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 91 章
北城电竞联赛开赛在即。
闻屿择一边准备训练赛,一边跟进实践基地的项目。虽然大一课少,但是临近期末,专业课程不能落下。
这段时间他变得比楚璃还要忙,两人除了每周一节的选修课能一起,有时候吃饭都没时间约。
外头夜间气温低,楚璃裹了一身冷风回宿舍。
今天宿舍四人难得聚齐——
冯思桐和钱淼奋笔疾书赶报告,丁黎和她们不是一个专业,相对轻松。她穿了双绒袜,优哉游哉地坐在上铺织毛线。
她瞥了眼楚璃,很快看回手里的棒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楚璃脱去外套搭椅子上,拿一根皮筋将头发束脑后。
“哦,他晚上要和队友训练,得早点回去。”
快递站在一片破旧小区背后。
闷热狭小的板房,水泥地,大大小小的包裹堆得杂乱无序,旁边立一把金属风扇,“呼哧呼哧”转着吹。
“喝什么?”
闻屿择扯着衣领散热,走进去,“哗啦”一声拉开冰柜玻璃门。一排排汽水瓶子渗着水珠,看着清凉诱人。
楚璃收了遮阳伞,不扭捏:“冰可乐。”
闻屿择抽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扫码付款,把可乐递给她。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大口喝。
额前碎发染着薄汗,透明液体灌进嘴里,喉结滚动,锋利下颌线扬了又扬。
一口气下去大半瓶。
楚璃盯着看了会儿,抬眼,对上闻屿择的视线。
“你就喝白水?”她黑睫眨了下,先开口。
“不爱甜的。”
这时候,老板娘从里间出来。瞥见他身后的少女,挑眉毛调侃:“阿择,新交的女朋友啊。”
楚璃漠着一张脸,她不喜欢被赤裸裸的打量。
心说闻屿择怎么跟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闻屿择喝完水,手腕一压,将瓶子抛进装垃圾的纸箱。
“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
老板娘知道他贫,笑着啧了声,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回头惹生气了,看你上哪找第二个。”
“漂亮顶什么用。”
闻屿择懒声,转着脖子活动,“遇到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累的可是自己。”
……
楚璃听得心里直翻白眼。
懒得耽误,直接报上电话号码。
老板娘在电脑上查了下,两秒过后,抬起一张八卦脸,眼里放光:“哟,这不是你家地址吗?还说不是女朋友?”
闻屿择笑了声,一句都不解释:“那你得问她。”
越说越离谱,楚璃无语死了。
“真的不是,您别开玩笑。”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老板娘还是那个表情,摆明了不信,“这回东西可不少,我给你们拿出来啊。”
“谢了老板。”
快递站又脏又闷,闻屿择热得脖子背上全是汗,回头朝楚璃抬下巴,示意她站到门口通风的地方去。
楚璃没说什么,站到门口。
不一会儿,七八个包裹齐刷刷摆到地上,有大有小,全都脏兮兮。
闻屿择弯下腰,抱起两个最大的。
“过来搭把手。”
“挨个儿放啊。”他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
楚璃看他一眼,走过去:“我不是傻子。”
“一开始我也这样以为。”
楚璃知道他在讽刺洗衣机的事。
撇开眼,捏着裤管蹲下身,开始逞强:“你帮我拿一半就好,剩的我自己来。”
高马尾衬出优秀的脖颈曲线,一张脸精神又漂亮。
她将两个小包裹扔给闻屿择,自己又拿了两个,把遮阳伞放到最顶端。
不等她进行下一步,闻屿择“啧”了声。
“全扔上来。”
“这两个不重。”楚璃偏头说。
闻屿择皱眉,变得不耐烦:“叫你全扔上来,快点儿。”
声音大,凶得很。
楚璃“哦”了一声,把包裹全都垒上去。
外头太阳依旧很晒。蝉鸣声无休无止,树荫下也不凉快。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包裹不少,还重。闻屿择热得不想说话,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冷水澡。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浅白皮肤上。他的身形削瘦凌厉,却浑身是劲儿,手背青筋凸显,脚上一双人字拖。
奇妙融汇出一种少年气,和蓬勃的力量感。
楚璃打着伞,提半瓶可乐,慢腾腾走在后头。
她盯着少年的背,想起之前种种,弯唇笑了下。
来宁县这么长时间,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放松。
闻屿择看起来混,还凶得很,其实本质并不太坏,还前前后后帮了她许多。
这要是换作刚来那天,简直想都不敢想。
回到家,闻屿择将包裹抱上二楼,堆在楚璃卧室门口。
“特么的热死了。”
他直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汗水。黑色T恤被浸湿,头发也湿了。
“剩下的自己弄,先去洗澡了。”闻屿择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楚璃叫住他。
受人帮助,当然得感谢。基本的礼是不能少的。
可是闻屿择不爱甜的,奶茶肯定不喝,送其他东西也不合适。
在这里她没有相熟的同龄人。如果单独请闻屿择吃饭,他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就他们俩,那画风也太奇怪了。
思来想去,楚璃挑选了最直接的方式。
“你手机号多少?”
闻屿择站定,眼皮一掀,“干什么。”
“给你发红包。”她轻声说,从兜里摸出手机,划开屏幕,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话音在走廊回荡,气氛发生微妙转变。
闻屿择默了片刻,漆黑瞳眸注视她。差点忘了她那些让人火大的本事了。
他轻嗤:“钱多得花不完了?”
话有些刺耳。
楚璃划手机的动作一顿,抬起眼:“你帮了我的忙,为表感谢我给你发红包,有问题?”
他们还没熟到帮忙不必计较的程度,也不是可以随便请客吃饭的关系。
楚璃以前跟同学也会偶尔发红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她暂时忘了。
这里不是北城。
闻屿择不是她那些同学。
“我让你谢我了?”闻屿择偏头,眼神冷下去。
楚璃吞咽一下,深深吸气。
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哪个语气踩到他了。
“没有。”她轻声说,“但我不习惯欠人情,发红包是出于感谢,你不用这么敏感。”
“不习惯欠人情…”
闻屿择垂眼,低声重复。
呵。
帮她修这个搬那个,一身弄得又脏又臭,他他妈热得都要炸了。搞了半天,这位睥睨众人的大小姐,还真把他当苦力。
“行啊。”
闻屿择往墙上一靠,不耐烦皱眉,脾气说来就来:“加上昨天那档子事儿,你打算给多少?”
什么。
他眼皮耷拉下来,阴沉着脸,带着攻击性的语气。
楚璃愣了两秒,读出他眼里的戾气,震得张不开嘴。
“算不出来?”
闻屿择盯着她的眼睛,拔高音量,一字一顿质问,“你陪一次酒该多少,总有个价吧。”
……
……
……
楚璃睁大眼,胸口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难堪的字眼,被逼上绝路,随便抓起一个东西朝他扔过去。
“混蛋!!!”
伴着一声咒骂。
遮阳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呲啦呲啦响。最后张牙舞爪地,狠狠打在闻屿择脸上-
宁县的傍晚沉寂下去,喧嚣落幕。
鸟儿啼叫归巢,些许个贪玩的小孩在街边逗留。
屋子里没开灯,黑压压的。
楚璃躺在黑暗里,仍穿着出门那身衣裳。黑发胡乱披散着,有几根被干涸的泪水黏住,贴在脸颊上。
她抬起手,指尖撩开一缕,皮肤被牵扯出轻微的痛感。
楚璃缓慢眨眼,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她梦见自己小时候,妈妈带着她去海边。蓝天白云底下,年幼的她在沙滩上奔跑,浪花打在粉嫩的小脚趾上,她咯吱咯吱地笑,
妈妈也笑,远远对她挥手。
梦的后半段,变天了。
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楚璃回头,妈妈不见了。
她大声喊,大声哭。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
黑色巨浪翻滚,她躲不过,最后被卷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咕噜咕噜——”
耳朵里灌满水,像是海的哭声。
她不停下坠,窒息,绝望无以复加。
在溺死的前一刻,楚璃听到有人闷闷问了一句——
“算不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
然而场景一转,她走进一条黑暗的小巷。
一个寸头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拖到桌子前,压着她的肩,一杯一杯地灌她酒。
酒很咸,夹杂着沙砾。
楚璃整个喉咙被堵住,胸口翻涌,喝得想吐。
拼命挣扎着,她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闻屿择蹲在街角,叼着烟,火星明明灭灭。
他嘴角噙着笑意,极其凉薄地注视着这一切。
楚璃凝噎,发不出声音。
忽明忽暗中,她看到闻屿择呼出一口烟,用嘴形对她说了四个字:
怎么听着,还有点委屈的意思。
楚璃被他弄得手指痒,缩了回来。
“还有一周就是决赛了,之后连着圣诞节,到时候你想怎么约会都行。”
怎么约会都行。
简称,怎么都行。
闻屿择微微吸一口气,眉眼深邃又轻佻,“真的?”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传达:你最好别给我画饼。
楚璃被他这样一看,思维也跟着不正经了。
不过一来二回,她已经摸清楚路数如何应付他。
主打一个没听懂。
“嗯,都行。”
楚璃弯唇,瞳孔清透又漂亮:“吃饭逛街看电影,随你挑。”
“”
第 92 章 第 92 章
【闻屿择:好浪费。】
楚璃读出他的言外之意,轻轻弯唇。脑海里浮现闻屿择眼梢耷拉,慢条斯理又一脸不乐意的样儿。
【楚璃:是我吵醒你了么。】
那边很快回过来。
【闻屿择:没,在去电竞社的路上。】
【楚璃:怎么这么早。】
【闻屿择:教练昨晚研究了一套新体系,让大家现在过去讨论一下,顺便复盘昨天的比赛。】
【闻屿择:你呢,在干嘛。】
楚璃正在去买材料给他织围巾的路上。
当然,这是秘密。
她顿了顿,在屏幕打字。
【楚璃:没干嘛,你先忙。】
【闻屿择:嗯,晚点聊。】
楚大小姐。
……
夕阳陷落,一抹艳红打在半阖的窗户上。
楚璃在一片冰凉中醒来,沉静片刻,她抬起手背,虚虚挡在眼皮上。
拜闻屿择所赐,她头一次尝到了失控的糟糕滋味。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或许闻屿择说得对,她就是个傻子。竟然在跟他缓和关系这件事上心存希望。
她低估了闻屿择的恶劣,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楚璃深吸一口气,胸口仍闷得发紧。
辗转反复,还是搞砸了。她自问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这回她想躲,想彻底逃离,却被一张无形的网罩着。
走投无路,又无处遁形。
楚璃手撑着床铺坐起,“啪”地一声按开床头灯。
白光刺眼,她揉了揉胀痛的眼睛,视线重新聚焦。
屋子乱得让人陌生。鞋子,衣服,纸箱,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哭够了,也哭累了。
楚璃把头发挽起来,穿上拖鞋,一件一件开始收拾。
心里能不能忍受,都得受着。事情过不过得去,生活都得继续。
这里是宁县,不是北城。
就算天马上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拉她一把。
她只剩自己。
话一出,气氛瞬间僵直。
闻屿择不动神色地垂下眼睫。
而楚璃看着面容平静的男人,无语至极。
“爸爸,难听的话不是只有您会说。”
楚璃直视楚敬华的眼睛,嗓音冷然,“如果您是这样的态度,我想以后也没有必要再见面。”
楚敬华面色未变。
过了会儿,他端起桌上水杯喝一口,不轻不重放下。
“你激动什么。”
楚璃抿着唇,不作回应。
楚敬华朝后靠着椅背,沉声又道,“爸爸还没把他怎么样呢。”
第 93 章 第 93 章
楚敬华仍记得,三年前在宁县和闻屿择的短促一面。
当年的少年神色平敛,不卑不亢地站在他面前。
眼里却是毫无生气的暗淡,没有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活力。
仿佛一只孤零零的、被困在重重迷雾中的小兽。
锋利锐气被磨平,变得麻木又消极。
夏日的雷雨过后,气候依旧热沉乏闷。
一辆大巴车在高速路上摇晃,车身上斑驳雨珠还未干透,“哗”地一声泥水溅起,又变得脏兮兮。
楚璃坐在车靠窗的位置,抿着唇,手指蜷起放在腿上。
车厢内空气浑浊。食物,汗水,劣质香水混杂在一起,时间一长,交织发酵成一股难言的异味。
而旁边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脑袋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戳在楚璃肩上。
没完没了,还挺有节奏。
楚璃紧了下眉,心里一阵烦闷。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人已经十分疲倦。
然而车厢环境恶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经紧绷,没有一丝困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车转弯的一瞬,手机再次“叮”了一声。楚璃抬手去拿,顺势挡开那颗不受控制的脑袋。
【徐丽媛:到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
【徐丽媛:到了车站记得给闻琳打电话,她会过去接你。】
回什么。楚璃想。
都把她扔这种地方了,担心有什么用。
最后,楚璃还是敲了个“嗯”字过去。倒不是怕徐丽媛担心,而是手机电量已经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费资源。
