元帅啊!

    怨念归怨念,自从得知克莱因与弗莱明合作背后的真实缘由后,副官对自家顶头上司在交涉中的让步,也不再意难平。利益交换吧,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相比之下,弗洛里更好奇那位即将成为自家上司雄主的年轻雄虫。

    别的不说,就拿克莱因元帅这些日子对死对头的一再让步来说吧。利益当然是一方面,可能让向来不耐烦听弗莱明议员说话的元帅心情愉悦、面带微笑地听死对头毒舌的雄子,那能是一般的雄虫吗?

    不仅如此。

    自从那位雄子出现以后,私下里向来没什么表情、习惯冷着一张脸的元帅,脸上肉眼可见多了笑意,每逢和雄虫阁下通讯后,都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的好心情,连带着整个本部的气氛,都好了不少。

    就冲这一点来看,副官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弗莱明雄子,还是相当感激的。

    不只是副官。

    事实上,在得知元帅难得的宽宏大量,尽皆来源于弗莱明家的雄子,不少军雌都对唐酒充满了好奇。也不知道究竟是一位怎样的雄虫阁下,竟能如此轻易地左右他们军部暴君的心情?

    副官心中好奇得不行,碍于雌虫对准雄主的占有欲,到底也没敢多问。

    继续老老实实地进入工作话题。

    “第七星系的执行官对您修订后要求的军费数额有很大异议,如今正在外面等候,元帅您看……”

    阿勒西奥略微挑眉。

    食指不自觉地敲起了桌面。

    诚然军部财大气粗,有的是钱,但这并不代表各支部的军雌们会无偿为八大星系提供治安巡逻服务,而军部又不可能向个虫收取军费,那么这笔钱,自然就是从各自星政府收取的税款中扣除了。

    副官提到的第七星系,是少见的由维新派担任执政官的星系之一。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对方是自己阵营的虫,军部在向第七星系收取军费时,会比其他星系少收取很多。

    但这也是今天之前的事情了。

    至于从今往后嘛……

    如今他都确定要把“遗产”留给自家雄主了,这每年的军费,自然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没有虫可以欠他家小玫瑰的钱,自己虫也不行!

    “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一门之隔的元帅办公室外。

    第七星系的执政官耷拉着脑袋,神情忧郁。

    就在一天前,他频繁申请约会的一位高等阁下,以他“性格沉闷无聊”为由,拒绝了他的约会邀请,转投了另一位高等雌虫的怀抱。偏偏这一雌一雄还发展迅速,不过三次约会,就迅速跳过了交往试探的流程,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这样的虫生大事,放在哪个雌虫头上能不郁闷?

    这头情场失意也就算了。

    那边的军部不声不响的,居然也给涨了军费,美其名曰,军部要对所有星政府一视同仁,不能因为第七星系是自己虫就法外开恩,以前的军费也就算了,从今往后,其他星系每年缴纳多少军费,第七星系就得缴纳同样的数额。

    执政官当即就气炸了!

    阿勒西奥·克莱因,好你个狗东西,以前大家支持你上位的时候,你大大方方许下好处无数,如今虫生都快走到尽头了,不想办法为军部谋后路,反倒净整些幺蛾子!

    搞什么呢这是?

    不等副官引领,执政官怒气冲冲,直奔元帅办公室。

    双方都是老熟虫了,执政官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寒暄,进来便开门见山道:“阿勒西奥,你什么意思?攀上弗莱明准备改投保守派了是吧?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这件事给我掰扯清楚,我跟你没完!”

    阿勒西奥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执政官本怒火上头,就是想和军部元帅针尖对麦芒,可阿勒西奥这样反应平平,他反倒被动地回忆起了对方血光灿烂的战绩本,心里打鼓的同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作为维新派的领军虫物,阿勒西奥狠起来连自己虫都杀,更何况他这个仅仅只是同阵营的虫?

    执政官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勒西奥却反问道:“你上一句说的什么?”

    “我跟你没完?”执政官试探性地开口,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完了,这个煞星不会真的动怒了吧?

    阿勒西奥:“不对,再上一句。”

    执政官小心翼翼:“其实,今天您就算不想和我掰扯清楚也可以的……”

    “不是这个,再上一句。”

    到底哪一句啊?

    执政官一个头两个大,硬着头皮回想:“难道是我说你攀上弗莱明改投保守派那句?不是吧兄弟,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

    认真两个字还没说完,只见阿勒西奥勾了勾嘴角,拖长了尾音,愉悦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有雄主了?”

    刚刚被雄虫阁下拒绝的执政官:?

    草!?

    干什么干什么,快要有雄主了不起啊?你神经病吧你!!

    这天是没法聊了!

    被戳中死穴,执政官也不想再讨价还价了,当即扭头就走。

    大门啪的一声摔上,阿勒西奥忍不住又翘了翘嘴角,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雌虫喜欢炫耀自己有雄主的事了。

    年长的军雌垂下眼眸,心满意足地整理着这段时间以来,他断断续续收回的各种债务资产,心里久违地多了些赚钱的目标和动力。如果想让小雄虫衣食无忧的过完九百多年,现在的资产会不会还不太够呢?

    正当阿勒西奥托着下巴,思索计算的时候,光脑手环上的通讯忽然再一次响起。

    等他反应过来时,阿勒西奥已然下意识接通了备注为“小玫瑰”的视频通讯。

    这本该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通讯。

    然而军雌的目光不过是随意地向视频画面上稍稍挪动,便是瞳孔微缩,险些失手打翻办公桌上的茶盏。

    通讯的另一端。

    水汽袅袅的温泉之中。

    年轻的雄虫穿着近乎半湿的纯白浴袍,正趴在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石头上蒸汽凝结的水珠,似乎听到了通讯另一端的声音,他歪歪脑袋,漂亮的眼瞳带着缥缈的雾气,在日光下无辜地回头。

    仿佛乖巧黏人的猫猫,主动躺倒在地,毫无知觉地对着猎食者露出柔软的致命之处。

    天真懵懂……

    不知死活。

    第22章 满分

    军雌呼吸微滞。

    月光映照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

    年轻的雄虫衣衫微敞,漫不经心地靠在修整圆润的岩石上,若隐若现的袅袅水汽之中, 滴滴水珠顺着铂金色的发丝、素白的下巴、纤细的锁骨一寸寸淌下,一直滑进饱含无限遐思的衣物之中。

    纯白、透明、无暇。

    仿佛是即将被敬献给邪神的祭品。

    饶是你如何凝神屏气,企图用眼睛去描摹, 去触摸,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蛊惑的那部分,被推进无边的晦暗阴影中去。

    是他错了。阿勒西奥想。

    雄虫怎么会是猫呢?

    猫猫是健康的,也是温顺的,无论你怎样抚摸,都不至于在那身柔软的皮毛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它也只会乖乖地伏在你的脚边, 在你有节奏的抚摸之下,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但雄虫不是。

    他的肌肤是雪一样的白,却又比将化未化的雪还要脆弱,任何稍有力道的触摸, 都能轻易地在那雪面上打下深深的烙印。他是那么娇气,又是那样怕痛, 偏偏又生了一副清亮的好嗓音。

    那样好听的声音,即使陷入沙哑,想必听来也是甘美如糖吧?

    不巧的是。

    阿勒西奥既听过年轻雄虫甜蜜的撒娇,也实实在在地见证过,那白皙细腻的脸颊有多娇弱, 只需稍稍用力, 就能在那张脸蛋上留下深色的淤青。

    过往的记忆仿佛调皮的鱼儿一样越出脑海。

    想去。

    想去往雄虫的身侧。

    想将毫无自觉的猎物沿着脖颈咬开,将其一寸寸拆分, 吞吃入腹。

    但是不行。

    无论是阿勒西奥从小接受到的有关雄虫的教育,还是圣地与雄虫保护协会对雌虫的再三告诫,都曾提醒过他:雄虫天性敏感、身体脆弱,极其容易遭受惊吓,稍微磕到绊到都会受伤,是需要雌虫小心小心再小心对待的存在。

    放在几个月前,阿勒西奥或许还不介意和小雄虫发生点什么。

    那时他们认识没多久,谈不上认可或好感,仅仅只是陌生的成年雌虫与成年雄虫,在雄虫心甘情愿的情况下,阿勒西奥不介意放纵自己,满足肉|体上的欲望。

    但现在不行。

    比起放纵自己的本能,在雄虫身上满足自己的欲望,阿勒西奥更想克制自身的需求,将取悦雄虫、讨得小雄虫的欢心放在第一位。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

    因为在意,所以珍视。

    想雄虫信赖地窝进他的怀里,自发地仰起头,甜甜对他撒娇,对他露出再放松愉悦不过的笑。

    多荒谬啊,阿勒西奥想。

    他曾经比谁都要轻视情感的分量,然而不过短短四个月,他便在不知不觉之中,陷入雄虫有意无意编织出来的情网,进而对对方的情感归属,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贪婪向往。

    比起肉/体上的交欢,他竟然更想得到雄虫的爱。

    心中如此自嘲着,阿勒西奥却没有半点改变主意的想法。

    军雌垂下眼眸,毫不犹豫地无视了手上隐隐暴起的青筋,皮肤下里沸腾不休的血液,竭力去压制身体本能的暴动,和随时都有可能从肩胛处骤然伸出的巨大翅膀。

    阿勒西奥发誓,他这辈子都没像这样狼狈过。

    年幼站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接受雌父冷酷特训的时候没有;初次踏上战场,被等级远高于自己的异兽撕裂手臂的时候没有;每隔五年精神暴动,将自己独自锁在地下室内,忍受精神海撕扯的时候同样没有。

    现在有了。

    雌虫对雄虫的渴望向来出自本能,如阿勒西奥这般从未接触过雄虫信息素的雌虫更是如此,尤其在一次比一次剧烈的精神暴动中,硬生生独自扛过了近一百年。

    他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这具身体,不在通讯另一端的雄虫跟前,露出狼狈模样。

    一秒、两秒、三秒……

    曾经在与雄虫通讯时,再短暂不过的时间,这一刻却漫长得阿勒西奥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但他忍住了。

    军雌深深地闭上眼,很快又睁开。

    他抬起头,克制着自己本能地想要某些深处游弋的目光,与通讯另一端的雄虫对视。

    小雄虫微蹙着眉头,脸上是一览无遗的失望。

    阿勒西奥心口一跳。

    是了。

    根据圣地和雄虫保护协会的说法,几乎所有的雄虫阁下,都不喜欢雌虫——尤其是军雌残暴、极具侵略性的一面,这会让从小被倾尽全族之力小心照料长大的雄虫感到恐慌,甚至惊吓生病。

    一定是他刚才不慎失态,引起了雄虫的反感。

    要知道,自从他和唐酒结识以来,他在雄虫面前展露出来的,从来都是作为高等雌虫温柔包容、彬彬有礼的一面,内心的幻想如何暴虐也就算了,真要展露分毫,不让对方失望才怪!

    怎么办?

    军雌决定及时展现自己温柔体贴的一面,以弥补刚才的负面的印象。

    目光在主虫无意识的走神间,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某些部分的阴影深处,电光火石之间,阿勒西奥迅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露出一贯的若有其事、游刃有余的微笑。

    他说:“阁下,秋夜天凉,您还是赶紧把衣服穿上吧。”

    通讯另一端。

    唐酒靠在岩石上的身体微微一僵,缓缓在心中扣了一个:?

    唐酒……

    唐酒现在有点懵。

    小雄虫本能地眨了下眼睛,这回是真正的迷茫地看向了对面的雌虫。后者误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当即略微加重了语气,声音温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宝贝,你也不想之后几天发烧不止,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吧?”

    唐酒没感觉到冷。

    但他实在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心呛到了。

    “咳、咳咳咳,你、窝——”

    小雄虫一手拍着胸口,一边努力地想要开口反驳,却对上了军雌无奈的表情,意思是:你看,果然着凉了吧?

    唐酒气结。

    行行行!不想看就算了,要不是今儿个他心情好,他才不会主动让军雌占他便宜呢!

    小雄虫磨了磨牙,气呼呼地穿上厚重的大衣,恶狠狠地道:“这样行了吧?”

    军雌却略微偏过头,态度坚决地出言提醒:“腿还在外面。”

    不是。

    眼前的雌虫到底是从帝国哪个远古时代冒出的老古董啊?这就是上一代老雌虫和这一代年轻雄虫的代沟?还是说,这正是对方足足比他要大上一百岁的含金量?

    唐酒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就在他以为,今天最后的试探,也要草草结束的时候,另一端的雌虫忽然轻咳一声,垂下眼睫,金色的竖瞳莫名柔和下来,带着平和的温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唐酒心中一动。

    他就说嘛!

    按照系统的说法,阿勒西奥如今对他的好感度高达70%,再加上他的个虫魅力,但凡对方是只雌虫,都不应该对温泉边发生一切视若无睹才对,现在想来,对方毕竟是个军雌,或许比起表面上的失态,阿勒西奥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

    比如现在。

    也许阿勒西奥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准备找个借口,把他合理地从圣地骗出来,再这样那样?

    年轻的雄虫端着一张骄纵任性的脸,扬着下巴,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望着对面的雌虫,心中则已经做好了无论对方拿出什么样的筹码,都要狠狠拒绝的心理准备。

    没错,就是狠狠拒绝!

    他只是想闲得无聊,又刚好在军雌那边吃了瘪,这才抱着戏耍对方的念头,故意发起这样暧昧不清的视频通讯,耍对方玩儿而已,哪有这么简单就真的让对方得手的道理?

    他才不会轻易对军雌给出条件心动呢!

    最多也就有一点好奇……

    不知道这一次,对方又会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呢?

    正当唐酒眨巴着眼睛,满心期待的时候,对面的军雌终于开口了。年长的军雌微笑着注视着他,从容不迫地道:“说起来,我对圣地阁下们颇感兴趣的插花艺术还算颇有心得,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向唐酒阁下讨教一二?”

    唐酒:?

    夜半三更,引虫遐想的温泉旁,雌虫要与雄虫讲插花艺术。

    这话题太离奇,唐酒一时愣住了。

    阿勒西奥却误以为雄虫这是默认的意思,当即以元帅府花园里的荧惑为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圣地雄虫们津津乐道的艺术美学,其姿态那叫一个从容不迫,自然优雅。

    一番论道下来,还不忘谦虚地将话重新引回到唐酒身上。

    “我对插花的了解就是这些,不知道阁下您有何指教?”

    为了帮助小雄虫们打发时间,圣地的确有专门教授过一些高雅的技艺,插花便其中之一,由于简单、优雅,且不怎么消耗体力,一直是雄虫们打发时间的首选,也是雄虫们最常见的爱好之一。

    唐酒当然学过插花。

    作为圣地各方面都堪称优秀的高等雄虫,唐酒在这门课程上的得分同样是满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喜欢在这种夜深人静的夜晚和未来雌君一本正经地探讨插花啊?!

    唐酒虫都傻了。

    他咬着牙,毫无灵魂地棒读:“就……挺好的?”

    夜色下,雄虫抑郁的表情被遮掩得不甚明显,军雌还真没察觉到年轻雄虫的不情愿,甚至因为对方的一句随口的鼓励,生起了更多的谈兴。

    “说起来,今晚的夜色也挺好的。”

    唐酒眼前一亮。

    终于来了吗?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会有雌虫真的对他的身体无动于衷,还若无其事的对着他大谈插花艺术,拜托,谁大晚上的没事干净想着插花呀?

    现在可算来了。

    敢情对方是觉得直接引入话题太突兀,这才委婉地以雄虫们最喜欢的插花艺术为切入点,准备先让他放松下来,再直入正题啊!

    很好。

    快来吧,他已经充分做好了拒绝对方的准备了!

    唐酒来劲了。

    原本还略有些暗淡的小雄虫瞬间回神,神采奕奕地看了过来,这让阿勒西奥心情大好,对于利用接下来的第三个话题博取雄虫的好感,也有了更多的自信。

    年长的军雌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我在星海征战多年,曾经拍下过无数美丽璀璨的星辰,对宇宙银河的历史变化也颇有涉猎,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阁下一同共赏?”

    唐酒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维持着注视雌虫的动作,却再也绷不住脸上震惊的表情,呆呆地望着对方。

    阿勒西奥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很好,不愧是我。

    自从执掌军部以后,罕少再像年轻时那样张扬的帝国元帅,不无得意的想。

    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多少雄虫,也没少因为单身,被身边的狐朋狗友嘲笑,阿勒西奥面上不显,私下里却为了更好的与圣地高塔的雄虫沟通,在雄虫们感兴趣的方面下过不少苦工。

    雄虫喜欢温柔的雌虫。

    阿勒西奥便收敛一身的锋芒,每次在大众跟前露面,都伪装出温柔优雅,游刃有余的模样。

    考虑到雄虫与雌虫截然不同的喜好,为了能与雄虫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阿勒西奥还针对好友和部下约会失败的雄虫反馈,得出几条事关重要的结论:

    ①雄虫喜欢温柔的雌虫,讨厌过于强势、凶猛的军雌。

    ②雄虫喜欢插花这样干净、优雅的艺术。

    ③雄虫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圣地,不能轻易离开乌拉诺斯,所以对宇宙星辰有着无尽的向往,认为星辰代表着神秘与浪漫。有时候,再昂贵的战利品,对雄虫而言,都比不上璀璨星河那一眼万年的浪漫。

    综上所述——

    很显然,相比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军雌,雄虫们会更偏爱有情调、懂得浪漫的雌虫。

    和那些一看到雄虫就两眼发光,毫不掩饰自身欲望的粗糙雌虫不同,阿勒西奥是真的在这方面下过苦工,不说给雄虫当老师,但要以此为话题,和任意一位圣地阁下谈天说地,那时绝对没有问题的!

    眼见着唐酒同样对星辰颇感兴趣的模样,阿勒西奥当即翻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宇宙照片。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

    这些年来,阿勒西奥带领军部征战的过程中,可从忘记过自己“浪漫有情调”的虫设,自然不会忘记挑选合适的角度,拍下宇宙万千星辰美丽的瞬间,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个别小行星毁灭的瞬间。

    感谢他的先见之明,让他找到了刷雄虫好感度的绝佳工具!

    一个小时后。

    通讯就此结束。

    年长的军雌轻咳一声,缓了缓长时间说话而略显沙哑的嗓子。他面上有淡淡的疲惫,内心却浮动着纯粹的快乐。他目光看向办公桌上的文件,大脑却忍不住为自己今晚的表现复盘。

    首先。

    面对来自心上虫的诱惑,不为所动,几乎没有展现出任何低等雌虫在面对雄虫时常有的丑陋失态。

    其次,趁着浪漫的月光和星辰,和小雄虫大谈了一番高雅艺术与浪漫宇宙,给对方留下了与粗鲁无知的军雌截然相反,温柔细心、博学多才、浪漫而又极富情调的高等雌虫形象。

    满分一百分,这怎么说也能拿个九十分吧?

    至于雄虫的好感……考虑到自家小雄虫难以取悦的性格,阿勒西奥没敢多估,保守地认为,同样的满分好感度,自己想拿到一个小小的五分,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带着稍稍打动雄虫的满足感,阿勒西奥愉快地给这一天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与此同时,圣地乌兰拉诺。

    月光下的温泉旁。

    距离挂断通讯已经过去了足足二十分钟,年轻的雄虫保持着挂断通讯前的动作,沉默地站在岸上的岩石旁,一动也不动。

    系统小心翼翼地道:【宿主,您还好吗?】

    这句话就像是某种唤醒的信号。

    唐酒终于从宇宙星辰科学讲座中回过了神——年轻的雄虫垮起一张小猫批脸,忍无可忍地问出了今天晚上,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游荡、挥之不去的一句话:“你这个反派,他是不是不行啊?”

    没错。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问题不太可能出现在他自身的魅力上。既然他身上没有问题,那问题肯定就只能是出现在阿勒西奥身上了。

    对于这种事情,系统原本应该是十分肯定的。

    但经过这个奇妙的夜晚,系统也不太敢保证了,它打量着自家宿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原作里没有提及,不过既然原主角攻一直想要勾搭反派,那反派那方面的身体,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话说到最后,系统自己都不太确定了。

    唐酒倒吸一口冷气。

    救了个命!

    该不会阿勒西奥还没死,他就要开始守活寡了吧?

    这军雌搞什么啊?

    自己明摆着不行,却又跑来招惹他,这、这不是骗婚吗?这么想着,年轻的雄虫显然忘记了,是他而非对方率先提出政治联姻的现实。

    怎么办?他现在后悔和对方订婚还来得及吗?

    ……

    “你不想和克莱因元帅订婚了?!”

    翌日,乌拉诺斯。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舒适,开阔美丽的露天花园中,雄虫们三五成群,一边享受着愉快的下午茶时光,一边与熟悉的雄虫无所事事地闲聊。

    这会儿率先顺着唐酒的话题往下接的,正是圣地最初嘲讽林意是“不值钱的外来雄虫”,又在随后与唐酒交易星河玫瑰,因而维持着还算不错关系的年轻雄虫,利埃尔。

    这话一出,边上好几位雄虫,都没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对于克莱因和弗莱明的政治联姻,雄虫们对此感受不一。

    有和唐酒关系不错,只是单纯关心唐酒个虫感受的、有单纯好奇唐酒这样年轻的雄虫,会如何与大自己一百岁的军雌交往的、也有因为自身背后的家族,被家中长辈暗示,最好能试探一番唐酒对联姻的态度的。

    是以,利埃尔这话刚说出口,就有边上的雄虫,没忍住问道:“为什么啊?”

    话音刚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急切,陌生雄虫轻咳一声,放慢了语速,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是才订婚吗?还是说,唐酒你对克莱因元帅不太满意?”

    利埃尔也关心道:“是不是那个军雌欺负你了?”

    ——“欺负”。

    这个形容有效地激起了唐酒的愤怒,也让雄虫们意识到了唐酒的意见所在,他们按捺住内心的好奇与幸灾乐祸,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说,我们一起为你做主!”

    说到这个,唐酒就来气。

    他也不客气,当即就鼓起腮帮子,恶狠狠地道:“昨天晚上,我不是在泡温泉的时候和他通讯吗?你们猜,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居然让我赶紧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正准备听八卦的雄虫们:?

    正准备帮唐酒一起骂帝国元帅的利埃尔:“我就知道军雌都是靠不住的!克莱因元帅也太过分……呃,等一下,你是说,他就是让你把衣服穿上,让你小心不要着凉?他这不是在关心你吗?”

    “就这个?”利埃尔挠了挠头,颇感摸不着头脑:“没有别的了吗?”

    唐酒反驳道:“怎么可能!”

    雄虫们对视一眼,莫名松了口气。

    他们就说嘛,既然唐酒都说要取消订婚了,那肯定是军雌做了过分的大事,怎么可能是让唐酒把衣服穿上这等小事?再说了,会这样叮嘱唐酒,恰恰说明帝国元帅对唐酒颇为关心啊,怎么会是欺负他呢?

    此时的唐酒显然忘记了,在场所有的年轻雄虫,除了他,全都是未婚单身雄虫,理所当然地和已经是坏心眼成年雄虫的唐酒,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自然也就无从理解唐酒的处境。

    唐酒磨了磨牙,继续道:“他还当场跟我讨论了一番插花艺术!”

    这边唐酒话音刚落,那头便有年轻的雄虫惊呼出声,两眼闪闪发光,满脸憧憬地道:“哇,克莱因元帅居然还懂这个!他好有情调哦。不像上次和我约会的雌虫,我给他准备了一束花,他居然还问我,怎么把花摆得这么奇怪,气死我啦!”

    其他的雄虫们也有同感,同样认真地点点头。

    “真好,我也想遇见愿意为我学插花的雌虫。”

    “真希望其他雌虫也能向克莱因元帅学习一下,每次约会就知道和我们大谈什么战争、异兽,简直又冷又硬又无聊,一想到要和这样的雌虫组建家庭,我就觉得窒息……”

    利埃尔也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唐酒,克莱因元帅既然愿意为你了解这些,可见他多喜欢你呀,你先别急着解除婚约啊,你们才订婚多久啊,为什么不给元帅一个机会,再深入了解一下呢?”

    唐酒心说我倒是想和他在后续中深入了解一下,那不是对方不给他机会吗?

    还有,这帮雄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好了会站在他这一边吗?怎么说着说着,反而为阿勒西奥说起好话了?再说了,在大晚上暧昧诱惑气氛里大谈插花艺术,但凡有点脑子的军雌都干不出这等蠢事,怎么这帮雄虫反倒羡慕起来了?

    你们没事吧?

    “这才哪到哪啊!”

    眼见着小伙伴们瞬间倒戈,唐酒顿时更生气了。

    “你们知道他后来还做了什么吗?”

    雄虫们:“什么啊?”

    唐酒强调:“当时是晚上,我就在站在露天温泉旁边,你们猜他对我做了什么?”

    雄虫们脸上飘起可疑的红,嘀咕道:“这……听起来,好像确实很过分哦,你们才订婚呢,他怎么可以干出这种……”

    没错,就是这样!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场景!

    他是来找其他雄虫一起吐槽阿勒西奥的,不是来听别的雄虫夸阿勒西奥的!

    眼前的场景让唐酒的心情总算好上了那么一点,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道:“就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他居然拿出了他以前拍摄的一千多张宇宙星辰的照片,邀请我一起欣赏,还跟我讲著名星辰的诞生与毁灭!”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唐酒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还以为雄虫们和他一样,被阿勒西奥毫无情调的行为给整无语了,恶狠狠地总结道:“怎么样?现在你们该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和阿勒西奥解除婚约吧?他简直是太过分了!”

    雄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还是和唐酒关系最好的利埃尔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唐酒,你是不是,其实……是来和我们秀恩爱的啊?”

    ……?

