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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第 81 章

    天清气朗,连风是都是一尘不染的清透。

    两人沿着小路慢悠悠的转,再绕回山腰已经是下午。

    闻屿择征求楚璃意见,要不要先坐车回市区再找地方吃晚饭。

    “我听同学说附近有一家汤锅店很有名,野菜和小吃很有特色。”楚璃微仰头,嗓音轻柔,“我们要不要去试一下?”

    中午那阵她心思都被闻屿择占了去,压根没想起来。

    既然都来了,怎么也要体验一把当地的美食。

    “我都行。”

    闻屿择扬眉,“不过吃完再下山来得及吗?”

    “嗯,刚才退房的时候我问了,晚上八点之前都有车下山。”

    闻屿择绕过她肩,食指指腹垫了垫她的下巴,“那走。”

    夏日的雷雨过后,气候依旧热沉乏闷。

    一辆大巴车在高速路上摇晃,车身上斑驳雨珠还未干透,“哗”地一声泥水溅起,又变得脏兮兮。

    楚璃坐在车靠窗的位置,抿着唇,手指蜷起放在腿上。

    车厢内空气浑浊。食物,汗水,劣质香水混杂在一起,时间一长,交织发酵成一股难言的异味。

    而旁边的中年女人一直在打瞌睡,脑袋左摇右晃,时不时地戳在楚璃肩上。

    没完没了,还挺有节奏。

    楚璃紧了下眉,心里一阵烦闷。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人已经十分疲倦。

    然而车厢环境恶劣得超出想象。她神经紧绷,没有一丝困意。

    一呼一吸都是煎熬。

    汽车转弯的一瞬,手机再次“叮”了一声。楚璃抬手去拿,顺势挡开那颗不受控制的脑袋。

    【徐丽媛:到哪儿了?怎么不回消息?】

    【徐丽媛:到了车站记得给闻琳打电话,她会过去接你。】

    回什么。楚璃想。

    都把她扔这种地方了,担心有什么用。

    最后,楚璃还是敲了个“嗯”字过去。倒不是怕徐丽媛担心,而是手机电量已经不多,她不想跟她浪费资源。

    果然手机没再响。

    后妈对后女儿的关心,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

    楚璃放下手机,侧头眺望。

    山峦旷远,麦田翠绿,窗外风景是雨后的焕然一新。

    她的情绪却丝毫未得到纾解。

    任谁被放逐到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县城,都不会有心情欣赏美景。

    更何况,在她眼里这儿不是“美”。

    是“落后”。

    大巴车继续在高速路上摇晃。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暴雨过后,暑气还未上来。长途汽车站人流密集,马路边蓄着大片的积水。

    楚璃站在路边,拨了几次电话都拨不出去。

    手机没有信号。

    她将手机举得老高,不死心地左右摇晃。再一看,信号栏仍只显示几个黑点,连个E都没有,跟之前在长隧道里没区别。

    没信号,电话打不出去,她联系不上接站的人,只能自己打车过去。

    楚璃无语,吐槽的话都省了。

    她耷拉着肩,将手机揣回小挎包。等了一阵,终于来了一辆空载出租车。

    汽车缓缓驶近,路边积水荡出不干净的波痕。楚璃皱了下鼻子,后退一小步。

    “姑娘,去哪儿啊。”司机探出脑袋询问。

    楚璃动了动嘴唇,念出一个陌生的地名:“南桥街…36号附3号。”

    “南桥街?”司机顿了下,“这几天下暴雨爆管,南桥路了。”

    “什么意思,进不去吗?”

    “对,三轮儿都进不去,不过我可以送你到街口,沿着往左走就是南桥,近得很。”

    楚璃听了发愁,又不想浪费时间耗在这儿。

    “姑娘,走不走啊?”司机又问。

    楚璃抿了下唇,下决心说:“那就送我到街口吧。”

    “好勒。”

    司机一边说一边下了车,动作利索地帮她把行李箱放好,又回头打量几眼。

    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杏粉色连衣裙,斜挎着一个皮质小包,黑发散在肩上,瓷白的脸庞带着一丝怅然。

    他在骛宁县开了十年的出租,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孩儿。长得漂亮,气质出众。用四个字形容,叫做清丽脱俗。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像咱宁县的。”司机发动汽车,一边搭话。

    楚璃靠着后座,握着挎包带。

    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挺像那一滩裹着残渣的污水,浑浊,窒闷。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嗯。”

    “放假来看亲戚呢?”

    “不是。”

    “哦。”司机见她话不多说的样子,没再多问。

    楚璃侧头,视线飘向窗外。

    楼房低矮,商铺破旧,红绿招牌发旧变色。明明是暴雨过后的艳阳天,这里的一切却灰扑扑的,不太干净。

    其实,她和这个名叫宁县的地方并不是毫无关系。按照徐丽媛的话来说,宁县是爷爷的老家。

    可是爷爷的老家

    也太年代久远了吧。

    这里早就没有亲戚朋友,估计连她父亲楚敬华都没回来过。

    一想到这,楚璃脑子里就一片混沌。

    一个月前她还是楚家大小姐,念的是私立中学,出门车接车送,生活光鲜体面。

    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

    楚敬华出事之后,世界仿佛颠倒了,生活秩序完全打乱。就在几天前,楚璃接到最后判决——

    转到宁县上学。

    没有办法,没有余地。挣扎也没用。

    如果运气不好,她将在这里生活至少两年。她不知道自己会住什么房子,念什么样的学校。

    未来的一切都难以预料。

    半小时过后,出租车在一处断头路缓缓停下。

    “小姑娘,到了。”

    司机扭头过来,指了指斜前方的小路:“前面写着拆字的围墙那儿,进去之后往左边拐个弯,走五分钟就到南桥街了。”

    楚璃往外看了一眼,马路旁确实有施工人员在排水疏导交通,位置也不算偏僻。

    “谢谢师傅。”

    她付钱下车,拉着行李往朝前走。

    街道两旁都是积水,空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楚璃正捂着鼻子加快走,偏不巧,行李箱滚轮碾过翘起的石板——污水一下子迸出来,差点溅到了她的帆布鞋。

    还好。

    楚璃肩一松,呼出一口气。

    然而好运并没有一直站在她这方。

    她刚松了一口气,拐了个弯,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楚璃吓得惊呼一声。她本能地往旁边躲,结果一脚踩进水坑里。

    “嘶——”

    白色帆布鞋全湿了,被浸成恶心的污黑色,袜子也湿了。脚踝还磕到石头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与此同时,摩托车上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嘴里骂了声,赶紧转着把手调方向。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刃刮在石头上,车身在马路上打了个旋儿停下,差点就甩了出去。

    树上蝉鸣聒噪,周围没有一丝风。

    楚璃痛感爬上神经,愤懑抬起头,对上了一张更为不爽的脸。

    男生肩线笔直,背脊削薄。沙滩裤配花衬衫,灰蓝色系的椰树图案,一身花里胡哨的海滩度假装。

    他坐在摩托车上,单腿支着地面。嘴里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一头黑发凌乱,呲呲拉拉搭下来戳着眼皮。

    楚璃拧眉,联想起电视里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

    “你哪儿来的。”

    男生扶着摩托车把手,另一只手抱着头盔,“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命了?”

    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却嚣张得很,像是带了刺。

    楚璃瞪着他,也被点着了火:“你怎么不看路?骑那么快差点就撞到人了。”

    到这鬼地方,遇到的全是糟心事儿。她才是差点被撞的那一个,脚踝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

    男生一言不发地打量楚璃,看她的行李,再看她的脸,目光直白。

    他哼笑一声,对着左边抬了抬下巴。

    “封闭路段四个字,不认识?”

    楚璃眨眼,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周围马路宽阔,远处有几处荒土堆,看上去是一片待开发区。左边围墙上写着“封闭路段”几个黑色的字。

    楚璃穿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现在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和这个花衬衫,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怪不得开这么快。

    头发都乱得炸了毛。

    楚璃看回来,梗着脖子反问:“知道是封闭路段,你还在这里飙车?”

    她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表情平静,却偏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男生看她片刻,跨下车来,声线散漫:“是又怎么样。”

    他衬衫穿得松松垮垮,脸部线条却凌厉分明。拎着头盔走过来,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楚璃头一次见到如此张狂的人。

    她绷着脸,握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缩紧。正要说话,听到身后又来了一辆摩托车。楚璃回头,看到一个瘦猴样的男生跳下车来。

    “阿择,怎么了。”

    瘦猴走过来,看清少女长相时眼神一亮。视线慢半拍地转过头,看向他的同伴:“这美女谁呀?”

    楚璃见又多了个人,抿起嘴唇。

    她不想惹事,深吸一口气,压着火跟对方就事论事。

    “不怎么样。”她抬起下巴,看向花衬衫,“拜你所赐我的鞋全脏了,脚踝还磕肿了,请你道歉。”

    在楚璃的观点里,自己是弱势方是受害方,道歉再正常不过。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夕阳陷落,将整片天空染成橘黄。

    男生背光站着,头发还炸着几根,咬肌鼓起,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

    “道歉?”

