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实验

    “为什么呀?”阮秋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也不明白顾芒的意思,眼睛里只是单纯的疑惑。

    他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顾芒, 还在天真地畅想着,“是不是那边还觉得我是感染者呀?没关系, 等到两天后他们看我不伤人, 一定会把我放了的”

    他嘴里嘚吧着, 又笑眯眯地反过来安慰顾芒:“没关系的,其实我,我在这个房间里也挺好的, 无聊时候可以看书,也不会没意思”

    “阮秋, ”顾芒又重复一遍:“我不能带你离开这里了。”

    阮秋握紧手里的铃铛,不说话了。

    他其实刚才没说, 他在这个房间里过的一点也不开心, 里面没有顾芒的衣服,没有熟悉的味道, 虽然房间里干净整洁, 比起以前在野外搭营帐, 更或者比起自己那个小窝,环境都要好很多很多。

    可是阮秋就是不喜欢这里, 哪怕和顾芒一起泡在泥浆里,只要能摸到顾芒, 能嗅到他的味道, 他也是愿意的。

    躺在这个房间里数着秒数, 看着书也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把人等来了, 却说不能带自己走了。

    “那你会留在这吗?”

    顾芒缓缓地摇头,他坐在阮秋的床边,床铺很软,微微陷下去一个小坑:“我不能留在这。”

    阮秋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书里说,要想得到男朋友,就要对另一半更加宽容,温柔,尽量理解对方。

    去他的理解!

    阮秋憋红了脸,叫道:“我不要!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他心里有好多话想说,胸脯鼓起,显然气得不轻,又被吓坏了。

    “我不要见不到你!”他重重地咬着尾音,声音又降了下来,夹杂着喘息和哽咽声,笨拙地组织语言,“我和你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走。”

    一双骨节匀称的手托住阮秋的后脊,随即陷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阮秋闭着眼睛憋住泪,紧紧回抱住顾芒,瘦削的肩膀颤抖着往顾芒怀里钻。

    “我我不想,不想走”阮秋只重复着这句话,一个劲地摇头。

    “”

    顾芒低头看着阮秋小小的发旋,看他尖尖的犄角。这个人明明这样强大,他在外面那样厉害,一个人就可以在末世好好地生活,能控制所有人一切,是拯救世界的钥匙,是那些张牙舞爪的丧尸们的王。

    却在他怀里这样弱,这样可怜,这样的小,红着眼圈这样的伤心,像长不大的孩子,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没了自己就天塌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一样。

    话卡在嗓子里,准备好的腹稿就莫名说不出来了。

    “顾先生,首领叫您。”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顾芒的死路,随即腰际的手收紧,阮秋死死抱着他,以一种很大的力道,让他肋骨都发疼。

    顾芒抬手抚上阮秋的头发,安慰地摸了摸他的犄角,问:“你真的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阮秋泪眼朦胧地抬起下巴,怔了一下,紧接着狠狠点头:“想,想!怎样都想!”

    顾芒和那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眸子对视,半晌,低声道:“好。”

    刚才和顾野待在一起时,顾野依然要求他把顾芒送去进行实验,顾芒本意打算让阮秋先待在房间里,找个机会,无论怎样也要把阮秋送走。

    他不可能对阮秋下手。

    但阮秋这样坚持,又哭地这样难过,着实也远超了顾芒的预期。

    或许,自以为地为他好并不是为他好,如果阮秋坚持要留下,他也该尊重阮秋的想法。

    来到办公室,兄弟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一会儿,顾野问:“和他说好了吗?”

    顾芒:“说好了,我也想好了。”

    他迎上顾野沉稳的眸子,说:“研究出解决丧尸的药剂才更重要,其他的都是儿戏,我同意让阮秋进行实验。”

    其实他不同意又能怎样呢?他们依然来到了基地,阮秋的身份暴露,只要留在这里,他们就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顾野却显而易见松了口气,像是解决了一件新头大患,拍了拍顾芒肩膀道:“长大了。”

    作为哥哥,他无比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混账,家里人给他宠的无法无天,自己也爱惯着他,就算是在末世,只要顾芒开口,天上的月亮顾野也要试着给他摘下来,可这件事涉及阮秋,涉及全世界的安危,涉及人类的存亡。

    就算是为了保护顾芒,他也绝不可能让阮秋和他在一起。

    顾野端起茶盏,轻啜茶水。

    “但我有个要求,”顾芒的声音打断让顾野握住茶杯的手一顿,

    他弟弟那双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睛此时静静看着他,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我要求全程参与实验,并且由我来操作实验的主要部分,阮秋也只有我才能碰。”

    顾野发现自己看不懂顾芒了。

    “你操作实验,”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咳咳你操作实验,你懂个屁你操作实验!”

    顾野重重把茶杯放下,还想说什么,对视上顾芒沉沉的黑眸蓦然一僵,不知怎么声音就放缓了。

    “实验不是儿戏,你才多大,你今年刚十九岁,实验室那群人都是长时间做研究的博士,里面大多数都有精神系异能,足够支撑高强度脑力活动,更何况你忘了上次阮秋的能量暴动就是你搞出来的,这次你又想瞎掺和什么”

    顾野话音未落,只见顾芒摊开手心。

    以掌纹为起始点,绿色的嫩芽开始生长,顺着掌心蜿蜒变长,直到像吊兰一般垂落到地上。

    枝丫在不断的更新迭代出新的起点,万物生长,逐渐的,整个房间以顾芒为圆心,生长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枝丫和绿色的枝条,有些甚至开出花来,嫩心的花蕊散发着阵阵芳香。

    顾野呆在原地。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嫩绿的枝丫,一个足足一米九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捧着一截刚长出来的嫩绿,不争气地红了眼。

    末世后无数异能者都来投靠华国这所最大的基地,他作为首领,一个个面见这些被上天眷顾的宠儿,各种奇形怪状的异能都见过,有的力大无穷,能一根手指抬起电视大的石块;有身手敏捷,跑步速度堪比豹子;有的点石成金,有的控制密度,有的动物化,锋利的獠牙一口咬断丧尸的喉咙

    这是末世的第三年,健康植物越来越少,上次看到绿色还是多久以前了呢?

    如果世界能够再次长出绿叶,枝丫,鲜花挂满枝头,回到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就不远了?

    “哥,”顾芒唤他,他最疼爱的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弟弟站在茂盛的绿色里:“这是我的异能,生命就是研究的方向,而我有创造的生命的能力,所以实验我必须参与。”

    顾野声音很哑:“去吧。”

    顾芒来到实验室,实验室的主任名叫祁理,末日前是华国t大的生物学高财博士生,曾经在科学性最高的杂志上发表过数篇paper,为华国乃至世界生物学发展做出过不菲贡献。基地为了找到这位祁博士同样废了不少人力物力。

    祁理看着他,一双狭长的眼睛藏在金丝眼睛后,一身白大褂让他更加认真严谨,他是实验室的主指导。

    “既然是首领的意思,我便也不妨碍顾二少施展拳脚了,只不过顾二少应该还记得实验的正常流程吧。”

    顾芒沉默地接过祁理递给他的计划表。

    这张计划表上密密麻麻全是关于阮秋的实验规划,具体到每天什么时间段起来,这个时间要做什么那个时间又要做什么,每个实验写得一清二楚,而内容,光是文字看上去的残忍程度简直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

    顾芒的视线定格在一个个血淋淋的字眼上,他强迫自己看完,心尖上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来之前的时候,阮秋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

    如果可以,他希望阮秋在这个梦再也不要想起这些,就这样失忆一辈子,有记忆自遇见自己而始,遇见自己而终。

    可是不行。

    他不能替阮秋这件事,正如同他不能替阮秋决定离开。

    “不需要。”

    “撕拉”一声,实验计划纸被一双骨干苍白的手撕开两半。

    祁理愣住了,长长的纸张被从中间撕开,露出一张昳丽却冷漠的脸,丹凤眼裹挟着黑潭样的眼珠,注视的目光时让他如芒在背,后脊生寒。

    “二少”

    犹豫良久,祁理还是开口了,他面露难色:“您这样”

    他话音断在一半,绿色的嫩芽不知从何处而起,缠绕在顾芒的小臂,实验室所有实验人员都惊呆了。

    他身上也带上了植物的神性和温沉,象征着生命的绿色围绕这个绮丽的人,无言吊打了一卡车的名牌大学毕业证。

    生命都站在他这边,研究生命的实验自然也该听他由他信他任他。

    “这些实验很多都是不必要的。”

    顾芒开口了,有如蛊惑一般,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该怎么取样本,该怎么安排实验时间,该怎么做实验——我的心里有数。”

    祁理深呼吸一口气,静静看着那弯绿色的蜿蜒枝丫,妥协道:“听您的,二少,只是时间刻不容缓,您要知道,一星期后,第二波尸潮就要来了。”

    顾芒转身离开,头也没回,留下实验室众人对顾芒残留下来的藤条窃窃私语,满眼都是绝望麻木中再生的期望。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周转一圈,他终于再次回到了阮秋的卧室。

    阮秋跑着去迎他,抱住顾芒的腰,小心翼翼的:“你回来啦。”

    他保持着抱住顾芒的姿势,抬起嫩生生的小脸,已经不敢说要再次和顾芒离开,只是软软地问:“今,今晚,和我一起睡吗?”

    这才刚刚下午,连晚饭时间都没到,他却刻意打了个哈欠,急急地拉着顾芒袖子往床上走:“啊,好困哦,快快快,现在就睡觉吧,书上说了早起早睡好身体呢。”

    “阮秋。”顾芒叫了他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最近有想起你逃离那个实验室以前的记忆吗?”

    阮秋愣了愣:“问这个干嘛?”

    顾芒看着他。

    阮秋挠了挠头:“有,有吧,就,之前有几次没和你说,有时候夜里头会有点痛,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

    阮秋绞尽脑汁地回忆着,手被顾芒主动握住了。

    “没事,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

    顾芒微微弯下腰,帮阮秋抚

    了抚耷拉到额角的头发,很温柔地看他,说:“不过今晚还不能睡,还有工作要做。”

    “什么工作?”阮秋惊喜地眨眼,反手也紧紧握住顾芒的手:“都可以,我都可以的,什么工作都好,我会好好完成给你看的!”

    顾芒沉默片刻,轻笑说:“真的吗?那就要好好完成,完成了我今晚就陪你睡。”

    两人下了楼,这里离实验室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已经是傍晚,天边的落日又染上血色,面色麻木的人们在排队领取救济食物,说是食物,随着基地资源收缩,留给这些难民的只剩下寡寡的汤水了。

    阮秋后怕地抱着顾芒肩膀,“还好还好。”

    顾芒问:“还好什么?”

    阮秋呼了口气,不去看他们,“还好我有顾芒呀,他们的神色好可怕,一定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东西。”

    顾芒看着一个断了腿的女人跌倒在地上,又艰难爬起,轻声说:“他们有的。”

    阮秋不懂了:“那他们为什么不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在一起?”

    顾芒收回目光。

    “因为他们喜欢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可能是蓝天,可能是鲜花,可能是自己的亲人爱人友人,他们失去了这些,而且永远也拿不回来,使他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阮秋似乎不太赞同,手里摩挲着脖子上的铃铛,“可是可是”

    他看着顾芒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他读不懂的淡淡的悲伤。

    可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顾芒很在意那些人吗?那他就也希望那些人能够找回自己喜欢的东西,重新欢笑,让顾芒也再次笑起来。

    等穿过这条街,一座苍白色的建筑凭空横亘在两人眼前,相比于刚才在救济区那种绝望感,这座建筑的气氛让阮秋极为不适起来,随着步伐走近,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强烈不安感让他几乎升起想要逃离的欲望,像老鼠走进猫的嘴里。

    大脑又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一些零散的碎片幻灯片一样闪过。

    他泡在罐子里,他流血,他受伤

    阮秋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又安慰自己顾芒在自己身边呢,他说过会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有事儿。

    等到进入了基地大门,那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阮秋额头冒汗,尾巴不安甩动,一进门,里面所有的穿着白大褂的家伙们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紧紧攥住顾芒的手像攥住救命稻草:“顾芒顾芒”

    他哀哀地唤着他最信赖的人的名字,“我,我想”走。

    “阮秋,”顾芒的声音和轻,“你不是说过会完成工作的吗?乖。”

    阮秋不说话了。

    “你们先离开这。”顾芒对剩下的工作人员说,以祁理为首的实验员离开了,苍白的房间只剩两人。

    阮秋觉得好一些了,只是呼吸间的消毒水味依然让他不适,他钻进顾芒怀里使劲闻顾芒的味道,企图盖住消毒水味。

    顾芒就这样抱着他,做到铁架床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管麻醉剂。

    “睡一觉就好了。”

    麻醉剂注射进去,阮秋眼前被黑雾笼罩,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他浑身酸痛,麻醉剂的后作用里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有恶心感,像吐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杯沿抵在他唇边,阮秋张开嘴巴,喝进去甜甜的水。

    “顾芒”阮秋厌仄仄地靠着他,声音轻轻的:“难受。”

    他又蹭了蹭顾芒的胳膊,又说:“没关系。”

    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都没有关系。

    顾芒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真抱歉,趁你被麻醉时候抽了你的血做了研究。

    顾芒讽刺地笑了笑。

    之后的一星期就在昏昏沉沉中度过,阮秋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头越来越容易晕,也越来疼,奇奇怪怪的碎片闪过。

    他在闪过的碎片里竟然看到自己泡在奇怪的液体里,顾芒用针扎自己对着自己笑,笑地很坏。

    假的吧?

    要不就是顾芒在逗他玩。

    阮秋又睡着了。

    顾芒舍不得对阮秋下重手。

    这一个星期,什么也研究不出来。

    尸潮却不会等人,它如约而至,基地变得越发残破了,恍若蝗虫席卷过的庄稼。

    顾野护着他,可基地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基地,越来越多的高层乃至中央把压力都堆在顾芒身上,最后的期限将至,再没有成果,他就不可能再护得住阮秋了。

    这一天没有实验,顾芒承诺说带着他去遛弯。

    阮秋扬起做实验以来的第一个笑:“走啊走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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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重逢

    阮秋就跟着顾芒走着, 一手牵着紧紧牵着顾芒,另一只手里拿着一颗苹果“咔嚓咔嚓”咬。

    末世里的水果蔬菜是比肉还要珍惜的玩意儿,毫不夸张的说, 一颗最普通的甚至微微干瘪的苹果,放到现在, 价值毫不亚于以往正常世界的鱼翅松露。

    他们穿过实验室的一条密道来到基地后院的密林里, 越走越深, 阮秋啃着苹果啃着啃着都要看到核了,却还不见顾芒停下,眨巴着眼睛问:“我们去哪里玩?”

    现在还不算晚, 树林里有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鸟雀饮水饮露水, 吃的是叶子,是末世罕见的没有丧尸化的物种, 听了鸟雀叫声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顾芒停下脚步, 说:“我觉得树林里的风景就还不错。”

    阮秋不明所以,把最后一口苹果啃食完, 这些天他也有了基地养成的节俭意识, 蹲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 把苹果核埋进去,用手铺平, 摁实,喃喃道:“希望以后还有很多苹果。”

    他觉得还挺好吃的!

    “还想吃苹果吗?”

    顾芒问。

    阮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样子腼腆:“我, 我觉得很好吃。”

    “好。”顾芒揉了揉阮秋的头发, 他最喜欢阮秋的发丝, 软软的, 绵绵的,摸起来像在摸黑色的绸缎,手浸泡在溪水里又干干净净地出来,当他摸他的头发时,能够感受到心里的情感也像溪水一样流动。

    他笑了笑:“你在这里等一会,我给你再摘一个苹果去。”

    阮秋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

    顾芒摇摇头:“你刚把果核埋在这,要是走了,那些鸟雀说不定就来啄了吃了,你保护这个果核,我去摘苹果。”

    阮秋面色犹豫,像在踌躇,想说什么,抬头瞥见顾芒认真的模样,又讷讷道:“那好吧。”

    他看着顾芒转身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急急的补充道:“你快点回来哦!”