    唐酒面无表情。

    利埃尔没注意小伙伴难看的表情,脸上写满了羡慕与钦佩:“一千多张照片呢,还有著名星辰的诞生与毁灭,克莱因元帅真的好浪漫哦,要是我未来的雌君,也能像克莱因元帅一样有情调就好了。”

    其他雄虫也纷纷附和。

    “是啊,我都不要求我的雌君和我讨论宇宙星辰,他只要不对艺术一无所知,我就知足了。”

    “唐酒你也真是的,我们还不了解你吗?想秀恩爱的话,直说就好啦,你也不是一天喜欢在我们面前炫耀了,也就是今天炫耀的东西不太一样而已,你今天秀得这么含蓄,我们都有些不习惯了。”

    唐酒……唐酒自闭了。

    虫与虫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一天,唐酒只觉得他一贯用来攀比炫耀的圣地工具雄虫们吵闹。

    与此同时。

    首都星,军雌本部。

    在忙完了一系列工作后,帝国守护神,军部元帅,阿勒西奥·克莱因,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距离那天温泉事件,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而他未来的雄主,唐酒,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搭理他了。

    阿勒西奥:?

    阿勒西奥:!!!

    第23章 旖旎梦境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阿勒西奥想。

    放在以往, 唐酒可不会因为他工作繁忙,就轻描淡写地放过他——正好相反,小玫瑰最喜欢的, 就是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坏心眼地凑过来捣蛋,看军雌在工作和治他之间左右为难的样子。

    对方这几天是怎么了?

    难不成转性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 阿勒西奥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出于某种隐晦的不安,他快速地打开通讯,尝试如以往一样,不动声色地勾引通讯另一端的小雄虫。

    阿勒西奥:【听说机甲战线的新赛季开始了,不知道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请唐酒阁下带我上分?】

    十分钟过去了。

    以往在机甲战线的赛季中旬,听说阿勒西奥主动“求带上分”,都会第一时间秒回、大发慈悲应允的小雄虫, 这一回却像是一夜之间对游戏丧失了兴趣一般,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不对劲。

    阿勒西奥心头一紧,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虽然军雌本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做出了惹恼小雄虫的事, 但不出意外的话,眼下肯定是出意外了。

    糟糕。

    真正气恼的小玫瑰可不好哄啊。

    军雌绞尽脑汁, 再接再厉:“本部这次外出征伐,带回了很多珍稀好玩的战利品,我让他们清点一下,刚好元帅府的厨虫也根据你的口味重新研制了营养均衡的美味饮食,我明天一起给你送过去?”

    半小时后。

    备注为小玫瑰的账号下方沉寂依旧, 没有任何动静。

    昔日里无往不胜的手段再次失利, 战场上以一当千,政坛里无往不胜的帝国元帅对着待他视而不见、爱答不理的小玫瑰犯了愁, 一时之间,可谓弱小、可怜又无助。

    要不,尝试求助一下他那些有过成功约会经历的战友?

    虽然大概率会被那帮狐朋狗友嘲笑你也有今天,但相比这微不足道的颜面,当然还是哄回小玫瑰更为重要。

    阿勒西奥不假思索地打开通讯,他沉吟数秒,在对比了几位战友约会申请的履历后,最终慎重地挑选了一位已经经历了数十次约会,与圣地某位A级阁下无限接近于举办结婚典礼的军雌。

    正斟酌着请教对方的言辞呢,对面的军雌却恰好在此之前,首先发来了一条通讯。

    狐朋狗友A:【!!!】

    狐朋狗友A:【好兄弟,你也太牛了吧!】

    狐朋狗友A:【我错了,我承认我以前嘲笑你百年单身雌的时候,说话声音有点大。能不能哄阁下开心,真的和有没有约会经历没有任何关系。牛还是你牛,即使清心寡欲、单身足足一百年,也能一击必中,轻松抱得阁下归!】

    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好像不太礼貌的样子。

    帝国元帅还念着怎么哄回自家小雄虫的事,哪有时间听狐朋狗友吹嘘闲聊?

    考虑到对方也是老熟虫了,阿勒西奥也懒得和对方客套,当即开门见山——

    阿勒西奥:【说人话。】

    阿勒西奥:【再阴阳怪气,信不信我马上飞去第二星系揍你?】

    狐朋狗友A:【行行行,我好好说我好好说,真是怕了你了。】

    狐朋狗友A:【不过看你这反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前两天你家未来雄主在和圣地其他阁下的茶话会中,可是将你捧上了天,说你温柔细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雄虫们的高等艺术也颇有涉猎,是不可多得的好雌君呢。】

    说得倒是好听。

    阿勒西奥低下头,看了一眼另一边依旧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心说,要不是小玫瑰突然翻脸不认虫,他就信了。

    想也知道,这种话是绝对不可能从唐酒的口中说出来的。

    帝国元帅选择性地忽视了这句谣言。

    阿勒西奥:【还有呢?】

    狐朋狗友A:【哦,这不是看阁下们都对你的博学多才和浪漫情调赞不绝口吗?刚好我和阁下最近卡在了婚前这一步,阁下似乎对我和他未来的共同话题抱有很大的忧虑,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学习了一下你的套路,专门抽出时间,和阁下一起插花,聊聊宇宙星辰什么的,现在阁下已经正式答应我的求婚了!】

    ……?

    阿勒西奥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套路,又看着自己已经输入了一半的“雄虫疑似生气该怎么哄?”,只好把尚未发送出去的消息收了回去。

    很好。

    所以明明同样都是讲插花和一颗星辰的诞生与死去,为什么对方就能哄得雄主开心,他就被放置play?

    这就很气了!

    偏偏对面的雌虫丝毫没有感受到帝国元帅此刻堪称阴郁的心情,这会儿还在感叹不已:【谁敢相信,当初我们那支队伍里,最擅长应对阁下的,居然是当时从未追求过任何阁下的你……】

    【你还别说,就这两天,不只是我,好多军雌都在学着用你的方法讨好雄虫呢!效果可比他们以往炫耀血淋淋的战利品,绘声绘色地讲战场上的事情要好太多了!单是第一星系支部军雌的约会成功数,就是往年的三倍不止!】

    支部军雌的约会成功数都能翻上三倍,本部的数据只会更好看。

    对于一直忧心该如何提高军雌与雄虫结合率的阿勒西奥而言,这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然而一想到他精心研究的套路便宜了全帝国的雌虫,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阿勒西奥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上去很像是那种损己利虫、极具奉献精神的大冤种吗?

    阿勒西奥:【哦。】

    阿勒西奥:【滚。】

    狐朋狗友:【哎呀,别这么凶嘛,你可是有史以来首位得到了圣地阁下们一致好评的军雌!这要换了是我,恨不能让全帝国的虫都知道这件事,怎么你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阿勒西奥都懒得再搭理他。

    年长的军雌垂下眼眸,目光不经意落在那行“得到圣地阁下一致好评”的字上,金色的竖瞳里是无机质的漠然。

    什么最受阁下好评的雌虫,听起来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

    可。

    谁在乎?

    或者说,他在乎的难道是圣地那帮空有美貌和地位、实则平平无奇的阁下们的“赞许”吗?

    阿勒西奥嗤笑一声,关掉通讯。

    通讯里说不清,一直干等着不行动,也不是阿勒西奥的风格。年长的军雌只思索了不到一秒,便决定带上讨雄虫欢心的礼物,亲自走一趟圣地。

    只不过……

    阿勒西奥蹙起眉头,看着窗外已深的夜色。

    今天肯定是不行了。

    乌拉诺斯夜间罕少会允许雌虫入内,他倒是可以借助军部在圣地的部分影响力破例,但这事必然瞒不过圣地,也瞒不过唐酒的雌父和雄父。

    要知道,唐酒可是有起床气的。

    且不论他这个点溜进去道歉,弗莱明家的虫子知道了这件事后会如何想他,单是唐酒这一关,他就过不去。本来就惹虫生气了,还大晚上偷摸过来扰虫清梦,这不是妥妥找死?

    军雌叹口气,强压下心底的微妙的焦躁,喊来边上的副官。

    “走吧,都这个点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说。”有这个时间在办公室里加班,还不如提前回家准备好雄虫喜欢的一应物件。

    能不加班当然是再好不过。

    副官如蒙大赦。

    当即狗腿地打开飞舰的大门,请上司入座。自己则坐上了驾驶座,一边打开自动驾驶模式,一边还不忘汇报今日最后一项重量级报告。

    副官兢兢业业、一本正经:“还有一件事,我认为有必要通知您一下。”

    阿拉西奥正在通过光脑手环浏览军部上一一次征伐时带回的珍稀战利品,心不在焉道:“说。”

    弗洛里偷偷观察了一番自家上司的神色,越发肯定了自身的决定。

    显然,从今天傍晚开始,帝国元帅就表现得不甚愉快,蠢虫都能看出军部主虫心情不佳,就更不用说弗洛里这个常年跟随元帅的副官了。

    上司心情不佳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要适时汇报一条好消息,挽救帝国元帅岌岌可危的情绪。

    副官想着自己下午时收到的好消息,自信开口:“是这样的,就在今天下午,雄虫保护协会会长,圣地高塔的赛莱斯特阁下对您在保护雄虫方面的贡献表示了肯定与感激,并号召所有雌虫都能向您学习,不仅要给予雄虫优越的生活环境,还要让阁下们在精神上同样感到享受与富足。”

    这么说着,副官自己内心都感慨不已。

    他深知,自家元帅看着好说话,过去在与雄虫阁下们交谈的时候,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不过是社交礼仪使然,真要说起来,只能说里面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现在就不一样了。

    谁敢相信,向来眼里只有烧杀抢掠的克莱因元帅,居然也有耐下心来,与雄虫阁下谈星星说月亮的一天?

    难道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副官唏嘘,情绪上却很是振奋。

    “在您的耳濡目染之下,本部和各支部的军雌也一改往日的风格,采用了和您一样的方法追求雄虫,据各支部统计上来的数据,就是情况最糟糕的支部,本月成功与阁下约会、且得到阁下好评的军雌数量也足足提高了200%!”

    成功约会。

    好评。

    200%。

    阿勒西奥面无表情。

    沉浸在个虫情绪中的副官却没留意到自家上司的表情变化,越说越来劲:“不仅如此……”

    他正准备代表广大雌虫,将元帅的功劳大书特书一番,顺便代为感叹一下军部能够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元帅是多么的良苦用心,驾驶座就被身后的军雌踹了一下。

    阿勒西奥和颜悦色地道:“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试试?”

    ……?

    副官迷茫地抬头,就看见自家上司盯住他,冷酷道:“就是因为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塞满了这种没用的东西,所以军衔才会一直卡在准将,迟迟升不上少将的。”

    副官:?

    副官:???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迟迟升不上少将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副官的军衔必须比其跟随的主将低三级,所以他作为元帅的副官,军衔也最高也只能做到准将为止?

    以及这种熟悉的、久违的,被元帅冷嘲热讽的感觉……

    弗洛里嘴角抽了抽,整只虫都不太好了。

    说好的脱单成家使雌虫修生养性呢?他们这位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私底下动辄跟吃了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炸的□□暴君怎么又回来了?

    副官回忆着刚才的话题,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等等……脱单成家?

    副官福至心灵,试探着开口:“您说的是,也怪我没什么出息,否则我家雄主也不会隔三岔五罚我睡书房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满脸写着烦躁的克莱因元帅,眉目忽然舒展开来,就连嘴角原本向下的弧度,也跟着满意地弯了上来。

    副官:?

    副官沉默了。

    他看着自家没事虫一样,重新回到好说话状态中的帝国元帅,满心的一言难尽。

    别太离谱了啊我的哥!

    因为自己被雄主忽视,所以小心眼地也只想看身边的雌虫像他一样倒霉——这还是他跟随了几十年,永远冷静理智,英明神武的克莱因元帅吗?这个蛮不讲理的狗东西到底是谁啊?

    副官在内心是疯狂呐喊,面上却是声都不敢做。

    唯恐自己不慎秀了个恩爱,明天就要被元帅以左脚踏进军部为由,调到偏远星系当几个月挖矿的苦力。

    想到明天还有工作,元帅的低气压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副官就想为自己捏一把汗。

    考虑到独惶恐不如众惶恐,弗洛里沉吟片刻,打开光脑手环,点开军部某个仅有数虫的聊天小组,郑重其事地敲下:

    【首都星气象台发布暴雨橙色警告:明日全天,军雌本部区域或将出现60毫米以上降水,伴有雷电,阵风6-8级,地质灾害、河流气象风险极高,请各部门注意防范。】

    消息发出不久,就得到了各部门领头虫的回应。

    【?什么意思?提醒我们要带伞吗?】

    【看了一眼天气预报,首都星明天没有雨啊。】

    看得副官暗自摇头。

    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剩下的就只有预祝明天的大家好运了。

    ……

    深夜。

    月光,温泉,水面。

    浸泡在泉水间的小玫瑰,花瓣上还一滴一滴地淌着剔透的露珠,正是若隐若现,仅盛开一半的模样。半边掩映的花苞尚未彻底绽放,就被碾出汁液,被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轻而易举地吞没。

    幽暗明媚,活色生香。

    阿勒西奥睁开眼。

    室内光线昏暗,恍惚之中,军雌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他本能地动了动指尖,按亮枕边的光脑手环。

    现在是凌晨三点。

    梦醒之后,空白的聊天窗口依旧维持着它寂静无声的样子。

    阿勒西奥叹气,起身,认命地洗了一个冷水澡。

    再躺回床上,任他如何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睡意。

    白天冒出过的,向其他更有经验的雌虫请教的想法,在这一刻再度冒出了头。军雌索性坐起身,点开帝国某个匿名论坛,如同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雌虫一般,发帖求教。

    ——【雄主生气了不搭理我,我该怎么办?】

    此时正值夜半,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很快就有虫回复,奈何这几天里,像阿勒西奥一样难以入眠的雌虫,居然不止一个两个。只是雌虫睡不着的理由,就和帝国元帅南辕北辙了。

    不过几秒种后,求助帖下便刷出了好几条回复。

    【兄弟,该说不说,你这个提问来得正是时候!这要是放在前几天,我可能也没法给你提出什么有效的建议,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已经不是那个在约会中0好评的新手雌虫了!】

    这种眼熟的说法……

    阿勒西奥扯了扯嘴角,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那一楼的层主继续回复道:【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之所以达成了0 的突破与质的飞跃,正是因为追随了我们伟大的克莱因元帅——这位朋友,你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克莱因元帅的插花心得与星辰理论吗?】

    【楼上+1,多亏了克莱因元帅,雌父再也不用担心我和阁下没有共同话题了!】

    【克莱因元帅万岁!】

    【星辰理论万岁!】

    阿勒西奥:……

    好不容易升起的求助的念头瞬间被击得粉碎。

    剩下的阿勒西奥没有再看——不如说,这个写作匪夷所思,读作离谱的论坛,他已经没有逛下去的兴趣了。

    今天的网就上到这里吧。

    军雌面无表情地关闭论坛,沉默地躺回了床上。

    一秒钟后,又忍无可忍地坐起身。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大冤种和大慈善家啊?

    敢情全世界的雌虫都靠他精心总结的技巧成功抱得雄虫归,独独他一只虫被甩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吧?

    这觉是真的没法睡了!

    无独有偶。

    此时此刻,与元帅府相隔遥远的圣地乌拉诺斯,同样有虫窝在被子里,孤枕难眠。

    唐酒做了一个梦。

    他被半边隐没在黑暗中的雌虫困在怀中,近在咫尺的滚烫呼吸,扣住白皙手腕的,生着淡淡薄茧微微摩擦而过的手……毅然掏出了一本厚重的书籍,从容不迫地讲解起插花艺术的一百种技巧。

    唐酒:。

    唐酒被吓醒了。

    什么垃圾梦,这也太恐怖了!

    小雄虫耷拉着脑袋,沉痛地将自己整只虫都埋进被子里,只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别看他前几天还在和系统抱怨,质问反派是不是某方面不行——其实他心里门儿清呢。

    哪有军雌真的会不行的?

    都说雌虫很难抗住雄虫各方面带来的诱惑,可阿勒西奥偏偏在面对他蓄意的引诱时,却表现得跟没事虫一样,还有心思担心他冷不冷,在暧昧缥缈的温泉旁边大谈宇宙星辰。

    一想到那天的场景,小雄虫又是挫败,又是失落,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委屈和不服气。

    难道他的身体对军雌而言,就那么没有魅力吗?

    小玫瑰自闭地收拢花瓣,原本的明艳亮丽都跟着黯淡下来。藏在小雄虫心里的猫猫虫也跟着枯萎,漂亮可爱的大尾巴也不摇晃了,只揣着两只爪子,忧郁地缩成一团。

    一秒钟后,唐酒原地坐起。

    不行!

    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天时,地利,虫和,该布置的场地,该露的不该露的他都露了,阿勒西奥居然敢对他纡尊降贵的勾引无动于衷!

    可恶啊。

    他这辈子都没像这样丢脸过!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唐酒翻身下床,打开光脑,刻意放弃了语音输入,在虚拟按键上重重地敲击着:【利埃尔,快醒醒!醒醒醒醒快醒醒!】

    利埃尔:。

    到底是哪只虫大晚上的不睡觉,净想着扰虫啊?难道不知道年轻雄虫的睡眠是很重要的吗?

    信不信他明天就去雄虫保护协会告状?

    什么?吵醒他的是另一只雄虫啊。

    那没事了。

    被唐酒夜半连环夺命通讯吵醒的利埃尔懵了好一会儿,才从迷糊中清醒,他艰难地揉了揉眼睛,无奈道:【……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啦?】

    唐酒:【我要见其他雌虫!】

    利埃尔挠了挠头:【这话你跟我说也没用啊?你不是都快要和克莱因元帅订婚了吗?就现在这个风口,哪只雌虫不要命了,敢在元帅的眼皮子底下挖墙脚啊?】

    这事唐酒上一次就知道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老老实实地走官方的约会申请路线,是以,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道:【那探亲权呢?你,还有其他雄虫,家里肯定还有其他雌虫兄弟吧?】

    利埃尔也不笨,瞬间就领悟了唐酒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打算通过这种方式绕过圣地,举办一场变相的联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这种能够名正言顺见到雄虫的机会,想必我们背后的家族都不会拒绝的。】

    【不过说真的,你不会真的打算在里面挑雌侍之类的吧?】利埃尔问道。

    那倒也不至于。

    猫猫有什么错呢?猫猫不过是想气气铲屎官罢了。

    唐酒懒得解释,只是催促:【少废话,你到底干不干?】

    对于唐酒的脾气,利埃尔也是习以为常:【知道啦知道啦,我帮你通知,保证你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能看到帝国所有特权家族出身、英俊帅气的雌虫站成一排任你观赏,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唉,他也是真的命苦,怎么就摊上了唐酒这么个损友呢?

    通讯就此结束。

    小雄虫冷哼一声,重新钻进被子里。

    去他的阿勒西奥!小雄虫恶狠狠地想。他不懂得欣赏,有的是雌虫欣赏!他就不信,全帝国的雌虫都是睁眼瞎,会对他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高塔雄虫无动于衷!

    次日清晨。

    天刚灰蒙蒙的亮,唐酒就去了利埃尔的居所,理直气壮地指使雄虫为他办事——利埃尔倒是很想拒绝,可谁让他虽然是雄虫,但也是个颜控呢?看在唐酒那张脸的份上,利埃尔还是很乐意为他效劳的。

    “喏,全部的名单就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唐酒可有可无:“不用看了,就这样吧。”

    联谊嘛,最多不过是大家保持距离地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下午茶,倒也不用太认真——又或者说,唐酒对此有足够的自信,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也足以吸引在场所有雌虫目光。

    呵。

    不就是雌虫吗?

    全帝国的雌虫,那可多了去了!

    这么想着,小雄虫傲慢地扬起下颚,气势汹汹:“带路!”

    第24章 失控

    清晨, 乌拉诺斯。

    露天花园。

    作为阁下们最常光顾的室外乐园,乌拉诺斯的花园修建得极为雅致。白色鹅卵石铺满小道,所有花花草草都被修剪为了最优雅美丽的模样, 在庭院的各个角落里,乖巧又得体地绽放。

    单独开凿的溪流从庭院中间流过,裹挟着三两片花瓣, 慢悠悠地飘向远方。

    这是一座沉睡的花园。

    也是一座清醒的花园。

    阳光透过草木的边缘,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柱。鹅卵石的小道上,捧着早茶点心的工作虫们井然有序地来去,只有目光偶然与边上等候的雌虫相撞时,才会变得严厉冰冷,警告的意味相当明显。

    雌虫们对此习以为常。

    事实上,工作虫的担心纯属多余。

    能够在圣地享有“探亲权”的雌虫, 无论是他们自身的等级,还是家中雄虫兄弟的等级,通常都不会低。他们背后的家族往往也在帝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名副其实的特权阶级。

    这样出身的雌虫, 当然也不会如普通雌虫一般,见了雄虫就走不动路。

    对外虫而言遥不可及的圣地阁下, 对高等特权雌虫们来说,只需要按照家族和圣地的要求,在一次次约会中按部就班地熟识、靠近、了解,他们手中的特权自然会带领他们,走向一位能够帮助他们诞下优秀继承虫, 延续家族荣耀的阁下。

    而联谊, 也真的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联谊而已。

    ……不,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至少在座的雌虫之中, 除了部分想借机观察不同适龄阁下的,同样也有抱着隐秘的目的,兴致勃勃赶过来凑热闹的。

    “来了吗?”

    “还没有,应该是快了,听说带头组织这次联谊的就是那位阁下的好友,哪怕是为了帮忙捧场,应该也会出来露个面的。”

    雌虫们压低了声音。

    或窃窃私语,或面上不动如山,实则桌下的手掌在光脑环上疯狂按动,与熟识的雌虫在暗地里各种交流,就差把八卦和想要吃瓜的想法写在脸上了。

    没错。

    他们其实是来看戏的。

    雄虫们好奇的是年轻的唐酒要如何与上一辈的年长雌虫相处。

    雌虫们则知道得更多。

    订婚之前,唐酒曾当着圣地所有虫的面,扬言只看上了克莱因元帅所代表的金钱、权利和地位。

    就这,这联姻居然还成了!

    不仅如此,向来一毛不拔的军部,还在商议完订婚后,率先多方面地向死对头弗莱明做出让步;以霹雳手段闻名帝国的军部大魔王——阿勒西奥·克莱因,更是一改凶戾的暴君作风,陪雄虫谈星星看月亮。

    这说明什么?

    说明铁树开花,暴君上头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特权雌虫们又是轻鄙,又是不屑。

    区区一只雄虫,就能让帝国最强大的军雌丢盔卸甲,明知道雄虫对自己只有利用,也要将自己拥有的一切双手奉上——让他们雌父敬畏忌惮的军部之主,居然就这?

    尤其对方还是一位高塔雄虫。

    在帝国,高塔雄虫一向是特权雌虫们最为追捧、也最为忌惮的存在。

    倘若有特权雌虫幸运地得到一位高塔雄虫的认可,与之组建家庭,那么毫无疑问,在接下来的数百年里,只要领头虫不突然失了智,这位特权雌虫所在的家族必然会在帝国权利的圆桌会议上占有一席之地。

    反过来。

    倘若高塔雄虫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认可你,而是仅仅将你当做某种垫脚石、敲门砖呢?

    这样的例子并非不存在。

    在帝国历史上,就曾有狂热的雌虫爱上了一位已婚的高塔雄虫,进而想方设法地杀死了那位雄虫的雌君,取而代之,让这位高塔雄虫成为自己家族的,美丽又乖巧的吉祥物。

    高塔雄虫也应允了。

    那位狂热的雌虫还真以为自己得到了高塔雄虫的心——或者说,在起初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过警惕心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雌虫对雄虫本能的迷恋,终究还是让他一步步卸下了心防,最后死在了高塔雄虫的算计之下。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的权力、地位,也沦为了食虫花脚下的养料。

    他以为有所动摇的雄主,从始至终都没有认可过他。

    而高塔雄虫之所以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了给死去的雌君报仇。

    他是在警告所有觊觎高塔雄虫的特权雌虫——高塔雄虫不是,以后也不会是特权雌虫们能够肆意冒犯的玩物,胆敢将高塔雄虫作为某种美丽的“物品”据为己有,予取予求的,也要做好被高塔雄虫榨干利用价值,吃干抹净的心理准备。

    在特权雌虫们看来,将克莱因元帅迷得晕头转向的唐酒,无疑是高塔雄虫中的后者。

    那么克莱因元帅呢?

    这样一位位高权重、心机深沉的雌虫,难道真的不知道高塔雄虫心中的所思所想吗?

    多半是心知肚明,却自欺欺虫,不愿意戳破。

    这个猜测让在座的特权雌虫们既鄙夷又好奇,还带着些许同为高等特权雌虫,但我绝不会轻易被雄虫蛊惑的高虫一等。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位将克莱因元帅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的高塔雄虫,究竟长什么样!

    通讯中,由于工作无法到场的特权雌虫们也在紧张跟进:

    雌虫A:【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雌虫A:【克莱因元帅的雄主到底长什么样?不是说这位阁下脾气很不好吗?既然能够让克莱因元帅都神魂颠倒,丧失自我,至少要比林意阁下长得好看吧?要不这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啊。】

    通讯里,无法抵达现场的雌虫们还在兴致勃勃地叽叽歪歪。

    通讯外,提前抵达现场的特权雌虫们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闭嘴惊艳。

    他们大多都是见过林意的。

    能够作为一方世界的命运之子,林意当然也是好看的。

    但这种好看,始终处于“正常地球成年男性”的范围,尽管他拥有着和雄虫相同的身体构造,可归根结底,他再好看,也还是人类,还是人类中并不以美丽见长的男性。

    温柔体贴的性格倒是能加分,可再怎么加分,脾气再好的山野小白花,也始终是平凡清秀的小白花。

    唐酒则恰恰相反。

    不同于林意的温柔,唐酒的漂亮里,始终透着一股叫寻常虫不敢直视的攻击性。他的五官生得很艳,偏偏神情又极尽冷淡,举手投足都是毫不掩饰的懒散敷衍。当他微微扬着下巴,冷眼看虫时,活脱脱就是原作中的那个骄纵任性的作精本尊。

    原作说,唐酒傲慢不逊,飞扬跋扈,瞧不起冲在战场最前方、为帝国开疆拓土的雌虫。

    可实际上,唐酒哪有瞧不起军雌?

