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离

    军雌本部, 元帅办公室外。

    午休时间。

    年轻的军雌们暂停手中的工作,借着休息的时间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又来了?”

    “又来了。”

    看似无厘头的简短对话, 话音刚落下,就得到了在场军雌们的一致艳羡,有军雌一边掰着指头数, 一边出声感叹:“没记错的话,这都快小半个月了吧,这位阁下居然真的坚持下来了。”

    另一位军雌接过话茬,也是唏嘘不已。

    “是啊,我以前还是以为,雄主这种生物,对我们来说就只是一件昂贵的摆设呢。一方提供物质需求, 一方回馈信息素,防止精神暴动,平时就相敬如宾,各取所需,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他们单身了一百年的克莱因元帅, 不声不响地,就找了这么个大宝贝?

    唐酒刚来军部的那天,不少军雌还以为这位阁下只是心血来潮。

    又或者是听说林意阁下也要来,所以特意来凑个热闹?

    个别军雌甚至坚定不移地认为,克莱因和弗莱明是纯粹的政治联姻, 只是最近外头的风言风语太大, 唐酒这是为了粉饰太平,避免影响到双方的合作, 这才营造出一种和克莱因元帅感情良好的假象。

    可结果呢?

    同一天造访军部的林意阁下,都在第一天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那天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开的唐酒,自第二天起,就像是在元帅办公室里安了家,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角落里的沙发床上。

    风雨无阻也就算了,偏偏这位阁下还特别的乖。

    原谅他们用“乖”这种略带冒犯的字眼,来形容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阁下——实在是除此之外,军雌们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用词了。

    唐酒起初在元帅办公室扎根的那会儿,不少军雌们还在担心,他们英明神武的克莱因元帅会不会被年轻貌美的雄虫阁下冲昏了头脑,违背自己当初立下的、雄虫不得干涉军部的规定,然而很快,当军雌们借着送文件的理由进入元帅办公室,实则暗地里偷偷观察这一雄一雌的言行举止时,军雌们才发现,其实是他们自己想太多。

    唐酒压根就对军部的内政提不起兴趣。

    每逢帝国元帅工作的时候,这位雄虫阁下就会乖乖地窝在自己的小窝里,专心致志地打游戏。有时候打游戏上头,那是连看都不会看克莱因元帅和其他外虫一眼。

    反倒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克莱因元帅。

    好几次他们敲门进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克莱因元帅黏在年轻的阁下身边,坏心眼地骚扰雄虫打游戏,被阁下嫌弃了也不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办公。等军雌送完文件,因为有东西落在元帅办公室,准备回头再去取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已然锁上了。

    再开门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年轻雄虫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垂,略微凌乱的沙发床,和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神采奕奕地投入工作的克莱因元帅。

    军雌们:!!!

    可恶,好想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军雌们又是羡慕,又是抓心挠肝。

    不是说阁下们最不耐烦陪雌虫工作了吗?

    怎么会有虫上个班都不忘把自家雄主带在身边的啊?偏偏这位阁下还答应了,一待就是十几天不说,对于军雌在办公室乱来这种过分的要求,居然也不拒绝,由着军雌胡来。

    这合理吗?

    军雌们无法理解,个别军雌则宁肯自欺欺虫地相信是他们的眼睛或者大脑出了问题——否则怎么解释他们这些天看到的一切?

    总不能是帝国有新拍的电视剧电影,特意来军部取景拍摄吧?

    可他们也没听说过最近有什么科幻片要上映啊。

    “这才哪到哪。”

    见他们聊得起劲,很快又有军雌加入了话题,摇头道:“你们是没看到,唐酒阁下是怎么陪元帅吃饭的,那个场景,啧啧,早知道那天去第二食堂会被这样虐狗,我就改道去第一食堂了。”

    “你说吃饭啊,这个我也有印象。”

    另一个军雌也跟着啧啧称奇:“说真的,要说这几年来,我也不是没有见过真的感情好的夫夫,可感情好到像唐酒阁下和克莱因元帅这个份上,每天吃饭都要互相给对方喂食的,我还真没见过。”

    高等雄虫大多矜贵且高冷,轻易不会在虫前放下架子,更不用说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家的雌君喂食了。

    当然,这是军雌们一厢情愿的视角。

    作为雄虫,即便身在军部,唐酒的一日三餐同样由专虫负责,只是食堂的桌椅相对其他的单独空间更有吃饭的感觉,这才有阁下每天陪克莱因元帅去二食堂用餐的传闻。

    至于喂食,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阿勒西奥倒是会偶尔给小雄虫投食,唐酒则是因为生了一副猫猫胃,本身胃容量不大,偏偏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一餐里同时品尝到各种各样的美食,且每一样都只吃一口,如此一来,可不是每一餐都有大量珍稀食物被浪费吗?

    现在好了。

    有阿勒西奥在,再碰到喜欢的食物,唐酒大可啊呜一口,就把剩下的食物塞到军雌口中,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去享受下一道美食,既喂饱了阿勒西奥,也满足了自己,可谓是一石二鸟。

    虫生一大乐趣得到满足,唐酒对于白天在军部陪伴阿勒西奥工作这件事,也就更积极了。

    军雌们当然不会知道,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阁下,居然是为了满足自身吃饭的偏好,才无怨无悔地留在军部。

    即使知道,军雌们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们所羡慕的,也并不是矜持高冷的阁下陪伴雌虫吃饭这件事,而是唐酒在与元帅相处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然又寻常的感觉,似乎对他们而言值得大书特书的细节,对两位当事虫而言,不过是他们生活中稀疏平常的一面。

    和林意在军部时所表现出来的,对雌虫的平等温柔不同。

    军雌们眼中的唐酒,更像是一位阁下在喜欢上某一位雌虫后,自然而然展现出来的,最美好的样子。

    是日复一日的陪伴,是工作的间隙,不拘身份场合随意的打闹,是每一个四目相对的瞬间,故作冷静淡然,实则眼底已经不知不觉泄露出来的,纯粹又愉快的笑。

    温柔与善意可以伪装。

    可真正的怦然心动,却是很难伪装出来的。

    “道理我都懂。”

    从一开始就站在虫群的最边缘,却莫名被自己的同事围得团团转的,军雌本部大名鼎鼎“孤雌主义者”,丹尼尔,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问题是,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盯着我看干什么?”

    没错。

    丹尼尔是位独身主义者。

    在军雌之中,也不是所有的雌虫都会对雄虫怀有憧憬,倒不是因为厌雄症或者有被雄虫虐待的经历之类的,纯粹是因为这些军雌的初始基因等级不高,对雄虫的依赖性不强,相比努力升职加薪攒钱争取和雄虫约会的资格,拥有大雌虫主义的他们更倾向于为军部事业奋斗终生。

    既然对雄虫信息素的需求并不高,那为什么还要结婚?

    本来军部每年能够分配到的约会名额就少,花大额金钱申请约会也不一定能够申请得上,有这个时间,好好搞事业不香吗?

    是以。

    当军雌们为申请约会散尽家财的时候,他们在搞事业。

    当军雌们变着法儿讨雄虫高兴的时候,他们在搞事业。

    当军雌们和雄虫阁下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时候,他们还在搞事业。

    又因为阿勒西奥作为军部元帅,同样在不乏雄虫有意的情况下,选择了单身,不少信奉独身主义的军雌们都选择了将帝国元帅作为他们的偶像:看看,就连他们的老大都选择了搞事业,可见雄虫什么的都是虚的,搞事业才是王道啊!

    谁能想到,到头来,居然也是他们的偶像,率先背叛了他们的孤雌主义联盟?

    至此,军雌们为什么要专挑他所在的地方,秀克莱因元帅与他家雄主的恩爱,其中的理由俨然已经一目了然。

    还能为什么?

    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嘲讽他挤兑他呗。

    对此,丹尼尔:呵。

    无聊的、精虫上脑的军雌。

    他这么想着,脸上同样毫不避违地流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对此,军雌们不以为恼,反倒一个个走上前来,风轻云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兄弟,别误会。”

    军雌们的语气太过亲和,丹尼尔一时不明所以,只能是挑了挑眉,投过去一个“你们是不是有病”的困惑眼神。

    军雌们也不生气。

    他们轻咳一声,淡然道:“虽然我已经通过了圣地阁下的约会申请,但我个虫是绝对支持你们独身主义者联盟的核心理念的,希望丹尼尔你和你的伙伴们都能坚持你们的原则,不会因为元帅的‘叛变’产生动摇。”

    说到这里,说话的军雌还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鼓励道:“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不等丹尼尔回答。

    另一位军雌也紧跟着感叹:“没错,虽然我已经和一位C级的雄虫阁下进入了交往阶段,很快就会谈婚论嫁,但你要相信,我永远都是站在独身主义者联盟这边的!”

    率先带领同事们过来聚众“霸凌”的那位军雌就更直接了。

    只见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反问道:“咦,你们怎么知道我下个月就会成为一位B级阁下的雌君了?”

    丹尼尔:?

    他怀疑这帮狗东西在秀恩爱,而且他有证据。

    这天是真聊不下去了。

    我以为你们是在八卦顶头上司和他的雄主,敢情都是拐着玩儿炫耀自己即将有雄主呢?

    下班后,独身主义联盟内部聚会。

    不同于以往雌虫们刚一入内,就迫不及待地和同僚盟友讨论起如何更好更快地在战场立下功勋,达成升职加薪走上虫生巅峰的热闹。

    这一天,在场孤雌主义者们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众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瞬间就从彼此的表情之中,看到了相似的灰暗。

    “你也被秀了?”

    “你也?”

    只一句话,便足以让雌虫们领会到他们近些天来的共同遭遇。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本能地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有雌虫拧起眉头,恶狠狠地开口:

    “真是搞不懂他们那些雌虫,雄虫到底有什么好的?”

    此话一出,瞬间就得到了在场所有雌虫的共鸣。

    “就是就是,要我说,有时间苦恼怎么讨雄虫欢心,还不如好好提高一下自己的实战和技战术水平,早日升上中将上将呢!咱们做军雌的,趁着年轻多冲一下军衔它不香吗?”

    雌虫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没错!

    即便克莱因元帅率先叛变,全军部的高等军雌都找到了自己的雄主,他们也是绝不会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产生动摇的!

    聚会的最后。

    雌虫们惺惺相惜,当场慷慨激昂地彼此宣誓:“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动摇谁是狗!”

    丹尼尔同样也是其中之一。

    聚会结束,雌虫们各回各家,各奔各岗,这边的丹尼尔却是刚登上自己的飞行器,就神色一变,表情变得格外彬彬有礼不说,还第一时间果断毅然决然地拨通了一个通讯:

    “喂,约克准将吗?是这样的,我想向您咨询一下,本部本月向圣地申请约会的名额还有剩余吗?我想申请一下本部这个月的约会名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什么?

    你问“谁先动摇谁是狗”?

    拜托,傻虫都知道雄虫的数量远远低于雌虫,在场的雌虫们都是距离高等军官仅在临门一脚的年轻新秀,各自的经济实力与未来潜力都相差无几,一旦申请约会,就是妥妥的竞争对手。

    谁会向竞争对手说实话,鼓励他们与自己竞争啊?

    当然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能骗多少老实虫就骗多少老实虫啊!

    再说了。

    他身为军雌,紧紧跟随着自家元帅的脚步,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怎么能因此说他厚颜无耻、动摇变节呢?

    他只是如往常一样,积极响应克莱因元帅的每一个决定罢了。

    绝不是因为自家顶头上司和他的乖甜雄主太过甜蜜,以至于他这个万年单身主义者都酸得不行,这才产生了类似的想要尝试寻找情投意合的雄虫阁下,与之共度一生的想法。

    绝对不是!

    此时的丹尼尔并不知道,幸运地通过了约会申请的他,将会在下周的约会日,与今天一道宣誓的独身盟友们撞个正着,由此在军部引发了新一轮的鸡飞狗跳,让他们这些天议论的中心虫物,唐酒,反过来吃上了他们的瓜。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这边有军雌对圣地阁下热情高涨。

    那一边的圣地雄虫们,也因为听说了唐酒在军雌本部流连忘返,一连大半个月白天都住在军部,与帝国元帅感情甚笃,连带着对他们以往并不感兴趣的军雌们产生了些许好奇。

    部分对温柔体贴的议院系雌虫腻歪的雄虫们干脆趁约会日的机会,试探着选择了他们看得还算顺眼的军雌。

    除了极少数雄虫依旧对军雌颇有微词,更多的雄虫则是在约会日的相处中,感觉到了军雌的有趣:他们或许并不似议院虫那样体贴完美,无微不至,可看着一位强大的雌虫为了讨自己的欢心,做出种种真诚又笨拙的行为,其实也不赖。

    这样一去一来,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军雌与圣地雄虫的结合率,竟再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上涨趋势。

    作为军部之主,阿勒西奥当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眼看着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还比不上唐酒在军部陪他工作几天来得有效,阿勒西奥无奈好笑之余,也是忍不住心生感叹:都说他在与弗莱明的谈判中让利太多,可实际上,他从唐酒这里得到的,又何其之多?

    没办法。阿勒西奥想。

    看来他也只能再接再厉,争取为自家大宝贝搜罗更多的资源与财富,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赔”给对方,作为回礼了。

    帝国元帅是开心了。

    同样得知了这些天以来,军雌们议论的具体内容的唐酒,可就不怎么高兴了。

    唐酒是在某一天摆弄阿勒西奥的光脑环时,意外登上军雌们的内部论坛的。

    刚点开论坛那会儿,唐酒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兴致勃勃地吃着瓜,直到他吃着吃着,忽然吃到了自己的头上——从他造访军部的第一天起,军雌们就在论坛里盖起了高楼,热烈地讨论着关于他的种种。

    说他比林意好看一百倍。

    ——不错,看来这帮军雌的眼光还是很正常的,想来像塔里克这种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的,才是例外中的例外。

    说羡慕阿勒西奥能够拥有他这样的大宝贝。

    ——实不相瞒,他也挺羡慕阿勒西奥能碰到他这么完美的雄虫的。

    到这里为止,高楼里的评论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直到他被阿勒西奥卷成毛毛虫,打包带到军部的那个早上,论坛里的风向才转向了某个奇怪的方向,比如:

    ——阁下又在跟元帅撒娇了,他好爱他!

    ——震惊,阁下居然还会反过来给元帅喂食!好甜好甜好甜!这么可爱的雄虫是真实存在的吗?阁下也太宠元帅了吧!

    ——你们没发现阁下在元帅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乖吗?他真的好乖好贴心,元帅工作的时候他就自己玩自己的,元帅疲惫的时候他还会凑过去跟元帅贴贴,帮元帅恢复精力……该说不说,阁下真的好爱元帅哦。

    唐酒的内心缓缓敲出一个:?

    不是。

    这帮虫子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他承认,他确实很爱对阿勒西奥撒娇,但那明明是为了拿捏阿勒西奥啊!

    还有这个喂食,讲道理,他什么时候给军雌投食过了?明明每次吃饭都是阿勒西奥在伺候他好不好?他最多也就是喜欢把自己讨厌的菜往阿勒西奥的盘子里塞而已!

    至于最后那个凑过去贴贴就更离谱了。

    他不过是在打游戏中场休息的间隙,随便抬头看了阿勒西奥一眼,结果军雌偏要自作多情、胡乱解读,不由分说就将他从沙发床上捞了过来,把他拘在办公桌和军雌之间各种贴贴。

    就连他每天来军部,也是军雌单方面“挟持”的结果。

    怎么就变成他超爱阿勒西奥了?

    这帮军雌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大脑有问题啊?

    唐酒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又或者,这一切其实都是阿勒西奥一手导演的结果?

    唐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原来是这样。

    居然是这样。

    唐酒恍然大悟:亏他还以为阿勒西奥是真心认输,现在看来,只怕对方认输是假,借着花言巧语,让所有外虫都以为自己对他情根深种才是真。唐酒倒是知道阿勒西奥已经是只臣服于他的虫了。

    可是他知道又有什么用?

    现在,恐怕全帝国的虫都知道,唐酒是自家雌君的黏虫精了。

    可恶。

    诡计多端的阿勒西奥!

    元帅办公室内,分析出“真相”的小雄虫骤然起立。

    不行。

    他不能再按照阿勒西奥的步调走下去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主动权重新拿回到自己手上才行。

    考虑到他这些天和军雌待在一起的时候,脑子一直有些晕乎乎的,唐酒想了想,最终还会做出了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和军雌保持距离的决定。

    “你想回家?”

    好端端的,忽然就从自家小雄虫口中得知对方要回弗莱明家的消息,阿勒西奥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他并非是会单纯沉溺于个虫情绪里的虫,短暂的不舍过后,年长的军雌便迅速冷静下来,结合他们的相处情况,和外界的风言风语,窥见了让唐酒产生逃脱念头的真正原因。

    是害羞?

    亦或者不服气?

    想到军雌们暗中讨论着的,唐酒有多爱他云云之类的话题,阿勒西奥又是高兴,又是无奈。

    被外虫这样评价,阿勒西奥私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可让唐酒因此郁闷害羞,乃至于产生了想要从他身边短暂脱离的念头,这可就不是阿勒西奥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不舍归不舍,阿勒西奥心中也明白,在经过这些天的腻歪后,适当拉开距离一段时间,反而是好事。

    不仅是唐酒需要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绪,阿勒西奥同样需要一些个虫时间,来处理工作和感情上的事情。

    放在以往,阿勒西奥多半已经“通情达理”地答应了唐酒的要求。

    但这一次,在他下意识开口应允之前,阿勒西奥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那天对唐酒的承诺,和小雄虫在宣布完想要回家的决定后,刻意避开他视线的同时,又偷偷拿眼角余光瞥他的样子。

    阿勒西奥了然。

    注意到这个细节,军雌心头原本的不舍,也被淡淡的愉快所替代。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对如今的他和唐酒而言,每一次的分离,恰恰是为了在下一次再会的时候,能够靠得更近,他应该高兴才对。

    正如同这一次,唐酒之所以会想要逃离,何尝没有被军雌们戳破心事,恼羞成怒的成分?

    念及此,阿勒西奥心下大定。

    “真的要回家啊?”

    军雌说这话时声音懒散随意,他伸出手,替雄虫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捋至耳后,语气认真又无奈,却是正儿八经地摆出了一副想要与雄虫一同商量的姿态:“可我要是想你的话,该怎么办呢?”

    唐酒:!

    等一下。

    阿勒西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他心口微甜,紧随而来的,则是说不出的警惕。

    出现了!

    阿勒西奥最近新学会的精神攻击!

    这些天来,他就是因为类似这样的话,才被阿勒西奥哄得整只虫晕乎乎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雌虫哄骗着做出了理智状态下的他如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不行!

    他不能再上阿勒西奥的当了!

    眼看着小雄虫的表情从懵懂到警惕,阿勒西奥暗道不好,知道自己往后再想哄逗唐酒,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果不其然。

    唐酒:“不是还有视频通讯吗?”

    知道小雄虫去意已决,阿勒西奥也不勉强。

    只是当他将唐酒送到弗莱明府邸门口,临近告别的时候,年长的军雌忽然开口:“不给我一个临别吻吗?”

    唐酒:?

    等等。

    这里怎么就应该有临别吻了?

