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敢说,我敢做。”

    当天最后,车子爆胎了。

    大概他们两个成年人实在是太重,张邈远又踩得飞快,像玩竞技比赛似的。

    等他们停下,又发现迷路了。占地面积五百亩的大学校园,分不清东西南北。

    但宋涵没埋怨,甚至拿出地图搜了出口,两个人推着车子一边聊天一边走。

    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宋涵就只记得张邈远说他五年前最后一次骑行是和一群爱好者组队,横穿A国最大的国家公园。

    “加上返程,大概八百公里,计划十五到十七天,从阿拉达山脉出发,一路向南,最先看到的是温泉,那些温泉喷起来的水雾有十几米高,虽然叫做温泉但很危险,酸性很高,人掉下去就会被烫死,路边偶尔就能看见家属给遇难者树的纪念牌,上面有他们的名字年龄,我看过最小的才十七岁。”

    “然后穿过华沙森林,就能到达一处悬崖,我们在那儿露营看日出。那里的日出是我看过最大气磅礴的日出,太阳从瀑布顶端冒出来,针叶林瞬间黯然失色,但在瀑布溅起来的水雾里,又会形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你看过健壮野牛吗?比科教节目里的还夸张,肌肉跟石头一样硬。不过很快又能看见被熊啃得只剩一半的尸体,我就想,如果遇见熊,我跑不跑得过它。”

    宋涵听着,问那你有没有晒黑,瀑布有多大,熊会是棕熊还是黑熊。

    最后他说:“你真厉害,真的。”

    张邈远看着他,笑容满面,黑色的瞳孔里又映出太阳的轮廓:“你夸我的话,肯定是真的。”

    宋涵也就笑了笑。心里又想,看过生死无常和壮阔风景的人,心底所蕴含的力量肯定是无限的。

    回到酒店的晚上,宋涵还在背台词,房门就被敲响了,宋涵打开门,张邈远一下子蹿了进来,手端着一团黄黄白白的东西。

    等东西放下来了,宋涵才看清那是一盘佛手柑和一瓶香薰,还加一捧栀子花。

    宋涵满头问号:“你干嘛?”

    张邈远细细摆放东西的位置,他把佛手柑放小桌上,香薰放到门口的架子上,栀子花则放床头右侧———右边有宋涵经常睡的痕迹。

    “你不是说做噩梦睡不好吗?先放点东西试试。”

    宋涵顿住,一时无言。

    张邈远放好了东西也没多做停留,走到门口只是说:“花我已经叫客房服务一天一换了,你不用换水。”

    宋涵只得说:“谢谢。”

    门口的熏香已经散发出清雅的香味,宋涵又补充道:“晚安,睡了。”

    张邈远笑了笑:“嗯,明天见。”

    这些东西好像真的很有用,特别是栀子花,宋涵把脸侧到右面去睡,黑暗中整个人的思维都在那股花香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好像做梦了,睡醒又记不得做了什么梦,但第二天精神真的很好,坐张邈远的车到了剧组,宋涵发现他也没有变成众人口中的八卦对象,心情放松的同时,身体也大胆了起来,直接和张邈远并着肩走。

    他今天只有一场酒店的戏份,剧情是他和出轨对象开房,被韩沫抓了个现行,然后会被韩沫打一个耳光,两个人在争执后分手。

    开拍前张邈远不在,因为秦窈今天在B组拍外景,她大概心里没底,打着电话让张邈远过去给她探班,张邈远磨不过,就去了。

    他走前嘱咐宋涵说:“我让林萌在这里陪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宋涵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张邈远竟然像个家长似的不放心自己,摆手道:“你去吧,我能有什么事。”

    结果他这话真是说早了。

    今天再看韩沫她腿上的创口贴竟比昨天大了一倍,宋涵疑惑这擦破皮一夜不愈合就算了,怎么还恶化了。

    韩沫在看到宋涵的那一瞬间表情更是难看,宋涵没当回事,还在心底说,也好,很符合他们角色现在所处的状态。

    导演给两人讲戏,末了嘱咐韩沫说:“你打的时候别太用力,但也别软趴趴的,宋涵会配合你偏头。”

    结果第一条,韩沫一巴掌下去,重确实不重,但她的指甲却把宋涵的脸划了三道红痕。

    其实按人物设定里,韩沫饰演的角色此时状态应该还单纯青涩,不应该留那么长的指甲,并且那指甲明显有涂过浅粉色指甲油,很闪很亮。

    宋涵只能想,听说现在的明星拍戏剪个头发都得公司开会决定,韩沫的指甲大概也有点重要。

    第一条结束,化妆师赶紧上前看了看,说:“只有用遮瑕再盖一下了,这一时消不了。”

    韩沫的表情拧巴了一下,皱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涵心道自己真是倒霉,上一次脸长疹子,这次又来抓痕。

    “没事。”他嘴上说着,目光又下意识地瞟到人群最后。

    但他才记起张邈远不在,只看见林萌在打电话。

    坐在凳子上让化妆师补着妆,宋涵心里什么也没想了,就只是数着数。

    一,二,三

    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零三。

    张邈远到了。

    张邈远进门看见宋涵左脸的瞬间,眉头微皱,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手一扬。

    撤。

    宋涵觉得张邈远应该是这个意思。

    他忍不住就笑了一下,笑张邈远这可爱的果决,然后他仰了一下下巴,用嘴型说,没事儿。

    张邈远眯了下眼睛,却还是听话地靠在了门口。

    宋涵莫名就觉得心里有了点安慰,斗志昂扬地在心里开始下一条的彩排。

    第二条重来,action!

    宋涵捋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带上浴室门的瞬间,房门被人敲响了。

    把胸口的衣领正了正,扬出一个自在的笑容,宋涵走到门口:“怎么这么晚才来?”

    他说着手握住门把手,门咔嚓一声打开,露出一双瞪大的眼睛。

    宋涵的笑容轻微凝固,很快又自然地放松了表情,但他的手指依旧把门把手紧紧握着,暴出一条条青筋。

    “茗茗,你知道我住这里吗?”他从容地问。

    韩沫瞪着一双眼睛,一把推开宋涵,叫喊起来:“齐厉景!你骗我!”

    她说完和宋涵扭打起来,等到了床边,韩沫猛然一扬手,只见那一巴掌又落了下来。

    但没有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蓦然安静。

    宋涵竟一把捏住了韩沫落下来的手腕,他瞪着一双冒出怒气的眼睛,把韩沫看得目瞪口呆。

    宋涵手上有点用力,韩沫被捏得吃痛,说起了非台词的话:“你!你”

    宋涵似乎恍然清醒,瞬间松开韩沫的手,皱着眉,按住韩沫的肩膀,语气很轻,但很急:“茗茗你听我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过什么,但这都是误会。”

    韩沫一把推开宋涵,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道:“你骗我!你早就和她好上了,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就是庄嫣告诉我的!你这个骗子!”

    “我们分手了!看见你就恶心!”

    韩沫说完就捂脸摔门跑了出去。

    “茗茗———”

    宋涵追了两步,但很快停下了下来,把背抵在浴室门上,然后整个人慢慢滑了下去,烦躁地用手用力抓着头发。

    “茗茗”

    “咔!”

    “OKOK!”导演看着监视器满意道,“这个感觉更好!过过过!”

    宋涵站了起来,脸上焦躁懊恼的表情一扫而空,他随意地用手理了一把抓乱的头发,向张邈远走去。

    他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在一屋子二三十个人里,也就认识张邈远。

    况且张邈远还在那里等他。

    跑出去的韩沫已经回来了,坐在一旁还在哭,一堆人围着她递水递纸巾,夸她演得太入戏,让她好好调节一下情绪。

    拍摄花絮的摄像机还对着她,韩沫擦着眼泪:“我一会儿就好,刚才太认真了。”

    宋涵站到张邈远旁边,张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冰袋,宋涵知道那是给他的,正要伸手去拿,张邈远却不给了。

    张邈远看着宋涵的左脸,目光很冷。

    “疼吗?”他问。

    宋涵被他那个眼神惊到了,说:“不疼,没感觉。”

    张邈远抬眼,看着对面的韩沫,声音没有起伏:“我把她换掉怎么样?”

    宋涵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顺着张邈远的目光看去,他看的确实是韩沫。

    宋涵语塞道:“你脑子不清醒啊?”

    张邈远收回目光,很认真地说:“你来决定。”

    “你敢说,我敢做。”

    第32章

    “你还年轻。”

    平心而论,论演技,韩沫得排十线开外,但论流量,她又能排到一二线。

    宋涵也不记得是哪年流行起流量这个词了,有话题,有粉丝的明星,变现更加容易,也更受娱乐公司和导演的青睐,流量即收视率,流量即话题度。

    流量为王,韩沫不在这个剧组,也会在另外一个剧组,自己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角色算什么,能让他凭一己喜好就撺掇他们老板亏钱换人。

    宋涵老实道:“别逗,小题大做,这我可玩不起。”

    张邈远的冷下去了,抬眼看着对面的韩沫,幽幽道:“你刚才处理得很好,显得她演的更烂,我刚才在旁边的B组,那里演的也好烂,男女主半斤八两。”

    韩沫的演技宋涵评价就是只有表皮,理解人物剧情太浅显,就像现在,她认为大喊大叫就是生气悲愤,造成的结果就是表演痕迹很重,五官乱飞。

    宋涵无奈道:“我估计她刚才哭完全是被我

    吓到了,或者说我把她捏痛了。”

    张邈远点头:“可以借此买个入戏的热搜了,粉丝爱看。”

    张邈远说完把目光落到宋涵的脸颊上,遮瑕已经有些氧化,能看到浅浅红色的痕迹,他沉着目光把冰袋贴到了宋涵的脸颊上,然后俯身在宋涵耳边小声说:“但她未来不会有创达的任何通告了,直到年底她的合约到期为止。”

    宋涵一惊:“卧槽?”

    “还有这整个剧组的很多人,都一样。”张邈远平静地说。

    “我要洗牌。”

    简简单单四个字,整个剧组的人就死了一半。宋涵屏住呼吸,思维转了好几个弯,然后推开张邈远:“卧槽你吓死我了,但我一瞬间想起,我又不是创达的人,我怕个毛。”

    张邈远一时竟然笑了,冰袋在宋涵脸上碾了碾:“你这么有分寸干嘛,不和我继续八卦八卦?”

    “我还说说出来给你解解气呢,结果你不在乎啊。”

    宋涵没好气地说:“鲁迅先生说了,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我又没证据,所以我选择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宋涵说完又看了一眼对面被一群人嘘寒问暖的韩沫,转回头轻声说:“她本性好不好我也不想剖析,但这个圈子却一定能把她宠坏。”

    周围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他们两个人抵在一个角落里,宋涵感觉到张邈远在看他,刚想说要回酒店,张邈远突然说:“路都是自己选的,能走到哪里,能走多久,和一个人的想法有很大的关系。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你看,明年创达又得走好些人,我们缺人啊,你来创达怎么样?你来,我亲自给你选经纪人。”

    这突然铺出来的道路如同撒了火炭,宋涵被烫得停住了脚步。果然张邈远不会说没用的话,起没理由的头,宋涵想都没想就回了:“不去。”

    “为什么?”

    “我们的关系太尴尬。”

    张邈远顿了一下,竟然有些惊喜:“你这么说,意思是你已经考虑过我们的关系了?”

    天啦,他脑子这么好使干嘛啊,宋涵心一跳,赶紧说:“算不上,但就很尴尬,成不成都很尴尬。”

    张邈远疑惑:“你说不成在一个公司尴尬很正常,成了为什么会尴尬。”

    宋涵不能说是因为他以前和李淇风在一起共事落下的心理阴影,现在的他就觉得独来独往挺好的,对任何人和事,抽身都更容易。

    宋涵没开口回答,张邈远竟然没再问,只是把冰袋彻底交给他,轻声说:“走吧,回酒店。”

    宋涵脸上那三道抓痕竟然到了晚上都没消。秦窈下戏后定了宵夜,让宋涵和张邈远过去吃,一见到宋涵那脸,惊恐地说:“你不会又芒果过敏了吧!”

    宋涵说:“给猫抓了。”

    秦窈信以为真,张邈远呵呵两声。

    宋涵失笑,只有问秦窈:“你吃麻辣小龙虾,拿剧本干嘛,放虾壳?”

    秦窈立刻哭唧唧地把剧本递过去:“你不白吃我夜宵行不行,你给我讲讲这剧本,今天片场邈远骂我演的好烂,我心里没底。”

    宋涵斜眼看张邈远,没想到他现在连秦窈也一起骂了。

    拿了剧本翻了一阵,宋涵把剧本还了回去:“你这个角色就是傻白甜闺蜜,没什么难度,不过你想人设更完美就可以跳出剧本的范畴,给自己构思一个符合人物的设定,爱好,小怪癖,都可以。”

    宋涵说着,突然被张邈远用胳膊碰了一下肩膀,宋涵侧头看他,只见张邈远对着小龙虾一指,挑了挑下巴。

    “我小龙虾不过敏。”宋涵回道,然后又看向秦窈,“例如你明天要拍去商场买衣服的戏,你可以挑一些可爱浅色的款式,有蝴蝶结的,明黄色的之类的,这种细节观众也许不会发现,但你的人物形象会变得饱满。”

    “小怪癖的话,例如喜欢抠手指,摸嘴唇这种小动作都可以,不过一定要符合人物设定,还有演傻白甜可以夸张,但不要五官乱飞,那样就是真傻,不甜了。”

    秦窈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掏出手机啪啪打字:“我得都记下来,回去好好理解。”

    秦窈的青葱细指打起字来像是风吹动的禾苗,密长的睫毛垂下来几乎要盖住她的眸子,但手机屏幕反射到她眼里的光依旧很亮,宋涵看着,忍不住说:“我也不会教人,回头我把我上课的机构告诉你吧,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课。”

    “是吗!”秦窈抬起头,“有人陪真好!我去我去!”

