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脱口而出时, 祁长晏微愣,旋即已先失声而笑。他在说什么胡话,治所里怎能开例让女子在这歇夜, 即使这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往后人人都照做,那哪还有规矩可言?
所以不可能的。
而且韶书和霁安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塾呢,这里没有两人的书袋,更没有能让两人换洗的衣物,也不可能让二人今夜歇在这。
便又一声沉默, 接着只又摸了摸她背, 男人仍拥着她, “罢了, 算我说胡话。”
“我叫许冀去给你们准备马车。”
又抱她一会儿, 起身往外去一趟。
嬿央在他往外走时,目光跟着他的背影去。旋即,莫名无声也笑了笑。
因为也从他那几句话中忽然后知后觉,更因他刚刚那一刻不知算是糊涂还是冲动的话……这里没有任何她和孩子们的洗漱用具,且治所也有规矩,哪里能在这歇呢。
弯唇莞尔一下,接下来到他很快又进来, 身边还已跟了孩子们时, 笑容也迟迟未消失。
她看他一眼,边伸脚穿着鞋, 这时边说起了关于还剩下的那些吃食的事。
“还有一份元宵便留在这了?你明早拿炭炉热热就能吃。”
“好。”祁长晏点头。
随后,两人在饭前那一阵的异样后,此时一个站一个坐, 一来一往,难得轻笑又轻松的说话。说着说着,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甚至是韶书后来都觉得困了,忽而揉着眼睛趴到嬿央腿上时,两人好像才发现时辰已晚。
两人都各自停顿了下,停顿于刚刚竟是谁都不曾察觉。有点吃惊,但这时都不知不觉先压下了,因为确实该赶着回去了。
嬿央摸摸韶书小肩膀,“好,这便回了。”
说罢又抬眸看祁长晏,“我们这便回了。”
祁长晏听她说要回了,顿了一息。但接着,只颔首道:“我送你们出去。”
出去时,便由他抱着已经困得眯了眼的韶书。这一路不算太长,所以很快也就到了马车那。
嬿央在马车跟前站定,也瞥一眼还被祁长晏抱着的韶书,才这么一段路,韶书已经小肩膀彻底趴着,完全睡着了。
嬿央伸手把她头上的帽子戴严实,让她睡得暖和些。
接着又让嬷嬷上前来,让她来抱韶书上马车。
嬷嬷来时,她便和祁长晏低声,“给嬷嬷抱着吧。”
祁长晏看看怀里的女儿,点头。
手上的女儿交出去了,他看看霁安,之后等嬷嬷小心抱着韶书进马车里坐好了,他摸摸霁安脑袋,说:“明日在学塾里好好用功,爹爹明日傍晚就回家了。”
霁安点头,“好!”
“那上马车吧,爹爹看你上去。”
“嗯嗯。”霁安小脸笑了笑。
他手脚灵活,一骨碌就上了马车。
上去了还特地回头,摇一下小手,“爹爹你回罢,我和阿娘还有妹妹回去了。”
祁长晏颔首。
可他没动,而是在儿子进了马车里后看向嬿央。手往前一伸,在她视线下扶住她一只手臂,微微敛着下颌,“你身子重,我扶你上去。”
嬿央的确需要人扶,点头。
但之后……他却不只是扶,嬿央几乎是被他抱上了马车。且才在马车上站稳,还见他踩上马车也上了来。
上来后他那只手臂仍然是扶在她手臂上,她的身后这时则很近的传来他微微低沉的声音,“进去吧,小心些,别撞到头。”
嬿央心想哪会呢,她怎会如此不小心。无声哂然,微微弯了脖子,矮身进去。
随着她矮身往里走,扶在手臂上的力道自然也渐渐松了,从最初只是松了一圈,到后来彻底松开。但余光中他的手掌完全撤了时,下意识多看两眼,却见他只是撤了扶她手臂的手掌而已,这时手臂微微探着,却是一副好像要随时防着她途中摔绊或跌倒的姿势。
嬿央余光中看着男人的手掌,看着看着,在坐下时便几乎是下意识抬眸瞧他。
瞧了一会儿,最终道:“你回去吧,我们这就回了。”
祁长晏点头。
他扫了眼马车里坐在最正中的她,还有边上的霁安和韶书,看了两眼,目光落定处还是她。
和她眼睛对视一会儿,到嬷嬷因为韶书似乎动了动轻轻拍了拍,这才终于下马车。
下马车后,嘱咐了声车夫,“回去路上稳当些。”
车夫重重点头,“奴知道的。”
“嗯,回吧。”
祁长晏说完这最后一句,退后几步,亲自看着马车起步往前。
之后待马车走远了,他往治所里走。
……
马车回到郡守府时,不止韶书睡着了,霁安也靠着睡了过去。
嬿央摸摸两人的小脸,还好,不凉。
之后便也不特地把二人弄醒,只回到屋里后直接让下人拿温水给两人擦擦手脸还有小脚,今夜就让二人直接这样睡了。
翌日,一早又早早来把两人唤醒,开年第一天去学塾可不能起晚了。
嬿央把两个困得都还在呼呼大睡的稚童一一从房里挖出来,“莫睡了,要去学塾了。”
“阿娘,困——”韶书眼睛闭着,缩着手脚往嬿央怀里钻。
嬿央点点她小脑门。
轻笑,“不能再睡了。”
接着便直接让嬷嬷上前来给她穿衣裳,又一张冷冰冰的湿帕子往她脸上一擦,直接把小韶书冻醒。
韶书打个激灵,赶紧躲躲小脸。
嬿央好笑,“清醒了是不是?”
“那自己去穿鞋。早膳已经好了,吃过便送你们去学塾。”
“还是嬷嬷送吗?”霁安已经完全穿戴好,跑过来问。
“阿娘送,明日后就是嬷嬷送。”
“好!”霁安笑应。
……
早膳用过后,嬿央穿的暖和,亲自送两人去学塾。
到那时已经早早有人先过了来,正迈进学塾门槛,嬿央到这后就不下马车了,只在马车上拍拍霁安和韶书,“下去吧,跟着先生好好学东西。”
霁安和韶书稚声应一句好,而后不约而同都拿起小书袋,兴冲冲便下马车。
两人都还算喜欢这里。
一个年底十几天过去,此时也早有点想年前在学塾里结实的小伙伴了,这时都非常积极的要去学塾。
而之后嬿央从窗户里视线跟着两人的小身影一看,也很快见儿女似乎都看到熟悉的人,笑着跑去说笑。
嬿央笑笑,继续目送两人进学塾。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这才让车夫调头回去。
回去后想到霁安和韶书在马车上特地说的今晚想吃的几样菜,便才进门就让嬷嬷去厨房一趟,让厨房今天晚膳备上。
“好!”嬷嬷点头。
点完头瞧瞧自家夫人的肚子,一瞧,觉得夫人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点点,道:“您的身子越来越重了。”
嬿央听她这番话,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才看一眼,倒是想起差点被她忘了的事,“绣娘和稳婆是不是今天要来?她们住的屋子可收拾好了?”
前几天这两个人选便定下了,当时念着马上元宵,便容她们过了元宵再过来府里。
李嬷嬷:“都已经收拾好了,人来了就能住。”
“嗯,这便好。”嬿央不操心了。
之后,一切不疾不徐准备着,一眨眼便到了二月初八。
这时嬿央的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预计这个月底即将生产。
二月初十,正好荀休,祁长晏这天休息。霁安和韶书这天也不用去学塾。
难得的是这天也正好是个大太阳,天气十分暖和。
嬿央脱下厚厚的冬装和裘衣,白日里便只穿一身薄厚适中的春裳。
祁长晏在她换了春裳出来时,骤然一看她重新换了衣裳,神情有点顿。
不过眼神则已在不动声色中看了她一遍。
习惯了她穿冬装的模样,她在冬天也每每裹得厚重严实,乍一看她忽然穿的如此简便,竟觉有些意外。
同时,眼神也难免注意到她此时最显眼的肚子。注意到时,忽而一想,她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从前,印象中总以为只是隆起个半圆而已。
但现在这么看,已经不止是半圆了,比他印象中还要大一些。
当然大,毕竟嬿央都快接近生产了。
但祁长晏还是觉得这于她的身量来说太大了些,也不由自主回想当初她怀霁安的情况。当时九个月的时候,她是什么情况?
有些忘了,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便顿了下想了想,间接问嬿央,“当初霁安在你腹中九个月的时候,是不是不如你现在的肚子大?”
嬿央被他这样一问,倒稀奇他竟还记得?
点头,“嗯,霁安当时就丁点大。”
怀霁安时肚子比现在这个要小两圈,当时母亲还怕是孩子弱,想方设法要给她补呢。要不是那时太医再三说了孩子一切健康,她当时吃那些补汤都能吃恶心起来。
祁长晏心想还真是,拧眉了,也指一指她肚子,“那这回?”
才说完,回神过来问她也没用,这得问大夫,便又跟了句,“我让胥临过来瞧瞧,看看是怎么回事。”
嬿央:“不用。”
又说:“胥临早前就已经看过了,一切都正常,只是这个孩子比霁安当时要大些而已。”
其实对于怀孕九个月的妇人来说,嬿央现在的肚子远提不上大的可怕,是完全在正常范围内的。
心想他也是不懂,也估计他是见她肚子大心血来潮,便又说:“不用叫胥临了。”
祁长晏不赞同。
且之后不久,嬿央便见胥临来了。
得……压根没听进去她的话。
便忍不住在胥临诊过脉下去时,抬眸瞧他。
祁长晏面色未改,说:“大夫来看看,你安心我也安心。”
嬿央:“……”她本来就挺安心。
罢了,心想也得亏胥临就在府上住着,来回方便,不然这一趟白折腾人。
没再就此多说,这事也没被她放在心里,嬿央只继续按计划出门去晒太阳,顺道走走。
月份越大便越得走走动动,免得生时使不上力。
祁长晏见她往外走,倒没跟上。从前偶然与她走过一回,但她走走停停太慢,他快了又要等她,等时她又嫌他淡着张脸是在催她,如此,一次之后两人便没怎么一起散过步。
祁长晏往书房那边去。
在书房里沉下心看了会儿卷宗,又看了看今年春耕事宜,再抬眸,大半个上午便已过去了。
往外一抬眼,想了想,招来许冀,“她走完回来了?”
他觉得应该是的,但没想到许冀一摇头,道:“您说夫人?还没呢,听说是和安哥书姐还在园子里。”
还在……出乎祁长晏意料。
但同时抬了步,出门竟也是往园子的方向去。
去看看她到底和孩子们还在那干什么。
许冀望了望大人走得方向,倒是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再次跟上去。
他发觉最近大人和夫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了?眼神琢磨,心中不由暗暗忖了遍。
祁长晏到了园子里,才站在拱石门中,便已看到嬿央身影。她正躺在摇椅里,乐着在瞧韶书从后面推霁安荡秋千。
韶书显然没什么力气,才推了两回霁安就脸蛋红红大喘气,又紧接着小脚一跑,绕过秋千绳跑带霁安跟前,“哥哥,该我了,该我了。”
嬿央被韶书喊的一笑。
哪里是该轮到韶书了,霁安推了她十几下才轮到换她推他呢,这会儿韶书卯着劲才推两下,就说又轮到她了。
笑得都出了声。
接着果然瞧霁安的屁股不大乐意起来,虽是哥哥,但玩闹时觉得韶书太耍赖了,“韶书你才推我两下。”
“你再推两下。”
可韶书摸摸小手,为难,“哥哥,我推不动。”
霁安想想,然后实在也没办法,只好往边上挪挪,“那你上来,我两就坐着好了。”
“好!”韶书兴奋挤上来。
挤上去后,虽然没人推了,但只干坐着她也开心,咯咯咯笑起来。
祁长晏这时也走了过来,他记得园子里从前是没有秋千的,所以这个是后来嬿央让人装的了。
他走过来时,周围丫鬟们眼尖,纷纷欠了下身喊大人。嬿央对此一讶,他过来了?目光顺着瞧去,果真是他身影。
而心里冒出这一声果真之时,也不知当时脑子里怎么想的,竟就迎面笑着说:“你来了正好,推霁安和韶书荡荡秋千罢。”
而霁安和韶书听完眼睛立即就亮了,眼睛不约而同望向祁长晏,期盼又希冀,“爹爹,推秋千!”
祁长晏:“……”
面上有那么一刻停顿。
嬿央看到了,也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脑中那根弦太快,她说了什么。心想刚刚怎么就说了呢?他若是不耐又或者不愿,她这脱口一出不是白白让孩子们失望?
心中有些默然,也心想何时自己也是个嘴快的性子了?
默过两下,不过……既然说都已经说了!孩子们也明显期盼,这会儿他好歹象征性推两下。
眼睛于是望他,示意他去推一推,但之后不用她再次示意,因为祁长晏在那短暂几息的停顿后,已点头顺势过来。
“嗯。”
刚刚之所以停顿,只是确实……确实有些不适应,因为他还从未给孩子们推过秋千。还有,其中也有几分她瞬间便笑着让他荡秋千的意外,当时便无意中只瞧她了。
祁长晏走到孩子们身后,推那恰够小孩身量的秋千。
秋千晃起来,霁安和韶书高兴极了,一人抓紧一边绳子,两人争相喊:“爹爹,再高些,再高些!”
祁长晏看两眼两人毫无惧色的脸,笑一声,低低应了。
一用力,秋千比刚才高了约一寸。当然,他是有分寸的,一直保持着孩子们在安全的范围里。
霁安和韶书随着这力道一荡,笑得嗓子都破了音,稚气的笑音环绕整个园子。
嬿央不知不觉表情也跟着松快许多。
她望着一大两小,再之后随着孩子们越发开怀,眼睛里的笑意更是无意识中前所未有的浓。浓到后来秋千终于停了,笑容也完全未消,还忽然扶着肚子起来,竟不自觉走了过来。
弯唇摸一摸孩子们脑门,神情莞尔,“瞧瞧,脑门都玩出汗了。”
“还有,渴不渴?”
“渴——”
“那喝杯水。”嬿央弯了唇。
说完便示意环枝去倒两杯水来,也是她偏眸去吩咐的功夫,一大一小的稚童小脚纷纷踩到了地上,韶书还是被霁安抱下来的。
接着两人便围在嬿央脚边等水喝,嬿央察觉两个孩子靠了过来,不禁又摸摸两人的脸,还特意从袖中取了帕子,给两人擦汗。汗方擦罢,环枝的水也送了来,嬿央恰好抬眸望见了,便又低头,笑着让两人自己去拿,却这时,话还没说出声呢,身后有人一近,耳侧不远处有声音,“给我也倒一杯。”
不用分辨,也知身后的人是祁长晏。嬿央便推推两小孩的肩膀让他们自己过去环枝那拿,也几乎是同时已回眸瞧祁长晏。
这时,眼里弯起的弧度未来得及减,一眼迎面对上他,不知不觉一笑,“要喝茶还是喝水?”
“之前也让环枝泡了茶。”孩子们刚刚喝的不是茶,是放凉的清水。
祁长晏:“茶。”
“嗯,好。”
嬿央让环枝再倒一杯,而这一声吩咐之后,竟瞧见这园子里的丫鬟都像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似的,眼睛弯弯都在笑,甚至连嬷嬷也在笑。
嬿央稀奇。
之后环枝几个的笑意仍然不减,连捧着茶水过来递给祁长晏时还在滋滋乐。
嬿央不解,也有心想问问,但后来在园子里又玩了会儿再回去时,或许是心情一直开怀,又或者到底没把这事记太深,她无意识中早把这事给忘了,再未想起要问过。
而这时环枝和李嬷嬷依旧开心,两人还在夫人午歇后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谈了几句。
但才说两句,却见外头有人来了,两人一顿,纷纷出去看。一看见是二爷,两人脸上便无不有笑,上前欠身见礼,“二爷。”
“嗯。”
祁长晏往里走,但走了两步之后却又停住,而后李嬷嬷和环枝便听到二爷吩咐,“她月份已经大了,你们之后凡事都要多注意些。”
“是。”两人都笑着应了。
且这也是两人之前在园子里忍不住笑了的原因!因为当时夫人转头来吩咐环枝倒茶时,两人分明看见就在夫人目光看过来的刹那,二爷看了眼夫人腰上,而后似乎怕夫人肚子太大站不稳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再之后,大人虽未言语中表示紧张,也未明确做下什么护着的动作,但自那后夫人与小主子们笑乐时,男人的眼风是一直时不时在夫人身上注意着的。
这些夫人不曾瞧见,但她们都瞧见了,也是因此心中为夫人欢喜。
心想当初确实该来九稽,不然今年若是夫人与二爷仍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夫妻间岂不是更加生份。
这会儿又听二爷说夫人月份大了让她们多注意着,心知二爷果真关怀夫人,便更为夫人欢喜。
还再三保证:“奴几个一定精心伺候着!”
祁长晏点点头。
还又问:“她在里面是歇下了?”
“是,夫人怀孕总是嗜睡,睡着已经有一会儿了。”
如此……祁长晏没再问两人的话,往里走。
环枝和李嬷嬷见此便自觉不进去打扰,更没跟进去伺候。
……
下午过了一半,日头正好,韶书和霁安已经睡醒了,两人还想再去园子里玩,且不满足于只是自己去玩,仍然想和上午一样有爹娘陪着,这会儿刚醒喝了两口水就又跑来正屋了。
李嬷嬷从看到两人出屋时便已经注意到了,这时不等两人跑近,先一步过来,“夫人和二爷还在睡呢,安哥和书姐先自己玩会儿好不好,过会儿再来?”
“还在睡?”霁安诧异。
他和妹妹已经睡得够久了,爹爹和阿娘竟然还在睡?
“是啊,您领着书姐先玩玩?或者去书房里做功课?”
霁安迟疑了,小脸也犹豫。
但犹豫一会儿,倒也点头,正儿八经道:“好,我先领着妹妹去小书房。”
李嬷嬷欣慰,心想小少爷果然是要大些,能压的住玩性。
她笑了笑,且打算往前送两步,送两人去小书房那。同时还想着,让厨房把点心也端过去,给小主子们当零嘴。
但这时,忽然听身后正屋大门响了一声。
随即,她才闻声惊讶的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呢,便见二爷一张似沉似紧的脸。
二爷的目光一下望过来,且这一眼看着竟比二爷的脸色还要绷紧!
之后,只听到匆匆一句,“去叫胥临,还有稳婆,嬿央要生了。”
第32章
要……要生了?
李嬷嬷瞪大了眼睛, 更是直接愣了。
祁长晏不悦,“快去!”
李嬷嬷这才回神,结结巴巴一句, “是,是——”
心中却仍然惊疑不定,夫人这便要生了?不是还有十几天才足月,要到这个月底才生的?
且,今天没有任何预兆, 夫人此前也未觉有任何不舒服, 怎么忽然就要生了呢!李嬷嬷刷地一下冷汗涔涔, 也紧跟着迈了步子就去催稳婆, 催大夫。
但这时已经不用她去了, 环枝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既然环枝已经去了,那对于李嬷嬷而言这会儿便有更重要的事得做,那就是进去看看夫人的情况!
于是李嬷嬷一转头又扎进了屋里,这时,祁长晏当然已不再在门边,不耐催促过那一句后,见有丫鬟反应快已经奉命去催人, 当时他就没再管李嬷嬷是愣还是不愣了, 快步又回了屋里。
这会儿见嬿央躺在床上神情不大舒服,声音不知不觉绷紧, “你怎么样?”
她怎么样?嬿央现在觉得有点疼,肚子里的压迫感也比之前的好像要重一些?
而到了现在,也庆幸刚刚祁长晏没听她的劝阻, 直接出去喊人叫稳婆叫大夫。
最初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有点疼,不像是要生了的感觉, 当时便想估计又是孩子在肚子里闹疼,她没当回事,但其实那时她脸色已经白了,祁长晏也是看她脸色白了,又一问之下听她说肚子疼,便断定她要生了。
他说出去叫大夫,嬿央那时拦住他,因为那会儿真不觉得自己是要生了,也离她要生的时间的确还有十几天。
“只是有点疼,不是要生了。”
但祁长晏看她才说完却马上脸色又似不舒服,哪里信她这几句话呢,绷了绷脸,他选择快步出去喊人。
心中觉得她是强撑,而且,他也习惯早作准备,这时第一反应自然是直接把胥临还有稳婆都喊到这来候着。
也是他出去那阵,嬿央肚子上的感觉加重了。这时她自己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也觉得是真要生了。
他现在问她觉得怎么样,自然再没逞强的心思,环看一眼屋里,把手伸出去让他扶扶她。
“你扶我起来,生孩子的屋子月初就已经准备妥当了,我现在过去。”
祁长晏手一伸,扶住她。
扶住了她时,脸色有点绷紧。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紧张,高度的紧张。甚至再次说话的声音也迅速而冗沉,完全一种紧绷的状态,“扶你过去便可?”
又问:“还要做什么?”
还要做什么?还要做的多了去了,比如收拾干净衣物,还有叫人去烧水,再有趁着现在太阳好赶紧再把孩子的小衣服晒一晒……
不过最后一样这时倒是不用急,因为李嬷嬷早就趁着有太阳已经拿出来晒了。
嬿央呼一口气,呼过气缓了缓,却也没把其他该做的事和他说,因为怕他什么都不懂,反而越帮越乱。
因此在被他扶下榻时只道:“你去把嬷嬷喊进来,嬷嬷知道该做什么。”
祁长晏神情沉凝,只喊李嬷嬷就行?
但眼睛定定看她,瞧见她现在的状态,到底顺她所说,扬声叫人。
不过不必他叫,李嬷嬷这时正好跑了进来,一进来见夫人已被二爷扶下了榻,脸色也有点差,心想还真是要生了?
几乎飞奔过来,扶住嬿央另一边手臂,“夫人您感觉如何?已经很疼了?”
见到她,嬿央松了口气。
虽然刚刚身边也有人,但到底祁长晏只能帮着扶扶她,没有嬷嬷来得让她安心。
嬿央:“有点像生孩子时的疼了,但还不是太疼。”
嬷嬷于是不敢大意,“那奴扶您过去。”
嬿央点头说嗯,但在她发出这一声之前,祁长晏已先说话,男人看向李嬷嬷,手臂一直紧紧扶着嬿央。
“我会扶她过去,你去办其他事。”祁长晏发话。
这……嬷嬷一愣,嬿央也愣,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
不用他扶了让他歇着,他还主动往身上揽事?
李嬷嬷先嬿央一步回神,她自然高兴,点头道好。
“那奴便去准备别的,二爷您将夫人扶过去。”
“嗯。”祁长晏再次收紧扶着嬿央的手臂,接着更是目不转睛看一眼嬿央,沉声问,“还能不能走?不能的话……”
后半句还没说,但嬿央明白他的意思,估计是说要抱她过去。可还没到那等地步,更主要的是,她在生孩子前该走走。
便未等他说完,说道:“还能走的了,慢慢走过去就行。”
祁长晏却对此存疑,她真能走?
这般一忖,便仍是一意孤行的性子,打算直接抱她。
嬿央几乎在他伸手那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且再次说:“真不用抱。你不知道,生孩子前该走走的,一味躺着等会儿该费的力也少不了。”
祁长晏一顿。
目光抬起,探寻望她,猜测是否真是这样。
嬿央不再就此事多言,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扶我过去就是了。”
祁长晏:“……”
神情沉钝,但终于不再固执,依她所言只是扶着她往外走。
短短的距离走得很慢,之后也还没等出正屋呢,就看到霁安韶书一高一矮趴在门边,悄悄在看这边。
祁长晏和嬿央:“……”
嬿央叹气,“……怎么这般趴在门边?”