果然手机没再响。
后妈对后女儿的关心,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楚璃放下手机,侧头眺望。
山峦旷远,麦田翠绿,窗外风景是雨后的焕然一新。
她的情绪却丝毫未得到纾解。
任谁被放逐到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都不会有心情欣赏美景。
更何况,在她眼里这儿不是“美”。
是“落后”。
大巴车继续在高速路上摇晃。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暴雨过后,暑气还未上来。长途汽车站人流密集,马路边蓄着大片的积水。
楚璃站在路边,拨了几次电话都拨不出去。
手机没有信号。
她将手机举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摇晃。再一看,信号栏仍只显示几个黑点,连个E都没有,跟之前在长隧道里没区别。
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联系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楚璃无语,吐槽的话都省了。
她耷拉着肩,将手机揣回小挎包。等了一阵,终于来了一辆空载出租车。
汽车缓缓驶近,路边积水荡出不干净的波痕。楚璃皱了下鼻子,后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探出脑袋询问。
楚璃动了动嘴唇,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桥街…36号附3号。”
“南桥街?”司机顿了下,“这几天下暴雨爆管,南桥路了。”
“什么意思,进不去吗?”
“对,三轮儿都进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桥,近得很。”
楚璃听了发愁,又不想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姑娘,走不走啊?”司机又问。
楚璃抿了下唇,下决心说:“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机一边说一边下了车,动作利索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头打量几眼。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粉色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皮质小包,黑发散在肩上,瓷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怅然。
他在骛宁县开了十年的出租,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清丽脱俗。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咱宁县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边搭话。
楚璃靠着后座,握着挎包带。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挺像那一滩裹着残渣的污水,浑浊,窒闷。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嗯。”
“放假来看亲戚呢?”
“不是。”
“哦。”司机见她话不多说的样子,没再多问。
楚璃侧头,视线飘向窗外。
楼房低矮,商铺破旧,红绿招牌发旧变色。明明是暴雨过后的艳阳天,这里的一切却灰扑扑的,不太干净。
其实,她和这个名叫宁县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关系。按照徐丽媛的话来说,宁县是爷爷的老家。
可是爷爷的老家
也太年代久远了吧。
这里早就没有亲戚朋友,估计连她父亲楚敬华都没回来过。
一想到这,楚璃脑子里就一片混沌。
一个月前她还是楚家大小姐,念的是私立中学,出门车接车送,生活光鲜体面。
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
楚敬华出事之后,世界仿佛颠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乱。就在几天前,楚璃接到最后判决——
转到宁县上学。
没有办法,没有余地。挣扎也没用。
如果运气不好,她将在这里生活至少两年。她不知道自己会住什么房子,念什么样的学校。
未来的一切都难以预料。
半小时过后,出租车在一处断头路缓缓停下。
“小姑娘,到了。”
司机扭头过来,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写着拆字的围墙那儿,进去之后往左边拐个弯,走五分钟就到南桥街了。”
楚璃往外看了一眼,马路旁确实有施工人员在排水疏导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谢谢师傅。”
她付钱下车,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街道两旁都是积水,空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楚璃正捂着鼻子加快走,偏不巧,行李箱滚轮碾过翘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来,差点溅到了她的帆布鞋。
还好。
楚璃肩一松,呼出一口气。
然而好运并没有一直站在她这方。
她刚松了一口气,拐了个弯,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楚璃吓得惊呼一声。她本能地往旁边躲,结果一脚踩进水坑里。
“嘶——”
白色帆布鞋全湿了,被浸成恶心的污黑色,袜子也湿了。脚踝还磕到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与此同时,摩托车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嘴里骂了声,赶紧转着把手调方向。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刃刮在石头上,车身在马路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差点就甩了出去。
树上蝉鸣聒噪,周围没有一丝风。
楚璃痛感爬上神经,愤懑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更为不爽的脸。
男生肩线笔直,背脊削薄。沙滩裤配花衬衫,灰蓝色系的椰树图案,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度假装。
他坐在摩托车上,单腿支着地面。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头黑发凌乱,呲呲拉拉搭下来戳着眼皮。
楚璃拧眉,联想起电视里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你哪儿来的。”
男生扶着摩托车把手,另一只手抱着头盔,“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命了?”
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嚣张得很,像是带了刺。
楚璃瞪着他,也被点着了火:“你怎么不看路?骑那么快差点就撞到人了。”
到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儿。她才是差点被撞的那一个,脚踝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男生一言不发地打量楚璃,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脸,目光直白。
他哼笑一声,对着左边抬了抬下巴。
“封闭路段四个字,不认识?”
楚璃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周围马路宽阔,远处有几处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开发区。左边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几个黑色的字。
楚璃穿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现在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这个花衬衫,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怪不得开这么快。
头发都乱得炸了毛。
楚璃看回来,梗着脖子反问:“知道是封闭路段,你还在这里飙车?”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表情平静,却偏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男生看她片刻,跨下车来,声线散漫:“是又怎么样。”
他衬衫穿得松松垮垮,脸部线条却凌厉分明。拎着头盔走过来,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楚璃头一次见到如此张狂的人。
她绷着脸,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缩紧。正要说话,听到身后又来了一辆摩托车。楚璃回头,看到一个瘦猴样的男生跳下车来。
“阿择,怎么了。”
瘦猴走过来,看清少女长相时眼神一亮。视线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向他的同伴:“这美女谁呀?”
楚璃见又多了个人,抿起嘴唇。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跟对方就事论事。
“不怎么样。”她抬起下巴,看向花衬衫,“拜你所赐我的鞋全脏了,脚踝还磕肿了,请你道歉。”
在楚璃的观点里,自己是弱势方是受害方,道歉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夕阳陷落,将整片天空染成橘黄。
男生背光站着,头发还炸着几根,咬肌鼓起,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
“道歉?”
他低低重复,像是听到什么稀奇的字眼。随后视线缓慢下移,落在楚璃被污水浸湿的左脚。
“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男生浓眉,眼尾狭长地耷拉着,五官挺立,个子长得还高。
楚璃手指蜷起,仰头看着他。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他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什什么。
楚璃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脚踝啊。不是说肿了吗?脱下来看看。”
“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
他垂头,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我就道歉。”
楚敬华深信,环境和圈层足以决定人生。
闻屿择生在那样的家庭,人生轨迹如何混乱都不足为奇。
甚至走上一条歪路都是顺理成章。
然而此刻,他们面对面坐着。
当年那个颓靡悲观的少年,竟然脱胎换骨,考入全国顶尖的北城大学,成长为眼前斯文有礼,气质雍容的模样。
纵使楚敬华阅历不凡,仍不得不感到震惊。但若是问他的意见,自然是不同意。
条件比他好,比他有能力的男生到处都是。而且在楚敬华眼里,男生长得过于好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呢,今天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逛?”他又问。
“嗯,那边会展中心在举办古典乐器展览。”楚璃按照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撒了个谎,说得有板有眼,“钱淼她们都没兴趣,我就自己出来逛一逛,顺便给冯思桐带东西。”
闻屿择点头,揽着她,格外体贴问:“展览结束了吗?我再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看得差不多了。”
楚璃舔唇,微微仰起头,“你不是还要准备比赛吗?我们现在回学校吧。”
她故意放软语气,试图让自己的话更有劝服力。
都不知道为了准备一个小惊喜,需要一个谎接一个谎地撒。
提着口袋的手心紧紧攥起,都有点出汗了。
闻屿择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快两点半了。”
转头看见楚璃眨着眼,脸蛋红扑扑的,权当她还在为刚才一番话害羞。
他弯唇,抬起指尖捏了捏她的脸蛋,心情好得很。
“那走吧,我们回学校。”
第 94 章 第 94 章
网约车停在路边,两人并肩坐进后排。
之前在西餐厅,闻屿择的手机就响了好几声,有人不停给他发消息。
他当时看了,没回。这会儿坐上车,才有时间给对方回过去。
楚璃看了会儿窗外风景,收回视线,见闻屿择还在打字。
她轻声:“是电竞社的事吗?”
闻屿择淡淡嗯了声,没抬眼。
“他们想试试法师打野体系,我不是很赞成。这套是国外联赛最新的打法,但是有漏洞。”
楚璃点头,认真听他说。
闻屿择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踱步。“吱嘎”一声推开铁门,月亮洒下一层银,铺满整个院子。
一掀眼皮,他看到石凳上坐了个人。
长发披肩,穿一身白色。
靠。
闻屿择惊了一秒,认出眼前的人。眉头一皱,语气不耐道:“搞什么,搁这儿扮女鬼呢?”