    小雄虫不明所以。

    阿勒西奥却反过来,投来一个奇怪的表情,用一种“唐酒式的理直气壮”,顺理成章地发起反问:“都要分居两地了,我要一个临别吻,这很过分吗?”

    唐酒:对哦。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确实谈不上过分。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

    小雄虫蹙了蹙眉头,神情纠结地看着对面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临别之吻”的阿勒西奥。

    总觉得好像有点奇怪。

    明明阿勒西奥都已经向他投降了,对方甘拜下风,也表示愿意乖乖听他的话了。按理来说,他们之间的日常相处,应该是以他微主导,由他趾高气扬地各种差使阿勒西奥这个奴隶才对啊?

    为什么现在的他,反而有一种其实是他输给了对方的感觉?

    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第32章 月夜

    小雄虫磨磨蹭蹭, 神情犹豫。

    阿勒西奥也不催他,只是低垂着眼眸,声音很轻地又问了一句。

    “不可以吗?”

    阿勒西奥当然也是很有魅力的。

    这种魅力在大多时候甚至与他的长相无关——并不说阿勒西奥长得就不好看了, 而是相比军雌的容貌,更多虫在看见这位军部之主的第一瞬间,首先注意到的, 往往是他作为上位者看似散漫随性的气质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压与气势。

    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军雌,此刻却像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雌虫,亲昵地、征询首肯一样地问他,可不可以给他一个临别之吻。

    唐酒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晕了。

    尤其对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他,眼中是冷静却并不掩饰的灼热与渴望。

    小雄虫开始动摇。

    都说养宠物就得管宠物的饲料, 如今他都自认是军雌的“主虫”了,想要对方温顺听话地为他做事,却又不给对方一点甜头的话,似乎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就……亲一下?

    他迟疑一下, 踮起脚,像某种小动物一样, 小心又试探性地去贴阿勒西奥的嘴角,确定发现对方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这才放心大胆地搭着军雌的手关节,与他唇齿相依。

    是一个短暂的、全然由唐酒主导的亲吻。

    这让他新奇地舔了舔唇角,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 回忆另一只虫的唇瓣上的味道。

    ……有点奇怪。

    但是不讨厌, 甚至有点想再来一次。

    难道这就是阿勒西奥每次主动亲他的感受吗?唐酒想,不可避免地因此有些走神, 可也就是他走神的这么一个瞬间,年长的军雌望着他,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等,这种反应……

    不等唐酒退开,擅自认定小雄虫还想继续的军雌便托着他的下巴,又轻柔地吻了下来。或许是考虑到了唐酒的喜好,这个亲吻并不似阿勒西奥以往的凶狠,反倒像是在模仿数秒钟前的唐酒。

    吸吮、轻啜,带着隐秘又小心的试探。

    唐酒被他这种抄袭自己的亲法吻得面颊烧烫,老实了不到两秒钟,就忍不住扯军雌的手臂,想要从对方的桎梏中脱离出来。

    雄虫挣扎的力道不似作假,阿勒西奥当然不会违背对方的意愿,最后恋恋不舍地贴了贴小玫瑰的花瓣,才放开手:“小没良心的。去吧,有时间别忘了和我通讯。”

    唐酒才不搭理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疑心自己是被军雌亲肿了,否则为什么他都挣脱开了,这里还在隐隐发烫呢?

    最重要的是,直觉告诉唐酒,他似乎又一次在与阿勒西奥的交锋中失败了。

    这让他变得有些沮丧,更加坚定了要在近几天里和阿勒西奥保持距离的想法,是以,对于军雌的叮嘱,小雄虫随便听了个耳朵,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溜烟地回自家的领地里去了。

    回到家中的唐酒堪称如鱼得水。

    没有阿勒西奥黏黏糊糊地打搅,唐酒终于捡起了半个月都没能好好上分的星网游戏,游戏玩累了,就去后厨看厨虫们准备午餐,不时对着厨虫们的手艺指点江山。

    这样快快乐乐、没心没肺地玩了一上午,重获潇洒与自由的唐酒终于得出结论:他还是他自己,既不变态,也没有因为某只虫变得奇奇怪怪,还是那个全帝国最最漂亮可爱的雄虫。

    果然还是阿勒西奥对他下了咒。

    唐酒松口气。

    只觉得天晴了雨停了,混世小魔王唐酒他又行了。

    殊不知,另一边同样在观察他的亲虫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无论是作为曾经的死对头,还是如今的盟友,弗莱明家上上下下都不会对发生自军部传出来的消息无动于衷——考虑到这半个月以来,全军部都在夸克莱因元帅与其雄主的感情有多好,弗莱明虫就更坐不住了。

    说好的政治联姻呢?

    怎么突然就拐到情感频道上来了?

    不可否认,即便正视两虫的年龄差,阿勒西奥·克莱因依旧是全帝国最适合唐酒的雌虫:比阿勒西奥的年轻的,不如他有钱有势;同样位高权重的,也不比阿勒西奥情商高、更懂唐酒的心思。

    可唐酒实在是太年轻了。

    唐礼不是不相信自己的雄子,只是两虫的阅历在那里,阿勒西奥比唐酒多活了一百年,多的是手段和心眼子,唐酒再聪明,真正与高等雌虫对弈的经历却少得可怜。倘若唐酒一直不动心也算了,哪天真要把感情搭进去了,唐礼是真担心自家小雄子被吞得渣都不剩。

    只不过——

    看着楼下自得其乐,对军雌只字不提的唐酒,唐礼失笑。

    看来是他想多了。

    虽说这个想法对帝国元帅不太友好,但比起眼看着唐酒喜欢上某只心机深沉的雌虫,作为雄父,唐礼私心更希望自己的雄子能够一直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过下去的。

    晚餐时间。

    弗莱明家的餐桌向来安静,浪了一整个白天的唐酒也跟着安分下来,无精打采地扒拉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刚准备习惯性地将自己不喜欢的菜划给给坐在身旁的虫子,叉子举到半空中,唐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已经回到了弗莱明家,身边坐着的,也不再是会和他分享食物的阿勒西奥了。

    唐酒抿了抿唇,默默地把叉子收了回来。

    雄父适时地出声提醒:“宝贝,你已经成年了,随时都有可能迎来二次觉醒,这个阶段挑食可不好哦。”

    好叭。

    唐酒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继续与自己餐盘里吃腻的食物殊死搏斗。

    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阿勒西奥。

    和雄父唐礼一样,阿勒西奥也不允许他挑食,但阿勒西奥从来都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不准”,告诫说这样对他的身体不好云云,而是一声不吭地找来更多能够满足雄虫营养摄取的食物,和能够将它们处理得恰如其分的厨虫。

    这样的对比毫无道理,唐酒也没有任何抱怨雄父的意思。

    年轻的雄虫仅仅只是从这样一个再微小不过的细节中,敏锐地察觉到了雌君与亲虫的区别——

    他们都希望他能健康、平稳地度过二次觉醒。

    阿勒西奥在意的却不仅是健康本身,还有整个觉醒前后区间里,唐酒私虫的喜好和感受。

    他希望他健康,也希望他舒适和快乐。

    想着想着,唐酒就有些走神。

    唐礼看在眼里,心头微沉。

    饭后。

    唐酒陪伴着许久不见的雄父和雌父,在花园里一边散步消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许是心中有鬼,唐酒没敢提及军雌,只捡了几件他在军部听来的八卦趣事说来听。

    小路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唐礼侧头,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雄子,冷不丁道:“我和你雌父商量着,准备把你和克莱因的订婚典礼安排在明年六月,你觉得怎么样?”

    唐酒脱口而出:“这也太晚了吧!”

    ……?

    话音落下,一圈虫齐刷刷地看过来。

    唐酒自知失态,唯恐自家雌父雄父看出不对,连忙找补道:“咳,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和克莱因之间的合作现在已经很深入了,在订婚时间上拖沓,很容易让对方认为我们没有诚意,也不方便我们收拢维新派的的势力……”

    越说,声音越小。

    此情此景,唐礼与维斯卡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夫俩对视一眼,心下五味陈杂,面上则是若无其事地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再看看吧。”

    这边夫夫俩心情复杂,那边的唐酒还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呢。

    他随便陪伴雌父雄父转了两圈,就迫不及待地洗漱、上床、打游戏。一直到晚上九点,唐酒玩够了游戏,放下光脑环,独自对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小雄虫才隐隐感觉到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

    他似有所觉,却不愿意细想。

    仅有一虫的床又大又空荡,唐酒缩进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一只毛毛虫,一连滚了好几下,也没碰到记忆里带着温度的“障碍物”,于是又把自己瘫成饼状,闷闷不乐地躺倒在床上。

    要打通讯吗?

    小雄虫戳了戳枕头边上的光脑环,心生犹豫。

    分别之前,他是答应过阿勒西奥,即使回到弗莱明家,也会通过视频通讯的方式和对方保持联络不假,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阿勒西奥让他打视频,他就乖乖打视频,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就不能是阿勒西奥主动打过来吗?

    转念又想。

    就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他还以一己之力,阻拦了雌父与雄父将订婚日期安排在明年六月的决定,这么大的功劳,他为此专程打个视频通讯过去邀功,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唐酒自己都没忍住点了点头,认为自己说得十分有道理。

    他拿起通讯,正准备拨通视频通话,下一秒,对面便发来了语音通讯的邀请。

    是阿勒西奥。

    这个发现让雄虫略有些低落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待那声熟悉的、低沉好听的“糖糖”从通讯的另一端传过来时,唐酒清晰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阿勒西奥:“糖糖?”

    唐酒本能地想回应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嗯”了一声。

    阿勒西奥:“在家里玩得开心吗?”

    唐酒:“嗯。”

    阿勒西奥:“晚上有没有乖乖吃饭?”

    唐酒:“嗯。”

    阿勒西奥:“有没有想我?”

    唐酒:“嗯。”话音落下,才意识到不对,但这会儿急刹车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垮起一张小猫批脸,气呼呼地喊对方的名字:“阿-勒-西-奥!”

    “开个玩笑。”

    明明只是语音通讯,唐酒却仿佛从这四个字里看见了军雌说话时眼底含笑的模样。对面的阿勒西奥顿了一下,才以一种极为自然的口吻,改口道:“糖糖没有想我,是我想糖糖了。”

    唐酒不说话了。

    平时撒娇卖萌样样精通的雄虫,在面对这样直白的思念时,反倒红了耳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只好默默地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脚整只虫都埋进被子中。

    阿勒西奥也不介意。

    小雄虫不愿意说话,阿勒西奥就单方面讲故事。

    说新闻,谈时事,也聊一些军部的新鲜事——像是一食堂的厨虫最近热衷研究黑暗料理,约定一起单身的军雌在约会日彼此撞了正着,副官弗洛里的居所再次由卧房变成了书房啦。

    两虫一只说,一只听。

    明明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甚至有部分新闻唐酒自己都在星网上看过,可经阿勒西奥的声音讲出来,唐酒就是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被军雌一两句辛辣的点评与嘲讽,逗得笑出了声。

    笑完了,再看眼前空荡荡的房间,唐酒就有些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从阿勒西奥的身边逃开呢?

    如果他没有回弗莱明家,而是回他和阿勒西奥两只虫的家,他就不用为了保证营养摄入、吃下自己讨厌的食物,晚上也可以窝在雌虫的怀里,面对面听对方讲故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连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也因为隔着网络而部分失真。

    唐酒忽然觉得,他好像彻底被阿勒西奥惯坏了。

    就好比现在。

    做出暂时和阿勒西奥保持距离的决定,毅然决然地从军部脱离回弗莱明家的虫是他,眼下想见到阿勒西奥本虫,想被阿勒西奥抱在怀里、听他哄他睡觉的虫,也是他。

    他甚至忍不住无理取闹地想:

    阿勒西奥不是承诺他说,从今往后,即使他不主动要求,军雌也会自行揣测他的心愿,自发地、尽其所能地满足他一切心愿吗?如果阿勒西奥真的有用心地去了解他、揣测他,为什么不赶紧过来抱抱他?

    那么聪明的阿勒西奥,难道还会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阿勒西奥其实是在装傻,故意坏心眼地想要看他为他丢虫?

    小玫瑰耷拉着脑袋,越想越枯萎,越想越低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通讯另一端的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唐酒:?

    这是话都懒得跟他说了是吧?

    小雄虫气得掀开被窝,坐起了身体,正准备发脾气呢,就听见通讯里再一次传来阿勒西奥含笑的声音,不急不缓,彬彬有礼,认真地征询他的主意:“糖糖,我可以进来吗?”

    ……?

    什么进来?

    唐酒怔住了,伴随着大脑里浮现出的某种可能,这一次,年轻的雄虫只觉得自己整只虫,似乎都变得轻飘飘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卧室中唯一的那扇落地窗,已然被他“唰啦”一声拉开。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年轻的雄虫彻底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高塔雄虫,彼时的唐酒,也会偶尔回想起这个寂静的夜晚。

    这是一个月色极好的午夜。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独有的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月光似乎无孔不入,它们透过落地窗毫无规律地散落一地,既映入了唐酒懵懂的眼底,也落在了随性地倚靠着栏杆,笑着与他遥遥对望的阿勒西奥身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唐酒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要不他怎么会看到传说中以沉稳冷静闻名的帝国元帅,有朝一日,居然会像是年轻稚嫩的雌虫一般,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只为悄无声息地避开院中的一切防守,来敲他的窗?

    可眼前的一切,偏偏就是这样发生了。

    隔着透明的落地窗。

    唐酒看见了枝头上皎洁的明月,夜间盛放的花,还有那双他无数次对视过,比他最喜欢最珍惜的宝石还要好看一百倍、一千倍的,此刻却独独只倒映出他一虫身影的、含笑的眼睛。

    只有他。

    全是他。

    向来骄纵霸道、无法无天的小雄虫罕见地失了声,唯恐发出一点动静,都会让眼前的幻象消失。

    阿勒西奥曲起手指,敲了敲落地窗,促狭道:“很高兴能得到你这么长久的注视——但是宝贝,你如果再不过来给我开窗的话,等会警卫过来,你可能就得亲自去弗莱明家的地牢把我领出来了。”

    唐酒:!

    是真的阿勒西奥!

    他连忙戳动开关。

    落地窗应声而开。

    年长的军雌裹挟着星光与月色,迎面向他走来。

    阿勒西奥略微低下头。

    唐酒抬着头,表情迷茫又懵懂,像是一只心里刚惦记着要搜寻过冬的粮食,就不知被谁塞了满满一树洞松果的小松鼠。

    这也太可爱了。阿勒西奥想。

    他是真喜欢唐酒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或许正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地明白,小玫瑰看似漂亮可爱的外表下,实则是个野心勃勃的小坏蛋,阿勒西奥才格外喜欢在唐酒企图算计什么来达成目的时,直接将唐酒想要的东西送到对方手里不说,还坏心眼地塞个满怀。

    这就让唐酒很懵了。

    怎么每次他才只是对小蛋糕起了想要的念头,还没付出实际行动,阿勒西奥就直接把所有口味的小蛋糕一骨碌地往他跟前堆啊。

    有点懵。

    但是又很满足。

    阿勒西奥也太懂他了吧?

    唐酒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阿勒西奥,不说话。

    阿勒西奥秒懂。

    他解下披风,准备过去抱抱自家的小雄虫,走到一半,想起自己在外面耽搁太久,外套上积累了太多凉意,干脆将外面的衣服一并脱下,抱起唐酒直接回到了床榻上不说,顺手把虫塞进自己怀里,一起盖上被子,沉稳道:“好了,睡吧。”

    其实只是想要个抱抱的唐酒:懵逼.jpg

    只不过……

    感受着雌虫近在咫尺的呼吸,肌肤相贴的部分隐隐感知到的流畅线条的腹肌,小雄虫默默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悄悄地红了脸。

    就这样一步到位……也不是不行?

    好开心。

    好想在被子里打滚。

    唐酒抬起眼眸,偷偷地看了一眼闭上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军雌,高兴地从雌虫怀里滚出去,一会儿骨碌碌地滚进来。滚出去、滚进来……直到他第三次滚进军雌的怀里,阿勒西奥这才睁开眼,一手按住不安分的猫猫虫,一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小雄虫的脊背。

    “睡不着?”

    唐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阿勒西奥失笑:“到底是睡得着还是睡不着?”

    唐酒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阿勒西奥无奈:“怎么又来这套?你不说清楚的话,我也很难每次都猜中你想要什么啊。”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征询道:“睡不着的话,要不我继续通讯里的话题,跟你讲讲今天发生的事?”

    这个唐酒没意见。

    小雄虫乖巧地点点头,随即自发在雌虫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偎好,这才偏过头,听阿勒西奥讲故事。

    还是一样的故事。

    还是一样的语调。

    半小时前让唐酒听得乐不可支的趣事,此刻却再也无法夺走他半点关注。

    阿勒西奥的语调温和又耐心。

    唐酒的目光却是每每都无法抑制地,落在阿勒西奥说话时、微微颤动的喉结上。

    看着看着,唐酒又有些走神。

    他忍不住想:阿勒西奥真是他见过最好的雌虫了。

    对方会陪他打游戏,讲好玩的八卦,在他不高兴的时候逗他开心,陪他度过每一个空荡荡的夜晚,甚至远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每次他冒出什么奇怪的小念头,不等他自己行动,阿勒西奥就会把他想要的一切都送到他的手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又这么好的雌虫呢?

    厉害到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逃避心理,却不动声色;好到明明看出了他的逃避,也不生气,不仅给他个虫空间,还在他偷偷想念对方的时候,冷不丁出现在卧室外的窗台上,只等他打开窗,便给他一个披星戴月的拥抱。

    阿勒西奥也太好了。

    于是唐酒又想,这么好的阿勒西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他的雌君呢?

    想和阿勒西奥结婚。

    想搬进元帅府,每天和阿勒西奥一起工作,一起午餐,一起睡觉。

    想跟阿勒西奥回家。

    第33章 他特别好

    这就是爱吗?

    唐酒不知道。

    在高等虫族的教育理念中, “爱”并不是一个会被经常提到的字眼,即便偶然出现,其往往搭配的也是“家族对族虫的爱”, 而非单独的雌虫与雄虫之间。仿佛“爱”之于高等虫族,是什么多余、软弱又可耻的东西。

    曾经的唐酒也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 唐酒依旧不认为所谓的“爱”,是什么独特又珍贵的好东西。

    在唐酒看来,从始至终,独特的都是阿勒西奥这只虫,而非“爱”本身。

    因为高等虫族的出身,唐酒依旧会为提及“爱”而感到本能的羞耻;但因为对方是阿勒西奥,骄纵烂漫的小玫瑰也想试着舒展花瓣, 向心上虫表达自己的心意。

    于是唐酒说:“阿勒西奥。”

    雄虫的声音低而缓,比起日常的呼唤,亦或者要求军雌去做某件事时的理直气壮,唐酒的语气轻快又自然, 就好像突然心血来潮,想念一念军雌的名字, 于是他就念了。

    阿勒西奥不明所以:“嗯?”

    唐酒只好又喊了一声:“阿勒西奥。”

    这下阿勒西奥就不太能确定了,他偏过头,看向身侧同样略微仰着头,用亮着小星星的眼睛看他的小雄虫。不等阿勒西奥做出回应,唐酒就眨巴了一下眼睛, 愉快地喊他:

    “阿勒西奥。”

    这回阿勒西奥听懂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失笑。

    该说不愧是唐酒吗?