霁安和韶书的脑袋便彻底探出来,说:“嬷嬷刚刚说阿娘你要生了,让我和妹妹乖乖的,先别往屋里来。”
这是李嬷嬷刚刚进来一趟后,又紧接着火急火燎叫人下去备水时和霁安还有韶书说得一句,因为怕两人这时还去闹腾嬿央,那这边可真是乱上加乱了。
嬿央点点头。
又说:“阿娘要生了,估计要一会儿,你和妹妹先去书房做功课好不好?晚点估计就能见着阿娘了。”
“好。”霁安点头。
韶书也点头,因为两人早就被人教过嬿央生产这日不能多打扰,不然阿娘会很忙。
不过走前,两人都仰头说了一句,“那阿娘你快快出来。”
嬿央:“……阿娘尽量。”
韶书和霁安满足了,接着依依不舍往小书房去。
嬿央在儿女走后,长呼了一口气。
因为感觉肚子好像有点往下坠的感觉,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心想这胎竟是个急性子,霁安和韶书都是几乎足月生的,只现在肚子里这个,竟然提前了十几二十天。
唔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到准备好的那间屋子里后,嬿央没让祁长晏扶着了,因为这一段路走下来她发觉还没到要人搀的地步,所以这会儿也就让他松手,只自己继续走着。
祁长晏没松,手握的紧紧。
男人沉声,也沉沉看她,“你确定能站稳?”
“确定。”抬抬下巴,示意他快松。
祁长晏沉吟,但之后还是撤回了手臂。
但撤了手臂,眼睛却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目光中一圈圈看她独自扶着肚子一人走着。
没来由的,有种她随时会突然脚一软摔了的感觉。
这么一想,只觉惊心动魄,那个场面都不敢继续再想。也同一时刻眼睛深了,脚上更是一快,再次走到了嬿央身边。
手也一伸,再次扶住了她。
嬿央被他扶得乱了步子,只得先停下。
抬眼瞧他。
祁长晏嘴角微绷,沉凝,“你要走继续走,我防着你摔了。”
嬿央:“……”
得,说不听。
算了,刚刚试了一个人走好像又觉费力,还是由他扶着好了。
但这回,被他扶着没能走太久,因为胥临赶过来了。当然,稳婆来得要比他先一步,毕竟稳婆住的屋子离这边要更近。
祁长晏见到胥临,第一句就是,“嬿央要生了,你过来看看。”
对于此事,胥临早听来请他的丫鬟说了,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在这。
“是,大人。”
又对嬿央道:“夫人您先坐一坐,待属下给您看看脉。”
嬿央也正好走得有点累了,点头坐下。
坐下了,把手腕伸出去,让胥临看脉。
胥临一诊,觉得是有点生产的预兆,但……却又不是太明显。不确定,便来回几乎诊了三回,又细问了一遍嬿央现在感觉。
嬿央:“有点紧绷还有难受的感觉,和生霁安和韶书的时候很像。”
于是胥临以稳妥为主,这时按她等会儿要生的情况准备。
他迅速开好方子让人下去熬药。
至于为何现在就开方子熬药,因为这是提前先做准备,以防她等会儿真出现什么情况,到时再熬药却来不及。
药开始升火慢熬之时,嬿央也感觉肚子有点收缩的疼了。不过,却也忽然发现一个怪异的点。
但发现之时怕自己是多想了,便忍着感觉继续等着时候到了,再一并发力。
可之后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接着又半个时辰过去,甚至到所有药几乎都熬好了,嬿央却又觉得肚子不疼了,也完全没有之前想发动的感觉了。
“……”她自己都懵了。
懵了一会儿,迟疑的把这事和胥临一说。
胥临:“……”
因为嬿央迟迟没有其他情况也仍然还在屋里没出去的祁长晏:“……”
胥临便再给嬿央探脉,这一探,也发觉先前还有点的生产征兆这会儿是一点都没了。
这!胥临皱眉,但皱过一下,又心想不是太难理解,嬿央这种情况也有不少人出现过。
想了想,招来李嬷嬷和环枝,让她们陪同稳婆一起进内寝看看嬿央可有出血。
一刻钟后,几番确认过,最后嬿央被李嬷嬷等人扶着再次出来。
几人俱是摇头,“没有出血。”
稳婆还道:“以夫人现在情况,小主子今日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稳婆是极有经验的稳婆,胥临对此也知道,因为当初大人遣人找稳婆时他也从中参谋了,是几番选过之后才定下这个稳婆的。
所以她本事如何他很清楚,她如此定论,再加上李嬷嬷等人又都说没有出血,胥临心中便已十分确定了。
确定后,看向嬿央,“以刚刚诊脉情况来看,您今日确实是不会继续发动了。”
那其他药也不用吃了,只吃安胎药就行。好在之前叫人熬药时正好熬了份安胎药以防万一,这会儿直接就能喝。
“至于您刚刚的情况,药炉上已经熬了安胎药,您喝上一碗当就彻底无事了。”
之后嬿央喝过,也的确没有再觉得一点不舒服。彼时,她已经回到了正屋,就在旁边不远处的地方,祁长晏也在,甚至韶书和霁安也在。
两人看稀奇似的盯着嬿央肚子看,韶书还伸出小手摸了摸。
摸一下,小手缩一下,大眼睛好奇,“阿娘,小宝宝还在。”
霁安说的更直接些,小手掌也小心翼翼碰碰嬿央肚皮,不解,“阿娘不生了吗?”
之前他还以为做完功课阿娘和小宝宝就一起出来了,当然,今日心神不宁,最后实在没忍住,他和妹妹是提前偷偷跑回这边来瞧的。他想瞧瞧阿娘怎么样了,结果他和妹妹才悄悄缩着一看呢,就正好撞见收拾东西的李嬷嬷,之后嬷嬷就领着他们进来了。
一进来,没想到阿娘的肚子还是圆圆的,霁安眨巴眼睛。
嬿央点点头,点着头时差点叹气,是啊,以之前的动静还以为真的要生了,没想到最后竟是这般。
说实话,她是想孩子刚刚一鼓作气直接出来的,这般闹了个乌龙,她怕回头又来几回这样的事,那多闹腾?
嬿央深呼一下,真叹气了。
这一声叹让旁边的祁长晏眼神瞥了过来,看了看她,眼神忍不住再次落到她肚子上,实在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不生了。
刚刚真的以为她肚子里这个今日就要出来了。
祁长晏也弄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是松口气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遗憾的是,要是孩子今日出来的话,那正逢着他荀休,实在难得。
可现在孩子却又不出来了。
松口气的则是,当时嬿央的情况让他觉得有点心里沉钝。他是头一回看她发动的情况,曾经生霁安时,他正在上值脱不开身,傍晚回去时她已经平安生下了霁安,之后生韶书时,他远在九稽,更不知她当时情况,这是他第一回 亲眼见她要发动,一瞬有些紧绷。刚刚若非最后发现这回只是虚惊一场,只怕现在心里都还残余着那种浑身窒的又沉又闷的感觉。
他从前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差别。
唇角牵了牵,忍不住也跟着深呼了下。
而后,摸了摸她肚子,“好像不是个安生的,竟惊的整个府里的人白闹腾一场。”
嬿央唏嘘,“是啊。”
……
这一场惊便算这么过了,翌日天明,该去学塾的仍去学塾,该去治所的也仍去治所。
嬿央则继续忙活府里的事,看看账本,管着中馈。
二月十五,上回寄去京里的信有了回信。
平宁公主对于韶书和霁安亲自给她写信很高兴,信中还特地问了韶书和霁安觉得学塾环境如何,又问学塾里的先生如何,可是真有本事的?除了过问韶书和霁安,另外就是关于嬿央肚子的事了,平宁公主问了问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可一切都好。
嬿央的情况都好,除了上回荀休闹了个乌龙。
轻笑一下,目光又转向别的信件,那些便不是给她的信了,是给韶书和霁安的,还是苍哥钧哥昔姐几人写来的回信,因为上回韶书和霁安也给三人顺带写了。
把这几封信收好了,待到傍晚,一双儿女才回来,嬿央把这几封信交给二人。
“苍哥钧哥还有昔姐给你们回信了,快来瞧瞧。”
“回信了?”韶书惊喜。
也迫不及待跑了过来,霁安紧随其后。
两人头挨头兴奋的一起拆了信,眼神迅速扫过去。
霁安现在看书已经很快了,所以他不一会儿就看完一封,立马就要拆下一封。韶书着急了,叫道:“哥哥你等等我呀,我还没看完呢。”
她看信还有点慢,要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韶书抓紧霁安衣裳,撅嘴。
霁安无奈,叹气,“好吧,那韶书你看快些。”
“快了就快了。”韶书赶紧道。
也确实快,因为刚才就已经看过一半了,现在只剩另一半,且一封信里总共也就写了半张纸而已。
才看完,韶书立马道:“我看完了,哥哥你拆昔姐的吧!”
“好。”
一刻钟后,三封信彻底看完,兄妹两也几乎是把信看了又看,这会儿看了最后一遍,跑到嬿央跟前。
“阿娘,我们今年年底回吗?昔姐问我年底回不回,她说她许久没见我了。”
嬿央:“应该回不了。”
这样啊……韶书点头,一点不失望。
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了这里,不过遗憾还是有一点的,毕竟从前跟昔姐玩的很好。
便忍不住摸摸昔姐写的那封信,好像在跟她说话似的,“昔姐,我今年也不回去。”
“不过我还会给你写信,也给你寄东西。”
上回便挑了几样她喜欢的东西寄回去。
嬿央听得轻笑。
二月二十,二月的第二个荀休,祁长晏这天看了好几回嬿央的肚子,嬿央也明白他在看什么,估计是怕又来一回上次二月初十的事。
没管,只自顾做自己的事。
二月二十七,月底前一天,这天一早祁长晏就特地去巡视堤堰,这道堤堰因势利导一共修了三年,至去年二月末方成,至今正好一年。
去年一年因为这道堤堰,九稽秋粮收成与前年相比有所增长,除此之外,又因为凿河引水,疏洪排患,又通了水运,九稽日益繁荣。
祁长晏这次便是再去巡视。
而一番仔细看下来,再回郡城治所之时已经是入夜了。
之后等再出治所往家走,时辰也不早,是一更天的时候了。
回家途中恰好碰到有卖糖葫芦的,顺手买了两根,他还记得年初时韶书缠着要吃糖葫芦的事,那回之后他当然守诺买了,霁安和韶书也欢喜着吃得津津有味,所以这回便又买了。
但等他拿着糖葫芦进府时,这东西却没能来得及交到两个孩子手里,因为才进府就见门房匆匆到他跟前说,“大人,夫人发动了。”
祁长晏脚步一停,一停之时,眯眸看来人,“发动了?”
“是。”
“大约是早半个时辰前发动的,胥大夫和稳婆都已过去了。”
真发动了,祁长晏神情微微凝了。
但凝了之后,脚步却未快,只应一声后仍旧是之前的速度走着。
因为不由自主想到了上次情形,有点怕别又是和那次一样?
当然,心底一沉,他是希望不是的,毕竟总这么闹腾,也怕嬿央身体被折腾的虚弱,同样的,更怕是有什么胥临查不出来的病症,暗中闹得她屡屡肚子阵疼。
如此一想,脚步不由自主又快了。
快步到了院里时,只见一片灯火通明,几乎亮如白昼。
祁长晏没往正房去,直接往上回那间屋子走。往那走时,身边时不时有神色焦急在往那边赶的下人,这些人见到他,纷纷一愣,随后便手忙脚乱行礼。
祁长晏一摆手,示意不必。
接着脚步又快了。
快走几十步,看到一间门外站了五六个人,
这些站着的人中,又不约而同都望着那间紧闭的房门。
祁长晏看到门关上了,目光不由得紧紧的盯着那道门看。
怎么关门了?
面无表情过去,直接朝站在最中间的管事问,“怎么回事,怎么把门关了?”
管事是背对着这边的,所以突然听到自家二爷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好在反应快,他迅速扭头过来道:“回二爷,因为夫人已经发动了,这时不便外人进出,所以把门关上了。”
是这样?所以这回是真的发动了?
祁长晏沉沉想着,随后,上前几步便推门,但一推之下却受了阻力,因为房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搭上了门栓。
正要不悦,可这时管家的上前来,低声道:“二爷,胥大夫说女子发动时里面的人不宜太多,您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其实主要还是怕韶书和霁安这时非要跑进去找嬿央,这才为了保险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祁长晏冷冷瞥他。
管事的讪讪。
讪着讪着,正在他觉得要顶不住压力之时,忽而见门里一阵脚步动静,紧接着,便听门栓一落,有人匆匆从里面出来。
出来之人是环枝,她手上还端着一盆水,水里是明显的红色。
祁长晏手心刹那握紧了,也几乎条件反射目光横扫般一抬,猛地看向环枝。
环枝突然被二爷这样重重一瞧,吓得三魂都快没了,怎,怎么了?
她什么错也没出啊。
第33章
祁长晏的脸沉了, 紧紧盯着环枝看。
又扫一眼她手里所端的东西,声音不自觉有些冷,又或者是有些凝滞,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这个啊,环枝松了口气。
心里这时也明白是二爷没有经验,所以多想了,怕是心里现在已经以为夫人生命垂危。
环枝嘴角弯了弯,“二爷您别担心, 夫人没事, 这些血水都在正常范围内。”
正常?
祁长晏的眉头却皱了。
接着, 神情冷冷一沉, 便在环枝和管事眼中闪身一走, 快步直接进了屋里。
环枝和管事:“……”
两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二爷怎么进去了?哪有男子在女人发动时进去的!
两人惊得面面相觑。
随后是又过了几息才似反应过来似的,不约而同都想追去劝阻,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谁也没有那个胆子。
讪讪一下,最终谁也没就此多嘴什么, 只一个默默又站回原地, 一个赶紧去把盆里的水倒了,又催人再拎桶新的放凉的温水进去。
……
另一边, 祁长晏已经走到了内寝。
内寝之人突然看见他,都瞪大了眼睛,也脱口失声, “二爷!”
祁长晏瞄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只道:“不用管我。”
其实众人也没心思管他, 这时能在屋里的就没有人是个闲的,都是有事要做的。所以这一刹那的惊讶之后,又都回了神。
只胥临这个站在这只为以防万一的大夫,这时能有空说话。
他一直是背对着床的方向的,因为除非必要,他不会去看嬿央。
这时见大人进来了,诧异,“您怎么进来了。”
祁长晏懒得说,也没什么心思说,只非常简短的一句:“门开了,我自然就进来了。”
胥临:“……”
他问的不是这个啊。
但接下来他已经没机会开口了,因为嬿央忽然叫了下,此后,叫声也隐忍着时不时便从她咬牙汗湿的嘴角冒出。
屋内众人脸色纷纷一凛,因为已经快到了关键时刻,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孩子就要出来了。
说来这回嬿央从肚子有动静到彻底发动也实在是快,快的连稳婆都稀奇,又想,这也好,快些这位夫人也能少受些罪。
她仔细看了看嬿央的情况,道:“夫人您先再忍忍,攒攒劲,还要再开开指,孩子才好出来。”
嬿央唔一声,拳头握紧,勉强点头。
直到这会儿,其实她都还没注意到祁长晏进来了,甚至刚刚那齐刷刷一句的二爷那样响,她也完全没联想到是他,或许联想过,不过转瞬一疼又忘了,这时一心只想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双手握的更紧了,额头也在不知觉中汗湿的非常厉害。
又两刻钟,彻底开指,嬿央随着稳婆的话攒劲使力,手背快要绷出青筋。
一边站着的祁长晏一直在盯着她这边看,尤其,是盯着她发白又气色差的脸看。
他看到她的嘴唇都不知何时被咬出一道印了。
从前……他好像从来不知道她生孩子会这样的痛,霁安那回一回府就见她已睡下了,之后几天又见她气色不错,便也没真的对她发动之事印象深刻过。
这时,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楚她此时到底在受着什么。
手掌无意识中握了,也忍不住在她忽地又一声提高了音量的喊叫中,神情骤然一变,迈步就想过去。
但这时,忽听稳婆一声,“夫人,快了,您再最后发一次力。”
且,身边的胥临也拦了拦他,低声说他此时不宜过去,免得分了嬿央的心神,祁长晏只能僵硬着止步。
嬿央听到稳婆的话咬牙,拼尽全力。
忽地,房内一声骤然冒出的婴啼,孩子平安诞生。
稳婆小心翼翼抱起孩子,满脸喜色。
而嬿央,则终于感觉身体一松,心里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与此同时,见李嬷嬷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抱到她跟前来让她瞧一眼。
嬿央满脸发白的看了一眼,只见红红小小的一个小团子,这会儿哇哇的在哭。
哭得头疼,但她却笑了笑,心想总算平安生出来了。
一笑之下,也是到此时才发觉祁长晏竟然在屋里。看到他那张微微肃绷着的俊脸时,嬿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的声音哑然:“你怎么在这?”
她的脸上此时则是一副恍惚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于她而言也是一样,这是她头一回生孩子时他竟然在身边。
祁长晏握了握好像有些僵硬的手掌,嘴角轻轻绷了绷,走过来,“听说你发动了,所以过来看看。”
是吗?可她怎么完全没发现他进来了?不过嬿央也没就此事继续去想,她现在累的要死,什么精力也打不起来,只一心等身上清理干净了就能马上睡一觉。
疲累的闭了闭眼,点点头,躺在那跟半死不活似的。
祁长晏见她这样,眉头不由拧了拧。
“你不舒服?”这一声说得很快,也很沉。
嬿央当然不舒服,才生完孩子,怎么可能马上就生龙活虎呢。但这些不舒服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不至于让她昏死过去。
没答他,因为巨大的疲惫过后,之前那几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
祁长晏没听到她说话,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唇一绷,催胥临过来看看,但这时李嬷嬷抱着孩子说了句话,“二爷您别担心,夫人这是太累了,等之后歇回来就好了。”
听她如此说,可祁长晏却忍不住还是神情微凝。
且接下来一盆盆的温水打进来给嬿央清理时,他也没往外走,是直到嬿央要换衣裳了,才微微偏了身避了会儿,顺带,他也借着一边完全放凉了嬿央用不着的冷水稍微清理了一下手心,觉得手心好像有一层汗,不知是冷汗还是刚刚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的太紧。
也只那么一会儿,等嬿央的衣裳穿好了,他又回头来瞧她。
这时嬿央已经眼睛一闭,几乎快睡着了。
祁长晏走过去。
不知怎的,手往前一探,摸了摸嬿央发白的脸。
嬿央感觉到脸上有异样,但她没睁眼,而模模糊糊中好像察觉这个手掌是祁长晏的时,是有那么一刻想睁眼看看他是不是有事要说。但眼皮实在睁不起来,她太累了,所以最终也没挣扎,慢慢睡了过去。
祁长晏沉默着又摸了摸她的额,摸了两下,背手到身后。
这时,忽而听到外面有霁安和韶书的声音,两人似乎在朝外面的管事问嬿央的情况。
两人的声音有点大了,嘟嘟囔囔不停传进来,祁长晏下意识看嬿央反应。
还好,她似乎没被吵醒。
但想了想,目光一沉,往外走。
……
屋外。
霁安和韶书都想进屋去看看嬿央。
是的,两人没睡,从最初听到阿娘发动起两人就没有任何睡意,更何况那时也还算早,哪里睡的着。
所以两人一直都在等着,等到这个时辰,终于等到有丫鬟来说嬿央平安生下了孩子,就忍不住跑过来了。
“我要进去看看阿娘。”
“我也要。”韶书跟着说。
这,管事的为难,因为他拿不定主意啊。
韶书见他犹豫,撅了下嘴,随后板着小脸,“你不让我见,我回头和阿爹阿娘说。”
管事的叹气。
韶书见他竟然还不说话,要生气了。
但也是这时,祁长晏开门出来了。
听到声音,韶书和霁安纷纷扭头来看。见出来的人竟是爹爹,两人俱是意外,但紧跟着就笑了,韶书伸手去够祁长晏的大手,小手抓紧他手指,韶书探头望门里,甚至还小脚一抬直接往里走,“爹爹你见着阿娘了?我也要见。”
祁长晏把她探出去的小身子拉回来。
“你阿娘睡着了,别进去了。”
但韶书不大乐意,她就想看看阿娘啊。
她捂住小嘴巴,保证,“爹爹,我就看看,不吵阿娘。”
但这一道保证的声音可有些大。
霁安的保证要更可信些,他也捂着嘴巴,声音小小的,“爹爹,我和妹妹不吵阿娘。”
祁长晏看着两人,一时未发话。
但被两个孩子眼巴巴一直看着,又一想,不让他们进去二人只怕要一直在这说话,所以还不如让二人见一眼嬿央。
便沉沉嗯了一声。
嗯过后,又道:“进去后步子轻些,也别说话。”
“好。”
“走吧。”
祁长晏先往里走。
韶书和霁安马上追上两步跟着,但追了两步后忽而想起刚刚答应了爹爹的,又马上把小脚放慢。
接着,便见两人悄悄的,都一前一后在蹑手蹑脚的慢走。
好不容易悄无声息走到内寝了,两人甚至连呼吸都轻轻的禀了,接着,更是只趴在床头眼睛不眨的盯着嬿央看。
看了好几眼,韶书的小肉手想伸出去摸摸阿娘,但刚伸又嗖的一下缩了回来。
不是祁长晏出声了说不让她摸,是韶书怕把阿娘摸醒了,大眼睛一眨,及时先把小手缩了回来。
趴在那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快要盏茶时间,祁长晏才领着二人出来。
才出来,韶书和霁安都忍不住大大呼一口气,还忽然摸摸小鼻子,跟刚刚因为不出声被憋着了似的。
见二人这模样,祁长晏今晚头一回笑了。
这笑一闪而过,他点点下巴,“回去洗漱睡觉吧,明早起来阿娘也就醒了。”
“好——”
霁安牵起韶书,带着妹妹回去,身边几个丫鬟小厮跟上。
祁长晏目送两人。
但忽然,见霁安的头又扭了回来,眼睛还亮晶晶的。
“爹爹,我再看看奶娃娃。”
霁安扭头时,韶书是一头雾水的,这时听了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赶紧争着也说:“爹爹,我也看。”
她还没瞧过这么小的娃娃呢
韶书蠢蠢欲动,很想瞧瞧这个小宝宝长什么样。
祁长晏:“……”
不等他回答,霁安仰着头又道:“爹爹,我也不吵的,我就瞧瞧。”
韶书重重点头,表示她也一样。
祁长晏最终答应了,“嗯。”
一刻钟后,带着两人看过又出来,祁长晏抬抬下巴,“夜已经很深了,快去睡觉。”
“好——”
两人都乖乖点头,这回也总算没有心血来潮又冒出一句还要干什么。
不过,一高一低的声音却是悄悄嘀咕。
“好小。”韶书嘟囔,“还红。”
“嗯……是不怎么好看。”霁安迟疑了下,实诚点头。
韶书:“唉。”
一字不漏听全了的祁长晏:“……”
哂然一声,两人还嫌弃上了。
翌日,嬿央在平日一贯清醒的时辰睡够了。当然,也说不上是睡够,因为她是被一阵哭声哭醒的。
醒来下意识想摸摸肚子,结果一摸摸了个空,她的小腹变得平平坦坦,不像之前,月份大了睡觉都觉压迫。
摸空之时,也忽而反应过来她昨夜发动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功生了下来。
而现在,她听到的哭声就是她昨夜生下来的孩子的。
嬿央长呼一口气,昨夜实在是累过头了。
呼了一下,回神了,她出声唤嬷嬷。
李嬷嬷本就在不远处哄孩子,这一声自然很快就听到了,她马上抱着最小的小主子过来。
其实她也不想这个时辰打扰夫人睡觉的,但奈何她和环枝实在是哄不住了,这才只能来找夫人。
“夫人,您抱抱小公子,奴怎么哄都停不住哭。”李嬷嬷小心翼翼把丁点大的小团子递出去。
嬿央点头。
之后她抱着哄了哄,又喂饱了他的小肚子,小小的奶娃娃也就消停了,没再哭闹。
李嬷嬷这时便再接手过来。
与此同时,厨房的吃食也正好送过来,环枝端进屋里来给嬿央吃。
嬿央也的确饿了,之后在用温水洗漱干净后,也忍不住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吃过之后,她继续闭眼睡觉,身上实在是累。于是祁长晏进来之时,便看她还是睡着的模样。
起初还以为她一觉到现在都没醒过,后来一问,才知她是已经用过膳又睡了。
祁长晏不动声色多看了眼嬿央,随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让跟来的胥临给嬿央再诊诊脉。
诊脉过后,得知一切无恙,祁长晏点点头。
一天一恍便过去,这天祁长晏和韶书霁安都少见嬿央,一则因为嬿央多半时间都困得在睡觉,二则生产头三天要格外注意,屋里尽量少进人怕带进去脏污影响嬿央身体恢复,所以一天下来一家子就见了两面而已。
霁安和韶书到了夜里也知道是不好再闹着要见嬿央了,便睡前跑来又瞧瞧被包在襁褓里的奶娃娃。
两人头挨头凑在一起嘀咕,“好像比昨天好看?”