    他只不过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虫罢了。

    在自卑的雌虫看来,这样的轻视无疑是羞辱。

    可对手握权势,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特权种雌虫们而言,这样的傲慢与冷淡,恰恰证明了雄虫本身的独特与珍贵。漂亮的东西向来都是能者居之,这并不会让雌虫自惭形愧,反倒会让他们觉得,他们过往对金钱与权利的追求,都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意义。

    就是原本对林意颇有好感的雌虫,将回忆里林意的样貌,拿出来与不远处的唐酒对比时,也不得不承认:

    ——淡了。

    相比唐酒那仅仅一眼,就足以荡涤灵魂的明艳,林意美则美矣,却终究显得过于寡淡了。

    也许是十秒钟。

    也许是一分钟。

    当阁下们纷纷在花团锦簇的庭院间坐下,在场的特权雌虫们才后知后觉的回神——

    倘若有机会将这样鲜艳的玫瑰挖回家,栽在自家的庭院里,亲自饲养与照料,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冒一些被反向吃干抹净的风险,似乎……也不是不行?

    至于通讯那头狐朋狗友的问题。

    既不擅长描摹画面,也不擅长浪漫比喻的雌虫们斟酌片刻,最终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两个字,作为对好友困惑的解答:

    ——【哇噻!】

    就没了。

    另一边的雌虫:?

    雌虫A:【哇噻是什么意思?】

    雌虫A:【???我靠,你虫呢?你有本事吊胃口,有本事拍张照片让我也看一眼啊!一只虫吃独食算什么好虫!不会那位阁下真的像传言中一样好看吧?没图你说个几把!】

    雌虫A:【你说话啊!发个侧脸也行啊!】

    ……

    通讯的另一端,到不了的雌虫好奇坏了,那叫一个情绪激动,上蹿下跳,恨不能亲自赶来现场一解心中迷惑;圣地现场的雌虫们,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收起了光脑,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了美色。

    这可是克莱因元帅的未来雄主!

    考虑到眼下正是两家商谈订婚的关键时候,给雌虫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上前找唐酒搭讪——后者也不一定会搭理他们。但要说借这个机会,偷偷多看几眼,那还是没问题的。

    以那位对这位阁下的重视程度,过了今天,这样漂亮又珍稀的雄虫,往后恐怕是看都看不到了。

    对于特权雌虫们的想法,唐酒自然是不知情的。

    当然,即使知道,唐酒也不会放在心上。

    在骄纵任性且嚣张的猫猫虫眼里,工具虫的本质是工具,不是虫,英俊帅气的特权雌虫们只需要站成一排,老老实实扮演圣地联谊会的虫形点缀即可,至于点缀们心里在想什么,唐酒一无所知,也没兴趣知道。

    奈何——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唐酒以为的联谊:与风趣幽默的同龄雌虫共度花园悠闲的美好时光。

    实际上的联谊:雌虫三五成群,大白天里对着太阳高谈星星月亮,更有雌虫不懂装懂,不知死活,嘴上说着要展现自己在插花一道上的天赋和才华,实则把唐酒最喜欢的花草折腾了个稀巴烂。

    唐酒:硬了,拳头硬了.jpg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正常的雌虫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唐酒甚至冒出了一个极其离谱的想法:该不会这才是阿勒西奥的目的吧?

    先让他恨上这虚假的情调和浪漫,再把全帝国的雌虫都往这个方向培养,这样一来,全帝国都不会再有雌虫入得了唐酒的眼,这订婚自然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抱怨归抱怨,唐酒自己也知道,这个说法其实是站不住跟脚的。

    都怪阿勒西奥!

    谁让他没事找事,偏要在温泉边上和他谈这些有的没的?连带着全帝国的雌虫都走上了奇奇怪怪的不归路。绕是唐酒有心在现场的工具虫中,再额外挑那么几个顺眼的雌虫稍稍接触一下,都挑不出来。

    这个不行。

    资料上说是20岁,一张脸却比阿勒西奥这个百岁军雌看起来还要显老,根本就不符合相貌英俊的标准,该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这个也不行。

    脸长得一般,声音还没有阿勒西奥的好听,下一个。

    这个倒是还不错。

    身高恰到好处,身材也不是他讨厌的健壮肌肉款,偏偏真信了阿勒西奥那套,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跟雄虫谈起了插花,一看就知道脑子不太行,多半是个蠢虫,不行不行!

    一分钟后。

    将在场所有雌虫的表现尽收眼底,唐酒单手捂住眼睛,颇有些绝望的趴在桌上。

    救命啊!这都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啊?

    就不要说和完整的阿勒西奥相比较了,就是把他们各项数据一项项单独列出来,也没有哪一个打得过阿勒西奥的。

    帝国年轻雌虫就这?

    再看雌虫们不时向他投来的、隐含惊艳的目光。

    唐酒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拜托,就这种良莠不齐的雌虫,真有雄虫会因为得到他们的迷恋而得意吗?

    连阿勒西奥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还帝国年轻一代最出色的高等特权雌虫呢,他就坐在这里冷着一张脸,眼神都不给一个,这帮雌虫都能看自己看迷糊,连这样简单的美色冲击都扛不住,这都是些什么品种的废物啊?

    这破地方他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唐酒忍无可忍,起身就要走。

    *

    另一边。

    首都星,军雌本部。

    元帅办公室内,负责对外交涉部分的雌虫低垂着头,对着光脑小程序的清单,做行程确认:“克莱因元帅,关于今天的行程,第一星系那边有一场会议需要您亲自出面……”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阿勒西奥:“推掉。”

    雌虫手上的动作一顿,倒也没有多想。

    军部地位斐然,克莱因元帅看着温文尔雅,但也只是看起来,放鸽子对这位主来说也算是常态,即使是一些称得上是意义重大的会议,倘若不幸撞上他心情不好,说不去,往往也就不去了。

    “还有第八星系那边……”

    阿勒西奥:“推掉。”

    雌虫:……

    雌虫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今天的克莱因元帅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还一副努力赚钱养雄主的样子,怎么今天忽然就四大皆空,无欲无求,谁的面子都不给了?这分明是消极怠工的节奏啊!

    雌虫背后冒汗,脑海中不期然回忆着副官昨晚的警告。

    懂了。

    敢情预告的不是天气,而是他们军部的“天”的心情啊。

    副官诚不欺我,可不是特大暴雨吗?龙卷风和电闪雷鸣都一起来了!

    雌虫暗自叫苦,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到行程单某一个名字上时,这苦涩就彻底凝为了实质,然而职责所在,即使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说出不甚讨喜的提醒:“最后是议院那边,上议院在首都星有一场会议想要邀请您参加,您看……”

    阿勒西奥头也不抬:“推掉。”

    他就知道!

    雌虫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劝说:“元帅,议院那边的会议很重要,您如果拒不出席的话,面子上可能……”

    “哦?”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军雌终于抬头,金色的眼瞳里写满惊奇与兴致:“原来我还需要给他们脸?”

    全场死寂。

    雌虫哑口无言,知道自己今天是没可能劝住这位主了,当下识趣地闭上了嘴。剩余的军雌同样是元帅手底下的兵,当然不会在元帅做出明确决定的前提下,不知死活地提出反驳。

    见全场终于安静下来,阿勒西奥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就走。

    今天耽搁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要不是军部还有些工作必须他本虫出面处理并签字,他早在起床之后,就应该直奔乌拉诺斯了。好在推掉不必要的工作后,现在出发去圣地应该也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赶上与小雄虫共进早餐。

    也是议院那帮虫子没眼色。

    搞什么呢,不知道他赶着去圣地哄虫吗?一天到头,无聊的会议开过来又开过去,来来回回都是些无聊的破事,就这种玩意儿,还想在行程上排在他家小玫瑰前面?

    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在场的雌虫们对视一眼,同样放弃了挣扎。

    算了。

    反正克莱因元帅任性也不是一两天了,不如说,相比对方曾经一贯的冷淡暴戾,前些天的温和才叫奇怪。

    外虫或许很容易陷入阿勒西奥·克莱因刻意捏造的假象,他们这些身边虫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什么温柔有礼,进退有度,全都是虚的!

    从跟随克莱因的那一天起,他们便深知,外虫眼中优雅从容的军部领袖,从一开始就是披着美好皮囊的凶恶怪物。心情好呢,就装出耐心的样子,随便敷衍你几下;心情不好,不顺势咬死你都算轻的。

    军雌们习以为常,当场摆烂。

    却仍有外来虫看不清形势,本能地为自己的主虫追了上去:“霍华德议员马上就要到了,克莱因元帅,即使是您也不能——”

    不过是一个眨眼。

    冰冷的虎口仿佛利爪一样,掐住了外来虫的脖颈。阿勒西奥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跟前的雌虫,那目光冰冷中带着审视,仿佛看的并不是这只虫,而是其背后所代表的价值。

    考察结束。

    阿勒西奥手腕一用力,伴随着一声“咔擦”的声响,对方的脖颈被硬生生拧断。

    “看不出来,那家伙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阿勒西奥拍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道:“回去告状吧,就说我杀了他的狗,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他的家族,践踏了霍华德的尊严。好了,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雌虫的构造与人类不同,他们的头部主要的神经系统是感官系统,也就是眼睛和触角。重要的中枢神经和呼吸系统则分别在胸部和腹部,这就导致虫族即使被砍下头,也不会立即死亡。

    一个小时。

    这就是阿勒西奥给这位断头虫预留的最后时间。

    做完这些,阿勒西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走了。

    军部能平稳运转到现在,当然不会只依靠元帅一虫。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军雌接手处理。

    将剩余的工作统统甩给理应负责的虫,阿勒西奥启动飞舰,向着圣地所在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年长的军雌都在认真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要温柔。

    要耐心。

    不可以将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小玫瑰身边,不可以凶他,不可以惹小玫瑰不高兴——

    阿勒西奥想得很好。

    他甚至提前演练好了向雄虫赔罪道歉的台词和语气。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踏上乌拉诺斯的土地,在工作虫的引导下,来到雄虫们联谊的露天花园,一眼看见唐酒端坐在虫群中的正中心,目光在年轻雌虫的身上扫来扫去,仿佛挑选雌侍般的姿态时,彻底崩坏掉了。

    工作虫做完引路工作,刚转过头,就看到了军雌脸上还来不及收回的,安静,诡秘到恐怖的微笑。

    待工作虫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时,帝国元帅已经恢复到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

    应该……是错觉吧?

    ……

    露天花园中。

    圣地的联谊会仍在继续。

    唐酒用光脑手环和利埃尔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起身闪虫。不想他刚有了起身的趋势,就被从后方搭在肩上的手,力道柔和却强硬地按了回去,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虫影揽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身侧坐下。

    “怎么不看了?”

    唐酒下意识偏头,正好对上雌虫含笑着的眼眸,阿勒西奥微笑着注视着他,仿佛眼神温柔地凝视耍脾气的心上虫:“继续挑啊。”

    唐酒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原本热热闹闹的露天花园,也因为军雌的加入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特权雌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继续拿他虫追求雄虫的手段,在当事虫跟前献丑。

    仿佛没注意到现场的异样,阿勒西奥表情如常,一手穿过雄虫的后颈,揽在对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右膝上,见无虫出声,军雌善解虫意的抬头,对着正中央正在大谈星辰理论的雌虫稍抬下颚,笑了声:“继续说啊。”

    特权雌虫:别装了,你的表情分明是想杀虫。

    等等,仔细一看……

    特权阶级的雌虫没一只是善茬,几下不动声色的打量,就让他们发现了军雌身上的违和之处:大家都穿戴整齐、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地过来见雄虫,可是这虫……

    这虫身上怎么还有血腥味啊?!

    救命!

    对方不会真是刚杀了虫来的吧?

    雌虫们心底微微发寒,忽然就明白了大魔王为什么是大魔王。

    宣誓主权也算了,有必要专程杀个虫吗?

    这也太恐怖了!

    雌虫们越想越想脚底抹油。

    阿勒西奥却不再分给外虫半点余光。

    他侧着头,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雄虫:唐酒不说话,阿勒西奥便也跟着不说话;唐酒打量的目光看向在座的某一位雌虫,阿勒西奥便也跟着偏过头,投去兴致盎然的视线。

    这样持续了一圈后,终于有雌虫扛不住军雌视线带来的压力,主动提出道别。

    不过转眼的功夫,雌虫们便各找借口,纷纷逃离现场,转眼间就不见了虫影,唯恐下一秒就被帝国元帅拉去角落里单挑。

    雌虫们争先恐后散去,剩余的雄虫们也是虫精,怎么可能看不出阿勒西奥与唐酒之间的猫腻?

    当下也不再逗留,意思意思地客套了几句,便自发散去。

    眼见现场再无他虫,阿勒西奥终于起身,低头看向身侧的雄虫,一面露出无可挑剔地微笑:“看来今天的茶话会只能到这里了,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送阁下回家?”

    唐酒可有可无地应了。

    露天花园距离唐酒的居所并不远,两虫没有乘坐飞行器,而是以一种并肩而行的姿态,一同往回走。

    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唐酒却敏锐地察觉——阿勒西奥在生气。

    和曾经在圣地那会儿只针对林意的愤怒不同。这股愤怒是,也仅仅只是冲着他一只虫来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单方面的断联?还是因为他今天多看了其他雌虫好几眼?又或者,两者兼有?

    意识到这一点,唐酒勾了勾嘴角,感觉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年轻的雄虫侧过头,光明正大地观察与他并肩同行的军雌。

    阿勒西奥神情冷淡,眉宇间还裹挟些许尚未收敛完全的戾气。明明感觉到了雄虫的注视,军雌却没有侧头回望的意思。反倒是唐酒由于偏头的动作,几乎嗅到了军雌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是他从未见过的,真正脱离了“温柔”这个虚假面具的阿勒西奥。

    这个想法让雄虫心里的某个角落微微发痒。

    心里也随之升腾起一种陌生又奇妙的欲望。

    没错。

    这才是真正的阿勒西奥。

    他的温柔是假的,他的优雅是假的,他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同样从一开始,就是从未真正存在过的水中月影。

    和那道虚假却美丽的月影相比,真实的阿勒西奥无疑更接近高等虫族本身——理智,冷酷,残暴,就连示好的微笑,看起来也像是肉食动物故作友善的挑衅、嘲弄和警告。

    从一开始,唐酒就清楚地知道,他选择的雌君是个什么货色。

    奈何军雌每每站在他的跟前,都会像是隐藏某种闪闪发光的的宝物一样,将属于高等虫族的真实的自我,牢牢掩盖在军雌那身刻意捏造出来的,虚假又乏味的皮囊之下。

    ——这就很无聊了。

    这么漂亮的宝物,怎么可以自己一只虫偷偷藏起来呢?

    也太小气了吧。唐酒想。

    既然是他的雌君,那么对方的一切,也理应都属于他才对。

    沉思间,属于雄虫的圣地居所,已然出现在两虫跟前。

    年轻的雄虫踏进居所,刚准备继续往前走,就被横在身前的军雌挡住了前进了路线。

    “不是盯着全帝国的年轻雌虫观赏了一圈?”

    阿勒西奥低头看他,笑着问了一句:“好看吗?”

    雄虫没有直视他。

    从唐酒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雌虫下颚阴影里的喉结,余光中还有他的手,骨感分明,修长有力,掌心和指腹留着一层薄薄、带着一抹黑红的茧子,只是看着,似乎都能嗅到那股粘稠到几近化作实质的血腥铁锈味道。

    真漂亮啊。他想。

    比他梦中无数次见过的模样,还要漂亮。

    唐酒以为自己会恐惧。

    所有的雄虫在年幼的时候就被教导:要与雌虫保持安全距离,对脆弱的雄虫而言,即便是等级最低的雌虫,其本质也是一头凶恶狰狞的野兽。雌虫若想要拧断雄虫的脖颈,甚至不需要发力。

    唐酒以为自己会胆怯。

    像绝大多数雄虫那样,在雌虫滔天的怒火与铺天盖地的戾气中慌乱地后退、哭泣、尖叫,拼命地想要逃离原地,然后寻求雄虫保护协会的帮助。

    然而此时此刻,涌上他心头的,却是一股不可思议的愉悦。

    脖颈间致命的喉结在跳动,单薄手腕下致命的动脉在跳动,浑身鲜血奔腾所向的心脏,同样在跳动。

    他当然也会恐惧怪物。

    但,倘若这一尊凶悍又残暴的怪物,于他而言,或许是可控的呢?

    耷拉着脑袋的玫瑰经由鲜血的灌溉,慢条斯理地直起满身的花瓣;居在雄虫内心深处的猫猫,也跟着晃了晃松鼠般松软绵长的大尾巴,带着死灰复燃的恶劣和毫无所谓的底气,跃跃欲试地探出了头。

    唐酒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雌虫。

    他看见了雌虫冰冷幽暗的金瞳、微卷锋利的触角,还有那双纯黑、潮湿而粘稠,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颗复眼的翅膀。

    仿佛是隐身在黑暗里的猎食者,即便是愤怒这样本该鲜活灵动的情绪,可当它雌虫的身上呈现出来时,也是冷静,诡秘而寂静的。只在静止的戾气之中,悄无声息地将锁定的猎物一口吞没。

    怪物在生气。

    怪物在愤怒。

    而这一切的情绪,都仅仅只是因为他。

    年轻的雄虫眼睫低垂,神色懒散,嘴角却浮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容。

    他看着雌虫:“很好看。”

    蓄意装凶、只是想等小玫瑰屈服的军雌:?

    阿勒西奥这下是真气笑了。

    很好。

    军雌想。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来之前的道歉排练被抛到了脑后。

    用以困住凶兽的牢笼彻底被打开,雌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困在自身阴影下的雄虫,冰冷的指腹抬起雄虫的下颚,露出漂亮的脖颈和盈润的唇口,垂落在腿侧的另一只手紧随着向上,凶恶而危险地掐住猎物的腰肢。

    而后。

    带着铺天盖地的血气与戾气,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第25章 倒打一耙

    一个来势汹汹的吻。

    说是亲吻, 其实更像是某种狰狞的野兽本能地碾磨与撕咬,舌尖并獠牙一起贴近雄虫柔软的唇边,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纤弱的腰肢, 仿佛按住猎物的野兽,垂眸丈量着该从哪里下口。

    好饿。

    想把雄虫整个吃掉。

    金色的兽瞳一瞬不瞬地锁定被压迫至身下与墙角之间的猎物,不带任何情绪地思考与评估——

    从哪里开始好呢?

    润泽的嘴唇看起来很诱虫。

    就这么吃掉的话, 想必再也不用听到那些令他暴怒到想要发狂的话了吧?可这样一来,恐怕就不能再听到雄虫微甜低哑的喘息声,往后再拉着他的衣角撒娇,也只剩下无声的甜蜜。

    那可不行啊。

    雌虫想,又去舔舐猎物致命的脖颈。

    獠牙轻抵着单薄的皮肉,试探般的厮磨、撮咬,悠闲地感受着雄虫的喉结在隐含微刺的舌尖僵硬起伏, 透明的、晶莹的水色如有黏腻的实质,一寸寸玷污着纯白与洁净。

    不够。

    还不够。

    无形的饥饿促使着雌虫俯下身,细长纯黑的触角软化为须,亲呢地贴着雄虫的肩膀, 环绕着雄虫的手臂,如冰冷黏腻的蛇, 顺着手臂一路滑下,愉快又放肆地去够雄虫干净的手掌。

    不对。

    还是不对。

    满意的情绪仅存在了不到一秒,便被混杂着迷茫的饥饿取代。

    雌虫懊恼地垂下头,就像是首次捕获到猎物的鹰隼,有心想将其一口吞下, 可真对着软塌塌、浑身布满蓬松羽毛的猎物, 却只能急切地撕咬着多余的绒毛,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血肉吞吃入口。

    这可怎么办呢?

    猎手开始迷茫。

    他直起身体, 垂眸,尖锐扭曲的兽瞳缓慢地眯起,尝试去捕捉雄虫的眼眸——

    被揪住后颈的小雄虫被迫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铂金色的发丝因雌虫胡搅蛮缠的亲吻乱成了一团,唇瓣不自觉分开,露出与眼角如出一辙的红,剔透的泪水要掉不掉,却在望向他的瞬间,映出一览无遗的控诉。

    并不是如何严厉的指责。

    却足以令军雌神思不宁、如坠冰窟。

    “我……”

    不,等等,他都做了些什么?

    被本能压制的理智在瞬间回笼,迟来的恐惧犹如吐着蛇信的毒蛇,带着冰冷的寒意顺着雌虫的脊背一寸寸上爬,所到之处,引起战栗无数。

    恍惚之间,军雌只觉自己似乎被活生生分割为了两个部分。

    一边是凶狠与占有。

    一边是克制与温柔。

    想撕下自己的皮囊,也想撕下对方的。不考虑未来,不在乎明天,只有无尽的吞噬、撕咬、碾磨,将滚烫的鲜血、单薄的皮肉和炽热的心脏,都囫囵蛮横地吞入腹中。

    又想小心再小心。

    给小玫瑰明媚和煦的日光、干净剔透的雨露、无边无际的大地和只温柔抚摸的风。

    但。

    如今的他,还有这样的资格吗?

    唐酒当然不会知道,雌虫的思维已经蹿去了另一个国度。

    雄虫的瞳孔微微放大。

    为雌虫标记猎物般的亲吻,也为眼前前所未有的陌生体验.

    唐酒没有挣扎。

    事实上,他也没法挣扎。

    乍一看,虫族似乎有着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外表,实际上,外形上再过相似,也无法改变虫族本质是昆虫的事实。而在自然界中,由于过分悬殊的体型与力量,绝大多数昆虫纲的生物在□□时,基本都是由雌性主导。

    昆虫如此,虫族亦然。

    也正因如此,在年长的军雌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年轻的雄虫无暇、也不能做出任何像样的挣扎,只能如同被捏住后颈的小动物一般,懵懂地仰起头,等待凶兽的进食与享用。

    ……有点奇怪。

    但是并不讨厌。

    年轻的雄虫如此是想。

    唇瓣无声地分开,就连喘息声中,都带着雄虫特有的微甜低哑。唐酒睁圆了湛蓝的眸瞳,他的眼角还泛着艳丽的红,可倘若有虫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双氤氲着懵懂水雾深处,分明是猎手才有的冷静从容。

    原来这就是亲吻啊。

    小雄虫懵懂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又抬起头,好奇地看向身前居高临下,完全将他覆盖在其晦暗阴影下的雌虫。

    明明雌虫才是主动的那一方。

    怎么会有虫在撕咬碾磨的时候,都像是一位决意献上灼热的心脏、乃至他所拥有的一切的,孤注一掷的信徒呢?

    雌虫的呼吸缓慢又沉重地抚在唐酒的额头。

    那力道是那么的轻微,像一支蓬松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年轻雄虫的额头。他忽然感到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小小的晃动了一下,仿佛那呼吸一直渗入到了他内心深处,带着无限灼热又小心平和的温度。

    直到近在咫尺的雌虫陡然僵硬,恍然止步。

    似乎下一秒,就要从虫前落荒而逃。

    ——猎物要逃跑了。

    这怎么行呢?

    年轻气盛的猎手不满地垮下脸,干净的眼瞳里倒映出清晰的控诉。

    没有呵斥。

    也不是挽留。

    年轻的雄虫微微挑眉,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挑衅的笑容,语气懒懒散散,甚至刻意放软语调,慢悠悠地拖长了尾音,真情实感地、一字一顿地重复:“就是很好看啊。”

    他眨眨眼睛,佯装不懂:“不可以么?”

    这还不算完。

    不等雌虫反应。

    小雄虫便冷静地理了理被雌虫亲乱的衣服,白皙秀气的十指顺着衣领,从容不迫地一颗颗收拢,接着略一弯头,似乎即刻就要从军雌的阴影下挣脱而出,去往另一方角落。

    军雌的眼睛红了。

    气的。

    阿勒西奥深吸一口气,浑身的骨头都因雄虫的言外之意咯吱作响,没有给雄虫反抗的机会,军雌哼笑一声,气急败坏地旋身,上扑,骨节分明的手指如蛇信般勾住雄虫的腰身。

    手上稍稍用力,便拖拽着雄虫,向室内唯一的大床走去。

    ……

    三小时后。

    唐酒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四肢呈“太”字形瘫倒,做咸鱼状。

    好累哦。

    明明都是阿勒西奥在动作,而且也没有真的做到最后一步,为什么他这个全程偷懒躺平的还会这么累呢?

    还有他的腰。

    结束剧烈运动,陷入贤者时间的雄虫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好痛,感觉好像要断掉了QAQ

    手腕上的光脑手环轻微震动。

    唐酒打了个哈欠,带着餍足的好心情点开。

    利埃尔:【怎么样怎么样,吃到了吗?】

    唐酒:【?】

    利埃尔:【别装了,你一开始就是打着拿别的雌虫当工具虫的主意吧?啧啧,不愧是高塔雄虫,心眼就是多。那天我走之前,你家克莱因元帅脸都黑成那样了,这要还不行,那你真的可以考虑换一个了。】

    “还不行”三个字,成功触发了唐酒某些记忆。

    他小小地走了下神,抽出情绪稍微思考一下:如果把雌虫是否能够诱导雄虫进入结合热,视作雌虫行不行的标准,那么阿勒西奥当然是很行的。但考虑到对方在那种环境下,依旧稳稳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嗯,果然还是不太行吧?