    顾芒站在树林映下的光影里回头看他,发丝被微风卷起,眼眸里带着阮秋读不懂的东西。

    “记得”

    顾芒开口说:“记得把铃铛也拿好,不要丢了。”

    阮秋一愣,双手捂住铃铛骄傲挺腰:“当然!”

    傻子。

    顾芒心里喃喃着,转过身。

    他知道阮秋现在一定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回头再跟他道个别,他总是这样,橡皮糖一样黏在他身边。

    傻死了。

    顾芒眼睛模糊起来,莫名的水汽从眼角蔓延,他也不再回头,踏着树林落叶的声音越走越远。

    苹果这样稀罕的东西怎么还可能长在野外的树林里?鸟雀又怎么可能刨地去吃果核?

    这些常识跟末世的小孩讲都不会有人信,只有阮秋,只有阮秋。

    只有这个傻子会信自己。

    他回了基地,在实验室里看着自己亲手从阮秋身体抽出来的血,愣坐到天边擦黑。

    空虚的胃里分泌多余的胃液,夜以继日的实验压迫着这具脆弱身体的神经,他看着那管在幽幽夜光下的闪烁的红色的鲜血,胃液上涌,呕吐感突兀地穿来,顾芒仓促地抄起一把尖刀,跌跌撞撞跑到水池边,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把刀刃握紧,水池的水染成红色。

    已经晚上了。

    实验室的大门打开,祁理走进来,一旁是中央的重要官员。

    “今日的样本信息怎么没有提交上来?顾芒先生,我们必须要提醒您,您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今天依然没有有效的实验结果”

    官员操着官腔,威胁的话一半还没说完,猝然对视上一双阴狠幽黑的眼睛。

    那肥头大耳的官员张了张嘴巴,喉咙被掐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实验室里刺目的白炽灯没有开,室内昏暗,仅依靠着窗外折射进的基地灯光照明,顾芒在这样的光下就这样看着他们,光影将他分割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跑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打破了死寂的氛围,只是两个字,却有如投入冷水的生石灰,炸起一片波涛汹涌的化学反应。

    “跑了????!!!”

    那官员失声大喊着,一旁祁理,包括实验人员和官员们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们好像塌了天,顷刻间哀嚎的哀嚎,质疑的质疑,怒骂的怒骂。

    顾芒耸了耸肩,摊开刚才被尖刀刺地血肉模糊的手心。

    “他又一次能量暴动,我只是一个普通异能者,在他身边毫无反手之力,他用刀划伤我,从基地跑出去了。”

    官员颤抖着指尖指着顾芒,嘴唇哆嗦,半天没说出话来。

    “解决末世的钥匙丢了,顾芒先生,你等着迎接基地所有人乃至中央的怒火吧!”

    官员咬牙切齿地撂下这句话,带着一众底下的小官员和实验人员,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芒拧着眉心,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跌到在座椅里。

    祁理没有走,他仍穿着一身白大褂,镜片后狭长的眼睛静静看着顾芒。

    “人已经没了,”顾芒仰躺在座椅里,轻嗤道,“你站在那看也没用,我可没有把他藏在实验室。”

    祁理慢慢说:“我没有说你把他藏在实验室,实际上,”

    他注视着顾芒的侧脸,这个视角的顾芒闭着眼,手背搭在眼皮,鼻尖的高度很漂亮,苍白为他镶边,成为一种独特的美感。

    “他应该在树林里溜达呢吧。”

    祁理刚把这句话轻飘飘说出,只下一秒,喉咙间传来一阵极大的压迫感,有细细的藤蔓勒住他脖颈的大动脉。

    顾芒坐起身子,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越发晦暗不明。

    他带阮秋离开时找的是最好的时机,每个人都在各有其事,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怎么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杀了就是了。

    “我的工作牌落在办公室了,没法领饭,就回了实验室一次。”

    被掌握命脉,这位t大的高材生博士也不见慌张,他依然静静看着顾芒,“你把一切算的很准,我敬佩你,但生活之所以是生活不是算式,就是因为他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而这只是我身上的意外,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又会有什么意外?又会有多少人知道真相呢?”

    “为了一个魅魔,一个丧尸统治者,一个怪物,一个对立物种,这样做值得吗?”

    顾芒嗤道:“和你什么关系。”

    “有关系。”祁理说。

    他把白大褂脱下来,把脖颈间的威胁视若无睹,再缓步过去把衣服挂在衣架上,露出腰间的枪支。

    他坐在顾芒对面的椅子上说:“我不会去揭发你,因为我也不想做实验。”

    顾芒一怔。

    “午夜梦回,我总会想起那些死在我手下的实验体,里面有人,也有丧尸,丧尸生前也是人,我会梦到他们在我手下尖叫,求饶,崩溃,我梦到我满手鲜血”

    祁理的眼睛里有悲伤:“与其说我被他们救回到基地,不如说是抓到基地,我不想做这样的实验,我也不想作孽,”

    “我想反抗,可中央和基地就像两座大山压在我头上,我不敢,但你敢,顾芒,你敢。”

    顾芒和他对视一会儿,“所以呢?”

    祁理轻笑一声:“我本来已经绝望了,甚至想着自己就会被一辈子在这样的尖叫和求饶里看着别人的痛苦度过余生,但我看到了希望。”

    祁理抚上脖颈的藤蔓:“希望就是你,顾芒。”

    “拯救世界的方法不止去获得抗毒血清这一种,你可以用你的异能去搭建一个新的世界,鸟语花香的,与原来无二的世界。”

    顾芒看着他:“你疯了。”

    “我没疯,你可以的。”

    祁理说:“而且这也是唯一的可以救你的命的方法,中央的怒火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这一晚彻夜难眠,中央的人来了,顾野作为基地首领也难以保住顾芒,顾芒嘴里咬着苹果。

    “就这样吧,顾首领,无需多言。”两个中央高级官员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后是武装警戒的数个侍卫。

    “您的弟弟的滔天罪行万死难摘其咎,仅仅把他压入地牢缓期死刑已经是中央念在您人情上的仁慈了。”

    顾野的表情很难看,他祈求的话不知说了多少,嗓子已经干的快要冒烟。

    这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最后的亲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正当顾野沉下心来,准备唤军队出来,正式跟中央对峙是,手腕被握住了。

    顾芒自顾自走上前,看着那两个中央高级官员,把嘴里的果核吐到地上。

    那两个高级官员眉角抽动了一下。

    “听说最近中央周转已经不太行了?连苹果都吃不起了?”

    面对这样怼到脸上的挑衅,官员还是忍不住道:“顾芒先生,恕我直言,这似乎不是一个死刑犯该关心的问题,况且苹果如今本来就是稀罕物。”

    言外之意,就是吃不起也不是什么丢脸事儿。

    顾芒笑着说:“当然当然,但是我听说,好像不止苹果,你们吃饭好像也成问题了,这是真的吗?”

    那两个官员面色铁青,不说话了。

    顾芒叹了口气:“人是铁饭是钢,你这跟着中央混,三天饿九顿,被迫减肥,这哪儿行啊?瞧你这细狗样瘦的。”

    那个官员忍不住道:“现在土地大多被污染,粮食种植率和产率都急速下降,我记得贵基地的粮食问题也没解决吧!”

    “那是在我来之前呀,”顾芒笑眯眯地说:“你们解决不了,他们解决不了,不代表我解决不了。”

    还没等那几个官员品出顾芒嘴里这番话什么意思,只见顾芒脚底一踩,那果核陷入沙土里,沙土呈现黑色偏红,明显有铁锈痕迹,黑色代表被污染,红色代表被基地工业化再次污染一次。

    被一次污染的土地已经难以种植作物,被两次污染的土地,连狗都不想在上面路过,更别提种植作物了。

    一个官员忍不住耻笑说:“顾芒先生难不成让我们再等你用个一年半载证明你能在污染土地上培育苹果?抱歉,我想您的死刑缓刑时间好像并不太”够。

    一句话没说完的空儿,只见那果核以顾芒脚下为圆心,开始迅速向四周蔓延,肉眼可见的根系往地底下扎,顷刻间长出一根小小树苗。

    那两个官员看愣了。

    顾芒把脚挪开,树苗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顾芒的鞋底,紧接着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高变长,长出颤颤的枝丫,舒展绿叶,伸开筋骨。

    只是几个眨眼的速度,这颗苹果树苗就长到了一人高,它还在生长着,直到枝繁叶茂,结出无数红彤彤的苹果。

    而脚下,方圆将近五百平米的重度污染土地,已经恢复如新,泛着健康的深棕色。

    那两个官员目瞪口呆,长大嘴巴一个字说不出来,顾野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他以为顾芒的异能是藤蔓,用出只是用藤条攻击人而已,却万万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基地的一群人,他们眼睁睁看着顾芒培育出一棵硕大的苹果树,一个两个都反复抹着眼睛怀疑是看岔劈了。

    可脚下的土地颜色变化却不是假,人群越来越多,后来的人们听着先来的人讲述事件经过,纷纷不可置信的模样,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们不得不信。

    有些激动者甚至都当场跪下痛哭流涕起来。

    他们并非不信,而是不敢信,末世的生活摧残着每个人的精神和意志,他们只是怕希望再次落空罢了。

    连普通平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别提中央官员了。

    苹果树都可以短时间长这样大,那粮食呢?作物呢?土地净化呢?

    顾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顾芒摘下一颗火红的苹果“咔嚓”一声咬进嘴里,问:“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我的死刑缓刑还有多长时间呢?”

    那两个官员互相耳语一番,朝顾芒弓了弓腰,有些尴尬的样子:“顾芒先生,感激您为基地做出的贡献,中央这边我们会回去转达并交涉,非常抱歉耽误您的世界了。”

    接下来要汇报中央有这样一位完全称得上“救世主”的人了,临走前,两个官员看看书上红彤彤的大苹果,涎水直流。

    顾芒摆了摆手,吩咐侍卫们过来,把书上苹果摘了个干净,全部分发给了平民,一个苹果核也没给他俩留。

    顾野揽住顾芒的肩,笑道:“可以啊,连哥都瞒着,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也不告诉我。”

    顾芒其实不太习惯别人对他勾肩搭背,但看着顾野眉宇间疲惫的模样,一看这些日子就没少为他奔波,顿了一下,说:“你又没问我。”

    顾野哈哈大笑。

    之后的日子里顾芒就配合祁理一起开始整顿基地,每天祁理都会跟在他身边观察顾芒的异能使用情况,再根据异能的表现给顾芒定制出适合顾芒操作的一些培育方法,在这样的专业学习下,顾芒进步飞快,很快掌握了植物系异能的绝大部分使用方法。

    客观来说,在使用异能这件事上,祁理占了至少一半的功劳。

    也因为土地的利用率变高,作物成熟时间缩短,基地的温饱问题解决的很快,基地里难民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希望的种子生根发芽,中央那边隔三差五施法似的找顾芒去给他们整理作物,顾芒的姿态很高,借机从中央那里给基地淘来不少尖端武器,也算的上是合作双赢。

    顾芒在基地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首领那个二世祖弟弟”的名头逐渐摘下去,他走到那里都会迎接人们的簇拥和微笑的目光,有的老人背地里悄悄叫他后嵇的传人,后嵇,是华国掌管农耕的神。

    几个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顾芒甚至有些庆幸地想,就这样年复一年,把基地慢慢扩大,让绿色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不是就会完成了?

    不知不觉入了秋,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基地测绘人员报告了异动。

    从基地十公里以外有大群丧尸聚集,而它们的方向,是基地。

    祁理皱眉道:“这次的丧尸群未免有些不寻常了些,以往的尸潮,大部分是低等的丧尸的集合,而这次的尸潮竟然包括很多等级丧尸。”

    “是不是有人在操控它们?”一个实验员忍不住问。

    祁理摇摇头,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顾野的脸色严谨沉寂下来,在以往基地抵御尸潮的作战中,即便是海量的普通丧尸都有些难以招架,更何况这次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等级丧尸。

    实验员脸色煞白地补充道:“这个尸潮群体目前正在进一步扩大,以每秒钟大致二十只丧尸加入的速度极具扩张,目前这个数字正在扩大。”

    什么??

    这下不仅是顾野,室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一个每秒钟增加二十只丧尸的丧尸群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整个华国的丧尸都在马不停蹄地加入这个逐渐壮大的队伍!

    实验员冷汗涔涔:“要阻止它们。”

    “仪表上显示目前任何靠近这只尸潮的活物都会顷刻间消失,之前基地派出的一只异能小队的路线和这支尸潮队伍相撞,现在异能小队已经没有了任何消息”

    “那我们只能等死了吗?”

    “不,不,我的家人还在基地”

    空旷的室内零星几个实验员几乎崩溃,顾野厉声喝道:“都闭嘴,现在,封锁消息,对下面通知是普通尸潮,传播可以战胜的消息!”

    他的目光一个个扫视在场的所有人:“这次尸潮来的不同寻常,既然事件蹊跷,那么必然有解决办法,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

    几个实验员像有了主心骨一般各行其职。

    顾芒看着那个缓慢逼近的红点,久久不能回神。

    能够控制这么多的丧尸,是谁,不言而喻。

    他这段时间因为忙,头发长了些,随意搭在肩头,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加之植物赋予他天生的神性,他的气质比起之前更加温和,像一汪清透的水惊艳之外多了一丝沉静。

    祁理看着顾芒,几乎移不开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也知道了吧。”顾芒淡淡说。

    祁理挑眉:“你有没有后悔没有提前杀死他?”

    顾芒心里轻嗤,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杀了我老婆?

    他懒得多言语,祁理一个书呆子,怎么可能懂他和阮秋之间的感情,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去,却被祁理拉住手腕。

    顾芒蛇影般翻过掌心,眼睛闪过一道厉光,把祁理反过来摁到桌子上。

    祁理失笑,眼睛藏在镜片后面隐去其中的感情:“真是无情呢。”

    “我从没承诺过你什么。”顾芒说完,转身离开。

    基地还是一片祥和。

    他刚刚路过果园,一路每个人都在向他打招呼,顾芒一一点过头,忽地眼前人影闪过,一个小巧的身影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是那个小女孩,从插队的大汉手里救下的那个。

    她长大了不少,左右手腕提着果篮,笑眯眯道:“大哥哥还记得我嘛?”

    没等顾芒回话,她就倒豆子一般:“大哥哥,上次真的很感谢您,您帮过我之后很少有人再插队了,我妈妈放下了心结,病好的很快,之后您您那么厉害地净化了土壤,我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现在妈妈以及可以勉强站起来了,我”

    “苏陌,快过来!下午活要开始了!”

    “哎,来了!”

    小女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匆忙弯腰致谢转身忙去工作了。

    整个过程顾芒没插上一句话,不禁哑然失笑。

    入秋了,果蔬粮食到了丰收的季节,每个人都很忙,难民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每个人浑然不知危险将近。

    顾芒慢慢踱步到果园后院的无人处,低声说:“出来吧。”

    一阵风声拂过。

    顾芒没有抬头,他看着脚下棕色的土壤,上面落了一根带着心形肩头的尾巴。

    变长了。

    顾芒心不在焉地想着,没有再说话。

    下一秒,喉咙被紧紧攥住,他被迫仰起头,抵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对视上一双通红的满是恨意的眼。

    顾芒愣了一下。

    相比于几个月前记忆里的样子,阮秋变得有点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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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刺刀

    窒息感顺着心脏一丝一缕地爬了上来, 顾芒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逐渐涨红。

    他大可以选择操纵藤蔓反击,但是他没有。

    直到空气稀薄到无法积聚起一次呼吸, 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喉咙间的束缚感骤然松开, 顾芒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 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地滑了下来, 非常丢脸地低头咳嗽起来。

    这段时间顾芒奔波在使用异能的道路上,基地百废待兴,每天让庄稼和果园生长已经耗费他基本全部精力, 何况还有中央那边要打理,每天的异能使用量基本都是超标状态, 身体日益亏损,已经是强弩之末。

    阮秋本想再抓住他的喉咙, 见顾芒弓着腰倒在地上, 咳地这样激烈,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意味。

    待到顾芒抬起头时, 他又挂上那副嘲讽的笑, 居高临下地轻蔑道:“怎么?在基地当你的少爷, 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的身体怎么反倒越来越烂了?真是没用。”

    顾芒额前的碎发半遮住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执着地抬着头, 静静看着阮秋的脸。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阮秋却完全像换了个人, 头发长了些, 散乱地捋在脑后, 分明是一样的五官,以往黑水般纯粹无暇的看向他只有依赖温软的眼睛,此时凌厉地像刀,气势凛然。

    这样的阮秋,顾芒只在主世界时对战boss时见过。

    投在顾芒身上的视线有如刺股割肉,让顾芒挖心般的疼。

    怎么会这样疼。

    顾芒白皙脖子还带着红痕,分明没了束缚,他却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说、话。”

    两个字好像从牙缝挤出来,阮秋极不耐烦似的,死死地瞪着他,眼仁凶地有些下三白,像盯上猎物的豹子。

    顾芒扯了扯嘴角,他开口,声音是粗粝的哑:“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对,是想起来了,”

    阮秋立刻嘲讽地回道:“我全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或者你想让我想起什么?”