    张邈远在旁边用小龙虾的头敲了敲盘子,秦窈缩了一下脖子,但还是一把拉住了宋涵的手:“别抛弃我!邈远他占有欲强,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宋涵想他和张邈远还哪儿跟哪儿啊,就扯上占有欲了,干巴巴笑了两声。

    这时一个餐盘放到了他的面前,青釉瓷盘,红白虾肉,粒粒分明。

    “吃吧。”张邈远放下盘子又问,“喝酒吗?”

    宋涵抓了抓头发:“不喝,我拍戏的时候都不喝,保护嗓子,也防止发生意外。”

    “倒也是,那叫一扎西瓜汁吧。”

    这一顿宋涵和秦窈两个人吃了五斤虾,张邈远不吃,就只剥,剥的虾肉全给宋涵吃,秦窈分不到宋涵就偷偷给。

    宋涵见过张邈远剔鱼刺,剔鱼刺的张邈远透露着优雅,剥小龙虾就得戴手套,怎么都优雅不起来了。

    但张邈远只要一上餐桌,背就挺得笔直,专心致志地撬开龙虾赤红的背壳,掏出里面雪白的肉,竟然也很接地气。

    宋涵吃撑了,说要消食走路回去。

    夜里街道上有风,秦窈用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但宋涵不想戴口罩了,任由风吹脸颊。反正也没人记得他。

    路过商店张邈远说等我一下,等他进去又出来,手里就多了四个冰棍。

    一人发了一根,多的那一根张邈远贴在宋涵的脸颊上,低声道:“敷着。”

    才吃完小龙虾,胃里热,被打的脸颊,也热,心里有些烦闷,更热,冰冰凉凉东西贴上来很舒服。

    宋涵忘了接,闭着眼睛舒坦地出了口气。

    两个人面对面也不知站了多久,突然听见秦窈喊道:“哇,你们快看。”

    宋涵这才整个人一震,一睁眼就看见张邈远的眼睛,温柔,沉静。

    心一跳,宋涵马上接了冰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慌张地跑向秦窈。

    秦窈叼着冰棍指着橱窗说:“你看这个包包,这里竟然有蓝色的,我要买!”

    宋涵一抬头,却只看见橱窗上贴着李淇风的海报。

    挑高五米的橱窗,李淇风一个人就占了大半,他的长相很温柔,白色的西装也很衬他,只是这样的画幅压迫感太强,让人喘不上气。

    正看着,另一只手里的冰棍突然被人抽走,宋涵瞬间回神,张邈远就已经把冰棍撕开取出,放进他嘴里。

    “不吃该化了。”

    宋涵自认为没有被张邈远发现什么,却也不敢看张邈远,叼着冰棍吸了吸,甜丝丝的蜜桃味窜满口腔,他问秦窈:“蓝色很少吗?”

    秦窈说:“也不少,这个包三个颜色,其他两个我都买了,还没这个蓝色的。”

    “”

    宋涵是不大懂女孩子的心思,为什么同样一件东西要买三份。

    三个人叼着三块钱一根的冰棍,浑身散发着小龙虾的麻辣味,在这家店买了一个十万的包。

    秦窈付钱的时候,宋涵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一扭头,就看到一排香水。

    那些晶莹剔透的瓶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水晶架子上,宋涵一个一个闻过去,最终拿起了一瓶。

    “我要买这个。”宋涵说。

    张邈远一挑眉:“当真?”

    宋涵哼声:“我买得起。”

    结果结账的时候张邈远抢的单。宋涵还来不及掏手机,张邈远报了个账户名,就直接买完单了。

    “”宋涵想说有钱确实了不起,奢侈品品牌处处会员。

    “你帮我包漂亮一点吧。”张邈远对柜姐说,“送人。”

    他说完转头对宋涵道:“我突然发现我都没有送过你东西,这算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宋涵嘴角抽搐,但也觉得拒绝推辞没什么意思,便对柜姐道:“不用包,直接给我就好了。”

    拿了香水出来,宋涵直接对着空气喷了两下,风一下子把这个气味散播开来,宋涵深深吸了一口。

    “真好闻,百合的味道。”

    张邈远笑着看他:“你喜欢百合的味道吗?”

    宋涵又叼起冰棍往前走,秦窈买了新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宋涵看着秦窈那个快乐背影,笑道:“我迷信你发现了吗?”

    张邈远吃下最后一口冰棍,舌头抵了抵冰凉的牙床,想了想道:“比如你店里的包厢名,吉,顺,财,喜?还有你的微信头像?”

    宋涵哈哈一笑:“对对对,人嘛,无聊的话总得有点精神寄托不是吗。”

    “就比如说百合,香味清雅寓意又好,百年好合嘛。”

    张邈远垂眸看宋涵,城市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又柔又暖。

    “你别是想起你男朋友了吧,”张邈远说,“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宋涵恨恨地看了张邈远一眼:“哭个屁,他不值得,只有我逝去的爱情值得。”

    宋涵说完忍不住骂道:“浪费我的青春韶华,可惜我的怒马光阴!我那”

    “你还年轻。”张邈远突然打断他。

    宋涵侧头看张邈远。张邈远嘴上没笑,但眼里却带着股笑意,让这种笑意显得细腻柔软。

    宋涵眨眨眼睛,故意说道:“但在圈子里,过了28岁,还不见经传,未来还有什么盼头吗?”

    张邈远说:“这是谁下的定义?你又不是只活28岁就死了。”

    宋涵回答:“这算是一条被很多人验证过的定义。”

    “你连半辈子都没活到。”张邈远把吃剩的木棍扔进垃圾桶,神情随意又温和,“你比这个剧组的女一男一都好,你可以比他们走得更久更远,我今天邀请你签创达是私心和工作五五分。”

    “别想他了,别想以前。”张邈远还是那句话,“你还年轻,向前看,路很长。”

    第33章

    晕车

    宋涵隔了好几天才想起,那款香水是张邈远用的同款,难怪他觉得熟悉。

    他想起的瞬间哎哟一声,心想这太不凑巧了,张邈远不会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吧。

    但比起这件事,他更在意张邈远说的话。张邈远果然与众不同,总能语出惊人。

    娱乐公司签艺人,最优年龄默认在22岁以前,一般合约五年到十年起步,因为要把一个艺人培养包装到盈利,这需要时间,一步登顶的实在是少数人,能稳稳当当走进一二线就已经很难得了。

    你过了二十二岁,培养包装个三五年,都要接近三十了,已经过了艺人的黄金年龄,如果是偶像型艺人,可能都蹦跶不了几年新人就上来了,公司的盈利时间有限,一般不要愿意浪费时间在一个大龄艺人身上。

    像谭亦青,他今年也28了,除非天降投资人给他投个男一,而且要能爆的那种剧,或者他公司抛弃其他艺人,力捧他一人,不然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进一二线了。

    年龄,也是娱乐圈的价值。

    他现在在火锅店都不占一席之地,更别提在娱乐圈,实属一穷二白还年龄大。

    张邈远的话无疑割裂了宋涵,让他觉得前途渺茫又前程远大。

    虽然宋涵拒绝了签创达的邀请,但那晚后,编剧突然冒出来对他说剧本有改动,希望他辛苦一下重新准备。

    拍摄中修改剧本也常见,宋涵本来没当回事,但翻了一遍他发现,他和韩沫两个人的戏份,但凡有身体接触的,全部删掉了。

    这明显是张邈远的手笔,给宋涵看愣了。

    不过剧本改动后他和韩沫的拍摄倒是顺利了很多,一周过后,宋涵第一次和男主对上了戏。

    剧本上写的是一场他和男主赛车然后追尾的戏码,宋涵本来很期待,但临了通知是棚拍,又隐隐失望。

    去摄影棚的路上,张邈远问道:“你就是喜欢玩刺激的是不是?”

    宋涵说:“也不是,我只拍过被车撞,还没拍过马路上赛车,我一直很想试试,但没遇见这个机会就退了。”

    他说完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凌晨还要从摄影棚转去外景补全追尾场景,这两场戏加起来就是一个通宵。

    “你送我到摄影棚后就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

    张邈远喝着林萌给他的咖啡:“没事。你晚饭吃得少,我下车给你囤点小零食?”

    撵不走人,宋涵也不再多说了:“不了,不饿,咖啡给我一杯就行。”

    到了摄影棚化完妆,当然是男一先拍,宋涵只有等。不过来之前宋涵以为就是普通的绿幕摄影棚,没想到是LED数字摄影棚。

    屏幕目测有十五米长,六米高,车子摆在屏幕前,布好灯光,城市街道场景在屏幕上播放,男一坐在里面就从监视器里来看,宛如实景拍摄。

    “还真不错。”宋涵看着,“这比外景省钱,又比绿幕抠图效果好。”

    张邈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用手撑着脑袋:“秦窈读书的时候拍广告用过很多次,还行吧。”

    宋涵回头看他:“好家伙,合着就我和时代脱节了,就我没用过?”

    张邈远笑起来:“不不不,你更喜欢真的被车撞,被车追尾,这点小东西,拿捏不了你。”

    宋涵:“”

    张邈远笑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不过这东西始终就是个平面,局限性也很明显,合适的场合用着也挺好,但那些评分高的特技电影,大多数场景还是实拍,或者花高价去做模型来实拍,科技进步是好事,会带动影视行业的技术革新,但国内现在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钱花在演员而不是技术上,觉得抠抠图也一样,技术不是他们的辅助,只是他们省时省力的工具。”

    宋涵抓了抓头发,虽然认同他的说法,但也没办法一起讨论这件事:“我们这些做演员的还不是导演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张邈远平静地说:“行业畸形是受方方面面影响的。缩小范围从你们的角度来说,越是无实物越是考验演技,技术进步人也得跟着进步对吧,不然只会暴露演员的短板,就例如现在,你一会儿上去就把男一给我秒了好吧?我这会儿看他那张木讷的脸我好难受。”

    宋涵也一直有看男一,因为他的人物设定是高冷精英男,所以他一直咬着高冷两个字不放,此时这样被人用车追逐的危险戏码他也只是眉头微皱,没有一点紧张之感。

    酷是很酷,但并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宋涵的理解里,再冷酷傲慢的人都会有真情实感的一面,这才叫人,而且这还是披着女性独立外衣的偶像剧,男主连活人气儿都没有,cp话题都难磕。

    于是宋涵毫不客气地作势挽起袖子说:“行,我愿意以一己之力顶起这部剧的半边天。”

    张邈远一把拍在宋涵的肩膀上:“好样的!上!”

    宋涵被张邈远开门放狗的气势送进车里,一开机,宋涵紧紧抓着方向盘,皱眉喘息,说台词,暗自咬牙,绷出额头的青筋,微表情比起男一那是相当到位了。

    LED上的画面是做了加速处理的实拍,宋涵有一瞬间就往外瞟了那么一眼,那些快速划过的场景突然让他心脏缩了一下,正巧车外的人工模拟的路灯光晃过他的眼睛,倾刻间他觉得眼前一片发白。

    拍到第四条的时候,宋涵发现自己竟然头晕了。

    豪言壮志瞬间成过眼云烟,忍着想吐的感觉拍完,宋涵下车的时候腿都发软。

    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自己努力挪到了机位旁边,刚想直接蹲下来歇口气,就被张邈远一把抓住了手臂。

    “怎么了?”

    宋涵皱着五官嘶了口气:“以后再也不敢大言不惭了。”

    “我好像晕车了。”

    张邈远:“”

    被张邈远提到一旁的沙发上休息,宋涵整个窝进了沙发角里,张邈远递了一杯薄荷水,宋涵摇摇手,只说:“丢脸死了。”

    “你这不也咬牙拍完了吗?”张邈远手没收回去,“喝点。”

    宋涵这才直起身喝了半杯,但那种头晕昏沉的感觉还在脑子里横冲直闯,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张邈远想让林萌去买点晕车药,但林萌说已经凌晨一点,这里离市区又太远,大概买不到药,而且他们现在马上就要转外景了。

    “没事没事。”宋涵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但实际情况比宋涵想的还糟。尽管他已经在外景拍摄中尽量控制了自己的身体反应,却还是在对完戏后上车的瞬间吐在了车上。

    大概是剧组租的车太新,座椅的皮革味蹿进了他的鼻腔,他没办法再忍了,把胃里的那半杯薄荷水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又开始吐胃酸。

    剧组的人围了上去,宋涵痛苦间只在想,张邈远不愧是他们的老大,就连开车门都没人敢和他抢,就那么丢人地被他从车里抱了出去。

    捂着胃被张邈远塞进另一辆车里,宋涵一把撑住要被关上的车门:“问问导演,过了吗?”

    他因为吐胃酸呕得过头,眼睛冒出过生理性泪水,此时睫毛有点湿,眼角也很润,但目光却又那么坚毅倔强,张邈远看着,一把扯下他的手塞进车里:“过不了就算了,这几万块钱我亏不起吗?”

