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和姜宁约在这里见面，唐晚特意换掉了救援队的队服。
她穿了件普通的白色印花t恤，配上一条很显腿长的黑色阔腿裤，未施粉黛，一身装扮简单轻便，在来往的人群中并不出挑，但高挑颀长的身形和舒朗美艳的五官却总能引人侧目。柳叶细眉下，生得一双天生娇媚的狐狸眼，不笑时会显露出几分精明来，令想要搭讪的人望而却步。
她平时很少逛商场，之所以会对这一带熟悉，是因为这里是她们高中时最常约会的地方。
北城天街是市区最出名的老牌商圈，已经热闹了三十多年，每过晚上七点，商场前的霓虹灯牌就会亮起，广场上时常能看到歌舞表演。
唐晚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两年前，那时她的衣服破了不能穿，正好路过这里，看见商家在做清仓活动，便顺手买了身上这件t恤。
见面的地点在商场四楼，是姜宁选的一家酸菜鱼馆，隔很远就看见有人在排队。
上高中时姜宁就喜欢吃酸菜鱼，尤其是酸辣的口味。不仅如此，各种带点酸味的零食她都喜欢，酸梅酸奶酸葡萄，唐晚曾调侃她是不是也很爱吃醋，就这么一句话，换来之后唐晚长达一个月的哄人记录。
那时候她们还只是玩得好的朋友，向来不待见意气用事的她却偏偏迁就着姜宁的脾气，哄了她很久很久。
年轻是一块很好用的免罪金牌，给任性赋予情调，亦能轻易化解掉许多性格里的尖锐带来的矛盾。
而现在，二十七岁的年纪，原谅不会再那么容易。
想要姜宁消气，难于登天。
走进餐厅大门，唐晚左右望了一圈，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服务员注意到她，走上前询问。
“这位女士，已经取过号吗？”
“朋友取的，c13桌。”
“c13桌请往这里走，一直到头。”服务员伸手示意右侧的方向。
唐晚沿着那条过道走下去，果然看到早早到达餐厅坐着的姜宁。
她穿了件紧身的露脐上衣，下身配了条纯白色小短裙，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肢，身材热辣又性感。
由于长年保持健身的习惯，姜宁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每周至少去健身房两次，曾在省级游泳比赛上拿过第一名的奖项，是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平时穿衣很显瘦，但胸部挺拔，腰臀比绝佳，再加上幼年时练过几年形体，只是坐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海藻般浓密的秀发用镶嵌了橙绿宝石的发箍别在耳后，露出金色的蝴蝶耳饰，眼尾用了双色叠加的眼影，看上去就像一只流落人间的海妖。
明显特意打扮过。
姜宁还是和高中时一样爱漂亮，却又和那时不尽相同。
熟悉之中，似乎带了点陌生。
姜宁正坐在角落里跟人发信息，不知是不是脖子累了，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唐晚，于是放下手机，朝她招了下手。
唐晚快步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拿过一旁的菜单翻看。
“什么时候到的？”
“五点半。这家店人多，来晚了得排很久的队。”
唐晚翻看菜单的手顿了一下。
五点半……
救援队不出任务时五点半下班，她六点半准时到店里，而姜宁提早到店，已经在这里等了她整整一小时。
“点餐了吗？”唐晚问。
“还没点。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按你的口味就是了。你不是爱吃酸吗？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听到唐晚的话，姜宁不由一愣。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唐晚竟然还能记得她爱吃什么。
唐晚是个很会迁就别人的人。以前和朋友在一起时，唐晚会尽可能照顾到大家的口味，因此班上很多同学都跟唐晚处得很好。
当然也包括……她。
因为她随口一句爱吃酸，唐晚便总为她买酸口的零食，以至于后来她只能用“吃厌了”这样的借口回避。
她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唐晚还对她念念不忘，余情未了。这只是唐晚刻在骨子里的本性，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但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唐晚，她其实并不喜欢酸口。
和这世上许多女生一样，她更偏爱吃甜食。
只不过因为那次约会，两杯饮料，一杯偏甜，一杯偏酸，她想把偏甜的那一杯留给唐晚。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她能说会道，她却偏偏在喜欢的人面前口舌笨拙，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意，甚至不得不找借口，谎称自己喜欢吃酸。
于是她骗了唐晚，一骗就十一年。
一直到现在，唐晚都还以为她爱吃酸口。
少女时期那份暗恋的酸楚仿佛静默于海底的沉船，在阔别八年后的今天，才被名为不甘心的滔天巨浪所掀翻。
“那就一份酸菜鱼，重辣，加贡菜和豆皮，主食选土豆粉，再要一份红糖糍耙。”全都按姜宁的喜好来。