    唐酒:【有点行,但是不多。】

    利埃尔:【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利埃尔:【算了,这个不重要。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好玩吗?好玩的话,我也去娶一个雌君玩玩。星星眼.jpg】

    好吃。

    还想吃。

    昨晚的阿勒西奥虽然凶了一点,坏了一点,用奇奇怪怪的地方把他折腾得累了一点,但大体上来说,唐酒还是很满意的。

    好刺激哦。

    而且还是和平常温柔款阿勒西奥完全不一样的特别限定款阿勒西奥。

    喜欢!

    但这种私虫体验,唐酒才不会和其他虫分享呢。

    唐酒撇撇嘴,看也不看对方接连又发过来的一串废话,毫不犹豫地装死,下线。

    耳旁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唐酒在装睡和理直气壮地差使雌虫之间迟疑一秒,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小雄虫掀开被子的一角,探出了头,不等他开口,及时走到他跟前的军雌便在床边单膝跪下,犹豫地对他伸出手。

    “我、我抱你去洗澡?”

    声音里带着心虚和弱气,已然做好了被雄虫大发雷霆的心理准备。

    很好。

    他的帝国独家限定款雌君又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唐酒既觉得理应如此,又感到一阵惋惜。

    他当然也喜欢温柔纵容的阿勒西奥。

    可是独家限定款阿勒西奥也很好吃的。

    想被凶狠的阿勒西奥这样那样,看他在本能和理智之间来回挣扎,在事后又被温柔的阿勒西奥小心翼翼地哄着,直到他大发慈悲地“消气”,看位高权重的帝国元帅轻易地为他的一举一动左右情绪,惶惶不可度日。

    哎呀。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个变态哦。

    小雄虫耷拉着头,为忽然意识到的变态的自己反思了一秒,便很快地将那点几乎不存在的羞耻抛之脑后。

    唉。

    阿勒西奥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呢?

    对方就不能体贴地发现他的需求,在他需要温柔的时候纵容,在他想要他暴戾的时候凶狠,随着他们所处的地点和他的需要,随时随地熟练地切换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吗?

    他已经成年啦,就不能两款阿勒西奥都要吗?

    心中如此哀怨着的雄虫,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端倪。

    他理直气壮地扬起下巴,颐指气使:“我要站在你的脚上洗哦——都怪你,刚刚鞋子都被你扯坏了。”

    阿勒西奥自然无不可。

    或许是自知理亏,接下来的洗漱过程中,雌虫的一举一动都小心规矩得不可思议,反倒是让原本还怀有某种隐秘期待,想要开发新场所的年轻雄虫的愿望落了空。

    啧。

    唐酒在心里恨铁不成钢。

    这雌虫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平时看着挺聪明一虫,怎么这个时候就迟钝得不得了呢?

    他是对这次的服务很满意没错啦……

    但可他是雄虫诶,怎么好意思把这种奇怪的偏好说出口呢?况且一次也就算了,如果以后每一次他想要得到限定款阿勒西奥,都得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布局的话,那也太累虫了吧?

    想想就好麻烦。

    算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jpg

    唐酒心不在焉地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前这个阶段,他还是姑且摆一下烂吧。

    ……

    就在唐酒陷入沉思的时候,年长的军雌同样在替对方擦洗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雄虫的反应和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没有厌恶。

    所有阿勒西奥在做的时候,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恐惧,都没有半点要化为现实的意思。懒洋洋窝在他怀里的小玫瑰,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猫,难得乖巧地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非要说的话……

    雄虫的表情不像是反感或者厌恶,反倒是一种……淡淡的嫌弃?

    他在嫌弃什么?

    嫌他动作粗鲁?不,他当时虽然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却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而是始终残留了一线清醒,冷静的观察着雄虫的反应,随时预备着根据对方的回应作出应对。

    认真回忆与细想的话,对方眼中的嫌弃,似乎更像是在说——

    “你是不是不行?”

    “没吃饭吗?”

    “废物。”

    阿勒西奥:……

    军雌被自己诡异的联想吓到了。

    最初的惊吓过后,伴随着理智彻底回笼,结束清洗的帝国元帅小心地抱起自己的珍宝,在绵软的大床上各自躺下,这才在复盘回忆整个过程的同时,敏锐地品味出几分不对劲来。

    等等……

    等等!

    过往发生的一些事情,阿勒西奥出于情绪上头,没有细想。如今再回想起来,似乎也并非没有端倪。

    譬如说最初的温泉事件。

    当全帝国的雌虫都因为他的策略得到了雄虫的芳心时,为什么唐酒反倒摆出一副爱搭不理、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大谈插花和宇宙星辰之前,他做了什么?

    唐酒衣衫不整地站在温泉里和他通讯,而他毅然压抑住了自身的冲动,紧张地询问对方冷不冷,强硬地要求对方把衣服穿上。

    阿勒西奥:……

    有时候想要猜测一只虫的真实想法,其实大可以抛开外部干扰,直接从结果出发,倒推出对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正愿望。

    这……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本能与直觉让阿勒西奥偏向自己此刻思考得出的判断与结论,过往对于雄虫的刻板印象,以及无数雌虫给出的,“一定要全方面小心呵护雄虫”的提醒与告诫,让向来果断聪颖的帝国元帅陷入了难得的动摇。

    不确定。

    那就……再试探看看?

    年轻的雄虫放下短暂的执念,理直气壮地开始摆烂。

    年长的军雌则从看似寻常的日常中窥见了雄虫不同寻常的一面,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开始预谋起下一次的试探。

    *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两虫的相处,再一次回归到了订婚前的状态。

    唐酒继续窝在圣地,吃喝享受打游戏,偶尔心情好,便大发慈悲叫上军雌,陪对方打上几局。帝国元帅则时不时陷入来自政敌与未来雄主雌父的多方刁难之中,时不时又与其合作,从共同的敌虫身上咬下一块肉,将其供奉给对他们而言同样重要的雄虫。

    就在阿勒西奥以为,短时间内,他大概找不到合适的试探机会的时候,一次突如其来的会议,让他念念不忘却始终没能发起的试探,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是日。

    早上七点。

    这是一场发生在星网通讯上的视频会议。

    数十位高级军官、各星系执政官坐在各自的办公室中,仅通过视频会议的形式,与其他虫遥遥相望。紧张警惕的气氛仿佛某种有形的气体,在空气里缓慢地流淌着。

    直到视频画面中,突然出现会议主虫的身影。

    阿勒西奥睁开困倦的眼睛,姿态悠闲地在元帅办公室的桌后坐下,一边的雌虫还低垂着头,恭敬有礼地递上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年长的军雌便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低头扫视着桌面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道:

    “好了,诸位可以竞价了。”

    对在场的高级将领与执政官员而言,接下来的谈判将极大程度上决定他们明年荷包里的收益能翻上几倍,可对手握整个宇宙作为后备资源库的帝国元帅而言,他随手放出去的,不过是他宝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即便只是这么小小的一部分,也足以令在场的虫打得头破血流了。

    “三十条能源矿,加六千亿星币!”

    坐在角落里的第三星系执政官率先出口:“外加第三星系明年产出的最精细的特等食材……只要元帅需要,第三星系的全部产出,都可以任军部挑选。要知道,这可是圣地的雄虫阁下们都无法拒绝的美食。”

    说到这里,雌虫刻意地顿了顿:“听说元帅新婚在即,想必即使是弗莱明家的雄子,也不会拒绝这样实在的礼物吧?”

    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在场所有其他竞争者的白眼。

    诡计多端的雌虫!

    拿不出像样的筹码,就想着讨好元帅未来的雄主,净搞些歪门邪道,呸,不要脸!

    这次军部拿出来竞价的,可是本部军雌在三天前的宇宙征伐中发现的新的能源星球!上面的能源、特殊食物、珍惜资源数不胜数,就靠三十条能源矿和一些不值星币的本土食材,也想拿下和军部的共同开发权?

    当然。

    在场的雌虫们可不是真的为军部鸣不平——作为竞争对手,他们同样对新能源星球的共同开发权眼红心动。

    放在平时,以阿勒西奥·克莱因唯利是图的本性,对方多半看都不会看第三星系的执政官一眼。可如今整个帝国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克莱因元帅订婚在即,对弗莱明家的雄子那叫一个上头!

    第三星系的本土食材若真能引起那位阁下的兴趣,这堪称无价的星球共同开发权,恐怕就真的要花落第三星系了!

    想到这里,在座的雌虫便恨得牙痒。

    对啊,这么好的主意,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早知道弗莱明家的雄子对帝国元帅影响这么大,他们就不应该在谈判的时候摆上对军部而言实实在在的利益,而是以讨好雄虫阁下,作为第一要点啊!

    这下可亏大了!

    正在第三星系的执政官洋洋得意,其他军官官员们后悔莫及时,一条从未见过的,不属于任何一位官员的通讯,忽然之间,就像是一只灵巧的猫儿一般,蛮不讲理地跳入了会议频道。

    在场的雌虫:?!

    等等,这谁?

    如此至关重要的会议,不管是原定参与会议的雌虫在元帅到来后迟到,还是没有与会资格的雌虫一意孤行的切进来,恐怕都会被这位近来脾气越来古怪的帝国元帅一顿教训吧?

    正当他们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时,共同的视频画面中,不期然浮现出一位年轻雄虫的身影。

    紧张隆重的会议因外来雄虫的乱入陷入了死寂。

    导演了全场沉默的雄虫却歪了个脑袋,毫无自觉地道:“阿勒西奥,听说你们在讨论新能源星球的共同开发权?”雄虫眨了眨眼睛,眸光灿烂:“听说新星球上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不等年长的军雌回答,小雄虫便翘起嘴角,语气欢快地道:“那咱们就别卖了呗。或者你卖给高塔?我很快就要二次觉醒啦,到时候你可以和圣地商量一下,让我直接负责,怎么样?”

    说完,两眼亮闪闪地望着军雌。

    满脸写着“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

    在座的雌虫:……?

    失策了。

    现在看来,第三星系执政官还算比较大方的了,真正的土匪星盗在这里啊!年轻的雄虫阁下甚至不愿意为得到这金光闪闪的宝库付出哪怕半块星币!

    就在在座的雌虫们以为,以帝国元帅对这位雄虫阁下的偏爱,必然会将这份利益毫不犹豫地摊手相让时,年长的军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宝贝,我们这个可是要走正规流程的,哪能说给就给呢?”

    “也就是说,要凭实力咯?”

    唐酒毫无所谓,理直气壮:“没关系啊,凭实力我也很行的,你就直接让给我嘛。”

    军雌温和依旧,低声哄劝:“正是因为相信你的实力,我们才更要走流程啊。况且,按照军部的规定,雄虫不得干政,宝贝,这旁边这么多虫还看着呢,我作为帝国元帅,更要以身作则啊。”

    军雌拒绝得这样彻底,唐酒只好扫兴地撇撇嘴:“行吧。”

    顾虑着在场的其他雌虫,年轻的雄虫小脸微垮,但始终还是没有做出当面给自家未来雌君难堪的举动,只是不高兴地瞪了元帅一眼,便退出了视频会议,闷闷不乐地下了线。

    待雄虫的身影彻底在视频会议上消失,雌虫们对视一眼,表情微妙。

    既为雄虫所代表的高塔的退出松了口气,又为军雌对自家未来雄主的态度感到诧异?

    传闻中不是说帝国元帅,对自己年轻的雄主百依百顺吗?可就这场视频会议来看,两虫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看来要重新评估弗莱明和克莱因的政治联姻了。

    抱着类似想法的不只是在场的军雌,还有事后从霍华德一方的势力得到消息的塔里克。

    听说阿勒西奥在当时的会议上,既没有将星球共同开发权让给唐酒,也没有交给在场的任意一方势力,而是给出了具体的章程,要他们各自拿出开发的计划,公平竞争,塔里克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那颗尚未被开发的新能源星球,存在着某种对他极其重要的资源机会。

    正是这份资源,让他彻底下定决定,要与上议院的霍华德合作,共同站在克莱因与弗莱明的对面。

    幸好幸好。

    倘若阿勒西奥真的将星球共同开发权交给唐酒,到时候,只怕他即使与霍华德合作背叛军部,失去的那份机会,也很难再找回来了。

    将塔里克的放松尽收眼底。

    霍华德冷笑一声,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这就放下心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还有机会拿到那颗星球的共同开发权吧?”

    塔里克微微一愣:“但他不是说……”

    “你没接触过高塔雄虫吧?”霍华德勾了勾嘴角,轻嘲又诧异:“自家的未来雄主都亲自开口要了,你觉得他阿勒西奥·克莱因会不答应?什么雄虫不得干政,场面话而已,也就你们这种年轻不经事的雌虫会相信。”

    塔里克表情微变:“可是……”

    “好奇他当时为什么要拒绝阁下,白白引起雄虫阁下的不快?”霍华德不以为意:“成年雌虫的小把戏而已,什么按照正规流程,他不过是想借这个理由,再逗自家雄主玩玩罢了。”

    塔里克愣住了。

    对方吐露的真相,听在自认熟识帝国元帅的塔里克耳边,只觉得荒谬异常。

    这样一个全帝国上上下下,所有势力都梦寐以求的新星球共同开发权,阿勒西奥居然用它来逗雄虫说话?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勒西奥·克莱因吗?

    ……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阿勒西奥了!”

    同一时刻,圣地。

    挂断通讯的雄虫抓起沙发上的枕头,气愤地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恶狠狠地道:“雄父说得对,雌虫一旦把雄虫骗到了手,就不会珍惜,没想到阿勒西奥居然也是这样!”

    好坏的雌虫!

    明明以前他们还没订婚的时候,从来都是他要什么,军雌给什么,如今他们还没结婚呢,对方就跟变了虫似的,还要他“走正规流程”,听听,这是正常有主的雌虫说得出来的话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丢到茶几上的光脑手环忽然震动。

    唐酒不去看,都知道对面必然是过来赔礼道歉的阿勒西奥。他撇撇嘴,愤怒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足足晾了军雌十秒钟,这才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恶声恶气道:“干嘛?”

    通讯的另一端。

    年长的军雌看似神色如常,实则内心同样怀揣着淡淡的紧张。

    放在以往,恐怕早在唐酒主动索取的时候,阿勒西奥便想也不想地一口应下。然而这一次,在他本能地想要回应雄虫的心愿之前,始终埋藏在心里的试探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他决定借这个机会,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下。

    面对满脸写着不高兴的雄虫。

    年长的军雌垂眼瞥他,眉间挑起,神情愉悦地露出一点奇妙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宝贝,你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吧?等价交换的原理,你忘了吗?”

    他的目光暗示性地扫过雄虫的身体,意有所指:“这一次,你准备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

    唐酒:!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啦.jpg

    夭寿啦!

    全帝国独家限定款阿勒西奥终于要再次开售了吗?

    小雄虫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却流露出震惊,失望、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对面的军雌,仿佛对方提出了什么震碎虫三观的事情。

    他谴责道:“阿勒西奥,你好变态哦。”

    ……?

    阿勒西奥:。

    第26章 反杀

    阿勒西奥沉默了。

    他是真的沉默了。

    年长的军雌挑着眉, 心情微妙地与通讯另一端的雄虫对视。后者矜持地扬着下颚,看上去依旧是他大众印象里那个骄纵任性、一尘不染的小玫瑰,阿勒西奥却分明从那双湛蓝的眼瞳里看出微微闪烁着的、隐晦的期待。

    唐酒:小脸通黄.jpg

    唐酒:满脸写着期待.jpg

    阿勒西奥:……

    事到如今,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从那天小玫瑰在沙发上拨打通讯开始,对方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织网了,眼见他没上当, 这才有了那天夜晚在温泉边上的蓄意引诱,后来为期一周的断联,也是因为引诱失败而恼羞成怒。

    ……等等,这么说来,他岂不是错过了什么?

    军雌心中一凛,眉端也不觉微微蹙起。

    不知道的虫见了,恐怕还以为帝国元帅这是在考虑什么了不得的国家大事呢。

    但这只是一瞬。

    短暂的懊恼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很快,阿勒西奥就反应了过来——以他对小玫瑰的了解来看,即便他那时真的上钩,直奔乌拉诺斯, 多半也会吃到闭门羹,甚至反过来被坏心眼的小玫瑰肆意嘲笑。

    至于亲密接触那天, 对方中途露出的控诉表情,就更好理解了。

    从始至终,对方控诉的,都不是他的暴戾强硬,而是他在关键时刻温柔的犹豫与退缩, 站在小玫瑰的视角, 就是对方好不容易才通过精心布局走到这一步,怎么会容许他这个“猎物”中途跑路?

    自然要装出傲慢不屑的样子, 故意激怒他了。

    好家伙,亏他还以为小玫瑰是个娇软脆弱的小饼干,就差没把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敢情什么娇软脆弱全是假的,这玫瑰花它不吃雨露不吃日光,纯纯只吃肉啊?

    按照他之前的表现,小雄虫表面是生闷气,背地里指不定还怎么骂他不行呢!

    想通了这一点,阿勒西奥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好消息:比起他一贯塑造出来、和按捺住本能演绎出来的温柔假象,小玫瑰大概率更喜欢他强硬暴戾的一面。

    坏消息:小玫瑰是个喜怒不定的小王八蛋。

    你要顺着他吧,他不高兴,嫌你没出息没难度,勾勾手就被他钓到了,废物雌虫一个;你要不顺着他吧,他也不高兴,赖你不温柔不体贴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天底下最难搞的雄虫,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亏他还一直想着要循序渐进,不能太早暴露真面目,以免还没俘获小玫瑰的心,就把对方给吓跑,敢情还得是真实的他来一波狂野暴戾地走肾,在对方这儿的魅力才是最大的?

    思及此,阿勒西奥简直是哭笑不得。

    转念一想,似乎也不算意外。

    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他喜欢的小玫瑰?

    倘若唐酒真的和其他雄虫一样,为高等雌虫趋近本能的凶恶的一面揣揣不安,阿勒西奥自己,多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随着小玫瑰的花瓣被一层层地剥开,而愈发心动上头。

    帝国有很多很多骄纵任性、漂亮矜贵的玫瑰。

    但对阿勒西奥,只有眼前的这一朵,才是真正明亮骄艳,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足够清醒,也足够聪明,这让他在面对高等特权雌虫漫不经心的追捧时,并不会像寻常雄虫一样飘飘然,他看得懂糊弄,也做得出最恰如其分的反击,会在最合适的关头示弱,也会在谈判桌上收敛任性,一击致命。

    他就像是一本精彩纷呈的书。

    每当阿勒西奥以为,自己已经读懂对方的时候,小雄虫就会悄悄展露出不为虫知的另一面。

    全世界的雄虫都对阿勒西奥·克莱因完美的伪装赞不绝口,唯有他喜欢的雄虫,只爱看他真实放纵的样子。

    唐酒当然不知道,就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年长的军雌便迅速刷新了对他的新一轮判断。

    他正被突然冒出来的系统吵得脑瓜子疼。

    系统:【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宿主,你也太厉害了!就在刚才,反派的好感度直接跳到了80%,只剩下最后20%,我们就能把系统星海图上最大的那颗星星完全点亮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酒:?

    说得好,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这系统的好感度显示真的没有出问题吗?

    怎么他温泉诱惑的时候不涨,舍身饲虫的时候不涨,偏偏这会儿端着样子,倒打一耙骂对方是变态的时候,反而一下子涨了10%?

    小雄虫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古怪。

    难道叫他说中了?

    阿勒西奥其实真的是个变态?

    想到这里,小雄虫的眼睛更闪亮了。

    好耶!

    既然阿勒西奥自己本来就是个变态,那他也不算冤枉对方,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柔弱无骨的小雄虫罢辽,怎么想都知道变态不起来吧?

    这么想着,小雄虫悄悄往后退缩一步,仿佛联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不自觉地皱起眉,做出苦恼警惕的模样,一贯理直气壮的语气,竟也在此时此刻,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弱气来。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好。

    这波演技,他给自己满分!

    唐酒满意地点点头,一面将期待……不是,将警惕的目光,投向对面年长的军雌。好了,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勒西奥总该顺水推舟了吧?这要都能放过他,那他只能在全圣地散布阿勒西奥不行的谣言了。

    阿勒西奥——阿勒西奥又忍不住想笑了。

    怎么以前没发现小玫瑰这么可爱?

    不,也不是,事实上,小玫瑰一直都很可爱,只是每当他觉得小玫瑰已经足够可爱的时候,对方总能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另一面,让他在进一步被对方吸引的同时,还想剥开更多的花瓣。

    阿勒西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年长的军雌垂下眼眸,目光漫不经心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放肆,仿佛审视自己的战利品一般,放缓了速度,一寸寸扫过雄虫的全身。再次开口时,面上却显露出几分逼真的惋惜,半真半假地道:“我倒是很想做点什么,但很遗憾,这几天军部太忙,即便我是元帅,一时也很难抽得开身啊。”

    小雄虫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真的是当即。

    几乎就是在阿勒西奥声音落地的同一瞬间,小雄虫便抿起了唇,脸垂得比平时更低的同时,还毫不掩饰地垮起了一张小猫批脸,俨然对接下来的交流已经彻底丧失了兴趣。

    这是干脆演都不演了?

    阿勒西奥心中好笑。

    他说军部繁忙是真的,但要说完全抽不开身,那就是假话了。真要去圣地找小雄虫,以军部飞舰的速度,也就二、三十分钟的时间,比起与对方共处一室所带来的愉悦,这点时间成本委实不值一提。

    可谁让他不小心看透了小玫瑰一肚子坏水的本质呢?

    这小雄虫看着纯良无害,实则蔫儿坏呢!

    对付这样没良心的小坏蛋,一味的顺着他,或者逆着他,都是行不通的。真想把这样的猎物完完全全地收入囊中,就得耐下心来,放长线钓大鱼。可以喂他,但不能喂得太饱,也只有把握好其中的这个度,才能叫小家伙心神不宁地念着。

    喜欢刺激是吧?

    阿勒西奥心说小雄虫到底还是见识少了,高等特权雌虫的本来面目算什么变态?

    单纯的温柔顺从,或者纯粹的强硬暴戾有什么好玩的?

    温柔又强硬的掌控,那才叫有意思呢。

    脑海中种种晦暗的念头肆意流转,军雌面上却露出一个温柔又不容置疑地微笑,他轻笑一声,声音里仿佛带着叹息,耐心低哄道:“宝贝,别急啊,谁告诉你这隔着视频,就没什么可玩的了?来,我教你,这里头的学问,可多着呢。”

    小雄虫怀疑地仰脸:“真的?”

    阿勒西奥气定神闲:“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唐酒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们之中,向来只有他画大饼糊弄虫的份,军雌还真从未骗过他。

    考虑到军雌良好的信誉,小雄虫勉强答应了。

    ……

    又三个小时后。

    被玩懵的小雄虫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大脑空白,神情逐渐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说好的隔着视频玩雌君呢?这到底是谁玩谁?上个星期好歹他好歹不怎么费体力,只用享受,这次除了年长军雌言语上别有用心的“引导”,完全就是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倒是对面的雌虫,看起来为他难得的吃瘪乐得不行。

    好气!

    怎么会有阿勒西奥这么坏的雌虫?

    小雄虫扒拉着枕头,气得想锤墙,却抽不出半点体力。

    要说中间的时候,年轻又娇气的雄虫也不是没有反悔的想法,偏偏这回的阿勒西奥像变了个虫似的,哄他的语气温柔又强硬,激将、鼓励,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怂恿,唐酒被他哄着哄着,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好累。

    简直比上一回累一百倍不止!

    小雄虫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悲愤地抱住自己曲起的膝盖,不愿再看对面的军雌一眼。

    累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这也什么都没吃到啊?

    这不是累了个寂寞吗?

    唐酒快气死了。

    他在这边气得要死,那头年长的军雌居然还撑着下巴,对着他露出无辜又好看的笑,看得唐酒更气了:“你居然还敢笑?”

    倘若这不是视频聊天,唐酒保准一把扑过去,让军雌尝尝被猫爪子抓伤是什么滋味,但这只是视频,他只好恨恨地磨牙,气急败坏地宣告:“阿勒西奥,你完了我告诉你!”

    “哦?”

    军雌脸上挂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恶劣,他饶有兴致:“你准备拿我怎么样?”

    小雄虫信誓旦旦:“下一回,我要让你下不了床!”

    阿勒西奥:“?”

    年长的军雌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煞有介事地拍了两下掌,眼含鼓励:“不错,很有志向。”

    唐酒哪里看不出对方言辞间的轻视?

    于情/事上不甚相通的小雄虫顿了顿,难得脑袋灵光了一回:不对啊,他明明是要惩罚对方,刚刚说的那番话难道不是奖励吗?

    小雄虫神情懵懂,一会儿高兴得眉飞色舞,一会儿气得张牙舞爪。

    阿勒西奥就看着他憋坏,猜测着对方紧接着会有的下一招——直到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年长的军雌这才停止胡闹,假装没有看见仍旧有几分欲求不满的雄虫,温柔安抚:“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宝贝。”

    谁是你的宝贝!

    狗东西,不要脸!

    唐酒还想骂,然而对面的军雌仿佛是预料到了这一幕似的,话音刚落,便挂断了通讯,只留下黑洞洞的屏幕,任小雄虫无能狂怒。

    可恶。

    这一定是报复吧?

    唐酒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将嫌疑定格在了半月前的温泉事件上。两次的场景何其相似,同样是视频,同样是看得见吃不着,只是当时的阿勒西奥不为所动,今天的他懵懵懂懂间,被雌虫哄骗着吃干抹净。

    阿勒西奥这是什么意思?

    他绕了一大圈算计对方,军雌便也要算计回来是吧?

    小气虫!