    宋涵没什么力气说话,被张邈远系上安全带,然后就看见张邈远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去哪里?”他问。

    “医院啊,还能去哪里。”

    “哦”宋涵闭眼,“我应该是低血糖吧头晕,胃也痛可能吃点东西就好了”

    闭眼间只听见旁边传来包装纸摩擦的声音,很快一股温热就凑到了自己的鼻尖下。

    “张嘴。”

    宋涵知道那是什么了,顺从地含住了。

    这次是草莓味道的棒棒糖。

    宋涵含着糖,含混地问:“为什么这次有不一样的味道。”

    张邈远发动了车子,快速驶离了人群:“我定制了几盒。”

    “那还有什么味道。”

    “你慢慢都能尝得到。”

    宋涵不说话了,胃像是被人揪着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痉挛,脑子逐渐变得空白,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

    从片场到最近的医院,开车也要四十分钟,张邈远显然不想浪费时间,限速100的外环上,两侧的路灯如流星一般闪过,宋涵取出嘴里的糖一把捂住嘴呕了好几下,然后几个字从他的指缝里蹦出来:“别……唔……别……”

    还好他胃酸都吐干净了,只让掌心沾到点黏腻腻的水光。

    张邈远侧头探了一眼,眉头一紧,放慢了车速:“你闭上眼。”

    宋涵手垂落到膝盖上,仰头闭上了眼。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猛烈地跳动,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睡着了,脑子里全是快速晃动的树木和建筑,然后它们颠倒旋转起来,天昏地暗。

    到医院的时候,宋涵的脸色全白了,张邈远说不吃惊是假的:“你别是有心脏病吧,谁晕车能晕成这样?”

    宋涵就感觉自己被张邈远抱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张邈远狠狠箍在了怀里呵斥道:“别动!”

    呵斥完他又叹了一口气,迈着腿就往急诊室走。

    “乖,听话,先看医生。”

    宋涵手掌心那些水光几乎都在张邈远身上蹭干净了,慌乱中他浑顿地想,他的糖好像掉了。

    检查抽血折腾了半天,结果医生说:“没事,就是晕车又没吃什么东西,血糖有点低,胃痛已经给他打了一针解痉,休息休息就好了。”

    张邈远不确定地问:“确定没心脏病之类的吗?”

    医生笑道:“你怎么不盼着人家点好?”

    张邈远:“”

    林萌坐着别的车姗姗来迟,来的时候还提着餐,粥有点烫,张邈远坐在病床前用勺子慢慢搅着。

    “上次我还坐过你的车。”张邈远说,“现在想来我真是胆大如斗。”

    针剂让宋涵的胃慢慢不痛了,只是说话底气还不足,他躺在病床上回道:“俗话说得好,晕车就开车,开车不晕车。”

    不待张邈远再开口,宋涵又说:“你放心吧,市区内坐我车的没事。”

    张邈远抬眼:“这还分市内市外?”

    他刚想嘲讽地说难道出了市区磁场不一样,宋涵突然说:“高速吧,我现在不上高速了。”

    张邈远问:“为什么?”

    宋涵犹疑地说:“ptsd?”

    张邈远顿了一下,下一秒目光落到宋涵的左小腿上:“你之前说过你出过车祸,所有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宋涵把自己的左腿抬了抬,思维断了两秒,说话虽然慢,但很连续:“我估计是吧,刚才我想了半天,应该是因为这件事。LED屏幕里的场景闪现的太快了,我又记起车祸时天旋地转的场景,突然就觉得难受了。”

    “车祸之后,我有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开车,但后来我想这也不是个事儿,适应着又去开,渐渐市内跑个四五十码也还可以,但高速我是不敢上了。”

    宋涵看着自己的左脚,动了动两个脚趾:“没想到看到那种快速移动的道路也会有反应,丢人啊丢人。”

    张邈远也看着宋涵那两个活蹦乱跳的脚趾,沉默几秒后问他:“为什么出车祸?”

    宋涵说:“司机超速。”

    “那你这腿是骨折了?”

    “差不多吧。”宋涵让自己的脚趾安静下来,“就是比普通骨折严重了一点。”

    “一点?”

    “就,比方说腿反方向折了几度?”

    作者有话说:

    不用v我5块,你只需要收藏我主页的《下一步,影帝》,我为你讲述谭亦青的进军一线之路。

    第34章

    “暧昧”与危险

    一阵沉默后,宋涵问张邈远:“我流了那么多血竟然没被截肢,你说这算不算医学奇迹?”

    张邈远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很快他放下手里勺子:“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现场情况。”

    “那也是。”

    宋涵把手里的棒棒糖又放进嘴里。

    这颗是张邈远哄他抽血的时候塞他手里的,宋涵当时浑浑噩噩就捏住了,等清醒了他哭笑不得。

    他一个一七九的男人,会怕抽血吗。

    但甜味安抚了宋涵紊乱的神经,糖分也安抚了他空虚的脾胃,然后精神也放空了,宋涵不知道能干什么,就看着自己的左腿发呆。

    也不知看了多久,就听见旁边说:“粥凉了,吃一点。”

    宋涵回过神取出嘴里的糖,晃晃那个玫红色的糖球:“这个怎么办?都还没吃完。”

    话音一落,一个五彩斑斓的影子就晃了过来。

    宋涵一看,竟然是之前张邈远买给他的那个棒棒糖储存器。

    张邈远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他按着那个小人大头后的卡扣,按一下,那个小人的嘴就裂开一下,他随着娃娃嘴巴一裂一开的动作,跟着说:

    “放我这里啊,放在我嘴里。”

    宋涵一下子笑了:“你搁这儿表演木偶戏呢。”

    “你就说你放不放吧。”张邈远继续操控着那个小人,跟着说,“有我在,小王子随时都能吃到糖,不用怕糖化掉,沾到灰尘,我会永远保护小王子的棒棒糖。”

    宋涵觉得头也不晕了,哈哈笑起来,把糖递过去:“我放我放。”

    他递过去的瞬间,小人一口就吃下了他的糖。

    这下张邈远不能再让它张嘴说话了,不然糖就会掉出来。

    宋涵以为张邈远会结束这个游戏了,没想到张邈远把小人晃了晃,依旧掐着嗓子说:“嗯,小王子把糖放在我这里,我好开心。”

    宋涵笑得恨不得在床上一个锦鲤打挺,大声道:“张邈远你真的有病是不是?”

    他笑着笑着,眼睛都笑酸了,把头抵进柔软的枕头里,看着张邈远吸了一下鼻子:

    “但张邈远,你挺好的。”

    张邈远始终是那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能扯到他的神经。他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宋涵的眼角,但笑容却收敛了很多,一双黝黑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恬静。

    “原来收到好人卡是这种感觉啊。”张邈远说,“心里酸溜溜的。”

    宋涵知道他不过是在和自己玩笑,但还是很坚定地解读了一遍:“这不是好人卡。”

    天亮之后,宋涵就出了院。

    最后拍的那一条他在群里问导演过没过,导演说过了,他这才放心地回酒店睡了一上午。

    周一到来的时候,张邈远要回创达几天,临走前他把林萌留下来了。

    林萌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工作能力真的强,按时接宋涵上下戏,会为宋涵准备片场要用的物品和吃食,甚至会提醒宋涵设闹钟。

    宋涵四年没有过助理和经纪人,突然被这样照顾非常不习惯,也不太好意思,在剧组他也没有熟悉的人,就经常请林萌和秦窈一起吃饭。

    在一次饭桌上,宋涵就直接问林萌,张邈远最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想干的事吗。

    秦窈双眼冒星星,问他:“怎么!你要接受邈远了吗!”

    宋涵失笑:“我就是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我也不能不回礼啊。”

    秦窈很失望:“那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张邈远再回剧组已经是下一个星期,他回来的时候心情看起来并不好,站在房门口打着电话,时不时皱眉。

    宋涵走近他都没发现,宋涵等他挂了电话才拍拍他的肩:“这么晚,吃饭没?”

    张邈远扭头一看宋涵,把电话放进口袋:“没吃,气得吃不下。”

    宋涵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就看着张邈远。

    张邈远直接说:“办事拖拖拉拉,上周就让重新去银监会交表,今天手续还没走完,我拉了三个投资方,结果还跑了一个,人都看不住。”

    这话题不存在“干不干涉”了,宋涵就没涉猎过,只能说:“一会儿你来我这边吧,我点了外卖,我应该吃不完。”

    “林萌呢?”

    “她昨晚陪我熬夜,今天我定了一家甜点,让她和秦窈去吃了。”

    “行,我也懒得出去了,洗完澡我去你那里。”

    张邈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外卖刚到,张邈远直接对外卖员说:“给我吧。”

    宋涵开门的时候,张邈远问:“你点的什么这么多。”

    宋涵赶紧接了两个袋子,笑道:“刚才又点了一些小零食,我已经准备好陪你看个电影了。”

    张邈远懵里懵懂,但他一推开门就看到宋涵小客厅对面的墙上贴了一墙的白纸,他放下外卖凑过去看,那是一页页撕下来的剧本贴上去拼出来。

    张邈远瞬间笑了:“你要拿这个当投影仪的幕布用?”

    宋涵把提前买的一块地毯铺到地上,又放了小桌板,把袋子里的吃食摆出来,没说他无聊中突发奇想就想这么干,只是唏嘘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寒酸?还不是某些人说怀念小时候窝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光我才这么弄的。”

    张邈远回头问:“你怎么知道?”

    “林萌说的,说你这个月和她念叨了好几次。”

    张邈远走过去坐到柔软的地毯上,后面就是床尾,他靠在床上,又很惊喜地问:“但你为什么知道会是这个场景。”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啊。”宋涵说,“反正就是有沙发不爱坐,就喜欢窝地上看电视。”

    宋涵说着把他网购的家庭式小投影仪摆放好,然后手机控制着点开影片。

    白纸拼凑的墙上炸出一朵朵烟花,然后出现一座城堡。

    宋涵把外卖递给张邈远:“但怀念的电影为什么是《狮子王》?我真是非常,非常的费解。”

    张邈远在飞机上也没心情吃东西,此时早就饿了,端着外卖扒了两口,解释道:“所以说是怀念小时候啊,小时候不就喜欢看这些吗?”

    宋涵讪笑了两声,也就不说话了,为了舒服又拿了几个抱枕过来,两个人垫着靠枕靠在床尾,吃着外卖看着电影。

    白纸贴出来的幕布和家庭式小投影仪出来的音画效果并不完美,但好在也足够清晰,张邈远看得津津有味,宋涵也觉得非常有趣。

    童话故事永远不让人失望。

    吃完外卖宋涵开了一袋话梅干,递给张邈远,张邈远放了一个在嘴里含着,然后指着画面说:“小时候我看木法沙保护辛巴被害死的时候,我太难过了,我想他真是个伟大的父亲,就不像我爸,我经常见不到他,家长会都不给我开。”

    宋涵失笑:“这都能联系到一起?”

    张邈远把话梅干嚼了嚼道:“当然,动画片嘛,就喜欢传达爱的情绪,你看了不动容吗?”

    宋涵想张邈远怀念童年不会是因为他童年过得很不快乐吧,根据他之前说过的,他被弟弟抢了公司,父母又要他让创达重铸辉煌,他的压力应该很大。人压力大的时候就是渴望回到童年。

    宋涵有点同情张邈远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干这种满足张邈远愿望的事很暧昧,但总接受张邈远的好意他心里又觉得不安,下定决心才决定干这件蠢事的,而此时他却开始庆幸,还好自己做了。

    宋涵偷偷去看张邈远,只见张邈远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神色安然,宋涵甚至有一丝错觉,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放松的张邈远。

    窗帘被拉严实的房间里,只有这一方光亮投在他的脸上,动画片花花绿绿的影子很花哨,但也很鲜活,张邈远舒服地曲着腿,头靠在床尾,扬起的下颚线如同山脉的起伏,看到影片里可爱的画面,他会把后脑勺直接放到床单上,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宋涵不敢再看了,低头含了一颗梅干。酸得他龇牙。

    零食吃了七七八八,饮料罐子摆了一地,两个人渐渐都不吃了,故事已接近结尾,辛巴和娜娜站在光荣岩上,小狮子被高高举起。

    “Tt'sthecircleoflife。”

    “Anditmovesusall。”

    “Throughdespairandhope。”

    “Throughfaithandlove。”

    “Tillwefindourplace。”

    “Onthepathunwinding。”

    “Inthecircle。”

    “Thecircleoflife。”

    这是宋涵第一次听张邈远唱歌,还是用英文。

    张邈远是跟着影片里的歌曲一起唱的。他的发音是偏英式的,没有卷舌,加上他低沉的音色,听起来充满力量,像极了光荣岩下被雨水催生出的绿植,坚韧生机。

    [经历失望与希望]

    [凭借信念与爱]

    [找准自己的位置]

    [在这无尽的旅途中]

    [在生命的轮回中]

    [生生不息]

    宋涵对张邈远说:“歌词写得真好,你唱得也很好听。”

    张邈远哈哈笑了两声,头枕着床单转头看他:“我唱歌还是不错的,大概是因为我妈年轻时做过歌手,耳濡目染吧。”

    此时影片已经全部结束,投影仪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视觉切断后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缓慢而轻盈。

    但房间并不是全黑的,播放完毕的“屏幕”反着一层灰光,能看见对方模糊不清的五官。

    不知道如果靠近一点,是不是就能看清一些别的东西。

    这太危险了。宋涵突然意识到。

    在听到张邈远似乎动了一下的时候,他一抬脚,就踢倒了一个空的饮料瓶。

    “哐当!”

