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姜宁只要吃醋或者生气，就会故意堵她的话，要么就拐着弯子阴阳怪气，总能让她不舒坦。能让她把话说完都算客气的。
没想到八年过去，姜宁这一点竟是一成没变，甚至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生气了？”姜宁最不怕跟人抬杠，无论对面是谁，都能怼得对方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对面是当初甩了她的唐晚。
高中时她就当堂辩赢过老师，大学时她是校园最佳辩手，有她参加的辩论赛就从没输过，硕士毕业后进入小学教书，更是从没受过口头上的委屈，就连教导主任都会给她几分面子。
袁若蓝说她一个人长了三张嘴，也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我招惹你了吗？”唐晚实在不知道姜宁生气的点在哪。
上回姜宁帮她的事她已经说过谢谢了，今天她也只是来晚了一点，但她并没有要求过姜宁替她看着孩子。沁沁很懂事也很听话，她只要叮嘱过别乱跑，沁沁就只会乖乖在学校里等她。
难道说……是沁沁在学校里给姜宁添了什么麻烦？
想到这个可能，唐晚将掌心覆盖在沁沁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问：“沁沁，你在学校惹事没有。”
沁沁摇了摇头：“没有。”
唐晚相信沁沁的话。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姜宁：“姜老师有话不妨明说。”
她看得出姜宁有脾气。
姜宁虽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更何况……是在她面前。
唐晚还没有天真到会觉得姜宁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当年以转学为理由和姜宁说分手，她知道对姜宁的伤害有多大，就算恨她怨她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一个人越是无法忘记伤痛，便越不会在伤害自己的人面前表现出她的在乎。
至少姜宁是这样。
无论她此刻是否还记恨她，她都是不屑于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在意的。
恍然间唐晚记起那次在北城天街和姜宁吃饭，姜宁云淡风轻说出的那句话。
——“唐晚，没有人被甩之后还能是高兴的。”
一句话，让她铭记至今，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无法拔出，随着她一遍遍想起，那根刺也越刺越深。
“我只是想说，唐小姐下次该来早一点，让孩子等太久，可是会没有耐心的。”
唐晚沉默了下去。
她有无数的话可以反驳，却终归还是为着心底那一丝愧意选择了退让。
“抱歉，下次我会尽早。”
“那就好，”姜宁过去拉开车门，坐到袁若蓝副驾驶的位置，“袁老师，我们可以走了。”
袁若蓝遗憾地朝唐晚摊了摊手，而后便启动了车子，载着姜宁离开了学校。
岑楠远远望着那辆车离开，秀眉紧蹙，声音里夹杂了复杂的情绪：“队长……”
纵使不了解两人的过往，刚才任谁都看得出来，姜宁对唐晚的态度并不友好，甚至是故意找茬。
若换做平时，她是决计不会让别人这样欺人太甚的。
但唐晚的态度却出乎她意料。
她和唐晚做了几年同事，唐晚虽然不是爱生事的人，却也不会由着别人欺负自己。
唐晚分明是故意让着那个女人。
一开始，她以为唐晚为了沁沁，毕竟对方是沁沁的班主任。
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无论是那女人对唐晚，还是唐晚对那女人，态度都实在耐人寻味……
这不是她有资格插手的事。
“没关系，”唐晚态度淡然，却牵紧了沁沁的小手，不知在对谁说话，“我们回去吧。”
*
九月天气尚且炎热，唐晚回到宿舍后，先给沁沁冲了身热水澡，而后才拿着自己的衣服去浴室里洗澡。
温热的水从喷头里泵出，喷洒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黑色的长发沿着曼妙的曲线流泻到腰间，如同溪水淌过蜿蜒的沟渠，遮掩掉不堪入目的过去。
她的手指抚过肩头唯一没有疤痕的那处皮肤，指尖轻微地颤动着。
那里原来有一个纹身，文的是相思鸟，是唐晚高中时去纹身店文的，和她怀表盖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后来唐晚加入救援队，便去把纹身给洗了。然每一次洗澡，她的手重新抚过那个位置，依旧会有一种纹身还在的错觉，就像那个人也还在一样。
无法拥有未来，睹物思人变成了旧感情唯一的保鲜方式。
一个人的时候，唐晚也会在素描本上画画，画已逝的父母，也画姜宁，总觉得这样就能把那些无法再窥见的面貌记得很清楚一点。
她与时间赛跑，争取那一分半秒，试图一点一滴地补偿自己生命里缺失的暖意。
后来救援队工作紧张，唐晚就很少画画了，只有在极度思念的时候，才会把素描本拿出来看一看。
洗完澡后，唐晚换上睡衣从浴室出来，看见沁沁坐在对面的床上认真画着一幅画。
画的背景是教室，看来是在画今天在学校的际遇。
画上有课桌椅，有黑板，有老师，还有她自己。
唐晚从床边经过，无意间发现她的画上还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和她依偎在一起。
她顿下步子：“这是你同桌？”
“嗯，”沁沁点了点头，停下画笔，抬头看她，“不过，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书上难道没有写名字吗？”唐晚有些诧异。以沁沁开朗的性格，应该很快就能和陌生女孩处熟，怎么也不至于问不到人家的名字。何况就算老师没有报名字，课本上总会写吧？