    阿勒西奥有些高兴,也有点遗憾, 却唯独没有沮丧。

    他就像是一位野心勃勃,却也兼具无限耐心的猎手,时至今日,输赢对他而言早已无关紧要,他的目标也不再是逮捕猎物,而是小心地引领猎物从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出来。

    洞穴内固然安全,外面的世界却也同样有趣多彩。

    他希望唐酒可以看看。

    一天不行就两天、三天、一周,或者一个月……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用来相知相守,在此之前,阿勒西奥同样有足够的耐心,等小雄虫自己心甘情愿地说出口。

    “我知道。”

    阿勒西奥说,又凑过来亲亲他的唇角:“我也喜欢你。”

    于是唐酒又高兴起来。

    好耶。

    ——阿勒西奥知道我喜欢他。

    这本是他这些天来想要逃避军雌的根本原因所在,然而此时此刻,当这条潜藏在内心深处,他视不而见的小鱼儿,真正被阿勒西奥沉稳地捞出来时候,慌乱却反过来变成了安定,始终困扰他的烦躁,也摇身化作了星河玫瑰一般的甜意。

    想要被爱,也想要对方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爱。

    唐酒什么都没有说。

    可偏偏阿勒西奥就是做到了。

    唐酒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他此刻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被一团蓬松又柔软的棉花包围了,他不用猜测阿勒西奥的心意,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心意被忽视或误解,浑身像是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宁静又安心。

    小雄虫一开心,就有点想撒娇。

    这回的撒娇,与谈判时的拿捏、军部虫前的秀恩爱又不一样。

    他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阿勒西奥的肩膀,问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这是一句陈述句。

    唐酒知道,即便他不提出这个要求,今晚的阿勒西奥多半也会冒着被自家雌父雄父发现的风险,温柔地陪在他身旁。但他隐约觉得,有些事情,阿勒西奥直接去做,和他开口后,阿勒西奥再去做,是不一样的。

    至于具体是哪一种不一样,唐酒不太说得上来。

    他只是因为对方带给他的愉悦,也想要回馈身边的雌虫同等的愉悦,雄虫的直觉告诉唐酒,阿勒西奥或许会因为他的撒娇,而感受到与此刻的他同样的快乐也说不定。

    阿勒西奥却没有说话。

    年长的军雌垂下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这样超乎意料的反应,让原本还胸有成竹的唐酒不由得晃了下神,不对啊,难道他的判断出错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唐酒不确定地道。

    听到雄虫略显失落的声音,阿勒西奥瞬间回神,既觉得小松鼠鬼鬼祟祟从树洞里探头的样子很可爱,又是为这样轻易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着走的自己感到好笑。

    这要是五十年前的他,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为了一只雄虫,没出息到这种地步吧?

    “不奇怪。”

    面对首次小心翼翼探头的小玫瑰,年长的军雌轻笑一声,放缓了语气,又凑过来碰了碰唐酒的鼻子,声音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愉快笑意:“谢谢糖糖,我很高兴。”

    唐酒却觉得,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好像又来了。

    为了防止自己一直陷入这种魔咒,唐酒尝试为它的成因做分析:

    阿勒西奥明知道他想要他留下来,但还是想要听他亲口说。聪明的唐酒阁下敏锐地察觉到了军雌的小心思,并大发慈悲地说出口来,并因此得到了军雌的感谢和赞许……呸,应该是感恩和敬仰。

    总结:阿勒西奥特别好,我也特别好。

    这么好的阿勒西奥,当然只有最好的我才配拥有;这么好的我,当然也只有最好的阿勒西奥才有资格供养。

    嗯,没错,就是这样!

    想出了个中曲折,心情大好的小雄虫也不闹了。

    他乖巧地又钻回到阿勒西奥的怀里。

    平心而论,军雌身上的气息实在谈不上温和,甚至与之恰恰相反——尽管阿勒西奥顾及到雄虫的感受,已经极尽收敛,来之前还特地洗了个澡。唐酒却仍是在淡淡的沐浴露味道之中,嗅到了一丝淡薄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冰冷、腥甜的危险味道。

    这不奇怪。

    虫族生来好战,对于阿勒西奥这样常年身居高位,掌握生杀大权,实实在在杀过不少虫子的高等雌虫来说,真要能伪装得一尘不染、天衣无缝的样子,那才叫怪事。

    事实上,这同样是军雌相比其他雌虫,不受雄虫待见的原因之一。

    没有多少雄虫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唐酒却很喜欢。

    他不仅干脆利落地钻进了军雌的怀里,还不忘抓着阿勒西奥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腰间。确认自己整只虫都在对方气息的包裹之下后,唐酒这才松懈下来,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雄虫的呼吸渐渐平稳。

    阿勒西奥也不再说话。

    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雄虫。

    唐酒平时就很乖,这会儿睡着了,整只虫就显得更乖了——或许是身边多了雌君的缘故,小雄虫睡得格外安心,眉毛舒展,神情放松,嘴角还挂着一抹极可爱的弧度。

    阿勒西奥忽然就很想触碰他。

    从头顶,到脖颈;自眉眼,到锁骨。不带任何暧昧意味,仅仅只是用指尖来尝试描摹小玫瑰的面容。

    奈何他眼下一只手压在身侧,另一只手被唐酒单方面征用,即便想要触碰这静谧的美好,也是有心无力,只能以眼代手,静静地盯着自家未来的雄主发呆,在不知不觉之中,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七点。

    这个发现让唐酒的心情多少变得有点低落——都到这个点了,无论是为了完成军部的工作,还是躲避自家不好应付的雌父和雄父,阿勒西奥都应该悄无声息地从这里离开了。

    理智上,唐酒理解这样的分离。

    情感上,自认为昨天刚与自家雌君心意相通的唐酒,对此却有些难以接受。

    可恶。

    他当初就不应该让阿勒西奥送他回来!

    小玫瑰脸上懊悔的表情太过明显,阿勒西奥看得又是心软,又是好笑。

    奈何弗莱明的管家已经来敲过了足足三次门,军部也有一些军务必须他本虫亲自到场处理,是以,饶是阿勒西奥再不舍,这会儿也只能主动放开怀里的小玫瑰,提醒道:“糖糖,我要走了。”

    猫猫虫假装没有听见这句话,原位躺下,装死。

    阿勒西奥无奈:“宝贝,你要装睡好歹也装得像一点啊?哪有睡着的虫还死死搂着别虫的腰不放的?”装睡倒是不要紧,他比较担心唐酒这要是再抱下去,到时候他就真的得去弗莱明家的地下牢房过夜了。

    装睡失败。

    唐酒恹恹地起身,郁闷地盯着正对着落地镜穿外套的军雌。

    越看越郁闷,越看越后悔。

    秉承着“与其责备自己,不如倒打一耙”的个虫原则。

    唐酒质问:“这就完了?”

    阿勒西奥懂了。

    年长的军雌三两步走到自家雄主跟前,略微低头,动作极为自然地与小雄虫交换了一个缱绻的亲吻。

    “乖,我只是去军部处理一些事,晚上还会回来看你的。”

    唐酒默默稳住滚烫的心跳,故作不为所动,持续逼问:“还有呢?”

    再一次见到小玫瑰的这幅模样,阿勒西奥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沉吟片刻,试探性地、谨慎地道:“都怪我不好,只想着给你个虫空间,忽视了你的真实想法,以后你再说跟我说要回弗莱明家的时候,我就……把你锁在元帅府,不让你走?”

    唐酒满意了。

    今天的阿勒西奥也很听话。

    喜欢!

    目的达成,唐酒满不在乎地对着军雌挥了挥手,毫不大意地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阿勒西奥:。

    阿勒西奥还能说什么呢?

    还是老老实实替自家未来雄主搬砖去吧。

    眼见着军雌的身影彻底消失,唐酒这才伸了个懒腰,心情愉快地推开自己房间的大门——

    然后对上了门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的雄父、神情复杂的脸。

    第34章 这就是我的答案

    唐酒:心脏骤停.jpg

    现在逃离首都星还来得及吗?

    紧张的情绪只存在了一瞬, 就被唐酒强行压了下去——弗莱明家墙壁的隔音可不差,即便是听觉强悍的军雌,也不可能隔着一只门听见卧室内的声音, 倘若他的情绪波动太过明显,那才是真的会让雄父起疑。

    经唐礼培养这么多年,唐酒当然不至于连最基础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

    年轻的雄虫清了清嗓子, 镇定地道:“雄父,早上好。”

    唐礼不语,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唐酒不自觉眨眼:“雄父?”

    年长的雄虫挑着眉,语气凉凉:“行了,别装了,真当你雄父我有那么好糊弄的?”

    顿了顿,不等自家小雄子进一步辩解, 唐礼便冷静地开口道:“你出来看到我的时候,眼睛明显收缩了一下,说明你在紧张——如果这还能解释为你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的话,那你房间里残留的雌虫气息又该怎么解释?”

    唐酒:!

    失算了。

    眼见事情败露, 小雄虫一秒换脸,低头作乖乖认错状:“我错了。”

    唐礼点评道:“你这次反应很快, 比你十二岁那年你不小心摔坏你雌父送给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事后又把这件事甩锅给你三哥要装得像多了,换做是你雌父,说不定还真让你糊弄过去了。”

    “不要小瞧高等雄虫对雌虫——尤其是对军雌气息的敏感程度。”

    说到这里,唐礼露出一个颇为嫌弃的表情:“顺带一提, 你是真没感觉到那股味道有多呛虫吗?我建议你下次最好还是先把房间的味道清理干净, 再来跟我撒谎。”

    味道呛虫?

    有吗?

    不仅不觉得自家雌君身上的气息呛虫,还一直沉溺其中的唐酒心虚了一秒, 没敢接这个话题,只乖乖巧巧地低着头,唯唯诺诺:“好哦。”

    ……?

    “你还‘好哦’?!你还敢有下次是吧?”唐礼没忍住,抬手就给了自家小雄子一个暴栗,表情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唐礼当然不会以为,唐酒是在克莱因的胁迫下才打开窗户,让对方进来的。

    想想昨天下午散步时,他和维斯卡斯提到延迟订婚时,唐酒的反应,还有这会儿被他抓包时,看似乖巧顺从,实则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自身错误的模样,唐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礼不满地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虫崽?”

    “哦,克莱因过来找你了,你就放他让他进来了?你去问问圣地的雄虫,问问那些和你同龄的高等雄虫,哪有虫像你这么不值钱,雌虫找过来乖乖给他开门的?”

    小雄虫反驳:“哪有,我超值钱的!”

    不说阿勒西奥死……呸呸呸!不说他和阿勒西奥结婚后,他能得到多少有形和无形的财富,就是弗莱明家自从和军部达成了某些方面的合作后,每年的收益和在帝国的影响力都提升了一筹不止。

    他哪里不值钱啦?

    他明明是全帝国最值钱的雄虫好不好?

    这话唐酒没真的说出来,脸上的表情却很明显。

    唐礼微笑:“嗯?”眼眸微微眯起,神情逐渐危险。

    唐酒秒怂:“错了,真错了。”

    “哪错了?”

    唐酒想了想:“我…不该放阿勒西奥进来?”

    年长的雄虫不为所动:“还有呢?”

    小雄虫的表情逐渐迷茫。

    唐礼叹口气:“是不该瞒着我们。不管怎么说,克莱因都是一只成年雌虫,大晚上放一个雌虫进你的房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还是对方没什么坏心眼,万一有呢?”

    唐酒没敢说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看着自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雄子,有朝一日,居然为了一只雌虫,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劫后余生的模样,年长的雄虫只觉得自己心里酸得直冒泡,很有一种阴阳怪气的冲动。

    想了想,又忍住了。

    唐礼其实并没有真的因此生气。

    说到底,唐酒和克莱因的婚事已经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现实,至于唐酒对军雌有好感这件事,他和雌君也是昨天就知道了,再怎么不甘心或内心酸涩,都无法改变弗莱明与克莱因如今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事实。

    于是他话锋一转:“不说这些了,我们说回你自己吧——”

    年长的雄虫微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糖糖,你这些天是不是经常感到晕乎乎的,整只虫都不在状态,特别容易情绪化,甚至于,特别想黏着……”他磨了磨牙,艰难地突出那个名字:“克莱因?”

    全中。

    唐酒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自家雄父的脸色,确定对方不是想诓他,或者给他下套,脸上这才浮出几分疑惑,奇道:“雄父,你怎么知道的?”

    唐礼扯了扯嘴角,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微笑:“那就可以理解了。”

    唐酒不明所以。

    可以理解?

    难道是雄父当年和雌父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是这样?

    年长的雄虫眼眸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的雄子,语气同样充满了耐心,他笃定道:“你要二次觉醒了。”

    唐酒:对哦!

    最近过得太过顺利,以至于唐酒自己都忘了,眼下的时间,距离原作中他二次觉醒失败,跌落至B级,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

    或许是小说的作者想要将他这个炮灰物尽其用的缘故,原作里的唐酒,同样具备二次觉醒为S级的潜力——

    对于“唐酒”这样的贵族雄虫而言,比起出生就是B级雄虫,一辈子都只能望着主角攻林意的背影这样的设定,当然是明明可以觉醒为S级,却因为想要找林意的麻烦,自作自受跌落至B级,更叫虫绝望啦。

    一个冲上云霄,一个跌落泥泞。

    这,才是作者将唐酒设为对照组的真正用意。

    唐酒眼眸微闪,强行压下因为回忆起了原作剧情而带来的不快,将注意力重新挪回到了雄父抛出来的话题上:“可是圣地写给雄虫们的教学资料,也没说过雄虫在二次觉醒的时候,会变得格外黏虫啊。”

    唐礼轻哂:“普通雄虫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看着自己的雄子,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说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糖糖,你可能要进化为S级雄虫了。”

    见小雄虫的神情依旧有些迷茫,唐礼进一步解释:“S级雄虫之所以会被称为‘圣阁下’,不仅是因为S级的基因等级远比A级要高,还因为S级雄虫的基因,才是最接近远古时期虫族中的王族的基因,是你血脉返古的证明。”

    唐酒了然。

    远古时期,虫族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文明社会体系,更接近原始状态。

    那个时期的雄虫,想要长久地、更好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有强大的雌虫伴侣形影不离地保护,也正因如此,古代的雄虫并不会畏惧凶狠残暴的雌虫——越是凶残强大的雌虫,反而越容易得到雄虫的青睐。

    除了外出觅食,雌虫也几乎从不离开雄虫左右。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古代雄虫对于强大雌虫的渴望,几乎刻入了基因,成为了一种本能。

    什么温柔啊,体贴啊,能当饭吃吗?

    现代雄虫则不然。

    万年前,帝国初建立,圣地乌拉诺斯也在全世界最后的八名S级雄虫的主张下得以诞生,现代雄虫在经历过圣地长达万年的小心呵护,又或者说圈养后,由于几乎远离了一切不安全因素,对外界的恐惧与对强者的向往,也随之从雄虫们的基因与本能中消失。

    当生存不再是难题,雄虫们也就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军雌这样不解风情,单是浑身的气势,都透着血腥与危险气息的雌虫,自然也就很难再讨得雄虫们的喜欢。

    “所以。”

    唐礼总结:“宝贝,如果你出现了我在上面说的那些症状,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些都是你在二次觉醒之前,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是荷尔蒙和信息素双重作用下的结果。”

    他看着自己的小雄子,视线温柔得不可思议:“如果你因此产生了什么不必要困扰和误解,请不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都是错觉。”

    才怪。

    二次觉醒的确会让即将觉醒到S级的雄虫变得黏虫,却不会让他们爱上强大的雌虫,倘若雄虫本身对这位强大的雌虫并无好感,雄虫反倒会因为身体上想要接近的欲望,与情感上的抗拒,对无法自控的自己产生严重的厌弃心理。

    只有当雄虫本能里的渴望,与情感上的向往达成统一时,这种变化才会让他们由衷地感觉到快乐。

    那是真正的灵与肉的结合。

    也只有这样的结合,才能够让雄全身心地感到“绝对安稳”,进而分泌出足以治愈一切精神暴动的信息素。

    这样的事实,唐礼会告诉他的小虫崽吗?

    当然不会啦。

    毕竟他完全没有生气呢:)

    唐酒表情微妙:“是这样吗?”

    “没错!”

    唐酒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来,自家雄父说这话时还咬着牙齿,一看就不完全是事实。但考虑到自家雄父气在头上,小雄虫乖乖巧巧地点头,没有拆穿对方真正的用意。

    心中也释然了些许。

    难怪他这段时间黏阿勒西奥黏得不行,每次和阿勒西奥两虫相处的时候,唐酒自己还不觉得,可一旦分离之后,理智回笼,唐酒总是会忍不住一边羞耻,一边打从心里地渴望再见到军雌。

    真叫虫苦恼。

    原来不完全是他个虫的问题啊。

    唐酒稍微松口气,却也没有反驳自家雄父的意思,而是顺水推舟,转移了话题,担忧道:“可现在的局势……我如果在这个时期晋升为S级雄虫,不会给弗莱明和克莱因带来麻烦吧?”

    对雄虫而言,S级的基因就像是一顶荆棘王冠。

    出身大家族的S级雄虫还好说,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与一个或多个位高权重的雌虫结合。倘若不幸出生在稍弱的家族、又或者没有家族,那可就惨了。

    对于高塔雄虫而言,毫无背景的S级雄虫简直是从天下掉下来的礼物,被毫无所知地圈养在更高,却也更小的圈子里,持续性地发挥自身价值,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运气再差一点,时任高塔首席的雄虫再短视一些,被榨干利益价值,过早死去也不是没有的。

    放在平时,无论是弗莱明这个姓氏,还是唐酒作为最初的八位S级阁下的直系血脉所继承的“唐”这个姓氏,都足以保护唐酒安然无恙地度过二次觉醒,成为高塔的下一位首席。

    前者是他雌父与雄父所代表的家族。

    后者看似毫无力道,实际上,建国时期八位S级阁下的直系后代们之所以能够一直把持高塔,恰恰是因为他们在互相忌惮的同时,还是帝国最为团结、一致对外的势力。

    对他们而言,维护继承了“唐”这个姓氏的唐酒的地位,就是维护他们自身的地位。

    可如今的局势实在是太微妙了。

    原本的准高塔雄虫的身份,就足以令唐酒一辈子安然无忧,偏偏他同时还是弗莱明家的雄子。

    这也就算了。

    考虑到军部近年越来越嚣张,对圣地也不似议院系那样打从心眼里的尊敬,无论是高塔还是议院,对唐酒二次觉醒为S级,勉强也还能算是乐见其成。

    可偏偏弗莱明不声不响的,和克莱因搅到一起了!

    这让全帝国其他高等特权虫族怎么想?

    本来阿勒西奥嚣张归嚣张,但虫之将死,忍他一忍也不是不幸,高等特权虫族也默契地停止了明争暗斗,耐心地等待着这位无冕之王真正从王座上跌落的那一天,好瓜分他的遗产。

    结果呢?

    保守派最强的势力和军部最强的势力联姻了?还不是借着联姻的名头继续斗,而是两边的虫子当真走了心?

    那克莱因到底还死不死了?

    倘若唐酒真的解决了帝国元帅的精神暴动,那岂不是说,到时候,整个帝国都将是弗莱明与克莱因的一言堂,从今往后,无论是议院还是高塔,所有的高等特权家族都只能仰他们鼻息?