    他低低重复,像是听到什么稀奇的字眼。随后视线缓慢下移,落在楚璃被污水浸湿的左脚。

    “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男生浓眉,眼尾狭长地耷拉着,五官挺立,个子长得还高。

    楚璃手指蜷起,仰头看着他。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他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什什么。

    楚璃瞳孔放大,难以置信。

    “脚踝啊。不是说肿了吗?脱下来看看。”

    “如果真跟你说的一样。”

    他垂头,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我就道歉。”

    她的下巴被他扣着,被迫张嘴。

    闻屿择下颌线绷紧,舌尖探进来,一下一下吮吸她的唇舌。

    震撼而惊骇的背景音乐响起,影片推至高潮。

    凶手的真实身份已经揭晓,原来真正患有精神分裂的不是小女孩,

    而是她的父亲——“查理”。

    楚璃心脏砰砰直跳,被闻屿择这样一弄,恐怖情绪被冲淡许多。

    电影背景声混杂亲吻的吞咽声。

    恐怖气氛染上涩欲,极为冲突地刺激着感官。

    她这回没推他,嘴里含糊着,

    “你这样我还怎么看。”

    闻屿择越亲越用力,偏着头下巴一扬一扬,动作格外欲。

    “你看你的,我亲我的,互不影响。”

    “”

    第 82 章   第 82 章

    昏暗光线下,一室旖旎无声蔓延。

    楚璃黑睫轻颤,下巴微微向下扣,唇被人含着,眼睛盯着电视上的画面,一眨不眨。

    背景音乐低沉轻缓,电影接近尾声。悬念揭开,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眼前是屏幕变幻的白光,打在黑暗房间里,有些晃眼。

    楚璃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

    她就这样睁着眼,任由少年的侵略气息铺天盖地,神情清明,似乎并未真正卷入一场沉沦。

    闻屿择察觉到这一点,不满地皱眉。

    下一秒,楚璃吃痛地“嘶”了声,终于回神。

    闻屿择是狗吗,竟然咬她舌头。

    始作俑者却无丝毫愧疚。

    他眼皮动了动,睁开一双欲念沉沉的眼,威胁似的:“闭眼。”

    “”

    陈小沁震惊好几秒,稳住表情,皮笑肉不笑。

    “哟,开荤了。那打扰择爷雅兴,是我罪该万死咯。”

    闻屿择眼梢耷拉,没脸没皮:“知道就好。”

    陈小沁瞬间黑脸,骂着喊他滚,愤懑挂断电话。

    天空被暴雨洗劫,蓝得透彻。微风轻轻掠过,吹动额前的刘海。

    楚璃脸颊发热,脖子都红了,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欣赏她的表情片刻,忍着笑,下巴微抬:“你瞪什么。”

    第二个字加了重音,嚣张气焰十足。

    楚璃胸口起伏,还瞪他:“不要脸。”

    她的眼睛圆圆的,泛着羞恼的水雾,一张脸涨的通红。

    瘦猴看了半天热闹,笑声没憋住:“阿择,你惹人生气了。”

    “哈?”

    男生哼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一丘之貉。

    楚璃攥着拳,来回看这两人。跟他们讲道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而且四周空旷无人,她一个女生人生路不熟,真跟对方起了争执,吃亏的是自己。

    “封闭路段飙车是违法的。”楚璃说着,开始摸手机,“外面路口有交警,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举报你们。”

    她抬起头,不甘示弱。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

    男生单手夹着头盔,微偏头,松散头发扎着眼皮,一张脸冷淡又凛冽。

    他眯了眯眼,向前一步:“你试试。”

    简单的三个字,实实在在的威胁。

    楚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里打鼓。咬着牙,开始色厉内荏地拨号码。

    见楚璃来真格的,瘦猴慌了。

    “别啊美女,我们就是玩玩儿。”

    瘦猴拉着那人的手臂,使劲往旁边带,嘴上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这就走。”

    “松开。”

    男生甩开瘦猴的手,“你真觉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这是我哥的车,我不想挨揍。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行了行了。”

    男生不耐烦咂舌,将他挥开,“真以为老子闲得慌。”

    他说着掠过楚璃,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过去骑上摩托车。

    头盔一扣,将炸着的几根头发按下去。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伴随一阵引起的轰鸣声,楚璃的头发随风扬起,轻飘飘贴在脸上。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畏惧,她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指不自觉缩紧,手机屏幕被按出一串长长的“0”-

    雨后的清凉消散殆尽,暑气无声蒸腾开来。

    天色渐暗,南桥街的巷子七拐八拐,路不好找。楚璃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徐丽媛给她的地址。

    晚风拂面,楚璃将之前的遭遇抛诸脑后。

    就要住进陌生人家里了,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没有闲工夫为一个混蛋怄气。

    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中式洋房,有些年生了。深蓝色玻璃窗,外墙爬慢了藤蔓,有些地方的砖都掉了。但是占地宽敞,还带个院子。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楚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院门前,铁门一推就开了。心里宽慰想,再怎么也是一栋洋房,怎么也比逼仄的平房的好。

    然而一走进去,她人傻了。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楚璃惊愕一瞬,目光转动,发现落地玻璃门上印几个红色大字——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楚璃心里噔地一下。

    再仔细一瞧,玻璃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这已经不能用魔幻来形容了。

    稀里哗啦的机麻声传出来,还有忽高忽低的吆喝声,楚璃觉得自己的脚都僵了。

    一定是找错地方了。

    楚璃愣了一阵,开始摸手机。

    直接打电话吧,她折腾不动了。现在脚踝倒是没那么疼,但是鞋子里被污水灌了个透,这会儿干了黏在皮肤上,滋味很不好受。

    楚璃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嘟嘟”几声,对方接起。

    “喂。”一道中年女声,背景音嘈杂,全是吵闹的说话声。

    “你好,我是楚璃。”

    那头哦哦两声:“到车站了吗?”

    楚璃是坐高铁转大巴过来的,对方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并不清楚几点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写的地址。”楚璃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那头声音响亮。

    楚璃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璃门“哗”的一下拉开——

    “你就是阿璃吧?”

    一个不到四十的短发女人走出来,眼角落下几道笑纹。看得出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她脸上笑盈盈:“我是闻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

    楚璃听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闻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但很快恢复自然:“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楚璃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楚璃心里沉得说不出话,只摇头。

    来之前她就知道,居住条件肯定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堆人,声音吵得像自由市场。还有牌友探头出来围观:“老板,家里来亲戚了?”

    闻琳笑着抬下巴,热情道:“诶,远房亲戚。”

    “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闻琳又去帮她拿行李,“我帮你提吧。”

    “没事。”楚璃侧了下身,声音低低,“不重的。”

    闻琳察觉出她的抵触,试着套近乎:“以前我去北城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楚璃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当年你爸爸帮了我们大忙,他是个好人啊。”闻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楚璃曾听徐丽媛说闻琳受过父亲的恩惠,具体交情多深就不得而知。她只在心里嘀咕,有进展自己就不会来这麻将馆了。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大厅充斥着烟味,和浑浊空气的异味。

    楚璃护住身后的琴盒,侧身穿过一众麻将桌,眉头越蹙越紧。

    闻琳察觉到她的僵硬,拉住她的手,聊以安慰说:“琳姨这儿环境确实不好,可是楼上还是很宽敞的,坐北朝南采光好,床单也都是新的。你就当自己家一样啊,别拘束。”

    楚璃扯了下嘴角,脑袋瓜都快运转不过来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问:“楼上…不会还有包间吧。”

    “没了没了。我侄子住三楼,你就跟我住二楼吧。”

    “啊?”楚璃一愣。

    “我侄子闻屿择,跟你一边儿大。”闻琳带着她往里走,笑道,“他也读二中呢,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为同学。”

    楚璃这次就是要转到宁县二中,徐丽媛帮她把手续都办的差不多了,不过她对这事并不上心。

    对她来说,读二中还是二十中都没区别,她压根儿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想吃面条还是馄饨?琳姨给你煮。”

    “我想先洗澡。”

    楚璃确实饿,可是比起肚子,她更想先处理这一身污糟。鞋袜粘腻,说不出的难受劲儿,说不定都能闻到臭了。

    走到楼梯口,有牌友喊:“老板,机麻怎么卡住了,骰子盘升不起来啊。”

    “来了!”