月光静默,透进一双茶色的眼。
楚璃没扎马尾,黑发柔软贴着白皙的脖颈,一袭白色棉质长裙及脚踝。
她从石凳跳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才回来。”
闻屿择愣了下,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不是你谁啊?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楚璃意识到说错话,咬了下嘴唇。
她才没想管他。只院子蚊子多,她等了两个小时,花露水都用掉半瓶。
“我没那个意思。”楚璃解释,拇指指甲掐在食指上。
她想解决问题,不想再花时间跟他争执。
闻屿择没理她,绕过人往屋里走,带起一阵幽凉的晚风。
“我刚才在等你。”楚璃在身后说。
闻屿择抄着手往屋里走,只“嗬”了一声,没回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我们聊两句。”
他一边走,一边侧了下脑袋,模样敷衍:“有什么好聊的。”
楚璃紧了紧牙根,一手提起裙摆,追着他:“我仔细想了想,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一个屋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把关系搞得太僵。”
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态度客气得不能再客气。这是她的极限了。
闻屿择抬手掏了下耳朵,听得不耐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啰嗦。”
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楚璃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我是认真的。”
“哦。”
闻屿择懒洋洋迈步,避重就轻的,故意挑她的话,“你想搞哪种关系。”
“”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副德行。
闻屿择扬眉,得逞地勾唇。他扯了下书包带,推开大厅玻璃门——
“哗啦”一声响,满室都是麻将声和说话声。
楚璃脚步稍顿,和闻屿择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个中年男人从牌桌抬眼,笑着打招呼:“阿择回来啦。”
闻屿择一抬下巴:“权叔,婶儿又回老家了?”
“猜对了。”男人笑道,“要不我哪有机会过来玩,哈哈哈”
闻屿择弯唇,又朝里边儿点头,“桃姨,今天手气不错哦。”
“借你小子吉言,刚胡了一把清一色带金钩。”
说三道四是牌局大忌。闻屿择随意问候一句,倒引得阿叔阿婶满脸高兴。
这热情劲儿,简直跟印象中的冷脸判若两人。
楚璃垂眼,睫毛黑沉沉压下。
不是闻屿择难相处,是他偏偏不待见自己。
大厅的气氛热络,闻琳给客人添了茶,提着茶壶走过来。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晚饭吃了没?”
闻屿择脚步没停,懒声回答:“吃过了。”
“人家阿璃放学就回家了。你也少在外面闲逛,都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回家路上也能有个伴。”
“小姑,我上楼了啊。”
闻琳啧了声,在后面叮嘱:“晚上早点睡,别又打游戏到半夜——你这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头顶白炽灯亮堂堂,嘈杂声音被隔绝在一楼。
楚璃提心吊胆一整天,在院子里等了两小时。不管闻屿择待不待见,这件事得有个结果。
“等一下。”
她轻声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东西。”
闻屿择这才顿住脚,回头。
楚璃站在台阶下,仰头。她摊开手,玉白手心放着红色的香烟和打火机。
“这个啊。”闻屿择挑眉。
他上午一直在睡觉,确实把这事给睡忘了。下午又翘了课在网吧打游戏,烟都是抽贺涛的。
闻屿择稍微站直了些,抬手拿走东西,干燥指腹擦过楚璃的手掌心。
“还以为你早扔了。”
楚璃听出他的讽刺,咬了下唇角。
静了两秒,闻屿择转身上楼。
黑色书包没装什么东西,松垮垮地搭在后腰。楚璃跟上去,和他保持半米的距离。
“我知道我们算不上朋友,在学校也没什么交集。”
楚璃指尖抓住裙摆,嗓音带着轻微沙哑,“我只是寄住在你家的租客。”
话说得有些生硬,楚璃又放软态度:“其实之前的都是误会,我们并没有实质的矛盾…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前人不作回应,也看不见表情,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楚璃眼神追上去,补充说:“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她知道闻屿择听得懂。既然两看相厌,那就把话说开。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若换一个角度,听上去截然不同。
事情开始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拐过走廊,闻屿择朝三楼迈步,楚璃自然跟着往上,继续游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的事不爽,早上的事我不计较,就当还——”
话没说完,闻屿择突然停下脚。
楚璃反应不及,身子前倾,额头刚好撞上前者的背脊。
很轻一下,并不是很疼。
接着,闻屿择转身,修长食指抵上她的额头,轻轻向后压。
“这是三楼,你不准上来。”
他嗓音冷淡,眼神更冷,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手指的力道并不重,而是这个动作本身太过压迫。楚璃脚僵了下,堪堪向后退下去。
她没被这样对待过,有些茫然。
更准确一点形容,是难堪。
气氛凝滞一瞬,急转直下。积赞的心平气和瞬间散了个光,她跟这人一定是八字反冲。一句话就能把对方点燃。
这样的态度,楚璃忍不了。
“那就在这儿说。”她声音有些抖。
闻屿择扭头,闲适站在台阶上。廊灯打在头顶,他看她表情,突然来了兴致。
“说啊,听着呢。”
逼仄的楼道无形催化出压迫感。
楚璃胸口起伏,仰着下巴:“你抽烟也好,自甘堕落也好,没人拦着你。”
闻屿择垂下眼睫,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抵住牙齿,狠狠皱起眉,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冰冷起来。
“你想说什么?”
“你要怎么混,是你的事,不要影响其他人。”楚璃绷着脸,瞳孔因激动泛起水雾。
“说到底,咱们俩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楚璃斩钉截铁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幅度太大,带动后背的长发晃荡。
一缕黑发飘起,刚好打在闻屿择的手背上。
柔软,轻飘飘。却也扎人地冰凉-
宁县的气候比北城干燥。楚璃水土不服,才来几天头发就开始分叉,皮肤也有些受不了。
次日清晨,她早起洗了头,擦了面霜,又掐着发梢抹了护发精华才背着书包去学校。
上午一二节都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个老头,姓陈。他抱着一沓卷子进了教室,然后“啪”地一声仍在讲桌上。
陈老头出了名的严厉。风雨欲来,学生们低下头,变得安静。
“这么简单的题才这点分数!全班51个人,30个及不了格!”
陈老头双手撑着讲台俯视,怒其不争:“集合题就有一半人选错,脑袋瓜子被门夹过?”
“……”
“课代表过来,把试卷发下去。”
一名男生应声,走上讲台。试卷一张张往下传,教室稍微有了点活气。
潘朵看着卷子上一把把大红叉,瞥起嘴。
期末考的成绩暑假就出来了,可是亲眼看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仍让人心口发颤。
“好烦数学啊,我为什么没选文科啊。”潘朵撑着脑袋抱怨,眼珠一转,看向楚璃,“听说你成绩挺牛的,带带我好不好?多的不奢求,及格就行!”
楚璃没有试卷,只拿了张草稿纸放桌面上。
见她可怜巴巴作哀求状,弯唇说:“嗯,尽量。”
潘朵眼睛弯成一条线,主动分享试卷:“我的分数不好看,错了好几道大题,大佬别嫌弃。”
楚璃凑近一看,77分。
确实不太好看。
陈老头站在讲台,猛敲黑板:“都给我看第一题,求集合!已知全集U等于”
连堂数学课最要命,班上有学生已经打起瞌睡。这种程度的试卷难不到楚璃。她一边听,一边分析老师的讲题步骤是否最为合理。
熬到第二节,大部分人已经不堪重负。陈老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扫视底下木着脸的学生。
“在这里,我要表扬宋淮同学。”
闻言,有人从桌上抬起头往后看。
“我们六班…不对,整个高二年级就宋淮一人得了满分。尤其最后那道空间向量,只有他完整做出来了。”
楚璃盯着卷子末尾,轻轻眨眼。
那道题确实难,还超纲了。能拿满分不简单。
潘朵云里雾里听了半天,眼皮都打不开了。这会儿逮着八卦的机会,一下来了精神:“宋淮是咱们的年级第一,他就坐你斜后方。”
楚璃嗯了声,不感兴趣。
“就是那个戴眼镜,皮肤很白的男生。”
潘朵执着,楚璃只好勉强转过去看一眼。
隔了三排座位,男生坐姿挺正,带着一副银框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宋淮数学成绩贼好,是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那种好。”
楚璃闻言挑了下眉。
还能拿到竞赛名额,看来宁县二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潘朵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宋淮是陈老头的宝,也是咱们学校的名人。”
楚璃眼皮没掀,在草稿纸上誊抄步骤,有一搭没一搭问:“ 就因为成绩好?”
在她以前学校,成绩好的比比皆是。真能称得上名人的,至少得精通五门外语,或者十五岁就被常春藤录取这种程度。
“不单成绩好,家里还有钱,还有点高冷,妥妥的禁欲系学神…长相虽然不是最帅那一挂,但是人气跟七班那位不相上下。”
楚璃眨眼,握笔的指尖微顿。
七班…
哪位?
“叫闻屿择,你不认识的。”
楚璃迅速抬起眼,心头一紧。
“闻屿择的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的。”潘朵嘴角上扬,越说越投入,“脸比女生还小,还会玩赛道,简直超级酷,只不过他…”
“潘朵。”
楚璃的笔点在卷子上,眉心突突地跳:“不是说这题没听懂吗,我现在给你讲。”
“……”
“哦哦…好…”
他站在炽热的聚光灯下,身形落拓,一身白色队服更显少年气。额前耷几缕碎发,脸廓锋利,眉眼却是超出这个年纪的从容和平敛。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一一介绍。
闻屿择垂眸,朝黑压压的人群扫了一圈。
最后,他穿过人群,看向楚璃。
明暗交迭中,两道目光交汇。
楚璃呼吸浅了一瞬。她看见闻屿择轻轻勾唇,用嘴型描绘四个字——
看我表演。
第 95 章 第 95 章
比赛正式开始。
理工大率先拿到优先选边权,他们选择了蓝色方。
一上来就针对性十足,第一个ban位直接摁掉闻屿择最拿手的剑姬。
场下观众议论:
“怎么ban剑姬啊?”
“听说红色方上单剑姬超牛逼,还想见识见识呢。”
“就是因为他剑姬太猛了,当然不能上场。”
大“都是上高二的人了,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周末整整两天,只布置了一张卷子,还有题都做不完的!”
数学课上,陈老头站在讲台发飙:“课代表给我统计一下,凡是最后三道大题一个字没写的,全部给我抄十遍!”
底下顿时民怨沸腾:“什么啊抄了也记不住啊。”
“记住了也不会考原题啊,数学抄错题?这不浪费时间嘛”
“你想抄哪科,我去帮你争取?”
陈老头瞪着起哄的男生,叉腰痛骂:“还有,谁跟你说没用的?一字不漏抄上去,还能得1.5的公式分!”