韶书点头,“好看一点点。”
说着,小手悄悄摸过去,趁嬷嬷等人没注意,往奶娃娃脸上一戳。
小小的婴儿:“……”
张了张嘴,似乎想哭。
韶书赶紧缩回手指,又说:“没弄疼你呢,别哭别哭。”
小婴儿还是张嘴。
韶书心虚了。
接着一抬头还发现嬷嬷早就笑着在看她,她已经被抓包,不由得扭捏了一下。
韶书:“嬷嬷,我就轻轻碰了一下。”
李嬷嬷笑了。
不是什么大事,书姐好奇碰了就碰了,本就是一家人。
“轻轻的碰没有关系,书姐记着别使力就行。”
韶书高兴了,眼睛弯弯。
高兴完想到什么,又仰头问,“阿娘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
“三月初三夫人便能出来了,到时您和安哥也就能时常去屋里看夫人了。”
韶书更快乐了,点头道一声好。
初三这日,嬿央从生孩子的屋子里出来,回正屋去坐月子。
屋里所有东西前些日子都大清洁了一遍,这时焕然一新。
嬿央也一进来,便闻道一股干净似阳光的味道。笑了笑,心想嬷嬷这几天肯定是操心的把被褥晒了又晒。
舒舒服服的坐下,几日休养下来,到今日嬿央的精神头已经很好了,同样的,气色也红润有血色,瞧着要比怀着孩子最后那个月好很多。除此之外,甚至小脸还微微圆润了些,胸口也多少隆润许多。
这些变化嬿央自己当然不曾注意,但夜里祁长晏一回来,一眼便感觉她和前些日子有差别。不是太扎眼的差别,但她脸上的笑,和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不由自主便让人定神注意。
这一注意,也瞧出她的脸色比上回发动惨白之时好上许多,也更微微有肉了些。
祁长晏估摸是这几天养回来了……沉吟这么一想,却未察觉,他看嬿央的时间已经看得有些久了。
但好在嬿央这会儿正哄着怀里的奶娃娃,未注意到他长久凝着的目光,而祁长晏自己,在终于发觉之前已先敛起了神色,之后如常走过去。
其实走过去心里想干嘛他也不知道,只到都距她身边只剩那一两步了,才沉默忽而一顿。
接着一顿,似乎在回想自己刚刚走来的意图是什么,最初进来好像是要拿衣服去沐浴的,但屋子里的衣箱并不在嬿央现在坐的这一头,在另一头。
祁长晏一瞬站定,神情似乎刹那有些微变幻。
但接下来,他的脸色有些僵,因为忽而手里被塞了样东西,“这条裤子被尿湿了,你拿去让嬷嬷命人洗了晾了吧。”
祁长晏:“……”
瞧了瞧自己的手上。
忍不住,神情里慢慢有了点异样,她给他塞孩子尿了的裤子?
嬿央一回头时,也正见他异样间似乎嫌弃的表情。
“你自己儿子尿的,你还嫌弃?”
又一推他,“快些去吧。”
祁长晏不禁看她一眼,但最终他还是抓着手中这条小儿裤子又出去了。
接着他又回来,回来后沐了沐手,也是这时似乎才终于记起最初进来的正事,也终于去另一头拿自己的衣裳,到浴房沐浴去。
嬿央却以为他故意逃避呢。
所以等他沐浴后再回来,就把小小一团的奶娃娃直接放他怀中。
“你抱抱,我正坐月子呢,刚刚坐得有点久了,这会儿起来动动。”
祁长晏手臂僵了,因为他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连霁安这么小的时候都没抱过。
手脚完全一动不动,维持一个姿势,脸则似乎绷了,黑眸一错不错瞧着嬿央。
神情凝重,拧眉无声催促她快抱回去。
嬿央没抱回来,不过也有点怕他动作太僵硬等会儿摔了奶娃娃,便上前来扯了扯他手臂,又教他该怎么抱只这么点大的孩子。
祁长晏:“……”完全木然,眼神更是不知瞥了她几眼又几眼。
但压力之下到底也学的快,不过一刻钟,已经知道到底该怎么抱这么大点的小孩了。
接下来,便大部分时间都由他抱着小儿,直到小小的宝宝彻底睡熟,放进摇篮床里轻轻摇着了,他才得以放松。
放松之时,轻轻扯了下唇。
又忽而眼一抬,盯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刚刚嬿央走去的一个方向,那是内寝和外面屋子隔开的一个小偏房,奶娃娃现在就被安置在那。
刚刚她跟过去整理小儿襁褓和褥子去了。
这时,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是她在嘱咐环枝几个什么事。
祁长晏无声又扯了扯唇。
……
嬿央仔细嘱咐过环枝和嬷嬷一些注意之事,又再看过两眼睡得香甜的孩子,确定他睡得是真熟,这才轻手轻脚又回了屋里。
回屋之时,便见屋里比刚才暗了一些,祁长晏不知何时已经吹熄了一只蜡烛。
嬿央对此倒没说什么,因为她回来也是打算过会儿就睡了的。
随手带了门,仍旧往里走。
往里走时,脱了最外层衣裳,又看了眼他已经躺在矮榻上的身影,便顺道把床前最后一只蜡烛吹了,躺到榻上去睡。
不想,刚躺下却听他这时正躺着的那张矮榻竟有了动静,随后便听他下地,又走动,而走动的方向是朝着她这边。
嬿央疑惑,他要干嘛?两人现在可不能躺在一张床上。
但还不待她探究个究竟呢,他已经到了她跟前,接着便觉一道黑影在她榻边坐下了。
嬿央眼神凝过去。
微张了嘴想问,但嘴没张开,却忽而,她颊边先有了男人手指,男人手指轻轻一撇,声音这时也起,“刚刚可是觉得我先前嫌弃,故意?”
嬿央:“……”是啊。
但她刚要答,男人却又手掌往上抬,不知何意的遮了她的嘴。嬿央不明所以,男人这时却轻哼一声,遮着她的嘴,他则说:“……知道了。”
嬿央差点失笑,失笑之时,嘴里暖暖的气息吹拂在他掌心里,男人的手掌不由得动了动,嬿央以为他应该要松了,可男人动了动之后,几乎是俱是两人意料之外的,他的拇指却是在她唇畔忽然轻轻摩挲了下。
各自微顿,旋即嬿央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或许是觉得他的掌心太烫了,竟嘴巴张了张似要咬他,以此让他撤开手掌。自然是咬不到的,他是何等身手,她也知是咬不到的,本来也只是想让他把手掌撤了而已。
男人的手掌撤了,但没想到转瞬感觉他似乎又要覆上来,这回似乎是打算捏住她下颌,不让她能再咬到他,嬿央无声哂一下,当即便躲了,但这一躲似乎轻轻一扯扯到了哪,马上,一声低低痛哼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来。
嬿央是装的,因为也不知他今夜是什么心思,问了她,又自问自答说了知道后,这会儿却仍然坐在这。
因此冒出这一声是想让他莫再闲坐在这了,他快些去睡。但这一声后,却先见到的是他的手掌反应及快扶住了她腰上,男人的声音也骤然微变,响在她身边,她甚至被他揽了过去,鼻端就紧挨着一个宽阔的肩膀,“怎么了,扯到了?”
第34章
随之, 还发觉他的手掌似乎直接要往她裙下探去。
嬿央大惊,也发觉他好像把她刚刚那一道痛哼的声音当得太真了。
惊过之后,更加回神, 恍然就算她真扯到了哪他也不该伸手直接去摸啊,他又不是大夫……可他这时下意识的反应却似乎是要看看她扯的可严重。
嬿央看他一眼,心中莫名复杂,手上则飞快的阻止了他的手。
“没扯着,就是刚才动了动觉得腰上酸胀。”
这句话让他的手似乎顿了顿, 但一顿之后他却似乎不信, 宽大的手掌把她阻止他的手握了, 又拿开。
嬿央还听到他严肃又微沉的一声, “别逞强。”
男人气息浮躁, 明明这时她是几乎看不清他的脸的,这时却好像能清晰看到他就在她跟前皱了眉一样,更甚者,能联想出他此时威严又微绷了的脸色。
气氛好像有些不同了,而这时,嬿央的手则仍然被祁长晏握着,但其实她这时已经完全忘了手还被他握着的事, 是到下一息他的手松了, 甚至,可以说是到他的手已经按到了她裙摆, 才恍然过来他仍然坚持想摸摸她的裤子上可有染上血迹濡湿的感觉,嬿央惊了一跳。
又想,他还真是非要摸, 看看她有无出血。
始终是个听不进话的……有些无奈,也忍不住不知是什么心情的, 在心里暗道了几句。
把他的手又扯了回来,“……没疼,刚刚因你捂着我嘴,故意的。”
她说了真话,这回,男人的手则终于停了。
嬿央也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屋内一瞬沉默,很厉害的一阵沉默。
嬿央张了张嘴。
这阵沉默之中,不由得抬眸盯向他这边。
盯着盯着,好像都忘了他何时才再有的反应,只忽而听到屋里再有声音时,是他沉钝却又有丝不悦的声音,“你。”
“……嗯。”他话未说完,但嬿央不知怎的也应了。
祁长晏则在黑暗中沉了眼神,再次沉默。
他脸上这时是有些不好看的,因为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刚刚是故意的。
可他是当了真的,她痛呼出声的那刻,他当真以为她是因为躲避他扯到了哪。
脸色不由自主更沉了,而沉着沉着,抬眼一瞥她。
深深一眼,忽地,忍不住伸出了手。
伸出的手钳制住了她的下巴。
但说是钳制住,其实不然。他的手掌只是碰了上去,而这一碰,也因为他这个动作似乎瞬间之间太快,其中不知因为哪一个关窍,此时却更像是他再次用臂弯拥住了她,两人似乎比刚才还要偎的更加亲密。
嬿央此时只要稍稍一抬下巴,不仅是他的肩膀就在跟前,他硬朗的下巴也正悬于她不远处。
相比之下,他此时就在她下巴处的右掌,反而存在感不那么强烈。嬿央静了一息,这静默的瞬间,再有反应嬿央却是忽然笑了笑。
因为觉得这夜从开始到现在,好像一切都完全意外。像刚刚以为他会很生气,会冷冷淡淡转身就走,此时两人却是如此……如此说不上算不算亲密的一种感觉。
轻轻一声笑,嬿央弯了弯唇。
同时,把他的手拿了下来。
轻哂,“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便是了。”
又说:“还有,你明日还上不上值了,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睡?”
祁长晏:“……”
垂眸瞧她,未有动作。
嬿央却不由得仍是笑着。
轻轻推推他,“行了,睡去吧。”
祁长晏这回有了动作,这番动作是抓了她推他的手,不知什么意思的在她腕上重重一握
随后,瞄了眼天色,终于是选择放她躺回去。
他的手松了,手臂也松了,嬿央在他放了桎梏的那刻,脑袋重新沾到了枕上。
也是这一刻,因为所躺的姿势,嬿央视线的方向正好是对着他,而她不知道,祁长晏这时也望了她一眼。
这番黑夜里谁也没看到谁的视线,无声交错一瞬后,祁长晏起身。
“睡吧。”随着他起身,落下他的声音。
嬿央颔首,“……好。”
祁长晏回到矮榻上躺下。
嬿央在他躺下后,不知不觉总是想起刚刚两人的情形,想着想着,到底何时停止这个念头的也忘了。只第二天一起,就是小儿子准时准点哭闹的声音,让她有点头疼。
嬿央叹气,“……嬷嬷你抱过来吧。”
“哎!”李嬷嬷赶紧把小主子抱过来,“估计是饿了,一直蠕动嘴巴呢。”
嬿央知道。
小心把孩子抱了来,喂他吃饱。
待他吃饱了,点点他小额头,“你快些长大。”长大了就容易多了。
小婴儿听不大懂,只放松的蜷着手脚,以极安心的姿势在她怀中卧着。
嬿央轻笑。
笑完看向嬷嬷,“对了,你们二爷可安排人去信回京,说过我已生下孩子的事了?”
李嬷嬷:“还没呢。”
嬿央就知道,这些事他总是疏忽,他不知道母亲多喜欢孙辈们,上回来信还说生了一定要去信和她说。
前几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把这事忘了,今日记起来了,自然要马上安排人给京里送信。
“那你让人研了笔墨,我写信去告诉母亲一声。”
“是。”
写信之时,身边的小团子就由李嬷嬷抱着,嬿央只负责专心写信。
信中当然不止提了她生下孩子的事,还提了提霁安和韶书的事,还有祁长晏在家里的一些事,写了满满一张纸,这才封好让环枝交给管事的让去送。
三月十五,嬿央收到了回信。
是京中一个亲戚送来的,对方要南下,平宁公主顺道就让对方送了过来,除此之外还顺带带来了一大箱子东西。
箱子里都是小孩子的衣物,有霁安的,有韶书的,还有就是嬿央这个最小的儿子的,所有小衣裳无一不精致,用的也都是上好的布料。
嬿央摸摸这些小衣裳,随后让李嬷嬷拿去收好,回头洗了一遍就给孩子们穿上。
衣裳都收拾了,嬿央看信,信上平宁公主对于她平安生了孩子很高兴。
高兴过就是遗憾了,念叨着她这个做祖母的都看不见小孙子,所以信件末尾处,平宁公主让她今年年底带着孩子们回京过年,她也好看看孙子孙女们。
嬿央看到这里一顿,仔细又看了一遍。信上平宁公主还说也知道祁长晏是无诏回不去的,所以说若他回不来那就只她带着孩子们回去就行。
还说到时她确定回去的时间了就提前去信给她说,其他的什么她都不用操心,她会派国公府的人来接她们母子几个,保证她们一路稳妥。
嬿央迟疑了。
婆婆看着是真想见几个孩子,可回去……不知怎的犹疑不定。
而惊觉出她竟下意识犹豫时,心中也是一愣。
李嬷嬷见她愣神,而且好像还愣的有点久,忍不住问:“夫人,怎么了?”
嬿央回神。
没瞒她,“母亲想让我年底带着三个孩子回京过年。”
这……李嬷嬷眼睛微微睁大了。
回去?
她下意识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小主子,那时小主子顶天了才九个月十个月,还小呢长途跋涉,又是冬天,只怕要生病。
当然,她知道公主肯定不会让夫人冬天北上,那势必就得提前好几个月回去,没准直接提前到九月份,那时小主子才七个月。
之后再等三月春暖花开才南下,这一回便是六个月,几乎半年的时间。
李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她身为婢女,也没什么好说的,尤其对方是平宁公主,对方既说了,肯定就是九成九希望夫人回京的,哪容她说什么。
李嬷嬷便只是叹气。
一叹气,就见怀里的小主子似乎不舒服动了动,又赶紧摇着哦哦两声,轻声哄起来。
嬿央仍然在看手上这封信。
其实已经有了打算,那就是把这封信交给祁长晏,他若无所谓她回不回,那她就顺着母亲的意回一趟吧,毕竟祖母想看孙儿,她当儿媳的自然不好拒绝。
若他不让她回,那当然更好,她是想在这待到父亲丁忧期满的,这边回家实在方便。届时他不想的话,就让他去信和母亲说清,母亲也不好因此恼了她。
嬿央把信收好了,就等祁长晏回来。
傍晚,祁长晏这回也难得回的早。但他回的早,却去了书房。
嬿央见此也不急,只等晚膳都吃过了,他也沐过浴了,才把信拿出来给他看。
“母亲想让我今年带着孩子们回京过年,你觉得如何?”
祁长晏:“……”
回京?一目十行把信看过去。看完之后,一瞬间脸色都差点不好,嬿央才来多久,母亲便想让她又回去。
而且,她想回去?
想着,心中一沉,闷闷的觉得不大舒服。
拿着信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抬眸看她,她很想回去?这一声他也差点脱口就说了出来。
但最后他止了话,因为抬眸之时看见了她的眼神。同时,他不由得又想到她把信拿出来的举止……神情骤然一顿。
眯眸一想,觉得她或许也不是那么想回,不然刚刚就不是说他觉得如何了,而是直接和他说母亲想她年底回去,她打算回去。
祁长晏的脸色几不可察缓了些,变得不如刚刚那一刹那的严肃和不快。
随后再次扫一眼信上内容时,便道:“孩子还小,不便远行。”
“而且霁安和韶书才在学塾里适应,之后也不好太长时间不去学塾,这一趟恐怕回不去。”
嬿央点点头,“那你去信和母亲说?”
祁长晏:“嗯,好。”
心中则忽而一扬眉,猜想恐怕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罢?
祁长晏看向她。
嬿央却不看他,哄孩子去了。
祁长晏眯了下眼。
……
夜里,夜深。
和昨夜熄了灯后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祁长晏的声音忽然在黑暗里出现,“你不想回去是不是?”
嬿央不回他,回去是的确不想回去的,来回太波折了,又离得岭昌县远,所以不想。
祁长晏:“问你为何不回。”
嬿央:“没有。”
祁长晏却笑了,这声笑笑得连嬿央也听到了。
他笑什么?嬿央隔空看他一眼,但想到他之前没说让她回去,嘴角微微一弯,竟不知为何也轻轻笑了笑。
但她是没笑出声的,只是嘴角那么弯了一下而已,随后便抛之脑后。
祁长晏笑过,翌日一早便研墨下笔,把嬿央不回去的事和母亲说了。
“……嬿央去年才至,一年且尚未待够,儿子不想今年又一人过冬至庆岁除,今年年底嬿央便不回了,您多担待……”
寥寥几句,写完便收好,让许冀晚些派人送到京里去。
嬿央醒后知他已写好信,便让被许冀安排去送信的人先等等,等她再备些东西,一起送进京里去。
备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母亲身边多的是贵重物品,一切也只突出些心意而已,嬿央寄的便是些九稽特有的东西,还有就是孩子们写写画画的一些东西,她装了整整一个箱子,装满了才让人封箱往京里送。
三月二十,三月的第二个荀休,嬿央气色越来越好,再过十天,到三月最后一个荀休日的前一天,她就能出月子了。
这天她仍然只能待在房里,偶尔祁长晏会进来,当然,霁安和韶书也进来了几次,不过两个孩子到底在房间里拘不住,在房里待过一会儿就又出去玩了。
这时嬿央也就落个清净。
当晚,嬿央和祁长晏商量孩子满月的事。
“父亲母亲他们尚在孝中,是来不了的。”嬿央先道,接着又说,“你那边呢,可要请同僚?”
祁长晏摇头。
自来九稽任职,他从未在家中办过宴,也从未把治所官员聚在家里过,这回自然也不会。
“不用。”甚至他都没和别人说过嬿央已经生了,又是哪一日生了的事。
“只请亲近亲朋即可。”
嬿央点点头,那她知道了。
“那约摸多少人?”
“十人以内。”
三月三十一,这天嬿央已经出月子了,也因为这日是个吉日,又恰好是祁长晏荀休的日子能有空,孩子的满月宴便定在今日办。
来的人不多,祁长晏算得上数的朋友加上嬿央岭昌那边来往的亲友,一共只十六人。
牧渊也来了,来凑热闹。因为还不想回京,他把去年定下的开春便回京的日子推迟到了四月中旬。
除此之外,这天郡守府外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是九稽治下辖县的尚县令。
今年三月恰是他第二任任期任满的年头,他任满得了嘉奖,京里三月上旬下旨升他任别地的通判,责成他四月底赶赴到任。
前日,京中新任命的县令正式到达县衙,他仔细与对方交谈过,把手中的事也一一交给他了,便准备赶赴去任职了。
不过去前左想右想,知道他这一升和郡守大人脱不开关系,若非大人评判公正,又在圣上跟前提过他,他哪里能当的上那个富庶地的通判。
尚县令心存感激,今日乘船离开九稽前便特地来辞行道别。
但……敲开郡守府大门时,却发现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而祁长晏忽然听到许冀到他跟前来说他来了,也是一个扬眉。
许冀:“尚县令说他是想来和您道别。不过刚刚发现府上有宴,自觉来的不是时候,便连道打扰,与您致歉。”
也是尚县令没有提前来帖说今日要上门,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也不是尚县令不知这个规矩,这不是最近新县令才上门,一直忙于交接,几乎昨日下午他才得空收拾行李来九稽郡城,到九稽郡城时已经入夜了,也没有夜里给人送帖子的事,便今日一个冲动,直接来了。
那时只想若是因为没提前递帖今日来了大人却正好不在府上的话,那便只给门房留个话,让门房代为传话。
哪想……竟正撞上大人府上办满月宴。
满月宴这事是尚县令刚刚从郡守府下人嘴里听来的,此前他是不知道郡守府里到底办的什么宴的。
祁长晏听了许冀说得,想想尚县令为人,又想到他即日便要离开九稽,便颔首道:“既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许冀:“是。”
尚县令再见许冀,拱手再次致歉。
许冀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讪讪,又道:“尚通判,郡守大人请您进去呢。”
“大人说多一个人正好多份热闹。”
尚县令当即感激,郡守大人未嫌他不请自来,还让他进去参宴,这让他更惭愧了。
一进去,见到大人便欲拱手作揖。
祁长晏摆手,“今日只是普通家宴,不必讲这些礼节。”
说完,让许冀领着他到牧渊那些人一处,而他则往正屋的方向去了。
许冀表示明白,带着尚县令往客人那处去。
尚县令悄悄打量这些客人,仅从衣着方面似乎猜不出什么来头,有人一身儒雅,有人发束华冠,还有着劲装的,甚而也有书生打扮的。唯一的共通点是,这些人气质都较为出众,不像是寻常家里蕴养出来的。
……
正屋,祁长晏过了女客那边,直接往嬿央这来。
嬿央这边这时已经带过孩子给女客们看了,这会儿是来屋里歇歇。
祁长晏进来时,就瞧她坐着,边上嬷嬷则抱着小儿子,一下下颠着他逗乐。
还有韶书和霁安,两人也在屋里,这时坐在小矮凳上各自摆弄着一样东西。
祁长晏:“舅母几人都瞧过了?”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嬿央才发觉他进来了。
听他问这一声,点头,“都瞧过了,这小子也不认生,不过他不爱让别人抱,被舅母她们逗一会儿就扭了脸。”
祁长晏点点头,“那现在抱去男客那边瞧瞧。”
嬿央点头道好,还看韶书和霁安,“去不去?”
两人去啊,纷纷点头,也赶快站起来,“阿娘,我去!”