“好。”唐晚没有提出异议。
“还要加菜吗？”姜宁问。
“不用了。”
“那我就提交了。”
提交菜单后，姜宁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单子，递交给唐晚，又给了她一支笔。
“已经盖过章了，填一下表再签个字就行。”
“好。”唐晚接过单子，目光扫过上面要填的信息，很快在后面的空白处写上字。
唐晚的字很潇洒，姜宁却注意到，她写字时用的是左手。
她的眉头轻微皱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妙情绪，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右手上。
手腕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沿着动脉一路延伸到袖口，竟让姜宁的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一下。
“好了。”
转瞬间唐晚已经签完了字，正欲将单子重新交给姜宁，却注意到她落在自己右手上的视线，手指轻微一顿。
“任务留下的疤痕。”轻描淡写的一句，声音的温度却不由地降低了几度，无形间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疏离。
“任务很凶险吧？”姜宁故作轻松问道，握着杯子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什么样的救援任务才会在动脉附近留下这么狰狞的伤疤？
看那伤疤的平滑程度，分明就是利器直接沿着手臂切下，若当时角度再稍稍偏差，不小心切到动脉，恐怕危及的就不是这只手，而是她的性命了。
姜宁认识唐晚的那一年才16岁，她知道唐晚从小练习书法和画画，右手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在她生日时唐晚还送过她一张肖像画，画得十分传神。
她无法想象唐晚受伤后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练习她的左手的。
唐晚的工作不需要常常写字，能把左手训练到写出这么漂亮的字迹，不知道要额外耗费多少个日夜。
“还好，不算最凶险的，当时那个跳楼者情绪很激动，手里拿着刀不让人靠近，为了将她救下来，近身时被她割了一刀，伤到了筋骨。”唐晚说得很详细，姜宁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最凶险。
那么最凶险的呢？
姜宁不敢问，也没有立场问下去。
有些话，恋人之间可以问，朋友之间可以问，甚至陌生人也可以问。唯独她们之间不能。
救援队的工作无比凶险，时刻以命相搏，会做这一行的人很多都是出于无奈，学历也不会太高。
为什么唐晚会选择救援队的工作？
高中时唐晚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考试从没跌出过前三，她还记得唐晚曾对她说过，她的梦想是报考政法大学，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几乎所有老师都认为她一定能够做到。
难道是转学对唐晚的影响太大，导致唐晚高考发挥失常，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和专业？
这个念头闪现了一瞬，很快就被姜宁打消在心底。
以唐晚的成绩，就算发挥再失常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何况唐晚的适应力很强，在任何环境里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舒适区。
不知不觉间，她的思绪飘回了许多年前。
不等她猜到什么，便听唐晚再度开口。
“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唐晚轻轻握了下手腕，“这几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能够正常使用，就是习惯了左手，不太改得过来。”
姜宁怔住。
五年前？
五年前，按照她们的年纪，唐晚应该还在读大学，怎么会……
她骤然间记得班主任在课上宣布唐晚转学的那一幕。
除非唐晚根本不是转学……
想到某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姜宁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窒息。
五年时间，便改了她的惯用手。姜宁忽然很想问一句，那感情呢？
唐晚大概意识到这话题有些沉重，端起茶杯抿了口水，不动声色转开话题：“你呢，这几年还好吗？”
“我过得不好。”姜宁说。
说得不假思索。
唐晚差点被水呛住。
不好吗？
回想起这几天与姜宁的见面，她一直以为姜宁过得挺好的。
至少相较于她来说，算不上不好二字吧。
这声“不好”，未免有些开玩笑了。
“唐晚，没有人被甩之后还能是高兴的。”
刹那间，唐晚手中的杯子滑落，和桌子碰撞出一个清脆突兀的声响，茶水溅了周围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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