    一个月……不,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他都不要搭理阿勒西奥了!

    *

    这一次,唐酒冷战的决心可谓是空前认真。

    为了避免再一次受到雌虫的诱惑,他甚至不惜将星网调整到离线模式,直接选择了断网。

    没有网络的日子,当然是很无聊的。

    好在他还可以借用其他雄虫的光脑手环玩。

    被强行霸占走光脑手环的利埃尔:QAQ

    既然不想接克莱因元帅的通讯,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将对方的通讯号拉黑掉?利埃尔很想这么问,但他看了看雄虫不甚明朗的脸色,最终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真的问出口。

    这样无聊地盯着唐酒打了半天的光脑游戏,利埃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戳戳唐酒的手肘,企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听说今天下午,哈里斯他们会举办一场属于已婚雄虫的茶话会,你要去看看吗?”

    唐酒:?

    这帮雄虫怎么没事净开些无聊的茶话会?这么闲的吗?

    唐酒刚想吐槽,但他转念一想——这不是将“阿勒西奥技术不太行”的洗脑包发遍全帝国的最好机会吗?

    垃圾阿勒西奥!

    他非要让对方在高等特权雌虫里抬不起头不可!

    抱着这样的想法,唐酒也不抓着利埃尔的光脑手环不放了。他问清茶话会的时间和地点,换了身衣服,便直冲露天花园。

    他过来的时候,雄虫们已经到得差多了。唐酒抬眼扫了一圈,发现在场的虫子还真是已婚或已经确定了雌君,即将结婚的雄虫,说是茶话会,其实更像是抱怨自家雌君的不解风情。

    不,也不完全是不解风情。

    事实上,经过唐酒上回阴错阳差地推广了阿勒西奥的追求雌虫大法,雄虫们对与自家雌君的交流,大体上还是非常满意的,如今抱怨的也不是雌君的毫无情调,而是……

    “好累。”

    其中一位成婚多年的雄虫一边泄愤般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我真受不了他们雌虫了,他跟我说要讨论插花艺术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呢,结果……”

    唐酒:?

    所以到底是哪个插花?

    是他猜测的那一个吗?

    小雄虫心情复杂,甚至还有点儿羡慕。

    虽然但是,这不比在温泉边上理论插花强十倍?阿勒西奥就不能跟着学点儿吗?

    “是啊是啊,”另一位雄虫接过话茬,满脸嫌弃地道:“所以我才最讨厌军雌啊,每次都没个轻重,不知道雄虫娇贵,力道随便大一点都会留下痕迹吗?这要我怎么见虫啊!”

    雄虫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唐酒频频点头,很有一种想把阿勒西奥叫过来跟着学学的冲动。

    看看!

    看看别虫家的雌君,再看看阿勒西奥。

    还是帝国元帅呢,像话吗?

    兴许是唐酒沉默了太久,又一直捧场地点头,很快就有雄虫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意外道:“咦,你不是克莱因家的吗?克莱因元帅看着那么温柔,又那么懂情调的一只虫,应该不会强迫你才对吧?”

    唐酒沉默。

    管吃不管饱算强迫吗?

    算了,不重要。

    他是来诋毁阿勒西奥的名声的,又不是真的来参加什么无聊的茶话会的。

    当然,看在大家同为雄虫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帮助他的同性们,解决一点小小的烦恼。

    年轻的雄虫不自觉眨眼,意味深长地道:“是啊,阿勒西奥就是太温柔,太顾虑我的感受了,每次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呢。”

    说完,唐酒自己品味了一下,自认这话说得很巧妙。

    既暗示了阿勒西奥技术不太行的事情,又点出了“温柔、太顾虑我的感受”,以圣地雄虫的性格,多半会回去拿同样的要求去要求他们自家的雌君,被禁欲的雌君多半会发疯,进而想方设法打听出自家雄主改变的理由。

    这么一来二去,不就能把阿勒西奥不行的流言,传遍整个帝国了吗?

    顺带着还能帮助雄虫们解决雌君太过粗野的问题。

    简直是一石二鸟嘛!

    他说得极其自然,雄虫们想到过去阿勒西奥为唐酒做的那些事,信以为真,也有经验丰富的雄虫听出了唐酒言外之意,不由得捂住嘴巴,惊疑不定地看了唐酒一眼。

    虽说雌君太行了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完全不行的话,那也太……

    年龄稍大一些的雄虫看着满脸微笑,犹然不知的唐酒,欲言又止。

    唐酒佯装不知,心里则乐开了花。

    没错,就是这样。

    赶紧回去教训你们自家雌君,年轻虫纵欲伤身要不得,不适当节制怎么行呢?等雌虫们查清了缘由,即使不敢上门找阿勒西奥算账,多半也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一想到阿勒西奥即将在特权雌虫圈子里名声扫地,小雄虫这才感到这些天来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目的既已达成,他当然不会继续留下来和雄虫们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当下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功成身退。

    ……

    三天后。

    当副官第三次投来古怪的目光时,阿勒西奥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道:“有话就说,少在这杵着,什么时候副官的职责还包括紧盯长官的动向了?你要是不清楚副手的职责,我可以把你打包丢进训练营,让你的教官再教一遍。”

    熟悉的不耐。

    熟悉的毒舌。

    放在以往,副官即便不反驳,也会在心里反唇相讥,但今天嘛……

    想到这些天来在高等特权雌虫圈子里盛行的某个流言,副官唏嘘不已。

    难怪自家上司多年以来都不让雄虫近身,原来不是厌雄症,而是单纯的不行啊。听说高等雌虫长期接触不到雄虫的信息素,性情会自发变得越来越暴躁,这样一来,也不难理解元帅近来愈发喜怒不定的情绪了。

    算了,上司都这样了,他还是别跟对方计较了吧。

    阿勒西奥微笑:“再用那种冒犯的眼神看我,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副官:!

    那可不行,他还得赚钱养雄主呢!

    副官欲言又止,面对薪资的威胁,到底还是选择了麻溜闪虫。

    办公室再度安静下来。

    阿勒西奥熟练地打开光脑手环,如同日常打卡一般,对着自家小雄虫做出各种邀请。

    根据他的推测,至少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对方是肯定不会搭理他的。然而以唐酒的性子,他可以不搭理,阿勒西奥却不能真的断联,否则等小雄虫气消了,八成还会拿这个来和他算账。

    发完消息,年长的军雌垂下眼眸,正准备关闭通讯界面,许久没联系的狐朋狗友忽然跳了出来——

    狐朋狗友A:【我说兄弟,你做个虫吧!沾血刀子.jpg】

    阿勒西奥:【?】

    这种熟悉的感觉……

    军雌眉心一跳,隐约意识到自家小雄虫或许又做了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只见对面的雌虫怒抹一把心酸泪,幽怨控诉:【好兄弟,听我一句劝,这年头,那方面不太行,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帝国生物医学和心理医学都发达得很,咱有病治,行吗?】

    阿勒西奥也很诚恳:【我建议你先把脑子里的水滤干净再来跟我说话。】

    【还是说其实你很想被我揍到物理阉割的效果?】

    对面的雌虫秒怂。

    狐朋狗友A:【别别别,我开个玩笑,你别这么较真嘛。再说了,这谣言也不是我传出去的啊。还不是你家雄主,在圣地对我家雄主说什么你比一般雌虫温柔多了,我雄主听了还叫我跟着学着点,让我先睡一个月书房冷静一下,你说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啊?】

    狐朋狗友A:【说真的,兄弟,你雄主那么漂亮一只雄虫,你到底是怎么忍住的?你确定自己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阿勒西奥的回应是直接将虫拉黑。

    难怪。

    难怪这些天以来,军雌们看他的目光里总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敢情小玫瑰这段时间憋的坏,是落到了这里啊。

    阿勒西奥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猎食者特有的,危险中透着些许煞气的微笑。

    以他对唐酒的了解来看,唐酒在做些事的时候,多半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他在高等特权雌虫圈子里名声扫地,以此作为对他上回反杀的回敬与报复。

    但,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行动权在你,解释权在我?

    考虑到小雄虫上次绕了一大圈子布局达成的特别目的,作为回报,他将小雄虫这一次的行为,同样解读为类似的含义,也很合情合理吧?

    想到这里,军雌手上的动作一顿,刻意停下来,扫了一眼空旷的办公室。

    不错,很合适。

    喜欢刺激是吧?

    阿勒西奥屈指,垂眸,轻笑,随手在通讯中打下:【说起来,阁下此前不是答应过我,改天有空会来军部陪伴我一同工作吗?不知道这个承诺如今是否还有效?】

    没有回应。

    军雌沉吟半晌,继续敲打:【新能源星球的开发已经提上了日程,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阁下来军部一趟,正式商讨一下新能源星球开发计划相关事宜?】

    没有回答。

    阿勒西奥也不急。

    军雌的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这样持续了数秒后,他转而道:【听说塔里克未来的雄主明天会来军部陪他工作,本部的军雌都羡慕得不行,还说什么要是自家的雄主也能有林意阁下一般善解虫意就好了,您怎么看?】

    密·码·正·确。

    不到一秒钟后。

    小玫瑰:【?】

    小玫瑰:【明天是吧,给我等着。】

    阿勒西奥哑然失笑。

    目的达成,年长的军雌微笑了一下,这才点开副官的通讯号,这次他没有再打字,而是慢条斯理地道:“听说圣地那位林意阁下一直想进入军部,陪伴他的未来雌君工作?”

    副官很快回应:“啊,是有这么一件事。”

    副官:“林意阁下的确一直有申请入内的想法,塔里克少将对此事也颇为殷勤,但您不是一向不允许雄虫以任何理由进入本部吗?我让下面的虫一直卡着申请,您是要我将申请文件打回去吗?”

    “不用。”

    年长的军雌略微抬着下颚,心情愉悦地道:“我改变主意了——你去告诉他们,这事我同意了。”

    第27章 命令

    唐酒:恍然大悟.jpg

    难怪他总觉得最近好像少了点乐子, 原来是他的虫形玩具不见了!

    不必说,按照原作剧情里的套路,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 多半是林意带着他亲自做的一系列地球美食,千里迢迢前往军部慰问,以看望塔里克的名义, 在本部的高级军官中狠狠地刷上一波好感。

    但。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雄虫托着腮,不感兴趣地想。

    放在以往,唐酒还真不介意远赴军部,让林意重温一下在乌拉诺斯被他统治的恐怖,可是现在嘛……

    唐酒垂下眼睫,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备注为“老狐狸”的通讯账号上。

    谁让他已经有了最最好玩的“玩具”了呢?

    区区林意,哪里有他家阿勒西奥来得好玩?年轻的雄虫理所当然地想着, 大脑迅速地开始运转——

    帝国军部规矩森严,说是聚集了全帝国最强悍的军雌也毫不为过,考虑到雄虫对雌虫的重大影响力,不仅是雄虫不乐意待在本部, 军部同样不欢迎外来雄虫的造访。

    原作剧情中,也是因为阿勒西奥死期将至, 军部的权利渐渐移交到了塔里克的手上,后者又向来对林意百依百顺,这才有了林意在军部刷声望,提高本部军雌们好感的剧情。

    但这也是原作里的事情了。

    现实中,且不说阿勒西奥会不会破例, 单就帝国元帅对林意的厌恶程度来看, 都不存在为对方开后门的可能,换句话说, 林意之所以能够前往军部探视塔里克,显然是阿勒西奥蓄意安排的结果。

    至于阿勒西奥为什么要这么做……

    考虑到他们断联前的最后一次通讯,还是以阿勒西奥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之后他又故意在高等特权雌虫的圈子败坏对方的名声……不难猜出,军雌多半是准备以此为诱饵,趁胜追击呢。

    这次会是什么呢?

    军部play?办公室play?

    一想到明天就能在冰冷肃穆的军部,见到身着漆黑的军服,戴着雪白的手套,神情冷淡又桀骜的阿勒西奥,小雄虫不由得眼神飘忽,双手托腮,蠢蠢欲动之余,倍感心驰神往。

    这个版本的阿勒西奥,好像也没有玩过哦?

    短暂的心动仅有一瞬。

    下一秒,年轻的雄虫就收起了脑子里的废料,神情逐渐凝重。

    ——不好办哦。

    唐酒觉得,如今的他就像是在驯服一匹头狼,他既想要这匹狼乖乖地对他忠诚,又想要对方维持本来的桀骜,还想让对方学会自由切换这两种不同的形态,在该乖顺的时候乖顺,该强硬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他摁在身下。

    他的驯服成功了。

    但又好像成功过了头。

    这只狼忠诚归忠诚,却在被他驯养的过程中生出了异样的野心,该温柔的时候倒也温柔,该强硬的时候却又掌控欲过了头,总想着将他这个主虫圈在怀中,肆意妄为,予取予求。

    这怎么行呢?

    ——大鱼大肉他要吃,但什么时候吃,在哪里吃,当然也该由他说了算。

    明天的军部之行,当然是要去的。

    他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去,林意么,只能算是个中间顺手的添头。小雄虫关上通讯,意气风发的想。

    这一次,他非得把这只帝国头狼治得服服帖帖不可!

    *

    翌日,军雌本部。

    当又一批军雌第十一次从本部的待客室门前路过的时候,副官弗洛里终于忍无可忍:“行了,一个两个当本部待客室是什么地方?今天负责值班的军雌也就算了,放假的那几个是怎么回事?”

    “平时怎么不见你们上班这么殷勤?”

    被训斥的军雌们摸了摸鼻子,笑得没脸没皮:“这话说得,难得有雄虫阁下造访军部,对方还是克莱因元帅的雄主,难道弗洛里准将您就不好奇吗?”

    副官当然也是好奇的。

    和其他后来才追随阿勒西奥·克莱因的军雌不同,作为低等雌虫,弗洛里在阿勒西奥还是少校的时候,就已经是对方的副官,算起来,从他追随元帅到现在,也有近七十年了。

    说他是帝国元帅传奇一生的见证虫,也不为过。

    弗洛里曾一度以为,这个名为阿勒西奥·克莱因的雌虫,会将一生都奉献给帝国军部和星河战场。

    也许他能冲破特权雌虫联手打造的阶级封锁。

    也许不能。

    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都不影响阿勒西奥·克莱因的名字被永久地载入帝国史册。他会在被精神暴动彻底湮灭之前,从容不迫地走向他虫生里最后的战场,以军虫的身份,化为宇宙尘埃的一部分。

    让弗洛里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他本以为会永远单身、不需要任何雄虫陪伴的军雌,居然会在生命中的最后阶段,毅然决然地,选择与一位年轻的雄虫携手。

    外虫都说,克莱因与弗莱明的联姻,不过是场再普通不过的政治联姻。

    弗洛里却知道,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阿勒西奥·克莱因是绝对不会答应这笔赔本生意的。

    军部对阿勒西奥而言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但这份重要,其实同样也是有限的。

    虫死如灰灭,说到底,在死亡这个永恒的命题面前,个虫的生前势力、政治理想,委实单薄得不值一提。

    如果阿勒西奥起初答应联姻,是为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顺手给军部安排一条后路;那么当后来的阿勒西奥每每在与弗莱明的谈判中做出让步时,显然就是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为那位阁下保驾护航了。

    作为追随者,弗洛里对此并无异议。

    只是每每看到那位阁下轻易牵动元帅的情绪变化,饶是不爱八卦的副官,也不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雄虫产生了些许好奇——

    也不知道这位驯服了他们军部主虫的雄虫阁下,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当然。

    好奇归好奇,副官可不会允许眼前的军雌们乱来。

    这可是克莱因元帅的未来雄主,别说克莱因元帅会不会介意,就是他这个副官,也不可能任由这帮兔崽子围观打量的元帅家的雄虫,在等级森严的军部,这样轻慢的行径,与冒犯元帅本虫有什么区别?

    念及此,副官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滚滚滚,都赶紧给我滚蛋,再磨蹭下去,你们也不用走了,正好新能源星球缺几个矿工,我看你们几个闲得蛋疼的就很不错。”

    不得不说,这句威胁相当有效。

    副官话音刚落,军雌们便一哄而散。

    只留下两位确实负责在待客室门前值守的军雌,被军雌们千叮万嘱,授予重担:

    “好兄弟,接下来就靠你了。”

    “照片!兄弟,别忘了拍照片!正脸不能发,给个侧脸看看也行啊!问上次去圣地联谊的雌虫,他们也就知道说个‘哇塞’,好歹也给个机会让我们看看侧脸吧!”

    ……

    眼见着军雌们你一句我一句,大有一副越说越离谱的架势,副官忍无可忍,直接喊来今日轮值的守卫,将一帮恋恋不舍的军雌们轰了出去。

    副官只当军雌们是来凑热闹的——这还真是冤枉他们了。

    事实上,此时此刻,不只是本部军雌,就连相距光年的支部军雌们,也不约而同地守在了光脑前,担忧地等待着来自本部现场的消息,企图把握有关元帅婚姻的第一手动向。

    最初得知自家元帅拐走了死对头家的雄子时,军雌们当然是自豪的。

    哪怕议院虫言之凿凿,表示弗莱明和克莱因仅仅只是政治联姻,双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连婚前协议上克莱因也做出了诸多让步时,军雌们的这种欣喜,也没有被打破。

    虽说政治联姻,双方平等,但对方毕竟是年轻的小雄子,元帅作为雌虫,为此让出部分利益,也合情合理。

    直到这一次,有关元帅某方面不太行的传闻,忽然在高等特权雌虫的圈子里流传开来——

    支部军雌们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啊?

    他们还盼望着元帅早日生个可可爱爱的小虫崽,将来带领他们继续前进呢。

    脑子更灵光的军雌们,想得就更多了。

    在支部军雌们看来,他们克莱因元帅如此完美一虫,怎么想都不可能存在某方面的问题,传闻多是谣言的可能性更大,也正因如此,相比传言本身,他们更在意这条消息所传递出来的另一层含义:

    克莱因元帅与弗莱明家的小雄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和睦?

    再结合圣地联谊后,从高等特权雌虫圈子里流传出来的,弗莱明家的阁下冷淡傲慢,联姻纯粹是克莱因元帅单方面上头的消息,支部军雌们这才感到了一丝丝不妙——

    他们家元帅不会真的恋爱脑上头,预备把军部给便宜卖了吧?

    抱着这样心惊胆战的情绪,十分钟后,军部接待区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负责充当数百亿军雌眼线的现场军雌们齐刷刷抬头。

    熹微的晨光落在年轻雄虫柔顺的发间,光线温柔得仿佛是在亲吻他的眉眼,站在门边的时候温柔又恬静,穿着素白的衬衫,打着漂亮的领结,在看见军雌的瞬间,笑着弯起眼睛。

    “早上好。”

    军雌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有共同的惊讶和迷惑。

    站在较远处的军雌则仗着无虫管束,偷偷启动光脑环,在只有军雌们自己的聊天群中刷得飞起:

    【总算看到雄虫阁下了!】

    【好快!怎么样怎么样!既然能让那帮眼高于顶的特权雌虫都评价说‘哇塞’,这位阁下一定长得特别好看吧?就是不知道脾气到底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像外面传言的那样骄纵冷淡,无法交流?】

    【呃,怎么说呢,好看是好看,但我总觉得……】

    正在回复中的军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那句不太礼貌的“但我总觉得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看,也够不上他们说的‘哇塞’”默默地删除,转而含糊道:

    【就,算是挺好看的吧?脾气也挺好的,刚刚还在冲我们笑,跟传闻中的骄纵任性完全不是一回事。】

    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论,军雌特地挑了个隐蔽的角度,悄悄拍了张侧脸照片,上传聊天群。

    照片一经发出,就得到了无数军雌的嘲笑——

    【?】

    【这不是林意阁下吗?】

    【让你们蹲个第一手消息都能搞错,也是没谁了。这哪里是元帅家的雄主,明明是很早之前就经常在网上露面的林意阁下啊!这么有名的雄虫阁下都能认错,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虫。】

    ……?

    居然不是啊。

    得知这会儿露面的并非元帅家的阁下,而是另一位颇有名气的雄虫阁下,军雌们失落之余,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也对。

    他们就说呢,能够仅凭一次见面,就靠美貌征服全帝国高等特权雌虫的雄虫阁下,怎么也不可能仅仅只是普通程度的好看啊。原来对方其实是塔里克家的阁下,那就可以理解了。

    本部军雌们大大咧咧惯了,这么想的同时,也没有刻意掩饰脸上的表情。

    林意抿了抿唇,略微低下头,额发落下阴影,掩盖住雄虫瞬间阴沉的神情。

    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唐酒在的地方,所有雌虫关注的目光都会落在唐酒的身上。即便唐酒本虫并不在场,雌虫们一样关注唐酒远胜于他,似乎无论他怎么温柔小意,百般讨好,都无法得到雌虫们真正的注目与重视。

    为什么?

    就因为唐酒作为本土雄虫,拥有远比他出色的良好出身吗?

    雄虫心中暗恨,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挂好了恰到好处的微笑:“你们好,我是林意。我一直很崇拜身为军雌的诸位,这才拜托塔里克带我来军部看看,希望我的冒昧来访不会叨扰到大家。”

    不等军雌们做出回应。

    雄虫温柔地笑笑,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几只包装精美的小袋子,柔声道:“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就随便带了一些自己在家里做的小饼干,算是伴手礼,希望大家喜欢。”

    军雌们:!

    什么?

    居然还有伴手礼?

    习惯了骄纵冷漠的雄虫,如今乍一看到林意这样温柔的雄虫,要说军雌们心中毫无波澜,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是几个原本对林意丝毫不感兴趣的高级将领,心头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淡淡悔意。

    虽说他们是为了另一位阁下而来的,但要因此就冷待眼前的雄虫阁下,似乎也做得有些过分了。

    将军雌们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林意心头一松。

    内心也恢复了些许自信。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比身世背景,他的确比不上唐酒,可论为人处世的道理,对方却远远比不上他,只要他肯付出时间、精力和耐心,小心经营,未必没有盖过唐酒的可能。

    想到这里,林意又是温和地一笑。

    黑发黑眼的雄虫自然地往前走了两步,将包装可爱的饼干逐一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军雌。收到饼干的军雌们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过分可爱的包装袋,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居然收到了来自雄虫阁下的礼物?

    还是对方亲手制作的?

    边上负责接待林意的军雌则开始庆幸自己的倒霉了。

    原本他还想借着接待元帅雄主的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弗莱明家的雄子,可惜遗憾落选,被丢到了林意这一边。现在看来,能有机会与这样平易近虫的阁下近距离接触,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军雌忙不迭地上前,引着林意走向事先准备好的休息室。

    直到林意的身影彻底从走廊的尽头消失,军雌们这才惊叹出声:

    “这就是你们以前说过的那个林意阁下?”

    “我算是明白网上那帮雌虫为什么会对他上头了。以前在网上刷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家娱乐公司给明星雄虫立的虫设呢,没想到本虫居然和网上一样温柔耐心。”

    “塔里克你也太幸运了,居然能碰到脾气这么好的阁下!”

    “听说这位阁下只要雌君,不要雌侍,是真的吗?”

    ……

    眼见着平日里眼高于顶,冷淡又疏离的高等军雌们将自己团团围在正中心,塔里克心里不免升起淡淡的骄傲,面上则配合同僚们的调侃,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不好意思的笑容。

    “林意阁下是对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虫’的承诺没错。”

    说到这里,塔里克刻意顿了顿,直到在场所有军雌都露出惊叹羡慕的目光,这才心满意足,佯装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其实对我来说,能够有幸陪伴在这样的阁下左右,就已经知足了。”

    “也是啊。”

    “要真能碰到这样的阁下,就是做雌侍我也愿意啊。”

    塔里克嘴角翘起,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愉悦。只觉得自己近段时间以来遭遇的诸多不快,似乎也随着同僚们羡慕的目光,轻飘飘散去,只剩下说不出的满足得意。

    塔里克勾了勾嘴角,准备状似不经意地、再谈谈他和林意私底下相处的小细节时,前面负责引导林意前往接待室休息的年轻军雌忽然去而复返,径直站在他跟前,大大咧咧地道:

    “塔里克少将,林意阁下让我通知你一声,他第一次来军部,对本部很好奇,想在周围四处转转。”

    这是想让他陪同的意思?

    塔里克心中微动。

    和看热闹的休假军雌们不同,塔里克今天是有军务在身的。和繁忙的军务相比,那当然还是陪伴自己未来的雄主更为重要。

    军雌略一颔首,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我这就去请假。”

    “不不不,林意阁下不是这个意思。”

    报信的军雌摆摆手:“就在刚才,林意阁下已经邀请了正在休假中的梅莱塔中将,作为他在军部游览的向导,梅莱塔中将自己也同意了,林意阁下是托我告诉你,梅莱塔中将会好好照顾他,你安心工作就行。”

    塔里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转告,也请你替我转告林意阁下,希望他能在军部玩得开心。”

    报信的军雌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军雌们见无热闹可看,也都不再围着塔里克打转,各自散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蹲守军部真正的客虫。

    无虫注意的角落里,塔里克垂下眼眸,落在大腿两侧的双手不觉攥紧。

    又是这样。

    塔里克眼眸黯然,心底涌现出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要说他对林意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对方在面对所有雌虫时表现出来的,这份一视同仁的亲呢与温柔了。

    刚认识林意的那会儿,塔里克不是没有为这份温柔沉迷过,甚至暗自下定决心,要向这份温柔献上所有。然而随着他与林意越走越近,互许终生,眼见着林意用对待他同样的态度,去对待他遇见的每一只雌虫,塔里克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对一只雌虫温柔,还可以说是雄虫独有的一份温柔。

    可当这位雄虫阁下对在面对所有雌虫,都表现出一模一样的温柔时,这份温柔,真的还能算得上独一份的特别与温柔吗?

    而林意……又是真的喜欢他吗?