    在此之前。

    弗莱明与克莱因虽说是宣布了政治联姻,也的确交换了部分利益,弗莱明也的确存有阿勒西奥死后,转投维新派接手克莱因遗产的打算。但对外,弗莱明从未明确地表达过自己要背弃保守派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对于两家的联姻,不少高等特权家族的理解,都是弗莱明与克莱因在假借联姻之名,进行新一轮的明争暗斗呢。

    谁家正经的政治联姻,会直到利益谈妥了,还不定订婚日期啊?

    这不是明摆着以此做借口吗?

    本来大家就很关注唐酒和克莱因之间的感情发展,眼看着唐酒和阿勒西奥的感情越来越好,都有些坐不住了,这时候再冒出来唐酒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消息……

    如此一来,等待他们的结局,就只剩下一条。

    要么登基为王,主宰整个帝国。

    要么被不甘虫下的高等特权家族群起而攻之,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唐酒的担心,唐礼也不奇怪。

    这毕竟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小雄子,倘若唐酒连这样的政治敏感都没有,唐礼才会觉得奇怪呢。

    只不过。

    面对自家小雄子的担忧,年长的雄虫翘了翘嘴角,轻描淡写地道:“一点小考验而已,不用在意这些,你接下来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平安度过二次觉醒,知道吗?”

    唐酒自是乖乖点头。

    原作里觉醒失败,跌落到B级的情况,唐酒本虫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实打实地对此产生了些许心理阴影。对于高塔雄虫而言,没有比二次觉醒更为关键的存在了。

    他可不像想原著一样,落到被逐出高塔,连带着令姓氏蒙羞的悲惨下场。

    见唐酒应得干脆又利落,唐礼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唐酒困惑:“雄父?”

    不是说小考验吗?他都答应雄父会照顾好自己了,雄父为什么反而苦着一张脸呢?

    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雄虫幼崽,唐礼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门见山地道:“糖糖,我知道你向来聪明,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也不会在没有把握和利益的时候,去爱不该爱的虫。”

    知子莫若父。

    唐礼比谁都清楚,自家小雄虫在某方面有多么缺乏安全感,也正因如此,除非唐酒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吃亏,或者明确对方的爱比他还要深,否则在此之前,唐酒是绝对不会轻易放纵自己对雌虫产生好感。

    可是——

    他看着他的虫崽,一字一顿:“如今弗莱明和克莱因也算是半个联盟关系,可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存在与对克莱因同样至关重要的存在,产生了不可两全的冲突呢?”

    唐酒沉默一下。

    却也真的只是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唐酒很轻地笑了一下。

    “雄父,其实你不用这么试探我的。”

    他抬起头,同样毫不闪躲地,认真地直视着他的雄父,他的虫生老师的眼睛,平静地反问道:“倘若面对这个选择是您,是七十年前的雄父您和雌父——倘若雌父没能成为弗莱明家族最后的胜利者,你们的立场没能重合在一起,您还会选择雌父吗?”

    唐礼没有说话。

    唐酒笑笑:“您看,您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吧。”

    所谓的真实,有时候就是这么冰冷又残酷。

    不等唐礼回答,唐酒就冷静地道:“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现了难以两全的抉择,我相信,阿勒西奥一定会选择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也绝不会背叛我的姓氏。”

    他轻声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年轻的雄虫在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平和的笑意,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雄虫与生俱来的敏锐,也许是话题本身太过沉重,唐礼隐约从小雄子平静的面孔下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觉的悲伤。

    不等他开口。

    唐酒又道:“雄父,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他。”

    和几个月前蒙骗雌父和雄父时不同。

    这一次,唐酒没有撒谎。

    喜欢是什么?

    对于有的虫而言,喜欢或许代表着某种很难用言语去描绘的感情,难以描摹,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可对唐酒而言,喜欢就是有理由的。

    他喜欢阿勒西奥。

    喜欢他的金钱、权利和地位。

    喜欢他不动声色的温柔、恰如其分的凶悍。

    喜欢他冷静,体贴,游刃有余,在他身边不会不开心,也不会被误解,被奇奇怪怪的情绪消耗苦痛,停止前进的脚步。

    这是一位理智、温柔、强大,永远情绪稳定,并能持续不断地为他提供正向反馈的雌虫。

    他怎么能不喜欢他?

    唐礼这回沉默了很久。

    久到唐酒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时候,他说:“我知道了。”

    小雄虫眼巴巴地抬头:“雄父,你接受啦?”

    年长的雄虫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依旧谈不上好看,语气却分明缓了下来:“我只是作为雄虫,作为你的雄父,勉强认可了你的意志和选择,但具体的接不接受,还是让你的雌虫去跟你雌父说去吧。”

    唐酒的心不可避免地因为“你的雌虫”这样的字眼,悄悄地甜了一下。

    唐礼没好气:“别高兴得太早了,你雌父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小雄虫大手一挥,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嘿嘿,没问题!”阿勒西奥这么厉害,肯定能做到说服雌父的!

    反正被雌父刁难的不是他,咳咳。

    父子谈话至此告一段落。

    唐酒耐着性子吃完了早餐,这才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房间,偷偷摸摸打开光脑手环,发去一条通讯。

    唐酒:【雄父知道你昨晚在我房间的事了。】

    消息一经发出,下一秒,对面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即使明知道珍贵的雄虫不可能被惩罚,阿勒西奥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将自家小雄虫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确定唐酒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不对劲,这才微微松口气,道:“你雄父有没有生你的气?”

    随即心生懊恼:“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应该晚一点走的,好歹也能和你一起面对。”

    小雄虫却毫不领情,嫌弃道:“你少来,哪有雄虫和雌虫在这种事情上单独交涉的,你还是自己想想该怎么面对我雌父吧,”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教训他:“我们雄虫的事情你们雌虫少管,懂不懂?”

    阿勒西奥听得好笑,又有些无奈。

    无论是外界传闻,还是唐酒自己,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塑造一个骄纵任性,蛮不讲理的雄虫形象,可实际在某些关键问题上,唐酒却从未耍过性子,反倒是说不出的理智早熟。

    体贴得让他这个年长的雌虫,都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他做得还是太少了。

    否则对方不过二九的年纪,怎么就生得这么懂事,这么让虫心疼呢?

    嘴上只能无奈的应和:“好,我知道了,你说了算。”

    这话唐酒爱听。

    “对了,我雄父说,我最近这么黏你,其实是我快要二次觉醒啦。”唐酒说,顿了顿,又嘀咕道:“所以你最好不要以为我特别喜欢你,离了你不行哦,这都是激素的原因。”说着自己还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阿勒西奥也不拆穿,只是笑道:“猜到了。”

    唐酒:“?那你还不提醒我?”

    阿勒西奥就笑,故作苦恼地托起下巴:“这个嘛……我也想提醒你的,谁让我们糖糖冷酷无情,平时都不爱搭理我呢?好不容易有机会做这样的美梦,我当然想多梦一会了。”

    明知道雌虫故意说这话哄他开心,唐酒却忍不住还是有些想笑,他抿了抿唇角,强行忍住了,故意板着脸,恶声恶气道:“别以为你说好话,我就会放过你了,你知道我快二次觉醒了,为什么还走得那么早?”

    阿勒西奥从善如流:“我错了,下次一定。”

    唐酒不放过他,咄咄逼虫:“一定什么?”

    “我想想啊。”

    迎着小雄虫“凶巴巴”的表情,阿勒西奥沉吟道:“下次,我一定记得偷偷把你一起打包带走?”

    唐酒想了一下,居然有点心动。

    只不过。

    唐酒肯定道:“那我雌父肯定会打死你的。”

    阿勒西奥很淡然:“没关系,我皮厚,打不死。”心中则暗自记下,之前他连续半个月把某雄虫往办公室里带,对方嘴上没说什么,原来心里其实也是喜欢的啊。

    正更新着自己脑内的《唐酒观察日记》,小雄虫又叫他。

    “阿勒西奥。”

    年长的军雌反射性地应了一句:“嗯?”下意识抬头,又望见对上一只眼巴巴的小玫瑰。

    阿勒西奥失笑。

    “那就调成语音模式吧。”阿勒西奥说:“看书也好,打游戏也好,干什么都可以,随时都可以跟我说话。”

    他说:“我会一直在这里。”

    唐酒:“好哦。”

    ……

    接下来的几天里,迫于自家雄父带来的压迫感,唐酒没敢再让阿勒西奥过来“借住”,好在全天都有军雌的语音陪伴,唐酒的状态也不再像独自一虫时那么糟糕,睡眠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又是一天清晨。

    唐酒打了哈欠,一边听光脑环那边的雌虫与他道早安,一边愉快地在餐桌前坐下。

    正思考着今天的娱乐行程,就听见自家雄父,现任高塔掌权者之一的唐礼,冷不丁抛出了一项重磅炸|弹:“昨天,高塔统一为乌拉诺斯所有年轻雄虫进行了本月的日常体检。”

    日常体检嘛,不外乎是检查一下年轻阁下们身体是否健康,信息素是否处于正常水平,是否接近二次觉醒,方便对即将二次觉醒的雄虫进行全方面的照顾与护理。

    等等,二次觉醒?

    唐酒心中一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自家雄父。

    弗莱明家主同样面露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视线向来会第一时间落在弗莱明家主身上的唐礼,这一回却没有看向自己的雌君,而是神情略有沉重地,望向了自家的小雄子,沉声道:“检测结果显示,林意在一个月后觉醒为S级雄虫的可能性,高达99%。”

    “最关键的是——”

    唐礼神情严肃:“高塔正在商议,接纳林意成为高塔雄虫的可能。”

    第35章 请君入瓮

    唐酒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接纳林意成为高塔雄虫?”唐酒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胳膊, 眉间微微挑起:“他们真舍得把自己的权利让渡出来?”

    不怪唐酒感到奇怪。

    高塔诞生至今,可以说帝国历史有多长,高塔的历史就有多么悠久。帝国皇室还会因为时代动荡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动, 高塔却从始至终,都掌握、也只掌握在建国时期那八位S级圣阁下们的后虫手中。

    期间也不是没有平民出身的雄虫基因突变,意外返祖、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 但基本都如天边的流星。

    他们或许盛极一时,但也仅仅只限于在世之时。

    一旦身死,其后虫往往也会在高塔有意无意地干涉下,一代代跌档,最后流落中等星球,沦为平庸。

    这样的高塔,会允许林意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外来虫与他们平起平坐?

    唐礼却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

    年长的雄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反过来将问题抛了回去,饶有兴致地道:“你觉得呢?”

    唐酒懂了。

    这就是要考验他的意思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高塔绝不会接纳林意成为他们的一员。

    说白了,属于雄虫的权利本来就只有那么多, 高塔雄虫们也是一代又一代地经营了数万年,才有了如今与议院和军部平起平坐的机会, 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成果分给它虫呢?

    除非……

    除非高塔确定,接纳林意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又或者,他们决定接着接纳林意的这个机会,将现有的某一支高塔雄虫踢出局!

    不过一念之间, 唐酒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对。”

    年轻的雄虫微蹙着眉头, 迅速分析道:“高塔不可能接受林意,即便原本的八个位置出现一个空缺, 他们也一定会更倾向于将空出来的权利内部消化,而不是让渡给一个毫无背景的外来雄虫。”

    “所以——”

    说到这里,唐酒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看向自家雄虫:“高塔接纳林意是假,借着接纳林意这个借口,试探我们才是真。”

    圣地所谓的规矩森严,消息密不透风,那是针对普通雌虫。

    实际上,在高等特权虫族圈子里,乌拉诺斯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换句话说——林意与他唐酒关系恶劣,无论是在特权虫族的圈子里,还是在高塔的范畴内,都不是什么秘密。

    在明知道唐酒和林意不对付的情况下,高塔还提出要商讨接纳林意成为高塔雄虫的可能,这不是在打唐酒的脸,这是在打唐酒所代表的这一支所有高塔雄虫的脸!

    这还只是第一层。

    考虑到自从弗莱明和克莱因宣布联姻以后,他与阿勒西奥就对外表现得格外恩爱的这个大前提,恐怕各方势力都已经开始怀疑,弗莱明与克莱因并非是借着联姻的名义争权夺利,而是真的起了联手的心思!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做什么?

    ——先下手为强。

    没错,就是先下手为强。

    原本弗莱明与克莱因互为死对头,帝国的局势还算平稳,各方势力之间也还算平衡,不至于有什么掀翻全局的波动。可一旦这两个庞然大物决定联合,其他高等特权家族还要不要混了?

    就是其他高塔雄虫,也绝不会允许让唐酒这一支高塔雄虫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

    对他们来说,想要同时对付弗莱明和克莱因这样的庞然大物,就只能联手。

    怎么联手?

    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联手?

    正在各方势力为此苦恼的时候,恰巧,一位毫无根基的外来雄虫即将二次觉醒进化为S级雄虫的消息传了出来。

    自此,各方势力得到了他们最想要的“纽带”。

    林意不是喜欢高等雌虫吗?巧了,高塔雄虫们也正愁着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进一步拿捏高等特权家族呢;而那些高等特权家族里的雌虫们,同样想要一个甚至好几个足够优秀的后代。

    各方一拍即合。

    高塔雄虫们负责以“高塔的名额”作为诱饵,笼络林意,让林意成为他的工具与棋子,将唐酒所代表的这一支雄虫踢出高塔;特权雌虫们则负责解决克莱因,瓜分帝国元帅死后留下的一切遗产。

    这个所谓的“商议接纳林意成为高塔雄虫的可能”,不过是各方势力投石问路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唐酒多少有些担忧:“那我们——”

    小雄虫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静静旁听的弗莱明家主骤然打断了:“糖糖。”

    唐酒不解:“雌父?”

    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因而满脸写着苦大仇深的小雄子,维斯卡斯神情无奈:“你雄父逗你玩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唐酒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家雄父,不确定地道:“……是这样吗?”

    唐礼正欲说话,就看到自家雌君给他递了个眼神,不过一个简单的对视,百年并肩下来的默契瞬间让他领悟到了弗莱明家主的意思,转而道:“你雌父说得没错,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不管是弗莱明还是克莱因,都没有弱小到会被一帮乌合之众轻易吞噬的地步。”

    唐酒半信半疑,总觉得自家雄父和雌父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商量好了什么。出于对老滑虫的不信任,小雄虫本能地看向自己向来“老实虫”的雌父:“真的吗?你们没有瞒着我什么吧?”

    “真的没有。”

    弗莱明家主说着,脸不红心不跳:“你雄父跟你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心里有数,没有要你参与进来的意思。说到底,我们糖糖没经过二次觉醒,还是只小虫崽呢,你呢,就好好休息,为即将到来的二次觉醒做好身体准备就行。”

    “像这种政治场上的事,交给大虫来解决就好。”

    说到这里,弗莱明家主毫无所谓地笑了笑,神态轻松,语气里透着满满的理所当然:“像我们糖糖这样的小虫崽,只需要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着大虫把胜利的果实送到嘴边就好。”

    唐酒:是、是这样吗?

    小雄虫半信半疑。

    他困惑地看了看自家雌父,又看了看自家雄父,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算了。

    就以往的经历来看,像这种雌父和雄父共同决定的事,他这个做虫崽的就是一手一个,抱着自家雌父和雄父的大腿撒娇,那也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

    他还是自己多多观察一下局势,再根据具体的情况,进行随机应变好了。

    *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夜晚,唐酒便久违地梦见了原作小说中的情景。

    先是阿勒西奥因精神暴动身死。

    随后塔里克和霍华德合作,瓜分了本该属于阿勒西奥的一切。为了在动荡的局势中谋取更大的利益,也为了始终被唐酒找茬、霸凌的心上虫,塔里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霍华德联手,将矛头转向了弗莱明。

    二对一,弗莱明毫无悬念地落败了。

    弗莱明家的雌虫惨死,唯独唐礼和唐酒因为雄虫的身份逃过了一劫,却也被剥夺了高塔雄虫的身份,从高等特权阶级跌落。

    解决了弗莱明,塔里克终于开启了与霍华德的内斗。

    眼看着塔里克不敌霍华德,即将在这场最后的战争中落败的时候,圣地恰如其分地传出了林意极有可能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消息。

    这让塔里克一系的虫大为振奋。

    高塔也因为很久没有新的S级圣阁下出现,最终选择了站在塔里克这一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始终记恨着林意,也憎恨着塔里克等虫的“唐酒”,最终选择了铤而走险,将林意觉醒所需的多种生长液里的其中一种,替换成了具备相反作用的毒液。

    当然,按照小说的套路,“唐酒”这样的毒害必然是不可能得逞。

    也正因如此,故事里的“唐酒”不仅没能成功毒害林意,反倒被圣地一位受过林意恩惠的工作虫看了出来,为了报答林意的恩情,这位工作虫悄悄地将两虫的生长液互换了。

    “唐酒”这位炮灰,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自作自受、跌落B级的下场。

    作为雄虫,“唐酒”当然不会因此被处死。

    但他同样因为蓄意伤害尊贵的圣阁下,被全帝国的高等特权雌虫所厌弃,终其一生,都没能与任何雌虫组建家庭,仅作为帝国定期抽取信息素,制作安抚药剂的工具虫,了此残生。

    “——!”

    唐酒睁开眼。

    房间里静悄悄的,四周万籁俱静,唯有此时仍在通讯中的光脑画面能够证明,他方才记起的一切,都仅仅只是一场梦。

    “糖糖?”

    来自通讯另一端的声音适时地将唐酒从灰暗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阿勒西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视频画面的另一端,此时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惊醒了?做噩梦了吗?”

    唐酒看起来骄纵脆弱,其实一向是一只相当精明且坚强的虫。

    然而雄虫有或许就是这样。

    当他的情绪不被关注与在意的时候,再多的烦恼和不安,他都能一只虫面对。可一旦他的生命里多出了另一个会关心他,呵护他的个体,纵使理智如唐酒,也免不了变得有些脆弱起来。

    说白了,就是想撒娇。

    唐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通讯的另一端。

    阿勒西奥微蹙着眉头,正思考着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境,居然让他家小玫瑰如此失态的时候,就看见对面的小雄虫埋怨地看着他,愤愤不平地道:“都怪你不好!”

    阿勒西奥:“?”

    阿勒西奥顿了一下。

    他确定、一定,并且肯定,自己最近没有做任何有可能惹毛自家小祖宗的事情,考虑到小玫瑰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破案了。

    肯定是小玫瑰梦里的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年长的军雌对此表现得相当淡定——不就是因为梦境里的自己做了错事而被小祖宗殃及池鱼?

    可以,这很唐酒。

    习惯了自家小雄虫在某些方面的离谱,阿勒西奥也没生气,反倒放低了声音,耐心哄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所以你梦里的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骂他。”俨然将梦境里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视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唐酒控诉道:“我梦见塔里克接手了你的一切,把帝国的半壁江山都献给了林意,还和林意一起欺负我!”

    唐酒露出控诉表情的时候,阿勒西奥的眼里还带着笑。

    直到唐酒把话说完。

    阿勒西奥不笑了。

    年长的军雌“啧”了一声,对梦境里的自己相当不满,直接且不善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梦里的我难道是死了不成?”