谁知沁沁却摇摇头：“她好像不爱说话。我和她说什么，她都不理我。”
唐晚怔愣住。
不理人？
这才第一天开学，同学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是非恩怨，沁沁说她的同桌不爱说话，也许只是太过内向。
她拿过放在桌上的梳子，走去给沁沁梳头，一边安慰道：“不要紧，才第一天认识，以后总会知道的。”
“姜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唐晚手一顿。
沁沁未察觉她的异样，又接着说道：“今天上课的时候，姜老师看她一直不跟我说话，就过来安慰我。姜老师人真好。”
“是吗？”唐晚唇边笑意不知不觉淡了下去。
“还有放学后，其他同学都走光了，只有姜老师没走，她陪我说了好久的话，袁老师来接她走了，她都没走呢。”
“……”唐晚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晚，我好喜欢姜老师呀，可是姜老师说我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晚晚，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喜欢么……”唐晚的神色变得柔和，“就是看到一个人会开心，也会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沁沁歪了下头：“晚晚，你有喜欢的人吗？”
唐晚身体一僵，很快回答：“没有。”
沁沁顿时失落起来：“这么说，晚晚不喜欢我吗？”
唐晚自觉失言，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喜欢，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她只是……
只是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
她没有告诉沁沁，有一种喜欢，具体唯一性和排他性，会伴随着强烈的占有欲。
“我知道了，晚晚，你们说的喜欢，是不是袁老师和她女朋友的喜欢？”沁沁突然说道。
唐晚愣住。
“什么……”
袁老师……是今天开车送姜宁回去的那一位吗？
记得她第一次去学校找姜宁，两人就在姜宁办公室门口打了个照面。
那个金发的女人一看便知是混血，有着中西方结合的独特美貌和绝对傲人的身材，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如同性感的尤物。
“今天我无意间听到姜老师说的，说袁老师和她的女朋友……”
唐晚渐渐放下了梳子。
原来……那不是她的女朋友吗？
原来……她们只是关系好的同事吗？
心底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唐晚蓦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在意一件不该在意的事。
是女朋友又如何？是朋友又如何？
无论姜宁和那个女人关系如何，自己和姜宁都已经翻篇了。
那或许不是姜宁的恋人，但姜宁总会有新的恋人。
在八年前那通分手电话里，她就亲口将属于两个人的未来断送了。
她本可以不那么绝情。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她，她没有办法再读书，没有办法再实现她的梦想，要怎么说得出口，她再也无法再实现她们的约定。
当感情的地基崩塌，属于她们共同的未来也将不复存在。
不如及时放手。
那些注定不属于她的美好，离开了她，也许会更好地绽放。
……
突兀的警铃打断了她的思绪。
“丽景县发生地震！应急管理部要求支援！第二、第三支队楼下集合！”
唐晚的心倏然间一沉，顾不上吹干头发，快步走到床边，拿过救援队的队服换上。
“晚晚，你又要去执行任务吗？”沁沁坐在床上，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来救援队的宿舍已经快要两个月了，沁沁对唐晚出任务早已经习以为常。尚且年幼的她对各类事故没有太大的感受，却仍旧知道地震是个不太好的词语。
“等我回来。”唐晚已经换好了衣服，拿了根皮筋将头发扎起，而后便果决地离开了宿舍。
收到警报三分钟后，第三支队全队在宿舍楼下集合。
救援车已经准备好，唐晚等人有序地进入车内，两分钟后，车驶离救援大队。
“听说震中在郊区，伤亡应该不会太大。”车上，乔思琪跟大家说起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是几级地震？”岑楠问。
“目前检测到震级5.8级，震源深度10千米，一小时内已经有过两次余震了。”乔思琪答。
“盛江市和丽景县之间有五个小时的车程，地震救援时间又长，几天内我们大概是回不来了。队长，我给我弟打通电话，让他接一下沁沁吧。”岑楠说。
“也好。岑楠，沁沁上学的事就麻烦你了。”唐晚道。
五个小时后，救援车抵达省周边的丽景县。
唐晚第一个跳下车，身手矫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丽景县救援队的负责人看见唐晚，快步走上前：“唐队长，根据应急管理部给出的数据，未来七小时内应该不会有余震，本市救援队三小时前已经全部出动，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在七个小时内完成救援。”
“知道了，”唐晚点头，转身吩咐全队，“全体队员分成两队，务必赶在下一次余震前将人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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