    还是说,对林意而言,他其实和对方认识的其他任何一位年轻高等雌虫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塔里克的黯然酸涩无虫知晓。

    反倒是边上听了全程的军雌,没忍住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大多雌虫在面对自己雄主的时候,都会拥有非比寻常的占有欲。虽说塔里克今天有军务在身,不适合作为林意游览军部的向导,可林意若有向导方面的需求,塔里克为此请假,也是合情合理的。

    像林意这样需要军雌作为向导,不去找自己的未来雌君,反倒去找素不相识的高级军官,而塔里克作为林意未来的雌君,居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这还真是……

    令虫费解。

    军雌们摇摇头,不再多想。

    恰在此时,虫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来了来了!唐酒阁下来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

    接待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迎着明亮的日光,所有虫都看到了被那张高等特权雌虫们一致评为“哇塞”的脸。

    铂金色的发丝,碧蓝如海的眼眸,白皙漂亮的下巴微微扬起,逆着光,在雌虫们眼前轻轻一晃:于是那素白如雪的天鹅颈,与骨感精致的锁骨,便一齐落入所有虫的视线之中。

    接待室鸦雀无声。

    就连不在军部监控范围之内,因而刷得飞起的内部聊天群,也因雄虫的出现而短暂的停滞了一瞬,好半天后,终于有雌虫吞了吞唾沫,义正言辞地在聊天群打下:

    【虽然不知道这位阁下骄纵任性的名声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我觉得……他没错!】

    好看。

    是真的好看。

    这种漂亮还和大多雌虫有幸见过的漂亮不太一样,就像是某种易碎又珍贵的珠宝,这种漂亮是精致的,也是昂贵的,以至于当这张脸被分配给一位骄纵傲慢的雄虫时,没有虫会因此抵触,反倒感到理所当然。

    这可是全帝国都找不到几只的高塔雄虫,骄纵一点怎么了?

    虫神都赋予他这般的样貌了,不傲慢一点、高冷一点,岂不是什么虫都敢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跟他说话?

    不同于林意到来时的懒散随意。

    眼见着唐酒进来,军雌们神色一凛,本能地站得更笔直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

    年轻的雄虫抬起眼眸,目光慵懒又冷淡地扫过整个接待大厅,却是连一点眼角余光,都吝啬分给在场的军雌丝毫。蓝宝石般的眼眸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抵触嫌弃:“这就是军部接待客虫的地方?看起来也太脏了吧。”

    军雌们:?

    军雌们看了看被精心打扫过,一尘不染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仿佛看出了军雌们内心的迷惑,小雄虫微蹙着眉头,脸上的嫌弃变得更加明显:“哪个大聪明告诉你们,打扫卫生不用消毒的?这么多外来虫来来去去的地方,想也知道会有多脏吧?”

    说不定这个外来虫中,还有个叫林意的。

    那岂不是更脏了?

    想到这里,唐酒皱了皱鼻子,只觉得一秒钟都忍受不下去了。

    “算了,就知道军雌靠不住,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小雄虫鼻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随即轻轻击了下掌,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你们?

    话音刚落,军雌们便眼睁睁看着数十名穿着整齐服饰的侍虫,从接待大厅外走了进来。

    不等唐酒吩咐,侍虫们便训练有素地取出空间钮,熟练地掏出打扫需要的一应工具。消毒的消毒,铺地毯的铺地毯。更有甚者,干脆将待客大厅里的沙发、座椅统统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手丢进某个空间钮,又取出全新的漂亮家具,一一换上。

    这是清理一新组。

    另一半侍虫们则自然地取出各种各样的水果、饮料、零食,仔细再看,其中尚未拿出来的,似乎还有猫咪模样的巨大抱枕和换洗衣物?

    这到底是拜访,还是搬家啊?

    军雌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熟悉的待客大厅,在转瞬之间被侍虫们改造成全然陌生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坏消息:元帅家的雄主极其骄纵任性,一看就非常难伺候。

    好消息:对方自带侍虫,用不上他们,也瞧不上他们伺候。

    骄纵刻薄,但自带侍虫。

    他虫还怪好的嘞。

    对此,军雌们失望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也对。

    这才是雄虫嘛。

    像林意阁下那样温柔亲和的雄虫,终究还是少数。

    如唐酒阁下这般出身的雄虫,性情骄纵傲慢一点,也实属寻常。只是对方为什么全程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呢?QAQ

    难道是不喜欢军雌?

    想到这里,军雌们不由得心生忐忑。

    他们这些雌虫也就算了,倘若元帅在这场联姻中也是一头热……

    军雌们不敢再想。

    也有虫在聊天群中感叹:【所以说吧,雄主还是找像林意阁下这样的好,那种高冷傲慢不爱搭理虫的雄虫,守着他们和守着铁疙瘩有什么区别?】

    见此情景,原本因为林意找其他军雌充当向导而耿耿于怀的塔里克,这会儿反倒心情愉快起来。

    没错。

    就是这样。

    林意阁下仅仅只是出于对雌虫处境的怜爱,才对所有雌虫都是一视同仁的温柔,这恰恰证明了林意阁下的独特与伟大。可唐酒就不一样了,像这样挑剔、刻薄又冷漠的雄虫,也只有阿勒西奥这样无虫敢靠近的军雌,才会把对方当宝贝了。

    一定是这样!

    有了唐酒这个活生生的反例,塔里克也不郁闷了。

    相比阿勒西奥的雄主,他的雄主已经足够美好了。

    正得意间,耳旁忽然传来其他雌虫低低的提醒声:“大家注意一下,克莱因元帅要过来了。”

    军雌们噤若寒蝉。

    塔里克却是眼前一亮。

    自从那天因林意被阿勒西奥惩罚后,塔里克就一心想要找回场子——当然,这个找回场子不是说他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阿勒西奥,而是他私心一直想要阿勒西奥知道,由于对方一贯的傲慢暴戾,阿勒西奥究竟错过了一位怎样的雄虫。

    一边是温柔体贴的雄虫,一边是骄纵任性的阁下。

    但凡是只脑子正常的雌虫,都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如今两位当时雄虫齐聚一堂,他就不信,面对如此悬殊的差距,阿勒西奥还能若无其事、无动于衷!

    大厅里寂寂无声。

    不远处的走廊里却在此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慢条斯理,仿佛带着隐约的威压,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军雌们的心上。

    塔里克或许是其中唯一的例外。

    年轻的雌虫抬起头,怀着只有自己的知道的恶意,期待地看向走廊的通道口,逐渐显露出身影的年长军雌。

    对方会为那天的判断后悔吗?

    他拥有了全帝国最温柔体贴的雄主,阿勒西奥却只能如同帝国无数高等军雌一样,为了一点信息素与片刻的温存,一辈子在骄纵傲慢的雄虫面前委曲求全……

    这还是在军雌本部。

    随着克莱因与弗莱明联姻,帝国如今的局势看似平稳,实则已经来到了某个岌岌可危的边缘。唐酒要真敢在军部对阿勒西奥作出不敬的举动,即便阿勒西奥本虫不介意,中央星系之外的数百亿军雌,也会因此对唐酒产生不小的意见。

    抱着某种隐晦的期待,塔里克紧紧地望向走廊的通道口。

    然后他就看见——

    原本还冷着一张脸,对着周围环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满脸写着不耐烦的小雄虫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冰霜般的脸颊瞬间消融,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灵动又神气的笑容。

    小雄虫一把扑进年长军雌的怀中,嘀嘀咕咕:“阿勒西奥,我好想你呀。”

    塔里克:?

    在场的军雌们:???

    等一下,这和刚才那只骄纵傲慢,眼角余光都不屑赏他们一个的雄虫,真的是同一只虫吗?

    不是高高在上的高塔雄虫吗?

    这雄虫怎么还带撒娇的啊?!

    阿勒西奥下意识伸手,搂住扑过来的小雄虫。明知道小玫瑰是在做戏,军雌却仍是心头微动。面上则是眉尖微挑,低声调侃:“小祖宗,你今天这又是闹哪出啊?”

    小雄虫却视若罔闻,兀自仰起小脸,可可爱爱,期期艾艾:“你呢?你有没有想我啊。”

    得。

    这是又演上了?

    阿勒西奥心中好笑,一时拿不准小玫瑰今天要演的是哪儿出。但这显然并不影响他反客为主,顺势摸摸雄虫的小脸,配合地环住小雄虫的背部:“想啊,特别想,你看我这不是专程过来接你了吗?”

    年轻的雄虫抱紧他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们以后再也不冷战了,好不好?”

    阿勒西奥:?

    道理他都懂,但喜欢玩放置play的不是一直都是唐酒吗?

    这是又准备倒打一耙?

    果不其然。

    只见小雄虫耷拉着脑袋,做乖巧认错状:“我知道错了嘛,不该在外面造谣污蔑你…”他故意含糊了敏感词,一口带过,眼巴巴地仰脸:“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阿勒西奥:。

    他怀疑小雄虫这是变着法儿来找茬的,而且他有证据。

    也就是他停顿的这么会儿时间,阿勒西奥明显地注意到,几乎在场所有的军雌,乃至他那位向来忠诚的副官,都齐齐向他投来了谴责的目光,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么可爱的小雄虫,你居然还要和他冷战?

    你还是只军雌吗?

    阿勒西奥侧过头,凉凉地扫过军雌们一眼。

    军雌们:安静如鸡.jpg

    再看怀里眼巴巴等他回应的唐酒,年长的军雌叹口气,知道不顺着对方把这出戏演完,对方是不会放过他了。奈何阿勒西奥一向不擅长这种场合,只能干巴巴地哄:“我没生气,真的。”

    “我不信!”

    小雄虫竖起一根手指,义正言辞:“除非你现在亲我一口,我就相信你没有生气。”

    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看好戏一般的目光,阿勒西奥开始头疼了。

    小雄虫却弯了弯眼角,暗中偷笑。

    果然。

    对付阿勒西奥这样的年长雌虫,强硬的命令或是直接的美□□惑,都是没有用的。他真要和对方比那些,反倒是进入了对方最擅长的赛道,不被军雌狠狠压制才怪!

    真正能够让对方没辙的,反倒是他作为年轻的小虫崽,偶然流露出的柔软与撒娇。

    也是他迟钝了,明明早在决定订婚的当天就已经试探出了阿勒西奥的致命弱点,却偏偏要自讨苦吃,在雌虫更擅长的领域与对方论胜负,这不是笨蛋吗?

    哼哼。

    他今天不仅要反败为胜,一举拿下阿勒西奥,还要彻底驯服这只桀骜不驯的帝国孤狼!

    雌君,是他的。

    节奏嘛,当然也要按照他的来!

    小雄虫得意的想着,面上却露出“勉强放过你”的表情,乖巧道:“好啦,我不闹你了,你去工作吧,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我有点困,想稍微睡一小会儿。”

    说完,他就从军雌的怀里挣脱出来,向侍虫们收拾妥当的休息室走去。

    怀里倏忽一空,阿勒西奥不舍之余,竟有些心痒难耐的冲动。

    今天的小玫瑰实在是太乖了,即便明知道对方是在伪装,阿勒西奥依旧很难不产生想要对小雄虫亲亲抱抱的想法。

    看着小雄虫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年长的军雌面露遗憾。

    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某只小狐狸的段位,眼看着是又提高了,他若真想按照计划中的那样将对方骗进他的办公室,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这么想着,不远处忽然又传来年轻雄虫的脚步声。

    阿勒西奥意外地挑挑眉。

    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念头仅仅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只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小雄虫忽然哒哒哒诶跑了回来,一直到阿勒西奥跟前,才停下脚步。

    年长军雌疑惑地垂眸,正待询问,就看到小雄虫忽然踮起脚,“啵唧”一声,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响亮的亲吻,不等阿勒西奥反手抓住他,又一溜烟的,哒哒哒跑了回去。

    阿勒西奥:!

    阿勒西奥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

    十分钟后。

    年轻的雄虫懒洋洋地趴在休息室的床上,毫不意外地听见了属于军雌的脚步声。

    到嘴的诱饵,哪有不吃的道理?

    关键在于——时间,地点,主动权,都得由他说了算才行。

    望着门口缓步而来的军雌,小雄虫扬起下巴,神情骄纵又傲慢,理直气壮地对这片土地的主虫,发号施令:

    “过来。”

    “亲我。”

    阿勒西奥垂下眼眸,金色的眼瞳逐渐化为兽瞳,目光落在雄虫身上的同时,呼吸也在不知不觉加重。

    此时的唐酒俨然忘记了一件事:

    他当然可以以情感为绳索,将帝国头狼教训得服服帖帖,可一旦他主动打开笼子,牵引着狼爪按在自己的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就不一定还能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来了。

    ……

    同一时间,接待大厅的走廊外。

    军雌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冷气。

    谁说他们家元帅不行的?

    克莱因元帅那可太行了。

    好一会儿后,同样陷入沉寂的聊天群内,终于有虫发声:

    【之前那个说唐酒阁下高冷傲慢,跟铁疙瘩没什么区别的虫呢?要不出来再给大家说道说道?】

    【笑死。】

    【我说你们某些虫别太离谱了,那可是克莱因元帅的雄主,有资格代表圣地参加圆桌会议的高塔雄虫,阁下愿意赏你一点眼角余光,那都是你三生有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还指望阁下像林意阁下一样对你笑呢?】

    【怎么觉得自己配的啊?】

    军雌们一边吐槽,一边酸溜溜地吃着柠檬。

    这谁能不柠檬?

    唐酒要真像传闻一样骄纵傲慢,那也就算了。

    可实际上呢?

    骄纵是真的,傲慢也是真的,居高临下,目中无虫也是真的。毫不客气地说,从唐酒进来到离开,除了中间必要的目光交汇,从始至终,年轻的雄虫便是连眼角余光,都吝啬分给他们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位就差把瞧不起虫刻在头顶上的雄虫阁下,在面对他们的元帅,自家的雌君时,偏偏变得又乖又甜,全程抱着克莱因元帅的手臂,黏糊糊地拉着元帅撒娇。

    对所有虫都视若无睹的雄虫,唯独只在你面前露出超级可爱的一面。

    救命!

    哪个军雌受得了这种诱惑啊?

    军雌们恰着嘴里的柠檬,眼睛都酸红了。

    说好的高塔雄虫个个都骄纵冷漠,傲慢得不行呢?

    确实是傲慢得不行。

    但没虫告诉他们,这个傲慢得不行,指的是高塔雄虫对除了自家雌君外的所有雌虫,看都不屑看一眼啊?

    聊天群内,无数军雌们抱头哀嚎:

    【这么可爱的雄虫阁下是真实存在的吗?】

    【啊啊啊啊我不信!怎么会有这种长得好看对外虫爱答不理只对你一只虫甜甜甜的雄虫阁下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少造谣了,雄虫怎么可能会撒娇?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啊——】

    【我开始理解元帅为什么会色令智昏了,救命,这么可爱的雄虫,换我我也乐意啊!别说让利了,要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他也行啊!】

    ……

    就在全帝国的军雌们都忙着吃柠檬的时候,也有见证了全程的军雌,神情玩味地看了塔里克一眼。

    有雄虫在军部仿佛花蝴蝶一样满场招摇,唯恐不能吸引到雌君以外的高等雌虫的关注,还要在嘴上强说深情似海。

    有的雄虫明明是娇艳烂漫的帝国玫瑰,举手投足,也带着高等雄虫特有的骄纵傲慢,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过在场的其他军雌一眼,却独独在面对自己的雌君时,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个对比还真是……

    各种意义上的惨烈啊。

    军雌最后对着塔里克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收回视线。

    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塔里克却看懂了对方未尽之意,一下子涨红了脸,只觉得难堪至极,恨不能找块地缝钻进去。

    明明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同龄高等雌虫中被艳羡的存在。

    最高的基因等级、最完美的教育、最好的出身……即便是成年后的第一次约会的对象,也是唐酒这样的高塔雄虫。

    不过半年时间,塔里克便轻飘飘地从云端,跌落入了凡尘。

    怎么会这样?

    塔里克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连自己今天的工作,都忘了脑后。

    林意仍在游览军部,只是负责带领对方参观的高等雌虫,不知不觉又换了一个。

    塔里克侧着头,愣愣地看着林意与另一位本部上将有说有笑,携伴从接待大厅的窗外路过。

    那个方向,林意之前不是已经去过一遍了吗?

    为什么又去一遍?

    没有虫给他解答。

    年轻的雌虫依靠在墙壁上,心底慌乱又冰凉。

    他很想冲出去问问林意为什么,不是说好了一生一世只要他一个雌君吗?为什么连和其他雌虫保持距离都做不到?理智却告诉他,今天的他已经足够丢虫了,真要冲过去,他只会沦为整个军部的笑柄。

    塔里克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恍惚地想起,其实记忆中,唐酒也是有对他笑过的。

    那是他与唐酒的第一次约会。

    约会的过程谈不上有趣,双方都心知肚明自己对对方并不来电,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的雄虫依旧在临走之前,对他露出一个礼节性、轻浅却真实的笑容。

    是并不温柔,却也足够明亮可爱的笑容。

    不像林意的微笑。

    看起来温柔友善,但也仅仅只是温柔而已。就连这份对待任何雌虫都一视同仁的温柔笑容,实际看来都标准得好似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袅袅云雾之下,实则空无一物。

    踉跄地走出接待大厅时,迎着冬日的阳光,塔里克只觉得遍体发寒的同时,脑海中却不受克制、毫无征兆地涌现出一个忽如其来的念头——

    做出错误选择,理应后悔的,真的是阿勒西奥吗?

    真正有眼无珠,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推给他虫的,究竟是谁?

    第28章 惊慌

    黑色的金属大门仿佛一堵厚重的墙, 既隔绝了外部的风风雨雨,也隔绝了内部的满室旖旎。

    休息室内。

    唐酒很得意。

    非常得意。

    他趴在床上,明明是随意趴伏的姿势,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改变,生生让唐酒自我感觉良好,甚至品出了那么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看着军雌。

    下巴懒洋洋搁在手臂上, 神情散漫,目光放肆,视线慢悠悠、一寸寸地顺着军雌的身体从上往下看,那神色不像是在看伴侣,倒像是高高在上、有恃无恐的主虫,在审视自己的俘虏。

    阿勒西奥也不生气。

    军雌的眼神变得很沉,声音却很轻柔, 像山谷间袅袅升起的云雾,叫虫听不真切。

    阿勒西奥问他:“满意了?”

    一语双关。

    小雄虫却没听出年长的军雌话中隐而不发的另一层含义。

    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天真又无辜的笑容。

    满意吗?

    当然满意啦。

    小雄虫微微往下一趴,将半张脸埋在自己的手臂下——如果不这么做, 恐怕下一秒他就会因为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而得意洋洋地笑出声。

    ——他成功驯服帝国头狼啦!

    这一瞬间, 唐酒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第一次交锋时看似温柔臣服,实则漫不经心,从未将他放在眼里的阿勒西奥;第二次交锋谈判时游刃有余、利析秋毫,却败给他眼泪的阿勒西奥;还有更近的,一贯冷静从容, 却被他逼得凶恶残暴的本来模样的阿勒西奥。

    他还想到了雄父的警告——

    那个时候的雄父, 是怎么对他说的来着?

    “别玩得太过分,宝贝, 那不是你能够掌控的雌虫。”

    可我还是赢了。小雄虫不无骄傲地想道。

    从虚假的温柔臣服,到真实的俯首称臣,这个比他年长、各方面也远比他要强大的军雌,终究还是没能逃脱他的虫爪,被他一步步牵引、诱导,彻底沦入了名为“唐酒”的玫瑰陷阱。

    一想到从今往后,阿勒西奥都会乖乖听他的话,他让对方往东对方就会往东,他让对方往西对方就会往西,唐酒就得意得不行。

    诶嘿。

    接下来就是享受战利品的时间啦!

    唐酒心情愉悦地想,眼见着军雌始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只低垂着眼眸,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小玫瑰开始感到有些不耐烦了,他拍了拍床单,催促:“太慢了!你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可就去找别的雌虫了哦。”

    语气可凶可凶。

    唐酒自认已经掌握了差使帝国元帅的全部方法:

    没有什么是撒娇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抱着对方的手臂或者腰,软乎乎地卖个萌;至于如何精准地召唤出限定款阿勒西奥,那就更简单了:只要他摆出要找其他雌虫的姿态,不怕阿勒西奥不买账。

    好比现在。

    他都发出这么明显的挑衅了,军雌这不得扑上来,狠狠地将他就地正法?

    这么想着,唐酒在床上打了个滚,主动地翻了过来,一双蓝宝石般猫眼亮闪闪地看向对方。

    阿勒西奥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立即动作。

    年长的军雌偏头看他,忽然笑了一下,慢吞吞地松了松领带:“行,成全你。”

    唐酒抓了抓床单,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装满了不正经的期待:来了吗来了吗!超凶超帅超好吃的阿勒西奥!

    迎着小雄虫状似毫不在意,实则期待无比的目光,阿勒西奥笑了一下,干脆地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

    干燥的嘴唇轻缓地贴上他的唇角,又很快离开。

    唐酒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心头本能地升起一点不满,为对方过分温柔的力道,也为这转瞬即逝、淡得叫虫无从感受的亲呢。然而不等他出言挑衅,年长的军雌就伸手插进了他铂金色的头发,囫囵恣意地再次吻下!

    于是这本该稀疏平常的吻,忽而又变得强硬起来。

    凶狠却细致,温柔又残暴。

    有那么一个瞬间,唐酒几乎以为自己是挂在枝头上的星河玫瑰。狂风骤雨席卷追逐着他的身体,肆无忌惮、居高临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拽动他这颗果肉,带着他狠狠地摔向地面。

    待他本能地闭上眼,紧张地期待着接下来的痛楚时,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轻柔地将他托了起来。

    唐酒:!

    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小雄虫惊慌地睁圆了眼,纯净的猫眼里满满的都是懵懂与迷茫。

    说好的限定款阿勒西奥呢?

    这个、这个,这个阿勒西奥也太奇怪了吧!

    雌虫的触碰仿佛一支波澜起伏的曲调。

    井然有序,时急时缓,却带着主虫特有的从容不迫,似乎他即乐器,对方则兼具了乐手与指挥家的双重角色,于是这首轻快的小调便自严谨的乐手之手,颇有节奏地倾泻而出。

    阿勒西奥游刃有余。

    唐酒的心里却直发慌。

    他不怕阿勒西奥温柔面具下的敷衍与虚假,也不畏惧帝国元帅言行举止间不动声色的算计与反杀,更不怕神情冷淡,凶残暴戾的军部之主——随便搂个腰,亲亲侧脸,就能轻松安抚的雌君,他有什么好怕的?

    可他怕现在的阿勒西奥。

    是狂风骤雨,也是细雨和风。

    时而慢条斯理、不急不缓,时而凶猛迅捷、一击必中。

    对方的触碰是那么的凶狠,又是那么的温柔,还特别喜欢亲他,有时候亲得凶猛,像是要将他完完全全地吞下;有时候又格外细腻缠绵,恋恋不舍地流连在他的唇瓣、舌尖。

    唐酒被他亲得发软,脸烧得厉害,只能用仅剩的理智艰难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

    不对。

    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是想看阿勒西奥失控来的,为什么准备收割战利品的时候,真正丧失一切主动权,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那只虫,反倒成为了他?

    他仰头靠在巨大猫猫模样的抱枕上,心乱如麻。

    手掌本能地撑着床单,想要往后撤去,却生生撞上军雌宽大的手臂,抬手一捞,便轻而易举地将他再次揽入怀中,手掌坚定地停在他的腰间,将唐酒整只虫都禁锢在怀中。

    距离被迅速拉近的同时,感官到的细节也被进一步的放大。

    阿勒西奥的呼吸。

    阿勒西奥的心跳。

    阿勒西奥低下头,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仿佛同样在感受他的存在与心跳。

    明明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做过比额头对着额头还要亲密的事,可当他呆呆地坐在原地,感受着军雌温柔的注视,与对方四目相对时,无处安放的手指头却忽然开始发烫。

    那热度来势汹汹,烫得他心跳都加快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交锋算计时你来我往的酣畅淋漓,也不是坦诚谈判时天平来回翻转的别样刺激,更不是他扑进阿勒西奥的怀里,抱着军雌的手臂,一边黏糊糊地撒娇,一边感受到对方的身体瞬间僵硬时的恶劣狡黠。

    比被雌虫活生生吃掉,还要可怕。

    猎手与猎物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

    唐酒彻底慌了。

    他尝试去推搡军雌的手,没有成功。

    在军雌强大的力量面前,雄虫的反抗无异于蚊虫瘙痒,阿勒西奥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被他这微小的反抗逗笑似的,主动低下头,用嘴唇去触碰他挣扎失败的手。

    唐酒:?

    他怀疑阿勒西奥在嘲讽他,而且他有证据。

    他抬起脚,气急败坏地去踢对方:“我不要了!你走开!放开我!我不要了,我不想玩了,你走啊!”神情警惕,凶神恶煞,仿佛虚张声势的猫猫虫,紧张的弓起身子,发出低低的警告。

    可阿勒西奥压根不听他的。

    年长的军雌气定神闲地按住小雄虫意欲反抗的小腿,不仅没有受他的态度影响,反而凑得更近,无限亲呢地啄吻着他的唇瓣,与他耳鬓厮磨,声音低得恍若叹息:“宝贝,太迟了。”

    “下一次求饶,记得要早一点。”

    话音落下,狂风大作。

    ……

    唐酒觉得自己整只虫,似乎都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大脑昏昏沉沉,身体动弹不得,迷迷糊糊,又因为受它虫控制,不想低头撒娇服软,只能是恶声恶气、破罐子破摔地发脾气:“有本事再使点劲啊,你没吃饭啊?”