    他说的是气话。

    当然,气的是梦中的自己。

    令阿勒西奥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小雄虫竟真的点了点头,愈加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你居然敢抛弃我,一只虫死掉了!就是因为你死了,他们才都来欺负我!你说,你是不是坏透了?”

    阿勒西奥怔住。

    只觉得自己似乎一颗心都要化了。

    本以为唐酒是因为梦境里的他,而对现实里的他迁怒,原来是因为梦见了他的死亡,感到不安难过吗?

    阿勒西奥莞尔。

    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别生气,宝贝,我在这里呢。还记得你来找我谈判那天,我说过的话吗?我是不会死的。”

    “除非是你抛弃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一只虫。”

    小雄虫探头:“真的?”

    “真的。”阿勒西奥答得无奈,确定小雄虫在他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变得稳定,军雌这才想起了对方话中提到的另外两只当事虫,当即不在意地道:“你要真那么在乎塔里克和林意,我找个机会,替你解决他们就是,何必憋在心里苦闷?”

    本以为唐酒会一口答应。

    不想,对面的雄虫在听完这话后,反而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要!”

    见阿勒西奥面露疑惑。

    唐酒想了想,又补充道:“塔里克你随意,但是林意你不准动,我会亲自解决他,你不准多事!”

    阿勒西奥了然。

    这是准备自己留着慢慢玩呢。

    既然唐酒铁了心要自己来,阿勒西奥当然不会扫了小雄虫戏弄猎物的兴致。

    “对了。”

    确定了林意的“归属权”,唐酒想了想,又提起了白天时,自家雌父和雄父的异常:“……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雌父和雄父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处境看似危险,其实只是是个小考验,让我不要担心,好好修养身体,专心等待二次觉醒就行,但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在隐瞒我什么。”

    “阿勒西奥,你觉得呢?”

    小考验?

    阿勒西奥挑了挑眉,眼中多了几分深思。

    原来如此。

    是不是小考验还不好说,但“考验”这个词,多半是确定的了。

    “你雌父和雄父说得没错。”阿勒西奥表情不变,轻描淡写地道:“这事看起来凶险,其实也没那么复杂,你就听你雌父和雄父的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还有我们呢。”

    这话半真半假。

    凶险是真的,不复杂才是假的,希望唐酒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

    倒不是阿勒西奥有意隐瞒唐酒。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维斯卡斯·弗莱明口中的“小考验”,恐怕正是给他的最后一道关卡,能不能让弗莱明家的虫子点头,顺利和他家小玫瑰订婚,多半就要看他在这“小考验”中的具体表现了。

    像这种由雄子的雌父,特地设给追求自家小雄虫的雌虫的考验,让雄虫知道算个什么事?

    以唐酒的脾气,一旦得知了其中内情,必然会掺和进来。

    弗莱明家主会不会因此给他判负分不说,倘若唐酒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什么差错,那才是真的叫阿勒西奥后悔都来不及。

    帝国元帅到底比唐酒大,真要演得不动声色,不让小雄虫发现异样,还是很容易的。

    他耐心地哄了几句,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有趣的虫和事上,很快就将小雄虫哄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向他道了声晚安,就心满意足地继续睡觉去了。

    通讯并未因此中断。

    这些天来,两虫始终保持着通讯,有空聊上几句,没空的时候就各做各的工作,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确定小雄虫重新进入睡眠。

    阿勒西奥将音量暂时调到了静音,转头看向副官弗洛里,轻描淡写地道:“通知他们,准备收网。”

    弗洛里微微一愣:“现在?”

    “会不会太早了?”副官犹豫不决:“恕我直言,元帅,眼下并非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不。”

    回应他的,是帝国元帅的斩钉截铁:“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阿勒西奥淡淡地道:“见招拆招看起来万用,实则是最愚蠢的一种,想要打断他们的节奏,让他们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最好的选择,就是引蛇出洞。”

    “他们不是想等我们露出破绽吗?”

    阿勒西奥毫无所谓:“那就卖他们一个破绽。”

    站着等待敌方挨打可不是帝国元帅的风格——相反的,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才是阿勒西奥最喜欢玩弄的手段。

    弗洛里点头称是,径直执行自家上司安排的任务去了。

    年长的军雌则低下头,看向视频通讯另一头,已经安静熟睡的小雄虫,眼角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他答应过他的小玫瑰,会在对方开口索取之前,主动献上他一切欲言又止的礼物。

    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第36章 高塔会议

    一个月后。

    圣地, 乌拉诺斯。

    密密麻麻的战争用机甲穿过世界树的绿荫,仿佛某种飞禽一般,安静又分散地守在成千上万条庞大的枝干上。巧妙的是, 这交缠相连的粗壮枝干看似野蛮生长,实则以纠缠的古藤作为联系的阶梯,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向上, 一直蔓延向中空的高塔。

    如果说世界树是巨龙,乌拉诺斯是巨龙身下的宝藏,那么位于这浓郁绿荫最深处的高塔,无疑巨龙小心衔在口中的明珠。

    即便放眼整个帝国,也是瑰宝一样的存在。

    最接近高塔的树梢上,驾驶着其中一架机甲的雌虫一边警惕着周遭的风吹草动,尽忠职守, 一边借着光脑通讯,和同样守在树梢边上的同僚说八卦:“哎,塔里克,你说, 林意阁下会得到高塔的接纳吗?”

    话音落下,却没能收获任何回答。

    说话的高等雌虫奇了:“塔里克?”

    塔里克这才回神:“哦…啊, 应该吧。”

    “什么叫做应该啊?”率先搭话的雌虫没忍住,奇怪地向塔里克的机甲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林意阁下不是你的雄主吗?啧啧,这可是帝国近两百年来,唯一的圣阁下,能得到这样阁下的青睐,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塔里克想。

    能得到这样一位性情温柔, 耐心好脾气的雄虫,乃至帝国唯一圣阁下的青睐,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于绝大多数雌虫而言,别说同时达成这两项条件的雄虫了,就是只做到其中一样,也足够令无数高等雌虫趋之若鹜了。

    但塔里克知道,不是的。

    不对。

    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假如他没有被林意打动,没有与林意定情,对方也从未对他许下什么“一生一世一双虫”的承诺,作为高等特权雌虫的塔里克也不是不能将对方看作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本土雄虫,平静地接受自己只是对方所拥有的雌虫之一的事实,互惠互利、相敬如宾地与其共度余生。

    可偏偏那些事却发生了。

    在他献上了自己满满的一颗心,和自己所拥有的全部后,雄虫的目光却渐渐落在了其他雌虫的身上。

    如果做不到只爱他一虫,为什么还要以谎言来招惹他?

    想起那天在军部,同样是雄虫,同样是探望自己的雌虫,唐酒在看向阿勒西奥的时候,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都与看其他雌虫时截然不同,塔里克甚至产生了一个疑问:

    林意真的爱他吗?

    又或者说,林意从始至终,真的有爱过他吗?

    塔里克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林意被爆出来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开始,他就注定只能是对方雌虫伴侣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放在以往,塔里克或许还会为林意成为高塔雄虫而骄傲自豪,然而此时此刻,在意识到对方或许从未爱过他这个可能后,年轻的雌虫已然是心无波澜,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会抬起头,看向仍在会议中的高塔。

    神情木然,目光死寂。

    那视线不像是在守望心爱的雄虫,反倒更像是等待最终处刑的犯虫,平静又淡漠,一双眼中不见丝毫生机。

    ……

    高塔,会议室内。

    “……根据在座诸位的表决结果。”

    圆桌的主位上,时任高塔首席,兼雄虫保护协会会长的年长雄虫,赛莱斯特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我宣布,待林意二次觉醒,进入到S级,高塔将正式接纳林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们谁还有意见吗?”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在座雄虫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坐在赛莱斯特右边的另一位雄虫。

    被行以注目礼的唐酒表情不变,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容,在发现众虫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雄虫挑了挑眉,自然地发出反问:“都看我干什么?我当然没有意见,刚才不是都已经表决过了吗?”

    唐礼是真没意见。

    往长远的是——林意这不是还没二次觉醒嘛,说不定对方运气不好,偏偏就撞上了那个觉醒失败的1%呢?

    如唐酒这样的年轻的雄虫,都已不再把林意放在眼里,唐礼这样在政治场上浸淫百年的老滑虫,又怎么可能把这样头脑虚浮、眼皮子浅薄的外来雄虫放在眼里?

    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还是说,其实是你们有什么意见?”

    唐礼不过随口一说,在座的雄虫却是蹙了蹙眉。

    想要掌控林意,让这位未来的S级雄虫成为他们的傀儡,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给予对方足够的好处,让林意对他们产生好感与信赖,后面他们才方便行事。

    唐礼这话说得随意,他们却不能不反驳——林意本虫还在那边旁听呢,当然不能让这位优秀的棋子,对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抵触和误解。

    也正因如此,几乎是唐礼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雄虫们便忙不迭发言:

    “怎么可能!”

    “帝国已经足足两百年没有诞生S级雄虫了,无论是为了巩固高塔在帝国的地位,还是为了给腐朽的高塔注入新鲜血液,林意都应该是我们中的一员。”

    “这样的玩笑,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林意坐在会议室的角落,心脏嘭嘭直跳。

    放在以前,眼前的高塔雄虫们无一不是他攀都攀不上的大虫物,就是林意自己也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体检,只因自己极有可能进化为S级雄虫,他的命运便真正醒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这些他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雄虫,此刻也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脸上挂着欣赏的笑容。

    这让林意不免有些飘飘然。

    没错。

    就是这样。

    这才是他作为一个各方面思想都凌驾于整个虫族世界之上的地球穿越者,理应拥有的待遇!

    以前他在圣地过的,那叫个什么日子啊!

    不是被唐酒一只虫堵着冷嘲热讽,就是被唐酒率领的一帮雄虫跟班堵在路上,极尽嘲讽不说,在唐酒带头抢走了他在圣地顶级资源的份额后,其他贵族雄虫们也跟着有学有样,没事就往他这里顺点东西带走。

    一想到自己从今往后,都不用再受唐酒的气,林意就感到心情舒畅。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做出腼腆的样子,主动开口:“赛莱斯特会长。”

    赛莱斯特面带微笑,眼含鼓励地看向他。

    得到高塔首席的支持,林意只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他呼出一口气,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无奈道:“赛莱斯特会长,你也知道,我的二次觉醒可能就在这一个月了,既然如此,除了觉醒S级必须的生长液外,我可否再向高塔申请一些能够补充营养的特殊食物?”

    雄虫们眸光微动,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

    到底是外来雄虫。

    还以为对方会趁机提出一些更聪明的要求,他们也可以借机谈谈这位准S级的底,却不想对方的眼皮子居然能浅成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食物配比,居然也值得拿出来说?

    雄虫们心中嗤笑。

    对于唐酒和林意的矛盾,他们当然也有所耳闻。

    在他们看来,林意任由唐酒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份额,却想不出半点反击唐酒、夺回自己所属物的心机和手段,已经是足够没用了。

    如今居然把自己和一个小辈斗输了的损失,也特地拿出来说,这还真是……

    不屑归不屑,赛莱斯特的表情却没有因此发生半点变化,只微笑着点点头,附和道:“当然,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林意满意了。

    倘若不是眼下场合不对,他甚至想要得意的笑出声——考虑到在座的雄虫无一不是圣地执掌一方权力的大虫物,林意没敢失礼,直到会议结束,所有虫都陆续离开,负责护卫大虫物的千万架机甲也井然有序地退场,林意这才小跑到塔里克面前。

    “塔里克!”

    他语气欣喜,面含无限憧憬:“高塔接纳我了!他们说,只要我二次觉醒,高塔就会正式接纳我成为他们的一员,我终于胜过唐酒了!”

    塔里克神情平淡:“恭喜你。”

    沉浸在喜悦中的林意却没能发现雌虫的不对劲,兀自兴高采烈地炫耀:“唐酒一定不会想到,我会比他先一步进入高塔,成为正式的高塔雄虫吧!现在可是我的地位比他要高了,我倒是要看看,从今天往后,他还能怎么对付我!”

    塔里克:“是啊,以后再也不会有虫能欺负你了。”

    和林意激动的心情相比,军雌的声音明显有些平淡,这让原本颇为高兴的林意,此时也有了些许扫兴的感觉。

    他看出了塔里克的不快,却没有安慰对方的意思,反倒因此升起了淡淡的报复心理,不仅是对近来待自己不冷不热的塔里克,还是对许久没有碰面,却始终让他耿耿于怀的唐酒。

    “塔里克。”

    林意盯着眼前的军雌,忽然找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克莱因元帅的精神暴动,似乎需要与真心相爱的S级雄虫结合,才能治愈吧?”

    终于来了,塔里克想。

    从圣地传出林意将觉醒为S级雄虫的那一天起,塔里克就隐约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他以为自己会难过,会愤怒,会不满。

    然而当这一切真正发生时,塔里克的内心却说出了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倘若他没有在唐酒拜访军部的那一天,发现林意的不对劲,进而顺藤摸瓜,发现对方和数位高等军雌同时保持着暧昧关系,塔里克的内心或许还会兴起波澜,可在他得知了这一切后,军雌的内心只剩下一片死寂。

    塔里克没有说话。

    林意却误以为他这是吃醋了,进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自认依旧将军雌握在掌心的雄虫笑了一下,终于出声安抚:“塔里克,你吃醋了吗?别担心,即使我还会有其他的雌虫,在我心里,你也永远是我最重要的虫。”

    “所以。”

    他看着自己的军雌恋虫,露出微笑:“你会乖乖听话的,对吧?”

    林意没有看到的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瞬间,年轻的军雌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狰狞与疯狂,再抬起头,却又露出乖顺的微笑。

    他右脚退后一步,单膝跪下,目光温柔又虔诚地望着他的阁下。

    “如您所愿,我的阁下。”

    ……

    伴随着林意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且一旦成功晋升,就会被高塔接纳的消息传开,无数珍奇异宝作为礼物,被送上了乌拉诺斯,大张旗鼓地运到了林意的跟前。

    几乎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有不同的高等特权家族带着礼物来访。

    有时是带着厚重的礼物,亲自采访得家主。

    有时是由家中适龄的雌虫代为转交礼物,背后的用意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属于林意的居所几乎是高朋满座,大虫物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连带着大半个帝国,也陷入了对准S级圣阁下的讨论之中,暗自打赌猜测,有哪些雌虫能够足够幸运,成为对方的雌侍之一。

    但这就和唐酒没什么关系了。

    这段时间,唐酒本就一直待在弗莱明家,如今听说了林意在圣地那边热闹着,就更没有回去给对方当炫耀的工具虫的意思了,最多也就是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听塑料好友转述圣地的种种。

    利埃尔:【我真是受不了林意那个学虫精了!】

    利埃尔:【他最近在圣地可嚣张了,大家之前从他那里顺走的东西被要回来也就算了,他居然还以自己营养不良为由,抢走了其他虫的份额,别虫问他为什么,他还理直气壮地说,圣地不给他提供最好的食物,他就绝食!】

    利埃尔:【我呸,他要是真绝食,我还敬他是只雄虫,不过是仗着赛莱斯特会长的庇护,就在圣地作威作福,张扬跋扈也就算了,还一点新意都没有,就知道学你,不要脸!】

    对面的雄虫端的是怒气冲冲。

    唐酒倒不怎么在意——林意再怎么嚣张,也是高塔推出来的棋子和傀儡。

    谁会为了一只注定会被磨损至死的傀儡,气得乱了心神?

    是以,面对好友的愤慨,唐酒表现得相当淡定。

    【你要是不想面对他的话,就回家好了。】唐酒建议:【他喜欢装,你就让他一只虫在圣地装呗。】

    利埃尔:【!对哦。】

    利埃尔:【有道理!我今天就收拾东西回家,不想再看学虫精脸色了,这还没晋升S级呢,真当自己是个虫物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结束通讯之前,利埃尔想了想,没忍住又发过来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林意这回来者不善,以前那些针对他的,几乎都被他整了个遍,我怀疑他接下来,说不定也会朝你下手,你要小心哦。】

    唐酒:【放心,我心里有数。】

    唐酒是真没把林意放在心上。

    就林意那个脑子,他就是不动脑子,也能轻易摁死对方。相比林意本身,他更在意以林意为纽带,逐渐汇聚一堂的帝国各大势力。

    这些势力表面为了追求讨好林意,又是上门拜访,又是送礼物的闹得不可开交,实则多半是借这个机会互通有无,商量着怎么解决弗莱明和克莱因的联盟呢。

    如今的圣地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只怕暗地里早已是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也许是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缘故,唐酒并没有因此感到慌张,反倒说不出的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

    如果不是雌父雄父下了铁命令,不许他掺和这次“大虫们”的事情,唐酒还挺想加入其中,试着与帝国的高等特权虫族们斗上一斗的。

    可惜……

    被下禁止令的小雄虫叹口气,百无聊赖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放空自己发呆。

    ——等等!

    伴随着某个特殊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唐酒忽然坐起身。

    雌父和雄父是不允许他掺和弗莱明的事件没错,但他完全可以走阿勒西奥的路子,给阿勒西奥当“军师”啊!

    想到这里,唐酒精神一振,当即打开了光脑环,企图从军雌那边套情报分析。

    他的目光落在通讯名字上,正准备发起通讯,下一秒,一个新闻窗口便自动弹了出来——

    #第七星系爆发史上最高危级别异兽潮,帝国损失惨重。

    #为尽快稳定局面,议院与圣地双双提议,请克莱因元帅亲自率军出征,平定混乱。

    第37章 调虎离山?

    第六星系, 霜萤星。

    一艘飞舰悄无声息地穿过浩瀚的大雪,行至北城的一角。这是一颗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星球,飞舰落地的角落却开着大片大片的花, 浓郁的绿荫硬生生地在一望无际的雪白中铺出了一条春暖花开的小路。

    年轻的军雌顺着小道往里走。

    道路越向前,属于冬天的痕迹就越少,待军雌在一栋低调却不失精美的府邸前停下来时, 周遭已然一瞬入夏。

    他呼出一口气,略有些紧张地推开门。

    本就虚掩着的大门应声而开。

    厅堂内,一位上了年纪、面容苍老的雌虫正静静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即使听到了来虫的脚步声,老雌虫也没有睁眼的意思,只是神情平淡地问 :“事情都办妥了吗?”

    年轻的军雌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没有说话, 年迈的雌虫也没有睁眼,却仿佛已然料到了他的反应,平静问他:“你在犹豫什么?”

