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公寓13栋7楼的阳台前，唐晚反手扣住窗户的边缘，侧过身看见轻生者坐在6楼的阳台边缘，视线扫过她坐的位置，在心里估算了两层楼之间的距离以及相对于安全气囊的角度，大致对救援的方式有了初步判断。
“我下去把人带上来，”她将安全绳系在腰上，把剩下的绳段抛给队友，“一会儿放绳的时候慢一点，务必不要惊动轻生者。”
“知道了，队长。”
对此，队友们早就习惯了。
唐晚今年二十七岁，能力强，人缘好，是盛江市应急救援队第三小队的队长，来队里才六年就已经比许多待了八九年的老队员职位还要高，但和她共事的队员却很少有人对她不服。
因为每个人都见过她不要命的模样。
扪心自问，同样的事情，自己能不能做到？
如果不能，又有什么可不服的？
“队长，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一点，”队友岑楠低声提醒，“这个女孩情绪激动，很可能会做出激烈的反抗。”
“放心，我会注意的。”唐晚话音落下的刹那，一条腿已经跨出窗口，而后朝岑楠使了个眼色，岑楠会意，一点一点放开安全带，好让唐晚下到六楼的阳台。
“老幺，搭把手，拉稳安全带，别让队长晃动得太厉害。”岑楠冲队里最年轻的姑娘吆喝道。
“知道了，楠姐。”
在队友的配合下，唐晚的身体在空中一点一点下降。
底下有一片蓄水池，安全气囊的挪动空间有限，如果无法将女孩抱上来，就算是摔下去，也必须保证摔在安全气囊上。
21米的高空，一旦摔在地面必死无疑。
距离女孩还有半米距离时，女孩忽然间像是察觉到什么，茫然仰起头，看见唐晚从空中靠近的刹那，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瞳孔骤然一缩，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就这么朝着阳台外倾斜了过去！
“放绳！”唐晚眼疾手快，冲楼上的队员厉声喊道，同一时间脚尖踩着侧壁跳下去，身体和安全绳同步坠落，在一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拉住了女孩的手腕，成功阻止了她摔下去。
一条空荡荡的绳索上绑着两个人，上面的队友合力将两人往上拉，唐晚抬起头看了眼阳台内的景象，就在安全绳将两人拉至围栏处时，脚踩住窗口，手臂一用力，将女孩一同拉进了六楼的阳台。
……
十五分钟后，危机撤除，救援任务宣布成功。
等在楼下的队员接到唐晚的通知后，纷纷松了口气。
“幸亏没事。”
“要是像上回那样，就……”
不知谁提了这么一嘴，其他队员忽然都像是讳莫如深般闭上了嘴。
就在两个月前，第三小队接到电话去附近的办公大楼救人，谁知到了最后时刻，轻生者却突然间情绪激动，对救援队员破口大骂，甚至拿刀捅向救援队员，割断绳子自己跳了下去。后来家属三天两头就来救援队闹事，咬定是救援队员处理不当，刺激到了轻生者，并发动职位便利，利用舆论在网络上带了一波节奏。队长唐晚为了平息事故，不得不主动担责，还被扣了一个月奖金。
队友嘴上不敢说什么，私下里却都为唐晚抱不平。
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干最危险的工作，却因为家属闹事而被记上一过，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唐晚已经将轻生的女孩带至楼下，交给了队友。
女孩受到了惊吓，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唐晚摸了摸她的肩膀，俯下身轻声道：“以后别再想跳楼了。”
女孩哽咽着揉了揉眼睛，抿紧嘴唇，过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岑楠将安全绳收起来，问道：“队长，刚刚没事吧？”
原本今天是休息日，但因为组里的其他小队临时去参加紧急培训，所以才派了第三小队来。
“没事，就是腰扭了一下，休息两天就好了。”唐晚嫣然一笑，夜色下的脸颊被流动的月光拂照过，美得惊心动魄。
唐晚长得漂亮，不施粉黛便已明艳照人，宛若一朵长满荆刺的玫瑰，哪怕这会儿任务刚结束，身上沾了不少脏物，也依旧掩不住五官的精致。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只有从颈部蔓延到后背那片烧伤。
那是两年前的一场火灾救援任务导致的，当时唐晚后背被火灼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险些没抢救过来，现在留了疤痕，虽然不及当初狰狞，却依旧触目惊心。
医生说，这疤痕不可能去掉，除非长期花费巨款去做医美。
会来干唐晚这种危险工作的，家里大多都没什么钱，唐晚至今除了队里提供的宿舍外就没有别的落脚所，做医美这种话，听听就罢了，对她来说，太奢侈。
“辛苦了。”岑楠点点头，黑茶色的短发干净利落，无形间给她平添了几分冷峻的气质。