    宋涵佯装惊了一下,点亮手机要站起来开房间的灯:“好了,得睡了。”

    黑暗中却被张邈远一把抓住了手臂。

    宋涵心一跳,却听见张邈远说:“再看一个呗,不然枉费你踩着椅子贴这么一墙纸了。”

    宋涵悄无声息地吐了口气,抽开手,起身开了房间的灯:“不看了,我昨晚上熬了个通宵,困死了,再说,孤男寡男同处一室,不成体统。”

    灯光明晃晃地照亮每一个角落,张邈远眯了下眼噗嗤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好吧,做个正人君子,不强人所难。”

    他说完就开始收拾起垃圾,宋涵没想到他这么洒脱,也就笑了,两个人简单收拾收拾,互道了晚安。

    关门前,宋涵没忍住,两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才说道:“你也别上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邈远垂下眼眸,就很想去捏宋涵的腮帮子,而且要用力捏,捏得他哇哇叫痛。

    那样子应该更可爱。

    “我知道的,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张邈远笑道,“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我明天会充满力量。”

    “睡吧,小松果。”

    第35章

    定义

    宋涵在杀青的最后一天,终于和马文义对上了戏。

    因为这场戏,宋涵头一晚就没睡着,第二天从棒棒糖里翻出一个葡萄味的给自己提神。

    剧情是女主和齐厉景已经分手,齐厉景进入追妻火葬场,纠缠女主试图挽回分崩离析的感情,却被女主父亲言辞骂退。

    开拍前张邈远看着宋涵把剧本翻了又翻,问他:“你怎么看起来很紧张。”

    宋涵说:“卧槽,马老师是拿过两次最佳男配的人,我不紧张才怪呢。”

    “但我怎么觉得你又很期待?”

    “卧槽,马老师可是拿过两次最佳男配的人,我不期待才怪呢。”

    张邈远:“嗯,很有道理”

    入场前,张邈远还是拍拍宋涵的肩说:“别紧张,平常心,你能行。”

    宋涵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进了片场。

    “第三百零五场一镜一次!”

    “Action!”

    宽敞的别墅客厅里,马文义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翻着报纸。

    宋涵站在旁边眉头微蹙一秒,马上就松开了。

    “叔叔,您说茗茗要见我把我骗到这里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马文义似乎才发现身边有人似的,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悠然热情一笑:“厉景来啦,坐坐,坐下说。”

    宋涵瞟了一眼沙发,却没有坐,目光又投到马文义身上:“有话直说吧叔叔,我想我可能还要回一趟公司。”

    马文义放下报纸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还是热情的笑:“那也行,你们年轻人总有自己的安排,我叫你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想说说你和茗茗的事。”

    马文义端起茶几上的茶吹了一口气:“茗茗说你最近还缠着她啊,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

    宋涵的舌头微微顶了顶口腔,然后也笑了一下:“是有点误会,我和茗茗最近只是在吵架,我们没有分手,不知道您”

    “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在骗我?”马文义从茶杯后面把眼皮一翻,瞬间笑意没了,但很快他又把目光落回茶杯上,对着杯子边缘抿了一口,然后似乎被烫到了一般砸了一下舌,放下杯子又笑起来。

    “年轻人,人可以有欲望,有不忿,有仇恨,却不能因此偏离道德的准则。”马文义语气随缓却很重,“你如果不喜欢茗茗,你提分手就好了,出轨算怎么回事?”

    宋涵咽了一口口水,大拇指搓了搓食指边缘,还是笑道:“叔叔,有些事是有两面性的,我喜欢茗茗,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我在她生病的那一年对她不离不弃,我愿意在婚前就和她共享财产,而当她羽翼饱满的时候却和我若即若离,今天加班,明天应酬,我们有些分歧很正常,解决掉问题就好了,哪里扯得到那么远。”

    空间寂静了几秒,马文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放下杯子,用手摸了两把头发,然后起身走到宋涵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何总对我说你工作上很厉害,我看哪天我和何总吃个饭和她借鉴一下他招聘员工的手法吧,你确实能言会道,我们公司就很缺你这样的人。”

    宋涵颈部的大动脉抽了一下,眼睛却直直看着马文义的眼睛,他嘴角刚要勾出一抹虚伪的笑,马文义却突然靠近他,眼神讳莫如深。

    “小子。”马文义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我最恨巧言令色的人,离茗茗远点,不然我叫你一无所有。”

    宋涵的心一跳,瞳孔微微放大,但马文义已经推开了他。

    “现在,滚!”

    宋涵微微皱了一下鼻梁,带动嘴巴也裂开一个不满愤恨的缝隙,手紧紧捏着拳头,转身离开了别墅。

    “咔!”

    “可以可以!”

    整个片场的工作人员都鼓起了掌。

    拍了这一个月,不知道导演是不是被那一群主演折腾得人都麻了,整个人有点神志不清,说:“两位老师都辛苦了!休息一下准备第二场。”

    张邈远也对宋涵拍拍手掌:“不错,你看你没问题的。”

    即使这一场的表演就是在标准水平,宋涵依旧拿手不停地磨蹭着额头,说:“马老师好厉害,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在张邈远的理解里宋涵不应该为这样的戏份产生受惊的情绪,笑道:“怎么,给你戳疼了?”

    宋涵觉得眉心那块还是烫的:“他这个动作设计得很好,压迫感十足,那一瞬间我都在后悔我为啥要出轨了,现实中真有这么一个爸,我得被吊起来打。”

    宋涵说完又把剧本翻起来,推开张邈远递的水:“谢了谢了,先不喝,我要重新设计下一场的动作,不然铁定得被马老师按在地上打。”

    宋涵把剧本都要翻烂了,最终又从剧本里抬起头,犹豫几秒后,他啪得一声把剧本合上了。

    张邈远刚想说话,就看到宋涵目不斜视,沉着一口气走到马文义身边,说话时声音却柔了几个度。

    宋涵说:“马老师能再和我对对戏吗?”

    之后的拍摄还是很顺利的,几乎都是一条就过,从张邈远的角度来看,宋涵没有必要“心惊胆战”,他完全绰有余裕。

    但宋涵自己心里清楚,果然没有对比没有伤害,他遇弱则强,遇强则弱。

    马文义演戏的主要特点就是自然,再配上这种生活气息的剧情,简直就是浑然一体。

    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包括语调的起伏,都是自然发展的一个状态。很难想象他以前是一位话剧演员。

    很明显,马文义是一个无论演舞台剧还是影视剧,都能应付自如的人。而宋涵自认他就显得局促了很多,他每个出场前都要去揣摩角色以求完美演绎,但马文义不需要,他甚至可以只看宋涵的两句台词,就行云流水地带出感情和动作。

    那是一种如鱼得水,得心应手的实力。

    下午的拍摄结束,宋涵就彻底杀青了,他自己在酒店定了几桌,在群里发了邀请,希望大家能来吃个饭。

    其实他这样的男三杀青,有名气的估计才会请剧组吃饭,小有名气的就买个蛋糕,他这样的十八线定杀青宴实在是给自己脸了,他估计没多少人会来,果然男一女一不想掉价都没来,但马文义来了,意料之中,又喜出望外。

    宋涵给来的人敬了一圈酒,最后才晃到马文义身边,恭敬地拿着酒杯道:“马老师,谢谢您今天的指导,我受益匪浅,能和您对戏我觉得很荣幸。”

    马文义见宋涵穿着他那天签名的体恤,笑着把宋涵拉到旁边坐下:“太恭维我了,受不起。”

    他大概是喜欢宋涵的,看着宋涵的眼睛里笑意盎然,他说完又凑到宋涵耳边,小声道:“老实说,在这剧组一个月,我也就今天拍的最畅快。”

    宋涵笑得眼睛眯了眯,竟然有些羞赧。

    马文义露出赞赏的目光,又说:“你很不错,好好演,会有前途的。”

    宋涵傻呵呵摸摸头:“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这么说,马文义顿了一下,宋涵想马文义大概对他以前的事略有耳闻,不然不会露出怜惜的神色,果然马文义拍了拍宋涵的肩,却语重心长道:

    “孩子,别灰心,我也是三十多岁才彻底从文工团出去的,出来后虽然没再演过男主,但男配也让我得了些声誉,我们演戏一是自己的追求,二是为人民群众提供精神文化,无论扎根在那里,哪怕只是再小的一个角色,我们也是有价值的,红花没有绿叶,哪来春色盎然,一步步来,稳扎稳打,枝头很高,你能爬上去的。”

    宋涵抿了抿嘴,真诚地问了一个很难为人的问题:“那老师您觉得我要花多少时间呢?”

    马文义笑了,诚实道:“那我可不知道,现在圈子的成分太杂,我们这些老人玩不来。我们能在这个组里相遇,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有缘分?”

    宋涵抿嘴笑,马文义拍拍桌子:“你看你也知道这不是因为缘分,这就是现在的环境,好的本子少,好的资源少,即使这样的戏我也得演,人总得先活下去,角色大小无所谓,戏份多少无所谓,总得还在这个圈子里露脸才有未来。”

    “但如果一直做配角,按我经验,三十五岁左右,你会有一个稳定的上升期,那时候你比年轻的老,比老的又年轻,正是做中流砥柱的时候。”

    服务员把果盘上了上来,这顿饭已近尾声。宋涵和马文义碰了一个杯:“谢谢马老师,我记下了。”

    马文义点点头,这一餐罢了,临走时他又拉住了宋涵。

    “你现在的演技已经过了拿捏不准的新人阶段,是时候放得更开一点了,别怕失败,多尝试,你还不到三十,试错的机会还很多,地基不稳,一蹴而就终是跌重。”

    这话听来像是马文义在告诫他。大概是张邈远和宋涵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但宋涵不觉得难堪,他真的是心头一热,诚恳地说:“知道了马老师,我不着急,我现在真的不着急。”

    散了场合出了宴会厅,宋涵直接走到酒店外面的小花园透气。

    最近要进入雨季了,夜风吹得呼呼的,树枝花草胡乱摇曳,张邈远把一件外套披在宋涵肩上,刚要开口,宋涵先说道:“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张邈远刚才看见了宋涵背后的签名,说:“你是说马文义?你好像很崇拜他。”

    宋涵点点头,直接坐到了种满虞美人的花台上:“嗯,他是我对表演产生兴趣的启蒙,我第一次见他是我八岁的时候。”

    “他那时候还在话剧团,和我爸妈是同事。”

    宋涵的父母是话剧演员,但他对表演的启蒙却是来自别人。

    大概是幼年总嫌父母唠叨,父母说的话做的事总让他很抵触,所以当他客观地去看一场困在方圆之间,情感却溢出万里之外的表演时,他幼小的心里真真被震撼到了。

    那年他八岁,因为忘记带钥匙只有去话剧院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爸妈下班。那天他们在彩排,马文义饰的男主,他在舞台上摇着红旗,冲锋,呐喊。

    他站在“尸体”砌起的堡垒上,聚光灯骤然打下,他身体站得笔直挺拔,如同一棵万年劲松,但又止不住嘴唇抽动,涕泗滂沱,眼神苍凉悲壮———

    “第十五师!旗在!魂在!战友们———”

    “砰!”

    一声枪响,那具呐喊的身躯猛然一震,却没有倒下。

    亦如丰碑,风雪不倒。

    “那天他明明只是穿着一件短袖,却还是那么气势凛然,也没有真的枪林弹雨,但那种气贯长虹的气势,把我惊呆了,末了打中他的那一枪,直接把我吓哭了,我以为他真的死了。”

    宋涵回忆着,又记起一点细节来:“那天回到家,我把我写到一半的作业撕了,因为那一页都被我哭湿了,我那时候觉得被老师看见全班都得笑话我。”

    张邈远也坐到了花台上:“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怕我笑话你?”

    “你笑话我很多回了,我怕什么。”

    宋涵瘪嘴,在抬头看向对面马路的瞬间,他没来由地突然问:“我是不是很普通?”

    景观灯的灯光下,张邈远偏过头来:“要我说真话?”

    宋涵说:“你这么说,我就知道答案了。”

    张邈远笑而不语。

    宋涵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但理顺,风一吹,又乱了。

    “和马老师一对戏,我才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实力,哎,太久没演戏了,一复出演的都是些不上不下的戏,我还自以为感觉良好。”

    “你这是在自卑,失望?”

    “不是。”

    宋涵摇了摇头,他身上的酒味都快被风吹散了,舒坦地吐了口气:“我没那种感觉,我就是突然想,那我也要变得更好。”

    “像马老师一样,游刃有余。”

    宋涵转头看张邈远,扶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哪怕演到三十五岁才能到我事业的上升期也没关系,只要有那一天,就够了。”

    他侧后方的路灯这时突然亮了,灯下堵住的车流快速交叉穿行,车灯扫过来,像极了舞台上晃动的激光。

    天空中落下的银丝被暴露得明明白白,风愈发大了,树枝沙沙作响,虞美人的花茎上有细密的绒毛,磨到手臂上有点痒。

    张邈远收回撑在身后的手臂,摸了摸被磨到的皮肤,叫道:“宋涵。”

    宋涵仍看着他:“说。”

    张邈远笑道:“你之前问过我你是不是天仙,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

    “在娱乐圈,你不是天仙,你也并不出众。”

    “但抛开娱乐圈,你很特别,你有一个有趣又纯真的灵魂,我喜欢这个。”

    宋涵被风吹得头发又迷了眼睛,两个人就沉默地看着对方,突然一滴雨落下来,正砸在他的鼻梁上。

    宋涵整个人颤了一下,推了一把张邈远,笑起来:“去你的,你在‘追’我诶,‘追’人是能说这种话的吗?你不会夸人就不要夸了好吧。”

    “那我应该怎么说?”张邈远问。

    宋涵想了想:“你应该说,没错你就是天仙,你完美,你无缺,你就像白月光。”

    张邈远不忿:“你真有脸啊,这么夸自己。”

    宋涵咧着嘴笑,张邈远也觉得高兴,只是雨水又密密地落下来,张邈远拉起宋涵:“下雨了,回去吧。”

    宋涵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去你不要订我的票了,我不回S市,我想我爸妈了,我要回家。”

    张邈远都没有停顿,只是把宋涵肩膀上的外套提起来罩住他的头。

    “那也要定啊,就定回你家的机票。”

    “我送你回家。”

    第36章

    雨夜

    宋涵真的是被张邈远送回T市的。

    他百般推辞,但张邈远决绝地说:“最近进入雨季了,你一个人我实在没办法放心。”

    果然第二天早上就因为大雾天气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张邈远就发挥了他的作用,陪宋涵唠了三个小时的嗑。

    下午三点,飞机在T市落地,宋涵严辞了张邈远说送到家门口的服务,让他直接原地转机回S市。

    出机场前,宋涵拖着行李箱都走到闸机口了,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邈远。

    张邈远对他挥了挥手。

    宋涵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那一句出行都会说的话。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发个消息报平安。”

    说完宋涵又觉得这话说得好像也不太对,果然张邈远笑道:“行!我听话!”