    闻琳喊了一嗓子,转头对楚璃说,“你先上二楼,我去看看就过来。”

    楚璃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刚才大厅全是人,她眼睛都不想抬。这会儿才发现地砖是大理石,楼梯扶手是实木的,墙面贴着浮雕花纹的墙布。

    在这样一个小破县城,洋房的装潢算是不错了。可是保养不当,台阶缺了几处,墙布都已经发黄脱落。

    好好的房子,竟然沦落成麻将馆了。

    行李箱很重,需要两只手一起抬。

    楚璃黑发垂下来,有几根不听话地贴到脸上,而且她皮肤白,一用劲脸就涨得通红。

    走到一半,忽然眼前一暗,一道人影挡住了光线。

    楚璃懵然抬头,看到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

    深邃眉眼,下颌线锋利,碎发随意搭在额前。眼皮薄薄下压,有种不可触犯的气质。

    是他。

    思维停滞两秒,楚璃瞳孔骤然紧缩,连带脑子都嗡了一下。

    他是闻琳的侄子?!

    楼道逼仄,聒噪的机麻声一浪一浪从楼下传来。

    闻屿择没出声,也不动,站在楼梯拐角,居高临下看着她。

    赤白灯光从头顶曝开,透过薄薄衣料,掐出少年利落劲瘦的腰线。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湿。脚上一双人字拖,运动短裤,上身一件白色T恤,领口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

    楚璃站在台阶上,披头散发,裙子是脏的,鞋子被污水浸了个透。

    相较自己的狼狈,闻屿择显得清风霁月。

    “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楚璃屏住呼吸。

    闻屿择双手背在身后,信步下楼。他弯身凑近,盯着她茶色的瞳眸。

    楚璃瞳孔放大,脚有些僵。她收到过各种各样男生的眼神。倾慕的,崇拜的,眼前一亮的。

    而闻屿择跟他们的都不一样。

    “这儿是我家。”

    他勾唇,眼睛却淬着寒光,有一种未经驯化的野。

    “如果不想见到我,就提着你的东西。”

    楚璃吞咽一下,指尖跟着发凉。

    闻屿择抬起脚,不轻不重地碰了下她的行李箱,发出“咚咚”两声。

    “滚出去。”

    手机扔桌上,“咚”的一声。

    房间内随即恢复安静,空气凝滞,有点风雨欲来那意味。

    视频是挂断了,但事儿还没完。

    闻屿择感受到,拉过楚璃的手,握在掌心里。

    她没拒绝,也没说话,脸上红晕退下去,平淡看着他。

    “生气了?”

    他低声,拇指指腹轻轻蹭着她手背皮肤。

    楚璃由得他牵着捏,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

    果然是生气了。

    第 83 章   第 83 章

    闻屿择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和陈小沁半点多的关系都没有,今晚整这一出真真儿是无妄之灾。

    他蹲在她脚边,扔拉着她的手,语气半埋怨半委屈。

    “我都说不接了。”

    楚璃在黑暗中睁着眼,隔一段时间眨一下。

    房间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可是一楼实在是吵,麻将声顺着窗户飘进来,往人的耳膜里钻。

    这一天,楚璃心理和生理都被反复打磨。

    她睡不着。

    在这个暑假之前,楚璃的生活毫无波澜。尽管她和父亲楚敬华的关系很差。原因在于她十三岁那年,母亲刚过世几个月,父亲就接了个女人回来。

    一开始,楚敬华还用心磨合两人的关系。楚璃性子偏静,不是大吵大闹的脾气。她始终将徐丽媛当成外人,亲近程度甚至还不及家里的煮饭阿姨。

    时间久了,父女间隔阂渐深,关系如履薄冰。

    日子总要向前看。楚璃思念母亲,也从黑暗中慢慢熬了出来。她成绩优秀,多才多艺,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噩耗忽至。

    楚敬华的公司先是被曝出漏税,后来公司合伙人离奇跳楼死亡,牵引出严重的账务亏空,最终所有疑点和矛头都指向了楚敬华。

    赤字,负债,刑拘。谣言愈演愈烈。

    混乱之下,徐丽媛将她安排到了宁县。

    临走前的一晚,她拉着自己说了一堆话,还不疼不痒地掉了几颗眼泪——

    舆论压力这么大,还有受害者家属上门闹事,你不能留在北城——

    如今公司这个情况,出国是不行了。我还在帮你爸爸周旋官司,没有心力再帮你找更好的地方——

    宁县是你爷爷的老家,闻琳一家还得过你爸爸的恩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读书就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楚璃除了担心,就只有懵圈。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只能俯仰由人,愤怒又无助地接受这一切。

    夜风起,树影在天花板上乱晃。

    楚璃眨了下眼,思绪落回了宁县。每当她以为到底了,够糟糕了,遇到的破人破事儿还能再次刷新她的下限。

    望着天花板上张牙舞爪,野蛮挥舞的树影,她想起楼上那个疯子。

    两个小时前,楚璃被闻屿择那句“滚出去”气得头脑发晕。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人。

    憋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到达顶峰。楚璃瞪着他,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她咬紧牙齿,不让眼泪掉出来: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我到底招你惹你了,用得着恶语相向?”

    不知是自己的模样太可怜,还是对方良心发现。闻屿择一顿,眉头松了松,表情柔和不少。

    可是最后,楚璃没忍住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她看见闻屿择又冷下脸,狠狠皱起眉-

    第二天,楚璃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阿璃,起床吃午饭啦。”闻琳在门外喊。

    楚璃昨晚失眠到四五点,脑袋昏昏沉沉。

    她迷茫睁开眼,看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倏地支着胳膊坐起,扫视周围的环境。

    木质家具,摆件很少。窗帘不遮光,太阳照得房间亮晃晃的。

    楚璃抬起手,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会儿,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户不是滑轨的,而是老式的朝外推开。楚璃打开窗,看见一颗老槐树,绿莹莹的,透过繁复的树枝间隙能看见小巷街道。

    吆喝的小摊贩,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还两只小白狗在树底下嬉戏。

    原始朴素,又极具生活气。

    楚璃静静望着街道,呼出一口气。

    要不是一楼的麻将馆乌烟瘴气,这房子其实也不赖。

    楚璃去厕所洗漱完,换了件棉质长裙下楼,这会儿一楼很安静,

    麻将馆营业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闻琳一个人打理,早上都是睡懒觉。

    “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餐厅就在楼梯旁边的隔间,一张桌子,两把长凳。

    闻琳煮了冬瓜排骨汤,一盘笋子炒肉和两个小菜。香味扑鼻而来。

    “睡得还习惯吧?”闻琳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温和。

    楚璃在她旁边坐下,违心说:“还可以。”

    “快尝尝菜合不合胃口。咱们南方都爱吃辣,怕你不习惯,就做得清淡。”

    “谢谢琳姨。”

    楚璃端起碗筷,弯唇笑了笑。她对这里没有好印象,但感受到了闻琳源源不断的热情。

    就是不知道姑侄俩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一个亲切得不得了,一个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

    “阿择这孩子怎么还在睡。”闻琳探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又给楚璃夹了一筷子肉丝,“算了,我们不等他。别光扒米饭,吃点肉。”

    楚璃皱了下眉,吃得心不在焉。

    一楼的麻将馆已经够让她无语了,三楼还住了个闻屿择。

    那人脾气恶劣,说话像吃了火药,根本无法相处。

    闻琳一边吃饭,一边唠叨开:“说到我这个侄子就来气,狐朋狗友一大堆,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混。也不见他干正经事儿。”

    楚璃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我平时要看场子,有时候还得凑牌局,也管不住——”

    闻琳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小姑,背着我说坏话呢。”

    饭厅正对楼梯口,楚璃一抬眼,看见闻屿择手揣着兜下楼。

    他屐着人字拖,眼皮耷拉着,一张脸白得像纸,倦怠又懒散像是刚睡醒。

    “又睡这么晚,赶紧过来吃饭。”闻琳对他招手。

    闻屿择朝这边看。楚璃和他对视一眼,移开,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空气就这么静了几秒,闻屿择冷声:

    “不吃,出去有事儿。”

    楚璃面无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让她跟闻屿择一个桌,这饭不知道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家来客人了,还没给你介绍呢。”

    闻屿择脚步不停,往外走,“贵客不稀罕咱这破地方,您别瞎折腾。”

    楚璃眼睫微颤,捏着筷子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人不好相处,还记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闻琳朝着那道背影,扯起嗓门儿,“诶,明天就开学了你早点回来”

    对方不理,直接出门一拐弯儿,影子都看不见。

    偌大的一楼恢复安静。闻琳无奈摇头:“不管他了,咱们吃。”

    “阿择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他人不坏,朋友也多,你以后再学校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他。”

    楚璃吞了一口饭,不是滋味,随口答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你们都是同龄人,平时可以多沟通沟通。而且你成绩好又懂事有礼貌,阿择就该多向你学习。”

    闻琳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人生路不熟的,明天开学跟阿择一起去学校。”

    ……-

    楚璃自然不会跟闻屿择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楚璃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公交到站,楚璃下了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白底翻领短袖,肥厚的深蓝色运动裤。只是简单朴素的校服被他们穿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味道。