    他提过顾芒的衣领,四目相对地对视,恨意像扎进顾芒心脏的刀:“是想起你之前给我注射药物,让我现在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还是你和我玩什么感情游戏,骗失忆的我给你当男朋友?还是回到基地你又把我当傻子一样骗,继续给我做实验,还是”

    他喘息着,最后一句断在一半,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很大地近乎凄厉地叫道:“还是你把我骗到树林里,骗我等你,然后头也不回地把我丢在那??”

    顾芒静静地看着他,明明处于体力上的弱势,那双眼睛依旧像以前一样沉稳而包容。

    阮秋看着这样的顾芒,不可自抑地红了眼,他眼眶猩红,头上的犄角依旧很长,双手内扣紧紧掐住顾芒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警告道:“我让你说话。”

    他看着被他掐住毫无动静地顾芒,手一抖,又松开,垂眸看顾芒倒在地上,嗤道:“或者说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顾芒不再咳了,他皱紧眉头感受到喉咙里的腥甜,又把吐血的本能生生压抑下去,哑声说:“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这些都是他干的,确实是他干的。

    阮秋怔了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真实的,都是真实的。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里,想要得到顾芒的一个解释,得到的唯一一句回复却是,这都是真实的。

    他想大笑,他想大哭,在这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欲望升腾,他想用最锋利,最折磨人的刀杀死顾芒,再杀死自己,一起下地狱。

    可他不能。

    阮秋眸子里是碎掉地光,他沉沉地看着顾芒,笑了:“我早该知道的,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

    把他当傻子一样耍的人,怎么可能有心呢。

    “顾芒!”

    远处刺耳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对峙,祁理一身白大褂小跑过来,在远处没有看清,直到近了,才目眦欲裂地发现顾芒对面的人是阮秋。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挡在了顾芒身前,一种压倒性的压迫力让他本能骨子里在打颤,“你想干什么?”

    顾芒皱起眉,撑起胳膊道:“祁理,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你走开。”

    说到底这是顾芒和阮秋之间的恩怨,不能纠缠进来别人。

    阮秋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祁理上,他想起这是失忆前对他进行实验的那个人,他的视线在祁理和顾芒之间游动,祁理只被那视线看地遍体生寒,骨头都仿佛爬上了冰冷黏腻的毒蛇,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嗤,”

    阮秋玩味而嘲讽道:“真让人感动。你和这家伙在一起了?既然都喜欢做实验,看来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话题吧?”

    他嘴上这样讽刺着,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一种名为嫉恨的东西在身体里流淌沸腾,愤怒比刚才面对沉默的顾芒的更甚。

    祁理执着地挡在顾芒身前。

    真让人感动。

    阮秋呼吸发紧,顾芒心里暗道不妙,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一阵黑雾飘过,阮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祁理回头去扶顾芒,又被人用手臂挥开。

    “你来干什么。”

    祁理惊魂未定,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皱眉道:“刚才中央叫去开会,人找遍了你常去的地方都不在,我也是偶然路过果园才知道你在这里的。”

    沉默一会儿,他又问:“你不是救了他吗?他他为什么?”

    “与你无关。”

    顾芒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深一步浅一步地转身离去,祁理握紧拳头,默默跟在顾芒身后。

    又是一年秋,果园里的苹果树已经熟了,果园里一些人唱着欢快的农耕歌,脸上洋溢着红彤彤的笑容。

    和当时阮秋离开的时几乎是两个样子。

    阮秋站在果园棚子里最顶部的地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走到地上准备离开时却被叫住了。

    阮秋神色一凛,浑身紧绷起来,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被人发现,为了不闹出动静,如果发现他的人不多,就把这人杀了——

    “大哥哥!”

    小女孩从后面跑过来,她刚刚干完活儿,鼻头站着浅浅一层泥土,笑地灿烂:“大哥哥!我好久都没看到你啦!”

    她看了看阮秋尖尖的犄角和后面长长的尾巴,眼睛闪烁着慢慢的钦佩:“我傻了,大哥哥一定是异能者,是不是很忙在战场上杀丧尸呀?”

    小女孩慌忙去翻背包,大方地拿出五六个果子二话不说塞到阮秋怀里,笑盈盈说:“你吃!”

    阮秋被塞了满怀的果子,手上积蓄起来的力量消失了一刹。

    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的脸,脑海里闪过微薄的记忆。

    阮秋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满怀红彤彤的苹果,想起那天树林里不好的记忆,脸色一变,果子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女孩却笑盈盈,只以为是阮秋没拿稳,有一个个捡起来递给阮秋。

    “我不要。”阮秋摇头,却不知为何没有迈开脚步。

    小女孩认真说:“你一定要呀,大哥哥,我知道,你们在战场上杀丧尸,很辛苦的,每天都有生命危险!这些果子你慢慢吃!”

    杀丧尸?

    阮秋眼里闪过嘲意,他木然地站着,手里复又被塞满了苹果。

    小女孩见阮秋话不多,就自顾自笑着说:“大哥哥,你总在外面作战是不是不知道,以前苹果可稀罕了,像我这种人,其实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吃地上一个,还好,和你一起救下我的那个大哥哥很厉害,他把基地变成现在这样好的样子”

    阮秋皱眉说:“谁?”

    小女孩一愣,没想到阮秋真的不知道,更激动地说:“就是那天和你一起把我救下的大哥哥呀,你们最近没有联系吗?他可厉害啦!又能净化土地,又能让小草开花,又能让种子发芽!”

    她生怕阮秋听不懂,挥起瘦小的短胳膊大开大合地比划:“喏,就这样——嗖嗖的!长的可快了!一下子就都熟了!”

    她绞尽脑汁还想着要怎么才能表现出顾芒的厉害,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

    小女孩羡慕地咂咂嘴,又转身投入丰收的劳动里,却还是忍不住心道:有异能真好啊!

    阮秋站在基地外的一圈高大的防护墙上。

    这面墙共有四堵,每一堵都有将近五十米的高度,保护着基地的人平安喜乐。

    而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三天后,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丧尸潮就会把这里淹没,到那个时候,什么农耕,什么种植,什么果树,什么该死的苹果,统统都会夷为平地。

    阮秋紧紧握着拳,近乎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别的。

    都会夷为平地,不管是任何东西——

    另一边,基地的首领层已经日益焦虑,红点上显示丧尸的移动速度已经突破了已知疫情三年历史上最快的丧尸群移动速度,而这个数字正在不停地变大。

    顾野坐在主位席上沉吟很久没说话。

    “情况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我们”

    副首领顿了顿,“我们现在就是在等死,还有不到两天,它们就过来了,这样夸张的数字,这样夸张的规模,不说是基地,到时候,整个华国的领土都会变成一片死地。”

    顾野闭了闭眼,无法反驳。

    祁理放下手里的本子,建议道:“正好是秋收,把所有资源都拿出来,让大家伙吃顿好的吧。”

    在场唯一几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加之这些天每天都在看丧尸数据,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顾芒摇头,他想说什么,喉咙又泛起腥甜,捂着唇咳嗽几声:“还有办法。”

    主事厅的人都扭过头去看他。

    顾芒脸色苍白,把过长的头发掖在耳后:“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我的异能,发现我催发出的攻击性藤蔓,只要加诸一定的治愈能量,被攻击的丧尸就有概率转化为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祁理也不可思议地看顾芒,他本以为关于顾芒的一切他都尽在掌握,却没想到顾芒在他最擅长研究的领域给他一个出其不意。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皱眉摇头道:“不行,你催发那些作物已经撑着到极限了,治愈丧尸花费的能量怎么能”

    顾野也皱起眉:“芒芒,不要逞能。”

    “我能。”顾芒打断他。

    他一一和在场每个人的视线,“我一定能。”

    这不仅是基地和华国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他破解这个梦境的最后一丝机会。

    说俗了点其实是拯救世界,顾芒从没想过要承担这样大的责任,说起来也好笑,这个世界还是要在阮秋的手里拯救,或者说梦境。

    是啊,梦境。

    或许是太过沉迷,又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和主世界太过于相似,他几乎忘了这只是阮秋的一个梦了。

    可万物宇宙中又包含着三千大小世界,谁说梦境世界就不是小世界中的一个呢。

    来到基地门口,作为华国最大的基地,基地的空间有将近一万亩,而顾芒要做的,就是在墙周边种下他的藤蔓,并加诸治愈能力。

    这是一个浩瀚的工程。

    他从第一面墙的东头走到西头,一路上播种着藤蔓,赋予精神力,还没走到一般,异能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这比预期中的他想象的播种区间小太多。

    “顾芒”

    祁理蹙眉,看着几乎虚脱了的顾芒,手死死握紧又松开:“已经可以了,尸潮肯定会从大门进攻,这些已经够了。”

    顾芒连用正常声音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靠墙闭目,指尖还在催发着一簇簇油绿的青藤:“忘了这些丧尸大部分都是有等级的吗,他们都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他靠着墙喘息一会儿,挥开祁理想要扶着他的手,又站起来,即便累地下一秒就要昏厥,肩脊依然笔直,一路走过,一路生花。

    这些藤蔓似乎也心疼他们的主人,每当顾芒走过的地方,草木生情,丝丝留恋。

    祁理被这样的一幕震撼到了。

    顾芒终于再没有了一点异能,竭泽的力量消失,也只是堪堪播撒了一面墙。

    还剩三面。

    顾芒走到背面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银光闪耀的匕刃,没等祁理来得及去阻止,刺目的红洒落,从掌心滴下的血液嵌进泥土,疯狂生长出绿色的生命。

    “顾芒!你这样顾野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祁理几步上前,紧紧握住顾芒的手腕,鲜血淌过祁理的虎口,烫到了他的心。

    顾芒大力挥开祁理,继续走着,血继续流。

    划开的左手心的伤口血流尽了,之后是右掌心,再然后是胳膊,之后是肩膀

    “不要让他看到伤口就好了。”顾芒无所谓地说。

    苍白的身体很快布满密密麻麻的大小伤口,一滴血就能催发数倍的藤蔓,只一个下午,四面墙都播种好了。

    到最后顾芒双腿都在不自觉的打着颤,根本站不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让他不禁苦笑这可比被掐脖子难受多了。

    坐车回到卧室后才一头倒在床上,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祁理站在顾芒卧室门外,眼里满是复杂。

    紧张密部的筹备终于过去,三天后,尸潮压境,全民武装。

    这是有史以来最大一次规模的尸潮,漫漫黑色从城脚一直压到落日的尽头,看不到边际。

    而基地的人们并没有像高层预期那样绝望,每一个人包括最普通的难民百姓都手持刀枪,为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战。

    顾野作为首领,站在基地墙上的最高层给前线的人指挥作战,以激发士气,顾芒撇着城脚黑压压的丧尸群,心里百感交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基地再如何反抗,也不过是生存时间往前延长一点点罢了。

    而让人奇怪的是,城外的丧尸并没有异动,基地的人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两相对峙,顾芒却懂了。

    “把城门打开。”

    守城的侍卫以为自己听错了,呆着问:“二少爷,您说什么?”

    “城门,打开。”

    顾芒已经孤身一人站到了门前,他逆着光,为苍白俊冷的颊边渡上残阳的血色,那侍卫蓦地升起悲伤和震撼,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情感交接在一起,他觉得顾芒像神祇不属于这个世界,又突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们基地的二少爷了。

    那道城门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打开了。

    基地的人们疑惑地看着顾芒向前走,他踏过基地的门槛,踏过基地与尸□□接的土壤,那些血红大口的丧尸嘶吼着,却默契地退向两边,凭空留出一道平坦的小路。

    顾芒知道有人在尽头等他,就这样走着,他来到阮秋面前。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阮秋像又变了一点,他一身看不清材质的黑色衣服,像又恢复到与顾芒初见的时候,露出锁骨和手臂,可以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有种暴|露的,邪性的美感,与顾芒身着的严严实实盖住身体每一寸的暖色对比鲜明。

    顾芒看着他,开口:“怎样才能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

    阮秋疑惑地反问,下一秒两人的距离猛地缩短,他的脸与顾芒的脸挨得极近,“他们都是你想保护的东西吧?我说的对吗?”

    顾芒感受到阮秋的吐息喷到侧脸,他喉结微动,没有说话。

    阮秋却莫名笑起来,声音很甜:“你放心,你喜欢的这些愚蠢的子民,喜欢的那乱七八糟的作物,喜欢的那个白大褂的男人,我会剥夺你的一切,会让他们死去,痛苦地死去,”

    他看着顾芒的眼睛,尖锐的利爪握住顾芒的脖子:“然后我会享受你绝望的样子,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顾芒的眸色没有波动,他看着阮秋,缓缓摇头,嘴唇动了动:“你恨的是我,不要去伤害别人。”

    “谁让你喜欢那些东西呢?”

    阮秋大声吼道:“你夺走了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要夺走你喜欢的东西!”

    “你喜欢什么?”

    顾芒不顾阮秋的手还在握住他的脖子,苍白的手慢慢握住阮秋的手腕,他体温比阮秋暖一些,很明显能感受到后者的手腕一颤。

    攻守势异,顾芒的眼睛逼视一般直直望着阮秋颤抖的眸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被夺走?”

    长久的沉默后,阮秋狠狠甩开顾芒的手腕,嘶吼道:“所以呢?你要告诉我你改造我,戏弄我,欺骗我,玩弄我,抛弃我之后,其实是喜欢我吗?”

    他眼睛通红,身体颤抖:“顾芒,我已经,再也,再也不会再被你骗了!”

    顾芒手腕被甩地生疼,但神色不变,依然静静看着阮秋,像在看一个因为没了糖,就掀开桌布把饭菜摔倒一地的小孩。

    上次见面时阮秋穿的衣服是高领子,顾芒没有看到,这次他看地清清楚楚,那颗金灿灿的铃铛,还挂在阮秋脖子上。

    阮秋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随手扯下脖子上挂着铃铛的项链,“叮铃”一声脆响,他歪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留着这个是因为我还想着你吧?”

    顾芒一怔,手握紧成拳。

    他又咯咯笑了,目光碎裂地望向顾芒:“当然没错,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想’着你,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了,毕竟马上我就可以让你付出代价了。”

    顾芒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阮秋重重把那个铃铛扔到地上,他疯了一样扑到地上想要捡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阮秋把那个铃铛重重踩在脚下。

    他听到碎裂的声音,不知道是心脏还是铃铛。

    阮秋木然地看着伏下身的顾芒,还在嗤笑:“又在这装给谁看”

    他话没说完,看到有水滴在土地上,浸湿了土壤。

    阮秋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吧”顾芒没有抬头,仍是低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

    他终于让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投降的一面,把他欺负哭了。

    真没用,他的尸群都还没动呢。

    这样的轻易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可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你想要怎样才能放过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声音喑哑,阮秋从没听过顾芒这样说话。

    “呵,也可以啊,”阮秋心脏抽痛着,可像箭搭在弦头,急于想去证明着什么一般,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不是就贪生怕死吗?之前为了活着回到基地都能舍下脸来去依靠你的实验品,又贪生怕死把我扔掉,”

    “那你为了你所谓的基地,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和你的基地比,和你的人民比,哪个更重要?