楚璃对周遭充耳不闻,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
潘朵心有余悸,“呼”了一声:“看来陈老头今天心情不好,还好提前把卷子补完了。”
“不是说想提分数。”楚璃垂头,笔都没停,“抄作业可提不上去。”
“”
“主要是不会的太多了。”潘朵惭愧说,“看到题目就脑壳痛,不知道从何下手。”
“遇到不会的及时问,累积多了更学不懂。”
楚璃嗓音轻柔,恰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潘朵眨了眨眼:“我我我尽量,这节课一定认真听讲。”
下课铃响,陈老头夹着教案走出教室,不出两秒,又倒了回来。
“宋淮,还有那位新来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班上有男生兴奋喊:“叫楚璃!”
“哦对,楚璃同学,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楚璃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合上书本出了教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学生凑一起讨论:“诶诶,喊他俩干啥啊?”
“还能干啥,宋淮两耳不闻窗外事,肯定跟数学竞赛有关呗。”
“宋淮数学牛逼我知道,可是那位新来的大美女,脑子能这么好使?”
“你没听说人家是北城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什么概念,实力甩咱们几条街好吧。”
“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从教室到办公室,要穿过一整条走廊。
外头阳光正好,有学生在嬉笑打闹。
楚璃前面的男生高高瘦瘦,一身校服板正。她对他的印象来源于潘朵,听说他成绩很好,是二中学霸。
两人没说话,一起到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陈老头找他们果然是说竞赛的事。
“楚璃同学,我认真看了你这次的卷子,不错,很好!”
楚璃弯了下唇,没说话。
先前被罚抄的同学不免有些冤枉。这次卷子虽然只是周末作业,但难度不低,后面三道大题都是历年高考真题。
而楚璃和身边的宋淮一样,出人意料得了满分。
“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也看了,数学成绩很突出啊。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陈老头笑着问。
没有谦虚,没有犹豫。
楚璃表情平静,回答说:“有。”
说实话,二中的师资水平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参加竞赛就不一样了。初赛之后就是省里的复赛,有机会遇到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对手。
陈老头眯着眼,满脸欣慰。
有实力又有自信的学生,在二中并不多见,宋淮算得上一个。现在多了个楚璃,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放下保温杯,从抽屉拿出一沓卷子。
“这是我专门花时间整理出来的,对你们准备竞赛有用。”
说着递给宋淮:“拿下去给楚璃同学复印一份,你们把题都做了。国庆过后就是初赛,时间不多了,你们要认真准备。”
“好的老师。”
宋淮接过试卷,两人一道出了门。
他不开口,楚璃自然不会主动搭话。
两人并排往回走,快要走到七班教室,楚璃无意识地抬了下眼。
她看见门口栏杆边,站了四五个人。有趴着的,有蹲着的,站姿各有千秋。
闻屿择也在其中。
他靠着栏杆,模样懒散,校服领口松开一颗。垂着头,碎发有些长地搭在眼皮上,手里握着一只粉色手机,横着屏在打游戏。
旁边站了个高挑的女生,长发披肩还化了妆。她凑得很近,兴致勃勃盯着屏幕看。
楚璃眨眼,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那天过后,他们没再说过话。连在家里遇见的次数都很少。
就算不得已撞上了,也都冷着脸,目不斜视掠过对方。
走廊有不少学生打闹玩笑。楚璃和宋淮并肩走过,吸引不少人注意。
贺涛眼神追过去,用手肘去拐旁边打游戏的人。
“诶诶,你快看。”
“看什么看。”卓颖一把拍开他的手,抱怨的语气,“没见他帮我上分儿呢。”
贺涛手背被拍出一道印子。龇牙咧嘴,没好气说:
“轻点儿!一个女的这么暴力,追得到人才怪呢。”
“姐姐早换口味了。”卓颖不以为意,哼了声,伸手欣赏自己新涂的指甲。
卓颖追过闻屿择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她贪图他那张脸,送水送零食,发了狠地追。然而闻屿择空有一张帅脸,没心没肺没心肝儿,从来不把她当女人看。
“我现在喜欢内敛些的男生。就像我家男神,成绩好,长得好。上次升旗仪式我跟他对视了,眼神真的巨温柔。”
“哈?你管六班那冰块脸叫男神?”
贺涛翻了个大白眼,朝前面抬下巴,故意酸她,“你别说,这两个好学生站一块儿,气质还挺搭。”
卓颖抬头,目光警告说:“我跟你说,别乱给男神起绰号,我——那女的谁啊?!”
关于这个问题,贺涛也想知道。
“你问阿择,他认识。”
被点名的人垂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下颌收紧,唇线抿着,修长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传出阵阵厮杀声。
“诶,什么时候认识的漂亮妹子。”
卓颖朝那边盯了会儿,又转头去看闻屿择,“气质挺不错啊,改天介绍给大伙儿认——你这眉角怎么破了?”
透过少年额前的碎发,卓颖隐约看到一道刮痕。
很短一条,深红色的,像是刚刚结痂。
正抬手想碰,闻屿择不耐烦挥开。刚好一局结束,“咚”地一下把手机扔给她。
他嗓音沉得吓人:“知不知道你很吵。”
“我——”
卓颖想反驳。
察觉到闻屿择语气冷,眼神更冷之后,硬生生止住了。
贺涛毫无察觉,不知死活继续调侃:“你现在抬头已经晚了,人都已经回教室——”
“你也给我闭嘴。”
闻屿择沉声,气场极低。抬起头之后,眉角暗红的口子更加明显。
上课铃响,他步子猎猎回教室。
剩下卓颖跟贺涛面面相觑。
这大清早的,吃炸药啦?-
中午放学。
楚璃做完一页课后练习,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
她之前试过,晚二十分钟过去人会少很多。不用排队打菜,也不用挤来挤去。
然而今天却失算了。
不知是什么情况,都这个点了食堂竟然人满为患,到处都坐满了。
楚璃端着餐盘,扫了一圈,没有宽敞的位置。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距离最近,两个男生旁边的位置——
宋淮和一个平头男生在吃饭。平头不停地说着什么,宋淮安静吃着,没什么表情。
楚璃决定采取就近原则,端着餐盘过去。
“请问这里有人吗?”她轻声问。
平头是高二六班班长,叫周嘉树。
他愣了两秒,赶紧摇头:“没人没人,你坐。”
楚璃礼貌笑了笑,坐到宋淮对面。
空中充斥着食物的香气,和学生们的说笑声。
衬得这一桌格外安静。
两名刚被数学老师钦点竞赛的学霸,竟然还没说过一句话。
楚璃对此不以为意,就着菜吃了一口米饭。
她打算吃完慢慢走回教室,消消食,再趴着休息半小时。
“口味这么清淡?”
一道温和的男声。
楚璃抬头,见宋淮扬眉,盯着她碗里的菜。
她嗯了声,如实回答:“吃不惯。”
沉默被打破,话就跟着多了起来。
“校门口那条街美食多,有好几家北城风味的餐馆,味道都不错的。”
周嘉树热情介绍,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楚璃微微弯唇,不置可否。
她对宁县的一切都没兴趣。没心情,也没时间去寻找美食。
上学期间都吃食堂,只偶尔去小卖部买点牛奶和面包。
“高二教材都学完了吗,数学。”宋淮问。
话题突转,楚璃顿了一下回答,“学完了。”
“微分呢?”
“嗯。”
宋淮盯了她一秒,声音平淡说:“你挺厉害。”
楚璃笑了下:“厉不厉害,考完试才知道。”
说话间,周嘉树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摸出来,看了眼说:“又是七班的卓颖。”
楚璃正夹菜。听到七班两个字,脑子里莫名浮现闻屿择靠在栏杆,拿着女生手机玩游戏的样子。
“催我把你推给她。”
宋淮淡淡瞥了一眼,不做反应。
周嘉树将手机摊在他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呀。”
宋淮继续吃饭,头都没抬。
“你推了也没用,我不加陌生人。”
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的人慢慢少了。
学生陆续涌出,一个短发女生慢慢走进来。
楚璃吃完饭起身,一眼看见了张若珊。
她逆着人流,动作慢吞吞的,想不注意都难。
时间很晚了,有些窗口的菜已经卖完,在收摊了。食堂没什么人,空荡荡到处都是位置,而张若珊简单打完菜,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食堂最角落。
楚璃和宋淮二人一起,将餐盘放到收餐台。
她说不清楚,张若珊和其他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周身的孤僻感?
总是低头走路的姿态?
或者两者都有。
“你怎么了。”
头顶的声音温和,中断她的思绪。
楚璃摇摇头,见宋淮低头摸出手机。
“你的手机号多少?”
楚璃睫毛一颤。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句话这么敏感。
“做什么。”她问。
宋淮压了下眼镜,神色浅淡:“加个微信,以后多交流。”屏幕镜头切换。
楚璃见闻屿择盯着显示器,正在和队友说着什么,他神色平淡无异,似乎意料到自己会被针对。
赛点局,闻屿择祭出招牌剑姬。
北城大亲友团看到熟悉的英雄亮起,霎时爆发阵阵惊呼:
“北城大加油!!!”
“闻屿择牛逼!!!”
“闻屿择!!!北城大的神!!!”
熟悉的名字充斥耳旁。
楚璃望着大屏幕,浅茶色瞳孔倒映出他凌厉分明的脸。
倏忽间,导播将镜头切到观众席。
不偏不倚,正对着楚璃的脸——
她头戴一顶可爱的提莫帽子,肌肤瓷白如脂,唇间一点绛红,宛如暗色里注入的一缕春光,漂亮得让人心神荡漾。
美女谁不爱。
场内有男生吹起口哨。
楚璃看着大屏幕上自己的脸,错愕一瞬。
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露出一个明艳的笑。
闻屿择一定也看到她了。
楚璃不拘束,大大方方扬起手中荧光棒,眼睛含着细碎的亮光,对着台上的少年高呼——
“闻屿择,加油!”
第 96 章 第 96 章
第三把,闻屿择明显比之前打得更轻松。
也完全熟悉了对方的套路。
剑姬上线和对面武器换血,双方血线都降到一半。面对打野男枪过来抓人,闻屿择开疾跑向后拉扯,男枪大招的同时触发破绽回血,
一套连招,流水行云。
不但锁住血线,还将武器大师反杀塔下。
“不愧是招牌剑姬啊,W这两下普攻挡得太妙了!”