唐晚忽然间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开机开了眼时间，立刻对她说道：“岑楠，我得先走了，今天不回队里报道了，剩下的事就先麻烦你了。”
“你尽管去吧，”作为好友，岑楠知道她还有要事在身，点点头，“这里有我顶着，你先去办要紧事。”
唐晚注视向她，声音低冷：“谢谢。”
“都是应该做的，”岑楠朝不远处看了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就是老幺会因为舍不得你而闹腾。”
唐晚展颜一笑：“好好替我安抚她，都几岁的人了，也该学会独立了。”
*
从郊区到市区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夜里不好打车，以至于她花了三个小时才抵达盛江小学附近。
下车时天已经亮了，唐晚刚给司机结完账，就接到了女儿沁沁打来的电话。
“晚晚，你回来了吗？”
女童的声音稚嫩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像一阵凉爽的风，吹灭了初夏的燥火。
唐晚语气温和下来：“快了，会早点回来的。”
沁沁是唐晚队友的女儿，一年前被唐晚收养，比同龄孩子早熟，遇事不慌，小小年纪便能做到处变不惊，平时不叫她妈妈，偏爱唤她晚晚。
救援队不允许带孩子上班，唐晚只能临时将沁沁寄住在姑姑家里，这次临时跟队里请假，是为了给沁沁办理入学手续。
沁沁已经六岁了，按照规定今年该上小学一年级。办理入学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天，学校管得严，规定必须父母亲自到场办理。救援队的工作时间很难匀开，唐晚原本请到了最后一天的假，队里却偏偏出了紧急任务，导致唐晚错过了办理入学的最后时间。
现在别无他法，她只能去一趟学校，想办法让沁沁办理入学。
盛江小学是市里最好的小学，唐晚来之前给学校打过一同电话，值班老师说所有的报名表和电话都已经提交，按照学校规定已经无法再在今年办理入学。这件事情有专门的老师负责，他们无法干涉，如果家长想要争取，只能尝试和负责办理入学的老师联系。
得知那位老师今天在学校，唐晚问值班老师要到了对方的电话和办公室的位置。
139********，姜老师。
办公室位于致远楼二楼。
唐晚刚到201号办公室门外，就感觉到从门内渗出来的空调凉气，穿过皮肤，钻进骨头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办公室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声线比绝大多数女人都要低一些，也因此显得沉稳不轻浮。
唐晚推门进去，空调的冷气顿时包围了她的身体，就连后背的旧伤疤也隐约感觉到一丝刺痛。
办公室里只有一名女老师在。
办公桌有些凌乱，左边放着教学资料，而右边……除了茶杯外，还有许多包装精美的礼物。
像是情人节的礼物。
女老师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修长，仪态端正，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裙，正低着头翻看桌上的教案，左手握着茶杯的杯把，手指纤长白皙，是标准的美人。
听见声音，女人放下茶杯，抬起头看向唐晚。
四目相对，一张万分熟悉的脸。
唐晚的心骤然间一沉，像是被玫瑰的刺扎中，还没见血便已感觉到疼。
对面的女人微微愣了一下。
空气突然间冻结。
许久后，女人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不由自主上扬，显露出几分轻佻：“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陌生的称呼将唐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姜老师您好，”她注视向姜宁，平静地开口，“我是沁沁的……母亲。”
提到那个称谓时，唐晚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姜宁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直到荡然无存。
“昨天因为一些事情，没能来得及报名，想问一下贵校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女儿办理入学手续？”唐晚问道。
“没来得及？”姜宁玩味地琢磨着她说的话，语气里隐约的讽刺，“这种事也是能耽误的吗？”
“临时有事，所以才耽……”
“就算你有事，孩子总有父亲吧？”姜宁打断她的话，“他是断了胳膊还是折了腿，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记？”
“……”
阔别八年，姜宁变了不少，唯独毒舌的秉性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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