    顾芒呼出一口气,觉得轻松了很多。

    他依然垂着头,却笑了。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简单,他的身份注定二人的对立,怎么没有想到,如果自己的死可以让阮秋心魔消失,那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一件事了。

    也许是自己太过自私妄念太重,想要每个世界都和阮秋相爱,有好的结局,然而世事变化,又怎么可能每个世界尽如人愿?

    “希望你遵守诺言。”

    阮秋愣了愣,还没想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地上的顾芒突然站了起来,以一种阮秋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握住阮秋拿刀的那只手,深深扎进了心口。

    血流如注。

    阮秋瞳孔骤缩,灵魂都被撕裂了一般,他像看打雷的孩子,只看到天裂了,却还未听到声音。

    他呆呆地抱住倒下的顾芒。

    视线机械地下移,然后看到了顾芒脖颈上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很多很多,比自己之后被做实验时还要多。

    作者有话说:

    乖,是he,下章就甜了(顶锅盖溜走)感谢在2023-09-07 20:54:41~2023-09-08 21: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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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我相信,会再次看到蓝天

    手里的触感是逐渐变凉的身体, 血顺着握住刀柄的手往下流。

    阮秋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握住刀柄的手,又看看紧闭双眼的顾芒,忽地, 像被烫到了,手哆嗦一下不自觉松开。

    没了外力支撑, 顾芒就软软地滑倒, 阮秋猛地反应过来, 又紧紧抱住这具身体,这具正在急速降温的身体。

    然后慢慢地,维持这个可笑的姿势, 一起瘫倒在地上。

    基地那边发现了异常,顾芒在所有人的眼睛下被阮秋用刀刺进了心脏, 那边的民众士兵愤怒激昂,发出震天的吼声, 尸群自然也不敢示弱, 声声嘶吼着,两相对峙, 苍老年迈而皲裂的大地在震颤。

    阮秋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耳边一片嗡鸣, 眼里只剩下刺目的红。

    “”

    他的嘴唇在发抖,随即全身都开始颤抖, 包括心脏和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顾”

    这一个字终于从喉咙里干涩充满万千阻力地挤了出来, 又由这此打通了万千开关, 情绪有如泄闸洪水般把他吞没, 他慌忙地摸索着把刚才的铃铛攥紧手里, 颤抖着手把顾芒抱住。

    刚才那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只是阮秋把脚底的小石子踩碎的声音罢了,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真的破坏顾芒送他的东西。

    “顾芒。”

    阮秋的手很轻地,把铃铛上的土擦干净,再一手托举顾芒的下巴,一手拂开顾芒细碎的刘海,苍白的脸色刺痛了阮秋的心。

    他看着他的脸,开始一遍遍地开始唤他的名字:“顾芒,顾芒?”

    “顾芒”

    阮秋执着擦去顾芒身上的血,血像是和他作对似的,越流越多。

    “把眼睛睁开顾芒”

    “顾芒!!”

    声音像是碎裂的剑刃,他不去看那把扎进顾芒心口的刀,一双漆黑的眼珠染上阴桀可怖的血红,手劲极大地把顾芒禁锢在手臂里,“顾芒!”

    “你以为你能死吗?你不想醒?你以为你一死了之了我就奈何不了你?”

    他病态地尖锐地笑出来,声音刺耳,攥紧铃铛的左手指甲扎进手掌的肉里,血肉模糊地像拧浸漫血水的毛巾一般顺着手腕流血。

    “我知道你死不了,你都能让那些植物起死回生别装了,把眼睛睁开!”

    “听见了吗??!不然你的基地,你那些可笑的子民,那些植物,通通都要被我杀死,”

    他红着眼睛威胁道:“再不睁眼,我就要带你去基地的楼顶,让你听你那些最爱的最想保护的人哀嚎三天三夜!”

    可任由他像个疯子似的大吼大叫,怀里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他能植物起死回生,也能治疗伤口,可人毕竟不是植物,更何况顾芒的异能能量经过前几天的播种已经将近枯竭。

    阮秋的脑海开始翻腾,太阳穴扎针似的疼,他抱着尚且温热的身体,蓦地感觉全身刺骨地发寒。

    一种可怕的预兆让他的神经和细胞一起在尖叫,明明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全身却都在疼,有如实质,疼进骨里肉里,

    顾芒不会醒来了。

    他摇头,起先是一点点的,僵木的,然后是速度加快,像拨浪鼓,再是要晃出残影,好像这样就能挥掉那些不安的预感,可又被如影随形。

    跗骨之蛆般的恐惧爬满全身。

    顾芒会死,死在他手里,被他亲手逼死了。

    “不”

    阮秋迷茫地看着顾芒,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惊惧的泪水已然流了满面。

    “不是的”

    他明明,不是想要这样的。

    明明不是要这样的,他只是想听顾芒的道歉,想,想让顾芒跟他回去。

    回到他们原来那个小小的窝里,一起窝进软软的被子里,想让顾芒哄哄他,抱抱他。

    只是哄哄他而已。

    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顾芒怎么会这样睡在他怀里呢?是不是太累了。

    太累了

    对。

    阮秋摇摇晃晃地起身,嘴角僵硬地下压,弯出一个难看的笑。

    顾芒还没向他道歉呢,等他睡醒了就好了

    “你觉得他对不起你吗?”

    ——谁?

    阮秋浑身都处在应激状态,被戳了痛脚,先是把顾芒紧紧护在怀里,再是把铃铛攥紧血肉模糊的掌心,警惕地抬头看向来人,像怀揣黄金过闹市的孩童。

    祁理同样目光肝肠寸断,双腿还在颤抖,显然是急速跑来的。

    在看到顾芒无声倒在阮秋怀里的时候,枪已经拿不稳了。

    “把他放下,”

    祁理终究还是抄起墙,黑漆漆的洞口对准阮秋,寒声道:“你不配去碰他。”

    阮秋认出了祁理,他先是怕顾芒走了似的又收紧手臂,抬起一双极有攻击性眸子瞪着祁理,“滚开!用不着你管!”

    “用不着我管?”祁理冷笑着,“他在我身边至少不会死掉”

    这句话刺痛了阮秋:“他没有死!”

    阮秋呼吸急促:“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

    “他死了。”

    祁理看着已经没有丝毫动静的顾芒,一字一顿:“他被他最爱的人,亲手逼死了。”

    “不是不是”阮秋抱着僵硬的尸体,不停地摇头,神情几近癫狂,丧尸群也不再稳定,哀嚎连连,有控制不住即将四散的危险。

    “呵最爱的人,”阮秋失神地喃喃,垂下头,脸颊紧紧贴着顾芒冰冷的侧脸,“他从来没有爱过我,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

    最后一句话陡然升调,他眼嵌血泪,不知是在告诉祁理还是在说自己:“都是骗我的”

    “他确实骗了你,”祁理眼里含着嘲讽和同情,“可他更该杀了你!”

    阮秋怔楞在原地。

    “回到基地后的那段时间,中央和基地高层领导都在给顾芒施压,所有人都在告诉顾芒让他解剖你,对你做实验,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提炼你的血肉组织研究丧尸抗体,”

    “是他一个人顶下压力,没有让任何人去碰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中央和高层管他要成果,他才用缓兵之计抽了一些你的血,只是一点血而已他连几十毫升都舍不得抽,为了完成样本他都抽自己的血来顶替你的!”

    阮秋整个人好像被冻结了,他僵硬地去看顾芒,记忆力从那时开始变得苍白的脸色,厌仄仄的神情,看向他时复杂而温柔的眼神

    “后来,中央下达了最后通牒,要求再没有成果就要接管你的实验,顾芒没有办法对抗中央,又早就知道你能控制丧尸,才把你留在那片丧尸群出没最频繁的密林,独自一人回去接受中央的惩处和判罪!”

    这句话比实验室的解剖刀更加锋利,直接划开阮秋的心脏。

    他顾芒他没有丢弃自己而是在保护自己

    “后来他拼尽全力,每日耗竭枯竭自己的异能,为基地和中央做出贡献,才留下一命。”

    “不”阮秋哑声说:“可之前我失忆之前,他明明那样讨厌我,给我注射”

    “顾芒也失忆了。”祁理说。

    阮秋如遭雷劈,猛地抬头去看祁理。

    “他遇到你时因为受到丧尸的刺激也失去了之前的部分记忆,从你们失忆后初遇到回到基地,顾芒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重新认识你的顾芒,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

    祁理颤声说:“阮秋,你果然就是不详的象征,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我,也从来没接受过任何人,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甚至怕你自责,连真相都不会告诉你,”

    “是你,是你自己,你杀死这个世界上唯一站在你身边的人,唯一爱你的人。”

    阮秋跪在地上,怀里还在紧紧抱着顾芒。

    “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代表厄运和末世的魔鬼!你没有资格去抱他!”

    祁理说完后胸腔也在剧烈起伏,他大口喘息着,看着地上死去的顾芒,和宛如也死去了的阮秋。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听到干涩的声音。

    “我会控制丧尸离开的”

    阮秋喃喃着,又想到什么,轻声说:“可他还是会生气。”

    祁理皱起眉,莫名其妙听着这些话。

    “外面已经被毁掉光了什么资源也没有了”

    “都会死的,都会死的,他喜欢的,都会死。”

    “晚了”

    阮秋喃喃着:“已经晚了,都搞砸了,他会生气的。”

    祁理说:“他已经死了。”

    阮秋摇摇头,他不再那样歇斯底里,声音很轻:“他不会死的。”

    祁理没有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远处夕阳西下,血红的残阳划出血红的痕迹,照耀血红的大地。

    透过茫茫尸群往外看,隐约的,是一片荒芜。

    祁理心里发寒,他有些明白刚才阮秋的意思了

    什么资源也没有了

    那就意味着,基地之外的地方已经被丧尸潮扫荡破坏过了?

    祁理瞳孔震烈地看向阮秋,后者却忽然咬在手腕上。

    “——你在干什么?”

    阮秋没有出声,垂下头吻住顾芒,鲜血顺着两人唇齿相接的地方流下。

    “把我欠他的血,还给他。”

    一吻后,阮秋动作轻柔如羽毛,把顾芒放到地上,站直了身子。

    祁理匆忙俯下身去查看,顾芒竟然有了微弱的呼吸。

    这样的场景太过震撼,祁理扶起顾芒的肩膀,发现伤口真的止血了,再抬头,阮秋正在向远处走去。

    过了不多时候,顾芒逐渐转醒,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回到主世界了,入目却仍然是染血的天。

    依旧是末世。

    怎么回事?自己那一刀明明把心脏穿了个对穿,怎么会还活着。

    他感到被人扶着,那人惊喜地叫了出来,顾芒皱着眉推开,发现是祁理,咳嗽出一口血,脸色苍白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

    他看到祁理欲言又止的神色,顺着视线望去,是不远处阮秋背对他们站着的背影。

    顾芒心生出不祥的预感,余光瞄到身边的金铃铛,一手把染血的铃铛抓进手里,忙推开祁理快步跑去。

    刚刚恢复的身体还有些踉跄,步伐也算不得快,却跑到离阮秋两步远的地方,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墙阻隔住,无论如何再也过不去了。

    而那个身影仍算不得高大的少年背对他,盘旋在颈侧腰侧的黑色纹路已经几乎爬遍了全身,不详的气息感浓重地让任何一个人类都想逃离。

    “阮秋!”

    顾芒想也不想,急急地叫他。

    背对的人影一怔,没有回头。

    “你在干什么?”

    顾芒焦急地用手心抵着这层看不见的透明的墙,握成拳重重打在上面,激起一阵透明的波澜:“回来!”

    “我做错了。”

    他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开口。

    “我做错了顾芒,我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无法挽回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你要干什么?”

    顾芒厉声问:“做错什么就要承担,你”他意识到阮秋周身的氛围与刚才不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回来,做错了我们就一起重新开始”

    阮秋摇摇头,手心的血还在流。

    从脚下开始,顾芒发现阮秋的身体正在一寸寸消失!

    “阮秋!”顾芒吼起来,他眼睛湿润,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敲着透明的厚墙,“别这样,你回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的拿出手里的铃铛:“你不是不要它了吗?他是你的,你拿回去!”

    阮秋缓缓回过身,黑色的纹路爬到他的脸上,显得越发渗人,只露出一双依然像黑水一样的眸子,不解地困惑地看着他。

    他一步一步地,缓缓的犹豫的走过来,声音哽咽:“顾芒,”

    “你不怪我吗?”

    我做错了太多太多的事,甚至还差点毁坏了这颗铃铛,我

    顾芒摇头,他看着双腿几乎消失的阮秋,心脏收缩着发痛。

    这是他上一世的爱人,他最亲密的人,他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为了他,又怎么会怪他?

    阮秋呆呆地看着他,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滚落,把一双眸子洗刷地重复清澈,又像是第一次看到时那样乘着满满一汪黑水的样子,又带着浅浅的悲哀,最后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你回来”

    “我会的,”阮秋沉声说着,可身体仍在消失。

    “但不是现在。”

    “就要现在,”顾芒低吼出声,他两臂抵在墙上,“你已经说过了,要我每天看到你时握住你的手,”

    “要至少想你,两小时五十分钟,”

    “看到你才会感到安心和幸福。”

    顾芒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锤着这堵墙,无助地看着还在消失的阮秋,眼里的眸光几乎碎掉:“你不想让我安心和幸福了吗?”

    阮秋一边流泪一边笑:“那以后,你每天都会安心和幸福。”

    “顾芒,我说过,你喜欢什么,我就会喜欢什么,我也会保护你所喜欢的东西。从前是我没有做到,”

    “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爱的一切,就像你那天对我说的那样,”

    阮秋眼里泪光闪烁,透过水雾,留恋地看着顾芒焦急的脸,

    “我会让你再次看到,蓝天,白云,人们的欢声笑语,鲜花,挂满枝头。”

    透明的那堵墙终于消失,顾芒冲过去。

    泪水凝成珍珠,却无法拥有。

    落在地上,薄凉,

    攥在手里,滚烫。

    他想拥抱他,却扑了个空。

    他化作草,化作长虹,化作天空,大海,水滴,徜徉在世界上。

    回头看,已经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秋光滚滚来。

    残阳下,苍古的大地重现生机,裂纹闭合,草长莺飞。

    这一天,困扰人们三年的末世忽然消失,历史铭记下两个名字。

    顾芒,阮秋。

    而今年,史称新历第一年;

    今天,成为新历第一天。

    作者有话说:

    我相信,会再次看到蓝天,鲜花,挂满枝头——刘慈欣《流浪地球》

    不出意外下章本世界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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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爱恨情仇已然了了(二世界完结)

    顾芒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这个时间不算早, 新历第一年,每个人都在紧锣密鼓,为了让世界快速回复正轨而奋斗, 丧尸消失,世界被净化, 世上也就无所谓异能, 做什么都要靠自己, 忙的不行,出门绕一圈八成连低头系鞋带的都找不到几个。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拿起水壶浇一遍窗台上的绿植,房间不算大, 窗台的采光倒是很好,早上阳光暖洋洋的洒进来, 把人一晚上睡着的懒气都晒没了。

    他低头边浇水,边仔细观察花盆里的绿植, 长的有点像多肉, 绿绿圆圆的,捏起来有种捏水珠的弹弹的感觉, 微微凉, 让人想起夏天去摸玻璃球。

    浇水施肥地勤, 最近顾芒总是有种隐约的预感,这株植物好像要开花了。

    开吧, 都养这么久了,连个子都不长, 可不得开花回馈他一下吗。

    顾芒打开一个小音箱, 黏在花盆上, 给这株绿植放着音乐, 装进背包里转身出了门。

    “顾博士, 早啊!”