“他这是职业水准吧,手速也太快了。”
然而这一局,理工大改变战术。
在ban选上针对下路,游戏进行到十五分钟,成效便显现。
ADC压了近四十刀,经济差来到五千块。劣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大雨哗啦啦下了一夜。
房屋被雨水冲刷浸渍,空气中都带上了潮湿的霉味。
楚璃早上醒来的时候,鼻子堵住,嗓子也有点干。她起床用热毛巾捂了下,喝下一杯热水,还是没有缓解。
估计是夜里着凉,感冒了。
楚璃望着镜中的苍白脸孔,轻微叹了口气。
从衣柜里拿了件长袖衫,再在外面套上校服外套,才背着书包去公交站。
一早上天气都阴沉沉。
拜昨晚的大雨所赐,操场还是湿的,大课间不用出早操。
大部分学生窝在教室。睡觉的,聊天的,更有甚者拿出扑克打牌的,闹哄哄的得像菜市场。
楚璃被吵得静不下心,脑袋有些昏沉。她将书本合上,趴在桌上休息。
趴了不到半分钟,突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下桌子。
楚璃惊了一下,抬起头来看——
课桌被撞歪,摆在上面的课本掉到地上。
视线往前,一道女生背影大摇大摆走过去。而叶铭茜坐在斜前方课桌上,敲了个二郎腿。在楚璃看过去的一瞬间,叶铭茜慢慢低下头,若无其事拨弄自己的指甲。
楚璃没有把课本高高垒在桌上的习惯,甚至都没有放到桌角边。像刚才那么撞一下,课本不可能掉到地上。
意思就是,她的书是被人故意扔的。
“捡起来。”
楚璃对着那道背影喊了一声。
声音不小,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刘梦站定回头,指了指自己鼻尖。
“我?”她哼笑一声,“凭什么?”
“你扔的当然你捡。”
楚璃嗓子不舒服,说话带着闷闷的鼻音。
刘梦一脸不屑,大声嚷道:“过道那么多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过道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回头?”楚璃反问,“对号入座?”
她刚才没喊名字,刘梦不打自招地回了头。
如果真是不小心撞到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刘梦愣了好几秒,后知后觉地一阵恼怒。
她转身走过来,皱着眉,气急败坏道:“靠,老子说了没扔。”
闹出动静,不少学生看过来,大部分都是事不关己的八卦心态:
“这个新来的平时不都挺安静清冷的嘛,怎么惹上刘梦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惹的不是刘梦,是叶铭茜。”
“啊?怎么惹到叶铭茜了?”
“你没听说她和闻屿择的事,有一次晚自习还送她回家了。”
“我去,那可有戏看了…”
楚璃盯了会儿刘梦,又扫向四周。
潘朵恰巧不在,一圈人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她现在头昏脑涨,没力气跟刘梦扯,而且现在的局面她明显不占优。
楚璃轻轻看回刘梦,眨了下眼:“真不是你?”
刘梦见她态度软下去,嚣张气焰更盛。叉着腰,扬眉厉声说:“废话!”
气氛僵持住。
叶铭茜坐在旁边,嘴角挂着笑,旁边一个跟班低头跟她说了什么,也在笑。
她们想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转学生很久了。这次让刘梦搞她,就是等着看她忍气吞声的样子。
成绩好怎么样,长得好怎么样。
二中的规矩她不懂?
没关系,她们来教。
周围齐刷刷十几道视线,都等着楚璃的反应。
楚璃垂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书,语气轻飘飘:
“那算了。”
“……”
那算了?
刘梦睁大眼睛,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算了。接着,她看见楚璃弯下腰,不急不徐将课本捡起来,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
一拳打在棉花上。
对方一脸漠然,根本毫不在意。
明明她才是被作弄的那一个,却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刘梦憋着火,仍不想放过:“不算了你还想怎么?你有证据吗?冤枉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表情愤懑,还没怼够,却见楚璃慢慢坐回位置,将课本放进抽屉,双手趴回桌子,脑袋埋上去。
睡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失去兴致,纷纷散开。
刘梦被无视掉,眼睛瞪成铜铃,气炸了。
然而楚璃一身疏离冷淡的气质强烈,睡觉的动作又太过理所当然。
她在一旁咬着牙,想发作又找不到理由。
正好这时,潘朵踩着预备铃声回教室。
“怎么啦刘梦?”潘朵问。
刘梦一脸不畅,懒得回答。
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风带着力道,吹开空中堆叠的乌云,变得薄薄一层。
天光泄露出来。
宁县的气候跟人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说是降温,中午竟然开始出太阳。
一度以为会被占掉的体育课,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同学们兴奋地换上短袖,结伴前往操场,只有楚璃穿得厚,慢腾腾走在后头。
做完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扫了一眼队伍,手指朝里一指:
“这位女同学,捂这么多干啥呢?”
众人闻言,纷纷侧头。
隔着一列队伍的潘朵举了下手,替楚璃回答:“老师,她感冒了。”
体育老师是一名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请假。她见楚璃乖巧,白白净净的,难得心软一次。
“那就去场边坐着休息。”
楚璃轻轻点头,顶着一众目光出列。
一件长袖加一件外套,穿得确实有点多了。早上那会儿阴冷不觉得,现在太阳光一晒,脖子跟后背都开始发热。
楚璃走到操场边的台阶坐下,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
阳光温和,风变得幽凉。
额前刘海跟着晃动,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一群学生绕着操场跑步。
少男少女青春活力,跟她以前的同学一样。
但是仔细看,两者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他们少了收敛,少了深沉。
每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却都如出一辙的肆意,直白。
楚璃手搭在膝盖上,遥遥看着他们。
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
与此同时,楼上高二七班教室。
物理老师正站在讲台发飙:“次次交白卷就你们两个,很得意是吧?ABCD都懒得勾一个是吧?不学就滚,滚去走廊站着。”
话音在教室回荡,全班都在憋笑。
后排两个男生相继站起来,懒懒散散走出教室。
“阴了一上午,现在居然出太阳了。”
肖奇山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外头的空气就是好啊。”
闻屿择瞟了一眼,懒得理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他这会儿困着,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回想起烟盒在课桌抽屉
就算再混,也没混到公然返回教室拿烟抽的地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皮从兜里摸出手机。
阳光正好,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空无一人。
肖奇山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打到一半,眼睛亮起来:“哟,小女神在上体育课呢。”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闻屿择指尖停下,从手机抬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
太阳光洒在少女身上,柔和而稀薄。她穿着一件长袖T,长发扎成低低一束,脚步缓慢,背离人群往场边走。
整个人在光晕下显得毛茸茸的。
闻屿择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后背抵着栏杆,点开一局游戏。
肖奇山观察他脸色,笑了下说:“我问了涛子,你上周五当着邵俊文的面把他兄弟揍了个半死,就是为了那小女神?”
“为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闻屿择皱眉,语气又冷又不耐烦:“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肖奇山扯了下嘴角,赔笑道:“我有病我有病。”
“不过吧,她那长相确实挺祸害人。眼睛跟装着水似的,还一脸清高样,尤其看着你的时候,有点倔又有点傲,啧啧…”
肖奇山摸着下巴说,眼睛望着操场方向。
“你说,她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闻屿择在心里呵了声。
就那鬼性格,天天用下巴看人,能有什么朋友。
“那我要是贴上去跟她朋友,会不会特容易啊?”
闻屿择眼皮没抬,懒声:“对,特别容易。你现在就贴过去,别在这儿吵老子。”
“”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
再往操场一看,不淡定了:“不对啊,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闻屿择眉心皱了下,转身看过去。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楚璃和叶铭茜被围在中间。楚璃手里抓着一件外套,说着什么,还指了一下操场边的某个地方。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也不难猜。
叶铭茜横行霸道,楚璃清冷高傲。
两人碰一起,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肖琦山问:“那女生还是上学期追你那个羊毛卷,叫叶什么来着?”
“叶铭茜。”
“对!她有些来头的,她哥是隔壁职高的大佬。”
闻屿择收回视线,手机游戏角色已经被击杀,站在泉水等复活。他垂头,烦躁又倦怠地支着栏杆。
叶铭茜什么来头,他一清二楚。
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好惹不惹,尽惹些不该惹的。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
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没可能再舔上去帮她收烂摊子。
肖琦山趴着栏杆,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就没一个劝架的?”
闻屿择低眉,不说话。
游戏角色复活,他的手指开始操控屏幕。
“小女神哪吵得过她啊。”肖琦山啧了声。
“不行,我得下去主持公——草,被人抢了!”
手机游戏传出一声惨叫。特么的刚出泉水半分钟,又被人阴死了。
闻屿择不耐烦抬头。
看清操场情况后,脸色沉下来——
一名校服板正,戴着眼镜的男生出现,挤进人群。
他赶在叶铭茜动手之前,径直挡在了楚璃面前。
第 15 章 第 15 章
原来他说的你喝一半我喝一半,是这样?
“十一点四十了。”
闻屿择伸舌头,舔舐她唇角残留的甜腻。
所以?
“现在下楼再打车回去,回宿舍楼也早过了十二点,除非你用跑的。”
楚璃意识到什么,愣愣站着。
可是就算超过十二点,问宿管阿姨开门,也是进得去的,大不了挨两句骂。
她却问:“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住我这。”
“我睡哪。”
闻屿择笑了下,抬起手,拇指指腹贴上她柔软嘴唇蹭了蹭:
“睡我。”
第 97 章 第 97 章
天花板一盏白色吊灯,光线打在房间里,有些晃眼。
楚璃睁着眼,微仰着头,三千黑发散在枕头,耳边是暧昧的吞咽声,还有难以忽略的心跳声。
“闻屿择”
身体承受陌生而奇妙的触感,没有抗拒的意思。玉白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难耐地抓了下。
“嗯。”
“太亮了。”-
时间一晃而过。
楚璃渐渐习惯了这场心照不宣的冷战。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她和闻屿择变回两个陌生人。
正如她一开始期望的那样。
楚璃将心思全部花在学习上,对班级同学不排斥,也不融入,始终和这个集体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直到这天发生的一件事,将平衡彻底打破。
午后校园人少,安静得很。
楚璃吃了饭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道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参考书才回来。??
这个时间点,教室依旧没什么人。但奇怪的是,中午长期在外游荡的潘朵,竟然神奇地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而那群招摇的小姐妹,一个都不在。
楚璃坐回位置,笑了下:“今天回来这么早?”
潘朵拿笔的手一顿,明显愣了下。
“没事做,回来把英语卷子写了。”
楚璃点头,没多问。将借来的书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去一趟卫生间。
快走到门口,她听到潘朵喊:“你去哪?”
楚璃回头:“卫生间,你去吗?”
视线碰上的一瞬,她看见潘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不去”
“怎么了吗?”楚璃问。
“没怎么。”潘朵抿唇,“你快去快回吧,我有一道数学题想问你。”
潘朵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处处都透着反常。
做着英语卷子,又要问数学题,一定有问题。
楚璃纳闷往前走,来到卫生间门口,听见两道女声:
“东西放哪儿了?”