    年轻的军雌沉默一瞬,终于开口:“我只是觉得, 不管怎么说,元帅都是我们中的一员, 他因维新派而起,维新派也因他受益良多,况且元帅也并无背叛维新派的意思……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年迈的雌虫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他没有背叛维新派。”

    一直到这一刻,这位端坐在主位上的雌虫才终于睁开了眼, 淡淡开口:“可他背叛了我们。”

    年轻军雌霍然抬头。

    “如今盘桓在中央星系的特权阶级, 大多都是万年前帝国诞生时的旧贵族,我们这些后来者想要与其相争, 就只能笼络下等雌虫的力量,让他们充当可消耗的棋子,为我们冲锋陷阵。”

    对维新派而言,低等雌虫更像是一波又一波的韭菜。

    为了保证维新派在帝国的地位,也为了保证在与保守派的政治斗争中不落入下风,维新派会定期挑选个别涨势极佳,乃至冲破了基因锁的“韭菜”,作为培养对象,作为他们扶持低等雌虫的证明。

    说到底,高等雄虫数量有限,倘若要与不计其数的低等雌虫相比较,高等雌虫的数量也多不到哪里去。

    对于维新派的高等特权雌虫而言,所谓的“维新”二字,更像是一道冠冕堂皇的、能够帮助他们赢得大量低等雌虫支持、以此对抗中央星系的大贵族们的标签。

    维新派的特权虫对此心知肚明,经他们扶持脱颖而出的“新高等雌虫”,当然也不是蠢货。

    除了阿勒西奥·克莱因。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经维新派之手,精心打造、推上王座的年轻领袖,竟将这道标签当了真。

    倘若阿勒西奥·克莱因一直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扮演他“领袖”的角色,维新派当然也不会做得这么绝——毕竟对方本就命不久矣,任对方顺其自然地死亡,给予他帝国元帅应有的体面,也不是不行。

    可谁让他偏偏和弗莱明联手了呢?

    是,阿勒西奥没有背叛维新派。

    即便是在和弗莱明达成合作以后,这位帝国元帅也没有倒向保守派的意思,反倒是弗莱明这个数万年以来始终屹立不倒的大贵族,破天荒地选择与克莱因联姻,站在维新派这一边。

    表面上看,维新派似乎如虎添翼,保守派必然会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可实际上呢?

    阿勒西奥与弗莱明一手遮天下的维新派,真的还是他们这些虫的维新派吗?又或者说,这样的维新派,究竟还是原来的那个维新派,还是继保守派、维新派与圣地之外诞生的,第四方势力?

    答案不言而喻。

    年轻的雌虫同样哑然。

    没有哪一方的虫愿意见到这一幕。

    保守派的虫子不乐意,维新派的虫子同样不乐意。就是向来对保守派与维新派之争兴趣缺缺的高塔雄虫,也绝不允许他们其中的某一支,凌驾于其他七支高塔之上。

    “去吧。”

    年迈的雌虫缓缓开口:“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没有虫能对抗克莱因和弗莱明的联盟,我们能做的,只有借这个机会,将他们其中一方调虎离山,各个击破。”

    “至于弗莱明那边……”

    说到这里,老雌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会有虫帮我们处理他们的。”

    军雌得了命令,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即将走到门口之前,他听到身后的雌虫再次开口:“克莱因元帅战死前线,虽死犹荣。但军部不能没有元帅——亚伦将军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是帝国元帅的不二虫选。”

    军雌心头一寒。

    但这只是一瞬。

    作为既得利益者,作为同样被维新派选中,才走到今天的“新高等雌虫”,年轻的军雌不能、也不会背叛自己背后的支持者,唯独年轻虫年轻气盛,崇拜强者的本能,令他不免为一颗星辰的陨落感到淡淡的惋惜。

    那样一位耀眼又强大,如同一颗星辰照耀帝国长达百年的军雌,竟要落得如此下场。

    ……

    对于发生在第六星系的一切,阿勒西奥自然是毫不知情的。

    即使知道,帝国元帅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游戏才刚刚开始,谁胜谁负尚且还是一个未知数,他不乏以一力破万法的实力和底气,当然不会将这些阴沟里的算计看在眼里。

    视频通讯中。

    这一头的阿勒西奥低着头,忙着处理出征前的一应事务,另一端的小雄虫则双手抱膝,蹲在沙发上嘀嘀咕咕,从“帝国的军雌是除了你都是废物吗为什么非你不可啊”,到“我都要二次觉醒了这么关键的时期你怎么舍得离开我呀”,最后委委屈屈,自怜自艾:“我好可怜哦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雄虫了。”

    唐酒:QAQ

    听得阿勒西奥险些笑出来。

    怎么会这么可爱的。

    他放下手上的工作,偏头看向唐酒。

    年轻的雄虫穿着柔软的米色针织毛衣,下巴搁在膝盖上,蓬松的金色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沮丧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刻在了脸上,此刻正仰着头,哀怨地看着他。

    阿勒西奥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

    小雄虫今天的着装太过日常,也太过居家,只一眼,就叫阿勒西奥联想到某些隐约的未来。想每一天都能在自家沙发上,看见突然长出来的猫猫虫,满心期盼地等着他回家。

    也许他会高高兴兴地扑进他的怀里。

    即便对方什么都不做,只是懒洋洋地窝在那里也好。他一定会从沙发后揽住他的珍宝,抱抱他,亲亲他。

    单是联想到这样的画面,阿勒西奥原本散漫不定的情绪,都跟着安稳了下来。

    “不会太久的。”

    他承诺:“最多三天,我一定会回来。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我会单独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到时候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唐酒:好像…也不是不行?

    作为高等雄虫,唐酒的主要活动范围基本被圈定在了圣地和弗莱明之中,即便和阿勒西奥结婚,也就多出了军部和元帅府两个场所,可如果军雌能够放下公务,专程陪他,那就不一样了。

    有阿勒西奥陪伴,到时候,想去哪里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小雄虫在心里欢呼雀跃,面上则勉强维持着生气的表情,质问:“那这次的事呢?身为你未来的雄主,如今你都要出发去第六星系了,我才从星网上得到消息,你觉得这合适吗?”

    说着说着,假生气就变成了真生气。

    唐酒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只会拖你后腿的花瓶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酒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心态好像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正如同阿勒西奥希望唐酒能够坦诚地开口向他索取,唐酒也不再只满足于自己单方面的获得,他同样希望自己能够被阿勒西奥所需要,可以与对方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

    而不是作为纯粹的被保护者,被隔离在一切动荡之外。

    阿勒西奥——阿勒西奥又忍不住想笑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笑出了声——这为他招致了来自小雄虫更为不满的目光,年长的军雌连忙收敛笑意,无奈地道:“我承认,我是不想让你参合进来,但我绝对没有隐瞒你的意思,不瞒你说,就是我自己也是才从星网上知道的消息。”

    唐酒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故意的?第六星系有问题?”

    “异兽潮的事情是真的,损失惨重也是真的。”

    阿勒西奥说:“新闻应该也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我施压,调虎离山?也许还会事先安排一些陷阱,不过问题不大,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们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这个理由,唐酒勉强信了。

    但还有一件事,小雄虫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那你刚才笑什么?”语气不善。心想,阿勒西奥要是笑他幼稚,他说什么都要恶狠狠地给对方一个教训,让军雌意识到,谁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阿勒西奥就看着他笑。

    唐酒:“嗯哼?”

    “在想,我究竟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虫神才让我这辈子遇见了你。” 年长的军雌慢悠悠地说着,视线却柔和得不可思议:“多少高等雌虫都梦寐以求的高塔雄虫的认可让我赚到了,我能不高兴吗?”

    高塔雄虫难得,难在身,更难在心。

    前者还能凭借压倒性的权利与地位谋得,可后者,却当真如高天之上的游云,可望而不可及,倘若孤云无意,纵使雌虫百般追求,不仅得不到雄虫的认可,甚至还会招来反感厌弃。

    小玫瑰卡了一下,不说话了。

    阿勒西奥也太狡猾了。唐酒在心里嘟嚷。以为说这种好听的话,唐酒阁下就会轻易放过他了吗?没错,他真的会。

    “好吧。”

    心情大好的小雄虫强压下自己的嘴角,轻咳一声,又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

    得到明确的应允,唐酒满意了。

    眼见着通讯另一端的小雄虫瞬间高兴起来,轻松与自在重新回到了他的眉眼之间,看得阿勒西奥同样心情愉快之余,又多了些许淡淡的担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你就通讯给弗洛里,他会暂时代我护着你的。”

    阿勒西奥说这话的时候,唐酒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如今老老实实地待在弗莱明家,能发生什么事?

    当即轻飘飘略过了这个话题,理直气壮地撒起了娇,趁机让对面的军雌又签下好几条不平等条约,这才作罢。

    直到翌日,元帅大军从中央星系离开,唐酒才意识到,他放心得太早了。

    几乎就是在阿勒西奥离开后的第二天,隶属高塔的护卫虫便包围了弗莱明家,领头的雌虫语气礼貌温和依旧,看向唐酒的时候,目光里裹挟着并未刻意掩饰的轻视与散漫。

    “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就在昨天晚上,有虫发现,高塔为林意阁下二次觉醒准备的生长液其中的一份药液被虫暗中调换,调换药液的工作虫已经被抓捕,对方表示自己是受您胁迫,无奈之下才行此事。”

    “事关S级的圣阁下,即使您贵为雄虫,雄虫保护协会也不得包庇。”

    “唐酒阁下,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仿佛是原著剧情的重演。

    同一时刻。

    第六星系,被汹涌而来的异兽潮与身后的友军同时包围的帝国元帅抬起头,看向对面与自己并肩作战长达几十年,几乎可以以“好友”相称的战友,平静开口:

    “为什么?”

    第38章 理直气壮

    雪越下越大。

    风雪的呼啸声与异兽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唯独由几十万军雌肃穆交汇的这一角静得鸦雀无声。鹅绒般的大雪簌簌地落下,转眼间就将现场的几十万机甲涂抹得雪白。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勒西奥终于开口。

    他问:“为什么?”

    这其实是个很明知故问的问题。

    以阿勒西奥的性格, 本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废话。他既不愤怒,也不惆怅,自那夜调查出军部某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后, 属于“阿勒西奥·克莱因”应有的情绪已经发生过了。

    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对方在以如此理直气壮的态度,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决策后,会用什么样的面孔来与他对峙,又以什么样的身份与立场,将他和他身后的近卫军团尽数埋葬。

    对面的军雌首领——亚伦,同样明显地愣了一下。

    “你居然也会问出这种问题?不对……”

    短暂的意外过后, 亚伦恍然:“我明白了,你是想借聊天拖延时间,好通知你本部的军雌?没用的,从你背叛维新派, 走向弗莱明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知道, 维新派不会再将宝压在你身上,你也不可能再得到来自维新派的任何支持。”

    “不出意外的话,你留在本部的虫已经被维新派控制,如今的本部也尽在维新派的掌控之中,没有虫能接收到你的消息, 而所有能够接收到消息的军雌, 也早已倒向了我们。”

    阿勒西奥神情不变。

    “所以,为什么?”

    “即使是这样, 你也要拖延时间吗?”

    亚伦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微笑:“如果这样能够让你走得安息的话,好吧——”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娴熟的、回忆般的口吻,缓缓开口道:“阿勒西奥,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等阿勒西奥回答,军雌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记得我和你是第一军校同一期毕业的,那时候我们还是舍友,日常训练都是一个小组的,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差不多一百年了吧?”

    阿勒西奥没有说话。

    亚伦也不在意。

    军雌的表情十分专注,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他的目光不再游离散漫,而是流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兴奋,施施然的语调里犹然还带着几分叹息与怀念。

    “我记得毕业那年,我们一起由军校推荐到本部的精英训练营,和中央星系的高等雌虫竞争晋升本部的名额,最后的团体对抗,你和我都被分到了高等雌虫占比最少的小组。”

    “大家都说,本部精英训练营的团体对抗,本质比拼的其实是各个团队中高等雌虫的数量。哪一支团队的高等雌虫数量最多,哪一支就能获胜。反过来,哪一支团队低等雌虫的数量越多,就会输得越惨烈。就连当时的教官都认为,我们这支小组一定会率先被淘汰出局。”

    说到这里,亚伦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也变得很轻。

    “可我们还是赢了。”

    他扭动着头颅,看向对面的阿勒西奥。

    于是由他驾驶的这架机甲也随着他的动作,对准了三米之外,静静地伫立雪地立的帝国元帅。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当时说的话。”

    “你说,低等雌虫与高等雌虫之间的基因鸿沟并非完全不可跨越,基因不行还有脑子,战斗力不行还有战术,只要肯赌,肯拼,豁得出性命,总还会有一份晋升的希望在。”

    “以蝼蚁之身屠戮神明,未必完全没有可能。”

    他赞叹道:“是你的领导,你的战术,带领我们在只属于高等雌虫的本部杀出了一条血路,也是因为你,直到现在,我们那一届的精英训练营,都是低等雌虫通过率最高的一届。”

    “那时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低等雌虫不一样。”

    “如果有低等雌虫能从偏远星爬到首都星,打破高等特权雌虫经营了数万年的阶级封锁,代表维新派与保守派对抗,一步步上帝国最高权力的王座,那个雌虫一定是你!”

    他咧嘴一笑:“我赌对了。”

    “中上等星球的资源和份额被高等特权雌虫把持垄断,你就带我们去往星辰大海,我们一起从零开始,去寻找、去掠夺,去征服一颗颗只属于我们的新能源星球。”

    “因为你,低等雌虫第一次踏上高等星球的土地。”

    “因为你,军雌在帝国的地位空前提升。”

    “因为你,圣地有史以来第一次向军雌敞开了大门。”

    “越来越多的低等雌虫拥有了向上走的机会,能够与低等级的雄虫交流、约会;个别幸运儿甚至达成了基因突破,成为了中央星系的新高等雌虫,成功与曾一度被高等特权雌虫们垄断的高等阁下携手。”

    “这样的你,说是帝国百年来最璀璨的星辰也不为过。”

    他轻声道:“像你这样注定要载入帝国史册、照耀一整个时代的雌虫,怎么能够像那些可怜的、卑微的、一生都接触不到高等雄虫的低等军雌们一样,死在可笑的精神暴动之中?”

    大雪漫天漫地地飘落。

    雪地里,属于军雌的机甲却伴随着亚伦的动作,做出张开手臂的诡异动作,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越来越狂热,声音越来越激昂:“战场!只有这浩瀚的星河宇宙,才是这世界上唯一配得上你的坟墓!”

    “你必须死在黎明到来之前。”

    “而我,作为你的战友兼好友,我有义务接过你的理想与抱负,带领军部继续往前走,直到属于你我,属于维新派,属于‘低等雌虫’们的黎明,真正到来的那一天为止。”

    雪还在下。

    这其实是相当诡异的一幕。

    眼下正是战时,外围的军雌们还在清理汹涌而来的异兽潮,位于核心地带的两军首领却摆出了交谈的姿态,其中一位更是对另一位本该是敌虫的军雌大加赞赏,语气中不无敬佩之意。

    反倒是被吹捧的那一位,由始至终,都没有为这场极具戏剧性的夸张演出,给出任何反馈。

    帝国元帅的座驾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机甲内。

    阿勒西奥的神情始终平静,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听对方在说什么。

    亚伦还以为自己是在与帝国元帅阵前强强对决,宿命相望——殊不知坐在机甲里的阿勒西奥早在他开口长篇大论的那一刻,就漫不经心地翘起了二郎腿,手托着下巴出神地看向了窗外。

    他在走神。

    放在以往,军部之主就是再不把对手放在眼里,也不会傲慢到干出这种在战场上发呆的事情——可阿勒西奥就是忍不住。

    霜萤星的气候总是很冷的。

    虫族并非没有掌控四季的科技,只是霜萤星上生长着一种名为“霜萤”的花,其外形纯净剔透如冰晶,入口鲜甜清凉,口感比虫族最出色的厨虫亲自制作的雪糕还要美味,且不会对雄虫相对脆弱的肠胃造成任何负担。

    为了保证霜萤花的产量,满足雄虫们的口腹之欲,以获取巨大利益,霜萤星的执政官自然不会蠢到虫为地去改变这颗星球的环境。

    阿勒西奥对霜萤星没什么兴趣。

    他只是忍不住突发奇想——

    以他对唐酒的了解,这种徒有其表,看起来漂亮晶莹得好似由冰晶雕刻而成、实际吃起来也就比雪糕好吃那么一点点的冰花,一看就是他家小玫瑰会喜欢的东西。

    嗯。

    之后回首都星的时候,让虫带上今年最鲜甜的一批,给小玫瑰当伴手礼好了。

    他又想到了临行之前,唐酒穿在身上的那件米色针织毛衣。

    当初隔着视频通讯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阿勒西奥只觉得这层暖色系套在自家小雄虫身上,显得格外温暖居家,。如今再忽想起来,帝国元帅不免后知后觉地担忧:冬天只穿着那样薄薄的一层毛衣,唐酒又一贯喜欢赤着脚在地毯上哒哒哒跑来跑去,这样真的不会着凉吗?

    也不知道弗莱明家的虫子能不能照顾好他。

    唉。

    真叫虫忧心。

    还有弗洛里。

    维新派那帮老家伙刻意把他调出首都星,估计也有顺势和高塔那边打配合的意思。临行之前,他可是千叮万嘱,要副官好好盯着小玫瑰那边的情况的,也不知道这帮虫子靠不靠得住。

    算了。阿勒西奥又想。

    靠天靠地靠谁都不如靠他自己——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弗莱明虫和他留在军部的暗棋身上,还不如赶紧解决眼前的突发事故,早一点回首都星,亲自守着他小玫瑰。

    想到这里,阿勒西奥不再犹豫。

    “所以——”

    虽然压根就没听到对方刚刚究竟说了什么,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帝国元帅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冷静地总结:“你也看上了我的‘遗产’?”

    语气平稳又随意。

    仿佛他此刻谈论的,并不是自身权柄被昔日好友觊觎这样的大事,而是霜萤星一如既往的暴雪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亚伦忽然就有点接不下去了。

    就好像……

    就好像,对方早已透过他故作高高在上的浮夸表演,看到了他内心的卑陋龌蹉,可阿勒西奥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说,一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以前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

    似乎只要有阿勒西奥在的地方,所有虫的目光都会落在阿勒西奥的身上,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作为低等雌虫做得有多么出色,长官与阁下们都不会因此多看他一眼。

    好在他还有未来。

    想到帝国元帅作为高等雌虫,必然会死于精神暴动的未来,军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已然恢复了游刃有余的高姿态。

    他没有否认阿勒西奥的说法。

    被誉为军部下一任主虫的本部大将,亚伦·阿米特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他看着这位权利、地位和荣耀,都压了他足足一百年的帝国元帅,语气温和中透出并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至少我能在这里,在今天,让你有尊严地死去。”

    ……

    同一时刻。

    首都星,弗莱明家。

    “唐酒阁下,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熟悉的语言,熟悉的画面,熟悉的虫群——如果不是唐酒肯定自己的大脑还在正常地运转,唐酒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穿越进了那本奇怪又扭曲的小说之中。

    这还真是……

    林意是想不出什么有意思的新招数了吗?

    唐酒心不在焉地想。

    他挑起一边的眉间,正准备开口,身后就传来了自家雄父隐含愠怒的声音:“谁给你的胆子,未经批准擅帝国高层的私虫府邸?还有,裁判所什么时候能够未经高塔许可,就直接扣押雄虫了?”

    面对高塔雄虫的发难,为首的雌虫却是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事急从权,赛莱斯特首席的意思是说,帝国毕竟已经足足两百年没有圣阁下诞生了,滋事重大,为了保证案件能够不受外界干扰,做到绝对公正,理应第一时间将嫌疑虫护送回圣地。”

    “这是怀疑,也是保护。”

    雌虫应对自如:“事实上,我们此次拜访,除了带唐酒阁下回乌拉诺斯,也是代表赛莱斯特首席邀请唐礼阁下您,参与高塔审判唐酒阁下疑似投毒、谋害准S级圣阁下一案。”

    唐礼不快地蹙了蹙眉,还准备再说些什么。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只是静静地听他们交流的唐酒却忽然开口:“雄父,没关系的。”

    “我是雄虫,在高塔的判决正式下达之前,谁也不能对我做什么。说到底,裁判所的意思也只是让我回乌拉诺斯住上几天而已,如今局势越危险,我在圣地只会越安全,不是吗?”