    有挽裤腿的,有在衣服上涂鸦的,还有直接穿短裙的。头发造型也稀奇古怪,甚至还有染发的。

    楚璃一脸的难以评价。

    跟着人流进了校门,就看到一个水泥地的篮球场,旁边是破旧的宿舍楼。

    紧挨着的是两栋教学楼,贴着老气横秋的土黄色瓷砖。外墙上“厚德致善,博学致远”的字牌已经被氧化成暗红。

    唯一顺眼的是操场。宽阔,还是翻新过的塑胶跑道,左边有一座很大的室内体育馆。

    楚璃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她好奇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一大堆目光。

    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吸睛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更是。

    米白色针织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纤长腿型,马尾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

    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倾洒在楚璃脸上。她皮肤瓷白,唇色樱红,明明是一张素净的脸,却好看得明艳。

    好几个男生在一旁议论:“这女的谁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转学生?我靠,好漂亮啊。待会儿去问问哪个班的。”

    走一块儿的女生噘着嘴,表情轻蔑:“漂亮什么啊,她化了妆的。”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明显涂了粉底还擦了口红。”

    男生笑着揶揄:“你们不也化了妆,怎么比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

    “闭上你的臭嘴!”-

    楚璃被分到高二六班。

    新班主任是一个叫王世娇的女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有点地包天。她看了会儿楚璃的资料,抬起头对她微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高二转学的真不多见,尤其你的成绩还很优秀。到咱们宁县来还习惯吧。”

    楚璃礼貌笑了笑:“还好。”

    办公室另一名男老师端着茶杯,转头来搭话:“王老师,你们六班可真牛啊。年级第一在你们班,现在又多了个重点中学来的尖子生。”

    楚璃的成绩出类拔尖,是能帮助二中争市状元的那种拔尖,其他班的老师早已有所耳闻。

    “诶,我们班那几个倒数的也让人头疼。”

    王世娇嘴上谦虚说,心里别提多高兴。

    只不过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外貌过于出挑。这可不利于学习。

    王世娇把资料放进抽屉,然后拿了张课表站起身。

    “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师说,学习上生活上的都可以,老师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

    “待会儿下课记得去教务处领校服。”王世娇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去教室。”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的心还在四处飘荡,根本没收回来,教室闹哄哄的。

    王世娇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砰砰”拍了两下门板,楚璃跟着走进去,学生们立刻安静下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教室,双手撑着讲台,“都高二了还这么散漫不自觉,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师一不在就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王世娇嗓门儿大,威力足,楚璃听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校风果然和民风一样强悍。

    平复一阵,王世娇清了清嗓子。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楚璃同学。”

    话刚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男生则面露兴奋,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王世娇脸一黑,指着后排的一个男生。

    “曹垒你干什么,吊儿郎当一点学生样都没有。”

    曹垒向后靠着椅背,懒散答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不是热情欢迎新同学嘛。”

    说话间,引得周围男生又一阵发笑:“就是就是。”

    “都给我安静。”王世娇瞪了一眼,懒得费口舌,“楚璃同学从北城过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人家成绩甩你们几条街,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咱们班学委成绩也很好啊,指不定谁甩谁呢。”

    “你没听见人家是北城来的,这能比吗。”

    出于新鲜,不停有学生插科打诨,教室安静不到五秒又热闹起来。

    楚璃觉得吵,没完没了,魔音绕耳似的。她忍不住问:“老师,我坐哪儿。”

    站了这么久,楚璃第一次开口讲话。她的嗓音很轻,略微带着沙哑的质感。脸上又是不疾不徐的淡漠神色,给人一种高傲感。

    每一个学生都看出,她跟他们的气质不一样。

    漂亮,清冷,还是个学霸。

    后排的男生收敛几分轻佻,生出些不敢冒犯的敬畏。

    王世娇回过神,温和说:“哦,你就坐中间空着的位置,第三排,不近不远视野好。”

    楚璃轻轻点头,背着书包朝座位走。她扫了一圈教室,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闻屿择没在这。

    还好。

    楚璃微微软下肩,松了一口气。

    同住一屋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同班指不定僵成什么样。

    然而事情往往难遂人愿。

    没过多久,楚璃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嗯。”

    楚璃垂着眼,淡声,“不接我怎么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

    “没有好,就跟以前一样。”

    “哦,跟以前一样好。”

    闻屿择难得语塞。

    他和陈小沁认识那么多年,都跟哥们儿一样相处。

    如果非要扯,没错,她以前是对他动过心思。但那都是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人早都有对象了,父母都见过了,感情稳定着呢。

    “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刚才你身上怎么冰冰凉凉的。”

    楚璃躺在被子里,眼珠动了动,找个借口挽回面子,“我是以为你冷才来抱你的。”

    都这氛围了,她还记着那问题。

    “洗冷水澡能不冰吗。”

    闻屿择用力揉了把她的头发,下床穿拖鞋,顶着不适起身。

    楚璃扒着被子,眨眼问:“你去哪。”

    “活动活动左手。”

    “”

    “别瞎惦记,睡你的觉。”

    “”

    第 84 章   第 84 章

    翌日天空放晴。

    太阳悬在半空,金色光芒洒在山间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两人昨晚都没休息好,一直磨蹭到快中午才起床退房。

    午餐在度假村餐厅解决,楚璃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耽搁了。吃完饭便催促闻屿择去拿行李坐车。

    观光车沿着蜿蜒山路往下,空气凉爽清幽,扑面而过。

    楚璃从车窗望出去,感受月亮山雨后初晴的沁人心脾的美。

    太阳光明晃,楚璃的侧脸柔和漂亮,皮肤盈盈发光,乌黑发丝被风吹得晃荡。

    闻屿择盯着她看了会儿,帮她把头发捋至耳后,剐蹭到皮肤,他爱不释手,拇指指腹揉了揉她的耳垂。

    楚璃一颤。

    昨晚折腾那么久,她有些敏感。

    她瞥了眼旁边座位,抓住比自己粗一截的手腕,小声,“干嘛,这儿还有人。”

    “从今天开始,大家正式迈入高二新学期。”

    王世娇站在讲台上,插着腰:“收收心啊,到明年这时候就高三了,再不抓紧学习考不上大学,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只有去天桥贴膜,去餐馆洗碗。”

    众人:“”

    王世娇俯视底下的学生,继续老生常谈:“我没跟你们开玩笑,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要有紧迫感,危机感,知道吗?”

    “知-道-了-”

    台下的学生整齐拖着长音,不胜其烦,这样的话他们耳朵都听起茧了。

    可是有用吗?

    没用。

    王世娇将新课表贴在黑板旁边。前脚一走,教室就恢复嘈杂。

    有埋头补作业的,有趴在后桌聊天的,还有女生叼着皮筋在扎头发。而且班里突然来了个仙女,引得男生们心猿意马。

    曹垒靠着椅背,双手枕在后脑勺,翘着椅子前后摇晃。他眯起眼睛,盯着教室中间某处。盯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摸出手机。

    “诶诶,茜姐。”

    曹垒趴在桌上,伸出手,斜前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回头。

    “干嘛。”

    曹垒将手机递过去,朝楚璃的方向抬下巴,“帮忙拍张照。”

    叶铭茜顺着看过去,撇嘴,又面无表情地转回来:“自己拍。”

    “我这不是角度不好,拍不到正脸嘛。”

    “不拍。”叶铭茜懒得看他,摸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喜欢就自己过去拍,大老爷们儿怂什么。”

    曹垒:“……”

    九月蝉鸣未退,室内空气闷热。头顶的吊扇呼哧呼哧地转,教室闹哄哄地像开茶话会。

    楚璃不习惯这样的环境,觉得头晕脑胀。

    她抬手捏了两下眉心,向后靠着椅背。发了会儿呆,将书包放进桌肚。

    同桌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她时不时地看过来,眼神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新的班级,新的生活。

    楚璃虽然没有积极融入集体的欲望,但明白要跟同学和睦相处。 

    她抽出课本放在桌上,轻轻侧头,对女生微笑:“你好。”

    女生怔了下,冲楚璃一笑:“我叫潘朵。”

    名字挺可爱,跟她的长相很匹配。

    “我是楚璃。”

    窗外光线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很长,五官精致,气质清冷又疏离,却又十分矛盾地引人接近。

    潘朵撑着脑袋,马尾歪在肩上,试探问:“听说你是北城来的?”

    “嗯。”

    “一线城市哎,我也好想去看看。”潘朵偏头,撇了下嘴,“可是北城的大学分数线都好高,我这样的成绩想都别想。”

    楚璃不置可否笑了笑,抬眼扫了一圈教室,问:“这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怎么老师还没来。”

    “开学第一天嘛,还没有安排正课。”潘朵摆手,语气轻松说,“我们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

    当着潘朵的面,楚璃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失望。

    高中二年级了,还能一整天都不上正课。如果换作她以前的学校,不但课排的满满的,连得把早晚自习都加上。

    这种学习环境,学习态度,当然考不上好大学。

    潘朵是话痨体质,歇了会儿又来搭话:“今天是周一,待会儿大课间得升旗。我们校长可唠叨了,一讲起来刹不住车,每次都得罚站半小时。”

    楚璃点头,忽然想到什么。

    “那今晚有晚自习吗?”