“不不是是我拿的。”
“你抖个屁,到底是拿了还是没拿啊。”
“真真不是。”
难怪潘朵一听到她要去卫生间,反应这么奇怪。原来她的小姐妹在卫生间欺负同学。
楚璃心里莫名发沉,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在门口静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脚尖转动,“嘎”地一声推门走进去。
太阳从天窗照射进来,投下一小块光斑。
卫生间内一共有四个女生,叶铭茜,两个跟班。
不用想,旁边还站着一个张若珊。
她的黑框眼镜罩住大半张脸,缩着脖子站在墙角。而她脚边地上,摊着一只浅蓝色书包,拉链敞开,里眼镜盒,笔袋,文具等物品散了一地。
楚璃没出声,施暴的三人也没说话。都仰着下巴,目光警惕瞪着她。
卫生间里安静得诡异。楚璃望了眼一地的狼藉,什么都没说,抬脚绕开进了隔间。
她没见过校园霸凌,更没经历过。她觉得滑稽,更觉得难以置信。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刚来到宁县的那天。
混乱,恶劣,奇形怪状得让人窒息。
楚璃从隔间出来,外头几人还是刚才的姿势和神态。
堂而皇之,变都没变一下。
仿佛得等她这个闯入者离开,她们才方便进行下一项环节。
气氛僵着,楚璃面朝着门口。
她想走,却挪不动脚。
最后,楚璃闭了闭眼,看向为首的叶铭茜。
“你们在做什么。”
叶铭茜双手环胸,靠在水池旁。
旁边的刘梦不忿,抢先开口:“有你什么事儿?”
楚璃眸光淡淡扫向后者,嗓音平静:“公共场合,你影响到别人了。”
“我靠,你挺狂啊。”
刘梦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正好,她自己跑来堵枪眼上。
“是这个傻子先偷了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跑来这儿指手画脚?”
换作以前听了这些污言碎语,楚璃一定会羞愤难堪。
然而来宁县半个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见识了一遍,心理承受能力被迫得到增强。
楚璃睨着她,像在看一只情绪化的猴子:“你先搞清楚,自己是玩意儿。”
“”
刘梦倒吸一口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半天戏的叶铭茜直起身,往前跨了一步。
“上完厕所就走。”
她盯着楚璃的脸,细细打量,“我给潘朵一个面子,你别没事儿找事儿。”
楚璃皱了下眉,觉得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夹在这样一层关系里。
“你不用给谁面子。”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朝张若珊抬了抬下巴。
“有证据就找学校举报给处分,没有证据就放人回教室。这么简单的事儿,何必扯这个那个。”
少女表情柔和,平淡自若。
轻飘飘一句,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字字带刺。
“你!”
刘梦忍不了,嘴里骂了句脏的,“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算了。”
叶铭茜按住刘梦的肩,轻轻捏了下,“你那东西再好好找一下,我们别冤枉好人。”
刘梦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叶铭茜竟然要放过她。
还想说什么,被叶铭茜拉着胳膊出了卫生间。
“茜茜你做什么?怕她?”
“对啊,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倒自己堵上门儿来了。”另一名女生附和。
叶铭茜手指勾起一缕羊毛卷,有一搭没一搭绕着,“卫生间就我们几个人,收拾她有什么意思。”
她垂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以后有的是她受的。”
三人离开后,楚璃一言不发往门口走。张若珊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匆忙跟上去。
“谢谢谢你。”
张若珊扶了下黑框眼镜,笑着道谢,“今天帮帮了我。”
楚璃看了她一眼,抿起嘴唇。
没错,张若珊有生理缺陷,还很明显。
那又如何。
青春短暂,她凭什么被几个垃圾肆意践踏,当成笑话一样活着?
楚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如果她们再过分,你可以告诉老师,或者让家长干预。实在待不下去就转学,委屈谁也别委屈了自己。”
“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条路。有些事情换一个角度看,或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楚璃轻声说完,掠过一脸茫然的张若珊回了教室。
她说不清为什么,竟跟她说了那么多。
但肯定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怪诞,交织错乱,让人憋得慌-
叶铭茜三人并没有回来,教室里零星几个学生,趴着在睡觉,潘朵也还在座位。
楚璃回到位置,拿了课本出来。
潘朵不停地小幅度扭头过来看,想忽略都难。
“要问数学题吗?哪道?”
“没有。”潘朵摇摇头,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
楚璃放下课本,看着她,“你呢?想说什么。”
潘朵绷起嘴唇。
“你也认为张若珊偷了她们的东西,活该被欺负?”楚璃声音有些冷,问得直白。
其实“施暴者”中除了主导者,大部分人不一定有鲜明的派别界限。
她们或许开朗,善良。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划分,主动选择站在强势者一方。
从而逐渐同质,分化成执刀的一份子。
潘朵抬起眼,忙摆手辩解:“没有,我根本就不想参与。”
潘朵的确没有施暴,甚至为了避开,刻意留在教室。就算暴力发生在身边,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痹自己:我没参与,我没动手。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默许了这件事。
“我不喜欢她们这样。”
潘朵声音微弱,“可是,我们从初中就认识了。那时候不太懂事,就稀里糊涂混在一起”
楚璃垂眼,盯着面前的白色纸页。
良久。
“她们是你的朋友,不用和我解释。”楚璃抽出一支笔,在潘朵摆了一中午的卷子上点了点。
“成绩搞上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自己穿。”楚璃攥着被子。
“有力气了?”
楚璃咬唇,从旁边椅子勾了内衣过来,“你先出去。”
“昨天还求着我帮你洗澡,帮你穿衣服。”闻屿择推了下眼镜,理直气壮,又斯文败类,“你身上哪儿我没见过亲过?睡一觉就不认人了?”!!!
大白天的,他怎么这么不害臊。
“闻屿择!”
因为昨夜,楚璃羞耻劲儿还没过,被他几句话弄得面红耳赤。
闻屿择怕真把人惹恼了,乖乖起身。
“行,穿好出来吃东西。”
他挑眉,视线往下去盯她的腿,玩味的语气,“如果行动不便,随时叫我。”
“”
第 98 章 第 98 章
楚璃换衣服的时候才看见,除了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大腿根有一大片被撞得发红,到现在都还没消退。
都是闻屿择的功劳。
楚璃闭了闭眼,羞耻心漫上来,简直没眼看。
骨头肌肉都酸痛,她颤颤巍巍穿好裤子和衣服,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才扶着墙去客厅。
餐厅点一盏莹白的灯,闻屿择正坐在椅子上,正着头,无所事事划拉手机。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看到楚璃行动缓慢往这边移动。
中午休息时间,校门口很热闹。
学生扎着堆,三五成群,奶茶店和文具店生意都很好。
宋淮垂头,将刚复印好的一沓试卷递出去。
“我们要去一趟书店,你来吗?”
楚璃接过,还有点烫手。她把试卷抱在怀里,婉拒:“不了,我打算回教室休息会儿。”
宋淮没说话。
“那好吧。”周嘉树撇嘴说,“我们先走啦。”
三人道别之后,楚璃去隔壁店挑了一杯手工酸奶。付了钱,提着袋子独自回学校。
初秋季节,气温一丝未减。
学校篮球场一群男生在打球,挥汗如雨,荷尔蒙爆棚。场边还站了几个女生,顶着烈日,一脸雀跃地观看。
“咚”地一声,篮球砸到篮板的声音。
闻屿择将球回传给贺涛,后者反应慢了半拍没跟上。眼看篮球砸在地上跳起来,一路滚出场地。
最后停在路过的一名女生脚边。
“同学!”
贺涛想偷个懒,支着膝盖喊,“麻烦把球扔过来。”
男生们都等着球。
闻屿择撩起衣摆擦了把汗,视线跟过去。
天空中飘来一朵云,正好挡住太阳。
少女校服整洁,马尾柔软垂在脑后。怀里抱着一踏卷子,左手提了个酸奶。
光线在周身晕开一圈,她黑睫轻轻地眨,淡漠看着这边。
一群人噤声。
闻屿择插腰,偏着头看她。
两人隔着十来米,面无表情对视
过了两秒,他看见楚璃弯下腰,伸手捡起满是尘土的篮球,走了过来。
众人目不转睛。
贺涛舔了下嘴唇,站直了:“谢谢啊。”
“该我谢你。”
楚璃笑着将球递给他,由衷说,“谢谢你那天帮我出头。”
她嗓音微哑,含着浅浅笑意。
黑睫长翘,五官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像只精美的洁白瓷器。
“没没没事儿。”
贺涛挠挠鼻子,又挺难为情地低下头。
但是出头归出头,他也被打了,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被这样当面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职高那群傻逼就是讨打,以后他们再敢来,我——”
贺涛语气羞赧,再抬起来,看见楚璃已经抱着卷子,转身走远了。
“”
一群男生将他的窘状尽收眼底。
肖琦山笑骂:“贺涛,你他妈还打不打。”
“人都走远了,你在那儿傻站着。”
“哈哈哈哈”
“滚滚滚。”
贺涛抱着篮球过来,啧了两声,“你们是没看见女神笑起来有多甜,简直谁看谁心动”
甜?
闻屿择嗤了声,抢过他手里的篮球。
“眼睛不要就捐了。”
“靠。”
贺涛瞪眼,两步跟过去,不怕死地又去挑他:“你们好歹认识一场,老实说,真没心动?”
闻屿择掀起眼皮,冷淡道:“我心动你大爷,傻逼。”-
第二天早自习。
楚璃背完单词,端着水杯去开水房接水。走到门口时,碰上了迟到的叶铭茜。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说不清为什么,楚璃觉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样的不爽之外,还参杂了些其他意思。
楚璃无暇关心,淡淡掠过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刚坐下,潘朵凑了过来。
“原来”她顿了下,“你跟闻屿择认识啊?”