嬿央笑,“行,那去吧。”
伸手从李嬷嬷手里抱了小小的团子,还手指轻轻在他脸上刮着一逗,逗得他咧着牙床乐了,这才笑看祁长晏,也这时才往外迈步子。
“走吧?”
“嗯。”
到这时为止,都是嬿央在抱着孩子的,但之后走到男客那边,在场所有人瞧见的却是祁长晏在抱孩子。
男人两手抱着小小只丁点大的奶娃娃,奶娃娃脸蛋肉嘟嘟,小肉拳头软绵绵肉乎乎,他身穿一套大红色且绣样吉利的小短衫和短裤,头上顶着顶活灵活现的虎头帽,小胸膛前挂一把金色的长命锁,正好奇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眼与几人对上。
众人:“……”
一眼笑了,接着明白过来是祁长晏抱着他,更笑了,但这回的笑却是惊奇和纳罕了。
祁长晏没顾他们神情中的诧异,继续抱着小儿子过来。他这些亲朋便都凑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瞧他怀中这个小娃娃。
尚县令没敢与他们挤,他怕随便挤个人就是他惹不起的。因此只站在后面几步看着,看着看着,觉得这小娃娃长得可真是招人喜欢,白嫩嫩胖乎乎的,眼睛还亮。
被人看了又看的奶娃娃也不躲,靠在祁长晏怀里任由跟前一大帮人瞅他,但一刻钟后,他开始憋着劲哼唧了,小手更是抓成了小拳头,是要找嬿央的征兆。
他哼唧时祁长晏往上抱了抱,看他。
眸底则在不动声色一沉,手掌更是几不可察在他小屁股上一动,是在无声探查他哼唧的原因。
因为曾经这小子在他怀里拉过,他怕这会儿又跟那回一样。
祁长晏脸色有点凝了,但好在,一探之下发现不是。眼里松了松,大手则在他小背上一拍,让他别瞎哼唧。
但奶娃娃哼唧的更厉害了,还扭了扭屁股,也嘴一扁,手脚奋力在他怀中捣鼓。
这点捣鼓于祁长晏而言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所以他只把手臂收紧些,别让他摔了就是。
奶娃娃动不了了,于是抽噎一声,他哭了。
祁长晏:“……”
“哈哈哈——”
一众男客则乐了,毕竟别人家的孩子吗,那自然是哭了也觉得逗乐的。
嬿央重新换过被奶娃娃一口口水吐脏了的衣裳走到这边时,听到的便是众人笑乐的声音,还有孩童哭闹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祁长晏似乎沉了的声音,“别哭了。”
嬿央:“……”
近前来看到底是怎么了。
之后嘛……小娃娃自然是到了她怀里,由她把他的哭压下去。
小婴儿没有马上停止哭泣,是断断续续又哼唧有盏茶时间才彻底不闹腾。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也这样又哭了好几次,因为期间嬿央和祁长晏又带着他在客人中间认了几次人,他累了便哼,饿了也哼,好不闹腾人。
终于到了夜里了,满月宴罢,客人一一回去,嬿央终于能歇口气。
不由得点了点他,“平日还道你是个不闹人的。”
韶书也跑过来,小手扯扯弟弟裤子,“你好喜欢哭。”
“我耳朵都吵疼了。”
嬿央嗤的一乐。
乐过,摸摸韶书脑袋,“也累了是不是?阿娘带你去洗漱,过会儿便睡了?”
“好——”韶书黏糊糊趴到她膝头来。
……
半个时辰后,不止孩子们洗漱过,嬿央也舒舒服服沐浴完了,且回来之时见嬷嬷已经把最小的那个哄睡了,嘴角当即一弯。
终于能省点心了。
心情放松,便忍不住与嬷嬷笑乐起来,还夸了嬷嬷好几句。
李嬷嬷被夫人说得眉开眼笑。
祁长晏沐浴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笑乐的模样。
他这时先没出声,是驻足看了一会儿,才走进去。这时李嬷嬷见他回了,笑眯眯一弯眼,自觉给两人留出空间,退下去。
嬿央眼底笑意残留,抬眸,“你也沐完了?”
祁长晏点头,“刚沐完。”
如此……之后两人又闲话几句,便吹灯歇了。
而嬿央走到榻边时,发现身后脚步在紧随而至,不由得一顿,他的榻不在这边啊。
回眸正想看他,却不察他已走得很近,一抬眸眼一撞,她直接像撞上了什么似的。
什么也没撞,只是忽而祁长晏快着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身形空间变得狭小,瞬间她站立不稳而已。此时男人则迅速手臂一伸,又把她捞了回来。
这回是真的撞了,且他搂着她,垂眸二人互相无意间看了对方时,像是有片刻凝滞。凝滞之后,是嬿央眼前忽然暗了的光影。
第35章
屋内骤然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或许,应该还有点心跳声。
嬿央这刹那间只一瞬心惊,又有点失神, 失神间,便觉唇上触感又重又沉,鼻端边他鼻梁猛然抵托而来的温度更是十分烫人。
心跳好像有点怦怦大跳的感觉。
他这一吻来势突兀且凶猛,腰上也刹那被他圈的很紧,可接着……却不一会儿唇上又轻了, 他渐渐撤离。
嬿央那一刻也不知是还过于失神还是别的什么, 竟在那一瞬间抬了眼去看他, 一看之下, 窥见他眼底尚未收敛的熊熊暗色, 而他,或许是无意让她看见的。
这时她恰看了个分明,男人便眯了眸,似有些意料之外的危险。嬿央心跳一快,倒也不是怕什么的,只下意识觉得趋利避害……也几乎在这同一刻,已望向别处。
但望向别处的刹那, 却又忽而一哂。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避的, 他是她的丈夫啊,这个男人眼中现在的眼神……心里什么感觉呢, 说不清楚,只琢磨琢磨着,在下一瞬被他忽而一抱到榻上, 又不知怎的两人最后只是一个平躺,一个又仅仅是半臂侧撑了环着她的姿势时, 嘴角忍不住就冒出了声笑。
冒出笑后,眼睛一弯,轻笑着把之前心中忖了的念头说了出来,“你的矮榻可不在这边。”
“你该去那睡去。”
被他压着的手动了动,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还嘴巴也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告诉他他的矮榻在那边呢。
男人却笑了。
也竟低头又吻她一下。
这一吻好像有点痒,嬿央吃乐一声,往旁边挪。
祁长晏这时才说话,盯着她,还摸着她下巴。
声音哑哑有点低,“之前我为何睡那,你不是清楚?”
“如今你月子已出,还叫我睡那?”
嬿央当然是知道的,那时让他睡那是因为她在坐月子榻上需要保持干净,所以除了她和奶娃娃谁也不能上来。
那时他便睡矮榻了。
但这时下巴却往他掌心动了动,想道不知,而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额头往下一碰,直接不给她说话机会。
当然他不是堵住了她的唇,只是额头靠上她的额头,同时紧了紧他的手掌,出乎意料的在她颈窝处一个刮蹭,闹得她笑了起来。
嬿央的笑便控也控制不住,嘴角弯了又弯,连续不断溢了好几声笑。
被他惹的这样停不住,一直在乐,又觉得他的手掌在颈窝里实在痒,便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祁长晏见她甩来的眼风,却心里抑制不住,愉悦的也低笑了几声。他是极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的,但过去那一年,她来的这几个月……两人关系降至冰点。
不提说笑了,当时就是说上几句话也难。
想起那段日子,祁长晏嘴角微勾的弧度差点又消失,那阵子真的连回忆也不想回忆。
一想心里便不大爽快。
所以这时也一点不想再想,只目光又望向她的笑,眼神里又深又浓,还忽而低头又一吻她。
嬿央却似不怎么乐意让他亲,低低哼了一声,又忽然拿手挡住,祁长晏不管,非要亲到。
亲到了,便满意了。
满意后也终于没再压着她闹,撤了掣肘,只是环着她睡。
但他方撤了掣肘躺下,脖子上便压来一记手掌,是她的,她在报复刚刚他挠她脖子里痒痒的事。
祁长晏挑眉,嘴角却弯了,把她手掌一叩又一拉,转瞬便把她拉近了一寸。
拉近了,鼻息差点撞到她,但他只是轻笑,“睡吧。”
嬿央:“……”
无意间先禀了呼吸。
因为现在被他这样叩了她一条手臂,她便几乎是完全进了他的臂弯里,甚至这时他的心跳仿佛都能隔着手臂传到她这边来,如此靠近的姿态……曾经两人在京里那几年也没这样睡在一起过。
嬿央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以此让他松开。
她又用手肘轻轻杵了杵。
她杵到了他的胸膛,而祁长晏,这时也确实把手松了松,嬿央的手臂得以活动,不过活动的范围有限,她的手仍是被他压着在他胸膛之上,她也仍然是完全亲近的卧在他身边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祁长晏的手掌才似又有松动,松动之时,手掌轻轻摩挲了下她小臂,声音则出现在她额前,“松了便好好睡,不闹了?”
“……嗯。”
“好。”
祁长晏放手,嬿央平躺回去。
平躺回去后,才发觉背上竟有了点汗,她估计是热的,而这会儿好像已经觉得热了的她,清晨醒来时却发现她在他怀中。
嬿央回忆了下,是昨夜她自己滚到他身边来了,还是他往她这来了?
视线便看向他身后那片榻沿,想以此推测,但才要看过去时,却中途哂笑着又把眼神收了回来。罢罢罢,她过去又或者是他抱了她,谁夜里是有意识又或者无意识才导致两人今早醒来最后竟靠在一处,没什么好去较真的。
嬿央起身下榻去。
这时嬷嬷也正好抱着准时醒了的奶娃娃过来,奶娃娃眼里包着一汪泪,一瞧见她嘴巴就一个劲扁,小手则卖力握成拳头,是饿了的架势。
嬿央心想他还真是雷打不动。
她先去洗漱,这才来顾这个已经都开始蹬腿的奶娃娃。
之后等奶娃娃的小肚子填饱了,抱着他往祁长晏那一看,见他竟然还没醒。
嬿央看了眼时辰,虽然现在的时辰也还算早,但可已经比他平日起来的时间晚了。
把他叫起来。
但她不是直接把他喊醒,而是把小儿子往他肩上一趴,把他压醒。于是祁长晏醒来一睁眼,便见一双圆圆乌溜的眼睛。
不由得眯眼,重重呼了一口气,而后眼一扫,看向嬿央。
嬿央则说:“你不怕上值晚了?快起罢。”
祁长晏:“……”
哑声,“什么时辰了?”
“天都快亮了有半个时辰了。”
哦,那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用急。点点头,把身上的小奶娃架下去,这才坐起来。
奶娃娃不太乐意在榻上躺,蹬了蹬腿。嬿央把他又抱起来,颠了两下。
颠了两下后又往外走,带他去外面玩去。
祁长晏见她出去,顺口就问,“去哪?”
“带他去玩玩。”
如此,祁长晏点头。
起身,他洗漱穿衣。洗漱干净出来时,却不见嬿央。她说带孩子出来玩,此时倒不在院子里。
便问一嘴下人,“嬿央带着孩子去前面园子了?”
被问的人摇头,指向一个方向,“夫人是领着小公子往安哥和书姐那边去了。”
祁长晏点头。
……
韶书房里。
祁长晏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是韶书在讲话。
“阿娘,我戴这个去学塾好吗?”韶书指得是昨天满月宴上她戴的铃铛镯子,是平宁公主上回送来的,兄妹三的这副金镯子出自同一个工匠,正好是一套。
韶书喜欢戴着它走路叮叮当当的响,甚至昨天晚上睡觉都没让环枝摘,今日还想带它到学塾去。
嬿央:“它一动就响,会打扰先生授课,也会打扰你的伙伴听课,不能戴。”
韶书失望,只好依依不舍摘了。
祁长晏走进来看到的便是韶书依依不舍的伸着小肉手,在环枝取下铃铛手环时嘟囔,“我傍晚回来还要戴,你别把它锁箱子里。”
环枝笑:“好——”
这时镯子也正好取下来了,她道:“那奴就放在您枕头边?”
这样最好,韶书连连点头,还踮脚把镯子拿来摇摇又听听响,这才又把东西交给环枝让她去放。
韶书很喜欢的拍一拍,“放吧。”
嬿央失笑,“就这般喜欢?”
“嗯!”韶书仰着脑袋高兴。
高兴之时,眼睛瞄到祁长晏,小短腿飞快跑来,“爹爹!”
“嗯。”祁长晏摸摸韶书脑袋。
嬿央看看父女俩,笑道:“你洗漱好了?那就吃饭罢。我让人再去喊霁安。”
霁安正在洗漱。
祁长晏道好。
两刻钟后,用过膳,一大两小各自乘上马车出门。
嬿央没有送他们,也没时间送,因为她饭后随亲戚们去他们住的另一个院子的厢房那边了,由于岭昌县离得郡城不算近,昨夜还有前夜她那些亲朋都是在郡守府歇的。
今早,也再一次吃了一个郡守府人最多的早膳。
众人回到厢房,围坐在一起说了会话,说了一会儿看看时辰,便表示得回去了。
现在赶路晚上正好能到家。
嬿央起身:“那我送送你们。”
众人笑着点头。
嬿央送几人到门口。
不一会儿,众人依次上马车,马车有序调头,赶往城门处。
嬿央这时还站在原地目送。
目送之时,她怀里这个也跟着望了望,望了一会儿忽然咯吱一乐,还鼓动小屁股似乎想往一个地方去。
嬿央被他动的便往让他蠢蠢欲动的方向看了看,一看之下,轻声一笑。
点点他小脑门,“牙还没长呢,闻到香味便想吃了?”
奶娃娃动动小嘴,眼睛圆溜溜还是盯着那边看。
嬿央失笑。
但失笑之下,却又一叹,可惜昨日父母因为守孝来不了。
二老还没见过她怀里这个奶娃娃呢。
这般一想,越想越觉遗憾,便琢磨着何时再回去一趟,父母来不了,那她把孩子带回去给两人看看便是。
不过不是这时,孩子还小,才一个多月大,等过几个月他再壮实些再说。
这么一等就是四个月过去,七月初,嬿央对祁长晏说了她回家一趟的事。
她说要回家,祁长晏便不免想到去年冬至那次的情形。
那次着实算不上愉快。
祁长晏定定瞧她,说实话,心里是一点不想她回去的,虽然知道这回她应该不会再和上次一样一去就许久不回,也不会和上次那样冷冰冰的,但曾经不愉快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就不想。
可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哪里没有表现出来,嬿央现在就看出他的沉默了。
嬿央问:“你不肯?”
祁长晏瞥她一眼,“……没有。”
嬿央于是不管他先前的沉默,接着往下道:“这次我打算把霁安和韶书也一起带回去。”
祁长晏:“霁安和韶书也去?”
“嗯,我打算和他们的先生请个假,带他们回岭昌看看。两人从小便没去过岭昌那边,我想让两人对那边有个印象。”
祁长晏面无表情了。
心中则已窒钝,把孩子也一同带去,那她打算要去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淡淡一声,看着她问了,“打算去多久。”
说实话,嬿央还没考虑清楚,想了想,说:“五六天吧?”
“那是五天还是六天。”祁长晏不喜欢她模棱两可的说法,要一个确切答复。
嬿央:“六天。”
祁长晏:“……”
果然,一问便是往长了说。
祁长晏实在忍不住,神情明显差了些。
嬿央看出他脸色了,所以神情动了动,眉心有了点颦意。她只是回家一趟,他的脸色就差了?难道她还回不得娘家了?
不可能。
反正她这一趟一定是要回去的,说也和他说过了,不是悄无声息就走,他答不答应那只是他的事。
嬿央看了看他,忽然起身,“我去沐浴。”
说完平平淡淡去拿了干净的衣服,之后也拿着衣服直接往外走。
祁长晏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看着,眼看她马上就要走出房门了,身形骤起,瞬间几大步走过来。
快步走到她身后那刻,手掌斜伸迅速拉住她的手腕,手心一紧,把她又拽回了身边。
拽至身边的那刻,目光垂着,黑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嬿央被他这般似望不到底一样的眼神盯着,渐渐的,心中也不由得似乎一种沉重感觉,心里莫名压的透不过气。
但深深呼吸了下,勉强让自己心平气和,也嘴巴张了张,打算问他拉住她可是有事,但这个黑眸盯着她的男人却已先一步说话,“确实只去六天,不会最后又迟迟不回?”
嬿央:“……嗯。”
祁长晏紧了紧眼神,一会儿后,勉强沉静。
又问:“那何时去。”
“后天。”
“行……”这一声后,男人最终松了手,脸色看着也未再向之前那样沉了,他还道,“那你去沐浴吧。”
嬿央便以为这事便这么过了。
但没有,从浴房出来,又接着看他马上去沐过浴也回来了,才知他心中仍是不爽快的。
只是这份不爽快不再是揪着不肯让她回岭昌了,他看了她两眼,目光上下一眯,忽然把她拉过去。
嬿央:“干什么?”
祁长晏不言,嬿央闹不清他意思,便被他拉了手腕就站在他跟前。但站了一会儿,觉得两人就这样站着还相对无言看着实在怪诞至极,便最终把手腕从他手掌里又扯了出来,自顾歇息去。
他没阻止她,但在她转身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要说,又回头打算开口时,却见他望着她的眼神浓的厉害。嬿央愣了,也几乎忘了刚刚回头那刻想说的是什么。
而这时,眼神愈浓,也愈黑的祁长晏往前两步,靠近她。
有男人很沉的声音,他的眼睛在看着她,“这回真不会如上回一样,一去便不想回?”
嬿央差点顿住,好一会儿,才道:“……不会。”
接着,好像说完才彻底回神,又说:“上回也没打算不回。”
呵——
祁长晏意味不明牵了下喉咙里的声音。
上次情况,她明显是不想回的,若非那次他亲自过去!
但不想旧事重提,没有意义。
可他不知道,他嘴角已经扯了抹轻嘲的意味,嬿央看得清清楚楚。
祁长晏一抬眸时,瞥见她眼神也意识过来这点。闭闭眼,那次终究芥蒂极深,任他如何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罢了,叹口气,祁长晏睁眼。
但眼睛才睁开,却见嬿央轻轻似抿了唇,祁长晏神情微顿,下意识便觉得她是生气了。
眼神静了静,也几乎同时,不作反应便已第一时间朝她把手伸去。
嬿央的小臂被重重拽住。
嬿央倒是被他这忽然的动作弄得一懵,不大明白他怎么忽然把她的手拽的这样紧,但接着,她明白了。
男人复杂一问,“生气了?”
嬿央:“……”
摇头。
祁长晏的眼神却极为审视的盯着她,嬿央真没有,之前是有些心堵,但谈不上生气,毕竟自上回满月宴后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沉默以对过。
刚刚抿唇,只是在想他嘴角那一抹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知道不是在嘲她,因为那样的轻嘲之意更像是对着他自己。
对着他自己……嬿央深陷这个念头,也感觉这个念头被拉锯着一扯。这时又被他重重拽了手,还这样盯着她……心里滋味千百般,最终却也是叹气,“我说了六天后回来便是六天,霁安和韶书还在上学呢,也不能请假太久。”
祁长晏:“……嗯。”
出乎意料——对于她那一个摇头之后再说的竟然会是这个,她好像真的没生气。
祁长晏深深凝她,这时,也选择没有就这事再继续说。
多说无益。
嬿央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
这事好像就这么过了,没让两人有矛盾。
但不是的,至少,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躺着都各自无话了。
祁长晏躺着躺着,便差点又烦躁起来。
他眯了眯眼,眼神也一压,手掌忽而伸向嬿央。
嬿央便觉手上一暖,接着又觉被他一揽,两人瞬间变成四目相对。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很快,即使嬿央已经习惯了他偶尔间忽然的动作,这时也不由得心跳漏了一下。漏了一下过后,心跳回笼,或许是这被一吓之后反应最真实最不做掩饰,便回神就举手拍了他一把,没好气,“被你吓到了。”
祁长晏沉默,随后轻轻一嗤,“我又没装神弄鬼,你吓什么?”
嬿央瞥他,他说呢?瞥过后一转身便要离去,但男人揽着她的腰,她哪里走得了,只觉腰上一紧。腰上一紧的同时,还察觉他的脸也凑近了。
他一凑近,嬿央眼前便全是他压来的黑影,而接着,在她视线中,他又不知何意的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嬿央不明白他干嘛。
心里不明白,自然撇开了脸,可这时,却见他的脸又往前近了一寸,不过这回倒不是要压着她,他的下颌是往上,肩膀也轻轻往上,也在此时,顺势间轻轻揽了她的肩,他的下颌抵在她额顶。
“我刚刚看了,你的脸色没有吓白。”他低低一声。
嬿央张了张嘴,“乌漆嘛黑的,你能看见什么?”
这一声,几乎是失笑。
她在失笑,祁长晏则只是手掌摩挲了下她的肩。摩挲一下,男人此时只有静默。
静默之时,他的薄唇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似乎往下了一点,于是他的唇覆上了她的额头。
有点暖又有点痒的感觉,嬿央也是此时再次听到他说话,低沉又清晰的一声,“真的会按时回来?”
说着时,包着她肩头的手掌把她往怀中送。
嬿央不知为何,一瞬哑然,旋即一声,“说了的啊,我当然会回。”
“嗯,好。”
……
翌日,嬿央特地去了趟学塾给韶书和霁安请假。请的很顺利,两个先生都给了假。
不过霁安的先生还多说了几句,“虽之后几日不在学塾,但也不能忘了每日要温书,回来我会亲自检查。”
霁安点头,“学生谨记。”
“嗯,那去吧。”
当夜,嬿央在祁长晏眼皮子底下把最后一个包袱收拾好,让嬷嬷放到箱子里面去。
祁长晏看着看着,从最初知道她只是在准备而已,到此时已经觉得很碍眼。
之后待嬷嬷一下去,抬眸眼神清冷,看向嬿央。
嬿央却笑,因为心里明白他是不想她走才神情如此。
而祁长晏看到她笑了,又想到昨晚情形,所以到底没有把心里仍有的不快表现在脸上。只揽了她肩膀进怀,眼睛望她。
两人此时都是坐在矮榻之上,祁长晏把嬿央肩一搂,嬿央便靠到了他身上。
靠到他身上的那刻,嬿央的眼神不是看他,却是马上朝房门那看去,因为嬷嬷很可能还会再进来一次,这时要是嬷嬷马上推门了,看到她和他如此,那像个什么样?
一看之下,门外自然是没有动静,但没有动静嬿央也还是起来,因为没准等会儿嬷嬷还要再进来呢。只不过她起的有点慢腾腾,因为毕竟屋里现在没有外人。但没想到一起之时,腰腹却再次一紧,甚至,她的腿也忽然腾空,在她完全猝不及防间,短短瞬间,嬿央再定神却见自己已与祁长晏面对面了。
刚刚那瞬间她不仅没能起来,还被他抱着坐到了他腿上。
嬿央不禁有点愣,懵愣过后才发觉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的实在太近,也是就在此刻,她隐隐听到外面好像是嬷嬷的脚步真的回来了。
嬿央觉得自己的反应从没如此迅速过,马上一看祁长晏,低语:“嬷嬷要进来了!”