    另一半大脑空白,迷茫懵懂,时而因对方的蓄意忽视,本能地涌起一点委屈和难过:“你、你倒是亲亲我呀……”

    ……

    本应该广阔无垠、茂盛无边的草原上。

    自恃更高一等的猎手得意洋洋低将猎物引诱进提前准备好的狭窄陷阱之中,却在与猎物双双跌落洞穴底部的瞬间,被调换了猎手的身份,原本的猎物终于在这一刻展现了凶兽的本色,将自发送上门的猎手按在怀中。

    猎手开始惊慌。

    猎手尝试自救。

    从假装服软,到转头就跑,从色厉内茬的谩骂,到黏黏糊糊的撒娇。

    所有猎手在狩猎时使用过的手段,都在这一刻被猎手重新捡了起来,轮番用了个遍——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隐晦的心机也不过是机关算尽,再以退为进的狡黠计策,也不过是羊入狼口的白给。

    漫长的暴雨之中,骄纵傲慢的玫瑰花终于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

    大颗大颗的雨滴顺着孤单无依的花瓣一寸寸滑落,被欺负惨了的小玫瑰茫然又无措,只好调过头,乖乖巧巧地凑近伤害他的军雌,委委屈屈地撒娇:“阿勒西奥,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更深的亲吻,与新一轮的折磨。

    ……

    骤雨初停。

    被撸秃噜皮的猫猫虫卷着被子,委委屈屈地缩到墙角,只觉得自己尚未完全二次觉醒、少得可怜的信息素,都被贪婪的雌君一口气吸了个精光,整只虫虚弱得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

    怎么会这样啊?

    小雄虫维持着缩在墙上的姿势,茫然地看着休息室的天花板发呆。

    不是已经驯服成功了吗?

    为什么阿勒西奥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小玫瑰蔫哒哒地垂下头,气得想哭。

    他是真伤心。

    骂也骂过了,算也算计过了,撒娇也贴贴过了,怎么这只阿勒西奥就是不肯乖乖地听话呢?

    为什么啊?!

    唐酒很绝望。

    非常绝望。

    倒不是心理脆弱到无法承受任何失败,而是因为——他没招了啊!

    雄父教导过他的,拿捏雌虫的思路和技巧,他已经轮番用了个遍,现在进度报废,雌君变得更加叛逆坏蛋不说,他已经彻底没招可以对付阿勒西奥,好让对方当他的俘虏了啊!

    呜呜呜呜呜!

    QAQ

    可恶。

    阿勒西奥怎么会这么难驯服啊?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阿勒西奥乖乖听话啊?

    想再问雄父。

    又说不出口。

    唐酒拉动被子,把自己整只虫埋在轻薄却足以保暖的特制被子中。一想到方才被阿勒西奥折腾得凄凄惨惨,为了脱离魔爪,各种撒娇卖萌求饶不所不用其极的模样,他就感到丢虫。

    太丢虫了。

    他这辈子都没像这样丢虫过!

    这破地方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唐酒气呼呼地扶着床边的扶手起身,点开光脑环,叫来随行的侍虫,也不通知阿勒西奥,便干脆利落地闪身走虫,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穿上裤子不认虫。”

    或许是考虑到唐酒会害羞的缘故,休息室外并没有轮值的军雌。

    走廊里空荡荡的,唯有唐酒自己带来的圣地侍虫们在不远处规矩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他的吩咐。

    这让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本来就已经够丢虫了,这外头要是还有外虫,哪怕明知道休息室本身的隔音设计优秀到足以隔绝一切声音,唐酒难免会感到更加的丢虫和别扭,眼下出来不用面对任何外虫,他反倒平静了许多。

    一行虫大张旗鼓地来,悄无声息溜走了。

    唐酒一直到坐在返程的飞舰,这才松懈下来,时不时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腰,又瞄了瞄秃噜皮的某处。

    呜呜呜呜,真的好痛。

    又想到另一位当事虫在做完以后,不仅有体力抱他去休息室自带的浴室清洗,还有余力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唐酒就怄气得不行。

    他磨了磨牙,气急攻心,恶向胆边生,当场做了一件曾经很想做,却不太舍得干的事——

    打开光脑光环,找到某只军雌的通讯号,右键,拖黑!

    干完这一切后,唐酒这才觉得心头的气顺了些许。也不再想已经发生的事情,兀自关上光脑环,心如死灰地当起了自闭虫。

    *

    同一时刻,军雌本部。

    前脚替雄虫清洗完,将雄虫抱回到更换干净的床上,后脚就进了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战斗澡便急匆匆出来找虫的阿勒西奥:?

    虫呢?

    他那么大一只雄主呢?

    军雌眸光阴沉,神情难看,整只虫本能地陷入某种低气压之中。

    倒不是生谁的气——几乎所有雌虫在与雄虫结合之后,都会因为对雄虫的信息素短暂成瘾,而对雄虫产生极为强烈的占有欲,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待在雄虫身边,将雄虫圈禁在怀中。

    感谢房间里残留的,属于雄虫信息素的气息。

    阿勒西奥在雄虫依偎过的被子旁独坐了一分钟,内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恢复到帝国元帅应有的冷静模样。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确定自己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不会吓到刚刚与自己结合过的雄虫,他这才打开光脑通讯,对着备注为“小玫瑰”的id发起通讯,然后——

    【对方不是你的好友,请发送好友验证。】

    阿勒西奥:?

    年长的军雌神情微怔,表情错愕。

    他这是……被拉黑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阿勒西奥反倒心头一松。

    雄虫一贯身娇体弱,唐酒又溜得太突然,阿勒西奥根本没来得及检查对方身上是否有什么不适反应,眼见着小雄虫还有力气发脾气,回过神来拉黑他,可见精神气是没问题的。

    确定唐酒身体并无大碍,阿勒西奥再看向被拉黑的声明,顿觉好笑。

    怎么说呢?

    唐酒看起来喜怒无常,脾气多变,实则一旦摸清楚他的脾性,就十分好懂。就像对方明明率先给出了“再也不冷战了”的承诺,却还是在脾气上头时,果断地将他的ID拖进垃圾桶。

    这并不是小雄虫出尔反尔,而是对方刻意留下的,唐酒本虫不愿意、也绝不会亲口承认、言外的台阶与承诺——

    我们说好再也不冷战了,我也的确把你拉黑了。

    但我批准你亲自过来找我啦。

    唉。

    年长的军雌叹口气,神情无奈又甜蜜。

    所以真不能怪他每次都逗小家伙过火啊……谁让他未来的雄主,是个漂亮又可爱,被欺负狠了也不舍得真的翻脸的大宝贝呢?

    *

    圣地,乌拉诺斯。

    唐酒挥退居所的侍虫,心累地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瘫平。

    不想思考。

    也不想动。

    ——阿勒西奥怎么还不来哄他啊?

    小雄虫耷拉着脑袋,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干净得好似透明的通讯界面。

    不会是还没发现被他拉黑了吧?

    不应该啊。

    唐酒揉了揉眼睛,正犹豫着要不要短暂地将军雌从黑名单中解放出来,然后现场再拉黑一遍,下一秒,他便感到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拽进怀中。

    唐酒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反抗,直到对方身上传来熟悉的,本该属于他的信息素的气息。

    唐酒:?

    这就让虫有点生气了。

    抢走我全部的信息素,还搁这跟我嘚瑟是吧?

    小雄虫气呼呼地转过头,对准年长的军雌手腕,就是狠狠的一口,然后……没咬动。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阿勒西奥沉吟片刻,迅速收回手的同时,浮夸地痛哼一声。

    唐酒瞪他。

    少来!他的牙齿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全身上下无一不坚韧的军雌哪来脸喊痛?

    被这样瞪视的军雌却是脸都不带红一下,双手若无其事地环过雄虫的腰间,将小小的雄虫整只抱在怀里。感觉到属于雄主的气息,阿勒西奥心下稍定,再次开口,却是恶虫先告状。

    “不是说好再也不冷战了吗?”

    阿勒西奥低头,屈指轻弹了下小玫瑰的额头。

    “耍我?嗯?”

    唐酒本能地心虚了一秒,但这只是一瞬,下一秒,小雄虫就重新抬起了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叫嚣:“没错,我就是在耍你,怎么啦?不服你咬我呀!”理直气壮,恶声恶气。

    阿勒西奥翘了翘嘴角。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说着就干脆果断地低头,作势就要往雄虫的嘴角上啄,困着雄虫的手,也跟着不安分地往下游去——

    上午惨痛的记忆瞬间回笼。

    唐酒懵了一下,瞬间就完成了从懒洋洋猫猫虫到惊慌失措猫猫虫的蜕变,整只虫跟炸了毛一样跳了起来,掉头就要往屋里跑。奈何他的速度在擅长战斗的雌虫跟前,几乎与爬虫无异,不过眼疾手快地一捞,就将他重新抱回了沙发。

    阿勒西奥笑了一声,气定神闲地揉揉猫猫虫的下巴:“把我拉出来吗?”

    唐酒:“唔。”不太情愿。

    游弋在脖颈间的手缓缓下挪。

    唐酒:“拉拉拉!”

    阿勒西奥问:“以后还和不和我冷战了?”

    小雄虫低着头,紧张地看着对方隐含威胁的笑意,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欲哭无泪:“不冷战了,再也不冷战了!呜呜呜呜呜呜阿勒西奥我今天好痛的,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阿勒西奥看得又是可怜,又是好笑。

    没忍住低下头,轻轻地啄吻雄虫的眼角。

    唐酒懵懂地任他动作,只觉得那种奇怪的、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

    和上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状态不同。

    或许是大脑足够清醒的缘故,这会儿他缩在军雌怀里,只觉得鼻端满满的都是军雌的气息,而对方的身上同样刻满了属于他的烙印,就连本该属于他的信息素,此刻都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将他包围。

    仿佛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再也不分彼此。

    唐酒嗅着这样的气息,心里忽然慢慢平静下来。

    焦躁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如浪潮般退去,只剩下阿勒西奥的、他自己的,缓慢而又平稳的心跳声,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水流,温柔又坚定地将他围在其中,又漫过他的心脏,让他整只虫都重新变得懒洋洋起来。

    温温软软。

    好舒服。

    意识到这个念头,唐酒心口一跳,指尖忽然又开始发烫。

    好奇怪。

    ……好可怕。

    瞬息而至的慌乱仿佛闪电一般击中了他,唐酒本能地把自己缩起来,往后一躲。偏偏他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让原本放松警惕,只是安静地拥着他的阿勒西奥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啪叽”一下,摔倒在蓬松柔软的地毯中。

    阿勒西奥:……?

    唐酒:。

    啊啊啊啊啊啊!!!

    好丢虫!

    现在跳起来把阿勒西奥赶出去,让圣地把对方拉进禁止入内名单还来得及吗?

    第29章 认输

    唐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勒西奥沉吟片刻, 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仿佛突然对脚下的地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唐酒:“……别装了,我知道你看见了!”

    可恶, 好丢虫。

    他今天怎么一直在丢虫?

    小雄虫怒气冲冲地想要站起身,却因为用力过猛,不小心撞上了沙发的扶手——这倒也没什么, 偏偏他是在说话的时候撞上的,扶手没把他撞痛,反倒是他自己不慎咬到了舌头,嘴巴里顿时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嘶——”

    刚刚还配合他假装没看见的阿勒西奥,在听到唐酒低低的痛呼后,也顾不上对方是否会生气了,迅速俯身, 凑近,伸出手,摸了摸唐酒的头:“怎么样?是撞痛了吗?”

    似乎顾忌到娇气的小雄虫,军雌触摸的力道很轻, 带着试探性质的、仿佛触碰某种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掌心间犹然还带着独属于阿勒西奥自己的气息和温度,感受到对方的触碰, 唐酒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气红的。

    怨不识趣的、讨虫厌的阿勒西奥,也气今日格外笨拙的自己。

    烦死了。

    怎么会有虫不小心咬到自己舌头的啊?

    唐酒原本就因为摔倒的事情窘迫,如今发生了这一茬,只觉越发抬不起头,更加不愿意跟军雌说话了。

    阿勒西奥却还以为他撞得不轻, 原本还算平淡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他曲起一条腿跪在唐酒的身侧,向对方凑近的同时, 微蹙起了眉头:“很痛吗?不闹了,让我看看。”

    都说军雌认真的时候最好看。

    眼见着阿勒西奥顶着一张严肃的俊脸,在距离他的鼻端仅有数厘米的地方晃过来又晃过去,唐酒终于忍不住了,他率先偏过头,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弱气:“……不是额头。”

    阿勒西奥不明所以:“嗯?”

    唐酒自暴自弃:“不是额头,是舌头!我刚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阿勒西奥:“扑哧。”

    唐酒惊呆了。

    震惊之后,便是震怒。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唐酒气结,忍不住扑过去咬他。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咬肩膀,也不咬手臂,专盯着雌虫脖颈咬。

    阿勒西奥也不介意。

    他甚至顺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小雄虫,换了个姿势,让对方能够咬得更轻松,右手则安抚性质地顺了顺猫猫虫的脊背,轻咳一声,解释:“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

    那不还是笑话吗?

    唐酒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语气很凶的发号施令:“我不管,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说话,也不准笑。”

    眼瞅着再笑下去,小雄虫指不定真要把他赶出去,阿勒西奥也不闹了。他知道,眼下的情况已经算是唐酒的极限了,真要再抓住对方丢虫的点不放,以对方的自尊心,只怕真要上火了。

    倘若他不说话,就能让唐酒不再为此尴尬难为情,阿勒西奥倒也不介意暂时假装是个哑巴。

    只不过……

    “我倒是没意见,不过,等价交换的条件,宝贝,你还记得的吧?”阿勒西奥问。

    唐酒警惕地抱紧自己,向远离雌虫的方向又挪动了几步。

    阿勒西奥:“……你想到哪里去了。”不会就因为他那天配合唐酒,扮演了一下变态,对方就真把他当做变态了吧?

    他心中无奈,却也真没打算在这一点上刁难对方,当下干脆道:“行了,真的不闹你,只要你过来,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我保证接下来一句话都不说,可以吧?”

    唐酒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猫猫虫又挪了回来。

    阿勒西奥低下头,仔细地替他看了眼嘴巴里被咬到的地方:血已经止住了,看起来只是平常的咬伤,等它自然痊愈即可。他担心雄虫的身体过于娇弱,引发不必要的感染,到底还是找来了消炎漱液,让唐酒含着漱了下口。

    药液冰冰凉凉,氤氲在舌尖上微微的刺痛,也不是不能接受。

    感觉到嘴巴里的痛感逐渐消失,唐酒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当场表演了一把过河拆桥,用过就丢,相当不客气地推了推军雌的手臂,理直气壮地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快走快走!”

    阿勒西奥对此习以为常。

    介于他已经被“禁言”,年长的军雌也不打算和小雄虫对峙,将漱液放回原地,起身就往外走。

    他走得这样干脆,反倒是唐酒感到不自然起来。

    就这么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唐酒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见证自己丢虫的对方的离开,又不可避免地因军雌的消失,涌现出一阵淡淡的失落。

    为什么?

    唐酒不自觉歪了歪头,神情变得迷惑。

    通常来说,雄虫会在与雌虫结合之后,雌虫的确会因为得到雄虫的信息素,对雄虫产生占有欲,不愿意离开雄虫左右。可从没有哪一版的教材说,雄虫也会对雌虫产产生不舍的情绪啊?

    这是正常的吗?

    正困惑间,身后不期然传来门锁落下的“啪嗒”声。

    唐酒闻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玄关处,推着可移动小餐桌往这边走来的阿勒西奥。后者也不说什么话,只是一直走到了唐酒的跟前,才停下脚步,替他逐一拿起餐盘盖。

    伴随着军雌的动作,食物的清香顿时扑面而来。

    唐酒这才想起来,除了早上那顿早餐,他今天还没有吃过饭呢。

    当下也不客气,理所当然地看着阿勒西奥,一边用手敲了敲小餐桌的扶手,示意对方将午餐放在大餐桌上,自己则哒哒跑到餐桌的另一边,系起餐巾,拾起刀叉,开始享受午餐。

    午餐当然不是阿勒西奥自己做的——这年头,除了偏爱研习厨艺的亚雌,也没多少雌虫和雄虫会研究这个。

    唐酒却对眼前的一餐很满意。

    即便不小心咬伤了舌头,雄虫感官上特有的敏锐还是让唐酒第一时间分辨出了眼前这顿午餐的厨虫,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这才过去不到半年,元帅府的那位厨虫,技艺居然已经高到这种水平了。

    他还以为阿勒西奥是真的走了呢。

    原来只是替他去拿午餐了。

    小雄虫吃得心满意足,原本不太愉快的心情,也跟着多云转晴,湛蓝色的猫眼里也多了几分神采,一下一下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嘀嘀咕咕:“……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

    没有回应。

    这就让唐酒有点不高兴了。

    他不快地蹙起眉头,抬眼看向对面的军雌。却见后者同样低垂着眼睫,眼里含着笑,安静地注视着他。

    分明是毫无攻击性的模样,唐酒却莫名有种被什么东西戳中的感觉,只觉得那种奇怪的、叫虫摸不透的异样感,又围绕着他的指尖、脖颈、耳垂,一溜烟地爬上来了。

    小雄虫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偏头:“你怎么不说话?”

    阿勒西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唐酒:对哦。

    是他不准他讲话的。

    忽然就有了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有点不高兴,又不好反悔,只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默不作声地推开椅子,准备把自己重新埋到沙发上。

    却见阿勒西奥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刚吃完就躺下对肠胃不好。】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虫自己在纸上写字了。

    唐酒盯着纸条上属于军雌的字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又不那么糟糕了。他思考了几秒,眨眨眼睛,兀自对着年长的军雌伸出手:“那你抱我出去消食。”

    被抱在怀里就不算躺下了吗?

    阿勒西奥被他的逻辑整得哭笑不得,可看着坐在沙发上,伸着手,仰着头等待他抱起来的小雄虫,指尖忽然就有些痒,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小雄虫一把抱了起来,走在了花园的小道上。

    理智告诉他,把虫放下才能叫消食。

    属于雌虫的本能却在抗拒这一决定,阿勒西奥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向着右边隐约有虫声的地方走去。

    要他主动放下唐酒,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能去些有虫的地方,让自尊心过分强大的某只小雄虫自发从他的怀里下来,乖乖地散步消食了。

    果不其然。

    眼见着不远处迎面走来熟悉的虫影,唐酒连忙戳了戳军雌,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

    怀里瞬间一空。

    阿勒西奥只失落了一瞬,便不动声色地去抓唐酒的手。后者指尖微颤,往前的步伐变得更大,却没有要甩开的意思。

    这样顺着花园简单地散了步,唐酒这才在阿勒西奥的护送下,回到了居所。

    或许是今日的运动量严重超标的缘故,几乎是沾上枕头的同一瞬间,唐酒就有了睡意。

    身边是熟悉的雌虫,眼下是熟悉的环境,本就有些疲惫的小家伙睡得很是安逸,不知为何始终紧皱着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铂金色的发丝乖顺地贴在他的耳侧,脸颊上还陷着小小的酒窝。

    能抱着他一起睡就好了。阿勒西奥想。

    但是不行。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以对方的性子,任他待在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极致了。即便他再三强调自己并不在意,或者已经忘了个干净,对方多半都会因为回想起今天的一连串记忆羞恼成怒,连带着不待见他。

    唉。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阿勒西奥心中叹息,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小家伙的酒窝。唐酒嫌他烦,张嘴就要咬他的手,结果虫被咬着,反倒是迷迷糊糊之间,把自己给蹦醒了。再看趁他睡觉时打扰的军雌,当即就没了好脸色。

    可他实在是太困了。

    只能是抬起头,蔫哒哒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转头,将自己连身体带脑袋都一起钻进被子中,用鼓起的被子包背对着对方。

    阿勒西奥只好起身。

    “那我走了?”

    没有回应。

    阿勒西奥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唐酒今天怕是打定主意,不会再搭理他这个黑历史见证者了。只能走出居所外,叫来圣地的侍虫,低声叮嘱了几句,这才匆匆返回军部,投入到后续的工作中去了。

    偌大的居所瞬间空旷下来。

    唐酒原本还很困,待雌虫的气息彻底从卧室里消失,早先的困意反倒伴随阿勒西奥的离开,不知不觉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在午觉原本也不需要久睡,索性坐起身,靠在床头走神。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

    要知道,即便是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黏虫啊。

    更让唐酒难以启齿的是,比起一只虫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睡午觉,他居然更想要钻进阿勒西奥的怀中,让对方抱着他一起睡觉,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睡个午觉也好。

    这样的欲望太过强烈,又太过陌生,以至于习惯了通过撒娇来达到目的的唐酒,一时反倒说不出口。

    不想撒娇。

    也不想示弱。

    就好像,只要他率先向阿勒西奥提出这个要求,他就输了一样。

    可唐酒不想输。

    不太想输的小雄虫拖着一张苦瓜脸,尝试摒除混乱的思绪,用更聪明、更理智,也更不动声色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最好是能够让阿勒西奥反过来求他的那一种。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经过数轮的交锋,如今的阿勒西奥了解他,正如同他了解阿勒西奥本身。只怕他刚起个头,对方就能猜到他真正的心思,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军雌毫无所觉地踏进他的陷阱,无异于痴虫做梦。

    怎么办?

    唐酒垮着一张脸,越想越挫败,越想越生气。

    一想到他在这边急的团团转,那一头的军雌却像是没事虫一样离开,如往常一样继续上班,唐酒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好似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胸口,让虫很是不爽。

    这不公平。

    大家都是虫,凭什么只有他一只虫不对劲?

    气着气着,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凌晨三点。

    这一觉的跨度太大,唐酒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缓过了神。

    他动了动指尖,本能地想要去看光脑环上的通讯,然而这一次,已经被从黑名单拉出来的id后,却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唐酒有点懵。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通讯。

    很好。

    看来某只军雌是真的不长教训。

    年轻的雄虫气哼哼地按住老狐狸的id,就要往黑名单里拖,手上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便因回忆起中午与军雌交涉时的记忆,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算了。

    今天勉强先放过对方一马。

    不想拖黑,也不想当主动沟通的那一个,唐酒沉吟数秒,决定去请外援。

    唐酒:【利埃尔。】

    唐酒:【利埃尔!】

    唐酒:【别睡了别睡了,你快告诉我,假如你心情不好,想折磨一只虫,给对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但是又不方便真的做得太过火,你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整对方?】

    接到通讯的利埃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谁大半夜被这种无厘头的通讯吵醒都会生气的好不好?

    他很想发火,但唐酒明显也知道他的致命弱点,这会儿发起的通讯并非是信息通讯,而是面对面的视频交流。

    目光落在年轻雄虫骄纵漂亮到理所当然的面孔上,利埃尔火气一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回想了一下对方话中的内容,神情顿时就变得有几分微妙。

    怎么说呢?

    唐酒是真的对他折腾虫的手段毫无自知之明啊?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直说,否则那个即将遭到唐酒折腾的虫,说不准就从某个倒霉蛋变成他了——想到这里,利埃尔心念一动,抱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想法,建议道:

    【唐酒,你不觉得,每次三更半夜骚扰我的行为,就很符合你的要求吗?】

    唐酒眼前一亮。

    对哦!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要说折腾虫,那肯定是半夜骚扰最为合适,也最能替当下的他出气了——他都因对方气得深更半夜难以入眠,另一端的军雌凭什么跟没事虫一样,睡一个好觉?

    唐酒觉得不行。

    他都没睡着,阿勒西奥凭什么睡呢?

    这么想着,唐酒哼哼一笑,抱着不闹醒对方誓不罢休的想法,兴冲冲地拨通了通讯。

    *

    同一时刻,军雌本部。

    光脑环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四点。

    这本该是个万籁俱静的时候,属于军部之主的办公室里却仍亮着冰冷的光。阿勒西奥独自站在窗边,目光透过剔透的金属窗,沉默地对着高楼下霓虹闪烁的帝国眺望。

    “你说,霍华德究竟向他们许诺了什么,才换来了他们的反目?”

    副官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无需点名道姓,弗洛里也知道帝国元帅口中的“他们”,是在指哪些虫。

    以帝国元帅为首的军部能走到今天,依靠的当然不是元帅一只虫的单打独斗。

    虫神是公平的,正如同雄虫存在有星河玫瑰这样平稳提升基因等级的特别资源,雌虫同样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和特别的机遇,从落后的偏远星系爬到中央星系的权力中心。

    这样的数目不会太多,但放在高达数百亿的军雌中,总会有那么十几个幸运儿,机缘巧合之下,奇迹般地实现阶级的跨越,过上年轻的自己想都不想想象的日子。

    弗洛里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漫长的五十年间,改变的不仅是这些雌虫们的基因等级,还有曾许下的互为盟友的承诺。

    凭借着维新派与元帅的提携,得以从低等雌虫蜕变为高等军雌的雌虫们,在接触到了中央星系的繁华后,反倒将刀剑指向了最初一手扶持他们,赋予他们一切的主虫。

    为什么?

    副官没有回答。

    因为他知道,阿勒西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能够让虫忘却肩上的勋章与荣耀的,不外乎是那几样。

    金钱、权利、地位。

    这三者军部都能给他们。

    可虫的欲望终究是无穷的。起初想要钱,往后便又想要权利,想要高高在上,足以俯视所有虫的地位,等到一切都握在掌心了,又开始贪婪的想要这份荣耀得以永存。

    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将目光转投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高等雄虫们的身上。

    难过?不至于。

    遗憾?似乎也谈不上。

    被自己养出来的狗反咬一口这件事情,并没有给阿勒西奥带来什么明确的负面情绪,他只是忽然之间感到有些无聊。

    就好像你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梦中的彼岸。你以为你的一生都因此有了意义,其实没有,对岸的风景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看,相反,这里的风景无聊透顶。

    挺没意思的。

    阿勒西奥想,不可避免地因此有些意兴阑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光脑环,忽然发出一阵通讯来临时的声音。

    ……这个点?