    一听唐酒说要回圣地,维斯卡斯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向自己的雄子,眼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赞同:“可是——”

    “只是回去小住几天而已。”

    年轻的雄虫神色冷静,语气温和却坚决:“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唐礼与维斯卡斯对视一眼。

    以他们对唐酒的了解,自家小虫崽可不是会轻易屈服的性子,能让唐酒主动往圣地跑的,也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安全”。多半是唐酒心里已经有了某些主意和计划,只是需要回到圣地,才有实施的可能。

    想到这里,两虫都没有再阻拦。

    倒是唐酒自己,在即将离开之前,特意问了句:“既然我目前还只是嫌疑虫,那我上去换身衣服,带点行李,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为首的雌虫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唐酒身上穿的是家居服。

    这样的小要求,雌虫自然无不可。

    十分钟后。

    整理完自己的行李,在雌虫们的监视下,唐酒平静地踏上了返回圣地的飞舰。

    众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有心虫拍下照片,发上了星网。

    没有阿勒西奥的军部提前拦截,这一次,有关圣地高等雄虫的八卦新闻顺利地出现在了各大网站首页,随后更是在议会、军部和高塔三方势力的默许上,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星网热搜——

    #震惊!林意阁下竟是准S级圣阁下!

    #林意阁下遇害,用以二次觉醒的生长液被替换成了有毒药液,或将觉醒失败

    #众目睽睽之下,弗莱明家雄子、克莱因元帅的未来雄主唐酒阁下被押回圣地裁判所。

    三条热搜齐发,有眼睛的虫都能看出其中的前后关系。

    【???什么情况?林意阁下遇害??】

    【看到第一条,正准备为林意阁下二次觉醒高兴呢,你就跟我说林意阁下遇害觉醒失败?虫屎!哪只虫这么丧心病狂,对林意阁下这样温柔善良的雄虫也下得去手?强烈要求议会严惩!这样的坏虫,拖去刑场砍头都不为过!】

    【强烈要求议会严惩!】

    【不是说圣地会好好保护阁下们吗?怎么搞的啊!这可是帝国近两百年来首例准S级圣阁下,圣地那帮雌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林意阁下如果觉醒失败,他们就是全帝国的罪虫!】

    【楼上的别瞎说了,这关圣地什么事?】

    【确实不关圣地的事,你们看第三条热搜,不觉得很微妙吗?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林意阁下遇害不是因为圣地保护不周,而是同为高等雄虫的阁下心生嫉妒,所以……】

    【!!!】

    【说起来,我也好像听我在圣地工作的雌虫朋友谈到过,说这位唐酒阁下平时脾气就很不好,动辄打骂雌虫,还仗着自己是弗莱明家的雄子和克莱因元帅的雄主,经常抢走林意阁下的各种特殊资源,害得林意阁下营养不良,晋升S级的几率只有99%,否则就是100%进化为S级了。】

    【啊这……】

    【救命!现在劝元帅换个雄主还来得及吗?怎么会有雄虫出于嫉妒就对林意阁下这么好的雄虫做这种事啊?平时居然也连本该属于林意阁下的资源也要抢走,这也太恶毒了吧!和这种雄虫结婚,真的不会某天一觉醒来被自己的雄主毒死吗?】

    【有一说一,我觉得他配不上元帅。】

    【配不上元帅+1】

    【啧,既然犯事的是雄虫,那圣地肯定不会严惩了。心疼林意阁下,怎么会碰到这种虫啊,求求元帅擦亮眼睛,就算雄虫阁下珍贵,这样的雄虫也要不得啊!】

    【一虫血书克莱因元帅退婚!】

    【一虫血书克莱因元帅退婚+1】

    ……

    星网上吵得声势浩大,一时之间,舆论几乎一边地往林意这边倒。

    星网之外。

    林意放下光脑环,终于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没错。

    这才对嘛。

    像唐酒这样骄纵任性,除了家世背景一无是处的雄虫,就应该遭受所有雌虫鄙夷唾弃才对,怎么能够反过来压在他这样的天命之子身上呢?身为思维和三观都更为成熟的地球人,他林意才应该受全帝国的雌虫狂热崇拜才对!

    看着星网上各种心疼他,唾弃唐酒的贴子,林意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这还不够。

    从前都是唐酒在他面前耀武扬武,如今他后来居上,凭借着准S级雄虫的身份,得到了更多雌虫的追捧和追逐,好不容易将唐酒打入尘埃,林意当然要借这个机会,在唐酒身上多踩上两脚,欣赏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

    凭借准S级雄虫的身份,林意顺利地套出了唐酒被扣押的地点。

    说是扣押,其实更像是软禁。

    高塔并没有故意在环境和饮食上虐待雄虫的意思,在将唐酒带回圣地后,也仅仅只是将唐酒限制在圣地居所的范围之内,由直隶高塔的军雌在门外看守,一应待遇,依旧是高等雄虫应有的水平。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意险些没被气了个倒仰。

    什么意思?

    合着唐酒就是作为犯罪嫌疑虫被扣押,这日常待遇也比他当初在圣地被对方各种打压的待遇要好呗?

    林意气得磨牙,却又无可奈何。

    他如今的地位看似高不可攀,实则都是建立在他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基础上,就是他想进入高塔,那也得是他真真切切进化为S级雄虫以后,在此之前,他就是想利用高塔雄虫的特权,让唐酒体会一下他当初的待遇,都做不到。

    ……算了。

    他和唐酒这种注定再也爬不起来的废虫有什么好计较的?

    林意自我安慰:这才哪到哪呢,眼下的案件只是一个开始,等他二次觉醒,正式成为高塔雄虫的一员,有的是办法对付唐酒。

    念及此,林意的心气这才逐渐平稳下来。

    没有通告。

    他如往常一样,用和风细雨的态度和守在唐酒居所前的军雌打了个招呼,便施施然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开灯。

    林意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双手环抱着膝盖,安静地蹲坐在沙发上的唐酒。年轻的雄虫眼睫微垂,几缕额发滑落下来,在他的眉眼间带出大片阴影,叫虫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林意却觉得,此时的唐酒,一定是绝望又慌乱的。

    这样的幻想让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连带着腰杆,都挺得更加笔直。

    他笑着走近唐酒,兴致勃勃地道:“大少爷,沦为阶下囚的感觉怎么样?”

    唐酒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落在林意的眼里,就是对方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证明了。

    林意翘了翘嘴角,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这就受不了了?”

    林意略微抬起下巴,笑容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故意绕了一圈,在唐酒的跟前蹲了下来,以一个与唐酒的高度完全一致的姿势,笑吟吟地开口:“这才哪到哪呢。”

    “你还不知道吧?”

    “就在昨天,维新派已经和保守派正式达成了合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克莱因元帅很快就会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我很好奇,没有克莱因元帅作为后盾,以后的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嚣张吗?”

    唐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起眼眸,看着此刻几乎与他四目相对的林意,忽然笑了一下。

    “林意。”

    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唐酒心情还算愉快地,饶有兴致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挑了挑眉,嘴角向上弯起一个笑:“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就是一只骄纵任性,头脑空虚、又蠢又坏的恶虫?”

    林意反问:“难道不是吗?”

    仿佛被虫戳到了痛处,林意咬着牙,声音冰冷:“从我来到圣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无时无刻不在嘲讽我,欺辱我,你甚至还带着全圣地的雄虫一起孤立我,把羞辱我当成是你们高等雄虫的游戏,之后更是仗着高塔雄虫的特权,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

    林意话锋一转,脸上又流露出有恃无恐的笑容:“弗莱明会倒台,克莱因也会战死在宇宙,从今往后,你都没有机会——”

    林意的话没能说完。

    几乎就是在他说“克莱因也会战死在宇宙”的同一瞬间,唐酒松开环绕着膝盖的手,仿佛狩猎的豹猫一般,敏捷又迅猛地向着近在咫尺的林意扑了过来!

    林意瞳孔骤缩,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细微刺痛,和什么液体被注射进来的异样感,林意神情大变,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唐酒挑了挑眉,随手将使用完毕的针筒丢在地板上,一面笑吟吟地道:“也没什么啦,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那种骄纵任性、头脑空虚,又蠢又坏的恶虫。什么讨回公道啊,为自己申冤啊,我是真没什么兴趣。谁让我是小坏蛋呢?像我这样被宠坏的小坏蛋,最喜欢做的,就是丧尽天良的坏事啦。”

    “你不是说,是我向你的生长液里投毒,想害你晋级失败吗?”

    唐酒拍了拍手掌,以示肯定:“恭喜你,答对了!我刚刚注射到你体内的,就是你们控告的,‘我’故意混合进你生长药液的TRUE毒液哦。”

    说完这段话,唐酒看也不看林意一眼,径直走向了大门处,闲闲地敲了敲门,愉快宣布:

    “行了,去通知高塔吧。”

    “我认罪。”

    唐酒说着,语气轻快又随意:“我承认,是我利用TRUE毒液破坏了林意的二次觉醒,害得你们伟大的准S级阁下跌落B级,再也没有了晋升S级的可能。”

    说到这里,小雄虫可爱地眨了眨眼睛:“话虽是这么说啦,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我个虫还是建议高塔带上医生和检查的仪器过来,做一个确切的检查的。要我说,林意是肯定没有晋升的可能了,不过,之前圣地统一体检的时候,不是还漏了我吗?”

    几乎就是在林意跌跌撞撞走出来的同一瞬间。

    唐酒眼角弯弯,饶有兴致地道:“万一,我也具备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资质呢?”

    “你们说,是吧?”

    第39章 对比惨烈

    TRUE药液。

    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 却让林意如遭雷劈,通体生寒。

    TRUE药液是什么?

    林意既然决定拿它作为诬陷唐酒的重要道具,自然不会对这种药液的成分一无所知——事实上, TRUE药液的核心材料不是别的,正是由星河玫瑰果核内部的粘液,与另外几种常见的液体融合构成。

    换句话说。

    它其实是帝国研究院在开发以星河玫瑰为主材料的基因药剂的过程中, 无意中发现的副产物。

    一千年前。

    帝国意外发现,一种只诞生在即将死亡的星球,名为“星河玫瑰”的朱果,其果肉中蕴含有某种促进雄虫跨阶进化的微量元素,这让始终为高等雄虫的数量忧心的帝国如获至宝。

    遗憾的是,星河玫瑰对于成长环境的要求过于苛刻,即使是虫族如今的科技, 也难以做到虫工栽培。

    无奈之下,研究员们只能将目光投注在星河玫瑰的果核上。

    已知,星河玫瑰的果肉能够促进雄虫在二次觉醒中达到跨阶觉醒的效果,那么星河玫瑰的“果核”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 研究员们以星河玫瑰的果核为材料,仿照以果肉为材料的基因药剂, 制作出了一种与基因药剂极为相似的药液。

    这就是如今的TRUE药液了。

    如果说,基因药剂的作用,是打开潜藏在雄虫基因里的锁链,达到自然而然晋级的效果,那么TRUE药液就像是一种药力过猛的催化剂, 它会在进入雄虫的身体后, 诱导雄虫基因突变,直接将雄虫的基因拔高两个等级!

    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

    恰恰相反。

    同样是提高基因等级, 基因药剂是回溯,是返古,是找回其原本应有的样子。TRUE溶液却是在原有基因的基础上强行拔高,就像拔苗助长,表面上提高了基因等级,实则严重损伤了雄虫的根基。

    待药效一过,雄虫不仅会恢复到原本的基因等级,还会因为根基受损,反向跌档!

    想到自己的体内此刻就流淌着这种液体,林意彻底慌了。

    惊恐仿佛潮水一样漫上他的心头。

    顾不上扑过去找唐酒报复,也顾不得在闻讯而来的雌虫们面前,维持自己一贯风度翩翩的模样,林意惶恐地跪坐在地上,疯狂地抓向自己的脖颈,抓挠着自己的皮肉,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注入到自己体内的液体取出来。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已经注入到血管里的液体,怎么可能通过撕扯皮肉的方式排出来呢?

    林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鲜血顺着他皮开肉绽的脖颈一寸寸滚落,此刻的林意却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如万蚁噬心,只剩下两个清晰无比的大字——

    完了!

    全完了!

    他本该在二次觉醒中晋升的基因等级、他尊贵的圣阁下兼高塔雄虫的身份、他近在咫尺的,本能够利用S级雄虫的身份,借助与高等特权雌虫的婚姻,一跃进入帝国权力的中心,凌驾于所有本土雄虫之上的未来!

    还有三天。

    明明距离他二次觉醒,正式晋升为S级雄虫,只剩下三天而已。只要这三天一过,他就能在高塔的安排下,顺理成章地进入S级,成为特权阶级的一员……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想到自己精心策划好的一切,都将化作泡沫幻影,林意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惊恐,暴怒,难以置信……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衬得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孔愈显狰狞可怖。

    他失声尖叫:“是你!都是你!贱虫——”

    此时此刻,林意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赤红着一双眼睛,仿佛发狂的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唐酒。

    是他!

    就是他!

    就是这只虫子,毁了他的生活,他的梦想,他的一切一切的未来!

    林意想也不想,几乎是咆哮着向唐酒冲了过去!

    他要杀了他!

    林意的意图太过明显,别说看守在门边的军雌们了,就是唐酒自己,都第一时间看出来了。作为罪魁祸首,唐酒当然不会蠢到留在原地等待对方报复,面对趋于发狂的林意,唐酒直接向后退了两步,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军雌们的身后。

    林意扑了个空,还想再追打,却被反应过来的雌虫们控制了拳脚,动弹不得。

    “放开我!”

    林意两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们凭什么拦我?是他!是唐酒先害我的!高塔不是派你们来看守犯虫吗?你们不是应该保护我吗?你们就是这样履行你们的责任的?给我打!打死他!”

    雄虫疯狂地吼叫着。

    雌虫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打?

    开什么玩笑!

    唐酒是犯罪嫌疑虫不假,可他同样是一位高等特权雄虫,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唐酒动手啊。高塔派他们来看守唐酒,固然有控制和监视的意思,却也未必没有保护唐酒的意思。

    高塔是想利用唐酒,不是想真的弄死唐酒。

    如今多方混战,最终谁胜谁负还是一个未知数,在各方斗争见分晓之前,高塔想要的是控制住唐酒,以此作为筹码和虫质,而不是借这个机会弄死唐酒——唐酒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引得弗莱明和克莱因双双发疯,高塔才是真的要完蛋!

    更何况……

    想起唐酒刚才敲门时,玩笑般的认罪,雌虫们心中一凛。

    高塔为什么重视林意?

    因为高塔已经整整两百年没有出过S级圣阁下了!

    对高塔而言,S级雄虫是具有相当程度的象征意义的——它意味着,高塔雄虫作为帝国最早的八位S级圣阁下们的后代,还没有失去他们的尊贵与荣耀。

    反过来。

    一旦圣阁下的传承出现断代,不说高塔内部是否会因此焦急,就是向来追捧圣地的高等特权家族,也会对略有微词:为什么高塔的S级雄虫阁下出现了断代?这是否意味着高塔管理不善,没能给乌拉诺斯的阁下们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导致他们在二次觉醒的过程中,出现了基因跌档?

    这种质疑就很微妙了。

    帝国向来不乏对圣阁下偏执狂热的高等特权家族,在他们眼里,只有S级的圣阁下,才配做高塔的主宰;也有高等特权雌虫其实并不在意高塔有没有S级雄虫,他们在意的是,他们能否利用高塔没有照顾好小阁下们的借口,插手高塔对圣地的统治?

    倘若林意还是原本的准S级圣阁下,雌虫们当然会考虑他的感受。

    可实际上呢?

    唐酒有没有说谎,他们不知道,但就凭林意这狼狈不堪的模样,是只虫都能看出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准圣阁下”,只怕是要彻底地被打入深渊了。

    说到底,高塔想要的是S级雄虫,而不是准S级雄虫。

    只要林意一天不正式进化为S级,高塔就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如今眼看着林意彻底失去了进化的可能,高塔就更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了。

    一边是这辈子都注定是B级雄虫的林意,一边是极有可能进化为S级雄虫、且本身就是高塔雄虫后代的唐酒,对高塔而言,这实在是再见简单不过的选择了,但凡他们在这件事上犹豫一秒钟,那都是对高塔血脉的大不敬。

    想到这里,雌虫们不仅没有因为林意的雄虫身份,而将其小心地放开,反而将对方控制得更死了。

    万一真让他挣脱,跑过去伤害唐酒阁下怎么样?

    眼睁睁看着一位尊贵的S级圣阁下在他们面前被伤害?别说高塔了,就是他们私虫情绪上对唐酒再不喜,也干不出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

    雌虫们抬起头,看了看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冷眼看戏的唐酒,又看了看此刻五官和表情都已经彻底扭曲,嘴上还在不断的骂脏话的林意,心里多少有种梦中情虫幻灭的感觉。

    理智上,林意的崩溃,他们也不是不理解,毕竟这个打击确实有点大。

    感情上……

    他们看着此刻宛如疯虫般的林意,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在弗莱明家,唐酒在面对来势汹汹的他们时,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的样子。就连对方刚才敲门认罪时漫不经心的神态,都透着一种仿佛映雪匕首般的漂亮凛冽。

    再看看林意。

    这真的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永远温柔和煦的林意阁下吗?

    雌虫们唏嘘不已。

    倒不是踩低捧高。

    对于生性残暴的雌虫们而言,追逐强者就像是一种本能。工作中,他们只对强于自己的雌虫心悦臣服,情爱中,他们同样喜欢看似弱小,却能在情绪上牵动他们,让他们像某种失控的小动物一样,傻乎乎地围着其贴贴蹭蹭,各种献殷勤的雄虫。

    某种意义上来说,部分雌虫甚至是享受这种情感上被雄虫拿捏的快感的。

    也正因如此,面对眼前彻底失态的林意,雌虫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有些失望。

    唉。

    果然,别看星网上把林意吹得跟什么似的,真虫却完全不是一个样啊。

    唐酒并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和林意在眼前这几个雌虫心目中的形象,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刻他正双手抱臂,心情愉快地欣赏着手下败将最后的哀嚎。

    最初从系统那里得知,“原著”里的他因向林意投毒,自作自受导致二次觉醒失败的时候,唐酒的内心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倒不是意外自己会主动对林意下毒。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虫,在原作那样家虫惨死的背景下,会产生报复林意的想法也不足为奇,但这手段就蠢得有点可怕了。

    且不论他会不会在家虫惨死,独剩自己一虫、大仇未报的时候,选择这样不负责任、九死一生的报复手段,即便唐酒真的产生了与林意同归于尽的想法,他也不会考虑去买通什么圣地工作虫,让对方代为下手。

    都准备玉石俱焚了,直接本虫上不痛快吗?

    起码唐酒现在就觉得挺痛快的。

    不是想诬陷他,踩着他上位吗?