“进不来。”与她的反应行成鲜明对比,男人倒是极其镇定。
甚至他还有心思望向那道门。
第36章
李嬷嬷最后的确没有进来, 因为当时祁长晏说了那一句之后,就直接淡声说他和嬿央要歇下了,让李嬷嬷下去。
李嬷嬷听了他的话哪里还会上前, 自然退出去。
而嬿央,在李嬷嬷下去后也就不再紧绷,不过虽不再紧绷,觑了他两眼,却还是要从他腿上下来的, 当然当时并不容易, 男人拦了她。嬿央轻笑, 举手一抬作势在他臂上掐了下, 但她掐了, 祁长晏仍是之前姿势,倒是还忽然把她手一包,掌心包成了拳,搁于他身边。
嬿央手心手背俱烫,接着,则不知哪一步谁歪了姿势,又或者谁又把谁往前拢了拢, 两人竟难得都是一默, 这样安安静静真的好好抱了一会儿。
“记得如约回来。”这回他是抽不出时间再去岭昌的。
“好。”
……
翌日,七月初四清早, 郡守府门前。
霁安和韶书先后笑着爬上马车,嬿央抱着小儿,最后一个上去。
上去后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 看向站在正门那处的祁长晏,“我们这便走了, 你也去上衙吧。”
是的,祁长晏还没去治所,因为现在时辰还早。
祁长晏背着手,点头嗯一声。
这时,窗户里又挤出两个脑袋,是韶书和霁安,两人眼睛亮晶晶,抬起小短手一摇,稚气也道:“爹爹,我们去外祖家了,过几日再回来!”
祁长晏瞄了两眼一儿一女高兴的模样,眼底静静照着二人笑嘻嘻的小脸,抿了抿唇,差点叹一声气。
但身为父亲自有身为父亲的威严,脸色如常,“好,在外祖家时记得乖乖的。”
“嗯!”
嬿央摸摸两人小肩膀,此时最后一句,“那我们走了。”
祁长晏点头。
接着,马车走了,祁长晏则去上值。
当天夜里,回来面对一室安静,脚步一顿,男人久久驻立。
此时嬿央早已带着孩子们到了林家。
太阳还没下山那会儿她就到了,因为这次并没有大着肚子,所以一路马车驾得比上回要快许多。
对于嬿央带着孩子回来,林家一大家子都很高兴。尤其林父林母,几乎快一年没见过韶书和霁安,这时见着,两人便又是夸长高了,又是夸识得字又多了。
林父还心血来潮考校了一番霁安功课,见霁安对答如流,背书也背得很好,心里欢喜。
“好好好,有你父亲风范。”
霁安高兴,大声,“谢外祖父夸奖!”
“哈哈哈。”林父摸须大笑。
笑完又逗逗韶书,接着还手痒痒的冲林母伸手,想抱抱她正抱着的最小外孙。
抱到手上了,便举着他掂起来。
奶娃娃被掂得直笑,笑时还伴随着咿咿呀呀几个听不清的音调。且后来实在被逗得笑得多了,嘴巴里的口水兜不住,直接湿了他的小下巴。林母便赶紧拿帕子擦一擦,擦过,又喜的摸摸他小拳头。
林父这时一笑,接着时不时仍然逗着孩子玩,又时不时和嬿央说话。
这般一家子围在一起等到夜都快深了,才各自散去歇息。霁安和韶书一点也不认床,这夜歇的很好。
第二天一早,霁安记得先生和父亲的话,便仍和在家里一样早早起来读书,他起来时韶书还在睡,但小弟弟醒了,正被嬷嬷抱着散步。
他于是让嬷嬷把弟弟抱到跟前来,说他读书给他听。
李嬷嬷笑着连连道好。
也是霁安刚把书一字一句念完,林奂带着小侄子过来,笑看霁安,“小舅舅要出门摘菜去,安哥你去不去?”
霁安眼睛立马放光,说:“小舅舅,我去!”
“那你把书放好,我们这便去。”
“好!”
于是等嬿央带着韶书起了,家里也正好是吃早膳的时辰时,就见儿子在弟弟身后,正和她弟弟还有小侄儿一前一后进门。
弟弟手里拎着一篮子菜,小侄儿手里也有菜,是几颗瓜,她儿子则抱着个小葫芦,抱时是摸了又摸,看着万分稀罕。
嬿央不由得一笑,道:“回来了?”
霁安赶紧举高葫芦,“阿娘你瞧!”
韶书已经跑过来,伸手要拿,“哥哥我瞧我瞧,给我抱抱。”
又一仰头瞧小舅舅,碎碎念,“小舅舅你怎么不带我和芜姐去?只带哥哥们。”
林奂笑了,“那时你和芜姐都还在睡呢。”
好吧,但韶书一板脸,郑重其事,“小舅舅,下回我要去的!”
“好,下回小舅舅一准喊你。”
韶书终于满意,小手摸了摸葫芦。
嬿央见她说完了,道:“好了,好了。早膳再放都要凉透了,先用饭罢。”
霁安韶书便赶紧道好,一行人往正堂去。
吃过饭,嬿央带着孩子们出门走了走,林奂也去,还有她大哥家的孩子跟着也一起出门去玩。
林家祖宅是在一个村里,这里不仅山清水秀,而且位置也极其方便,去县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
所以村里人日子过得都不算差,平日手里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又或者做了什么糊口的玩意了,进城卖都很方便。
这时村里人见到嬿央,第一眼都有些陌生,但等再看一眼,纷纷一拍脑袋,笑道:“你是林大人家那个闺女吧?这是回娘家来看看了?”
曾经村里就没有不认识嬿央的,毕竟她长得好看,众人但凡在路上碰到林家女儿都会多瞧几眼,但后来自林父进京后,村里人就没怎么再瞧过她了,所以这时乍一见自然有些眼生。不过嬿央这些年除了气质上有了些变化,再加上彻底长开了,其他倒是一点没变,所以村里人只多看了两眼就认出来了。
当然也只限于认出,对于嬿央嫁的是什么人,对方又是何来历,村里人是不知的。因为林家人从未对此声张过,而真正知道的县令那些人,除了对林家客气些,也不会反客为主把这事张扬出去。
嬿央笑笑点头,“是啊。”
“我带孩子回家来看看。”
对方便看了看她的几个孩子,还顺嘴夸了好几句。嬿央笑着道谢,之后又和对方闲聊了几句,这才继续往前走。
韶书这时跟着哥哥姐姐们在乡道上跑跑又停停,几人时不时就笑出声。
嬿央怀里这个也笑,小小的奶娃娃眼睛忙的很,左瞧瞧又右瞧瞧,瞧过了见韶书和霁安几个时不时还凑在一起指着什么嘀咕说笑,忍不住也探头,似乎也想凑过去一样。
嬿央轻笑,但同时也觉得有点手酸了,便又换环枝抱他。
奶娃娃也肯好好待在环枝怀里,只是小短腿蹬一蹬,小身子也探一探,还是要往韶书和霁安那边去。
环枝便抱着他往前几步。
而韶书和霁安一扭头瞧见他,便都笑笑,韶书还把手上一片叶子举了,问:“你要不要?”
要啊,奶娃娃似乎点了点头,小肉手也空抓一下,想拿过来。
但韶书又忽而记起他什么都爱往嘴里塞,又把叶子收了回去。
“不行,你什么都爱咬一咬,不能给你。”
说完就不管他了,和芜姐玩去。
奶娃娃:“……”
小脸懵了。
……
在外面走了一趟,嬿央等太阳出来觉得晒了就回去了。但韶书和霁安还不太舍得回,嬿央便只留两个人跟着他们,任由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她先带着最小的这个回去。
这天韶书和霁安几乎玩到正午方回,回来时脸颊红扑扑,额上俱是一层汗。
接下来每天上午也都几乎不着家,只下午因为太热了才待在家里看书写字睡午觉,之后太阳下山了,又跑出去逛一圈,到用膳时方回。
两人玩得极其高兴,连七月初八夜里嬿央提醒了声说后日就要回去了,两人还不舍起来,韶书钻到嬿央怀里来,大眼睛眨巴瞧她,“阿娘,我们在外祖家再待一待好不好?”
“外祖父和外祖母好喜欢我和哥哥。”主要是她还没和芜姐玩够。
嬿央:“只和先生请了六日的假,初十那日得回去了,十一你们正好去学塾。”
韶书嘟着小嘴撒娇,“阿娘——”
嬿央笑着拒绝,“不行。”
最后,无论韶书怎么哼唧嬿央也没答应,韶书叹气,同时也格外珍惜最后一天能玩乐的日子。
这天几乎连吃饭都风风火火的,生怕没时间玩一样。
嬿央摇头。
而白天如此疯玩的结果便是夜里韶书吃饭的时候都打瞌睡。
饭才吃了一半,韶书眼睛就一眯一眯,手上的筷子更是从原来握得好好的变得跟要散架一样,小手几乎拿不稳。
林父林母看了都笑。
嬿央则又心疼又好笑,她有心想让孩子把饭吃完,但看她困成这样又不忍心喊她了。
便最终还是让嬷嬷抱着韶书先去屋里席子上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看要不要把她喊醒。
其实霁安也困,但他还能撑一会儿。
他使劲撑着眼皮,勉强把饭吃完,吃完马上火急火燎去冲了个澡,完后就回屋爬到席子上睡觉去了,手脚摊平,不一会儿呼呼入睡。
两个孩子都睡得早,嬿央没什么事,这夜便也睡得挺早。
不过她才睡了半个时辰又醒了,因为林母过来了一趟。嬿央听到是母亲的声音,自然亲自来开门。
“阿娘,怎么了?”
林母先探头往里一看,看过一眼了,这才道:“没事,就是来看看韶书醒没醒,她晚膳都没用饱就睡了,怕她饿醒。”
嬿央失笑,“……阿娘你别操心,屋里有点心呢,韶书就算饿醒了也有东西吃的。”
林母也失笑,“为娘自然知道,这不是不放心才过来看一眼么。”
笑过,瞅她两眼,见女儿只穿里衣,乌发也全披在肩上,便推推她道:“好了,看你模样也是才被我吵醒,你继续睡去吧,娘也回屋歇去了。”
说罢,也不等嬿央回什么话,先折身回屋。
嬿央便只目送母亲,没有往前再送。
目送一会儿,之后再回屋时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好在翻来覆去一会儿,终于是又睡过去。
……
天色尚蒙蒙亮时,嬿央醒了。
醒来一看,韶书和霁安各自腆着小肚子,竟然还在睡。
两人昨夜可都睡得很早。
心底失笑,但倒也任由两人继续睡,因为现在天才刚微微亮呢,早的很。
看过两人,又去看奶娃娃,这个倒是醒了,都在摇篮床里翻过两回身了。
嬿央便先把他的小肚子填饱。
等小娃娃肚子吃的圆溜溜,放他让嬷嬷带着,她寻个清闲,只带环枝出去走走。
她从家里后门出去,后门有家里的菜园子,过了园子走一段路又左拐一阵,又能绕到宅子侧边,这时沿着路再走一会儿,她重新回到了正门所在的乡间大道。
嬿央特意绕远路是因为想从地里摘个桃子吃,园子里正好有一颗桃树。
这会儿,悠悠闲闲和环枝挑着村落人少的地方走,因为她只是想趁这个清晨最凉快的时候安安静静走走舒舒心,并不大想碰到人。
的确没碰到太多人,因为村里的田地大多在另一个方向,晨起去除草的人不会走这边。但没碰到什么人嬿央却碰到了村里卖包子的大娘。
这个大娘做包子做了几十年了,口碑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
便在她家门前已经热腾腾摆出来的蒸笼前驻足,和大娘说,“叶大娘,我要整整一笼屉的包子,所有素馅的都给我来一份。”
说罢知她家一向是不提供东西装的,因为村里人在她家买包子从来都是自家带碗带碟带篮子来拿,又或者直接就拿在手上吃。
于是扭头吩咐环枝,“你回去拿几个篮子来,再把我荷包拿来。”
刚刚说完时,才回神身上没带荷包。
环枝听了,却一时没动,“就留您一个人在这?”
嬿央:“村里我都熟,出不了什么事。”
里面的大娘这时也探头来笑,“都知道嬿央是林大人家的姑娘呢,出不了事!小姑娘放心回去拿篮子吧。”
环枝被说得脸一红。
心想也是,这村里谁不认识老爷?又哪个不知道夫人是老爷的女儿,怎么会和林家生事。
倒是她多操心了。
“哎,奴这便去。”拔腿就往林家的方向走。
但走着走着又变成跑,因为心底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夫人一人在这的。
因为这点不太放心和急于赶快从林宅拿了篮子又赶去,风风火火跑进林宅时便完全没多看一眼林宅门外突然多出的一辆马车。
若她这时多看一眼,便能一眼认出这马车很熟悉,是郡守府里的马车,也就不会在下一刻之后,急匆匆跑进夫人屋里,又火急火燎高声喊李嬷嬷时,却紧跟着见屋里出来的是另一个人,还是本该在郡城的二爷时,惊得下巴都张大了,更是唬的正要跨进门槛的脚步一绊,膝盖结结实实在上面撞了一下。
环枝疼得神情皲裂,龇牙咧嘴。
狠狠疼过一下后,才回神慌忙欠身,“奴见过二爷。”
祁长晏看一眼她。
这时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因为早在听到环枝那一声喊,他快步走来之时,便已第一反应看过她身后。
可她身后没有人,是空荡荡的。
但李嬷嬷说嬿央出去散步是她跟在身边的,这时她回来了,嬿央却没有回来。
一抬下巴,问她:“嬿央呢?”
“怎么就你一人独自回来?”
后面一句,听着似乎有些不满了,不满于她落下当主子的竟一人归家。
环枝听出来了,赶忙解释不敢让二爷误会,“回二爷,夫人在村里卖包子的叶大娘那呢,因夫人要的包子多,奴被遣回来拿篮子还有银子过去,奴马上又要去夫人跟前候着的。”
如此?祁长晏微微抬远了目光。
一时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了,只已经往前一步,直接说:“我去看看,带路。”
环枝马上哎一声,追出去。
但追了两步,又猛地一顿,半张着嘴,“二爷,奴,奴还得去拿篮子,还有夫人的荷包……您容奴先去把这两样东西拿齐了?”
前面被她请示的男人一顿,几息后,回眸一扫她,淡淡的说:“去拿。”
环枝高声,“哎!”
飞奔去拿了篮子和荷包,拿完这两样,正想再忖一下可还有什么落下的,但这时,她听到二爷的声音已经再次传过来,是有些不耐的意思了。
环枝被催的也就不敢再寻摸,心头一耸赶紧从屋里出来。出来时都不大敢抬头直面二爷,匆匆一礼后挎着篮子就往前指了个方向,马上带路往前走。
这条路带得环枝汗都快出来了,明明太阳还没升起,更是清晨还有点凉风的时候,她反倒是还出汗了。
走了一阵,眼看就要到那叶大娘家了,环枝马上朝那一指,“二爷,便是那了。”
祁长晏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但只能看见石墙乌瓦,并看不到其他。
短短嗯一声,脚步快了几下。
身后跟着的许冀见状也加快步子跟上,加快步伐时,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二爷。
二爷昨天会彻夜赶来,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他从没见二爷夜里这样赶过路过。
且自上了马车,几乎是一路奔袭往岭昌这边来,期间都没停下歇过。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还诧异二爷昨晚突然的决定。
昨夜都到二更要歇下的时候了,二爷却突然说备马车,随后便直奔岭昌这来了……本来,夫人不是今日就要回了?二爷却还亲自过来。
想着想着,许冀默默一个哂叹,二爷可就今日一天的荀休时间,如此一来一回,不仅昨夜没歇好不说,今天白天还又要全耗在马车上。
也好在,今日正好撞的是荀休的时间,不然大人忙于公务,今日是想来也来不了的。
前面,祁长晏刚过了宅子拐角,便一眼看见嬿央了。也恰好,她似乎是想看看环枝有没有拿着东西回来,目光正望着这边。
所以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的。
同时望见对方的身影时,一个脚步先是一顿,随后就又大步而来,另一个则眼睛轻微大了一些。而后紧跟着是望着这边看了又看,那模样,是一眼能看出的惊讶和发愣。
嬿央是愣了的那个,不仅如此,她还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一大清早的,她怎么看见祁长晏了?他在郡城啊。
再次眨了眨眼睛,接着甚至到祁长晏都走到她跟前了,还在诧异之中。
是到忽然听到叶大娘一声客官可是要买包子,而叶大娘的话又明显是对着祁长晏说得时,才稍收诧异。
嬿央:“你怎么来了?”
“不是在郡城的?”
祁长晏垂眸看她一下,他没有选择在这个场合答她。只先朝她颔了颔首,接着则看向叶大娘,“嗯,是要买,我和嬿央是一起的。”
说过这句,又问叶大娘嬿央要的包子一共是多少钱,待叶大娘答了,祁长晏从自己腰上的荷包中数了钱给她。
交过包子的钱,祁长晏让许冀拿上,他则看一眼嬿央,示意回了。
回到林宅,进到屋里祁长晏这才说:“今日荀休,所以我过来了。”
嬿央知道他今日荀休啊,但他昨日可还忙着呢,而要一早就能赶到这,那只能是他昨夜彻夜赶路过来。
他彻夜而来……嬿央心口一层一层像被什么压了一样,而在这被重重压着的感觉里,下意识抬眸看他的脸色。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熬了夜的乏,脸色则……没来得及看脸色,因为祁长晏伸了手臂压了她肩进怀,一垂眸,男人眼睛暗暗沉沉的占满她的视线。
她也完全被他手臂圈拢,跟前只有他的怀抱和男人气息而已。
嬿央看着他眼底,无意识中张了张嘴,“……彻夜过来的?”
“嗯。”
嗯这一声,男人一眯眸,眼底也是看她。眼神里像是有实质般,似乎在描摹,嬿央也感觉到他似乎是描摹,但,又似乎是仅仅看她的一道眼神。而忽然,男人描摹之下,手掌轻轻把她往怀中一紧,他低了头,情难自禁把她一亲。
亲着时,鼻息深深抵碰着她的,似撞又似轻。昨夜做出彻夜来找她的决定时已经够疯狂,此时她在怀中,便只有忽然而至的放松。
心里的放松。
不禁轻轻勾了勾嘴角,手掌在她鬓发上一抚。
嬿央不知不觉在此刻也轻轻勾了下唇。
随后抬眸又看他脸色,看了两眼,心里自然是有波动的,但这些波动此时只在心弦里,又或者就算此时表现在脸上过,她又哪里知道。
这时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眼下没睡好的乏色,说:“你先歇会儿?等你歇了会神了,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起程回去?”
“好。”祁长晏颔首。
颔首之时,英挺的下颌轮廓随之轻轻一敛。
嬿央也道好,又催他去睡。
可祁长晏把她也卷了去,且卷了她过去,他倒是压根不睡,只和她说话。
“这些日子是待够了?”
“嗯。”但哪有待够的说法。
祁长晏于是拍拍她搭在他腹上的手,心想,那下回她不会再念着要回了。
第37章
一刻钟后。
夫妻两整整齐齐的出屋, 因为既然祁长晏没心思歇,那自然还是早早用了早膳又早早回郡城的好,没得夜里才到家里。
李嬷嬷在旁边一看, 忍不住面上一笑,因为明显察觉出夫人和二爷一日比一日处的好,那她自然打心底里为二爷和夫人如今的和睦高兴。
也忍不住掂了掂怀中的小主子,嘴里发出哦哦又或者一字一顿教他说话的声音,逗他嬉乐。
小奶娃娃被逗得咯吱笑了两下, 小肉拳头动一动, 这动一动的方向自然不是冲着李嬷嬷, 而是冲着嬿央, 他想要嬿央抱了。
嬿央倒也伸手来抱他。
同时看向祁长晏, “父亲和母亲估计还不知道你来了,我们先去父亲母亲那一趟,然后再用早膳。”
祁长晏点头。
但一问下人,却被告知林父林母已经去正堂那边了,于是不再拐弯去主院屋里,直接去正堂那边。
正堂,突然看见祁长晏, 还是随嬿央一起进来的, 林家所有人都惊讶。
林奂更是瞪着眼睛,“姐夫?!”
祁长晏颔首, “嗯。”
林奂失语了,这这这,还真是姐夫。
倒是林母最先反应过来, 也最高兴。她笑得合不拢嘴,也急忙催促身边的丫鬟去添碗添筷, “快快快,到是时间正好,正到用早膳的时辰!我们一大家子难得凑齐了一起用饭。”
林父也回神了,点头,“是啊,正好坐下一起用饭。”
这一顿饭用得格外热闹。
一大家子人,又兼有四个正是精力旺盛的孩子,还有个时不时咿咿呀呀几声的小奶娃娃,桌上人声不断,小孩们的嬉笑声更是不止。
若非这时才是清晨不合时宜,林父高兴的都想拿两壶酒出来了。
当然,就算现在是晚上也喝不得酒,因为还没过嬿央祖父的孝期。
一场早膳热热闹闹用罢,嬿央也该起程归家了。林父林母仍和上次一样在门外相送,直到嬿央一家子的马车远了才回屋。
当天傍晚,回到郡守府。
才回到家嬿央便赶了孩子们去沐浴,小孩本就容易热,在马车上两人一直嘀嘀咕咕玩闹,这会儿又笑又闹的出了一身汗。
嬿央催促:“快去洗洗,洗完了就莫要再闹了。”
韶书嗅嗅小鼻子,还凑到哥哥跟前嗅嗅,一嗅,捂了鼻,“哥哥臭了!”
霁安哼声,板脸揪一揪她小脸,“你也臭!”
韶书被揪的小脸蛋鼓起。
不乐意了,张了一口小白牙咬他,霁安哈哈乐,跑了,韶书又嬉笑着去追。
于是嬿央才进屋拿个衣裳的功夫,再出来就见一儿一女又出了身汗,且闹得脸蛋都红了,这会儿渴了,都捧着茶杯在吨吨吨喝水。
嬿央:“……”
没好气,再次重复,“沐过浴后可就不能再闹了。”
“还有,过会儿再温习温习功课,别明日去学塾了,先生问起你们却一问三不知,那下回再请假先生可就不允了。”
霁安不怕,仰头答话有底气,“阿娘,我每天都有看书,也都背熟了。”
韶书喝完杯子里的水,小手摸摸从杯子里不小心漏到嘴角的水,稚气也道:“阿娘,我也看了书的,也都会背了。”
“嗯,那等会儿阿娘检查检查,先去沐浴。”
“好。”韶书是喜欢沐浴的,当然她还喜欢浮水,可惜这里没有大池子。
所以被嬿央牵着往浴房去时,不由得仰头问,“阿娘,找人建池子好不好?”
她想浮水,国公府里是有大池子的。
嬿央笑了,但摇头,“这里想建也没地方建。”
又说:“是想玩水了是不是?那等会儿阿娘让环枝她们把水添满些,你在里面玩玩?”
“好!”韶书圆眼睛发亮。
也兴致勃勃先迈开小腿就噔噔噔往浴房跑,迫不及待。
嬿央轻笑。
之后……
韶书玩水玩的太欢快,一个不留神她就被韶书也弄湿了。生气都没法生气,嬿央作罢,只让环枝抱她出来给她穿衣裳。
韶书依依不舍,喊着,“阿娘,我还要洗——”
嬿央不肯,因为韶书已经洗了很久了。
“环枝,带她去穿衣。”
韶书遗憾,但最终还是乖乖的让环枝给她穿衣裳。
小小的衣裳穿整齐,韶书跑出去。
……
韶书出去后,嬿央重新叫了水也沐浴,这时正好沐了出来。
出来时,厨房里的晚膳都已经做好了。
祁长晏不由得问了嘴,“怎么沐了这么久?”
他和霁安都沐完好一会儿了,她却才出来。
嬿央却说:“你问韶书。”
韶书立刻仰头,“爹爹,我没有缠着阿娘玩水。”
祁长晏:“……”轻笑了两声。
微有哑音,“嗯。”
“用饭罢,膳食已经好了。”
“好!”