楚璃不知道八卦传得这么快。不过七班那群男生开玩笑不着边,而闻屿择也不像会为了这种事,专门去堵人的嘴。
事情迟早会被传开。
楚璃舔了下嘴唇,拿出课本,承认:“嗯。”
“他还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顺路而已。”
“哦,原来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脸意犹未尽,“那你们——”
“我和他不熟。”
潘朵见她严肃起来,抿起嘴噤声。
“真的,除了你说的住得近”楚璃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和陌生人没区别。”
潘朵又哦了声:“我就说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叶铭茜还不信。”
楚璃听得直皱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楚璃深吸一口气。
“其实叶铭茜比谁都清楚,闻屿择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感兴趣,他根本不会追女孩子。”
楚璃略扬了下眉,嗓音轻柔:“那他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
“也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准确”
潘朵摇头,“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追他也不肯答应。听叶铭茜说的是,他对高中生没兴趣。”
楚璃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点她倒是没料到。
一个打架逃课,烟不离手的不良少年,估计校规都违反了个遍,唯独不搞早恋。
还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什么好看?你背后的墙布吗?】
【围巾比脸好看,鉴定完毕。】
【女神牌围巾?嘬嘬嘬】
【不是啊择爷,去北城转了一圈儿,怎么变得变娘兮兮的了。】
闻屿择现在嘴见不得这个字,嗤笑一声,正准备跟人对线,看到弹出一条点赞提示。
他掀起眼皮,盯着她名字,心思瞬间被占据。
头发还没擦干,闻屿择把毛巾扔椅子上,半靠进床头给她发消息。
第 99 章 第 99 章
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心情好得很,发过去的却是——
【闻屿择:你骗我。】
那边一头雾水。
【楚璃:?】
【闻屿择:那天在商业街,你骗我说是给冯思桐带的东西。】
【楚璃:惊喜嘛,提前说了就没意思了。】
【楚璃:围巾喜欢吗?】
闻屿择心里“靠”了声。
想象着楚璃一双茶色的眼,干净清透,嗓音又是轻柔的沙哑,瞬间他妈来感觉了。
五分钟之前。
楚璃在场边坐了会儿,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回来的时候随意扫了座位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学生们已经结束训练,开始自由活动。
她的校服外套还在台阶上。
似乎。
比之前放得整齐一些。
楚璃看看操场,又看看躺着的校服。
某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
她提了一口气,拎起校服。
乍一看,校服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
可当她手腕转动,视线下移时,瞬时睁大眼——
校服背部的白色布料上,被人划上了一把巨大的,黑色的叉!
一朵灰云飘过来,遮住太阳。
学生们朝气活力,肆意欢笑充斥着整个操场。
楚璃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一抖,校服“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心脏狂跳,那一把黑色的叉触目惊心,像是活生生划在了她的眼睛里。
活了十七年,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而直接的恶意!
楚璃站在原地,大口吸着气。
过了好一阵,她慢慢闭起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是她们。
只有可能是她们。
早上故意撞掉她的书,想和她正面起冲突。
她们没得逞,咽不下这口气,就变本加厉,卷土重来。
楚璃弯腰抓起校服,不紧不慢地走进操场。
叶铭茜和刘梦倚着双杠站着,一直留意这边,她们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
楚璃走过去,目光停在二人身上。
开门见山:“在笑什么。”
刘梦偏头,得意洋洋说:“在笑一个傻逼咯。”
学生们听到动静,齐刷刷看过来。潘朵和一名女生正在打羽毛球,也停下活动走过来。
周围站了一圈人,大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神隐隐兴奋。
楚璃嘴唇紧抿。
看了眼刘梦,再看向叶铭茜。
抬手,将校服递到叶铭茜眼前。
“那就是承认是你们弄的了?”
她心里清楚,刘梦只是唯命是从的跟班,找她算账没用。
由头到尾,叶铭茜才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收起笑。
傲慢上下扫她一眼,装傻:“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听不懂。”
楚璃呼了一口气,手一扬,校服砸在叶铭茜身上,“敢做不敢认?”
她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叶铭茜惊了一瞬,顿时怒火中烧。
她细眉拧成一团,将校服狠狠扔在地上,瞪起眼呵道:“你敢砸我!”
“别生别生气。”
旁边潘朵去拉她的手,劝说道,“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叶铭茜推开她,“你滚开。”
她说完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要扇人,手一挥,没挥动。
手腕被人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这里是学校。”
头顶一道男声,是宋淮。
叶铭茜愣住,被宋淮一推打着绊子向后倒退,差点没站稳,还是刘梦扶住了她。
宋淮挡在楚璃面前,声音冷硬:“你要殴打同学?”
“你!”
叶铭茜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
宋淮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学生,背景却十分不简单。
他家境好,父亲是县委书记,舅舅是二中副校长。
学校没有一个人敢找他麻烦。
但宋淮性格冷淡,从不过问班上的闲事。
这会儿为了楚璃,竟然站出来和她作对。
这场戏越来越好看。
周围人见宋淮出手,墙头草倒向一边。
叶铭茜不想被当成猴看,隐忍道:
“我说过了,不是我弄的。”
她用力瞪了宋淮一眼,又看向楚璃:“你不是最喜欢讲证据吗,有证据就举报,没证据就拿着你的校服滚。”-
下午放学,教室一阵椅子划过地面声音。同学们吵吵嚷嚷,陆续离开教室。
楚璃站起身,慢吞吞收拾书包。
刚才体育课一番折腾,她鼻塞头疼,感冒加重了。今天晚上不上自习了,打算直接回家休息。
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楚璃抓着校服外套出了教室。走到转角处的垃圾桶,直接将校服扔进去。
布料是被马克笔画的,洗不掉。
只能明天跟班主任讲,重新买一套。
楚璃今天回来得早,一楼全是打麻将的人。
闻琳正在水槽清洗茶杯,看到她吃了一惊:“今天没上自习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晚饭都没准备。”
家里两个学生,一个天天上晚自习,一个时常半夜才回来。
闻琳一个人惯了,晚饭都是随便应付。
“没关系。”
楚璃站在过道,声音夹着鼻音,“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自己煮几个吃就行。”
“你哪会煮什么饺子啊,琳姨一会儿给你煮了端上来。”
闻琳忽又察觉不对劲,擦干手走过来,“这嗓子咋啦?感冒了?”
楚璃点头:“好像着凉了。”
“身体要紧,别学得太晚了。明天记得把校服套外面,挡风呢。”
楚璃黑睫颤动,心里微微发酸。
今天的经历实在糟糕。校服已经被她扔了,穿不了。她头晕脑胀嗓子痛,明天去了学校,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
但是孤立无助的时候,也有人为她施放善意。
比如关心她的闻琳。
还有今天替她解围的宋淮。
“赶紧回房休息吧,喝点热水。”闻琳见她愣着,又催促说,“一会儿我给你端饺子和药上来啊。”
楚璃弯唇:“谢谢琳姨。”
晚间,卧室亮起一盏床头灯。
莹白光照下,木地板颜色更深一层。
楚璃早早洗漱完,换了舒适的睡衣躺上床。
原本还想看会儿书,却被楼下的麻将声吵得头更疼。
明天的病假也不打算请了,麻将声让人烦闷,休息和学习都不合适。
药力作用下,嘈杂声逐渐远去。楚璃只觉眼皮沉重,抱着被子蜷缩着,慢慢闭上眼-
翌日清晨,云层灰蒙蒙地堆在天边。
楚璃休息一夜,身体轻松不少。
脑袋没那么沉了,也没那么怕冷,就是嗓子还干得难受。
楚璃捞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屐着拖鞋下床。
打开衣柜门,望着一堆衣服发愁。
她的衣服大都是剪裁精致的裙装或套装。
挑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款式相对宽松的衬衣外套。
宁县二中一向有班级轮值的规矩,今天正好轮到高二六班。
早自习过后,劳动委员安排卫生。楚璃和一个女生负责打扫操场南面的空地。
早晨的操场空旷安静,风很轻,扑在脸上幽凉幽凉的。
楚璃拿着工具过去,将衣袖挽起一截,露出细瘦白净的胳膊。操场每天都有人打扫,没什么垃圾,只是一夜过后,场边的香樟树掉落一地的叶子。
楚璃拿着扫帚,埋头扫落叶。
倏忽间,鞋尖方向出现几道影子。
她抬起头,面前来了三个人——
叶铭茜,刘梦,还有一个经常跟进跟出,叫不出名字的女生。
昨天的事虽没闹大,但影响力不小。
一同做卫生的女生不想惹麻烦,低下头,提着簸箕匆匆离开。
楚璃无暇思考其他,站直身,握着扫帚的手指缩紧。
“哟,亲自打扫卫生呢?”
刘梦先开口,“怎么不喊宋淮来帮你扫啊。”
楚璃拧眉。
她知道叶铭茜是顺不过那口气的,只是没想到还击来得那么快。
她们今天借口都懒得找,趁着人少直接过来堵她了。
楚璃心里没底,站在原地,神经紧绷着。
跟班女生斜睨着她,轻蔑的语气:“校服不穿,穿个白衬衫,装什么清纯。”
刘梦哼了一声,“不装纯一点,哪有男生愿意帮他挡枪啊。”
“哈哈哈”
楚璃不说话,也不看她们。
叶铭茜优哉游哉走过去,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是一口伶牙俐齿吗?不是高傲娇贵得很吗?”
“这回怎么不出声了?”
她俯近楚璃的耳朵,气音伴着笑声,“害怕啦?”
旁边两个女生跟着笑起来,肩都在抖。
楚璃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到底什么事?”
“嚯哟,还这么淡定啊?”
叶铭茜得意说完,抱胸绕到一旁,对刘梦使了个眼色。
“没什么事。”
刘梦笑着走过来,突然揪起楚璃的衣领,“把昨天那一巴掌补回来。”
刘梦力气大,揪着她的衣领猛地一推,楚璃跌坐到花台上,后背抵上树干。
她“嘶”了一声,手掌磕到了什么东西,刺得肉生疼。
“松开!”
楚璃抬手握住刘梦的手腕,却挣不开。
刘梦抬起一只脚踩在花台上,死死摁着她。
“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诶,等一下。”叶铭茜出声,笑着从兜里摸出手机。
“我录个像。”
楚璃被钳制住,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辱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你敢!”
她头发乱了,脸颊涨红。
“我为什么不敢?”刘梦哼笑。
一扬手,头顶忽然一阵树叶的窸窣声
没人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喂。”
一声低哑的少年音传入几人耳朵。
“松开她。”
刘梦回头,愣住。
巴掌没扇得下去。
楚璃惊慌失措推开她,一转头,瞳孔骤然放大。
学校围墙足足两米多高。
闻屿择蹲在上面,一身白色校服,腰后挎着个多余的黑色书包。
逆着光,他的头发松散炸着几根,轮廓与五官隐在一层阴影里,凌厉而张扬。
少年居高临下,漠然看着她。
下一秒。
他单手撑墙,背脊弯出一道弧度。脚一蹬,毫不费力地跳到地上。
【闻屿择:嗯。】
他脑子转得快,又打字,【但是】
【楚璃:什么?】
【闻屿择:我不会系围巾。】
【楚璃:明天帮你系。】
【闻屿择:可是我想要一出门就系好。】
那边停了两秒,开始输入,似乎察觉到他又在动歪脑筋,打字过来:
相处这么久,楚璃对他那张爱开黄腔的嘴已经有一定免疫。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元旦三天要认真复习,而且不能影响我。”
“我没说元旦就要那样啊。”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头顶一盏白色装饰灯,照得闻屿择的镜片有些反光。
他一脸无辜,懒散的音调,“你急什么。”
楚璃往外走,不以为意哼了声:“我急着看你期末能考专业第几。”
闻屿择心思一转,又逗她:“考专业第几能跟我试试?”