    “当然没有啊。晚自习需要找王老师申请,除非你住校。”

    “啊?”

    楚璃无语了。

    宁县二中是什么奇葩学校。上晚自习倒还需要找老师申请?这学校的制度确定不是搞反了?

    不过说到住校

    “但我看你的样子,也不会住校。”

    楚璃垂着眼睫,正默默比较住校和走读的利与弊,听了一愣:“为什么。”

    “咱们学校住宿条件不行,宿舍楼太老了,八人间,还没有热水。”潘朵弯着眼睛上下看她,最后说,“你肯定住不习惯。”

    楚璃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嗯,我走读的。”-

    新学期第一堂课,在一片“嗡嗡嗡”的心浮气躁中度过。

    下课铃响,楚璃收好课本起身,打算去教务处领新校服。

    潘朵对自己的新同桌很稀奇,主动提出带她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还没出教室,被一道女声叫住。

    “潘朵,去哪。”

    楚璃转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烫羊毛卷的女生。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椅背上。身边站还站了两个女生。

    “哦,我陪新同学去领校服。”

    叶铭茜瞥了楚璃一眼,不咸不淡地移开,站起身来。

    “刚才群里不是说了,下课一起去买奶茶。怎么,你不去?”

    “啊?”潘朵支支吾吾,“那…那我们”

    除了叶铭茜,另外两人的目光也透露着不寻常的打量。

    楚璃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知道女生之间爱搞些独行其是的小团体,以前的学校也有这种情况。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有没有人陪都没关系。而潘朵一片好心,没必要让她因为自己难做。

    楚璃淡淡勾了下唇,对潘朵说:“我自己去就行。”

    “好吧。”潘朵说,“一会儿到了一楼往左拐,然后一直沿着走廊过去就是教务处。”

    “嗯。”

    宁县二中建校早,布局奇葩,教务处在教学楼背后一栋矮小的平房里。

    而二中又是宁县最大的普高,什么样的学生都挤进来,水平参差不齐。成绩拔尖的有,混吃等死的也不少。

    正是下课时间,有不少学生在走廊嬉笑打闹。楚璃按着潘朵说的路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往左走。

    这一处没什么人,相对僻静。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下来,周围散发出一阵幽淡的香味。

    楚璃刚离开,走廊来了一群男生。

    随着一阵“咔嚓嚓”的打火机声音,草和熟的气味被烟草味掩盖。

    “阿择,中午去网吧还是台球室?”肖琦山问。

    闻屿择从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齿间点燃:“随便。”

    贺涛兴致勃勃,提议说:“诶诶,今天没什么课,待会儿升完国旗咱们直接翘了得了。”

    “你是不是傻,开学第一天就逃课不怕老徐发飙啊。”肖琦山吐烟,瞥了贺涛一眼,“非要堵枪眼儿没人拦着。”

    贺涛不忿:“怂逼,阿择咱们去。”

    闻屿择靠后抵着墙,将烟盒揣进裤兜:“不翘,老子要睡觉。”

    “一个暑假还不够你睡?精力都去哪儿了”贺涛无语了,转了下眼珠子说,“你该不会”

    闻屿择抬眼:?

    贺涛挑眉:“被哪个妹子榨干了吧!”

    “”

    “哈哈哈哈!!”

    闻屿择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闻屿择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闻屿择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闻屿择视线向下,勾唇,“我干嘛了?”

    楚璃想到什么,拉下一截外套领子,露出纤细脖颈。

    又细又白的肌肤布着明显的红痕,还不止一处。

    “这儿。”

    她抬下巴,指了指。

    闻屿择面无表情望着那处红痕,没羞没臊:

    “想给我也弄两个?”

    【闻屿择:醒了吗?】

    【闻屿择:昨天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楚璃这才想起昨天闻屿择说过的话。

    【楚璃:忘记了。】

    她确实是忘了,因为她昨天根本没有补觉,也没打算吵醒闻屿择睡觉。

    昨天收拾完东西,她就和另外二人下楼吃砂锅去了。

    【楚璃:吃早饭了吗?】

    那边没有马上回过来。

    楚璃下床穿了拖鞋,拿了皮筋将披着的头发扎起来,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心里想等闻屿择回了,再给他打个语音过去,说下午路演的事。

    从卫生间出来,手机弹了条微信。

    【闻屿择:没吃,待会儿一起吃。】

    楚璃抿唇。下午路演的话,待会儿就得去排练,午饭都不一定有时间吃,更没时间陪闻屿择。

    她点到语音通话,想着一定好好解释一下。

    还没拨得过去,界面又弹出一条信息。

    她望着那行字,瞳孔微微睁大。

    【闻屿择:弄完下来,我到楼下了。】

    “”

    第 85 章   第 85 章

    这个点楼下没什么人,楚璃跑到阳台趴栏杆,没有看到闻屿择。

    她往四周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围墙边的老梧桐下,见长椅坐着一道顷长人影。

    日光充盈洒在树梢,投下斑驳阴影。

    闻屿择穿一件灰色外套,靠着椅背,长腿支着地面。他背对着宿舍楼,只能看到他侧脸线条,和指尖捻着的一支烟。

    楚璃抿了下唇。

    闻屿择这么早就来楼下等,她却要失约了。图书馆去不了,连午饭也不能单独一起吃。

    他一定会失望,甚至还有可能会生气。

    教学楼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阳光穿透树叶,丝丝缕缕洒在地面上。

    楚璃站在走廊尽头,指尖蜷缩,抓了抓手中的校服包装袋。

    要不是在学校,她都以为自己遇上了一群社会青年——

    七八个男生躲在走廊抽烟,有抵着墙根儿蹲地上的,有靠在走廊柱子上的,懒懒散散,全没个正型。

    她扫了一圈,在一众陌生面孔中,看到个稍微熟点儿的。

    闻屿择今天穿了校服,肩线宽直,衣架子似的。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烟,眼梢略微耷拉,冷漠又倦怠。

    一身桀骜的散漫劲儿,完美融入在这群流里流气的学生中。

    楚璃轻轻移开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擅长应付这一类人。更准确来说,她以前压根儿就没见过这类人。

    但她得过去。

    回教学楼就这一条路,她必须从中间穿过去。

    楚璃吸了一口气,迎着一众目光迈开脚。

    才走几步,一名男生倏地站起来。身子一歪,挡在路中间。

    “同学。”肖奇山笑嘻嘻问,“哪个班的。”

    楚璃闻着烟味,皱眉:“请让让。”

    无视他的话,也不看他。

    肖奇山挡着,没动,抬手挠了下鼻子:“都是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认识一下呗。”

    一群男生哦哟哟地起哄。闻屿择指尖捻着烟,一言不发地看戏。

    少女嗓音平淡,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我不想认识你。”

    闻屿择勾唇,抬手将烟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这语气他听过,跟第一次见面时一个样。声音温温和和,骨子里却是高高在上。

    旁边男生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哈,肖奇山,人家不想认识你。”

    “这…这像不像刚才手机上看到那个?”

    “是挺像的,就是比照片上还要白一点。”

    贺涛观察一阵,手肘去拐闻屿择:“这美女咋有点眼熟啊?”

    “断头路,飙车。”

    贺涛愣了愣,眼眶逐渐张大:“她她她是咱们学校的?!”

    闻屿择瞥了眼舌头打结的贺涛,看向楚璃。

    两秒之后答:“嗯。”

    周围议论声起,肖奇山有点挂不住了。

    这女的太傲慢。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而是根本瞧都不瞧,一道余光都懒得给。

    “行,不想认识拉倒。”

    肖奇山歪着身子,冷笑一声,找了个由头刁难说:“但是吧,哥儿几个在这里抽烟的事被你看到了,怎么说?”

    楚璃轻微呼出一口气,抬头,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想怎么说?”

    一双杏仁眼清盈盈的,像秋日静谧的湖水,柔和而疏淡。

    肖奇山喉间滚动,狮子大开口:“加个微信,这事儿就算了。”

    楚璃:“老师来了。”

    肖奇山听了一愣,随即仰头大笑:“我说妹妹,你刚转来咱们学校吧。哥告诉你,这个时间点没有老师会——”

    “靠,主任来了!”

    “”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一群男生立刻上蹿下跳。掐烟的掐烟,逃跑的逃跑。

    肖奇山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教导主任刘建伟手里夹着本书,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过来。

    开学第一天,没人想触霉头。肖奇山草了一声,拔腿跟着跑。

    “阿择,还不快走。”有人喊。

    “嗯。”

    闻屿择应声,慢条斯理掐了烟。他忽然想到什么,停脚,转回身。

    四周一片混乱,风都跟着躁动。

    楚璃站在原地,微仰着头,浅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恢复镇静。

    呵,纸老虎。

    来来回回,只会色厉内荏那一套。

    “谁在那边,都给我站住!”