    “顾博士今天来的很早呀。”

    顾芒一一点头,对异常热情的人回以微笑。

    末日结束的时候顾芒的名字响彻世界每个人的耳廓,人人都知道一个会植物异能的名叫顾芒的人拯救了世界,民众的狂热与崇拜到达极点,都想一睹这位的容颜,可顾芒只做了一些简单的救灾统率工作后就销声匿迹。

    人们知道他低调喜静,就也不再叨扰他,把感激与敬意藏在心里。

    顾芒像往常一样坐在馄饨摊位的最里面,点了一份清水的小馄饨,里面葱花香菜小菜酱油酱料醋盐糖都没有,调料在一边码成火车车厢似的,老板娘厚道,让自己放,随便放。

    他什么也没放,拿着勺子舀了一只最大的馄饨,有点烫嘴,肉馅很厚,嚼起来有点弹牙,店面热闹,但也谈不上吵,煮豆浆的小灶冒着热气。

    填饱了空荡荡的胃,他才有闲心去看周围。

    “老板,来两屉猪肉的小笼包,再来碗馄饨!加葱加辣,辣要”

    “辣要麻的,葱要辣的!”老板娘把手往围裙上一搓,借过话来:“稍等啊!”

    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早饭端上来,“今儿一大早又要去修路啊?”

    男人头也没抬,黝黑的脸都吃红了:“可不嘞,现在有的是活儿等着干呢!”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句话确实是刻在人的基因里,末日前社会的主流是抱怨和摆烂,人人都充满戾气,经了一遭足以改变整个人类轨迹的大灾难,幸存下来的每个人似乎都明白了“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的道理,而今社会欣欣向荣,能透过每个人的笑脸看到希望和光。

    他简单吃完,起身准备离开,走之前却被老板娘揽住,这位憨厚的中年女人竟有些腼腆,问:“顾博士,您今年是不是还没对象呢。”

    顾芒微微笑:“已经有了。”

    老板娘“害”了一声,“您就甭搪塞我们了,进门出门的都知道您一个人住,我说呀,这人生大事儿真耽误不得,我有个小侄女”

    他哭笑不得地挥手:“大姨,我还得上班,要迟到了!”

    见顾芒已经跨过了门槛,老板娘只得悻悻道:“害,也是,实验室更重要呀。”

    店里有顾客问:“老板娘,那位就是顾博士啊?”

    “可不,每天雷打不动早上来吃我家馄饨,一个人走路去上班,就住在后面那栋小区呢!”

    那顾客惊奇道:“那小区可是个老楼了,听说上楼下楼电梯都没有,堂堂拯救人类的顾博士,住那地方??”

    店里一阵唏嘘,很多人七嘴八舌讲起来自己知道的关于顾芒的事迹,什么振兴灾区啊,什么培育作物啊,什么新历年后继续潜心研究作物啊,什么生活简朴啊最后得出结论,顾博士真是位神仙似儿的人物。

    神仙似的顾博士来到实验室,已经八点半了,第一波研讨会已经结束,顾芒打了个哈欠,把绿植从包里抱出来,切换音响换了首歌,还没踏进自己实验室的门,肩膀就被搭上了。

    “哥。”

    顾芒无奈。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顾野一身黑色西服,他末世前就是顾家公司的一把手,之后是华国最大基地的首领,在外呼风唤雨,没人敢不听他的,可唯独为自己这弟弟操碎了心。

    “上次说给你认识的那个女孩,你问都不问一句,连好友都得人家先加你,又回绝地那么不留情面,怎么这么没绅士风度?”

    顾芒:“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哪里知道她还想加我,那就只能再说一遍了啊。”

    顾野皱眉:“你今年也二十多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哥管不了你一辈子,管你一辈子也行,你倒是住的离家近点呀,找个小破楼往里一待,也没人照顾着你,你让哥心疼,”

    他重重叹气,“你活的不自在,让我以后在黄泉怎么跟爸妈交代?”

    顾芒摇摇头:“我过我的日子挺好的。”

    “什么叫过得好?”顾野不理解,“整天和你那些花花草草待一起?我真怕你长成个植物人。”

    顾芒:“”

    我一个植物学博士,不整天和植物待在一起,和什么待在一起?

    顾野板上钉钉:“行了,就这样决定了,今天晚上哥再给你安排一次相亲”

    “哥,”顾芒放下手里的实验报表,回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跟他好一辈子,不需要别的。”

    顾野心里涌起一股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大声告诉他的这个傻弟弟那人已经死了,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又迎视那双一如既往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随你吧。”

    顾芒松了口气回到实验室。

    他抱着绿植走到阳台,因为是个人的实验室,这里没有别人。

    还是早上,阳光依然很好,他静静看了这碗绿植一会儿,拉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昏昏欲睡。

    因为太静了,外面很多声音自然而然传进耳朵。

    “顾博士来了?”

    “嘘他应该又在实验室睡觉呢。”

    “错,不是在实验室睡觉,是陪着他那个小情人睡觉呢!”

    “什么小情人?顾博士有恋人了?啊我的梦碎了!!”

    “这你不知道,顾博士的小情人是他每天抱着的那盆草啊,每天浇水松土施肥不说,还给那花唱歌呢!”

    “什么草!你忘了上回顾博士难得一次对你生气了?人那叫绿植!”

    “啊绿植绿植!我真第一次见人对一碗草,啊不绿植,护成那样,害,怪不得人家是植物学博士呢。”

    声音渐渐远去顾芒从椅子上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新历第二年的时候,实验室翻修,很多设备换成了新的,墙体也加固再重刷,门也换了个厚实的,顾芒躺在椅子上抱着绿植睡觉时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

    新历第三年,老板娘总是抓着他上班的点一天换一个女孩给他端馄饨,顾芒会说一声谢谢,之后低着头闷吃,什么话也不说,久而久之,便不会再有人再来自讨没趣了。

    新历第四年,那盆绿植开花了,顾芒看了一下午,连实验报表都忘了写,加了个班。

    新历第五年。

    顾野已经快三十了,再干练的人也抵抗不了岁月老去,长了皱纹,唯独顾芒,岁月好像在他脸上凝固住了,再如何看他,扒着脸上每个纹理去看,他都长的和五年前一个样子。

    实验室的实验员们都背地里打趣,说顾芒背着他们研制了长生不老的药。

    亦或者岁月就是偏爱他们的救世主。

    顾芒一如既往地早起,依然是八点半,习惯性先把绿植抱到阳台,浇浇水施施肥,再开个音响,最近音盘里的歌又听完了,他迷迷糊糊想着要买个新的音盘。

    他记得以前回到基地前坐车上砍丧尸的时候阮秋总爱听那些土嗨土嗨的歌,跟着节奏摇摇晃晃的,连尾巴都一下一下地晃,一切歌就跟他急,这么多过去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腻。

    这株草是阮秋消失之后长出来的,顾芒把他连根带土地装进盆里,就这样放在身边这五年。

    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年,他愿意把这个世界的歌都下载在音响里,放给阮秋一首一首地听。

    在卫生间洗漱后顾芒顺便看了眼手机,发现快要下雨了。

    顾芒心里一咯噔,忙蹬着拖鞋跑到阳台,却发现那株绿植不见了。

    他浑身僵硬,全身的血霎时冷了,向来平和淡漠的神色都维持不住,忽地腰间被人抱住,有温烫的身体紧紧抱住他,贴在他后背上。

    顾芒愣愣地看着前方,不敢去回头。

    耳边传来轻声的笑:“你是胆小鬼嘛?”

    顾芒终于转过身。

    少年唇红齿白,长身玉立,坦坦然地没穿衣服,披着刚才放在床上的被子,露出的皮肤奶一样的白,没有了犄角和尾巴,少年模样自在风流。

    他看着他,尤其稚气地歪着头,挑着眉。

    唯有那双黑水般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看着顾芒,眼里是盈盈笑意。

    “想不想我?”

    顾芒也笑,轻轻摇头,眼里还有着不可置信偏偏却一步步走上前。

    他终于再次抱住他,缓缓收紧手臂。

    “你明明一直都在我身边。”

    屋子很小,各地布置仍是以前的模样,一如那个漫漫长夜,阮秋抱着发烧的尚且虚弱的顾芒躺在床榻里,耳边是丧尸的吼声,世界灰扑暗沉。

    他满心忧虑,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而五年后的今天,早晨,窗外——

    窗外凡尘喜乐,人间烟火缭缭,新生尚且展开篇章,万里江山尚待走遍,爱恨情仇已然了了,平安喜乐静待迢迢。

    万物怒放生长,世界鸟语花香。

    面前人绰然一笑,如漫天霞光。

    作者有话说:

    二世界完~谢谢大家支持(鞠躬),本章评论每人都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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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现实世界

    再次睁眼是在熟悉的舱室。

    顾芒闭了闭眼, 缓解了从冗长的梦境中醒来的晕眩,舱内监测到心率波动,自动开始提升氧气浓度, 再深呼几口气,头脑瞬间清醒不少, 记忆溪水一般渐渐回笼。

    上个世界的时间过得不算多, 比起第一个世界数百年, 也才堪堪几十年而已,末日后人们没有了异能,顾芒和阮秋也都变回体质比普通人强些的普通人。

    实验室的人只知道, 他们天赋卓越的顾博士做完最后一项植物项目后辞了职,和他的爱人周游世界去了, 再详细就没人再知道。

    如果说虫族世界是一场盛大的赛博狂欢,上一个世界更像水, 沸腾后归于平静, 生活在无数个景色里走过,顾芒和阮秋很幸福。

    闭上眼, 阮秋的笑容还在眼前。

    顾芒把舱门打开, 正对视上七一一和余林古怪的眼神, 七一一拿着听诊器,一副踌躇犹豫又徘徊的便秘样子, 余林更是夸张,左腰带着束缚器。

    他不禁笑道:“这是在干什么?”

    七一一穿着白大褂, 叹了口气:“还不是你上个世界醒来后那样癫狂, 把人吓一跳。”

    余林也嗤道:“怎么, 这回不发疯了?不嚷着去见你那小情人了?”

    顾芒摇摇头:“不是情人, 我们结过婚了, 还结了两次。”

    明明是爱人。

    上个世界的婚礼是草地婚礼,在秋天举行的,黄的红的叶子铺在地上,可好看了,只可惜七一一这些人没看到。

    “你活在梦里呢吧!”余林对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恋爱脑兄弟恨铁不成钢,“那都是假的,他连你们在一起经历的事情都不记得,现实里你看他搭理你不?”

    顾芒沉默了一会,想起上次从梦境世界回到主世界后,阮秋一开始确实没搭理他,可之后他还记得阮秋敲开他的门,说了一些话,似乎是有恢复记忆的可能的。

    顾芒就这样垂着头坐在营养仓里,黑色的碎发半遮住眼,不说话的样子和七一一和余林印象里的瞎侃大山的顾芒差很多,格外让人心疼。

    七一一瞪了余林一眼,暗说他没眼力见,然后把各种测量身体机能的仪器贴在顾芒赤|裸精实的上半生上,边宽慰道:“余林他担心你呢,你上次不顾身体就直接冲到下一个世界把我们都吓坏了。”

    顾芒都知道,他沉吟片刻,试探性地抬起头问七一一:“他真的不会想起梦境里的事情了吗?”

    七一一点点头:“因为阮秋的梦境和普通梦境并不太一样,他的梦境是把他困在世界像旋涡一样无法逃脱的噩梦,忘记梦境是他自己自发的身体保护机制。”

    余林没心没肺地坐在一边,拿起手里的苹果咔嚓一咬,他眼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做任务,看顾芒的疑问就像看天书:“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记不起来了就说明你们俩不合适。”

    七一一又瞪他一眼。

    余林悻悻地坐在一边啃苹果,看着好七一一给顾芒测量身体数据,心想本来就是嘛,阮秋那个煞神,怎么想,都不能和顾芒在一起啊。

    他啃着啃着,发现一丝不对:“对啊,你这次怎么没着急去找他?”

    顾芒抬起头看他,却是明晃晃地勾唇一笑:“我觉得他能想起来。”

    余林看地一愣,低头又去啃苹果。

    这次顾芒是异常的乖巧,不仅乖乖做完了检查,还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开了一些补药和缓解身体穿梭梦境晕眩后遗症的药,直让余林感慨爱情的力量。

    顾芒懒得搭理他,他总有种直觉自己上个世界身体差就是因为主世界补疗没做好,他得把身体好好养好,下个世界重振夫纲。

    一系列流程做完已经下午了,顾芒去找阮秋,敲门发现没声音,推门进去看,阮秋还没有醒,窝在被子里正睡得香,床对面的有个架子,全是他擅长的武器。

    顾芒走进去,静静在阮秋旁边坐着,看着那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脸,总有种割裂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在每个世界的末尾,阮秋都会抱着他,总是很沉默的样子,而他会一如既往地安慰阮秋,因为他知道只要一睁眼,就能再次相逢。

    他望着望着,不自觉出了神,伸手把阮秋的刘海拭到一边,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睡得那样沉的模样,让他好像又回忆起两人相伴无数的良夜,阮秋浑身都是软的,湿的,窝在他怀里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却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蹭唤着还要还要。

    顾芒移开视线,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根。

    回到主世界,怎么就跟还没牵手的小情侣似的了。

    顾芒又转过头,伸手和阮秋的手十指相扣,触手的热度让他心里煨贴,好像空荡飘起的心忽地落了温暖独立的岛屿,有了归属和温暖。

    他低头靠近那张安眠的脸,鼻尖快要触及到阮秋的侧脸,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吐息,就这样维持这样姿势好一会儿都没动。

    为什么不论怎么看也看不够呢

    顾芒忍住去亲亲他的想法,刚想起身,一双黑漆漆的眼已经睁开,沉沉地和他对视。

    阮秋睁眼睁地很是猝不及防,一点预兆也没有,像伺机已久的猎豹,这是警惕性强的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即便顾芒知道从事他们这些行业的人都有这些职业病,却还是吓了一跳。!

    他怔了一下,连忙想起身,却忘了彼此的手还连在一起,他这一直身子一挺腰,直接把人还躺在床上的阮秋跟着一拉,把人从床上直接险些拉怀里去了。

    顾芒:

    阮秋:

    “咳,”顾芒率先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睛在阮秋的神情上扫过一遍,确认人应该还是没想起来梦里那些事,犹豫着说:

    “要不我们先把手松开?”

    阮秋正看着顾芒发愣,闻言怔了一下,低头注意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又是一怔,耳根一下子通红,甩瘟似的把顾芒手甩开。

    “这怎么?”

    “噢”顾芒思路狂转,“就是,你刚才手一直乱动,帮你摁住一下。”

    “哦谢谢啊。”

    “不客气。”

    顾芒的手垂落腰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自己真是傻透了,什么烂理由。顾芒心说。

    “那个”

    “那个”

    话撞到一起。

    “你先说——”

    “你说——”

    又是撞到一起。

    两人都不说话了,继续大眼瞪小眼。

    尴尬诡异的沉默。

    顾芒深吸一口气,刚打算说话,阮秋开口了。

    “就是,听说这两次的梦境世界,都是你救了我,”阮秋干干巴巴地看着顾芒,一双漂亮的黑眸眨啊眨,这是人情绪飘忽不定的象征,“谢了。”

    顾芒有些恍惚,这样神情的阮秋,他以前在主世界从未见过,每次见面彼此都是针尖对麦芒,而现在看着阮秋这张脸,心里却泛起绵柔的情谊。

    上个世界里彼此熟的在家都懒得穿衣服,没羞没臊地能闹好几天,现在这样在他面前羞窘的阮秋,格外招人欺负。

    但毕竟人家还没想起来,也不能随便招人家。

    “没什么,”顾芒摇摇头,“也不算累,每个世界也都挺有意思的。”

    阮秋点点头,随即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气氛好像过于僵硬,顾芒暗叹自己心急,就不该贸然过来,随手在口袋里一翻,掏出跟烟来。

    或许也是想找点事做,正巧手头有根烟,顾芒没有多想就点着了,火机“啪嗒”一声撩起火舌,他刚把烟叼嘴里,却蓦地感受到唇间一空。

    一抬头,是阮秋把烟抽了出来,摁到床头柜上熄灭了。

    “不许抽烟,对身体不好”阮秋皱眉说了一半,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不对。

    自己跟顾芒是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就管天管地管人家吸烟,和他什么事儿啊

    顾芒先是一愣,然后心底猛然泛起狂喜。

    上个世界的时候顾芒有一段世界格外爱抽烟,喜欢尝试各种不同口味的眼,导致之后经常咳嗽,阮秋也就从那时起给帮顾芒戒烟,经常随时缴收打火机。

    “阮秋”

    阮秋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时脑袋乱乱的,低头“抱歉”了一声,却还是把烟掐灭扔到垃圾桶了。

    顾芒暗地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别着急,看了看时间,又问:“已经晚上了,组织的食堂应该开晚饭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一起吃饭?