    等宋涵的身影彻底消失,张邈远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他今天份的糖。

    他把那两颗棒棒糖掏出来攥着,硌得手掌心生疼。

    宋涵的父母,宋明德和严如茉是话剧演员,下半年他们有一部全国巡演的剧,最近都忙着排练,就是得知亲儿子回来,也是兢兢业业上完班才回家。

    宋涵提前买了菜在厨房切着,一见两人回来,赶紧吆喝:“菜啊,鱼啊我都收拾好了,你们挑一个人来做。”

    严如茉大半年没见儿子了,欢喜得很,但嘴上还是骂道:“你一个饭店老板,不会炒菜丢不丢人!还是李淇风太惯着你了,快三十的人了,五指还不沾阳春水。”

    宋涵只当没听见:“鱼怎么吃?”

    严如茉笑着过去取了宋涵的围裙:“闪开吧你,和你爸收拾桌子去,一会儿就吃饭。”

    宋涵滚出厨房喊道:“爸。”

    宋明德板着一张脸:“不是说国庆回吗?在外面又惹事想爸妈了?”

    宋涵大喊:“妈!我爸又要让我滚蛋了!”

    严如茉半个脑袋探出厨房,气道:“你们都给我滚去擦桌子!每次见面当天都鸡飞狗跳,回头又好得跟俩兄弟似的!”

    父子俩被这个家的女皇陛下发配到客厅去擦桌子,擦着擦着父子俩就擦到了棋盘上,你走车来我飞象,宋涵那点浅薄的棋艺很快就败下阵来,气得他哇哇大叫。

    宋明德这才傲然一笑:“小子,想在我手下造反,嫩得慌。”

    晚饭救了宋涵,让他没连输三局。

    一桌子菜依旧是宋涵回到这个家才有的做法,鱼做成了花椒鱼,鱼头单独做成了剁椒。严如茉给宋涵夹菜,问他:“怎么跑回来了,店里不忙?”

    宋涵吃着菜:“不忙,我那个经理很能干。”

    “那你还半年才回来一次。”宋明德冷冷道。

    宋涵刚要开口,严如茉又给宋涵夹了一块鱼:“和李淇风吵架了?”

    宋涵抬起头:“嗯?”

    严如茉道:“前几天淇风给我打电话了,问候我和你爸,我说都挺好,又问你们好不好,他说也挺好。但我总觉得这个电话打得不明不白的,还来不及问你,你倒自己跑回来了。”

    “淇风那个孩子,人太软。”严如茉收回筷子,“你问他什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你性子又急,每次吵个架闹就闹得人仰马翻的,这次呢?又为什么?”

    宋涵被鱼块里藏着的刺扎了一下,心想张邈远在就好了,他是个剔刺小能手。

    “你既然问了我就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宋涵把嘴里的鱼吐出来。

    “我要和李淇风分手。”

    严如茉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宋明德直愣愣地盯着宋涵。

    宋涵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自然地说出来这句话,但他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扒着饭:“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感情淡了,他现在太忙,这两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如我见我店里后厨阿姨的时间多,没意思了。”

    时间如同凝滞,三个人谁也没动,倒是夹在宋明德筷子上的鱼头支撑不住了,滑落到桌面上,红辣辣的酱汁溅得到处都是。

    严如茉反应过来要去拿毛巾,宋明德皱眉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宋涵点点头:“真的。”

    三个的人又无声地看着酱汁被一点点擦拭干净,在严如茉开口之前,宋明德突然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再说一遍!”

    宋涵没说话,以示默认,他也不想再刺激人。其实这个反应在宋涵的预料之中,毕竟他和李淇风在一起这几年无论吵架轻重,他从来没提过分手两个字。

    在宋明德和严如茉眼里,宋涵这种人就得找个能包容他的,显然温文尔雅的李淇风具备这种特性。无论他们吵架多厉害,在李淇风嘴里不过是“小别扭”“小情绪”,末了还得配一句“叔叔阿姨别担心”,每次他们吵架都长不了,冷战都很短。

    就像三年前,宋涵出车祸伤好了后,那是宋涵回家住的最长的一段时间,二老明里暗里地琢磨试探,宋涵也没说李淇风什么,更别说分手,住够了还是回了S市。

    而现在,宋涵没有犹疑地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宋明德按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他大声道:“当初说要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分手的人也是你,你和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喜欢的时候要死要活!同居都同居了五六年,你现在说要分手,你说话有没有过脑子!”

    宋涵看着碗:“以前是真喜欢,但现在不喜欢了,我们俩总不能还强行绑在一起吧。”

    宋明德气得脸都红了,严如茉也急,赶紧换了个方式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吵架了?那不然李淇风不会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挺好的啊。”

    宋涵说:“没误会,真的要分。你们也别打电话去问李淇风什么,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

    宋明德气得不吃饭了,把碗一推站起来,指着宋涵火冒三丈:“当初我和你妈就说你们虽然领不到结婚证,好歹办个酒席确定一下关系,你说怕传出去对李淇风名声不好不肯,果不其然,你们两个就没那份稳定的心思,就还当谈着恋爱玩玩呢!耍我们是不是!”

    宋涵捏紧筷子沉声道:“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给我说清楚!”宋明德吼道,“理由不充分之前,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说完就转身摔门回了房间,似乎是在给宋涵重新思考的机会,也像是真的不想理人。

    宋涵又默默扒了两口饭。

    食之无味。

    这一晚家里死气沉沉,宋涵收拾了碗就滚上了床,看了半天天花板才把手机掏出来,就看见“23333”群里,秦窈说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不仗义。

    宋涵回了一个偷笑的表情,然后才看到张邈远六点给他发的消息。

    [张邈远:报备,已到达目的地,一切平安。]

    宋涵笑了一声。

    [卖火柴的小男孩:好的,收到。]

    [张邈远:这么久才回我消息。]

    [张邈远:熊猫头悲伤到扭曲.jpg]

    [卖火柴的小男孩:吃饭呢。]

    [卖火柴的小男孩:没吃饱。]

    宋涵盯着界面看了两秒。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在餐桌上提我要和我男朋友分手的事,被我爸骂了一顿,说我把感情当儿戏。]

    半分钟后。

    [张邈远:你没说原因吗?]

    [卖火柴的小男孩:没有。]

    [张邈远:为什么?]

    [卖火柴的小男孩:怕他们难受。]

    宋涵闭着眼睛吐了口气,脑袋里全是宋明德愤怒扭曲的脸。

    [卖火柴的小男孩:烦死了。]

    这回张邈远没有再回复。这不太像他的行事作风,但很快宋涵又释然了。

    也不能凭着张邈远有颗大心脏就把这种酸水往他心房倒啊。张邈远也是人,没道理不会觉得心酸。

    也许自己还应该和他说声对不起。宋涵闭上眼,手机一扔,想,还是睡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铃声划破寂静。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做事不偷懒,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学习不怕难”

    宋涵被铃声吵得头痛,迷迷瞪瞪睁开眼摸到自己的手机来看,李淇风三个字赫然闪闪烁烁。

    心一沉,接不接啊。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雷鸣———“咵哒!”

    宋涵手一抖,点中了接听键。

    “宋涵!”李淇风的声音瞬间从话筒里窜了出来。

    宋涵干涩道:“干嘛?”

    李淇风语气很凶:“你和你爸妈说要和我分手?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妈给你打电话了?”宋涵烦躁起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没错,就是要分手!”

    “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宋涵吼起来,“是你出轨,你凭什么不同意!”

    话筒里李淇风冷笑一声:“你也出轨了啊,我们半斤八两,我凭什么要同意?”

    宋涵愣怔住了:“什么?”

    “我说———”

    “咵哒!”“嘭!”

    闪电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一晃而过,宋涵一下子睁开了眼。

    额头全是冷汗,目光瞟到窗外,电闪雷鸣。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做事不偷懒,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学习不怕难。”

    一旁的手机在黑暗中突然迸出白亮的光。

    宋涵的心猛然一缩,被那光线刺得眯眼。

    谁,谁打的电话。

    心咚咚狂跳,在铃声快要挂断之前,他才颤抖地把手伸了过去,摸到手机的那一刻顿了一下,然后猛然把屏幕翻了过来。

    张邈远。

    心在这一刻落了回去。

    “喂。”宋涵点了接听键,微微喘了口气,“几点了你打电话?”

    “我看看。”张邈远在那边说,“凌晨一点整。”

    他说完又问:“你怎么了声音这么虚。”

    宋涵开了灯靠在床头:“又做噩梦了,烦的。”

    张邈远沉默了一下:“我忘了把香薰给你带着了。”

    两个人瞎扯了几分钟,宋涵才又回过神:“所以你凌晨一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闲聊?你不睡觉啊?”

    张邈远说:“这不是我给你打的第一个电话,我十二点的时候就开始打了,也给你发了微信,但你没回,我都要放弃了。”

    “嗯?”

    “我在机场,T市的机场。”张邈远声音清晰,“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啊,你快来接我吧。”

    宋涵骂了张邈远一句傻逼,说外面狂风暴雨的,你早点说要死,还要和我瞎扯那几分钟,然后换好衣服,揣了他爸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噔噔噔地跑下五楼,又噔噔噔地折了回去,翻箱倒柜出一件宽大的外套,才又出了门。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在机场看到张邈远的那一刻,宋涵一脚踢过去:“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这雷鸣闪电的天气坐飞机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

    张邈远笑着躲开:“我来的时候可还没下雨。”

    宋涵气道:“你来干什么?”

    张邈远把手伸进口袋,然后再展开。

    “今天份的糖,我忘记给你了。”

    一道光线划过,不知道是闪电还是接人的车灯。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建筑边缘落下,溅得满地都是。

    张邈远还穿着上午的那件衣服,灰色的裤管被溅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很快就密密麻麻连成一片,阴冷又潮湿。

    “咵哒———”

    一声雷鸣又在上空响起,隐藏了宋涵的心跳,只有那些警示牌的红光反射在他的脸上。

    宋涵从那张大手里拿起一颗糖,像锤子一般敲了一下张邈远的脑门。

    “张邈远,你就是有病。”

    第37章

    晴朗

    其实宋涵那里已经有很多糖了。

    张邈远每天给他两颗,他根本吃不了,吃不完的他就像个藏食的松鼠,把那些糖放进他的小树洞里,他以前想即使有一天张邈远不在,他想抽烟的话也会有糖吃。

    但这一刻他不能这么告诉张邈远,那太伤人了。

    开车出了机场,雨势不减,张邈远却说:“我没吃饭。”

    “为什么飞机上不吃。”

    “因为我得宰你两顿。”

    即使雨刷器拼命划着雨水也依旧不太看得清前方的道路,宋涵哑然失笑:“但你看看,这么大雨,而且凌晨两点过了,我给你泡泡面啊?”

    张邈远想了想,说:“那吃烧烤呗,合适的。”

    宋涵折腾了这一路其实也饥肠辘辘,比起泡面,可能烧烤更能吃饱,便顺势道:“行吧,你能吃就行。”

    把车开到他们本地最火的烧烤一条街,因为下雨人很少,宋涵找了一家以前吃过的,两个人就坐在大排档外点了菜。

    张邈远身上穿了宋涵带给他的外套,但他长手长脚,穿上袖口短了一截,加上他那个长相气质,坐在烧烤摊里就显得非常滑稽。

    宋涵掏出手机发了个表情包给张邈远。

    [卖火柴的小男孩:滑天下之大稽.jpg]

    张邈远疑惑地抬头看了宋涵一眼。

    [张邈远:?]

    宋涵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喝茶喝茶。”

    好在张邈远吃烧烤不撸签子,而是把肉和菜剔下来夹着吃,让他的滑稽感少了几分。

    宋涵撸得很香,不过他突然记起张邈远是不能吃辣的,刚想点瓶牛奶给他,张邈远却问他:“你够吃吗?再点点?”

    宋涵一愣,干巴道:“够了。”

    雨水打在头顶的板材上,噼里啪啦的很吵,但模糊了对面街道上的彩色灯串,看起来很漂亮。

    宋涵想,张邈远不会是因为自己和他说晚饭没吃饱,所有他挨着饿要陪自己吃这一顿宵夜吧。

    只见张邈远剔了四五个签子就不吃了,牛奶倒喝了一整瓶,等宋涵独自吃完,他才问:“我住哪里?”