    刘建伟追过来,皮鞋踩在地砖上“咔咔咔”地响。而闻屿择杵在走廊中央,一手插在裤兜里,八风不动。

    “你不跑吗?”楚璃盯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懒得跑。”

    闻屿择淡声,朝楚璃走过来。

    他从左边的裤兜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一把掀开楚璃手里的校服袋子。

    下一瞬,楚璃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她吓了一跳,腿僵着甚至都忘了躲。

    “你干什么!”

    惊呼声混杂塑料袋声。

    楚璃还没看清楚全过程,闻屿择已经把东西放到她手心,再将校服袋子压回她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包装袋,要笑不笑说:“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塑料袋有点发皱,除此之外,看不出一点异样。

    楚璃睁大眼:“什么?”

    “听着,不许扔。”

    闻屿择回头,冷幽幽的眸子盯着她,“也不许告状。”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楚璃还没回神,刘建伟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闻屿择,你在这里干什么!”

    刘建伟是个地中海,带了个无框眼镜。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严厉。

    闻屿择抬着下巴,双手背在身后,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干什么,路过。”撒谎都不带眨眼。

    “少跟我装!”刘建伟早就闻到一股子烟味儿,压根不信,伸出手朝他勾了勾,“烟拿出来。”

    闻屿择声音懒散:“我没有烟。”

    楚璃站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闻屿择的烟在她手里。不止有烟,还有打火机。那两个玩意儿像浓缩的定时炸弹,烙得她手心发烫。

    “放屁!”

    刘建伟吼了一声,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女同学,收敛地咳了下:“一身的烟味儿还敢说没抽,你是要等我搜身?”

    闻屿择松松垮垮地摊开手,眼里噙着笑意,有恃无恐:“您尽管搜。”

    刘建伟瞪他几秒,做了个深呼吸,刚往前迈步——

    “老师。”

    楚璃忽然出声。

    这学期高二就一个转学生,刘建伟一眼认出她就是从北城来的尖子生。

    “同学,怎么了?”他温声和蔼,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有什么跟老师说,不用怕。”

    闻屿择也看着她,眼底笑意还未散去,轻飘飘的。

    似乎笃定她不敢告状,丝毫不带怕。

    楚璃咬唇,手心热得冒汗。

    她没打算告状,这种事情往上捅,麻烦会没完没了。可是那个混蛋的烟藏在自己手里,她有种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快上课了,我可以先回教室吗?”楚璃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跳。

    刘建伟“哦”了声,连连答应:“去吧去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老师。”

    楚璃点头,抱紧校服就想溜。

    一道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老师,凭什么她能走,我就不行。我也想上课。”

    “你是想上课还是想睡觉?”刘建伟瞪着他,语气讽刺,“要不要我给你搭个床,让你一觉睡到中午放学啊?”

    闻屿择偏头活动脖子,懒洋洋回答:“那怎么好意思,床您睡,我回教室趴着就行。”

    “”

    刘建伟哑了两秒,怒声吼道:“你你给我站好了!”

    楚璃垂着头,装作没听见。眼前的走廊空旷延长,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训斥声落在耳后:

    “开学第一天就不老实,看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别想转移话题,口袋翻出来我检查”

    ……

    初秋空气燥热,烈日热剌剌挂在空中。

    楚璃紧绷着脸,步子迈得快,脑后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像在闹脾气。

    教学楼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她“噔噔”踩着上楼,一转角,看到个垃圾桶。

    楚璃停脚,抽出手来摊开。

    雪白手心已经渗出汗。

    打火机是塑料的,红色包装的烟盒被她捏得黏糊糊,散发一股幽淡烟草气味,凛冽又辛辣。

    闻屿择这个混蛋。

    他根本就不怕老师,故意把这种东西塞给她,就是为了让她难堪。

    她骂得没错,这人就是有病!

    楚璃紧了下牙齿,挥手就要把烟盒扔进垃圾桶。手抬到一半,停住。

    ——“藏好了,晚点儿找你拿。”

    ——“不许告状。”

    ——“也不许扔。”

    这里是宁县二中。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资本,没有跟人叫板的底气。

    而闻屿择什么德行,她早都领教过。最倒霉的是,她偏偏住他家里。

    楚璃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心合拢,将烟揣进了兜里-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楚璃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

    楚璃站在队伍里,对一切浑然无觉。她微垂眼,盯着自己脚尖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出神。一直到主席台传出刺耳的音响声,才抬起头。

    “砰砰”两声,校长拍了拍话筒,开始激情演讲:“尊敬的同学们,老师们,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我们以崭新的面貌,端正学习态度,迎来充满希望的新学期”

    校长连篇累牍,洋洋洒洒讲了二十分钟。

    底下的学生已经有点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东张西望的,队伍里面闹哄哄。

    最后,冗长演讲结束。负责训导的刘建伟两步走上讲台,接过了话筒。

    “咳咳,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本来不想过多苛责,但是有的人不自觉,一个暑假回来都忘了自己是个学生了!”

    刘建伟握着话筒,看向高二年级的方向,面带厉色:

    “有些东西,有些行为,是决不允许在学校出现的。我提醒个别同学,尤其高二七班那些个背着处分的,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突然点名,人群叽叽喳喳议论开。不少人偷转头去看,楚璃不知道受了什么感染,也鬼使神差地跟着侧头。

    十点钟的太阳光线足,有些晃眼。

    楚璃越过一张张脸,一眼瞧见队伍里最高那个——

    他黑发松散,耷拉着眼皮,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摁着后颈活动放松。

    距离不远,闻屿择刚好也看到了她。

    他只瞥了她一眼,自顾转着脖子,神情泰然,一副置身事外的逍遥模样。

    楚璃莫名心口一紧,连忙转回头。

    原来他是隔壁七班的。

    的确符合老师口中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些人高中毕业都困难,还真是堕落到底了

    想到这里,楚璃垂眼,虚虚握了下拳。

    诡异的触感还没散去。那感觉陌生,让人抗拒,连带着脸颊的温度又升起来。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学生陆陆续续返回教学楼。

    上课铃响,楚璃拿出单词本和草稿纸背单词。

    但是效率低下,背好一阵只记住三个。潘朵找她说话也无心应付,随便附和两句就没再出声。

    书包里还放着闻屿择的眼和打火机,让人心不在焉。

    闻屿择会直接跑到教室喊她名字,找她拿吗?

    七班就在隔壁。

    要不要,早点拿给他?

    楚璃拧眉,握紧手中的水性笔,烦闷地在草稿纸涂了一个黑圈圈。

    心里装着事,坐立难安一上午,却连闻屿择的影子都没看到。

    一直等到放学,还是没见到人。

    所以,他给忘了?

    放学铃响,学生们撒着欢儿地往教室外跑。楚璃慢腾腾收拾书包,垂眼瞥见书包里的红色烟盒。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楚璃轻笑一声,否定刚才的想法。

    怎么可能忘。

    那个混蛋,分明是故意耍她。

    楚璃甩甩脑袋,停止臆想,立刻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嘟嘟”两声,那边接通。

    “闻屿择。”

    她唤他。

    “说句老实话,你退团的事,我真是跟割了块肉一样难受。”

    两人同是小提琴手,一直有种知音间的惺惺相惜。

    楚璃不知道说什么好,撇唇说:“到了大二学习太忙了,实验也多,顾两头有点吃不消。”

    王睿知道楚璃是专业第一,理解她的辛苦。

    他“嗯”了声,往前一步倾身,轻轻抱了下楚璃。 

    “只要你愿意,乐团随时欢迎你回来。”

    一个礼节性的拥抱,不含其他色彩。

    王睿说完便松开,楚璃浅笑一下。

    “谢谢团长。”

    话音刚落,背后冷不丁一声——

    “学姐。”

    楚璃身子一僵,回头。

    看到闻屿择微偏头,手抄兜里,站在渐渐散去的人群中间。

    第 86 章   第 86 章

    听到声音的那一刹那,楚璃心跳莫名乱了一拍。

    她转身去看,闻屿择站在不远处,眉头微皱,黑发被阳光曝成淡金色,抿着唇,一言不发盯着她。

    ……

    刚才和王睿那一下,半点其他意思都没有。

    然而她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被闻屿择看见是另一回事。

    楚璃眨眼,嘴唇动了动:“你先等我一下。”

    她手里提着琴,忙走下台装进琴盒,让谭馨帮她先拿上车去。

    谭馨不知道山雨欲来,扬眉调侃:“追到这儿来了,真是一分钟都离不开啊。”