    一种强烈的渴望包围阮秋,全身的细胞像面对什么天大诱惑般开始尖叫着让他答应。

    “你去吃吧,我不饿。”

    阮秋浑浑噩噩地听到自己声音这样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些话,明明很想很想去的,刚说完就后悔了,又硬着头皮面皮薄地改不了,只好等顾芒回应。

    再说一遍。

    阮秋心道,再说一遍,再邀他去一次,他一定管好自己的嘴,不说话了,就点头!

    “这样啊,那你先好好休息,我现在走了。”

    烟管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阮秋搓了搓手指,看着顾芒的背影,只觉得莫名的委屈,又心里空落落的。

    组织的食堂是最能得到干部们夸赞的项目,在这里可以骂领导可以骂boss可以骂该死的任务和该死的犯罪者,就是不能骂食堂,里面包揽各种特色小食店铺不说,打饭的大爷大妈个顶个的良心不手抖。

    顾芒和七一一余林两人坐在一起,一人面前一份饭,余林打了一筐包子,直接上手咬,边吃边含糊地问:“怎么样?你找阮秋他什么反应。”

    “不该问的少问。”顾芒朝他翻个白眼,烦地不行。

    他懒得多说,他烦的是自己的老婆,余林这不开窍的大脑空空傻白甜懂个屁。

    刚才阮秋说不和他吃饭,他担心是因为刚醒还没恢复过来,哪里敢多问,来了食堂吃他最喜欢的鸡腿拌饭都没滋味,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戳着鸡腿。

    余林来劲了,他这种单身狗眼里除了吃睡玩以外没别的,更是因为吃的素包子馋肉吃,嗷呜一声跟狼似的就来抢顾芒的鸡腿。

    “不吃拉倒,给我!”

    “哎你这混蛋,”顾芒忙把鸡腿护住,笑骂道:“你那几十个包子吃狗肚子了,滚远点儿!”

    七一一优雅地喝茶,见怪不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又开始了。

    “想你的春花雪月去吧!不是不吃吗,给我!”

    “那也轮不到你吃!”

    余林眼珠一转,不管不顾往前一扑,给顾芒吓得半死,“你手上还有包子的油呢,离我远点儿!”

    “嘿嘿!”

    余林抓住顾芒死穴,扑到顾芒腿上开始戳顾芒腰眼,顾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来这死出,一边往后缩着一边拿胳膊抵住余林的进攻,笑地声音都发抖:“你滚混蛋玩意儿——”

    “啪——”

    一声巨响,是盘子重重放到桌子上的声音。

    余林和顾芒都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阮秋正方方正正端着一盘沙拉,面无表情地撂在顾芒对面。

    沙拉很轻,正常放不可能出那么大声音。

    余林不知怎么,浑身就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从顾芒腿上爬下来,灰溜溜端正坐在旁边。

    他对视上阮秋直直看向他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又打了个寒颤,低头啃起包子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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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肤饥渴症炸毛恶劣受x训犬大师攻

    第47章 老师

    气氛就这样突然诡异地沉寂下去。

    余林一声不吭地吃着包子, 一口接着一口,脸颊鼓起一个疙瘩。

    七一一用叉子叉一片沙拉嚼进嘴里,眼睛滴溜溜地从三人之间转了一圈。

    顾芒不知怎么笑了出来, 不想阮秋盯着余林的视线骤然一转,扭头看向顾芒。

    眼眉下压, 眼角却挑着, 直勾勾瞪他, 好似自己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了,本来冷白的脸都因为情绪染上红,憋着鼓气儿, 活像只好斗的猫咪。

    是怎么看,怎么好惹。

    顾芒忍了忍, 到底没忍住,拳头抵着下唇笑了出来。

    之前郁结的情绪也跟着咕噜咕噜冒着泡儿消失了。

    “笑什么?”

    “不是说不饿吗?”顾芒微微偏头, 扫了眼阮秋盘子里的沙拉, “怎么来吃饭了?”

    “呵,”阮秋凉凉一哼, 端着的淡漠神色在七一一和余林眼里是熟悉非常。

    “食堂是你家开的吗?我想吃什么时候来吃还用得着和你过问?”

    来了!

    七一一和余林神色微凛。

    余林对七一一悄悄地挤眉弄眼, 小声用气音说:“又要开始了!”

    七一一推了推眼睛, 同样低声跟余林咬耳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照以往的297次交手计算, 接下来就是顾芒反唇相讥,他们俩百分百会天雷勾动地火大吵一架, 最后有百分之八十可能发生肢体冲突, 百分之二十可能是组织管理者过来阻止他们。”

    那么今天会是什么导向呢?

    只见顾芒又是勾唇一笑, 主动把盘子里的鸡腿夹到阮秋盘子里, 笑眯眯地:“没什么, 看你吃沙拉不利于恢复身体,吃这个吧。”

    这下不只是七一一,余林瞪大眼睛,傻了。

    刚才这货护着这鸡腿跟护着自己命根子似的,好家伙,等着在这给小情人呢!不对他为什么觉得阮秋是顾芒小情人?

    “好你个顾芒!我给你扛过枪,我给你流过血!”

    顾芒瞥了眼他空荡荡的餐盘,挥了挥手:“行了,这边没你事儿了,玩儿去吧。”

    余林眼含热泪端着餐盘和七一一一起走了,走之前到底还是去餐口买了鸡腿。

    顾芒收回目光看向阮秋,后者正对着鸡腿发呆。

    “怎么不吃?”

    “”阮秋把头低地更低,微烫的耳廓隐于黑色的碎发里,口是心非地说:“没胃口。”

    顾芒挑眉逗他,作势举起筷子:“好说,那还给我”

    阮秋呲溜把盘子往后一扯,躲过顾芒的进攻,接着拿筷子把鸡腿扎起来,一口咬上去。

    顾芒看着他,乐了。

    一顿饭就这样悄无声息过去,阮秋的疗程很紧凑,第二天的时候又沉沉睡了过去,这是第三个梦境了。

    顾芒坐进营养仓等了很久也没见开始,偏头问:“怎么了?”

    工作人员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但面色仍能看出来有些焦急,调试完器具仍不见改观。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阮秋先生的梦境在抗拒进入。”

    顾芒皱眉坐起来,不顾医务人员的阻拦走近阮秋的卧房,只见人盖着被子睡觉,却眉头微蹙,呼吸急促,像是被困在什么里。

    顾芒看到阮秋的唇在蠕动,俯身凑近倾听,声音太小太含糊,什么也没听到。

    他正心里疑惑,又见被子正在微微动弹,轻轻掀开一看,阮秋深陷梦境,手却在微微颤抖,掌心收紧又摊开,像是缺了什么想要拿回来。

    顾芒怔住了。

    一时福至心灵,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匆匆从口袋里掏出那条金铃铛。

    他拿起铃铛扣在阮秋的手心,随后十指相扣,就这样静静等了一会儿,阮秋逐渐安定下来,酣然睡着,长长的睫毛投落出浓密的阴影。

    “顾芒先生,仪器调试好了,阮秋不再抗拒进入了。”

    顾芒没有意外,回头应了一声,随即俯身在阮秋额角印下一个吻,把铃铛留在阮秋手里,再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开-

    醒来时正站在学校门口。

    作为一个学校,门口确实异常的恢弘气派,两只石狮子头矗立左右,一边的柱子高耸入云,雕花细节都是大师工艺,门口的大理石砖擦得干净到反光,书卷香结合现代气息,开辟华市一中的百年育人历史。

    这是华市最好的高中,以高昂的学费以及与学费同等质量的教学效率名扬国内外。

    穿越梦境的晕眩感滞在脑后,顾芒缓了一会儿,“这个世界我是谁?”

    应该不会再像上个世界那样连记忆都没有吧?

    “滴~”系统欢快道:“又见面啦宿主,”

    这个世界围绕着华市一中这个贵族百年老校展开,在这个高中里有一个比校长名声还要响亮的名字,就是阮秋,身世高贵,父母从事商政两道,一入学就给学校捐赠两座教学楼的事迹无需多言,

    而比他的身世更加出名的是他的成绩,在初中时候阮秋就在国际奥利匹克数学竞赛上拿过金牌,高中知识对于这位天才少年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常年在校园成绩榜霸榜,人说流水的第二,铁打的第一,刚开学的时候还一度为美传,

    而比身世和成绩更加出名的,就是这位性格的恶劣程度了。

    顾芒眉毛一抽,有种不详的预感。

    系统低头查阅资料,说:“宿主,这个世界的阮秋先生有很严重的燥郁症和”

    “说。”

    “皮肤饥|渴症。”

    “”

    “现在一切还是梦境的开始,经由系统推演,如果不加以干预的话,之后阮秋先生的燥郁症以及皮肤饥|渴症会进一步恶化,到后期很可能会不受自身控制,大概率会变成一只被情|欲和情绪主宰的野兽,最后的结果——”

    “不会的。”顾芒说,眼睛闪着沉静的光。

    他不可能让那些事情发生。

    而这个世界里顾芒的身份是被这所学校聘请来的新老师,以年少卓越的教学成绩出名。

    今天就是顾芒来到这个学校任教的第一天。

    顾芒拍了拍肩头蹭到墙面的灰,头脑也不像刚刚那样刚进入世界时那样疼了,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眼前快迟到的学生步履匆匆,顾芒低头看了下表。

    糟了,刚才接受记忆耽搁太久,已经快迟到了!

    顾芒把包夹在臂肘,匆匆也混在学生堆里跟着往里走,忽地耳边一阵少年音的朗声:“哎,你——”

    顾芒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影子从一边的墙上跳下来,那墙很高。

    那声音从身后传来,吊儿郎当又夹杂着玩世不恭的玩味:“说你呢,你,迟到了。”

    最后那几个字就像逗猫,音节拐八个弯,听起来让人冒火。

    顾芒却微微一笑。

    照面打的这样快,有意思。

    有拿出纸笔记录的莎莎声音传来:“叫什么名字?哪个班儿的?迟到扣两分——噢,没穿校服,再扣三分,你班主任叫什——”

    随着顾芒转过脸来,那声音戛然而止。

    顾芒端详着少年的阮秋,对方一身校服,“风纪”这二字的套袖人家都是戴在胳膊上,他偏偏要窝在手背,攥拳时活像戴着拳套,五官和以往一样的漂亮,眉宇间却多了桀骜和青涩。

    心中只剩下两个字——真嫩!

    阮秋也在呆呆看着顾芒。

    他笔尖停滞在“迟”这个字上不动了。

    眼前人身材欣长,宽肩窄腰,从背后看时心里就跟被猫挠似的痒,本是人家没迟到也还是叫住了。

    之后再看到那眉眼和鼻梁,和静静看着自己的那样沉静又带着中莫名意味的眼神

    阮秋心如擂鼓,舌根发麻,他堂堂阮家大少爷,简直就这样丢人地愣在原地。

    他惊恐地发现只这一眼,某处难以言说的部位就是发烫发热,全身出奇地开始发痒——老毛病又犯了。

    “你说什么?”声音泠泠,也是异常好听。

    那眸子静静看着自己,像是倒影出自己裸|体的影子。

    阮秋回过神来,被人一眼,只一眼,就激发起身体最不想面对的肮脏秘密,他觉得狼狈极了。

    一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种丢脸而羞恼的感觉,他强硬着自己不去看顾芒的眼睛,可却控制不住余光不停往阮秋身上撇。

    “就是说你,”阮秋移开视线,把那个木质的点名册拍到顾芒胸膛,“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自己写!”

    顾芒低头看了那点名册一眼,拿出公文包示意:“我是老师。”

    “哈?”

    阮秋正躲着视线,听到这句话愣住,然后笑了。

    他笑是那种很好看的笑,面若桃李,眉目流光,却满是揶揄,像条鲜艳的毒蛇:“老——师——?”

    他拉长声调,又笑开了:“我说你们现在迟到的人都这么有主意了?管自己叫老师?还有什么理由一块说说,也教教我呗?”

    顾芒饶有兴趣地挑眉,这样灵动的表情又看地阮秋呼吸一紧。

    顾芒只觉得好玩,他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阮秋。

    如果放在平时,一定是要好好会会逗逗的,可现在不是适合,一旁的学生人影逐渐稀疏,时间也确实是不多了。

    他不再和阮秋废话,手腕一翻躲开那张点名册,转身顺着小道走。

    “你”阮秋看他背影,活像心脏都被剜了一块,死死皱着眉就要追——

    “阮秋!”身后有人拉住阮秋的手腕,阮秋浑身一抖,身上落了虫子似的迅猛地大力挥开,瞪眼道:“别特么碰我,找死吗?”

    夏宇早习惯了他这鬼样子,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也是非常大度地忽略了这位臭脾气发小的不礼貌,耸肩道:“我就是很无奈,你又开始在这装起值日生拦人了,仗着叔叔护着你就任性是吧——把套袖还我。”

    阮秋没理他,慌忙转头又去找顾芒的身影,视线里哪里还有人。

    手心的套袖被一点点攥紧,拳头收紧,指节绷地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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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呛嘴

    学校很大, 顾芒转地有点找不着北,路标图也是一个比一个绕,明明就是个高中, 里面学生算起来都到不了三千个,学校之豪华气派堪比一些名流大学。

    好说歹说最后终于是卡着点来到办公室, 主任是个高个子中年人, 看起来英气十足, 有着这个年龄段大部分人都没有的精气神儿,见顾芒这个新老师进来了也不摆架子,站起身笑眯眯去握手。

    “啊, 是顾老师您来了。”刘主任笑地温和,遮掩住眼底的愕然。

    这位顾老师, 即便在简历表上见过,如今见到真人, 实在和玉雕的一样, 未免也太好看了。

    顾芒笑了一下,又是让刘主任一怔, 他也伸手回握, 点头道:“刘主任, 您好,我是顾芒。”

    他刻意握手时把手摆地低一些, 初出茅庐,在这种级别的主任面前他一个“新兵蛋子”不能摆太高架子。

    刘主任脸上笑意浓了一些:“顾老师青年才俊, 听说您今年22岁就从t大的数学系博士学位毕业, 是t大最年轻的博士, 华市一中能有您的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顾芒淡笑:“哪里, 学术和教学不能混淆, 能在执教生涯来到华市一中是我的荣幸。”

    几番客套过后,刘主任明显对这位才华横溢又讲究分寸知寸知礼的年轻老师很满意,带着顾芒来到茶水间坐下后亲手给顾芒砌龙井。

    “顾老师啊,”这位四十多岁的刘主任脸上带了些为难和愁容,“您知道华市一中并不缺老师,学校这次特聘您来,也是听闻您之前实习时教学风格锋利狠辣,学生没有不听您的,这次交给您的班级也有些特殊。”

    顾芒沉静地坐在对面,心里估摸着这个班八成就是阮秋的班级。

    刘主任把首沏的这壶龙井浇灌在桌面的茶宠上,茶叶的香气瞬间溢满茶水间,刘主任摇头叹息:“这个班怎么说呢,当初学校分班时候因为华市一中的招的学生生源都来自全国各地的中学第一,再不然就是家里背景比较深的孩子,因此就没有考虑实验班的问题,排班也是随机分的,正巧这个班就刺儿头多了那么一点,”

    “这么说把顾老师,因为整个班的氛围问题,班级成绩也跟着直线下滑,在最近一次月考时平均分突破了校史,比建校以来最低成绩还要低数十分不止。”

    顾芒沉默。

    刘主任以为顾芒被吓到了,把后一壶的龙井茶倒在顾芒的茶杯里,又补救一番说:“但是顾老师,整个学校的第一名是在这个班里的。”

    这回猜都不用猜了,百分之八百就是阮秋的班。

    想起刚才把自己拦在门口的阮秋,顾芒心里倒是有些纳闷,似乎当时的阮秋和系统告诉自己的阮秋不太一样,别的不说,竟然是个风纪委员,怎么差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顾芒又问:“刘主任,这个班的配置怎么样?除了我教的数学,别的科目老师都是谁啊?”