用过饭,一家五口难得整整整齐去园子里散了回步。
这时正值入夜时候,已经没了白日里炙烤似的热气,再加上又正好有点晚风,所以园子里这会儿十分舒爽,一家子一番走下来心情也十分舒畅。连环枝怀里的小奶娃娃也觉得这样的天气很舒服,小脸一直笑嘟嘟的,还时不时蹬蹬小脚,又或者扭着肩膀动一动,咿咿呀呀说话。
完全不像白天时,一个劲总是爱抠衣裳。
天色彻底暗下时,祁长晏和嬿央带着孩子们回屋了。一个时辰后,屋里没了稚童说话声,只剩夫妻二人。
嬿央此时正看着一封又是京里的来信,是这阵子她回家时京里寄来的,来自邹岚。这是邹岚第二次给她送信来了,前一次是去年她刚到九稽那阵,邹岚问她在这边过得可还好。
这回……嬿央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看过去。
邹岚信上说她的丈夫也要外任了,对于要不要跟去任上的事,邹岚在犹豫,下不了决定。
嬿央对此动了下眼神,不禁看向祁长晏,问:“邹岚的丈夫要外任了?”
祁长晏抬眸。
抬眸过后,又一垂眸看向她手上正拿着的信。
“信上说的?”
“嗯,邹岚说她的丈夫要去外任了。”
祁长晏颔首,“那就是已经定好的事。”改不了。
又问:“说得去哪?”
“松洮那边。”
祁长晏点头,“那地还算不错。”
嬿央对此倒不怀疑,毕竟有邹岚的公爹卢侯在朝中使力,她的丈夫怎么也不会去偏僻穷困之地任职。
但其实祁长晏有一点没说。
是,松洮那里确实还不错,可也因为不错水也不是一般的浅,邹岚的丈夫要想在任上做的出彩,难。不过他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在任上去拿个资历的,回头再回京,好歹有个曾经主事一方的经历,多少能添些彩。
嬿央又问了祁长晏几句,大致知道松洮那边的情况了,便去给邹岚回信。
而祁长晏见她忽而起身,不免问,“这么晚还要去哪?”
“我给邹岚回信去。”
祁长晏却神情顿了下,随即一眯眸,问:“这是他们夫妻两的事,你身为外人,要怎么回?”
他刚刚已经顺势从她手中看过信了,知道了邹岚来信是在纠结要不要随她的丈夫去任上。
跟去,亦或不去?她给了建议,那将来无论对方夫妻两出什么事她都讨不了好。
便注视着她,又说:“这事你莫掺合。”
嬿央听到这,回眸看他一眼,他是以为她要掺合?她又不傻。
轻哂一声,继续往书案走,“本也没打算掺合。”
话中是有些不满他的语气的,他倒是完全不了解她,她只是想和邹岚说这事还待她自己想罢了,她相信邹岚来信也不是真要她给她拿主意,只是心里烦想找人说说话。
他倒是以为她回信是要直接和邹岚说跟或是不跟了。
嬿央伏案专心写信。
写着写着也好像写得过于专注了,以至于都没注意到祁长晏何时走了过来,所以停笔收颌一抬眸却正好就看见他不知何时来了这边时,吓了一下,这一吓手上的狼毫一抖,差点撇了一痕在信纸上,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一步移了笔。
小小一个动作,做得她竟有点手忙脚乱的意味,于是在移了笔后确认她写的那几行字没被污了,立马松了口气。但松过气后,便忍不住不太满意的看一眼祁长晏了。
祁长晏被她这般眼神一瞧,不禁跟着扬了扬眼神。但这时他并未有什么动作,仍是站着,是在之后她把信收了都走过来时,才把从身畔路过的她握了手心,“刚刚怎么像瞪我一样?”
说起这个,嬿央便想推了他手掌,也真拿一只手推了他小臂,手心又在他掌心里扯了下,“害的我差点白写了。”
但要推了他小臂的手掌没能落在实处,方沾到祁长晏手腕她就又被他包了手,他轻而易举一握,她两只手都受了他掣肘,嬿央于是拿肩撞他,但这一撞倒是恰好在祁长晏忽而又松了手的动作里,进了他的臂弯中。
嬿央像是凹进了男人臂弯里一样,肩膀陷进他宽阔的臂膀中,一时歪了身形。祁长晏这时轻轻笑了笑,嬿央哼声,他还笑。一抬眸,是想怪他的,可抬眸话还未能说出时,见到的是他眸中不止是笑了的神色,还有一股似乎冒进一般的露骨,这一刹那有点晃神,晃神之时,恍惚到她何时被他松了另一只手也不知,只忽而觉得唇畔微暖再次定睛瞧他时,见男人眸光深深,是才抬起下颌的姿势。
他刚刚蜻蜓点水一吻。
她却到此时才察觉,也是这时,再抬眸看他,他眼神中仍然似乎残存刚刚让她觉得晃神的东西。
与他夫妻这么多年,好像从不曾看过他的眼神如现在一般,或许也有过,但她已经忘了,更忘了那时面对他这般眼神的感觉了。不过……现在倒是好像有点清楚,心里烫是有点烫,脸上也有点热,但过于羞怯,到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没有了,毕竟与他连孩子都生了,曾经什么没有做过。
悄悄呼一口气,压压胸口里似乎又烫又快的心跳,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个笑,这时再扯被他抓了的手心时,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不乐意了。
轻笑,“还要一直这样压着我?快松了。”
祁长晏没松,只忽而再次埋头,薄唇吻了她。
嬿央又笑了,轻轻乐一声,也笑闹般,不禁在他亲时躲一下。男人堵住她的嘴,这时也终于把她那只手松了,因为他想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中抱紧些。
随着他抱紧,嬿央却觉得脸上和腰上好像都烫得太厉害了,轻轻一推他,嘴角弯着,忍不住想离开他身边一会儿。
但忽而,男人手臂再次收紧,他沉沉压着她的额,神情有点深了。接着,嬿央不仅没能从他怀中离去,且好像眼前视线一转,便被他带到了榻上。
嬿央被他压着,完全被男人搂于臂弯中。
嬿央:“……”
哼嗤一下,笑着便推他。
祁长晏被推了,未动,只深深凝她两眼,眯了眯眼睛。
再之后……
谁也不知道谁最先情不自已。
……
天亮,祁长晏去上值后,嬿央这才让李嬷嬷进来。
李嬷嬷进来后,嬿央不免就回想起昨晚的场景,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一声乐。
乐了后心想幸好昨晚再三强调!他也到底顺着了她,不然,她可不想继续又怀了。
这时李嬷嬷也领人把屋里收拾一新,过来说:“夫人,今日太阳好,把安哥书姐屋里的被褥都拿出去晒晒?”
嬿央点头,“嗯,晒晒罢。”
……
八月十二,嬿央再次收到了邹岚的信。
信上说她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儿女跟丈夫去任上。
而且……嬿央看一眼信末邹岚特意写下的宅邸住址,想来这封信就是她直接从她丈夫任上的府邸寄过来的,邹岚写下这封信时,已经和对方到地方了。
嬿央继续看邹岚写得其他的。
接着,邹岚言语中也的确说她已经到地方了,还说初来这地倒是有些不习惯,觉得这里的菜和京里口味不大相同,有些菜她觉得有点甜了。
又说这里风景也和北边不大一样,不过都是好看的,她看着也觉得还算喜欢。
嬿央看到这笑了。
随后又往下看,往下邹岚便没说她的事了,而是问了问她这些日子如何,又问她最小的那个孩子可会翻身,又可能自己坐着了?
小奶娃娃早已经会翻身了,也能独立坐得很好了。不过他连周岁都还未满,就算他能独自坐住了,嬿央也不敢总是让他坐着,怕对他骨头不好。
嬿央提笔把这些写下,然后命人把信寄出去。
一眨眼,中秋至。
这是嬿央在九稽过得第一个中秋,也是韶书和霁安头一回在九稽过中秋,两人可比她觉得新奇。
庭院之中,一张长长的木案上,嬿央指挥着丫鬟往案上放东西。
先是瓜果,然后是月饼螃蟹,还有就是五谷,这些摆好了再在最中间放上香炉,又在两边燃上红烛。
一切摆好,嬿央看向仰头站在一边,早已蠢蠢欲动想过来的霁安和韶书。
笑了,“过来吧,点上香烛我们拜今晚的圆月。”
“好——”
霁安韶书前后跑过来。
随后李嬷嬷上前,小心给安哥书姐分香,分着时小心翼翼极了,还碎碎念叮嘱,“拿香注意把香往前倾着些,小心香灰落在手上烫着了。”
“好,嬷嬷——”
霁安和韶书点头应。
之后听了她的话,小手也都拿的很小心。
当然,也是往年有教训,去年除夕过年点香时韶书就被香灰烫过一次。
当时烫的她手一抖,事后好几天都念着这事呢。
所以这会儿就拿的格外谨慎,大眼睛也望了又望,时刻注意着。
在再三确认过,终于笃定香灰无论怎么掉都不会落到手背上,便开始正正经经把小脸板了,对着月亮像模像样拜下去。
拜了三回,马上仰头看阿爹阿娘。
嬿央和祁长晏这时已经拜过,也把香已经在香炉里插好,看韶书仰头望来,嬿央一笑,知她是人矮够不着香炉,便接了她手上的香帮她插到香炉里。
至于霁安那边,他是不用帮忙的,他已经长个子了,也比韶书大好几岁,当然能自己插香。
香全部插好,这些瓜果供奉便一直放在这,到明早再收。
嬿央:“好了,去吃月饼罢。”
“好!”韶书弯眼高兴。
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跑。
跑到一半时,发现身边没霁安,又特地回眸来看,“哥哥你快些。”
喊着时,停了小脚等他。
霁安其实是不大想吃月饼,刚刚吃多了他吃不下。可见妹妹固执在那等他,没办法,叹一口气还是跟上去。
但跟上妹妹了,之后阿娘分月饼时他马上站的远远的,还一本正经,“阿娘我饱了,我吃不下了。”
“不要?”嬿央问他。
霁安重重点头,“嗯!”
“我要我要!”韶书爱吃,而且刚刚晚膳她没有吃太多,还吃得下。
但嬿央还是给霁安分了一点,不过只分了两口的量。正好,他和韶书共吃一个饼,他吃两口韶书就能少吃两口,免得她夜里积食。
“嗯,饱了那你只吃两口就好了。”嬿央把月饼递过去。
她给了霁安一小半,韶书则一多半。
至于她和祁长晏,其实她也不怎么想吃月饼,便在分下一个月饼时,给自己分了很小的一部分,较多的那一部分则给祁长晏。
但,小小一丁点分量的月饼才吃两口还没吃呢,忽然听到哼唧一声,有人哭了。
哭声奶声奶气,又抽抽嗒嗒的,正是小奶娃娃的声音。
嬿央:“……”
不明所以看向最小的儿子,怎么了,又没人惹他闹他,他哭什么?
祁长晏也看过去。
小奶娃娃见爹娘都看过来了,小嘴巴更扁。扁了一会儿,抽噎一下,探着脑袋往这边来。
这时,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则巴巴的盯着韶书手上已经吃了好几口的月饼看。
嬿央:“……”
祁长晏:“……”
李嬷嬷则掂着怀里的小主子哄一哄,说:“夫人,二爷,小主子估计是想吃月饼呢。”
刚刚夫人分月饼时,她就发现小主子的眼睛聚精会神的,一直跟着月饼转了。
后来小主子之所以会扁嘴开始哭,是在发现夫人把月饼分完开始吃的时候。
她还见小主子眼巴巴盯了夫人好几眼,盯完看夫人快吃完了,又马上扭头去看书姐,后来似乎是觉得书姐也要吃完了,这才扯嗓子哭了。
嬿央听了,好笑,就他嘴巴里才刚冒出一点点的一颗小牙,他还想啃月饼?
不过瞧他现在委屈的似乎能一个劲哭下去的模样,又看看韶书手上的月饼,便问:“韶书分弟弟一点好不好,就一点点,给他分个米粒大小的月饼酥皮就行。”
韶书乐意给弟弟分。
但只分这么点……小脸抬了,犹豫,“阿娘,那么少不够弟弟吃。”
嬿央:“他也吃不了,牙都没冒出来太多,就给他尝尝味就行。”
好吧,韶书很小很小的抠了一点月饼碎,然后踮脚要喂奶娃娃。
奶娃娃赶紧张大了嘴,迫不及待想吃。李嬷嬷见他恨不得飞下去的架势,笑着弯腰让韶书能够着他。
终于,奶娃娃吃着了。
他不闹腾了,小嘴一鼓一鼓专心吃东西。
韶书好奇,问他,“你觉得好不好吃?”
小奶娃娃答不了,因为不会说话。
但圆嘟嘟的小身体已经做出马上又弯下来的姿势,似乎还想韶书再喂他一点。
韶书把月饼放到身后藏起来,摇头,“不行,阿娘说你不能再吃了。”
他都没牙。
奶娃娃锲而不舍,小手朝韶书够一够,让姐姐再分他一点。
嬿央发话了,“嬷嬷,带他出去转一圈吧。”
“哎!”
小奶娃娃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什么也够不着,他瞪圆了眼,堂中众人也在嬷嬷才抱着他走出门时,听到不出所料冒出的哭声。
但嬿央没管,过了会儿他自然就把这事给忘了。
后来走了一圈奶娃娃也的确忘记了,但他不念叨月饼,却开始念叨嬿央了。
之后睡前那段时间,他也哼哼唧唧的一直赖在嬿央怀里,不要嬷嬷抱,也不要环枝抱,只要嬿央。一直到终于睡着了,嬷嬷才得以把他接手过来,放到摇篮床里去。
嬿央长呼一口气,可算是清净了。
与此同时,书房另一边,祁长晏收到一封信。是京里面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里点了句,说他明年二月就要任满了。
且在这一句后,父亲又隐晦的告诉他,是陛下先无意中和父亲提起的这句。
祁长晏沉吟,所以从这几句来看,任满之后他不会继续在九稽任职。
第38章
至于去哪……
祁长晏估计皇帝舅舅已经有了安排, 不然不会特意在父亲跟前提这么一句。
且提前这么久皇帝舅舅便通过父亲向他透露,他估计他下一个去的地方也不会太差。
忖了忖,便开始着手他手头上事情的善后事宜。足足六个多月的时间, 非常够了。
而任满将要调离的事,祁长晏是到腊月下旬和嬿央说的,因为他已经从皇帝舅舅那得到了密信,此番他即将调任回京,在京畿三重地之一的邯辅郡担任郡守一职。
得到消息时, 他有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因为母亲一直想让他回京去, 为此肯定和皇帝舅舅提过几嘴, 皇帝舅舅或许也听进去了, 又见九稽这边已经稳定的差不多,所以在他即将再次任满时,最终把他调往离京城较近的邯辅任职。
从邯辅郡回京里,坐马车最多也就是两天一夜的事。
而嬿央,她听了他说明年二月之后不会继续在九稽任职的事,倒也不是太诧异,毕竟他马上就要任满了, 且还是第二次任满, 继续留在九稽的可能极小。
只是心中可惜,明年二月他便要离开九稽, 那她自然也要走,此后,回家便不如在九稽这边方便了。
二月初三, 朝廷关于祁长晏的调令正式下发到九稽,同时, 新一任的九稽郡守也于这日起程,前往九稽来赴任,预计在二月十六日到任。
郡城治所里的所有主要官员也在这日都知道了祁长晏即将回京升任邯辅郡郡守的事。
几人心中咋舌,这是高升啊。
京畿之地邯辅郡的郡守,那可不是九稽郡的郡守能比的!
且也不仅仅只是明面上升了半级的事,暗地里,谁不知京畿所属三郡,凡事都直上天子席案,别人完全插手不了京畿事宜。
当然,这样重要的位置虎视眈眈的自然也
不少,且这等地方的权贵也不少,时不时也颇让人头疼。
若是郡守是个弱势的,没准还得被那些人牵制了。不过……瞄一眼眼前这个比他们不知年轻了多少的郡守大人,几人心中几乎同时翻起一个念头,由这位坐镇邯辅,背靠平宁公主和国公府,那些人又岂敢仗势掀风浪。
不由得都笑了,也由衷热情祝贺,“我等贺大人高升。”
祁长晏笑笑摆手,让他们莫要说这等事。
又道:“关于堤堰的事,你等以后还要勤加上心,尤其洪旱之季,要多派人巡视。”
众人点头,纷纷道明白。
祁长晏又嘱咐了几句他们其他事。
当然,这些事他们可听可不听,也可遵循又可不遵循,毕竟他二月中便要离开九稽,以后九稽的事都不归他管。
但几人多多少少都听进了耳里,毕竟这位说得也不是什么套话虚话,都是他们几个手上特别要注意的事,若他们真的大意了不管,回头出了事问题大了,受责的是他们自己。
而于祁长晏而言,这几句也只是他的一句忠告而已,他们听不听的,于他无大碍。
因为真出了错,新的九稽郡守自然会收拾他们。新的九稽郡守他也认识,是彭盘,对方比他要大上十岁,曾经也管一方大事,且从前因为治下有人瞒灾不报,他当时是直接先把那县令斩了以震宵小,随后才把斩了县令的事往京里报的。
换作其他地方这可是大事,县令生死,怎么也要先上达天听,毕竟这些人说起来都是经天子之手任命的,也都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
当然,那次最后天子并未降罪彭盘,毕竟那瞒报的县令确实该死。不过,斥还是该斥,京里是降了旨过去斥责对方的,一事一码,正和嘉奖他的圣旨一起。
祁长晏又望向跟前几人,“其他便没什么事了,你等各自忙去罢。”
几人道是,一一退下。
不过,当天下值之时,有两人又到祁长晏这来,言辞中说得是送行宴的事,毕竟经此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祁长晏谢过二人心意,但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送行宴是怎么回事,他不想众人聚在一起朝他寒暄,也不想有人大肆宣扬他要走的事让百姓前来相送,他只等彭盘来了便走。
二人被拒了,也就没再提,只心里略有遗憾,毕竟这估计是他们最后一次有机会能和这位接触上了……往后对方回了京,再攀也攀不上了。
祁长晏谢辞了二人后就回家去了。
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和嬿央说离开九稽的时间。
“十八早上走?”
祁长晏点头。
“好,那我这些天再回家一趟。”
祁长晏默了,“……”
抬眸瞧她,又回家?
不过情有可原,往后回了京,再见岳父岳母就只能等岳父丁忧结束。
所以他未置一词,只点头,“好。”
但能理解归理解,沉默一会儿,却是又添了句,“莫待太久了。”
嬿央:“……嗯。”
轻轻一乐的一声。
祁长晏听到这声,不知怎的扯了扯喉结,哑声也笑了。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静静摩挲。
夫妻间难得安宁。
二月十六。
嬿央早从林家回来了,她这次回去一共待了四天,也和父亲母亲已经说过了祁长晏调任,她们一家子即将归京的事。
母亲有些不舍,父亲也同样不舍,不过父亲没表露出来,只在她跟前表现了对祁长晏升任的高兴。
是后来她看父亲难得一直陪着韶书霁安几个玩,才猜出父亲心中也是对分别有感伤的。
但好在,明年八月父亲便丁忧结束,能回京了,到时见面又再次便宜。
十六这天傍晚,嬿央去了一趟韶书和霁安所在的学塾,她是亲自来向两位先生辞行的,毕竟要回京,往后便不可能继续在这边读书了。
辞行时,让韶书和霁安各自给两位先生好好拜了别,又奉上师礼,往后这里便不再来了。
韶书还有点不舍呢,走出学塾时就差一步三回头了,毕竟她和学塾里的玩伴玩了一年多,已经有些情分了。
之后等上了马车了,她还凑到嬿央跟前,昂着小脑袋问,“阿娘,以后都不来了吗?”
“嗯,我们要回京里了,回头在家里待两天,便跟着爹爹去任地,到时重新给韶书找先生。”
韶书:“……可我喜欢这个先生。”
那嬿央也没办法,总不能她和祁长晏回去了,把孩子落在这吧?
“那回头你给先生写信。”
韶书又高兴了,点点脑袋。
这天祁长晏回的很晚,因为他要给新来的九稽郡守彭盘接风,同时和他交接他手上的所有事情。
两人一番详谈,便不知不觉到了二更末。
这时,彭盘才恍然察觉时间,笑了笑,“竟不知已到这个时候了。”
“祁大人不如便在治所这边歇下了?”
祁长晏笑着拒了,回家去。
翌日,他一早又来治所,再次和彭盘交代九稽的所有事。这天傍晚时,刚好所有的事情厘清。
彭盘很满意,起初还怕这位出身不低在与他交接时会心高气傲藏几手,又或者语焉不详不留神给他留个大坑。
没想到对方最后是事无巨细。
又觉惭愧,心想倒是他刻板看人了,对方在任上能做出这许多事,又岂会像他之前想的,对方就算不是十成背靠国公府,那也有个九成,此子必然一身傲气!
如今看着倒是不然。
彭盘爽快,便也欲结个善缘,“往后祁大人若是有缘再来九稽,一定来找彭某,彭某必扫榻相迎。”
祁长晏笑笑,口中应了。
二月十八,一早。
郡守府所有关于祁长晏和嬿央一家子的痕迹清空,不日,新任郡守彭盘携妻眷入住郡守府。
彭盘的夫人趁着下人们收拾东西时逛了一圈,一圈逛下来,对上一任住在这宅子里的郡守好感大增。因为郡守府里一切都干干净净的,虽有些地方因年份久看着有些旧了,但那也只是年份久的原因,非人为故意破坏,故意恶心人。她们这趟住进来,完全不用大肆打扫,清闲的很。
为此,晚上还特地和丈夫夸了几句。
彭盘也点头,“祁大人一家子确实同寻常世家子弟不同。”
相处的很舒服,也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人。
另一边,一艘北归的大船上,祁长晏和嬿央也歇了。
但歇的有些闹腾,因为小奶娃娃头一回坐船觉得太陌生了,一被嬷嬷抱下去就哭,一见不着嬿央也哭,哼哼唧唧的,不肯离开嬿央。
嬿央见他实在不安,今夜也就只能带着他一起睡。把小奶娃娃放在最中间,夫妻两一左一右各睡一边。
这夜于是谁都没有睡好。
因为小奶娃娃的不安并不是装的,一夜短短几个时辰里他醒了好几回,且一醒他就嚎,闹得嬿央和祁长晏也只得跟着他一起醒。
两人都头疼。
后来终于能好好歇下时,是嬿央抱着奶娃娃让孩子趴在她臂弯里睡,这才没再闹腾了。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夜里,奶娃娃终于适应了船上的环境,再次睡到摇篮床里也总算不会哭了。
嬿央松一口气。
二月二十四上午,一路风平浪静,大船抵京。
随后换乘马车,当天下午,抵达国公府。这时,嬿央带着孩子们下马车。
至于祁长晏,他不在马车上,从进了城门起他就坐另一辆马车直奔皇宫了,须得先进宫里见过陛下禀了事后,他才能回家。
韶书和霁安对于回家是高兴的,这会儿马车刚停,就迫不及待推门出来。
才出来,见到祖母身边熟悉的老嬷嬷,便高声喊了句嬷嬷。
老嬷嬷脸上笑了,快走两步上前来,“安哥,书姐,老奴许久不见你们了。”
才说完,又见嬿央抱着孩子出来,脸上笑意更浓了,欠一个身先行礼,“老奴见过二夫人。”
嬿央知她是母亲跟前最得用的嬷嬷,说:“嬷嬷快起。”
“哎。”老嬷嬷笑应,应完就探头瞧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见他白白嫩嫩,眼睛黑亮有神,哎哟一声,高兴道,“这便是小少爷了吧?都这般大了。”
嬿央笑笑,还捏捏奶娃娃的手让他和嬷嬷打个招呼,“是啊,都已经长了好几颗牙了,也能吃些粥和面了。”
老嬷嬷:“这可好!”