    行啊。

    只是光诬陷有什么意思呢?他还偏要把这罪名坐实了!唐酒倒是想看看,高塔是会选择一位注定再也没有晋级希望的B级雄虫,还是即将二次觉醒为S级雄虫的他。

    说到底,S级再高贵,那也得真正地进化为S级才行。

    一旦失去“有可能进化为S级”这层保护伞,林意压根就什么都不是。

    来自林意的咒骂声依旧不绝于耳。

    唐酒却开始感到无聊了。

    他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看向窗外。

    好无聊哦。

    阿勒西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仿佛是捕捉到了唐酒这样转瞬即逝的念头,林意忽然不骂了。

    他死死地抓住其中一位雌虫护卫的手,借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目光依旧凶狠恶毒,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脸上却反倒露出一个扭曲的,痛快的笑容。

    “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是,就冲你准S级雄虫的身份,如今的高塔也绝不会对你下手,可高塔手上同样握着你的把柄——现在全帝国的虫都知道你对我投毒,导致我再也无法晋升S级雄虫的事了。无论是为了进一步操控你,利用你的价值,还是给大众一个交代,高塔都会对你做出明确的惩罚。”

    “当然,我相信,以你的为虫,绝不会任由高塔摆布——你一定会站在高塔的对立面,和他们较量到底。”

    说到这里,林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盯着唐酒的眼睛,一字一顿:“那么,阿勒西奥·克莱因呢?”

    “当你彻底站在高塔的对立面,与整个高塔为敌的时候,你猜,阿勒西奥·克莱因究竟是会为了一己之私,站在你这一边,还是会为了军部的未来,向圣地妥协,选择这么多年来始终追随他的所有军雌?”

    第40章 争抢

    没错。

    一定是这样。

    一定会这样。

    林意深吸一口气, 随手擦了擦脖颈上的血迹,他的脸上还挂着快意的笑,声音却阴恻恻的, 俨然已经将面前的雄虫恨到了骨子里,咬着牙,一字一顿:“唐酒……”

    “我在地狱等你。”

    和大多数虫族小说中, 对自身真实基因等级一无所知的人类主角不同,林意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会在二次觉醒中进化为S级雄虫。

    这是直觉。

    也是他作为穿越者的自信——毕竟十本虫族小说的主角攻,就有十个是S级雄虫。而他林意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当然也不会例外。

    事实也的确如此。

    早在林意刚穿越到虫族世界第一天起,他就在医院体检时, 意识到了自己将会进化为S级雄虫的可能。只是当时的他作为外来雄虫毫无根基,林意也不想上来就暴露自己准S级雄虫的身份,引来只冲着他的基因等级而来的贵族雌虫,这才拜托塔里克调换了医院的检查结果, 以平平无奇B级雄虫的身份进入圣地。

    按照林意的想法,像他这样的命运之子, 就是要暴露准S级雄虫的身份,也应该是在万众瞩目的关键时期才对。

    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于是他等啊等啊等啊,眼看着唐酒和帝国元帅越走越近,唐酒在军雌里的声望也越来越高,林意终于忍不住了。

    塔里克是靠不住的。

    那些他前手刚笼络, 后脚就被帝国元帅扔去支部的高等军雌们同样靠不住。

    为了彻底地胜过唐酒, 将这位他深恶痛绝的雄虫踩在脚下,林意最终还是决定在帝国局势最为微妙的时期, “不经意”暴露自己准S级雄虫的身份,以此争取同样忌惮唐酒与帝国元帅的高塔和高等特权雌虫们的支持。

    林意成功了。

    但他也失败了。

    表面上看,S级圣阁下的身份,就像是一顶光鲜亮丽、风光又体面的王冠。

    林意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此前看也不看他一眼的高等特权雄虫们对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当无数高等特权雌虫献宝般用昂贵的礼物堆满他的居所,当他曾一度都只能仰望的高塔,也低下了骄傲的头颅,计划着为他设计一条通天之路——至此,林意才真正有了自己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的实感。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高塔首席,雄虫保护协会会长,赛莱斯特——这位自他展露准S级雄虫的身份,每每再遇到他,脸上便挂满笑容的贵族雄虫,像以往一样,带着长辈般温和又友善的笑容,向他递来

    经高塔商议后决定的,将在他进化为S级雄虫后,与他结婚的雌虫名单。

    林意很难描述他在看见那份结婚名单时的心情。

    有唐酒和帝国元帅的搭配在前,林意自认对年长的雌虫并无抵触之心。放在地球上,百岁的年龄差足以劝退所有人,可在寿命高达一千岁的虫族,就是两百岁的雌虫,那也是正当壮年期,和地球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的成年人类没什么两样。

    可林意怎么都没有想的是,这份结婚名单里列出的雌虫,并不是他以为的正当壮年的雌虫,而是已经接近衰老期,年龄高达六七百岁的雌虫!

    这和让他和一帮老头子结婚有什么区别?

    更离谱的是,根据他和圣地其他雄虫八卦时得到的消息,这些高龄雌虫中,还不乏私底下偷偷圈养低等雄虫肆意亵玩的贵族!

    林意当然就崩溃了。

    大家都是年轻雄虫,凭什么唐酒交往的雌虫,就是帝国元帅这样要颜值有颜值,权力地位也尽在掌握的高等特权雌虫,而他即使是成为了准S级雄虫,也只能在远不如帝国元帅的特权雌虫们面前委曲求全?

    这不是故意恶心虫吗?

    林意差点没当场被恶心到吐出来。

    赛莱斯特却告诉他,对高塔雄虫而言,婚姻本就是谋取权力的最快方式。唐酒有弗莱明作靠山,自然无所畏惧。可林意毕竟是一只外来雄虫,想要得到雌虫的支持,进入帝国特权阶级,与手握大权的雌虫联姻,是最好,也是最快的方式。

    为了谋得权力,摆脱只能任虫摆布的命运,林意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高塔的安排。

    如今猛然遭唐酒暗算,彻底失去了晋级S级雄虫的可能,剧烈的愤怒过后,林意反而冷静了下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林意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看不出来,高塔看似接纳了他,实则只是拿他当笼络贵族雌虫们的工具虫,表面上是借联姻进入了特权阶级,实际上,无论是贵族雌虫,还是高塔本身,都不会放过他,而是预谋着以此为起点,进一步压榨他作为S级雄虫的价值!

    没错。

    他是失去了准S级雄虫的身份,但他同样因此逃脱了高塔与贵族雌虫们为他设下的天罗地网,既保留了B级这个高等雄虫的身份,还顺理成章地收获了真正的自由!

    只怕唐酒还以为,S级雄虫的身份是什么了不起的筹码吧?

    一想到唐酒将会取代他,被高塔推着去与老年雌虫联姻,林意就有一种想要冷笑的冲动。

    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放在几个月前,林意或许还会嫌弃塔里克不够出色,不配当他的雌君,有了这一次遭遇,和唐酒即将和老年雌虫结婚的对比,林意反倒开始庆幸,自己在来到虫族世界的第一天,就早早地定下了塔里克这个帝国年轻一代最优秀的雌虫。

    不可否认,塔里克的确无法与阿勒西奥·克莱因这样的雌虫相提并论。

    可塔里克毕竟还年轻。

    年轻,便意味着塔里克还有大量的时间和机遇,他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这样优秀的、未来可期的塔里克,还比任何一只雌虫都要爱他。

    想到这里,林意心下大定。

    再看看似乎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一无所知的唐酒,林意只觉得好笑。

    “你不会真以为,只要进化为S级雄虫,就会被高塔捧起来吧?”林意勾了勾嘴角,恶意满满:“我很期待,你被高塔榨干全部价值,利用至死的那一天。”

    唐酒没有说话。

    原本虚掩着的大门却再一次被推开,与此同时,一个林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在大门处响起——

    “可怜的孩子,看来真伤得不轻,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个声音……!

    林意猛地抬起头。

    伴随着大门被护卫雌虫低头拉开,高塔首席,雄虫保护协会会长,赛莱斯特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这话分明是说给林意听的,偏偏从始至终,赛莱斯特的目光都没有在林意身上停留分毫,目光温和又慈祥,一瞬不瞬地盯在了唐酒的身上,理所当然地道:“从帝国建立的那一天起,高塔便有了奉圣阁下为主的传统。对所有高塔雄虫来说,圣阁下的意志即是高塔的意志,圣阁下的愿望即是高塔的愿望,即将二次觉醒为圣阁下的唐酒,又怎么会是高塔的敌虫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意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赛莱斯特:“你、你说什么?!”

    不,这不可能!

    明明都是准S级雄虫,为什么赛莱斯特对他和对唐酒的态度,会完全不一样?

    他懂了!

    赛莱斯特一定是想借语言麻痹唐酒,让唐酒掉以轻心,等唐酒彻底放下了戒备,再利用唐酒,为高塔谋取利益。

    没错!

    一定是这样!

    这么想着,林意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凶恶扭曲,他扭动脖子,死死地盯住了高塔首席的脸,企图从对方的微表情中,找到他算计唐酒的证明。

    被观察的雄虫却是毫无所谓。

    对于林意的质疑,赛莱斯特眼皮也不抬一下,像是吩咐下虫清理某种无用的垃圾一样,随意地挥了挥手,淡然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林意阁下身体不适吗?还不赶紧扶他回去休息。”

    高塔首席都开口了,雌虫们当然不会不从。

    原本就挡在唐酒和林意之间的雌虫们对视一眼,当即就控制着林意,将虫带回了其自己的居所。

    没有了无关虫等,玄关处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唐酒垂眼打量了一番赛莱斯特带来的侍虫,发现其中并没有圣地专属医生,不由得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不准备现场检查一下吗?”

    赛莱斯特叹息道:“对外来雄虫,我们再怎么小心检查也不为过。可你不一样,我的孩子。作为高塔雄虫的后代,你生来体内就流淌着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血液,质疑你的血脉,就等同于质疑高塔本身,作为高塔首席,我又怎么会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呢?”

    换只没什么底蕴的雄虫在这,大概已经被赛莱斯特的话术吹捧得飘飘然了。

    可惜唐酒不是。

    面对赛莱斯特的吹捧,唐酒不仅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反倒顺着对方的话茬,漫不经心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识趣嘛。”

    不等赛莱斯特回话,唐酒就翘起嘴角,笑吟吟地道:“既然对我的身份没有一问,那么请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出高塔首席的位置呢?对了,还有星网上那些对我不利的舆论,你打算怎么解决?”

    赛莱斯特笑容不减。

    即便唐酒直言要将他在高塔的地位取而代之,这位高塔现任首席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异色。

    他微微一笑,侃侃而谈:“网虫嘛,大多人云亦云,我们只需要让圣地的代表虫和林意一起出面澄清,网上的谣言自然迎刃而解。至于高塔首席的位置,只要您正式晋升为S级,我可以马上自请卸任。”

    唉。

    又是无聊的绕圈子。

    虫与虫之间的交流就不能简单直接一点吗?

    怨念归怨念,对方已然出招试探,唐酒也不好不接招。正在脑子里搜刮各种没用的废话呢,那边房间的大门却是再一次被暴力掀开——

    “呼,好险,幸好赶上了!”

    房间里的两位雄虫同时抬起头。

    只见一大队穿着本部统一制服的军雌们在门口站成了两排,因为数量较多,仅有为首的军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眯眯地抬脚踏了进来。

    这就是留守本部的弗洛里了。

    年轻的副官先是低下半头,做了个行礼的动作。

    “唐酒阁下,午安。”

    唐酒:“……午安?”

    虽然不明白军雌什么时候能够未经通报擅闯圣地了,但眼前雌虫的身份,唐酒还是认得出来的。

    眼前的军雌不是别虫,正是阿勒西奥离开前提过,会在他离开期间,代替他照顾自己的副官,弗洛里。

    维新派既然要对付阿勒西奥,自然不可能仅仅只是在第六星系设下埋伏,只怕如今的军雌本部,也因部分叛变的高等军雌,落入了维新派的掌控之中,唐酒本以为,此时的弗洛里应该会作为阿勒西奥的代表,忙着在本部与维新派抗争才对。

    怎么本部都不要,直接往圣地来了?

    正纳闷间,那边的弗洛里已经转头看向赛莱斯特,毫无尊敬地道:“阁下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先是千里迢迢把唐酒阁下押过来软禁,之后又放任和唐酒阁下不对付的雄虫进来找茬,现在发现唐酒阁下极有可能进化为S级雄虫又开始变脸,我说,你们高塔都这么……会玩的吗?”

    考虑到对面的雄虫兼任雄保会会长,弗洛里到底还是没有嘲讽得太过,最终选择了“会玩”两个字。

    然而饶是如此,也足以令赛莱斯特不满了。

    作为高塔首席,赛莱斯特就是在与议院和军部的三方会议上,也从未得到过半点来自雌虫的冷眼,即便三方利益无法达成一致,议院和军部的代表虫也不会对雄虫恶语相向,用词那叫一个彬彬有礼。

    听了弗洛里蛮不讲理的发言,赛莱斯特脸都黑了。

    怎么回事?

    不是说维新派正在和克莱因留下来驻守的军雌,争夺本部的控制权吗?怎么弗洛里这个临时领袖反倒临阵逃脱,直接跑圣地作威作福来了?

    维新派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赛莱斯特强忍住怒火,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军雌擅闯圣地的?”

    弗洛里耸耸肩:“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根据帝国的《婚姻法》,圣地雄虫一旦与特定雌虫缔结婚姻关系,其相关事物便不再由圣地负责,而是由雌君直接负责。考虑到克莱因元帅和唐酒阁下的准夫夫关系,无论唐酒阁下是否犯罪,在正式的判决下发之前,唐酒阁下都理应待在元帅府,等待传讯,而不是被圣地强行扣押软禁,直到审判开庭。”

    “奈何克莱因元帅在外征战,暂时赶不回来,只能是由我这个做副官的,代为接唐酒阁下回家了。”

    赛莱斯特不想和他纠缠,干脆道:“很遗憾,你来晚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你们的唐酒阁下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如今证据确凿,为避免犯虫畏罪潜逃,圣地完全有理由看守犯虫,直接审判开庭为止。”

    “认罪?”

    弗洛里满脸失望,义正言辞地发出谴责:“其他虫说这话也就算了,赛莱斯特阁下,您作为雄虫保护协会会长,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言论?”

    赛莱斯特:?

    啥玩意?

    不等塞莱斯特提出疑惑,弗洛里便深沉道:“您看看唐酒阁下柔弱的身体、紧张的肢体动作、惶恐不安的微表情,这说明什么?唐酒阁下分明是受到了惊吓,扛不住圣地的压力,这才认罪的。这根本就不是证据,而是赤|裸|裸|的逼供!”

    “我有理由怀疑,您已经不再适合雄虫保护协会会长一职!”

    赛莱斯特:……?

    他抬起头,看向了唐酒。

    唐酒想了想,偷偷将他随手甩到地上针筒踢到了沙发底下,同时配合地做出柔弱不安的表情。

    赛莱斯特沉默了。

    弗洛里再接再厉:“虽然不知道是谁害得林意阁下彻底丧失了晋升s级的可能,但圣地保护不周,导致帝国失去了一位珍贵的圣阁下也是事实,圣地能否在歹徒的威胁下保护好唐酒阁下,我对此表示严重怀疑。”

    赛莱斯特嘴角抽了抽。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个歹徒不是别虫,正是是唐酒他自己?

    仿佛看出了塞莱斯特内心的反驳,弗洛里面不改色,语气里却多了些意味深长:“您不会真的认为,是唐酒阁下害得林意阁下丧失了晋级资格吧?”

    赛莱斯特不说话了。

    弗洛里这才转头,走到唐酒跟前,恭敬地道:“唐酒阁下,元帅府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入住,请问您是回元帅府,还是由我们护送您回弗莱明家?”

    唐酒正准备回答,却听身后的赛莱斯特忽然开口。

    ——“等一下!”

    唐酒闻声回头。

    事已至此,又有军雌横在中间胡搅蛮缠,赛莱斯特也懒得再和唐酒绕圈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道:“唐酒,你是个聪明虫,你应该知道,高塔是靠什么在帝国屹立不倒的吧?”

    唐酒没有说话。

    赛莱斯特平静地道:“是平衡。”

    “只要维新派与保守派互不相让,只要军部与议院相看两厌,只要雌虫们一天还在内斗,高塔作为完全独立于雌虫之外的第三方,就可以永远高高在上,居于不败之地。”

    “可现在……”

    他看着唐酒:“平衡被打破了。”

    被弗莱明,被克莱因,被唐酒与阿勒西奥的婚姻。

    除了弗莱明和克莱因本身,全帝国的势力都不希望唐酒和阿勒西奥走一起。

    维新派如此,保守派如此,高塔亦然如此。

    赛莱斯特说,高塔愿意奉唐酒为主,并不是敷衍或欺骗的意思。

    历史上,历代高塔首席本就是由最初的高塔雄虫们后代中的S里雄虫担任,几乎每一支高塔雄虫祖上有出过S级首席,高塔雄虫们对此接受良好,且很乐意以S级雄虫为中心,一致对外。

    前提是,唐酒还是高塔的唐酒,而不是克莱因的唐酒。

    林意说,帝国元帅未必会在唐酒和军雌之间,选择唐酒。

    事实上,赛莱斯特同样想问问唐酒——

    一边是放弃与克莱因的婚约,与克莱因一刀两断,接受高塔的投诚,成为乌拉诺斯与高塔的王;

    一边是坚持与阿勒西奥的婚约,与弗莱明和克莱因以外、包括高塔在内的全部势力为敌。

    唐酒会选择哪一个?

    “林意的确是个蠢货,但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

    赛莱斯特:“你当然可以坚持克莱因,选择与高塔为敌,可一旦你选择与高塔为敌,相信我,到那时,全帝国听令于高塔的雄虫,都会对军雌说不。即便克莱因愿意为了你与圣地为敌,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手下的军雌是否乐意?克莱因又是否会为了你,罔顾所有军雌的想法?”

    赛莱斯特叫他:“小酒。”

    唐酒很难形容年长的雄虫此刻的神色。

    他好像是在看唐酒,又好像是透过唐酒,去看别的什么虫。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怀念,又带着某种内敛的,转瞬即逝的悲伤。

    “相信我——永远,永远不要试图将你全部的未来押在雌虫身上。”

    赛莱斯特深深地注视着他。

    “只有高塔——只有我们雄虫自己才是一个真正的整体,只有我们才会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只要你不抛弃我们,我们就是一体的。”

    “你呢?”

    赛莱斯特轻轻开口:“身为唐允圣阁下的直系后代,至今身体还流淌着唐允圣阁下血脉的你,真的决定,要抛弃高塔了吗?”

    唐酒没有说话。

    赛莱斯特也没有。

    年长的雄虫低垂着眼眸,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雄虫,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弗洛里……

    弗洛里已经彻底傻掉了。

    等一下!这位高塔首席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不是说高塔雄虫讲话最喜欢整些弯弯绕绕,不说上半个小时的废话,不经历三个小时你来我往的疯狂试探,就绝不会向对方吐露真心吗?

    赛莱斯特这个老滑虫,居然直接明牌了!

    弗洛里瞳孔地震,表面上还维持着冷静的神色,实则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尖叫——

    枉他在事发之后,当场放弃与维新派争夺本部,第一时间赶来唐酒这边救场,这不是完全没赶上吗?!

    救救救救救!!!

    克莱因元帅,您老要是再不赶回来,这未来的雄主就要被高塔的老滑虫拐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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