    宋涵用签子敲了一下茶杯:“你这问的,还想住我家?”

    张邈远笑道:“嗯嗯。”

    宋涵说:“想得美。”

    宋涵给张邈远定了一家酒店,到的时候才发现地下停车场满了,车只有停外面,斜风密雨,两个人打着伞一路走进酒店,裤子湿了一半。

    宋涵很郁闷:“以后下雨天订酒店一定要记得问地下停场还有没有位置,一会儿你的衣服裤子只有让服务生拿去洗完烘干了。”

    张邈远毫不在乎:“这都是小事,好解决。”

    进了房间,宋涵感觉床挺软的,坐到床边蹦了蹦,顺势又倒在床上吐了口气:“困死了,不是你来折腾,我这会儿都做好几个梦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他其实想说,你怎么突然又折回来了?就是为了那两颗糖?你在机场等了多久?冷不冷?不能吃辣你吃什么烧烤?

    但如果问,又觉得别扭得慌。

    犹豫到最后,宋涵泄气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让他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腹,他一呼吸,隐隐的肌肉就上下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打湿了,灯光下他的皮肤露出一层莹莹的水光。

    张邈远看着,走到浴室拿了一条浴巾扔给他:“擦擦水。”

    宋涵蹦跶起来:“我都忘了我身上有水,把你的床玷污了我有罪!”

    他说完把浴巾扔了回去:“不了,你睡吧,我回去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往门口走去,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声响,能让人想象出地面上溅起的水花有多高。

    这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乏善可陈,此时肯定遍地积水。这大概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内涝。

    “宋涵。”

    宋涵回过头。

    张邈远说:“外面的雨很大。”

    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张邈远的眼神光却忽明忽暗,像极了雨水下接触不良的路灯。

    宋涵心里咯噔一声。

    外面的雨很大。

    你留下来吧。

    宋涵有一瞬间觉得张邈远要说出这句话。

    四目相对,空气中的潮湿无限蔓延。

    但一声雷响过后,张邈远移开目光,轻声道:“路上开慢点。”

    宋涵落荒而逃。

    不知道是因为吃饱了还是折腾得太累,宋涵一觉睡到十点才起床,醒来时宋明德和严如茉已经上班去了,但餐桌上留了早饭。

    宋涵盘腿坐在椅子上敲鸡蛋,微信响了一声。

    [张邈远:醒了吗?]

    [张邈远:醒了后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原来昨晚的事真的不是梦啊。

    宋涵手上一用力,鸡蛋碎得有点过头了。

    雨已经停了,宋涵没给张邈远发自己的住址,而是直接去了酒店,结果连门都没进成,就被张邈远拉了出去。

    张邈远说:“我早上查了你们本地的旅游攻略,T市可以玩的地方很多嘛,都去都去。”

    宋涵道:“你要请我当导游?”

    “不白嫖你,门票路费都我付。”

    “工费呢?”

    “你也好意思真要?”

    宋涵不要脸地伸出手,满脸老实憨厚的笑容。

    张邈远看着他的手掌,真的把手伸进了衣兜。

    得到的是今日份的棒棒糖。

    “行吧。”宋涵把两颗硬糖握住,心软了,“真糖衣炮弹,轰得我无言以对。”

    张邈远虽然那么说,但他是个太有主张的人,自己就定了门票查了路线,宋涵被牵着走,第一站去了云裳社。

    宋涵想,应该没有能比他和张邈远在一起更离谱的了,谁会带一个自己有好感的人去听相声。

    张邈远,绝。

    云裳社驻场的相声演员很有名,即使天气一般人也很多,排队进场的时候,张邈远怕宋涵被挤到,整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几乎像是把他放在怀里。

    有了昨晚的臆想,宋涵现在不敢多想,手伸进口袋想摸手机做点伪装,指尖刚触到机身,突然被震了一下,搞得他心都蹦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是李淇风的电话。

    宋涵心想得马上挂掉,手指却不太听脑子使唤,慌乱中竟然点了接听。

    怕张邈远看到李淇风的名字,宋涵只有把电话立刻拿到了耳边。

    “干嘛?”

    “你在哪里?忙吗?”李淇风的声音依旧温和,“我明天回家。”

    前面已经开始检票了,人群有松动,宋涵往前走了一步:“我回家看我爸妈了,最近不回去。”

    “这样啊。”李淇风语气倒也没有失望,反而说,“我过两天去找你吧,我好久都没有见叔叔阿姨了。”

    宋涵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张邈远此时在背后盯着他,敷衍道:“不了,你忙你的,好了挂了,我在外面。”

    直接把手机拿低挂掉了电话,宋涵跟着人流继续前进。

    张邈远突然问:“他查岗啊?”

    宋涵哼声:“他忙得很,记起我打个电话罢了,再说,他有什么资格查我岗。”

    张邈远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有多忙?你们至少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吧,他也能放心?”

    “我们几个月不见面都正常。”宋涵随口道,“这算什么。”

    “所以说———他是圈里的人对吧,而且咖位还不低。”

    左边的队伍突然涌动,把宋涵撞了一下,他脚步晃荡,却被张邈远一把扶住手臂。

    宋涵马上挣脱开:“我没事!”

    这时去撒谎明显已经晚了,而且张邈远的语气太毋庸置疑。

    张邈远太精明,一不留神就被他见缝插针。

    闭口不言中两个人已经到了检票口,宋涵忙说:“票。”

    张邈远笑了笑:“好。”

    两个人入场坐下,宋涵觉得心里虚空没有着落,像是被人撞见了自己天大的秘密。

    如果李淇风只是个普通人他其实是无所谓的,但他是个明星这就不行了。即使是零星半点的消息,只要被人拿去做文章,那在互联网上都是滔天巨浪,他可不想被人扒干净了扔网上。

    就像他爸妈提过的,让他和李淇风办个酒席算是婚宴的事,哪怕只是请最近的亲戚,宋涵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发呆中手里被塞了一瓶柠檬水。

    张邈远塞完水,手又伸进口袋掏出一袋蜜饯:“吃吗?”

    宋涵直接伸手去扒张邈远的口袋,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

    “我还以为你这是哆啦A梦的口袋。”宋涵放开手,“还真能装啊。”

    张邈远却说:“我真有哆啦A梦的口袋。”

    “嗯?”

    张邈远凑近了一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这里,什么都装得下,也什么都能拿出来,你想要什么,都有。”

    宋涵噗嗤一笑,推开他:“太土味了。”

    两个人说笑着,仿佛没有了刚才那档子事,相声演员已经上台,逗哏捧哏一唱一和,台下观众笑声连连。

    “他走了三天三夜!那狂风骤雨折磨得他不成人样,他问,这是南华山吧,结果那位老者捋着胡子说———你走反啦!”

    宋涵笑得肚子疼。

    “这秋观明月如同碧水———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放出来儿夫还则罢了———若不然青锋剑下秃头命亡———”

    张邈远拍掌,喊道:“好!”

    周围叫好声此起彼伏,宋涵这次却是被张邈远逗笑的。

    ———如果回到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以为这个男人只会喊安可。

    从云裳社出来,磨蹭到下午,两个人走到街道上,宋涵还意犹未尽地和张邈远说着相声里的段子。

    他开心得好像什么都忘了,絮絮叨叨地说笑,也不怕自己招人烦。

    一阵穿堂风过,张邈远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宋涵的肩上。

    那本来也是宋涵的衣服,张邈远竟然不怕被笑话地一直穿着,此时上面有他的体温,暖得要命。

    张邈远结实有力的臂膀暴露在凉风里,但他好像没感觉似的,笑道:“回家吧,你爸妈要下班了。”

    宋涵看着他手臂上的肌肉:“我陪你买件衣服再回去。”

    张邈远没应承,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第一次觉得就这么来找你很冒昧。”张邈远说,“但你别憋屈自己睡不好也吃不下,你梦魇已经很久了,身体不能这么折腾。你的父母能接受你的性向和你的男朋友,他们肯定是爱你的,别让爱你的人难受,也别让自己难受,回家和他们好好谈谈,开心点,什么都会过去的。”

    风还在吹,把每个字都灌进宋涵的耳朵里,身上还披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脚边的水坑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宋涵微微后退了一步,却把水坑踩出荡荡涟漪,他把外套拢了拢,没唱反调。

    “嗯,我知道。”

    第38章

    决定

    晚饭上,宋涵开门见山,直接说:“我是认真的要和李淇风分手,我们两个月前大吵了一架,现在都还在冷战,自从我退圈后,我和他渐渐就不在一条线上了,他忙着拍戏,忙着代言,忙各种事,他有很多事业上的野心和抱负,我却只能守着我那一亩三分地,这样的感情,根本维持不下去。”

    今晚虽然家里依旧死气沉沉,但桌上的饭菜未曾变过,四菜一汤,绰绰有余。

    红烧的鱼看着很鲜香,热气冒起来,暖呼呼的。

    宋涵被那些热气惹得眼睛起雾,继续说:“他当初喜欢我什么我很清楚,怦然心动是一方面,我也和他是一种人这也是一方面。他那种有事业心的人,没有和他一样的劲头是根本没办法和他站在一起的,现在我被他甩在了身后,我们能走八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餐桌上无人回应,严如茉放下了筷子。

    宋涵这时候又回想起来,李淇风回到家不止一次地会问他有没有洗澡,他不喜欢他身上有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火锅的味道,还是尼古丁的味道?

    宋涵说不清,但这一刻他觉得耻辱又可笑,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些话他都没说出来,但死寂的桌子已经传来了一声啜泣,分不清是他们三个谁发出的。

    宋涵低头扒了一口饭,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宋明德突然说:“宋涵,看着我。”

    宋涵含着一口饭,抿紧嘴抬头。

    宋明德从昨晚开始,面色一直阴沉,宋涵知道他很生气。

    记忆里宋明德从来没打过他,但很会训人,他小时候皮得过头了还会被罚写检讨,检讨长得能写到深夜,他想睡的时候一直坐在他的旁边的宋明德就会戳他的脊梁骨继续训他。

    现在应该也大抵如此吧。宋涵抬起头来准备继续承受他这位严父的怒火,猛然间才发现,宋明德这次竟然红着眼眶。

    “爸”

    宋明德那张脸实在不适合有这样的情绪,他烦躁地抹了一把脸,直接起身走到宋涵的旁边坐下。

    宋涵一瞬间脊背紧绷,却听宋明德说:

    “宋涵,你不知道,我和你妈当初接受你是个同性恋花了多久的时间,你妈背地里哭了多少次,我们还一起去看心理医生,一起偷偷摸摸去参加同性恋家长交流聚会,我和你妈妈不歧视性向,但要让我们这种思想普通的父母去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同性恋我们要花很大的努力你知道吗?”

    深的他没敢往下说。例如他和严如茉去参加交流会的时候都会戴着口罩偷偷摸摸,每次下楼遇见熟人被打声招呼都能把他们吓出冷汗,似乎是被人戳到了脊梁骨。

    坐在那些和他们怀着一样心情的家长群里,他们也不太敢说话,台词功底再好,这时说什么都结巴。

    每次他看到有和他一样白头发的家长时,回家的那天必定要照很久的镜子。

    他多想回到以前,二十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他顶着一头黑发,给还未踏入未知人生的宋涵开家长会。

    他想坐在那样的家长群里,摸宋涵的头发,告诉他考得不好也不用害怕,只要他好好长大,做一个普通又快乐的人就好。

    然而事与愿违。

    “偏偏你又进了娱乐圈,本就是风口浪尖,你又要喜欢李淇风,你的发展一开始就不如他,如果你们俩这事被人拿来炒作,你有想过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宋涵就看着宋明德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丝心酸哽咽:“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宋明德虽然咬牙切齿,却因为喉咙酸涩这句话说出来也有气无力:“你知道你不早点说!”

    其实他知道宋涵以前不是这样的,宋涵可爱说话了,什么都得和他们说,受委屈了还得往家跑。别人都说女儿才贴心,男孩子长大了真心话会变少,但他们的宋涵不会,所以他一直对宋涵都是放心的。

    只是,正如他冒出来的白发,宋涵也是要三十的人了。

    孩子长大了也终究会自己藏事了。

    “宋涵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宋明德说,“你们这条路本来就难走,你有几个八年经得起这么折腾!我们又还能活几个八年,经得起你这么遛着我们玩儿,你想我们死的时候还看你一个人吗?”

    眼泪落进碗里,泡得米饭发涨,宋涵不记得他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他一把抱住宋明德:“对不起爸,但我真的和他过不下去了。”

    宋明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最终伸手抱住了这个他操了一辈子心的小孩子:“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但亢奋过后,理智回拢,或者说终究还是因为那些偏爱,宋明德摸了摸宋涵的头发,哑声说:“你从小就倔,说一不二,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不论怎样,我们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你按你自己的想法解决吧,只有一点,受委屈了一定要和爸妈说,知道吗?”

    宋涵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抿紧了嘴巴也只发出一声嗯。

    这一晚那条红烧鱼还是吃干净了,就是味道涩了点。

    睡觉前宋涵翻了好几个身,然后跑到房间的小阳台,掏出了手机。

    天边有一轮淡蓝的月亮,明天大概没有雨,但室内闷热,空调外机工作着,散发着闷人的热气。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决定要和他提分手了,这不是在折磨他们,是在折磨我爸妈,他不配我爸妈为我如此忧心。]

    张邈远收到这条消息时,他刚拉开酒店的窗帘,他也看到了那一轮明月,但他的第一反应并没有欣喜,他平静得如同月光下的湖水。

    他酒店的卧室也有一个阳台,他拉开门走出去,靠在栏杆边打字。

    [张邈远: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我就支持你的选择。]

    [张邈远:那你要回S市了吗?]