又伸手往前迎着,“公主一直惦记着您和几位小主子呢,您快去公主院里瞧瞧。”
嬿央道好。
本也打算了一回来就先去母亲院子里一趟的,母亲信里已经不知道念叨孩子们多少回了。
点点头,又把小奶娃娃头上保暖的帽子戴好,京城里风刮得太冷,这么小会儿小奶娃娃就缩起小脸了。
戴严实了,抱着他进府去。
进府后,一路上不少丫鬟小厮们停下行礼。又有好些人赶紧出门去帮忙卸马车,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到东院去。
嬿央一路直接往主院去,进了院门,又过了园子,主院正堂便已近在咫尺了。这时韶书和霁安已经上台阶跑了过去,喊道:“祖母,祖母。”
很快,听到了应答,“哎!可算回来了!”
嬿央走上台阶,又走几步,她进了正堂。
视线中一看,只见一双儿女已经环绕母亲膝下,母亲也乐的脸上直笑,还把韶书和霁安是看了又看,连声道了好几个好字。
又忽然心疼似的,摸摸两人的手,说在九稽可待的习惯?
嬿央笑一笑,上前一欠身,“母亲。”
平宁公主听到这一声,视线便又挪到了她身上。她一眼看见了她怀中白白嫩嫩的奶娃娃,奶娃娃眼睛圆溜溜,带着顶虎头帽,正小小的,又圆滚滚一个被她这二儿媳抱在怀里。
伸出了手,说:“快起。”
又迫不及待般,“长得可真好,快让我抱抱,这最小的孙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嬿央上前几步,把小奶娃娃往前递了递。
小奶娃娃并不认生,但眼前这个太陌生了,被阿娘递出去时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要缩回去,不肯。
嬿央拍拍他小背,“霁徇,这是祖母,你瞧哥哥姐姐都在祖母那呢。”
似乎是这一句起了作用,嬿央再把奶娃娃递给平宁公主抱时,奶娃娃犹疑了两下,倒是任由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抱了。
平宁公主喜欢极了,夸道:“倒是一点不认生。”
说完就逗着奶娃娃说话,“来,叫祖母,祖母。”
自然没听到奶娃娃喊她,因为他连爹娘都还不会说,又哪里能突然冒出个祖母来。
但平宁公主一点也不失望,“以后再教教就是。”
之后她一直抱着这个小孙子,还和嬿央说:“难得你们回来了,今晚便都在主院这边吃,一家子热闹热闹。”
嬿央点头道好。
正巧,这时钟氏闻讯也领着孩子们过来了,韶书再见几个哥哥姐姐,眼睛一亮,噔噔噔跑过去,“姐姐!大哥哥,二哥哥!”
昔姐也跑过来,两个小女娃凑成一团,“韶书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钟氏看孩子们笑成一团,望向嬿央,“可算是回了,往后不用再回家一趟都费劲。”
嬿央:“是啊,夫君接下来任职的地方离得京城近。”
平宁公主对此最满意。
“以后长晏去任职了,你隔三差五回来一趟,也好让我见见几个孩子。”
嬿央笑着道好。
小孩这边,昔姐小手拉着韶书,笑容洋溢,“我们去我屋里玩。”
韶书:“好。”
两个孩子于是跑出去了。
足足过了快半个时辰,两人才手拉手再回来。韶书的手上这时印了个小花钿,还抓着一个花丝镯子,昔姐给的。
“阿娘你看。”
嬿央捉着她的小手看了看,笑一笑,“好看。”
韶书又摊开掌心,“昔姐说小镯子给我了。”
“有没有谢谢昔姐?”
“有的。”韶书说完又和昔姐凑到一起去了。
这时平宁公主边逗着奶娃娃,眼神也看了过来,“韶书喜欢?正好,当初叫人备时就是备了两份的,还有一份在我这收着呢,晚些你回东院时一道拿回去。”
嬿央起身,“儿媳谢过母亲。”
平宁公主摆手。
又道:“你也有。有些是宫里送来的,有些是我叫人打的,回头你看看喜不喜欢。”
嬿央笑:“母亲的眼光一向是好的。”
言下之意,不用看她也肯定会喜欢。
平宁公主笑了,今日也比前几天要笑得多的多。实在是二儿子一家子都回了她高兴啊,还见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孙子!
平宁公主心情一好,便让嬷嬷去厨房再添几个菜,今晚怎么也要吃得丰盛。
嬷嬷道好,遣人去厨房知会一声。
夜里,主院。
一张桌子前坐满了人。
不过奶娃娃还小,自己坐不了,这会儿只能由嬿央抱着。
但也是因为抱了人,嬿央用饭时便得时刻顾着这个最小的。
偏偏这奶娃娃也正是已经长了牙什么都想咬一口的年纪,每回嬿央夹菜,她臂弯里搂的这个就也凑过来,嘴巴嗫嚅嗫嚅,也想吃。
当然他是吃不到的,因为嬿央把他又抱远了。
但奶娃娃吃不到,每回只是在她怀里挪动一下也闹得嬿央需要时刻分神注意他,嬿央累的慌。
若是现在还在九稽,嬿央肯定已经让李嬷嬷把奶娃娃抱到一边去了。但这不是回来了吗,她知道母亲是更想她亲自带孩子的,今日又是回来的第一天,哪能就这么把孩子撂到一边去。
在怀里这个又一次把小嫩脸凑过来时,嬿央差点叹气。
放了筷子,心说算了,在闹下去她也没心思吃,不如带着奶娃娃出去走走,分分他的精力。
至于她现在才只吃了个半饱而已……这倒无妨,晚点饿了找点点心吃便是。
正要抬眸,想和父亲母亲说她已经用饱了,孩子坐不住,她抱着他出去走走。但这时,先觉得手上重量一轻。
随后,手上的重量更是完全被挪了去。
嬿央看向祁长晏,因为是祁长晏把奶娃娃单手抱了过去,且他这一抱,平宁公主,镇国公,还有祁勐夫妇的目光全望了过来。
嬿央心思动了动,但却没马上把孩子又抱回来。
祁长晏看向兄长和父亲母亲,“孩子闹腾,我抱抱他。”
几人:“……”
但他们看小霁徇很乖啊,在嬿央怀里连哭也没哭过一声,哪里闹腾?又看他熟练抱着孩子的姿势,祁勐笑了,心想他这弟弟也长成慈父样了,连用饭都抱着孩子。
祁长晏忽视了兄长脸上的笑,也忽视了父母多看了两眼的眼神,只把小儿在臂弯里放着,之后则时不时注意着别让他小小一张嘴凑过来,吃他正吃的东西。
奶娃娃被抱走了,嬿央便省心许多,也终于能安心吃饭。
不过倒也没完全把孩子丢给祁长晏,时不时的,她也夹几筷去了刺的鱼肉递过去,喂给再吃不上东西就要哼哼两声急哭了的奶娃娃。
这么喂了好几次,一次无意间,看到母亲竟笑了笑,还忽而侧头和父亲低语了句什么,随后就见父亲的眼神也看了过来,扫了他们夫妻两眼。嬿央不大明白母亲在笑什么,后来回房后,就这事问了问祁长晏。
祁长晏又哪里知道,那时他并没有多注意父亲母亲的眼神,便说:“许是见孩子胃口好,这才笑。”
嬿央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笑了,“嗯,也是。”
又道:“对了,后天便要去任地的事我已经和母亲说了,母亲叹了气,埋怨了声你我才回就又要走。埋怨过后,说两地反正离得近,母亲说让你后日先去上任,我和孩子们便在家多留几日,等奶娃娃办了周岁宴再走。”
祁长晏:“……”
随后一句,“不行。”
嬿央诧异,“怎么不行?离奶娃娃满周岁没几天了,母亲很想在府里给他办周岁宴。”
祁长晏深看她一眼,仍然坚持,“不行。”
嬿央:“可我已经答应母亲了。”
已经答应了?祁长晏绷了眼底,暗暗眯了下眼。
接着,更加出乎嬿央意料的,男人直接往外去,“这事我去和母亲商量。”
嬿央心里一跳,这一跳间都有些反应不及,是过了会儿才伸手拦他,“我已答应了,你这时去,母亲不是对我不满?”
祁长晏不由得拧了眉心。
拧着时眼睛和她似乎一跳的神色静静对望着。
望着望着,不知是叹气还是什么的,嬿央听他一声,“你不该擅自答应的。”
“不能等我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定夺?”祁长晏是真不想留她在家过这个什么周岁,到时母亲要是过了周岁又说舍不得霁徇,把她们母子留着,她还能说要走?
那谁知道他竟会说不行?
嬿央:“后日就二十六了,二十七正是孩子生下来的日子,只差一天,我当时怎么都该应了母亲才是。”
祁长晏知道是这个道理,所以在她这一句后,他一时没再说什么。但这时心底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嬿央却以为他的沉默是代表已经听进去了她的话。
但没想到以为他听进去后,两人后来都躺到床上要歇了,却见他往她这侧了身,手臂揽过来。
“后日我们还是按时去郡城。”
嬿央:“……”
半晌无声。
“……那你自己和母亲说去。”
反正她是不可能去的,她答应了的事又让她反悔,母亲如何看她?
还有一点,嬿央其实说了这句话,也是不想他去推拒了的,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她去,终归母亲最后不喜的都会是她。
所以嬿央在祁长晏几乎在她才话落时就答一句嗯,说他去时,更长久的无声。
他还真打算说?!
母亲就算应了,又或者真能被他说了而不当面恼了他或她,她笃定,这事最后还是会落到她头上来,母亲私底下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劝动他的。这场周岁宴,必须在家里办!压力再次全到了她这。
这么一联想,面上全是头疼。
也禁不住,高了些声说:“你别去,回头母亲还要找我。”
祁长晏:“不会。”
但这事他说了又不算,嬿央撑了些身看他,哼一下,“不许去。”
祁长晏却把她身子又揽下来,手臂压在她肩上,掌心轻轻抚她后颈,“不会让母亲为此生气,你放心。”
嬿央能放心才怪了,被他揽下去时,说:“你倒是会让我左右为难。”
祁长晏没有。
视线抬起描摹她轮廓,看了之后,稍微松了松压着她的力道,改成只是抱着怀中人,“没有。”
女人埋怨,“就是。”
祁长晏:“……”
忽地笑了,也笑出了声,还手掌往上,拨弄她的额。
嬿央滚一下,挪开身体,祁长晏低笑一声,翻身,手臂又把她揽进臂弯范围内。
他低声说着,“我说了自然会做到,不会让你为难。”
第39章
后来, 嬿央也不和他争这事了,既然他怎么也不想在家里办奶娃娃的周岁宴,那就像他说得, 他自己去和母亲说去。
祁长晏笑笑。
次日一早,他到了母亲这边来。
他先问了母亲这回是想把霁徇的周岁宴大办?见母亲点头后,甚至都说了要请哪些人过来,他顿了一下,说这时正值他上任关节, 此时家里最好不要大操大办摆宴席, 给人以口舌。
平宁公主:“……”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赞同的。
但静心想了下, 却也有道理, 虽然她只是真心想给最小的孙儿风风光光办一场周岁宴, 可难免有人以此联想到长晏调任回京的事,以为她是在高调庆贺呢,反而给他升任的事添了几分不美。
可明白归明白,平宁公主抱怨一句,“这到好,家里有喜事,倒是什么也不能办了。”
抱怨过, 退而求其次, “罢了罢了,那只家里吃顿饭, 悄悄办个抓周礼。”
祁长晏点头,“儿子也是这样以为的。”
“等到了邯辅,儿子就在府里给霁徇办个抓周礼。”
平宁公主:“……”
听到他说邯辅, 板起脸了。
点一点他,不悦, “什么回邯辅?霁徇生时不在家,满月我这做祖母的也错过了,如今距周岁只几天的事,你就不能让他在家过?”
祁长晏耐心,“儿子知道您疼爱霁徇,可陛下命儿子这月月底到邯辅,拖延不得。”
平宁公主哼一声,“又没说要你拖延,你尽管上任去就是,让霁安韶书还有霁徇留在家中!过了周岁为娘自然好生送了他们去你那。”
祁长晏:“……”这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平宁公主哪不知道自己儿子?见他这模样,有点气,却不知为何又好笑,“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从前怎么没见他这么不乐意?还有,从前他在这事上也一向听得进道理啊,譬如当初他要去九稽赴任,因霁安生病,她说孩子这时不适合远行,便让他先去,嬿央和孩子后去,但没想到后来嬿央又环孕,这事便一拖再拖……这般一直拖着,直到前年八月,他再一次说嬿央和他一起去,但那时也实在是不巧,正逢嬿央胎儿不稳,霁安和韶书又双双生病,她便建议嬿央还是过些时候再去。
他当时虽沉默些时候,但最后也答应了。
这次她不就是想留孙儿过个周岁,又不是不让她们娘几个之后去邯辅,他怎么这般执拗不乐意?
又不由得想到昨夜夫妻俩一个抱孩子,一个顺手就喂孩子的情形,心想这还真是夫妻两感情好的不得了了?连就差几天,嬿央晚他几天去也不行?
平宁公主没好气,也拍板下来,“知你念着媳妇和儿女,但周岁这事,就在家里过!”
祁长晏抬眸看母亲。
随后,一摇头,淡声,“母亲,不行。”
平宁公主:“!”
差点怒了,“你要气死我?”
祁长晏折中,“没有。儿子是想反正今天离二十七也就差两天了,不如就提前在今日过吧,正好儿子也在,一家人谁也没少。”
平宁公主不乐意,但祁长晏已经又说:“还有,二十七那日正是清明,母亲忘了?”
这……平宁公主愣了一下。
倒是真差点忘了,昨日高兴的忘了。难怪昨夜要歇息之时和嬷嬷才说了让她想想办周岁宴的事,觉得嬷嬷好像欲言又止有什么想说,但当时她没管,说完就打发了她然后歇下了。
马上看向身边的老嬷嬷,“昨日让你退下时,想说的是不是就是此事?”
老嬷嬷点头,“是,公主。不过奴看您那时已经困了,便打算今日早上再和您说,但没想到二爷一早便过来了。”
平宁公主:“……”轮到她沉默了。
沉默良久,叹气,也摆摆手,“罢了罢了,那就提前到今日办。”
清明确实不大好,而且那日也忙,反而抽不出精力给小孙子办周岁了。
但同意了,却马上冷冷瞪一眼她的小儿子。
祁长晏这时不再和母亲对着干,任由母亲表示不满。
平宁公主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瞪他,瞪过他两眼就朝嬷嬷吩咐,“你快去吩咐采买的人,周岁宴上要采买的赶紧去买,今天一定凑出四桌子的席面来!”
“哎!”
这时平宁公主又马上叫人研墨,她这就给人下帖子去。虽不大办,但周边这些血缘最近的亲戚还是要请的!
写帖子时,才写两封不免又瞪一眼自己儿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害的她现在忙的都没空歇!
这些帖子必须赶在一个时辰后送出去,她得以最快的速度写完。
祁长晏于是走过来,颔首,“儿子与您一道写。”
平宁公主也不客气,立马吩咐人再添一只笔来。
祁长晏在这边忙着,于是等嬿央再见他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见他在母亲那待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她笃定,“母亲没答应是不是。”
祁长晏摇头,又把手上一身喜庆的小衣服递过来,“母亲答应了,周岁宴提前到今日办。”
“这是母亲早两个月前就让绣娘做好的霁徇周岁衣裳,你帮霁徇穿穿,看看可还合身。”
嬿央在他说到提前二字时就愣了,以至于到这会儿祁长晏把小衣服都塞到她手里了,她才回神。
一手抱着小奶娃娃,一手拿着祁长晏才塞过来的小衣服,张了张嘴,“真提前到今日办?”
“对,母亲的帖子刚刚也派人加紧送出去了今日最少会来十几人。”
嬿央于是没时间再惊讶了,赶紧给小霁徇沐个身,帮他换衣服。
又紧急叫李嬷嬷带着韶书和霁安换一身新衣裳!
这般忙活之时,抽空推一把祁长晏,说:“你也去换身衣裳。”
祁长晏点点头:“好。”
不一会儿,她们这边东院就来了人,是钟氏来了,她也是才临时知道府里要给霁徇提前办周岁宴,过来问问她这边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嬿央这边倒是还忙的过来,便谢过钟氏好意。至于钟氏,看她院里丫鬟婆子一切都井井有条,确实不需要帮忙,也就往平宁公主那边去了,周岁宴办的匆忙,母亲那估计会很忙。
平宁公主见她来,倒是忽而想起一桩事。
“对了,你快遣人去和勐儿说一声,让他今日下值了早早回来,别错过了他小侄子的周岁宴了。”
钟氏点头,“好,儿媳这便遣人去说一声。”
当晚,国公府里热热闹闹。
虽送帖送的匆忙,但今日但凡收到平宁公主帖子的,就没有人是缺席不来的,就算原本是没时间的,这时挤也挤出时间过来。
这会儿都齐聚主院正堂,正看着被嬿央抱着的奶娃娃。
无一不夸赞,“长得可真精神。”
又有人说:“会不会说话了?来,叫一声姑姥姥,姑姥姥。”
奶娃娃当然说不出来,只圆嘟嘟窝在嬿央怀里,好奇的看着这些围着他的人。
而他还说不了话,众人也有别的夸法,“瞧瞧,胆子可真壮。我去年年底去了我一个侄儿的周岁宴,他家小儿子哭得可厉害,还见人就躲。”
“是啊,不仅胆子大,长得也俊,瞧瞧这小脸,可不就是跟长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以后定然也是个争气的。”
嬿央对所有夸奖之人一律笑颜以对,有人想抱抱奶娃娃时,也抱着孩子小咯吱窝,递过去让人抱一抱。
小奶娃娃今日也争气,但凡有人要抱他他都没拒绝过,这么一来,又得了好些夸奖,平宁公主听得是满面笑意,开怀溢于言表。心里也暗暗肯定,觉得是嬿央教的好,这么小的孩子碰到这么多人,倒是丁点不闹腾。
不过小奶娃娃只肯在别人怀里待一会儿,被陌生了抱了几下后马上扭头找嬿央,伸着小拳头要嬿央抱,迫不及待。
每每这时,嬿央又把他抱回来。
同样的,此时就在边上玩着的韶书和霁安顺道也得了好些夸奖。
两人知道今日人多,没有乱跑乱闹,只乖乖巧巧坐在一边玩,每回得到夸奖时,两人也冲那人笑一笑,尤其韶书,小脸还带着点肉嘟嘟的小软肉呢,每回她稚气一笑,便笑得这些来客不禁又夸,“书姐长大肯定和她阿娘一样,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
韶书爱听人夸她漂亮,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也忍不住在这些人的话头终于转到别的事上时,一歪小脑袋,悄悄跟哥哥美滋滋,“哥哥,我好看,和阿娘一样好看。”
霁安笑了,拍拍妹妹小脑袋。
韶书更欢喜,把自己手里的果子都分了霁安好几个。
不一会儿,抓周礼开始。
来客纷纷来到铺了红布的长桌边,围观奶娃娃抓周。
嬿央把奶娃娃放到所有东西的最中间,握着他小肉胳膊说,“霁徇看看喜欢哪一样,抓给阿娘和爹爹。”
奶娃娃被扶着已经能站的很稳当,小短腿站着,大眼睛看看阿娘,又看看眼前一桌子东西。
嬿央:“霁徇拿一个给阿娘。”
韶书这时插话,踮脚探出一个脑袋,稚气说:“也给一个给姐姐。”
忽然,还又伸出小手指指霁安,“还有哥哥。”
说到这,觉得似乎少了什么,想了想,便又加,“还有祖父祖母。”
嬿央:“……”奶娃娃还不识数呢,韶书说了这么多,奶娃娃都不知道到底要抓几件了。
但韶书这一番童言稚语,换的是来众人一番善意的大笑。
奶娃娃倒是像嬿央说得,懵懵懂懂。
接下来,他也仅仅只抓了两件而已,因为他只有两个手。
一个是离得最近的狼毫,不过抓他除了因为近,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总看哥哥和姐姐拿着笔,两人都有就他没有,所有他要拿。
另一个吗,则纯粹是因为颜色鲜艳,一眼抓住了他的眼球,所以才抓了笔他就往前一爬,小肉手揪住了红色马鞭。
顺顺利利抓到了,奶娃娃咧嘴一笑,而后鼓足了劲往嬿央这边搬。
但不用他搬,因为镇国公一个朗声大笑,已经喜的先把小小一个的他腾空抱了起来,“好,不愧是我孙儿!以后能文能武,和你父亲大伯一样为朝廷效力!”
突然被抱到半空,奶娃娃吓得手脚缩了下。脑袋灵活的迅速右转,瞥向阿娘那求助。
这时,镇国公笑着把他又往跟前抱了抱,他这一抱紧,奶娃娃小手乱动时,无意识时,一拽就扯住镇国公好几根胡子。
镇国公:“……”
疼得嘶了声。
平宁公主却笑了,稀罕的把奶娃娃接手过来,“来,祖母抱啊。”
众人俱笑。
接着一番笑闹,又用过晚宴,等到国公府彻底来客俱归时,已经到二更末了。
这时,紧急办出一场体面周岁宴的国公府众人忙活一天,也不免都忙活得累了,各自都回了院里歇息。
嬿央回到屋里就撑不住了,她捶捶腿,手酸背疼。
奶娃娃却仍然很兴奋,蹬蹬小脚,又或者抻抻小手,乐此不疲。也是奇了,头一回这么晚才睡,他倒是还精神的不行。
嬿央探头瞧他一眼。
被瞧了一眼的那娃娃咧嘴咯吱一乐,伸手朝嬿央这来。
嬿央:“我可抱不动你了,阿娘手都要酸了。”
而奶娃娃见手伸了半天阿娘都不抱他,酸的也把手又缩了回去,一个人继续蹬腿玩。
嬿央由着他一个人玩,去拿衣服打算沐浴。但刚拿到衣服,她身形忽然一僵。
僵过一瞬后,猛然快步走来,惊喜又惊奇的弯腰看躺在矮榻上的奶娃娃,“会说话了?”
奶娃娃小嘴嗫嚅,肥肥的脸一鼓动,就在嬿央眼皮子底下忽然又一声奶声奶气的阿娘冒出。
嬿央大喜。
高兴的还喊李嬷嬷,“嬷嬷,嬷嬷快来,霁徇会说话了!”
不过这一声喊进来的不是李嬷嬷,反而是祁长晏,他刚看着韶书和霁安各自歇下,刚刚那刻,正好回来。
听到嬿央说奶娃娃会说话了,心中也是一瞬诧异,随即神情一动,快步而来。
“霁徇会说话了?”