    到底谁欺负谁啊。

    那天过后,楚璃和闻屿择算是彻底闹僵。

    她平时性子静,很少外放的动怒。可昨天被气得狠了,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

    过程不愉快,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楚璃每天两点一线,下了晚自习搭公交车回家。

    除了偶尔课间,能看见闻屿择搭着一群男生插科打诨,其余时间都心照不宣地一次没遇见过。

    ……

    周五是个大晴天,下午的体育课变得有点难熬。

    做完简单的热身活动之后,老师安排大家做体测。

    “先两人一组,做仰卧起坐,完了的去对面沙坑测立定跳远。”

    体委和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拿软垫,学生扎堆站着讨论分组。

    楚璃转来不久,没有朋友,熟一点的就只有同桌潘朵。

    而潘朵又是叶铭茜小团体的成员,这会儿正被一个女生拉着说话。

    操场人多,有男生在追着打闹,到处是嘈杂说话声。

    楚璃扎着马尾,神色平淡。她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短发女生单出来。

    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眼神略微瑟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

    “楚璃。”

    潘朵笑着跑过来,歪马尾打在肩上,“过来跟我们一起吧,我们那儿有四个人,我帮刘梦压了就给你压。”

    潘朵性格好,没什么心计,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楚璃对她笑了笑,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叶铭茜。

    她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双手环胸,露出的十个指甲涂了宝蓝色,眼睛上下扫着楚璃。

    带着试探,又像是邀请。

    楚璃收起笑。

    她对她们招摇过市的小团体没兴趣。

    她愿意跟潘朵结交,是因为潘朵是她同桌,人也不错。

    不是她缺朋友。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单了一个女生,我跟她一组吧。”楚璃毫无起伏说。

    这么大的太阳,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想早点做完体测,回树荫底下休息。

    说完这句话之后,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叶铭茜和几个跟班的表情露出不同程度的诧异,就连一向友善大方的潘朵,也为难地拧起眉

    不过是图个方便,她们的反应倒是挺大。

    楚璃盯着潘朵,心里浮出一个猜测。

    有小团体,就有被团体排挤在外的人。

    有人受欢迎,自然就有人不受欢迎。而不受欢迎到达一定程度,就会以某种方式凸显出来,

    比如孤立。

    楚璃呼出一口气。

    她没那么闲,没事找事打破新班级的生态平衡。

    但是现在她很热,脖子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站着浪费时间。

    “怎么了。”

    楚璃朝操场抬了抬下巴,语调平淡,“垫子都铺好了,不过去做吗?”

    潘朵抿唇:“楚璃,你还是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不用,不就是一分钟仰卧起坐嘛,早做早结束。”楚璃拍了下潘朵的肩,朝另一个方向走。

    叶铭茜嗤笑一声,臭着脸。

    刘梦扬声喊:“潘朵,你还过不过来。”

    潘朵闷闷走回她们身边。

    在她眼里,叶铭茜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耿直讲义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女生凑一起无非就是聊聊八卦,减肥护肤一类。楚璃跟她们一起玩不会吃亏。

    叶铭茜见潘朵沮丧,白了一眼说:“别热脸贴冷屁股,人家瞧不上。”

    “就是,跟谁稀罕她似的。”刘梦插着腰附和,“北城来了不起?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楚璃没那个意思,她平时都挺好说话的。”

    “我管她什么意思,拽给谁看。”叶铭茜瞪潘朵一眼,撩了把头发转身,“走了。等她跟那个白痴待在一起。”

    ……

    烈日当头,偌大操场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像个蒸笼。

    短发女生叫张若珊,走近了看长得白白净净,挺秀气。

    楚璃邀请她一起完成体测,张若珊先是怔了怔,小心翼翼点了头。

    然后两人配合着平躺,压腿,计数,一切都稀松平常。

    一组做完,楚璃询问结果。张若珊结结巴巴报数:“五五十三。”

    接着换楚璃帮她压腿。两人都做完了,张若珊站起来,表情腼腆说:“谢谢谢。”

    楚璃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远处,已经有同学开始测跳远,周围站了一圈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骂,表情不一,却出奇地和睦融洽。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只有张若珊格格不入,被所有人弃置在外。

    若只是因为她轻微的生理缺陷,被人鄙视厌弃,甚至遭遇“冷暴力”,未免太过恶劣-

    放学后,学生们撒着欢儿地飞奔出校。

    因为连着周末,很多住校生也回家了。教室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只有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楚璃对陌生人的事不感兴趣。

    她不属于这儿。

    除了同桌潘朵,楚璃对班上同学都一视同仁地保持了距离感。

    体育课上发生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楚璃坐在夕阳里,认真做题。宁县二中的教学强度明显偏低,想要保持从前的水准,只能自己多下功夫。

    一直学到晚上九点,楚璃才停下笔,收拾书包出了教室。

    她有点饿了。宁县的食物偏辣,她吃不惯。晚上只吃了一份素米粉,根本不顶饱。

    楚璃决定买点面包之类的。吃一份留一份,当作明天的早饭。

    立秋过后,夜晚温度降得快。校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哗啦响,零零星星掉下几片树叶。

    学校离县城中心不远,这会儿正热闹。

    小马路上支着烧烤摊,煎饼摊,水果摊。再往前是网吧,面店,小卖部。路上行人不少,年轻人居多,街道亮着红红绿绿,又土不拉几的荧光灯。

    楚璃背着书包,拐进左边巷子。

    往前五百米左右有一家蛋糕店,她坐公交车路过这里时,经常看到学生们排队买蛋糕。

    五百米不远,几分钟就走到。蛋糕店门面小,不打眼,倒是挨着一家生意火爆的大排档。

    吆喝声,划拳声,大排档人满为患,桌子都挤到了人行道上。

    楚璃弯腰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挑了两个肉松面包。

    “多少钱?”

    店员答:“一共二十。”

    肉松面包卖相一般,但分量足,肉松也多。这两个在北城至少得五十,难怪平时那么多人排队。

    楚璃扫码买了单,转身要走,突感脚边一阵异样。

    她猛地低头,昏暗光线下看见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窜过去。

    楚璃吓了一跳,提着面包袋子就往后退。背在背上的书包抵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轻微一声。

    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人了。

    夜色深沉,黑漆漆地笼罩着小巷。肇事的流浪猫“喵呜”一声,翘着尾巴一溜烟儿跑走了。

    楚璃面前坐着一名穿背心的寸头男,同桌的还有四个男生。年纪都跟她差不多,带耳钉的,穿大裤衩的,染黄毛的,全是杀马特造型。

    桌上一桌子菜和几个空酒瓶。

    而寸头男面无表情盯着她,左手握着半杯白酒。手背湿了,杯里的酒晃个不停

    毋庸置疑,她把人家的酒撞洒了。

    到这破地方之后,楚璃的认知被刷新好几层。她明白这是什么场合,知道这些人不能惹。

    楚璃紧着手心,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她道了歉,打算走。

    可是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诶。”

    寸头一抬腿,拦住她去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我让你走了吗。”

    少女扎着马尾,表情素淡。穿一身蓝白相间校服,脚上一双白色德训鞋。

    最普通的学生打扮,却致命的清纯。

    其余四人也都不动声色,眼神打量,隐隐透出兴奋。

    “你想怎么样。”

    楚璃绷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心脏却咚咚咚跳个不停,几乎盖过自己的声音。

    寸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下移,瞟到她手里的袋子上。

    “大晚上的怎么吃面包啊,能有什么营养。”他收了腿,语调带着微醺的酒意,“坐下来吃点儿好的,哥哥请你。”

    油腔滑调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楚璃强忍住嫌恶,转动脚尖说:“不用了,我爸还在前面路口等我。”

    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楚璃说完转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扯住。

    “你爸在哪个路口啊。”寸头呲着一嘴大牙,“指个方向,我好请他过来喝一杯。”

    “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一阵大笑,张狂又放肆,摆明不带怕的。

    楚璃自小娇贵自持,哪经历过这些。

    她咬着唇,心底积郁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痛恶。

    “你干什么!”

    楚璃身子发抖,卯足力气想要挣脱,然而寸头的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攥着她。

    “我说妹子。”光头歪着脖子开口,“请你吃饭是看得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吃个便饭你怕什么,我们都是正经人。”

    “神他妈的正经人,哈哈哈哈”

    楚璃拧着眉,头皮都麻了。

    “放手!”

    动静不小,餐馆儿已经有人看过来。

    不过是男同学调戏女同学,又不是真把她怎么样。没人管闲事儿,只拿着筷子夹花生米,闲得无趣了,又瞟回来一眼。

    “我说放手!”

    楚璃心跳如擂鼓,又气又怕,动作快过脑子,对着寸头男的小腿就一脚踢了去。

    这一踢,把半醉的寸头踢痛了,也点着了。

    “操,敢踢老子。”

    他骂了声,脸上浮现怒意:“放你可以。”

    寸头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往回扯。喝了酒的人力大得出奇,楚璃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趴在桌子上。

    天空像一张巨大的黑幕,内心的恐惧被迅速激发,成倍地放大。

    楚璃抬眼,看到寸头端过那半杯白酒,不轻不重地砸在桌子上。

    “要么老老实实,陪哥儿几个吃顿饭”他另一只手拎起一瓶白酒,将酒杯倒满。

    “要么,把这杯干了。” 

    闻屿择勾唇,揽过她的肩,开始蹬鼻子上脸,“喘过气儿了没,我还没够。”

    “”

    楚璃这会儿脑子晕乎,仍是难以置信:“你没够什么?”