    宋涵把第一句话看了好几遍,才往右边挪了挪,离空调外机远了一点。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爸妈最近情绪可能有点波动,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待几天,然后再回S市和他提分手的事。]

    [卖火柴的小男孩:我爸妈说,最近暑假,很多家长带孩子看话剧,他们话剧院的人手不够,让我去打杂当群演,我答应了,好像也很有趣是吧?]

    宋涵点击发送后咬了一下嘴唇,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清幽冰冷。

    [卖火柴的小男孩:谢谢你的糖和相声,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很快。

    [张邈远:用完就扔?我是那么好甩掉的人吗?]

    [张邈远:我也去应聘群演怎么样?我没有演过戏。]

    宋涵悬着的心就落下去了,露出点淡淡的笑意。

    [卖火柴的小男孩:是你不请自来。]

    [卖火柴的小男孩:你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长得像个大明星一样的脸,做群演你觉得合适吗?]

    [张邈远:也对也对。]

    [张邈远:那我看一场吧,看一场我就回去。]

    [卖火柴的小男孩:跑龙套有什么好看的?]

    [张邈远:我又没说要看你。]

    宋涵“嘶”了一声,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一条语音突然弹了出来。

    八秒的语音,手指轻碰点开,深夜让那股声音更加低沉厚重。

    “都来了,我就再陪你三天,等你回S市的时候我们再见。”

    这条语音宋涵就不敢再点开听第二遍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打算进屋。

    “谢谢。”

    比起“好吧”,他觉得这两个字更适合作为回应。

    “谢谢。”

    这条语音张邈远倒是听了好几遍。

    宋涵的声音听起来干净清澈,带着些小小的腼腆,其实很动听,但他听着听着,神色反而更沉静了。

    他没回房间,而是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继续刷起了手机上的那些陈年新闻。

    严如茉和宋明德所在的话剧院是地方话剧院,但有好几位老艺术家都出自于此,剧院也有很多经典的剧目,他们当初被分配到话剧院后,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早些年已经评了国家二级演员。

    不过说起来,即使如此,他们的基本工资也并不高,加上排练费演出费之类的,大差不差。

    去话剧院的路上,宋涵说:“我遇见马文义叔叔了。”

    宋明德开着车,浅浅回忆了一下:“文义啊,你怎么遇见的?”

    宋涵也没藏着:“我出去接戏了,在一个剧组,我们还对戏来着。”

    宋明德没有对他复出的事评头论足,直接说:“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干。”

    宋涵点点头,又问:“爸,你和妈妈以前就没想过去影视圈吗?”

    结果严如茉哈哈一笑,拿手指戳宋涵的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是你想出去就出去的。”

    “为什么?”

    严如茉笑道:“你看看你马文义叔叔,首先人家长得好,那时候外面的剧组来剧院‘借人’,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第一眼当然是看你长相,第二就是看你的表演功底,你马文义叔叔就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人才,我和你爸那会儿还跟着有样学样呢。”

    说技不如人又貌不如人的事,老两口也不觉得丢人,依旧乐呵呵的,还回忆起年轻时在剧团的时光。

    “那时候也下乡演出,那几年乡下连黑白电视机都少,怕晚上停电,基本都是白天演,但我想白天又要忙农活,有谁来看,结果演出当天,那些村民听说有演出,全都来了,黑压压把台子围了好多圈,剧院里大家都是坐得整整齐齐的,完全没有那种热闹。”

    “演完了那些村民给我们送水送饭,孩子乐的哦,在台下一遍遍问我们后面的某个人物到底怎么怎么样了,可太有趣了。其实我当初是想去舞蹈团的,但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了,毕竟无论扎根在哪里,都是为群众提供大众娱乐和散播文化底蕴,都一样。”

    “后来剧团里也断断续续走了好些人,有出去混得好的,也有一无所成的,那时候我和你爸已经有你了,我们想着这个干着也挺好,安安分分过日子得了,虽说后来没给你太好的物质资助,好在你自己还算争气,多少挣了点钱傍身。”

    话题绕了回来,严如茉开始感叹宋涵就算以后孤独终老,好歹有钱可以过点自在日子,宋涵的思维却全在前面的话上,每个句子都在他的脑袋里兜兜转转。

    宋涵像是求证似的,又突然问:“爸你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普通啊?”

    宋明德眉头一皱,又严肃起来:“什么普通啊!涵,包涵,涵养,宽容,有什么不好虽然你和这个字好像并不沾边”

    “但哪里普通了!”宋明德不满,“再说,普通就不好吗?你们在娱乐圈里是不是天天就爱比东比西的?”

    宋涵忙说:“我就问问,问问,你想那么多。这会儿听您老这一解释,我瞬间觉得我这名儿低调内涵,讳莫如深!”

    宋涵到话剧院的第一天是真的打杂。在最右边的一个小剧场里,他们要拆一个布景。

    忙了一个小时,微信响了一声。

    宋涵略有所感,掏出手机。

    [张邈远:在哪里?我去找你。]

    宋涵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拍了一张现场的照片。

    [卖火柴的小男孩:[图片]]

    [卖火柴的小男孩:工地搬砖呢,你酒店歇着吧,我下工了去找你。]

    张邈远很快回了。

    [张邈远:工地搬砖你不叫我?看不起我的腱子肉是不是?]

    [张邈远:熊猫头豪横.jpg]

    第39章

    创口贴

    张邈远来的时候宋涵瞪大了双眼,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张邈远看样子已经做好了搬砖的准备,穿的深灰小v领体恤配着黑色长裤,没戴表,他得意地说:“还有我办不到的事?”

    宋涵作势要踢他。

    张邈远说:“哎,你是不是喜欢家暴啊。”

    宋涵这回是真要踢他了。

    张邈远才老实道:“剧院公众号在招暑假志愿者,我昨晚就填了报名表,今天上午审核通过了。”

    他既然是来为社会做贡献的,宋涵也不好说什么,把手里的钢管放到张邈远怀里:“行吧张董,一天工资50,包盒饭的工作确实比你在酒店无聊地吹空调好得多。”

    但有一说一,张邈远干活还真是不盖的。

    宋涵以为张邈远这种层次的人,怎么着都是养尊处优惯了吧,没想到抱起钢管跑得飞快,布景的门窗他徒手一扯就下来了,扛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宋涵忍不住曲了曲手臂看了看自己微微凸出的肱二头肌,羡慕极了。

    每年寒暑假都是话剧院小剧场最忙的时候,这座剧院的文化发展方针之一就是为青少年奠定良好的社会价值观和提高文化素养,每到假期都会出教育类的话剧,学生购票会打折,场场售罄。

    小剧场的演员也多是年轻人,忙的时候也是一人掰成几个用,什么都干。

    年轻人都爽朗率性,大家打着杂都不觉得累,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一眼望去,好像就张邈远一个人看着有三四十,但他的性格宋涵真是一点都不怕他融不进去。

    到饭点,张邈远还嘿咻嘿咻地扛着拆下来的木板,宋涵看他把木板放到指定的地点,两个巴掌拍了拍,然后头微微往下,又拍了拍头发上的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不是宋涵知道他身上那件极简的上衣价值四位数的话,宋涵觉得他真的蛮像一个打工人。

    “吃饭了!”宋涵喊他。

    张邈远露出自己的手掌:“哪里洗手?”

    “那里。”宋涵指了指侧门旁边的洗手间。

    张邈远去了很快就回来了,一群人零散地坐在座位的第一排,端着盒饭有说有笑。

    一位男演员给张邈远递了一瓶水,夸奖道:“兄弟你好厉害,那么重的门,你怎么一下子就扛起来了。”

    张邈远接了水说谢谢,然后道:“以前有练过,我拉背,七十公斤都不怎么费力气。”

    “哇,好牛。”

    宋涵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腿夹给张邈远:“吃饭也堵不住你吹牛,不饿?”

    张邈远没拒绝,夹起鸡腿就吃:“我哪里吹牛了,是真的,但现在我估计够呛,回国没时间练。”

    你放弃你这追人的闲工夫,我相信你依旧能拔山举鼎,宋涵心里说。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去瞄张邈远的身体,张邈远大概是用水洗了一把脸,额前的头发微湿,但也有可能是被汗水打湿的。

    目光顺势往下瞟,就瞅见张邈远的手臂上有一道小划痕。

    不深,但起皮了,张邈远大概根本没注意到,盒饭吃得津津有味。

    等盒饭一扫而空,张邈远喝了口水:“这感觉让我想起十几年前我在南非做志愿者。”

    宋涵已经借来一个医药箱,从里面抽了一个碘伏棉签掰断,一边贴到张邈远的手臂上,一边随意问:“做什么志愿者?”

    棉签抵着皮肤摩擦,似是春日里新发的狗尾草扫过人皮肤,让心都酥酥麻麻起来,张邈远低头看了一眼:“大白鲨保护。”

    “嗯?”宋涵感觉自己那点地理知识真的都还给老师了,“南非有大白鲨?我理科生,你别骗我。”

    张邈远没展开解释,只是笑,然后又说:“这么点小伤,用不着。”

    宋涵没听他的,又拿了个创口贴贴了上去。

    张邈远说:“贴这个太矫情。”

    宋涵想了想,抽了一支签字笔出来,贴近张邈远的手臂。

    尖细的笔尖隔着创口贴滑动起来,明明很轻,却让张邈远能从心底细细描绘出了那一笔一划的走势。

    撇,竖,横折钩。

    比棉签擦拭的感觉还让人发痒。

    心痒。

    最后一笔落幕,宋涵收了笔,畅然一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硬气了很多。”

    看着创口贴上的“帅”字,张邈远不由摸了摸,满意道:“很配我。”

    下午收工后,宋涵说要送张邈远回酒店,张邈远却说:“都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回去,明天见。”

    宋涵看着张邈远的上衣多出来的几道灰痕,心想,张邈远这辈子大概没这么灰头土脸过,就帮他拍了拍袖口。

    “明天见。”

    第二天宋涵就要跟着剧团排练了,张邈远被分配去搭新的场景,宋涵想张邈远大概会觉得失望,但没想到张邈远什么话都没说,而且似乎很忙,只是在午饭时给他发了几张照片。

    [张邈远:[图片],[图片],[图片]]

    [张邈远:你看那个灯,我挂上去的,我这一八八的身高搁这儿很有用吧?]

    [卖火柴的小男孩:小兔子嗯嗯点头.gif]

    [卖火柴的小男孩:你真棒.gif]

    [张邈远:熊猫头嚣张.jpg]

    这一天两个人没见上面,张邈远那边四点就收工了,宋涵却要排练到六点半,宋涵收到了张邈远发的微信,说他先回酒店了,明天见。

    他似乎不黏人。

    但宋涵却有点愧疚。张邈远好歹也是为他打飞的过来的,自己应该尽地主之谊带他玩一玩吧,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让他当了苦力,还要自己掏钱续酒店。

    第三天是正式演出,他这种临时龙套用起来就是这么便捷,头天排练第二天就可以上场,但演话剧和演影视剧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首先就是分寸感不一样,影视剧偏生活化,而话剧更“夸张”。

    严如茉说以前演话剧没现在的设备辅助,全凭着肢体语言和一副嗓子喊,动作嗓子放不开,观众都能看睡着,这也是环境影响的结果之一。

    而且话剧不能NG,两三个小时,必须都处在一个强度演绎人物,演技也是直接面向观众,不存在配音,对台词的要求比较高,你好与不好,观众尽收眼底。

    宋涵以前在影视剧里做背景板是没有台词的,任务就是走来走去,这次他有一两句台词,虽然是一群人一起说的,但他还是去请教了剧里的专业话剧演员。

    “老师!老师!老师你听我说!”

    那位演员全身心地为宋涵饰演了一遍。他眉头紧皱,一声哽咽,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长长地伸了出去,脚下快速地迈出两步。

    “就这样。”他收回动作,“声音要洪亮,底气要足,脚下步子别太大,你要记得观察人群的状态,保持整体的协调,但手抬高是没问题的,微表情还是要有哈,别手脚一出表情就忘了。”

    宋涵点点头,自己练了好几遍。

    副导演在旁边陪练,观察了一会儿宋涵,说:“我看你身形台词都不错,跑龙套有些浪费,年底我们话剧院招人,你有兴趣可以来试试。”

    主演的男一笑着解释:“霍老师,宋涵是影视演员,是明德老师叫他来帮忙的。”

    上了年纪的副导哦哦点头:“这样啊,那也好,也好,都是做演员,有舞台发挥就都一样。”

    宋涵笑了两声,心想,他这个影视圈混得还不如这剧的男一呢,人家才26岁,表演时松弛有度,收放自如,那叫一个潇洒。

    宋涵上午有一场演出,下午那一场要排到三点后,六点结束。

    候场的时候他给张邈远发微信问他在哪里,却没有得到张邈远的回复。

    他表演的剧目是一个老师去山村支教的故事,他和另外七八个人饰演长大后的学生,他们一起回去看望那位那老师,她操劳一生,半头白发,却依旧站在三尺讲台之上,为那些孩子铺着走出大山的道路。

    宋涵夹在其他群演里,男一站在最前面,聚光灯打在他和老师的身上,把他们单独地圈了出来。

    即使是在灯光之外,那七八个群演依旧万份认真,他们有人粗重地喘息,有人小声啜泣,有人目光眺望,就维持这样的情绪一直到主演的表演结束,他们才集体向前了几步。

    “老师!老师!老师你听我说!”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头发花白的老师回过头,那是一位老演员了,她此时拿枯槁地手理了理头发,眼泪决堤而出。

    “孩子们”

    低沉的音乐起来,宋涵的眼泪无声地滑到下巴。

    他能熟练地掌控自己的泪腺,但在这样直接有音效的环境里,加上集体不间断的感情喷涌,情绪的共鸣快速地奔向高.潮。

    在这一刻,他看着那位老演员颤抖的双手,听着耳畔旁人的啜泣,他深深地被代入到了这个环境之中,仿佛一切都是真的,他就是被这位老师带出大山的孩子,他敬佩这位老师的人格,他深陷其中。

    灯光暗去,掌声如潮。

    上台谢幕时,按顺序宋涵站在舞台的最边缘,他微微转身揉了一把眼睛,以为没有人会看见,但一回头,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张邈远。

    张邈远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又同所有人鼓起了掌。

    舞台座位如同漩涡,让他们隔着层层人群,宋涵站在漩涡的中心,看不清张邈远具体的眼神,却能拨开所有掌声,独听到张邈远手掌分开又合拢的声响。似是为盛大宴会的欢呼。

    陌生的环境有这样熟悉的气息,宋涵心里有一丝柔软,他浅笑,同全体人员拉住手,集体鞠躬致谢。

    张邈远好像买了全天的票,下午演《李太白》的时候他也坐在最后一排,宋涵藏在后门偷偷地看他,但张邈远聚精会神地只看着台上。

    宋涵也就看向舞台。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舞台正中挂着的孔明灯。那是张邈远挂上去的灯。

    灯下,那位饰演李太白的老师台词功底了得,对着仆人大喊一声:

    “拿剑来!”