嬿央笑着点头,“都喊了两声了。”
又哄奶娃娃,“来,霁徇再叫一声阿娘。”
奶娃娃很捧场,踢踢小短腿,奶声奶气又一句,“阿娘。”
祁长晏笑了笑,眼神也不自觉紧盯了这个小儿子。
一个沉声,“叫爹爹。”
但霁徇不说话了,且之后就算张了口,也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祁长晏隔了一会儿,再次说:“……叫爹爹。”
但奶娃娃只是咯咯一乐,以为他在跟他玩,伸出小手,挪动着想要他抱。
祁长晏不说话了,甚至面上可以说是毫无波动,嬿央则差点一乐。
倒不是笑他,当然,或许其中也有那么点成分,只心中不这么以为。
轻轻一乐之后,记起之前她要干什么,便说:“我去沐浴,你先看着他会儿。”
说罢,嬿央走了,徒留祁长晏和奶娃娃四目相对,一个微微眯了眸,一个仍然卖力的往他这边爬,企图让他抱。
嬿央再回来,发现才隔这么会儿,小儿子竟然这就会喊爹爹了。
心里稀奇,又想刚刚那会儿祁长晏估计一个劲只教他喊爹爹去了。
不由得哂笑,随后,这回换祁长晏去沐浴,轮到她看着奶娃娃。她把他抱起来,边走边摇哄他睡觉。
也是时辰确实不早了,所以今夜他倒是出奇的好哄,才一刻钟奶娃娃就歪了小脸睡了过去,两只小手香甜的蜷在跟前。
……
翌日,周岁宴过,也到了该去邯辅的日子,祁长晏和嬿央一早带着儿女来向平宁公主辞行。
平宁公主万般不舍,尤其舍不得几个孙辈。
把小奶娃娃抱过来不舍的抱了抱,又拉着韶书和霁安的手摸了摸,还再三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几人上马车去,起程赶往邯辅。
二月二十七下午,正好赶至邯辅郡城的治所。
如先前在九稽一样,祁长晏要先和原来的郡守交接,且要等原来的郡守一家子搬出郡守府了,才能举家搬进去住。
所以这两天嬿央只能先带着孩子们住治所的那个小后衙,是间很小的院子,平时就是给郡守累了,又或者忙的太晚回不去郡守府时休憩用的。
霁安韶书猛然看到这么一间小院子还挺稀奇,两人跑来跑去的四处看,且也不用看多久,就一盏茶的时间,四间房和一方很小的院子就被两人看完了。
韶书看了又看,而后仰头望嬿央,“阿娘,我们以后就住这吗?”
嬿央摸摸她脑袋,“韶书不喜欢?”
韶书摇头,“喜欢啊。”
还指一指,“我不用跑太久就能到屋里,很近。”
嬿央轻轻一笑,又问霁安他可喜欢。
霁安也觉得还好,就是……小少年也仰头,“阿娘,我没见有书房,我们以后就在屋里写字吗?”
“嗯,暂时是这样,过几日我们便会搬出去。”
“好。”
接下来,嬿央吩咐李嬷嬷领着人把各间屋子打扫干净。随后又打算吩咐管事的出去四处转转看看,瞧瞧哪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买,该准备晚膳了,但这时许冀那边倒是派了个小厮先过来了一趟。
“夫人,二爷说今日别开火了,晚些时候叫人去酒楼拿膳。”
也行,嬿央点头。
“好。”
祁长晏那边,在傍晚已至,不少人提出替他接风时,祁长晏则以家中妻儿已遣人来说备好了饭菜为由,一一推拒了。
众人作罢。
这晚,一家五口直接在临时摆在嬿央和祁长晏屋里的四方桌上吃饭。因为这间小院里现在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只有祁长晏和嬿央住的屋子大些,能摆的下桌子。
一张桌子正好坐下一家人,饭饱过后,祁长晏对嬿央说:“不出意外的话,后天能住进郡守府。”
嬿央点头。
次日,祁长晏整日未归,连午膳和晚膳都是嬿央派人送去的。
晚上他回来时嬿央不由得问,“如此忙碌?”
祁长晏嗯一声,“和几个人周旋了些时候。”
毕竟他是新来这的,这些人虽事前也打听过他的来历,开始相处时却免不了仍然会各有心思。
还有就是,这位卸任的郡守从前不是强势作风,这让这些治所里的人除了各有小心思,无意间也保持着从前待郡守的那种态度。
这么一想,又想到之后还有的磨合,白日和他们周旋时都未觉任何疲累,祁长晏这时倒是忽而觉得乏了起来。
觉得乏了之时,一瞥嬿央,忽然伸手朝她。
嬿央看一看他手掌,以为是另一重意思,“要什么东西?”
觉得他是要她给他拿什么东西。
祁长晏拉她靠近,半抱了她,“帮我揉揉肩罢,有点酸。”
嬿央讶异,但还是帮他揉了揉。
她才揉了一下,祁长晏已经笑了,接着则把她的手又捞了回来,两人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说话时,嬿央偶尔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往他肩上捏一下。
捏了几次后,最后话停住时,她垂眸问:“可好些了?”
祁长晏勾唇点头。
又望着她接着说:“明日下午,我们便能搬到郡守府去住了。”
“好。”嬿央点点下巴。
点过,和他又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声音停住,嬿央失笑:“差点忘了要先去和嬷嬷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
“我去和嬷嬷说。”嬿央马上往外走。
“嗯。”
一刻钟后,祁长晏觉得她这一趟出去的有点久了,不就说句话的事,她怎么还没回来?
又等了等,见她依然未回,沉默一息,起身找出去。
倒是恰巧,嬿央此时也正好回来。
她看他往外走,微有诧异,“这么晚还要去前面忙?”
“不是,出去透透气。”未说是来找她。
“哦,那你去吧。”嬿央点点头。
可这个说出去透气的人哪里是真的要出去,跟着她的步伐又回来了。
且在门关上的那个刹那,嬿央听他在身后说:“一句话的事,怎的说了这么久?”
嬿央继续往里走,身后他的步伐也继续来,“还和嬷嬷说了别的事的,比如之后到了郡守府要采买的东西,还有……”
祁长晏点点头,嬿央这时也恰好回头。回头,笑了,因为刚刚她倒是未察觉他像是亦步亦趋似的。
“还有给母亲去封信,告诉她我们已经住进郡守府了,让她安心。”
“嗯。”这一声中祁长晏低了头,在她笑了时,弯唇于她嘴角啄了啄。
嬿央嘴边冒了弯弧,之后在他撤开时,笑看了他一眼。看过,接着继续往里走,祁长晏则还是走在她身后,走到她站到蜡烛前熄灭蜡烛了,屋里骤暗,他握了她的手。
男人才握了她掌心,嬿央听到他说:“明日住进郡守府了,还是让奶娃娃在外面的房间睡摇篮床。”
因为空间有限,这两天奶娃娃都是跟着夫妻两在这间屋子里睡。
“好。”
祁长晏对此捏了捏她掌心。
第40章
也是就在这时, 屋里想起几声奶娃娃清脆的哇哇声。
祁长晏:“……”
眸光往那边望了几下,心里稍沉的想,他的决定一点都没有错。
有孩子在屋里, 就没个安静时候。
所以他这时又说了话,“明日一早便收拾东西罢,下午郡守府那边派人来说搬完了,我会让许冀立马叫人来告诉你。”
嬿央不由得轻笑,“好。”
第二天, 中午。
许冀派来的人比预想中要早的多, 祁长晏昨天一直和她说的是下午, 但这会儿午膳才用过呢, 他倒是就派人来了。
来人弓腰:“夫人, 郡守府那边已经腾出来了。”
“小的也已经调派了几辆马车,奉命帮您把东西搬过去。”
嬿央颔首,“好。”
扭头知会李嬷嬷,让她把上午收拾好的那些箱子带人搬过去。
当然,搬这些东西走得是小院后门,并没有从前面的治所正门穿门而过。
李嬷嬷哎一声,当即领人忙活起来。
他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时, 韶书就好奇的在一边瞧, 瞧了一会儿,而后进进出出跟着也搬东西。
不过她搬的都是小东西, 还是嬿央见她静不住实在是很想插手的模样,才指着那几件才收下来的小衣服,说她搬到边上那个小箱子里面去吧。
韶书一听乐坏了。
高兴的抱一抱阿娘的手, 立马乐颠颠的去拿衣裳。
拿了衣裳还不够,还要叠一叠, 叠好了没衣服可拿了,扭头又把主意打到别的东西上面去。
回屋一跑,把屋里大大小小本来嬿央不打算带走,留着怕以后什么时候又要过来,好能备用的杯啊盏啊的都装了进去。
嬿央:“……”
但看女儿玩得乐此不疲,也搬来搬去把小手都搬红了还不觉得累不觉得冷,就还是由她玩去了。
韶书认为自己很能干,终于把屋里搬干净时,见阿娘也正唤她说上马车要走了,马上跑过去,“好。”
……
郡守府离得治所这边并不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再加个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进了郡守府,李嬷嬷最先四处看了看瞧了瞧,一一瞧过,心想前任郡守的家眷也是个利索人,没留下什么须她家夫人操心的事。
她把这事和夫人说了,嬿央对此自然也是满意的,谁乐意住进个被人霍霍的不成样子的地方。
夸了几句,接着道:“那你带人好好把各处房间洒扫一遍即可。”
“哎!”
李嬷嬷快手快脚去办,也成功赶在入夜之时,至少把主院已经全部洒扫过一番。
这夜,没像到邯辅的第一日那样是去酒楼拿的膳,这天是在郡守府里吃的,厨子还是从国公府带来的厨子,都不用着急忙慌费心去找人。
韶书和霁安胃口好,一个没忍住,小肚子都吃圆鼓了。
嬿央见状便让嬷嬷去厨房把山楂水端来,然后一人一碗让两人喝。
祁长晏等孩子们喝完了,则把先生已经找好了的事说出来,“明日抽空带你和韶书去拜会。”
霁安点点头,“好。”
嬿央看向祁长晏,“这回找的先生也在一处?”
祁长晏点头:“对。”
但没几日,第一个荀休时霁安和韶书都不乐意再去那个学塾了。
不想去?祁长晏眯了下眸,随后点点下颌,问:“为什么?”
霁安:“我已经学过《孟子》了,也和先生认真说过学到哪了,可先生却说我年纪小,非要我从《大学》开始从头再学。”
甚至其实《中庸》他也学过了的,四书他都全会背了,但那时想了想再学一遍也不是不行,所以只说学完了《孟子》。
但对方到底是先生,所以开始他也没执拗说什么,学就从头学吧,因为他当时以为先生估计是觉得他读书读的不深刻,想让他读的再扎实些,所以才一定要他从头学。心想后来随着学习过程中相处,先生肯定也能知道他没撒谎,他真的都学过了不必再从头浅显的学了,先生自然会从《中庸》开始教。可这些天在学塾过下来,他觉得先生是更想树立为师者的威严。
当然,这不能说这个先生不好,只是他在他手底下读书读的不得劲。
祁长晏沉吟。
沉吟一会儿,又看韶书,“韶书为何也不想去?”
韶书迟疑一下。
而后摸摸小手,把手伸出来,“先生打手板。”
祁长晏脸沉了。
他送女儿过去可不是要挨打的,而且韶书性子虽活泼些,却从来听得进话,也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没分寸的事。
“何时打的?”
韶书原本是不想说的,因为在九稽也被打过一回手板,但那次确实是她做错了,所以她从来没跟爹爹阿娘说过。
这回又一次挨板子,她虽觉得自己没错,但也怕是自己错而未觉,所以也没说,但几天学下来,她越学越不乐意,因为这个先生每日只花很少的时间教她们习字读书,其余时间都教她如何做一个文静有仪态的女子,要坐有坐像,站有站姿,还有绣花拈针,琴棋书画,当然这里面有些学了也不算坏,可这些她在家里便有嬷嬷教啊!教的还比她灵活多了,甚至有些东西她不学,比如针线之类……嬷嬷考虑之下也说可以,并不强迫她。
她何苦来这学这些,不乐意学还得挨手板。
韶书撅嘴,跑到祁长晏腿边仰头,“爹爹,我不去了。”
霁安也坚定,“爹爹,我也不想去。”
祁长晏沉眸看看一双儿女,最终,他点头,“嗯,那就不去了。”
第二天,便派人去那学塾说一声,说往后霁安和韶书都不去了。
学塾的先生听了时,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了,但到底跟前还有人,对方也属郡守府的人,所以并没表现太过。是到之后无人之时,才背地里骂了一句目光短浅,岂懂圣贤书!
如此没耐心的子弟,往后又真能成才!
此后,霁安和韶书便有一阵子没找人教,两人自学。
三月二十五,祁长晏再次找了一位先生。
是的,只一位,因为韶书这边,嬿央前阵子和正教韶书的这位嬷嬷谈了谈,得知对方懂药理,且是精通,还极擅炮制药材,便私底下问了问韶书想不想学,韶书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学,但她听得感兴趣,便说要。
于是现在韶书便完全跟着这位嬷嬷学了,并不再找先生。
祁长晏带着霁安去找了那位叫于公的先生,对方考校了霁安一番,觉得颇有些天赋,所以最终收下了霁安。
回程路上,祁长晏和霁安说:“若是这位先生教的不合适,便和为父说。”
是的,他说得是不合适,不是不好。因为这回的先生是他再三考量过才定下的,他此次是完全确定过对方是有真本事,为人也不算古板,才让霁安跟着他学的。
前一次他找的那位先生是有些欠缺了,因为当时想的是怎么也要兄妹都在一处才行,如此开头便筛掉许多人,后来又在那些会收女弟子的人里优中选优,才最终确定了上一次的学塾,但没想到霁安和韶书都不大喜欢对方的授学方式。
霁安郑重点头,“好,爹爹。”
“嗯。”
不过后来霁安很喜欢这位先生,虽然先生脾气有时会硬了些,但先生也是真心教他,他学的很开心。
这时,日子已经到了三月二十九。
而嬿央见霁安这回对先生也满意,便和祁长晏说另一件事。
“我想送些东西回国公府,你觉得送什么好?”
“嗯?”祁长晏抬眸,“是要过节了?”
“不是,是因为书姐那个嬷嬷的事。”嬿央说,“母亲用心良苦,先前和我说书姐也渐渐长大,是该学礼节的时候了,说这回派个嬷嬷跟我们一起过来。当时我还真以为母亲仅仅是想书姐学好礼节,如今看母亲是早就想书姐多学些东西,这才特地派来了个本事不小的嬷嬷来,韶书若用心学下去,以后对她大有益处。”
为这?祁长晏点头。
“母亲喜欢品茶,我找些好茶叶,再寻摸样茶壶,回头送回去。”
“那你快些,我这边也再备些别的。”
“好。”
但在此之前,先有一件别的事。
祁长晏说:“明日谭郡丞家办宴,邀我们过府赴宴,明日我们一道过去。”
“好。”
翌日,除了奶娃娃太小出门不便被留在了家里,嬿央一家子都去了谭郡丞府上。
嬿央也是到这了,才从祁长晏的举止,还有对方的行为中,发觉两人或许不是一路人。
而且对方的一举一动着实微妙,邀了他们一家子过来,祁长晏又是正压在他头上的郡守,他对祁长晏的一切举止,细看之下却能看得出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且来他这赴宴的其余郡城官员也很有意思,看着其中有些人似乎更向着他这个郡丞。
嬿央不动声色看着,不一会儿,这位郡丞的夫人过来,笑盈盈拉着她去女眷那边。
嬿央便带着儿女和祁长晏暂时分开了。
女眷这边人不算少,热热闹闹半个园子里似乎都是笑声。且也有不少孩童的声音,所以和她一样带着孩子来的人也不少。
又过一会儿,筵席开席。
因为天气好,席面便直接摆在了园子里,男眷女眷由一道月亮门天然隔开。从女眷这边过了月亮门,就能到男客那边,同样的,从男眷那边过了月亮门也能到女眷这边。
也所以之后到宴正酣时,女眷这边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祝酒贺酒的声音,男人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几声女人笑闹,“他们那边倒是喝得好。”
“不如我们也喝些?”
“好啊!”
立即,传唤下人去拿酒去,也马上,这边也开始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嬿央滴酒不沾。
不是她不能喝,而是不放心在这里喝。所以干脆就说自己喝不得酒,丁点也不沾。
当然,对此不免就有人嘀咕了几句,只是也不当着她的面嘀咕,而是借着喝酒碰杯似乎交谈笑闹的动作,私底下说上两句。
而嬿央身边的霁安和韶书,见这些夫人举杯间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只顾专心致志用膳,一个却眼睛睁圆了好奇的不得了。
好奇的是韶书,大眼睛滴溜溜看了足足一刻钟她们喝酒的各种花样,小屁股挪一挪,悄悄扯阿娘衣袖。
嬿央垂眸,“怎么了?”
韶书说悄悄话,“阿娘,好喝吗?”
嬿央:“……”
韶书仰着小脑袋,耐心等阿娘的回答。
嬿央:“……阿娘也没喝过,不知道。”反正韶书没看过她喝,她也确实有许久不曾沾过酒了。
韶书乖巧哦一声,继续看这些夫人们推杯换盏,几乎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嬿央看到月亮门那边出现了一个身影,从那人刚站到月亮门处,她就一眼看到了。
因为她所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边。
那人是许冀身边的一个小厮,这时正似乎在找她的方位。
嬿央想到来时祁长晏说得,他说他很可能会被灌酒,若是在宴上她看到他派人去找她,就让韶书去他那。
嬿央伸手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借着放到就靠在她腰上眼睛仍然望着的韶书手里的动作,轻笑,“韶书去找爹爹。”
这一声,因为周围的欢声笑语遮掩几乎只有韶书听到了,其他妇人正各自沉浸在热闹之中。
韶书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兴冲冲爬下凳子。
她噔噔噔直奔月亮门去。
她跑动间当然有人注意到了,但谁也没多在意,只郡丞府里的丫鬟见就她一个人,还独自跑向男客那边,怕她是走丢了还是怎么的,过来问了一声。
韶书脆生生一答,“我找爹爹。”
随后就不管她,抱着红红的苹果继续跑。
这苹果有些冰手,因为才从地窖里拿出来不久,但韶书小手捧的非常牢,一溜烟就跑过了月亮门。
许冀身边的小厮已经早早退居一边,仿佛刚刚他在月亮门边只是巧合才一闪而过。
韶书跑过了月亮门,小脚忽然顿了,因为她一时找不到爹爹。
昂着小脑袋左转右转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确定一个方向,噔噔噔又接着跑。
于是男客这边便忽而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一溜烟在席面间穿行而过,最终,白嫩嫩的女童停住,踮脚趴到他们郡守大人膝上,高兴的喊:“爹爹!”
原是郡守大人家的女童啊……因稚童的天真可爱,有几人会心一笑。
祁长晏这桌,众人的目光也刹那间都聚向韶书这处。
祁长晏放下酒杯望向女儿,似乎对她过来有些意外,“怎么过来了?”
韶书稚气,把脚踮得更高,“我找爹爹呀!”
说完就扯扯祁长晏衣裳,似乎要他抱她起来。
祁长晏却一时没抱她,是到韶书扯了好几次了,才抱她坐于膝上。
抱了韶书时,跟前的酒杯他就再也没有碰过。
谭郡丞:“……”
祁长晏这时却还看向这位郡丞,笑笑:“小女在这,不宜饮酒,谭郡丞还请谅解。”
郡丞沉默。
须臾,才道:“郡守大人不如让爱女先回令夫人那?”
祁长晏好像听进去了。
点点头,低头望韶书,“韶书回去找阿娘?”
韶书小手抓牢了一直拿着的果子,闻言抬起小脑袋。
但,在他膝上坐着的小身子却动也不动,坚定,“我跟爹爹。”
祁长晏笑了,摸摸她小脑袋。
再看郡丞,无可奈何,“小女缠人。”
郡丞:“……”那他还怎么灌他酒?
不把他灌醉的话,怎么让他酒后吐真言,知道些他想知道的事?
郡丞差点皱眉。
而且,目光又望向那些侍酒的婢女,是他特意挑的貌美女子,现在祁长晏女儿在这,这些人哪还有机会近身。
她们的确没有机会再近祁长晏的身了。
就在祁长晏不远处,也是这些婢女中最漂亮的那个,这时再想借机给祁长晏斟酒时,还没靠近呢,就被韶书大大的眼睛望住了。
对方:“……”
韶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
婢女尴尬了瞬,但接着硬着头皮又往前迈一步,韶书这回直接开口了,好奇,“你要干嘛?”
婢女:“……”
这张桌子的其他人:“……”
婢女脸都羞红了,再也没法往前走上一步。
祁长晏倒是看了眼她,不过是很平平淡淡的一眼。随后到似他解了她的围一般,说:“不用你伺候韶书,下去吧。”
这……婢女半张了嘴。
可,可她不是要伺候这位小女童的啊,她是负责伺候他的啊。
韶书则恍然,原是想给她布菜的啊?但她已经吃饱了,而且她还有爹爹呢,用不着她。
小脑袋也点一点,韶书摆手说:“嗯,你下去吧,不用给我布菜。”
郡丞:“……”脸彻底僵了,也完全维持不住正常脸色。
良久,深深吸一口气,最终率先沉住气。
他把不知该怎么做,踌躇望来,等着他最后一道命令的婢女沉沉打发了,“既然郡守大人说不必,那你下去吧。”
“是。”
侍酒的人被打发走了,韶书此后又一直黏在祁长晏膝上,所以再没有人明里暗里想灌祁长晏的酒。
而祁长晏,这时只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喝,只偶尔他们全举杯之时,他才拿空杯一起碰一碰。
若是是其他什么小官小吏敢这么做,郡丞早已经脸黑了,甚至理都不带理他的,更甚者直接寻个由头让人赶出去,由头嘛,随便诌个送他归家的理由便是。但眼前这个不同,对方不仅是郡守,更!还有对方那个家世!
他是他所见过的郡守里家世最大的,不提镇国公,只平宁公主,便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所以这回,他远不如上一任郡守在任时那般牢牢把权,当然,也是他有心无力,才一个月,对方就已掌控了邯辅郡里五成的事,一一侵蚀曾经暗中由他把控的权柄。
这让他有些焦躁了,他也急迫想知道姓祁的会待多久,若是只两三年还好,那他忍忍就是,若是还要连任……
郡丞只觉眼前一黑,有这么个强势的郡守,他哪还能像以前那般自在?
原本是想通过轮番祝酒拱起气氛把他灌醉的,结果对方现在才喝了个半壶就再也不喝了。
郡丞脸色抑制不住的有点黑。
祁长晏将他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但神情里未有任何显现,似只逗弄着女儿,时不时夹几筷子菜放到她的小碗里。
韶书不知不觉被喂的肚子又鼓了一圈,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推了小碗,又悄悄扯扯爹爹的手掌。
“怎么了?”察觉手上小小的力道,祁长晏低头,眼神望来。
韶书挺挺小肩膀,“爹爹,饱了。”
“……嗯。”
“不喂你了。”
“好。”韶书捂嘴打一个饱嗝。
才捂嘴,忽然,觉得额上一凉。
眼睛眨巴眨巴,韶书疑惑抬头,爹爹头上漏水了?
也是她才抬起头的时候,接连不断两三滴雨水噼里啪啦全往下砸,还有一滴砸到韶书的眼皮上,韶书一激灵,也吓了一跳。
祁长晏这时已经发觉是下雨了,兜头直接用袖子帮韶书遮住头顶。
才遮住,雨势便一瞬越来越大,刹那间谁都无处可躲。也不过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席上沸腾,众人纷纷找地方躲雨去。
祁长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最先抱着韶书离席的,但他这时所走的方向,却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他脚步大迈之处,是月亮门那边。韶书只觉眼前一闪,不一会儿,就被爹爹抱到了月亮门那。
又马上,听到爹爹询问的声音,“嬿央呢?”
是问之前来月亮门暗示嬿央的小厮。
因为祁长晏走到月亮门这边,借由月亮门上的遮挡暂且避雨时,往女眷这边一望,只见一群妇人手忙脚乱也纷纷在寻避雨之处,但他却未看见嬿央。
小厮悻悻,“……小的不知。”
祁长晏不悦。
而后,是等郡丞调度了小厮送伞来,祁长晏找到郡丞夫人一问,才知嬿央去了哪。
她说嬿央早前便带着霁安离席了,现在郡丞夫人也不知嬿央去哪了。
幸而,这时看到郡丞府里一个小厮冒雨而来,急匆匆说:“郡守夫人和郡守家的小公子在竹林被雨困住了,夫人您看……”
郡丞夫人脸色一变,心说看什么看,当然是找了伞马上送过去啊!没见她旁边的郡守在听到被困几字时,脸色已不再沉静。
“快送伞去!”她吩咐着。
但在她这一句之前,祁长晏让许冀看着韶书,眼神冲向小厮,已先往前一步。
男人直接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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