    刘主任满面愁容:“额,今天他们刚把最后一位肯教他们的语文老师气走了,如今只剩下您了。”

    顾芒:

    刘主任越说越绝望,把救命稻草压在了顾芒身上,起身道:“顾老师,我先带您去看一看这个班吧,也方便您了解一下孩子们。”

    顾芒颔首,和刘主任一起走出了茶水间,办公楼和教学楼之间用一条走廊连通,穿过走廊,就来到了教学楼二楼。

    顾芒和刘主任走的这片区域属于东面,一共有四个班,现在是上课时间,其余三个班自习的自习上课的上课。

    唯有一个班声音杂乱,隔着层门都能听到的嘈杂闹挺。

    抬头一看,明晃晃的班牌,上面写着高三-2班。

    刘主任冲他一笑,那笑里满是无奈和踌躇,甚至带着一分恐惧。

    顾芒:

    刘主任深呼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了个气似的,抬手准备去推教师门,而似乎里面的学生也好像有透视一样安静了些许。

    不对劲。

    顾芒拉住刘主任:“刘主任,我来吧。”

    他略过刘主任疑惑的视线,走到门前,特意观察了一下教室门的上边,心里了然,接着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把长尺,倏地顶在门上又收回去。

    霎时间只听“哗啦啦”一声——那门本就虚掩着,被尺子抵开后门顶的水桶再也支撑不住,随着“嘭擦”铁通砸到地上的声音,脏臭的不知涮过多少次墩布的黑水四处蔓延,几乎浸透了刘主任的皮鞋。

    这声响之后,不只是高二二班,整个东侧面楼里的所有班级都静默了一下,一三四班对此见怪不怪,顿了一下后继续该干嘛干嘛,只心里感叹又有老师要倒霉了。

    倒霉的刘主任愣了足足半晌,随即眼睛像孙悟空火眼金睛般亮光闪闪,这位年近四十身居重点一中主任的男人竟然近乎以一种崇拜的目光去看顾芒!

    而顾芒已经早早站在脏水的侧面,神情沉静,鞋底干干净净,可谓是毫发未损。

    二班内只是沉寂了一下,接着有如煮开锅的粥一样乱沸起来。

    “我草,外面谁啊?谁破坏了老子的‘诛仙阵’?”体委吴翔叫起来。

    “嘁,就您老人家那老掉牙套路,有人上当才怪吧!”

    “不一样,这次该进了,我把水桶藏得好好的,绝对能能一逮一个准!”

    “所以外面是谁啊?”

    阮秋对那边闹哄哄的人不置一顾,实际上连发生了什么也听不到。

    他仰着坐在座椅上,双腿交叠放在课桌上,不像学生,像在夏威夷沙滩椅上度假,手指有节奏地叩着,脑子里被上午遇见那个人影塞满了。

    到底是谁?自己在这高中待了三年,那样的人,自己绝对不会没有印象。

    难道是转校生?还是复读的?

    那人没穿校服,腰长腿长,裹在呆板的衬衫和裤子里都能看出的好身材,穿那么严实干什么,他就烦这种端着脸子挺着腰假正经的骚|货,跑地真快,就该给他剥光了堵在学校角落里在他面前跪着

    就这样想着想着,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燥热,阮秋握紧拳头,盘着掌心里的铃铛,心里烦躁起来,无端生气一种火。

    他烦自己好像被什么拿捏住似的,只那么几眼就让自己从一大早开始就魂不守舍到现在。

    而自己却连那人名字都不知道。

    不让自己知道名字?那就继续叫骚|货吧。

    阮秋面无表情地想着,下课了就去学校17班,那个班全是复读生和转校生,不信抓不到他。

    或者现在也可以去。

    “想什么呢?”夏宇叫他,“叫你几遍了还在这发呆,发生大事儿了知不知道?”

    早上没抓住那人全是拜夏宇所赐,阮秋看到他就烦,鼻子出冷气道:“有你这瘟神在这烦我,天塌下来我都愿意。”

    夏宇无辜道:“你抓不到那人赖我干嘛,人急着去上课你还能给他押下是咋着?既然对人家感兴趣,就要慢慢来,不要太暴”

    “——谁对他感兴趣??”

    阮秋像只被踩尾巴的猫,瞪眼问:“我说过我对他感兴趣了?”

    夏宇摇摇头:“行行行行行行,大爷你说没有咱就没有——那个水桶怎么说?”

    “什么?”

    顺着夏宇手指一看,吴翔摆地那桶水洒了,刚撒,黑水泥汤流了教室门口,门口却不见人。

    他早就烦吴翔每次都整那桶黑水,臭的不行,这次连人都没砸到,更是废物到可笑的程度。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个新老师来了,倒是有点东西,竟然能把这水桶躲过去。”

    “呵,”阮秋对此不屑一顾,来这个班的老师一个两个都是蠢货,入不了阮大少爷的眼,他嗤了一声,“躲过去什么,估计鞋早就湿透了,还上什么课,回家洗澡——”

    他话音卡在嗓子眼,夏宇嘬着吸管的饮料疑惑地顺着看去,嘴里吸管掉出来,愣了好半天,喊了声“我草”。

    整个闹哄哄的二班也顺着两人走进而安静下来。

    我草。

    这大概是全班每个人脑海里一时唯一的想法。

    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跟在刘老头屁股后边那人谁啊,怎么特么的这么好看呢??转学生和复读生不是去17班呢?来他们这凑什么热闹。

    再看看门口那恶臭的黑水,吴翔呆呆地想,还好没浇人身上,不然弄脏了这样好看的人儿,自己可真是万死不辞其咎。

    夏宇失声地喃喃:“这人怎么长的”他贫瘠的词汇量半天憋出一句:“怎么长的跟花儿似的呢。”

    跟花儿似的顾芒欣长玉立在讲台,古板的白衬衫黑裤子被他活脱脱穿成走t台似的感觉,黑眼珠黑头发白皮肤,却又有种唇红齿白的脆弱感,顾自往那一立,甭管什么男生女生人生畜生就都得去看他,移不开眼睛。

    阮秋冷冷地看着顾芒,自然也注意到周围看顾芒的眼神,平白无故气血上涌,焦躁感溢满心胸,一时间把台上人藏起来的想法占据所有。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说了两个字。

    骚|货。

    就这么喜欢被人看?

    下一秒,刘主任的话又让班里再次炸锅。

    “臭小子们听好了,这是你们的新数学老师,顾芒老师,接下来也会是你们高三班主任,这年好好听顾老师的话,别作妖!”????

    老师??

    班里瞬间一片哗然。

    阮秋瞳孔微张。

    刘主任把黑板擦重重往多媒体上一拍,溅起一片粉尘:“闭嘴!闭嘴!”

    底下依然闹闹腾腾,刘主任求助般看了顾芒一眼。

    顾芒清了清嗓子。

    像被按了静音器,班里又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盯着顾芒淡色的唇,渴望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

    “大家安静一些吧。”

    声音小溪流水般的好听,在场所有女生都红了脸。

    底下三十多号人有零星传出几声“好”,继而没人再说话。

    刘主任被震撼到了。

    从教数十载,被这个魔鬼班折磨两年,还从来没见过同时让所有人这么听话的老师!

    有救了!!!!

    “额,希望大家能够跟随顾老师的步伐,就这样吧。”

    刘主任对顾芒点点头,热烈的眼神要把顾芒烧出个洞来,低声又嘱咐了几句,转身欢天喜地地走了,回办公室的路上快要唱出歌来。

    待到刘主任走了,热烈的眼神换成了同学们,底下二班坐着的人都直勾勾盯着顾芒看,突然传来“嗤”的一声。

    顾芒循声看去,毫不意外地看到是阮秋。

    阮秋依然是把腿交叠着摆在课桌上的姿势,双手抱胸,是十成十的挑衅姿势,嘴角勾着,热辣辣的眼神说不清是敌意还是什么别的。

    “老——师,”他拉长声调,“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啊,什么学校毕业的,教了几年了?怎么看着还没上初中的弟弟大啊?”

    他这话一出,班里跟在他屁股后边爱起哄的同学小声笑起来。

    顾芒也微微一笑,声音淡然,不卑不亢:“年轻我不否认,t大毕业的,自然也是比这位同学上初中的弟弟大,不信的话,下课可以来和我比比个子?”

    在每个世界,身高上压制阮秋这件事顾芒还是能做到的。

    这声“同学”真是该死的刺耳,直接把他平白压一头,摆明了告诉他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有着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般。

    阮秋被噎了一遭,却不怒反笑,得到了什么莫大的鼓励一样,更加肆意地盯着顾芒看,挑着眉,“t大啊?老师真是高材生,那我相信在老师带领下我们一定能把成绩提高,对不对,老师?”

    他说这话不亚于挑衅,也给顾芒设置了个坑——哪个新老师会一上任就答应能把班级成绩提到什么水平?

    顾芒心里觉得实在盎然,这样的阮秋实在让他不想欺负都不行。

    他把话题拐了个弯,没有正面回答,“我也希望能为同学们多做贡献,同学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顾芒又淡笑着补充问:“还是说,我的回答你不满意,又要记我违纪呢?”

    作者有话说:

    本世界的顾芒有美貌buff,想写疯批受,这世界的阮秋小朋友前期可能大家多包容嗷(对手指)(目移)

    还有件事要和大家说

    就是本文我应该要正式改为双洁了,各种意义上的双洁

    因为最近构思世界的时候总想着,哎呀已经洁了两个世界了,是时候上菜了,但是每当要想抹布剧情时无论是笔还是心都在抗拒

    于理,我在不停地推翻每一个被抹布的想法,因为每条思路都是不合逻辑的,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理由

    顾芒这么爱阮秋,怎么可能会让他被人伤害呢?

    何况写了这么多字,在夜里都是在想他们情节,于情,我不希望出现这种情节,因为我爱我笔下的角色们

    所以每个世界以后都会像这个一样,按原本世界线会出现抹布,但是在顾芒来到后会改变,阻止这一切

    如果是冲着被抹布来看的小伙伴,要对你们说声抱歉

    如果是冲着“拯救”二字来到小伙伴,我会继续对笔下每一个字负责,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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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灌酒

    一节课也就四十五分钟, 顾芒不打算多废话,摊开课本问好进度后就准备开始上课。

    他向讲台中央走去,没走两三步, 就停下了。

    讲台中央的地板上有零零散散的钉子散在上面,排列的散乱, 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二十个。

    不用说, 又是拿来对付老师的, 这班真是有意思地不行,菜是一道接着一道给他上,也不嫌累。

    “今天的值日生是谁?”

    这话一出, 班里反倒没了声音。

    高二二班连老师都能给气跑,是整个学校历史上都出名的无组织无纪律, 像值日生这种东西自然更是没有。

    或许也可以说是有。

    一个瘦小的男生怯生生地站起来,他刘海很长, 让人看不清脸, 顾芒进来环顾整个班级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此时兀兀地一站, 倒是有些下人。

    他旁边的男生笑骂一声, 往前自然而然地一踢, 旁边传来小声哄笑声,那个瘦小的男生踉跄了一下, 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埋头转身去拿扫把。

    顾芒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或许学生时代就是这样, 每个班都有类似这种人的底层学生, 他们作为食物链的低端, 是任由整个班级揉圆搓扁的存在。

    “我说的是值日生, ”

    声音不算重, 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今天是星期四,值日生是谁?”

    “没有值日生。”

    阮秋脚跟一转,椅子正正直对着顾芒,支着下巴,笑地灿烂却偏偏眸光刺人,“老师,二班没有值日生,谁有垃圾一般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

    “哦,是吗,”顾芒也偏头一笑,看地阮秋呼吸又加重一些。

    “原来二班的传统是没有值日生,正好今天开始由我带班,从今天开始安排值日表吧。”

    他迎着阮秋直勾勾的眼神,不偏不倚地看他,“今天就由阮秋同学开始值日。”

    阮秋一愣,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问:“你说,让我给你值日?”

    别说值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阮秋大少爷自打出生起一直到现在,指不定连拖布的把儿都没碰过。

    顾芒扬眉:“不可以吗?”

    他面上淡然自持,心底却笑了。

    小兔崽子还治不了你了,以后让你洗碗扫地铺床的地方还多着呢。

    “刺啦”一声阮秋把椅子拉开,他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只要老师敢让我扫,我有什么不敢做的?”

    这话说的引人深思,全班却都知道有热闹可以看了。没等顾芒细想,阮秋自顾自去教室后面拎了把扫帚走到讲台。

    “老师,扫哪儿啊?”又是漫不经心地拉长声调。

    顾芒指了指那些钉子,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秋哪儿是真心实意地上台给顾芒扫钉子的,搁在别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新老师这样跟他阮大少爷对着干,他不直接把扫帚往那什么老师的脸上呼就不错了。

    他冷笑着扯开嘴角,装看不到,就准备把那把脏兮兮的扫帚往那双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皮鞋上戳。

    可不知道顾芒是没意识到还是怎么,竟然反过来往前走一步。

    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好闻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梅花,像寒潭,闻上去沁骨的凉,好像心底被洗涤荡漾一遍。

    阮秋被这香气勾了魂儿,恍惚一瞬,手上动作也停滞下来,他愕然地抬头,顾芒离他只有不到一步远。

    妈的这人喷的什么香水

    燥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脖颈爬到脸颊,阮秋不堪招架这加了浓的异香,低头后退的一瞬又被叫住。

    “这个,”顾芒饶有兴趣地指了指阮秋脖子,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得清,“这个是什么?”

    阮秋反射性低头一看,是那颗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铃铛。

    他脸一下子燥地通红,像被见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一手把铃铛攥在手里叫:“管你什么事!”

    该死,都怪夏宇,戴上铃铛后总说他像带了铃铛的狗——这,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阮秋越想脸色越难看,底下坐着的夏宇正看着戏,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顾芒摇摇头笑:“没有,只是觉得挺好看,看不出这位同学还很有眼光嘛。”

    阮秋一噎,一时不知道顾芒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讽刺他,半晌憋出一句:“我叫阮秋。”

    不是什么这位同学,听着浑身鸡皮疙瘩。

    顾芒顺从道:“好的,阮秋同学,”他侧身让位,“喏,可以开始扫了。”

    讲台的宽度就这么点,要是要穿过他过去,势必是要和这人擦肩而过的,那该死的香水味那么邪门

    阮秋憋气说:“你离远点。”

    顾芒抱肩:“我在这碍到你什么了吗?”

    确实没碍到什么要是这个时候还跟他倔,当着这么多人面,倒是要显得阮秋小家子气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阮秋心一横,不就是个

    喷了香水的骚|货老师,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了??

    充其量就是一股子味罢了!自己香水柜里那么多香水还怕他一个?