    那声喊,带着长袖一掷,似乎是甩在宋涵脸上的,让他怔住了。

    下午的演出谢幕后,宋涵掏出手机定了一场《李太白》的票,刚想给张邈远发消息,张邈远却先发过来了。

    [张邈远:我在剧院门口等你,我结工资了,一百块,我请你吃饭。]

    宋涵不禁莞尔,和他爸妈打了招呼说今晚估计会晚点才回家,然后就跑出了剧院。

    剧院外,张邈远靠在一棵树上看手机,手臂上竟然还贴着那个创口贴。

    宋涵走过去一把给他撕了:“皮肤要透气,不能天天贴着。”

    张邈远伸手去抢:“贴的好好的。”

    把创口贴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宋涵掏出一个新的:“给你给你。”

    张邈远说:“这上面没字。”

    宋涵笑了:“行吧,我写我写。”

    “那这次要个‘酷’字。”张邈远讨价还价。

    宋涵瞅着他还怪委屈的,就应了,“好好好。”

    第40章

    我要分手!

    张邈远两天的工资只有一百块,宋涵想着该吃啥才够的时候,张邈远说,还是吃烧烤。

    宋涵心想那也不够啊,他们本地烧烤贵死了好嘛,但他没说,只是在心里算了算账。

    他排练费一天100,演出费一天200,加上张邈远的100……

    够!还绰绰有余!

    “去!”宋涵斩钉截铁。

    这两天是晚上下雨,白天天气还成,靠近江的地方有风,河滩边的烧烤店生意很好,两个人拣了个位置坐,宋涵破天荒地点了两杯啤酒。

    麦芽色的液体从下往上冒着白色的气泡,张邈远说:“破戒了?”

    宋涵摇了摇身子:“就这一次,你要走了嘛,要吃就吃个全套。”

    张邈远笑道:“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吹着江风,撸着串儿,宋涵心情好极了,他抿了口酒,靠在藤椅上,舒坦地伸了一下脚。

    “你知道吗,以前夏天,我和我男和他回来看我爸妈的时候,我就很想和他来这里吃烧烤,但从来没来过。”

    啤酒张邈远也就抿了抿,然后他依旧喝着牛奶:“哦?因为他的身份不方便来这种地方?”

    宋涵笑了:“他只是不吃这些东西罢了。”

    张邈远喝了一大口牛奶,放下盒子,眼睛带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宋涵愣了一下,诚实地摇头:“我确实没想过,你干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都不出人意料。”

    “哎。”张邈远也靠在了藤椅上,“果然啊,心大的人没人关心。”

    宋涵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说得我好没良心。”

    张邈远佯装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真诚道:“不过偶尔吃吃也不会怎样不是吗?还挺有味道的。”

    宋涵怕他这话是一语双关,没敢接,只是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个。

    这回两个人默契地各喝了一大口。麦子发酵出的酒水清苦,带着冰镇过的凉爽,洗涮了两个人微热的咽喉。

    结账的时候果然钱不够,两个人消费140,张邈远掏出手机要付多余的钱,宋涵递了一百过去。

    “这是我昨天排练的工资,也不能总让你破费。”宋涵又揶揄道,“你看你这一下就把两天的辛苦钱花光了,心疼吧。”

    张邈远收回手机,很认真地说:“我赚的钱就应该给我喜欢的人花,什么账户密码,通通给他,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看我又没有孩子,我爸妈也不需要我的钱,我不给他花,我死了就得给我弟弟或者我弟弟的孩子,我辛苦赚的钱凭什么给他们花。”

    宋涵挺无语又蛮吃惊的:“你看看圈子里那些情侣夫妻,为钱微博撕架打官司的不在少数,你这种思想就很危险,就不怕别人卷你钱跑路?”

    张邈远问:“你会卷你爱人的钱跑路吗?”

    宋涵回答:“当然不会。”

    张邈远点点头:“这不就结了。”

    宋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冥想中被服务员抽走了手里的钱。

    结完账,两个人就沿着江边的临江花园走,T市论经济不如S市发达,但这样的差距恰到好处地烘托出生活气息,傍晚的江边满是遛娃跳广场舞的人群,热闹非凡。

    在一棵大榕树下,一群叔叔阿姨跳着交际舞,音响的音质虽然一般,但听着并不吵杂,宋涵走过去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看。

    张邈远也看着跳舞的人群:“你明天的表演好像要跳华尔兹是吧?”

    宋涵的眼球随着一位阿姨抬手的动作升高:“嗯,和他们练过了,我老踩搭档脚,怪难为情的,我这会儿试图再耳濡目染一下。”

    为什么叔叔阿姨跳得都比他好。

    正试图开启写轮眼,张邈远突然说:“我教你吧,我会。”

    宋涵嘲笑他:“你还记得你上次吹笛子的事儿吗?”

    “那不是专业不对口嘛。”张邈远辩解着,“这回是真的,我出国总得学到点东西吧。”

    宋涵似信非信,张邈远却还是微微弯腰,向他伸出了手。

    “临别一曲,以此践行。”

    大概是张邈远的脸长得太俊朗刚毅,身材健美结实,即使他只穿着普通的短袖长裤,竟然也带出一股西装革履的绅士气质。

    宋涵有短暂的冒出一丝欣赏,很快又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就临别一曲啊,风萧萧兮易水寒啊?难道今天他们得一拍两散?

    但他确实要走了,过了今夜,就在明天。

    宋涵站起来:“先说,我能踩到你哭。”

    张邈远很自然地扶住他的腰:“行啊,我都好久没听过自己哭了,让我听听是什么样的。”

    身后那只手搭得很轻,每个手指都很安分,宋涵却把那只手抽了出来,憋着笑:“既然是你要教学,应该是我来搂你。”

    没想到张邈远说:“无所谓,来吧。”

    他们俩的个头男女角色倒过来还挺诡异的,两个人混在一群叔叔阿姨里,右手握在一起,宋涵搂住张邈远的肩胛骨,张邈远的左手搭在宋涵的肩上。

    “基础步伐学过吗?”

    “学过了。”

    “好,听我的。”

    张邈远看起来和心猿意马没有任何联系,他垂下眼眸看着宋涵的脚:“预备步,123456。”

    他的动作很慢,宋涵就跟着走。

    “123———右转向前三步。”

    “223———向右旋步。”

    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而是都看着脚上的动作,张邈远步伐从容,宋涵就显得十分笨拙。

    记忆出偏差的时候踩到了张邈远的脚,宋涵还来不及说话,张邈远先道:“别怕,别想,继续。”

    “后退———侧行追步———很好———没事,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邈远的步子比女生大,还是他的教学步骤太细致,亦或者说,他不觉得被踩有多痛,在这样的细致和包容里,宋涵渐渐找到些关窍。

    其实他台上要跳到那曲舞不过是主角们的背景板,时长也不过两分钟,也许在别人看来,一两百一天的演出配不上这样认真去练习,但宋涵不觉得,而且张邈远还要给他这个学习的机会。他愿意好好把握。

    天色还未暗,两人转了一个圈后,两侧的路灯亮了起来。

    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阿姨里有人买了路边的栀子花别在胸口,舞步生风里,吹来四溢的花香。

    “现在你不看脚下,别怕踩到人。”张邈远说,“只想着动作,身体自然一点。”

    宋涵收回闻花香的心思,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似乎能从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但没有奇怪的目光,一切都那么自然。

    123,223。右转,追步,侧身。

    一气呵成。

    “哇哦。”宋涵难以置信。

    最后一个旋转之后,两个人的步伐自然而然慢了下来,然后轻摇收尾,放开了彼此。

    张邈远鼓掌:“你很有天赋。”

    宋涵感觉自己搭着张邈远肩的手臂有点酸,他毕竟太高了,却还是笑着第一次恭维了他:“老师教得好嘛。”

    张邈远咧嘴笑,自信点头。

    这时两位阿姨围过来,满眼赞赏:“小伙子你跳得好棒啊,和我跳一个怎么样?你跳慢三还是快三?我都可以的。”

    广场舞的交谊舞张邈远大概不太会,但他没有拒绝,爽朗地答应。

    宋涵就坐到一旁等他,一群叔叔阿姨里,就张邈远高了一个头出来,他面容亲和地搂着一位系着红纱巾的阿姨,时不时还和阿姨说一两句话。

    宋涵掏出手机为张邈远和阿姨拍了一张照片。

    刚按下快门键,下拉消息提示栏就晃了一下。

    宋涵点开微信。

    [。:[图片]]

    那是一张日出的照片。

    宋涵看着那个鸡蛋黄般的太阳,想起的却是张邈远说他们骑行时在瀑布旁看到的日出,然后他才看到照片里还有一个剪影。

    提高手机亮度一看,李淇风。

    他们去看日出了啊。

    哦,不对,是他太先入为主了,这个时间的话,这其实是日落吧。

    哎,日出日落都挺像的,也不太分得清。但无所谓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好像从他决定和李淇风分手那一刻,他就已经和李淇风一刀两断了。

    没有失落,没有愤怒,也没有解脱的快感,就好像吃了一餐并没有很喜欢却也能填饱肚子的饭菜,就那样吧。

    只是他还需要洗碗,把最后的事做完,才能继续做下一顿饭。

    [卖火柴的小男孩:很漂亮。]

    过了两分钟。

    [。:^-^]

    这个颜文字表情把宋涵逗笑了,好像在对方回复他的一瞬间,他,李淇风,对方,张邈远,他们四个人形成了一个种诡异的和平局面。

    熄掉手机,宋涵抬头看张邈远,他还在跳,自信从容,说说笑笑。

    宋涵想,自己没有花多少时间,并且也没有很悲伤地就度过本来应该很煎熬的日子,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张邈远他也说不清了。

    之前张邈远说,他觉得他们的缘分比他说的长,问他怎么看。他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而现在,宋涵不得不去想,他要和李淇风分手了,如果他以后真的和张邈远在一起了,这会不会就是他以后的生活。

    上班,下班,吃饭,散步,在公园跳一曲舞。

    好像也不错。

    这一刻,他也不得不发现,他那天决定要和李淇风提分手,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也许遇见张邈远就是他的幸运,他是个不错的人,自己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又拍了一张露着张邈远脸的广场舞大全景,宋涵发了个朋友圈:

    我老了也要来这里跳广场舞。

    张邈远第二天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整盒棒棒糖。

    宋涵本来计划在话剧院做十五天群演然后回S市,但中途微博上看到李淇风在上节目不得空,于是他继续他的群演日常,只是这越演他越来劲,不知不觉就做了整整一个月。

    白天排练演出,晚上回去琢磨《溺闭》的剧本,充实得不行,仿佛一口气补回了几年的空虚。

    月底似乎才记起还有李淇风这么个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问他人在哪里,接电话的却是殴阳箐。

    “淇风睡着了,他倒时差。”殴阳箐说,“我们现在在国外,参加电影节,之前拍的电影入围了。”

    宋涵想这不扯犊子嘛,早知道他先回S市守株待兔把人逮住提分手了。

    “行吧。”宋涵只有按下不表,“我下月要进组,也没时间见他了,回来了你让他给我打电话。”

    他这么说,殴阳箐也不问他急不急,只说:“好的,我会转达的。”

    收了线,宋涵真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也不是不能电话里提分手,但按他对李淇风的了解,一通电话是不能立刻分手的。

    他和李淇风也还有一些经济需要切割,比如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李淇风送他父母的房子,店倒是他自己的,但还有一些股份,收藏,乱七八糟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不可能经济上不彼此共用。他不是要占李淇风多大便宜,只是要断那就快刀斩乱麻,藕断丝连很麻烦。

    他们这段感情悄悄开始,悄悄度过,也只有悄悄结束,不能为外人所知。必须一击而中,他都做好大吵一架的准备了。

    结果李淇风出轨就算了,他怎么能出国?!

    烦死了啊,他要分手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快分了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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