这话一出,楚璃忽然回想起高二那年。
四名女生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惊愕。
闻屿择抄着兜,吊儿郎当,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叶铭茜飞快关掉录像界面。
揣起手机,使了个眼色让刘梦退回来。
“这么巧。”
她嘴角挂起一个甜美的笑,挥手和他打招呼:“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帮你买糯米糕吧?正好我们班今天值日我有空。”
闻屿择走过去,一言不发盯着她。
他脸色冷沉,眼梢耷拉着,校服拉链到下巴位置,金属扣轻轻晃着,折射出凌厉的冷光。
越是不说话,压迫感越强。
叶铭茜心里发虚,双手捏在身前。
柔着嗓子,像是在哄:“怎么了嘛?”
“道歉。”
“什…什么啊?”叶铭茜没听清。
“给她道歉。”
……
叶铭茜脸上的笑僵掉,眉毛收紧,一脸委屈的样子。声音又嗲又尖:
“为什么…你怎么帮她啊,你都不知道她——”
“再说一次。”
闻屿择打断她,幽暗眸光扫了几人一遍,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们三个,给她道歉。”
两个跟班被吓得不轻,连忙道歉。
叶铭茜眼眶泪水打转,瞟了楚璃一眼,嘴里敷衍:“对对不起。”
“大声点儿,听不见。”
“对不起…”
“听不见!”
闻屿择音量高,突然发怒,三个女生都快吓哭了。
叶铭茜嗓子带着哭腔,眼神畏惧又不甘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闻屿择移开眼,声音极淡。
“你可以滚了。”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四周一片寂静。
叶铭茜脸埋进手心,刘梦和另一名女生扶着她,三步并两步地走了。
闻屿择站在树下,没走,也没说话。
后面一直没动静,很奇怪。
闻屿择转身,想看看她是不是吓傻了。一回头,对上一双淡色的,隐隐泛红眼睛。
“谢谢。”
楚璃脸色苍白,嗓音沙哑。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感激不尽。
她说完垂下长睫,掩住情绪,眼神空乏地盯着地上的树叶。
“犯不着。”
闻屿择淡漠说完,扭头要走。
只短短一瞥,他察觉到什么,转回头去看。
楚璃神情落寞,站在花台前,白衬衫领口被揪得发皱,左手手臂露在空中。
再往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纤白手掌被割破,鲜血汇集,一滴一滴砸进黑色泥土里。
靠。
闻屿择大步过去。
“傻站着干什么?”
见她没反应,大声问:“问你话,手没感觉?”
楚璃长睫一颤。
抬起眼,一瞬不瞬瞪着他。
在她眼里,闻屿择虽然无赖,狂妄,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是他跟叶铭茜是不一样的。
跟那种恃强凌弱,心胸恶毒的人是不同的。
她的声线是感冒导致的闷重:
“想不到,你们还挺有交情。”
闻屿择眼神沉下去,磨牙道:“我说你手流血了。”
“不止有交情,还很熟。”
“”
闻屿择皱起眉,耐心告罄:“我不跟她熟,难道跟你熟吗?少他妈废话了,赶紧去医务室。”
楚璃咬唇,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啧了声,要去扯她的衣袖,被她迅速躲开。
嗬,这是铁了心要闹脾气了。
闻屿择觉得自己今天够意思了。
好心帮了她,结果压根儿不领情。还扯这个那个,说话冷嘲热讽。
“我跟她们认识,你很意外吗?”
他拔高音量,也来火了,“难道不是认识你这位高贵又骄傲的大小姐才最意外吗?”
夹枪带棒,气氛一次比一次更僵。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却都能无视黑白,不分你我,底线都差不多。
楚璃静了两秒,喉咙吞咽一下。
“你说的没错,我才是那个意外。”
浅茶色眼睛注视着他的瞳孔,声音淡得像白水。
“你为什么帮我?既然你们关系好,而我又惹人讨厌,你就由得她们欺负我羞辱我好了,最好都录下来发到网上,你还——啊!!!”
楚璃话没说完,被闻屿择打横抱起,直接抗在了肩上。
眨眼功夫,一阵天旋地转。
楚璃头朝下,大脑充血,呼吸都不畅。
她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你干什么!!”
“去医务室。”
闻屿择步子猎猎,毫不费力:“你的血滴了一路,打算在学校开染坊?”
“……”
楚璃趴在他肩头,双脚不停扑腾:“疯子,神经病,你这个混蛋!我流不流血关你什么事!”
她卸不掉城里人的文明,骂来骂去就那几个字。
闻屿择笑了声:“骂,使劲儿骂。”
楚璃气得快疯了。
不但骂,还动手掐。她只捻起一小块皮,使足劲儿地掐。
闻屿择穿得薄,被掐得痛死了。
扛着她走进楼里,磨牙说:“待会儿上楼碰到人,继续给我骂。”
楚璃被硌得难受,气得直想哭。
但她到底是要脸的,调整呼吸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折腾了?”
……
楚璃倔着不说话,闻屿择继续扛着她走。
“我知道了!”
楚璃简直恨死他,又狠狠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你放我下来!”
闻屿择停下脚,从善如流将她放到地上。
“伤口深,不赶紧处理当心留疤。”
他说着跨上楼。
楚璃咬着嘴唇,头发都乱了,盯着看他的背影,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
时间不到早上九点,楼道安静,医生都没上班。
闻屿择问值班室保安开个门,对方不肯。在看到楚璃那一手的血痕,惊得不轻,赶紧从兜里掏出钥匙
医务室很干净,一张护理床,一张转椅,瓶瓶罐罐摆在白色柜子上。
空间狭小,充斥着一股消毒水气味。
伤口已经没流血了,不怎么疼,但干涸的血渍斑驳,黏在手上有些渗人。
楚璃皱了下眉,坐到床边。
闻屿择轻车熟路,从柜子拿来两瓶白色药水,棉签和纱布。
问她:“上药会不会?”
楚璃没好气地摇头。
她只会贴创可贴,处理伤口是真的不会。
闻屿择基本猜到了,掀了下眼皮,脚将椅子腿勾过来,坐在楚璃面前。
“那就忍着。”
话落,她的手腕被握住,干燥冷感的皮肤贴上来。
楚璃一言不发,也不抵抗,任由他抓起自己的手,清理污糟的伤口。
医务室很安静。
闻屿择埋头,将一根根染红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酒精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刺痛传遍神经。
楚璃手一抖,痛得叫出声。
闻屿择迅速挪开棉签,像是怕把她弄疼了。
握着她手腕,语气却凶巴巴的,“别这么娇气行不行。”
楚璃吸气:“你抹吧。”
闻屿择看了她一眼,沾了酒精的棉签直接覆上伤口。
还是很疼。楚璃紧紧咬牙,眼睛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给她上药。
情绪透支过后,她冷静下来,脑子也清醒不少。
她回想起上周六,闻屿择帮她修洗衣机,顶着烈日取包裹,到最后她却用伞砸他。
而这次,闻屿择又救了她,她对他又打又骂。
不管怎么说,她做得不好。
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楚璃心里堵着,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虽然有时候固执,倔着脾气不肯低头。但不是不辩对错,一条黑路走到底。
良久,她眼睫微掀,看向他削瘦的侧脸。
“你为什么帮我?”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闻屿择撇她一眼,懒得理。扯了一截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给她缠上。
上完药,他将酒精和生理盐水放回柜子。
转过头来,那双淡色的眼睛仍望着他。
像是盛了湖水,扑腾扑腾的,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不肯罢休。
“你猜是为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
楚璃仰着下巴,固执地说:“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并不认同她们的做法。”
“原来脑子没坏啊。”
闻屿择嗤笑,漫不经心道:“老子好心帮了你,还非要把我归到她们那儿,良心喂狗了?”
楚璃手指蜷起,抓了抓床单。
“我不知道,我没遇到过这种事,当时脑子很乱。”
“经验个屁,这种人你就别搭理,更不要去惹。你跟她们能一样?疯狗是要咬人的,你越逗它越来劲。”
闻屿择说得粗俗,楚璃联想起刘梦那张脸。
她咬唇,憋了半天,最后笑出声。
“那你呢,会这样吗?”
这是楚璃第一次对他笑。
少女睫毛顷长压下,嘴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极亮,像含着星星。
在这个笑容中,闻屿择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我什么。”他低声。
楚璃眨眼:“没什么。”
闻屿择盯了她两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弯腰凑近。
“骂我是狗啊?”
楚璃被迫仰起头,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屏住呼吸,双眼骤然睁大。
“我没有。”
他瞳孔漆黑,下颌线绷紧:“咱们俩,好像是你更来劲。”
闻屿择说完松手,身子向后拉开距离——
“等一下。”
未及他站直,校服衣摆被人拉住,轻微向下扯。
那力道很轻,轻得他不用劲儿就能挣开。
可他没有这样做。
而是垂头,顺势弯下腰。
楚璃一双水汽朦胧的眼,望着他的脸。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颤悠悠朝他伸过来。
似乎下一刻,就要抚上他的脸。
闻屿择一动不动,心跳声充耳可闻。
少女指尖靠近,轻轻撩开他额前的发。
“我弄的?”
她的嗓音有些哑
闻屿择愣了好一阵,发现自己被骗了。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冰冷:
“看够了吗?”
楚璃眨了下眼,注意力还在那道伤口。
少年眉毛浓黑,眉形锋利,眉尾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
不到一厘米,颜色已经很淡了。
“对不起。”楚璃轻声说。
她和闻屿择之间夹杂太多误会,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可以表达清楚的。
“我觉得我们——”
话没说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
楚璃撇了下唇,摸出手机。
闻屿择站直,不经意一瞥,看到她的手机屏幕。
是一个叫宋淮的打来微信语音。
这个名字,闻屿择熟。
最近这段时间,卓颖天天挂在嘴上,一个劲儿地夸。
除此以外,升旗仪式还打过好几次照面——闻屿择每次上主席台念完检讨,就轮到这位上台发表优秀学生演讲
“喂。”
楚璃接起。
“你在哪。”手机那头男声温和。
楚璃看了闻屿择一眼,对方已经坐回椅子,长腿大剌剌敞着,双手抄兜斜睨着她。
她抿唇:“怎么了?”
“张老师让我们去办公室,我没找到你人。”
“好,我马上就来。”
楚璃挂了电话:“老师找我去办公室。”
“行啊,那走呗。”闻屿择起身。
楚璃跳下床,跟着他出去。
光线投射过天窗,洒在老旧的白色墙砖上。楼道安安静静,只有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回两人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走。
楚璃低头看自己的左手。
伤口靠近虎口位置,裹了几层纱布,大拇指活动不方便。
她又抬头去看闻屿择。
闻屿择问她考到年级多少名才能谈恋爱,她仗着闻屿择成绩差,自以为安全地说了个年级前五十。
结果最后人家考了个年级第一出来
前车之鉴,楚璃不着他的道。
“第几都不行。”
她双手抱胸,冷然看他一眼,“第一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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