    阿勒西奥意外地点开光脑环,待他看清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时,原本微蹙着眉头下意识舒展开来,嘴角也跟着翘起。

    通讯接通。

    唐酒抬眸,目光本能地从军雌的身上一扫而过。

    阿勒西奥的嘴角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和以往社交性质的礼貌笑意不同,唐酒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在为这次的通讯感到愉快,这让他在留意到军雌眉眼间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淡淡疲惫时,下意识顿了顿。

    想要折腾对方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说起来,半夜三更折腾别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就,稍微折腾一下好了?唐酒不确定地想。

    抱着“我就稍微折腾他一下,不会很过分”的想法,唐酒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所处的环境。

    从背景来看,似乎正是阿勒西奥自己的办公室,室内灯火通明,并没有熄灭的迹象,可见一直到他的通讯打过来之前,对方都在专心致志的工作,这么一看,他的半夜骚扰,似乎也算不上折腾?

    念及此,唐酒松口气。

    想要折腾对方的恶劣念头,又悄悄地从心头升起。

    【我饿啦!】

    这话刚说出口,唐酒才猛然意识到,因为中午那会儿一觉睡到现在,他还真没吃过晚饭呢,忙不迭地点了十几道菜,末了才连声催促:【嗯,目前就这些,要快一点哦,你只有二十分钟时间!】

    阿勒西奥微微一怔。

    唐酒口中念叨的几道菜,基本全都是首都星私房菜馆的菜式,并且这些餐厅之间相隔遥远,恐怕得来回跑上好几趟,才能卡在对方限定的时间范围内,堪堪将食物送到小雄虫跟前。

    考虑到这个点的圣地并不好入内,阿勒西奥还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阿勒西奥有点奇怪,也有一些担忧。

    他倒是不介意大晚上的跑一趟,毕竟今晚都已经通宵了,也不急于回家补觉,倒是唐酒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有些在意。

    这个点吃夜宵,对雄虫的肠胃是否负担太大?

    还是说,唐酒的话只能看表面,实则话里另有乾坤,有什么新招数还在等着他?

    阿勒西奥:“今天太晚了,你先乖乖回去睡觉,我保证,明天早上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喜欢的所有食物,怎么样?”

    “我现在就要。”唐酒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买,我现在就饿死在你面前!”

    听得阿勒西奥简直哭笑不得。

    饿死这种事情,怎么还带“现在”的?

    “好吧。”阿勒西奥拿他没辙,只好道:“二十分钟,我马上就到。”没办法,只能稍微注意一下菜式,提醒厨虫少放点刺激性调料,将不易消化的食材换成同样口感的平替了。

    通讯就此挂断。

    阿勒西奥神情稍霁。

    副官一看自己上司的表情,就猜通讯另一端主虫的身份——该说不愧是上司家的大宝贝吗?不过一个简短的通讯,就成功让心情不愉的帝国元帅转换了心态,整只虫再度回归到日常懒洋洋的模样。

    这也是他说话的最好机会了。

    弗洛里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元帅,对于这些叛虫,您的意思是……?”

    “暂时按下吧。”阿勒西奥道,语气随意又自然,似乎这一刻,他又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军部之主:“现在还不是正式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留下他们对我们的利益更大。”

    弗洛里点头称是。

    ……

    飞舰的速度很快。

    夜间的首都星繁华依旧,阿勒西奥将操控系统调节为AI自动驾驶模式,自己则对着窗外的风景,兀自出神。

    想唐酒深夜使唤他的真正用意。

    想唐酒会不会喜欢他要求厨虫改良后的口味。

    最后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单纯的想他,想要见他。

    很想很想。

    飞舰在乌拉诺斯的边沿停靠。

    阿勒西奥跳下飞舰,悄无声息地奔向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居所,原本还算平稳的脚步和速度,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他奔赴的不是一场月下约会,而是未知的战场。

    直到他停下脚步,遥遥望见雄虫的身影。

    夜色静谧,月光皎洁。

    年轻的雄虫披着斗篷,安静又乖巧地坐在亮着孤灯的门前。托军雌超强的视力所致,有那么一个瞬间,阿勒西奥几乎看到了滴落在小玫瑰身上的露珠,显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待了许久。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见了唐酒亮晶晶的猫眼。

    “阿勒西奥!”

    小雄虫“唰”的起身,一下子就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嘴上却在抱怨:“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声音清亮中带着淡淡的不满。

    可他的嗓音是那么的又是那么的甜,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一只猫猫虫一样,还将高高兴兴地将脸颊蹭在他的手臂上。

    连抱怨,都像是在撒娇。

    仅此一瞬。

    阿勒西奥忽然有种连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感觉。

    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忽然下沉,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胸口空虚的某个角落也随之被一股说不出的暖流填满,仿佛他一路翻身越岭,抵达对岸,都只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瞬间。

    阿勒西奥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或许他一路走到今天,其实正是为了对方也说不一定。

    上天注定要他在坐拥世间一切的时候,遇见恰恰需要他用这一切去小心呵护的雄虫,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他低头,垂眼,出神地注视着他的小玫瑰。

    也就是在这一刻。

    阿勒西奥忽然不想玩了。

    唐酒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不要满足他?是仅满足一半,勾着小雄虫自发贴着他走,还是满足对方想要的全部?倘若他达成了对方全部的期望,唐酒会不会因此低看他一眼,将他视为不值钱的、能够随意拿捏的仆虫?

    无所谓了。阿勒西奥想。

    认输就认输。

    对于高等虫族而言,虚以委蛇,将真心掩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圈套下,才是彼此正常的交流方式——这同样是他与唐酒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似乎无论是他还是唐酒,都无法坦率地将自己真实的想法,直白地诉诸于口。

    仿佛谁先开口,谁就是输家。

    阿勒西奥本以为自己同样习惯了这样的做法,然而此时此刻,抱着怀里的雄虫,他忽然就不想这么下去了。

    如果他与唐酒之间,注定会有一个输家,那么这只虫为什么不能是他?

    对自己喜欢的、未来的雄主服软,原本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念及此,阿勒西奥的反倒心情松快起来,仿佛有一阵风来,轻飘飘解开了横在他心中某种无形的枷锁,让他本能地因这份自由而轻松畅快起来。

    他垂下眼眸,神情始终认真地凝视着年轻雄虫的眼睛,竭力自然地叫出那个他曾无意从对方的雌父口中听闻,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有宣之于口的、亲呢的称呼:

    “糖糖,我们谈谈。”

    阿勒西奥并不知道,当未来的自己回头遥望这个看似寻常的午夜时,会是一副怎样的心情。

    可至少在此时此刻,比起那些无意义的揣测,来来回回的试探与对弈,将真心不动声色地掩盖在圈套之下的算计与陷阱,阿勒西奥更想抱住眼前的雄虫,认真地、坦诚地、虔诚地告诉他:

    唐酒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不用猜测,不用算计,不用任何利益交换——只要小玫瑰开口,他早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了。

    他早已是他的俘虏,又何须他千方百计、殚精竭虑地驯服?

    第30章 心满意足

    这是一个格外温柔的夜晚。

    月光将乌拉诺斯的鹅卵石小路照得透亮, 仿佛洒下了一层流金。军雌的声音很轻,却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认真与柔和,顺着仲秋的夜风, 一字一顿地飘荡在他的耳根。

    唐酒怀疑阿勒西奥是故意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阿勒西奥究竟采用了一种了什么样的魔法,但他就是知道, 对方一定犯规了,否则为什么他只是听着对方轻柔的话语,就莫名其妙地烫了耳根?

    年轻的雄虫仰起头,企图在对方的脸上寻找犯规的端倪。

    但他失败了。

    月光下的军雌神色如常,唯独那双金色的眼瞳,此时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认真,只一眼, 便叫唐酒指尖发烫、心乱如麻。

    唐酒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是喜悦,也不是郁闷或恼怒。

    非要说的话,就是慌张。

    魂不守舍、六神无主,可你要问他究竟为什么而慌乱, 唐酒自己也说不上来,无从分辨, 更无从追寻,便只能将其归结于恶作剧失败,担心军雌会因此生气,进而遭受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击与报复。

    想到这里,唐酒反倒有些不高兴起来。

    不是。

    阿勒西奥凭什么生他的气啊?

    好嘛, 他承认, 自己大晚上的睡不着觉,故意借着想吃夜宵的理由折腾对方, 是他不对,可阿勒西奥不是本来就没睡着吗?那他的这种行为,也不能说是很过分吧?

    再说了。

    要知道,他可是在没有军雌陪伴的情况下,独自睡过了整个下午和大半个夜晚哎,他在这边郁闷得要死,那边的军雌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对他的不舍,头也不回地去军部处理公务去了。

    如果不是系统星图上的进度已经来到了90%,唐酒几乎以为阿勒西奥压根就不在意他。

    他这么好抱,阿勒西奥竟然舍得丢下他一只虫。

    这合理吗?

    还是说,其实是系统的星图出现了问题,阿勒西奥压根就没有多喜欢他?

    系统原本还一直暗搓搓观察自家宿主和反派的感情发展,捕捉到自家宿主对于星图的吐槽后,终于忍不住了:【宿主,我必须澄清一下,我们系统星图绝对正规,绝不可能出现BUG的!】

    唐酒没吱声。

    小玫瑰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又是委屈,又是不爽,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他哪里有很过分了?

    阿勒西奥凭什么因为这个对他生气啊?

    委屈着委屈着,这淡淡的郁闷,就变成了气愤。

    都怪阿勒西奥,把他变得好奇怪。

    越想越生气,唐酒干脆一个巧劲,顺着军雌胳膊的空档直接挣脱出来,恶狠狠地道:“行啊,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我还不想跟你玩了呢!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你订婚了,一点都不好玩!”

    断就断,谁怕谁啊?

    阿勒西奥:?

    等一下,他只是说了一句,想和唐酒谈谈的话吧?怎么话题落到对方那里,就直接跳到解除婚约了?

    满腔的热情戛然而止。

    阿勒西奥本该生气,再不济也该以雌虫特有的方式警告对方,让面前骄傲的雄虫知道,他绝不是唐酒想靠近就靠近,想抛弃就抛弃的雌虫,可当他的目光捕捉到雄虫垂落在腰侧,隐隐颤栗的指尖时,这种愤怒,就化作了纯粹的无奈。

    唉。

    他家小祖宗不会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吧?

    想起唐酒一贯弯弯绕绕的思考方式,阿勒西奥思来想去,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考虑到唐酒还在气头上,阿勒西奥没敢直接上手抱,便伸手抓住对方的右手,干脆道:

    “首先,解除婚约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其次,”说到这里,阿勒西奥自己也有些无奈,他看着小雄虫,放缓了语调,好脾气地道:“宝贝,你突然说要和我解除婚约,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啊?就算是犯虫,也该有个申诉的机会吧?”

    唐酒气鼓鼓:“不是你先想解除婚约吗?”

    阿勒西奥揉了揉眉心:“不是,宝贝,你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解除婚约的话了?”

    话音落下。

    两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双陷入了沉默。

    唐酒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他单方面认定阿勒西奥在为这次恶作剧生气,要好好教育他,甚至解除婚约,这才愤怒值爆表,准备抢在对方开口之前,提出分手。

    可事实上,阿勒西奥还什么都没说呢!

    唐酒:“……”他默默地偏过头,忽然不是很想看对方。

    阿勒西奥却从小玫瑰的言语表情之间,隐隐窥见了几分异样。

    他微垂着眼睫,静静地注视着兀自偏过头去的唐酒,不过一个瞬间,金色的眼瞳便显露出兽瞳的模样,明明是再明亮不过的金色,此刻却沉淀着深深的黑色,仿佛产生了某种异样的变化。

    他不过提了一句想和唐酒谈谈,对方却一反常态的恼火,不由分说地抛出一到两断的话。

    为什么?

    阿勒西奥是何等聪明的虫。

    不需要任何虫提醒,帝国元帅的心底便悄然浮起一个大胆的、此前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念头——

    他们的联系虽然说是因利益而起,但一头陷进去的,或许并不止他一个。

    当他一次次揣摩着唐酒的想法,思考着该做出怎样的应对,才能得到雄虫的好感时,或许唐酒同样也在因他的一言一行而牵动情绪,因他而愉快满足,也因他愤怒失落。

    也许对方的爱,还不像他对他的爱那么多。

    但毋庸置疑,唐酒同样是在意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阿勒西奥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笑对方的可爱,也笑自己的愚蠢,居然当真把这段感情视作你来我往的战场,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不说,还想方设法地想要对方输——可感情这种事情,哪有胜负一说?

    倘若双方都始终执着于输赢,这段感情只会沦为彻底的政治斗争,永远都不可能分出感情上的赢家。

    幸好。阿勒西奥想。

    如果他没有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在今天选择丢盔卸甲、投手而降,恐怕他也没有机会,看到小雄虫这样可爱的一面了。

    年长的军雌勾了勾嘴角,按捺住自己此刻想要微笑的冲动——没看唐酒还在生气呢,这个时候他要是笑出声,以唐酒的敏锐程度,绝对会意识到自己同样漏泄的事实,到时候,他就是乖乖投降,估计都哄不好闹别扭的小雄虫了。

    念及此,阿勒西奥也不再犹豫。

    “糖糖。”

    迎着明亮又柔和的月光,阿勒西奥又叫了一声对对方而言最为亲昵的名字,他看着唐酒固执的后脑勺,眼里含笑,语气却很认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从确定要订婚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产生任何想要和你分手的想法。”

    他强调:“从来没有。”

    这四个字成功哄好了闹别扭的小玫瑰。

    唐酒保持着用后脑勺对着军雌的姿势,手上挣扎的力道却轻了下来,隐藏在发丝后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就是愿意听他说话的意思了。

    有效!

    阿勒西奥心中一松,再接再厉:“我的确不想再和你玩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顿了顿,果不其然收到了小雄虫的怒目而视,手上挣扎的力道也随之加重,颇有一副想要彻底甩开他走虫的架势——不得不说,一旦得知了小雄虫的心意,再看对方这样灵动神气的表情,阿勒西奥只觉心口说不出的柔软,当真有一种想要对方付出一切的冲动。

    当然,他忍住了。

    气恼的小玫瑰固然别有一番风味,可这个关子再卖下去,怕是真要收不回来了。

    看够了小雄虫同样在意自己的另类表达,军雌心满意足的同时,也不再拖沓,而是一口气将自己的心声传递了出来:“我是不想和你在玩下去了,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唐酒抬眼瞪他。

    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阿勒西奥却被他这一眼看得怦然心动。

    好可爱。

    怎么雄虫还会越变越可爱的?

    阿勒西奥困惑地想,没忍住往唐酒所在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两步,趁着小雄虫拧眉认真听他解释的瞬间,偷袭一般将对方搂在怀中。

    感受着重新充实的怀抱,他满足地叹息一声,赶在唐酒恼羞成怒之前,迅速交代自己的“罪状”:“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算计你,逗弄你,以后你想要什么,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向他宣告:“你赢了。”

    这次唐酒听懂了。

    阿勒西奥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都会当他的乖乖狼狼,他说往东,阿勒西奥就会往东,他说往西,阿勒西奥就会乖乖往西,真正意义上的奉他为主,做他的仆虫。

    可是,为什么?

    小雄虫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

    阿勒西奥没忍住,抽出一只手,捏了捏唐酒的脸,失笑道:“这个嘛,我们雌虫都是这样的,其实心里早就恨不能将自己打折跳楼价亏本甚至倒贴给雄主了,表面上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到这里,还开了个玩笑:“这可是我们雌虫自己才知道的秘密,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了。”

    “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我的诚意?”

    唐酒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好像有点懂了。

    是不是就像他今天明明很想阿勒西奥留下来,抱着他一起睡觉,却不好意思说出口,装出恶声恶气的样子,让军雌走开。

    这是不是意味着,忽然之间变得很奇怪的,其实不仅仅只有他一只虫。阿勒西奥也不过是看起来不为所动,实际上,对方早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变得和他一样奇怪了?

    意识到这一点,唐酒顿时又雀跃起来。

    好耶。

    我赢啦!

    小雄虫脸上的笑容盖都盖不住,阿勒西奥便低着头,看着他笑。等唐酒笑够了,他这才理了理对方的斗篷衣领,又念了一声他的名字:“糖糖。”

    唐酒的耳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军雌对他的称呼,竟从原本生疏的“阁下”,变成了仅有他的亲虫才会低声呼唤的、最亲昵的“糖糖”。这个发现让他稍微有些不自在,语气不自觉就有些凶巴巴:

    “干嘛?”

    话音刚落,唐酒便有些懊悔。但他转念一想,阿勒西奥已经满盘皆输啦!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气呢?于是一扫心中的不安,反倒扬起了下巴,理直气壮地盯着军雌瞧。

    阿勒西奥看得好笑。

    心里却很清楚,别看唐酒眼下答应得欢快,不带丝毫犹豫,实际上,真让对方学会坦率地向他表达出自身的需求,而不是在言行举止上绕弯子,其实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原本的他对此心知肚明,也很乐意陪对方一起绕弯子。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同样嘴角带笑的雄虫,阿勒西奥终究不想对方因为与生俱来的谋略天赋,在这种不必要的地方犹豫内耗。他喜欢的雄虫,本就应该在他的庇护下,得以神采奕奕地活。

    一想到对方极有可能因为说不出口,自己一只虫生闷气,阿勒西奥便无端有些不快。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认识的唐酒,就该一辈子骄纵傲慢,理所当然,狡黠又明媚接受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全部。

    阿勒西奥低下头,用自己的下巴,磨蹭小雄虫的发丝。

    这个动作让唐酒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忍住微颤的指尖,本能地想要逃避这样过分亲呢的举动,却出于雄虫对于“安全”一词的判断,下意识就往雌虫怀里的更深处钻进。

    没毛病。

    最安全的地方,理当是自家雌君的怀抱。

    唐酒却对此接受无能。

    搞什么呢?

    他这才刚成功驯服阿勒西奥,正是应该以主虫的身份,严肃着一张脸,在对方面前立威的时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不知检点?这不是摆明了在对方跟前露怯吗?

    唐酒觉得不行。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命令对方将他放开。

    却感知到年长的军雌明显地收拢了怀抱,不仅如此,伴随着阿勒西奥开口说话,属于雌虫的呼吸声几乎贴着他额头扑面而来,唐酒甚至能够明显感觉,他的脸颊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因而听清的,沉稳又有力的心跳。

    “我知道,像你,像我们这样的高等虫族,大多都已经习惯了迂回表达,通过算计与掠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要我们像普通虫族一样,将自己的欲望诉诸于口,理直气壮地向另一只虫索求,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没有关系。”

    阿勒西奥:“在你习惯通过直白的表达向我索取之前,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猜测你的心意,你不需要对我用上任何谋略或心计,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会主动把你喜欢的所有,都送到你的面前。”

    说到这里,年长的军雌稍稍一顿,面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也知道,我毕竟比你大很多,在某些方面,我的思维不一定能够跟得上你的思维,我也会出错,弄错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个时候,能不能请你原谅我,也尽可能直接地,纠正我的错误呢?”

    唐酒怔住了。

    军雌的话却并没有到此结束。

    阿勒西奥低下头,不自觉地又蹭了蹭雄虫漂亮的金发。

    “当然,我也知道,这对你而言也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不要紧,我可以慢慢等,也很乐意做我们之间最先做到能够直接坦荡表达的那一个,比如说现在——”

    阿勒西奥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不想回去了,今天晚上,我想抱着你一起睡,可以吗?”

    不等唐酒回应。

    阿勒西奥补充:“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如果目前的你也更习惯交换的话,你也可以提出你的交换条件,什么条件都没有关系,就像我刚才说的,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又自然,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唐酒却懵懂地睁大了眼——

    这不正是他今天苦恼了一天,想要阿勒西奥照做,却始终没能想出合适的手段付出行动的“要求”吗?

    对方怎么知道他想要这个的?

    小雄虫眨巴了下眼睛,一时竟有种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的感觉。

    就像是一只预备偷吃的小狐狸。

    原本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精力,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将美味的食物收入囊中,偏偏就在他以为自己几乎只能放弃的时候,这美味的食物忽而从天而降,大堆大堆的塞了他满怀。

    始作俑者却告诉他:只要他想,只要他一句话,以后类似的食物要多少有多少。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小雄虫懵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要回话:“这可是你说的哦。”

    他强调:“是你想抱着我睡觉,不是我想的。”

    阿勒西奥差点没被又甜又可爱的小雄虫逗得笑出声。

    都说越没有什么,越喜欢强调什么,唐酒这么说,岂不是意味着,对方其实也想要他陪着一起入眠?

    这还真是……

    对方怎么就能够这么甜呢?

    看着欲盖弥彰的小雄虫,阿勒西奥真有种心都要化了的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忽然有点嫉妒维斯卡斯·弗莱明,大家都是同龄虫,怎么对方就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小雄虫?

    不仅如此,对方还作为雌父,见证了成长的每一面。

    想到这里,阿勒西奥不免又有些遗憾。

    如果他也有机会见到小时候的唐酒就好了。

    即便他能躲过精神暴动的危机,有机会与唐酒诞下可爱的雄虫幼崽,可在偏心眼的军雌看来,自家的雄虫幼崽再可爱,那也是比不过自家的雄主的,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永远都被维斯卡斯·弗莱明压了一头?

    啧。

    有点不爽。

    他心中郁闷,面上却是毫不犹豫,顺着唐酒的杆子就往上爬:“没错,是我想抱你睡觉。”

    他征询道:“可以吗?”

    唐酒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阿勒西奥。

    正如同半年前,他们一个在乌拉诺斯,一个在军雌本部,隔着视频通话遥遥相对的那一天,他理直气壮地要求补偿,阿勒西奥便也温顺又臣服地低头,不假思索地说好。

    作为高贵且稀有的高塔雄虫,他本就值得这世上一切最好的。

    然而此时此刻,当眼前曾一度与他互有胜负的军雌,真正放下了自己的身段,温顺又臣服地低下头颅,认真又虔诚地请求他,能否抱着他一起,度过这个本不算愉快的夜晚时,唐酒却反倒不自在起来。

    不是。

    阿勒西奥怎么可以这么孟浪?他他他……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把这种话直接说出口的?

    这不是犯规吗?!

    唐酒咬了咬唇角,只觉得那种不受控制的奇怪感觉,似乎又出来了。

    啊啊啊啊!

    好烦!

    都怪阿勒西奥!他怎么变得比之前还要奇怪啦QAQ

    明明率先答应了一起睡觉的承诺,小雄虫却耳根微红,像是反悔了一般,一溜烟地钻出了军雌的怀抱,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似的,就往自己的居所里跑去!

    阿勒西奥:“扑哧。”

    眼见着小雄虫干脆利落地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术”,感受着怀里犹然留有的温度,阿勒西奥反倒有种一颗心都被填满的感觉。

    这是在……害羞?

    他到底是哪里遇到的,这么可爱的大宝贝啊?

    哦,好像是大宝贝主动送上门的。

    这恐怕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吧……阿勒西奥一边莞尔,一边想。

    这么想着,军雌本虫却干脆地走向了紧闭的大门——既然已经答应了唐酒,会按照对方真实的要求行事,而对方又确确实实想和他一起睡觉,那么他当然要体贴地满足小雄虫的要求啊。

    至于因此达成的、无意中逗弄小雄虫的效果。

    咳。

    他发誓,这些都是巧合,绝对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唐酒可爱到爆,所以有意为之,绝对不是!

    这晚的最后。

    在军雌的努力劝(忽)哄(悠)下,小玫瑰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享受了一个有温度的夜晚。

    不得不说,有雌虫暖床,和一只虫睡觉的感受,的确不太一样。

    起码唐酒就是在最初的别扭过后,主动钻进了军雌的怀中,心满意足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八点。

    感觉到被子里一大热源的离开,小雄虫迷茫地睁开眼,因睡眠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懵懂地看向不远处,正对着全身镜穿戴军服,似乎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阿勒西奥。

    这个时候的唐酒,其实并没有完全清醒,也不是刻意盯着军雌在看,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失去热源的不舍,本能地因此产生了一些不开心的小情绪,这才无精打采地望着雌虫。

    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这一眼,坏了事。

    唐酒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边的阿勒西奥看着小雄虫隐含不舍(?)的目光,却是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会猜测雄虫的想法,进而主动满足对方一切需求的承诺,当即毫不犹豫地一弯腰,连被子带小雄虫一起卷了起来。

    唐酒有点懵地看着他。

    阿勒西奥却当他是在默认。

    唐酒之前为什么不盯着他,偏偏挑着他要上班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帝国元帅脑袋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答案:显然,唐酒这是舍不得他,不想他走呢。

    可这班还是得上的,不然往后怎么养得起小雄虫?

    阿勒西奥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得到了答案:问题不大,他带着唐酒一起去上班就好了啊。

    于是,半小时后。

    军雌本部,元帅办公室内。

    这一天,位于办公桌不远处的空地,奇迹般地多出了一张床,床上还卷着一只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被塞进被子里卷到这里来的毛毛虫,还被军雌不由分说地塞来了一只巨大的猫猫虫抱枕。

    唐酒:?

    唐酒是真有点懵。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想黏虫,跟着阿勒西奥一起来军部的意思。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正在工作中的一丝不苟的阿勒西奥身上时,却不知不觉走起了神。

    唔。

    说起来,认真工作的阿勒西奥,看起来好像也挺好看的……?

    那就……算了?

    小雄虫心虚地拿自己微烫的耳根,悄咪咪地蹭了蹭最喜欢的大抱枕,竭力克制住发烫的脸颊,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反正这也是阿勒西奥自己主动要求的结果,不关他的事,那他就这样答应,其实也没什么吧……?

    没错,就是这样!

    他、他只是大发慈悲,不忍心拒绝军雌的恳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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