    这样想着,阮秋捏着扫帚把儿就往前走,也不知道顾芒有意还是无意,正巧就在阮秋路过他时向前一倾。

    霎时两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阮秋打死自己也没想到过这股子的邪门的香气对自己影响这么大,顾芒靠过来的一瞬间好像兜头给他泼了滚烫的开水,再通了电,从里到外一下子化开了,麻痹了,手里握着的扫帚把都险些滑落。

    他忙一只手扶住讲台,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腿,垂下的黑发遮掩住通红的耳根,难以言喻的渴望上涌翻腾

    拥抱,贴合,想要和这个人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

    妈的。

    阮秋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舌尖,尝到血腥味时才勉强唤回一些理智。

    自从有意识到那个可恶的病之后,他再也没有和人挨地这样近过了。

    台下数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这种不亚于当众发|情的感觉让他又羞又怒,他大脑一片混沌,踉跄着忙把那些破钉子收起来,随后脸色极为难看地回到座椅上了。

    捉弄别人的东西反过来捉弄到自己头上,即便底下同学没有察觉,但阮大少爷生平是第一次这样丢脸,心里愤懑的怒火和高涨的欲|望让他的目光更有如火炬,死死瞪着台上的人。

    顾芒只是一笑,清了清嗓子:“这样就好,明天我把值日表排出来,大家要记得按时值日,现在开始上课吧。”

    连班里最大的刺头都值日了,底下的小鸡仔们哪里还敢有不听的道理,一个个不管心底怎么想,面上都乖乖点头。

    顾芒转身打开讲义。

    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正儿八经从高等学校毕业的,也不是什么死读书的呆子,知识储备放在脑子里都是拿来就用,一个知识点可以和很多有趣的东西联系起来。

    一节普普通通的“映射与函数”被顾芒讲的妙趣横生,又因为了解过班级基底薄弱,讲课的质量与深度也与班级大多数人是适配的,台下数十双只关注顾芒长相与身材的眼睛逐渐开始移目到真正的课堂上,感悟数学的魅力。

    唯独一个人除外。

    “阮哥,那老师什么背景啊,敢跟你呛?”

    放学后以阮秋为首的呼啦啦一行人来到学校对面的饭店,阮秋虽然出身高,但从来不吝于一些小细节,桌上放着满满的白的啤的。

    阮秋慢条斯理地喝了水,眼里的神色有些阴沉。

    一旁有人看那人没眼力劲儿,桌底下拿胳膊肘重重戳了他一下。

    “害,甭管什么背景,就算什么千年老王八什么天王老子来了,能有咱阮哥背景大吗?”

    “对,就是干他!敢让咱阮哥不舒服就得让他不舒服!”

    “就是,躲了个水桶又怎了,咱那一堆大招还没舍得用呢,轮番下来不让他哭着求校长换班我们就没脸跟着阮哥!”

    一时间一波人这样高谈阔论着,其实也没有故意发出很大的响声,无奈青春期男生嗓门自然就是大,加上在这争抢表忠心,引得一旁的人纷纷侧目。

    “行了。”

    声音不大,一行人却立刻鸦雀无声,比部队还有纪律。

    阮秋听得耳腻心烦,搁在以往他也是兴致勃勃的一员,可不知怎么今天就是没什么兴致。

    想到这些人把那些恶心人的手段用在顾芒身上,阮秋就很不舒服。

    他低头又喝了几口冰水,勉强把灼热的大脑降了降温。

    肯定是因为那家伙实在欠揍,自己想要的是亲自会会他,靠这些外力才没什么意思。

    一定是因为这样。

    他为自己的不对劲找好了理由,心情才开阔了些,端起杯啤的刚想举杯,只听门口的风铃作响,随即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淡淡的声线。

    “老板,来份米粉。”

    “——好嘞,您要什么味的?”

    那老板看着一尘不染的顾芒,对方一身神仙似的仙气儿,长的也跟神仙似的,和这家烟火气小店格外不搭,向来不拘小节的老板不自觉把刚才干完活儿脏兮兮的手背在身后擦了擦。

    顾芒瞄了眼菜单:“海鲜的吧。”

    “得令,您稍等啊~”

    顾芒自然注意到一边的阮秋,少年众星捧月似的被一群人围着,刚刚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股高贵的劲儿,像只优雅的波斯猫,回头一见他,先是一愣,接着气势就变了,好斗起来,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瞪他,可爱地不行。

    如果比起之前两个世界阮秋承担的世界的痛苦与恶意,顾芒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喜欢这样尚且被保护地很好的阮秋,即便小猫牙尖嘴利,总会跟他呲牙。

    他压下嘴角的笑意,不急不躁坐在座椅上等着自己的饭,完全不担心两人会没有交集。

    太嫩了,先按捺不住气的是哪一个连猜都不用猜。

    “哟,老师也来吃饭呀,”

    阮秋果然一改刚才的寡言,走过来颇有些要来报仇的意思。

    他往前站定,一胳膊杵在顾芒身前的桌位上,“老师一个人吃多无聊啊,跟我们一起呗?”

    顾芒瞥了眼阮秋那桌,桌上几乎没有什么菜,琳琅满目一桌子都是红的白的啤的酒。

    这要是过去了,八成得被这七八个小子一起灌酒,按照原主向来滴酒不沾的酒量,不爬着回家都不错了。

    阮秋挑衅地看他,无论从里往外看还是从外往里看,都是一股脑儿的坏水。

    顾芒静静看着他,直到把阮秋盯得浑身不自在,才不再遮掩笑意:

    “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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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全碰到了

    众人都没想到顾芒会这么回答, 不由一阵哗然。

    华市一中是百年老校,里面的老师哪位不是德高望重,有着丰富的教龄经验, 要么是各界领域大牛,一个个架子端的十足, 古板又古怪。

    而这位新老师不但和他们年龄相仿, 这些学生混是混了点, 但是不傻,一节课下来就明白这位老师教学水平绝对是非常高的——但看他那平时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本以为又是一个老刻板, 没想到竟然玩的这么开!

    “刺啦——”“刺啦——”“刺啦——”

    阮秋去了个来回的空儿,就突然只见产生了偌大的热情, 拿着起子把剩下的几箱啤的白的开了个遍,“叮铃当啷”地摆在桌子上。

    卓越的家境, 家庭的宠溺, 让这些学生在学校里都是一等一的目中无人,何况在校外。

    只是因为顾芒俊地骇人, 还是一个这样漂亮的男人, 饶是这些“见多识广”的富家公子哥儿们也多少在这样的美貌冲击下有些拘谨, 一开始都默不作声,可随着酒瓶一个一个开启, 刺辣的酒精味刺激着神经,瞬息之间, 顾芒那张漂亮的脸在他们眼中也和那些酒厅嫩模没什么区别了。

    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一点点变大——

    “老师, 老师, 来一杯啊!”

    “老师怎么不动, 不给我们面子可以, 不能不给阮哥面子啊,来一杯!”

    学生们吊儿郎当地逗着,不乏有人拿啤的白的混在一起,开罐的酒统统摆在顾芒面前。

    阮秋就这样抱肩坐在这些人中央,歪着头挑着眉瞧他,实打实挑衅的模样。

    这个人一上课让自己出了这么大丑,这次必须还回来。

    顾芒依靠在座椅背上,一个人对着一群人浅浅一笑,“既然来了,当然是要和大家喝一杯,只是我一个人喝未免无聊,不如一起吧?”

    他说着,率先拿起一杯白酒。

    透明色的酒液在暖黄和白炽灯交错下带着诱人的色泽,这是现场所有酒里纯度最高的,俗称“一口倒”,打的广告宣传语就是,无论多能喝酒的人只要一沾,喉咙下咽,说一口倒就是一口倒,放在酒吧迪厅里都是放那么一点点拿来当调酒“蘸料”给喝的人拿出去吹牛逼的。

    那酒本被那人当成杀手锏,准备最后把顾芒撂倒的,没想到开场就给拿起来了,还是纯度百分百的,没调过的。

    众人皆是一愣,彼此面面相觑,第一反应是顾芒平时不喝酒,不知道这是“一口倒”。

    接着有人就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这老师看着跟兔子似的,也就上课严那么点儿,难不成别真是个傻子吧?

    看他刚才点菜,应该连饭都没吃,肚子没底儿,空的,还一喝就喝这么烈的酒,还一个人冲他们这一堆人一起“约战”,他疯了还是他们拿不起酒杯了?

    这些半大的孩子不由得更加激情昂扬,迫不及待想要一展雄风把这位面上风轻云淡的老师喝倒,都没有要告诉顾芒这是什么酒的意思,一时大笑着欢呼连连。

    “喔呼,老师霸气!喝吧!”

    “老师威武!”

    “老师喝!我敬您是条汉子!”

    “”

    顾芒勾唇一笑,微微仰头,准备把这杯白酒灌下肚。

    “啧,”

    顾芒手心一空,那杯白酒被人拿走了。

    阮秋没有笑,他的脸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有些莫测,半晌,像是嘲讽着说:

    “老师是自己没钱喝酒吗?这么急着一上来逮着能碰到的酒就喝,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你。”

    顾芒没想到阮秋会出来阻止他。

    这个世界说白了两人也才刚认识,何况白天上课时给阮秋下那么大一个绊子,让这些天之骄子丢了大脸,现在被整死都不算奇怪。

    他没想到阮秋会出来阻止他,或者可以称,另类地保护他。

    是保护他,虽然样子还是欠揍又别扭,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提醒自己拿度数低的酒。

    阮秋对视上顾芒目不转睛的视线,桌下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收紧了,却还是把那杯白酒推的远了些。

    他见顾芒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掩饰心虚地怒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喂!”

    顾芒莞尔:“那你说要怎么弄。”

    “简单啊,他们喝什么你就跟着喝什么得了。”

    旁边的同学们一听,纷纷面露难色,这要是他们一杯老师一杯这样轮次的话,那谁敢喝一整杯百分百浓度的“一口倒”啊。

    同时又不禁有点纳闷,刚才时机那么好,怎么阮哥还不把握住呢,反倒来了个束缚住他们自己的规定

    唯有几个眼观心观耳的聪明小弟瞬间懂了阮秋意思,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了然——

    阮哥这是不想闹大呢!

    也是,这老师还没查清底细,知道身份是什么摸透了之后再整他也不迟!阮哥真是英明神武胆大心细呀。

    一个黄毛率先举起手里的啤酒,“老师,我叫黄跃,这杯酒我敬您!”

    顾芒同样拿起一杯啤的,碰杯。

    两人均是面不改色,对比黄跃喝地急躁,酒液都从唇角漏下来些,顾芒喝地很优雅,手上拿着的是普通玻璃杯,却好像捏着宫廷里高酒杯,微扬时圆润白玉的喉结微凸,看上去莹润光洁。

    放下酒杯,这位玉莲般的顾老师眼里没有丝毫变化,瞳仁黑地纯粹。

    顾芒心里却是得意笑个不停,自己在组织的时候喝过的酒比这些小兔崽子喝的水都多,可笑,还想灌倒他?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黄跃呆呆看了会儿顾芒,觉得脸有些热,以为是酒劲上来了,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冲动——

    他想一个人就把他直接喝倒下!

    说干就干,很快再次把酒给二人珍满,几个碰杯下来,黄跃的脸是越喝越红,顾芒从始至终是面不改色,喝酒如喝水。

    黄跃粗喘着,撑着软成面条的手臂还想再挣扎着倒酒,已经被一边按捺不住的其他同学扯开,“下去吧你,真没用。”

    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给顾芒倒酒,这次换成了白的,他嬉皮笑脸:“老师,没问题吧?”

    顾芒端起酒杯,直接一口闷。

    阮秋皱起眉头,死死盯着顾芒。

    那高个子一愣,随即不服输地也一口闷下去,闷一半直接被呛了个半死,边咳嗽边往外喷酒,弄得好不狼狈,惹得全场哈哈大笑起来。

    顾芒笑地很淡,把玩着手里被喝得精光的酒杯,不经意掠过阮秋的目光,后者心脏重重一坠,一时惊憷不已。

    那一眼和那人淡然的外面截然不同,妖精一样,像是要剜了他的心。

    阮秋移开目光,克制住不再看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可又怎么能不看。

    氛围点燃到最热,七八个十多岁的大男孩们也彻底被激发起好胜心来,一个接一个的上的,顾芒照单全收,一时间嘭锵的碰杯声不断。

    几个人上一个被撂倒一个,无不喝地面色通红,嘴里叫嚣着叫嚣着就被下个人撤下去,到最后终于是一个个全倒,琳琅满目摆在桌子上堪比装盘的肉菜,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哼唧唧的声音。

    竟是一个人喝倒了一片,要知道这些公子哥们日日浸淫在酒吧,一个个能喝的不得了,这要是现在有人拍张照放校群,明天整个华市的所有中学都要炸开锅。

    顾芒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只是微微垂头,和那些横七竖八倒下的人相比起来何止用体面二字形容。

    头脑兀兀地下坠,顾芒微微摇了摇头,本意想清醒些,却眼前金星直冒,更晕了。

    他有些无奈。

    该死,被这群小兔崽子搞上头了也,竟然忘了这具身体不是自己以前的身体了,刚才中途到一半儿时候就感觉不太对,晕地不行

    不过好歹是把这群人喝倒了,就算换了个身体,顾芒也不能在喝酒上被压一头。

    还是早点回家吧

    顾芒用手肘抵着桌沿,冷不丁听到人声:

    “老师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阮秋面无表情地看他,眼里的黑深不见底,“老师很能喝酒?这么厉害,以前和多少人喝过呀?处过对象吗?和人亲过嘴吗?”

    他笑出来,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老师怎么不说话呀。”

    顾芒不是不说,是压根说不出来,因为刚才喝了太多冰的酒,喉咙有些发痒,想站起身又头重脚轻,偏头忍住晕眩感。

    在阮秋眼里,这样就是不回话,给他阮大少甩冷脸子了。

    阮秋木着脸,憋了一晚上的气找不到宣泄口,而他也从来不是个忍着脾气的主,直接起身走上前。

    “别人让你喝酒你就喝?”

    他毫不讲理,忘了自己才是提议这场比酒大赛的终究发起人,见顾芒仍不说话气地快炸开,拎起顾芒的领子,劈头盖脸就吼,“我说你是不是傻,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

    顾芒喝酒喝地一点劲没有,身子本来就软,被这样一拽领子,脑袋跟着晃,遮在额前的碎发跟着被摇地撇在额后,露出一张在暖光下艳若桃李的脸。

    那无论上课还是端坐时都面如冠玉,白净细腻的脸,此时像是水染宣纸一般沁上梅花般的红晕,眼底的水光要把瞳仁浇透了,迷茫的水汽积蓄,一眼看过去,任是石头都要化了

    阮秋对上这样的脸,几次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

    “唔”

    顾芒被用这个姿势仰着脖子扯得难受,喃出声沙哑的闷哼,声音不发出来还好,一出来火星子似的点燃阮秋这把火药,炸地他手一哆嗦,反射性后退。

    “你,你他妈”阮秋嘴里乱七八糟地骂着,脸又红了。

    羞恼后是更加的气愤——

    这人,他妈的,到底用这张脸勾引过多少人??

    顾芒喝地迷迷糊糊,眼前的人和相依相爱时重合,唤他回到多少个前世的梦里,他软在座椅上,额发又遮住眼睑,遮住现在的阮秋完全看不懂的情意。

    “阮阮秋”

    他稀里糊涂地念着他名字,手胡乱地去抓。

    “干,干什么。”

    阮秋不知道顾芒叫他名字干什么,臭着脸也红着脸,看那根玉藕样的手臂晃,终于还是轻轻拉住了,拉住顾芒的衣袖。

    那只发烫的手心反手一握,结结实实抓住阮秋的手心。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霎时间,热度和麻意顺着手心电流一样窜上来,在脊髓炸开难言的酸胀和快意,他的手他的手被握住了!

    阮秋吓了一跳,克制着心底叫嚣的渴望,要甩开,不想那醉鬼喝醉了力气那么大,一时竟没睁开。

    “——阮秋”

    那声音又黏黏糊糊地一叫。

    阮秋登时成了被踩尾巴的猫,动弹不得。

    这人干嘛啊,非亲非故的,才见一面就,就这么不检点,对自己学生都勾勾搭搭的

    阮秋心里百般腹诽着,眼睛却黏在顾芒身上,动都不动一下。

    他痴痴地闻着那沾染醉意的异香,心也跟着乱跳,停都不停一下。

    顾芒又咕哝一声,眼里醉意潋滟。

    搁在以往,阮秋不是应该给他擦脸了吗怎么还不来,他现在还怪难受的。

    阮秋更谈不上好受,老毛病又要犯了,手心的触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掌纹,身体被自动调整到最敏感的状态

    这样下去不行。

    理性与感性焦灼,阮秋心硬下来,深深喘息一会,刚要积蓄起力气挣开,却不想怀中一热,有什么热气腾腾的身体扑了上来

    他浑身僵硬,瞳孔都涣散了一瞬。

    妈的

    全全碰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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