    他拉开一截衣领,露出白皙脖颈,食指点了点。

    “这儿。”

    楚璃反应一瞬,顿时睁大眼。

    “你想都别想。”

    她绷着脸,拒绝得很彻底,“上次的印子现在都没消,我都不敢穿低领衣服。”

    “我没想,是叫你给我弄一个。”

    “”

    闻屿择看她眼睛瞪圆,三观碎裂的样子简直萌死了。

    笑了声,把人抱到怀里坐着。抬手拉下衣领,脸不要了:

    “乖,给我弄一个。”

    第 87 章   第 87 章

    夜晚一场秋雨萧瑟,校园里银杏叶掉落,黄灿灿地铺了一地。

    周二这天。

    楚璃吃过午饭,赶完昨天的实验报告,抱着笔记本去南楼教室上选修课。

    她来得早,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纸笔放桌上,身旁压过来一道阴影。

    “同学。”

    楚璃抬眼看,是个脸生的男生。

    高个子,头发留长,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揪,艺术气息浓郁,有种美术生即视感。

    楚璃不太认得选修课的同学,扬眉,无声询问。

    “你就是上周末路演的小提琴手吧?”男生笑起来很温柔,“我是学校摄影协会的,有跟过去给你们拍照。”

    电玩城音乐声嘈杂,五颜六色的灯在四周旋转闪烁。

    闻屿择挂了电话过来,看到屏幕上分值刷刷掉——、

    角色被逼到墙角,血条直降,张牙舞爪的丧尸跳上来将他啃了个精光。

    才五分钟,贺涛已经玩儿死了两把,分都快给他清零了。

    闻屿择扯着他的肩膀向后,不耐道:“你特么怎么菜成这样。”

    “我好心帮你打,你就这样回报我?”

    闻屿择懒得理他。

    重新扔了个币,拿枪调整角度。

    “接这么久电话,陈小沁打的?”

    “她说国庆过去聚聚。”

    闻屿择偏头压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枪托,眯起一边眼睛,漆黑瞳孔全神贯注盯着荧幕。

    “你和肖奇山去吧,我没空。”

    他身形高挑,肤色冷白,一身校服宽大却不显臃肿,浑身青春恣意的少年气。

    旁边路过三四个女生,停下脚观看,一边小声议论着,眼神兴奋。

    “你不去我们肯定不去了。”贺涛说,“你放假要干嘛,又去跑赛道?”

    “嘭”地一声响——

    丧尸张牙舞爪冒出来,刚跳下阳台就被爆了头。

    闻屿择没说话,算是默认。

    “行吧。”

    贺涛懒洋洋靠在机器上,扫了一圈围观的女生,觉得挺无聊。

    “我说你能不能玩点别的。这机子的最高分才被你刷新了,还没人破呢,一直玩这个有意思吗?”

    电玩城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喜好,买了好几台新款游戏机。而这台设备拥有近似仿真狙击枪的手感,更受欢迎。

    闻屿择压枪拉栓,下颌线紧绷,

    “彩笔当然体会不到。”

    “”

    贺涛被怼得猝不及防。

    “行行行,就你是高手。”他撇了下嘴,抬下巴说,“高手等会儿带我吃鸡去。我马上升黄金三了,可以解锁新皮肤。”

    闻屿择端着枪,动作利落,对准前面又是“嘭”的一下,屏幕上的分数刷刷滚动。

    他瞥了贺涛一眼,淡声:“才吃了一下午,你不怕屁股坐扁。”

    “靠,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死活不肯带妹子,跑去玩什么单人四排,我至于一下午吃不到鸡嘛而且明天是周末,晚上当然要通宵啊。走嘛走嘛吃鸡去,打什么丧尸啊。”

    闻屿择被吵得脑袋瓜子嗡嗡的,不情愿地“啧”了声。

    “行了,等我这把打完。”

    “那我先去买包烟。楼下等你啊。”

    贺涛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下楼。去隔壁小卖部买了包软云,低头撕包装。

    不远处,投射来一道亮堂堂的白光。

    顺着这道光,传来一阵争吵声。

    贺涛抬起眼。那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味道不错,他们一群人经常去吃。

    再前面是一家酒吧,隔壁街是宁县职高。

    这里是两所学校的交界,龙蛇混杂,吵架打闹都是常有的事,

    他没打算管闲事,只是随便瞟了一眼。

    这一瞟不得了——

    男生拉着女生手腕向后扯。女生背着书包,站不稳,趴到桌上差点摔了。而偏偏凑巧,女生穿着的是——

    二中校服。

    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荣耻感都特强。做着中二的江湖梦,还有种把逞意气当仗义,替人出头特有面子的幼稚心态。

    贺涛把烟盒揣进兜里,走了过去。

    “喂,你们几个!”

    突兀的呵斥声。

    寸头一顿,不耐烦转身。被他抓着的女生很漂亮,皮肤白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了,满是屈辱和愤怒。

    贺涛一愣,认出楚璃。

    同时认出那一脸欠揍的寸头。隔壁职高的,叫邵俊文。

    “胆子不小啊,连二中的女生也敢欺负。”贺涛粗着声音说,拳头捏得咔咔响。

    “还不给老子松手!”

    楚璃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穿着二中校服,很瘦,相貌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不过一切都不重要,她脑海里只浮出两个字——救星。

    可她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心又吊起来。

    邵俊文仍一寸不让地捏她的手腕,不屑扯了下嘴角:“呵,又是二中的傻逼。”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黄毛意领神会站起身,将嘴里剩的半截烟吐在地上,碾灭,大摇大摆走过去。

    二中和宁县职中离得近,只隔了一条街。

    两所学校夙有积怨。今天你不给我面子,明天我就让你触霉头。找不完的理由出不完的气,争斗没完没了,打架比随堂测试还频繁。

    接下来的场面,是楚璃不想看到的。

    昏暗巷子里回荡出皮肉绽开的声音,和粗重的辱骂声。

    黄毛壮实,块头几乎当俩贺涛。力气大得像蛮牛,贺涛很快落于下风。

    ??

    楚璃没见过人打架,看得眼皮都跟着跳。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贺涛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白色校服全脏了。

    除了她,一桌的人都在看好戏。不止这一桌,其他人也见惯不怪,表情差不多。

    ……

    贺涛肿着一边脸,想要支起身子:“你大爷的,老子今天…”

    黄毛又是一拳砸过去,扯着他的衣领,怒声:“就你,长得跟竹竿儿似的,还他妈耍横呢。”

    污言碎语,不堪入耳。楚璃的心再次跌入谷底。

    完了。

    她绝望闭了闭眼,寻思着一杯白酒会不会直接给肚子烧个窟窿时,忽然“哗”的一声——

    一只黑色书包飞过来。力道很大,刚好砸在黄毛的脸上。

    “我草你m”

    黄毛被砸偏了头,骂骂咧咧抬起眼,倏地变了脸色。最后音节只做了个嘴型,吞进肚子里:“择择哥。”

    风吹树叶响,白色的身影从夜色显现出来。

    少年人高腿长,脸廓凌冽,身上校服松松垮垮。光晕打在他头顶,曝成耀眼的金色。

    楚璃眨眼,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草谁呢。”

    闻屿择猎猎走来,猛地一拳砸在黄毛肚子上。

    皮肉被重击发出闷响,黄毛痛得直弯腰,接着被一脚揣在腿后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个杀马特都傻了眼。

    闻屿择眼底渗出戾气,一脚踩在黄毛肩上,手背血管贲张,抓住黄毛的头发,猛力一扯。

    “上次说什么来着?”

    脚不断用力,狠狠往下压,骨头声咔咔地响。

    “啊啊啊”一阵惨叫。

    黄毛那么大的块头,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刚才还骂骂咧咧气焰嚣张,这会儿说话都打结。

    “说说说以后绝不再惹事,看到二中的人绕道走。”

    “那你在干什么,皮痒了?”

    “不是,是他先哎哟,碎了碎了”黄毛苦苦求饶,眼泪都疼出来了。

    贺涛捂着脸,一瘸一拐过来,往黄毛屁股上踹了一脚:“就你这傻逼玩意儿,跟你爷爷横——”

    “我说阿择。”

    这时,一道声音介入进来。

    邵俊文酒醒了三分,将楚璃按在凳子上,往前一步:“一点儿小冲突,你至于废他一条胳膊?”

    邵俊文勾起一个假笑,他和闻屿择认识,是因为叶晖。

    叶晖以前是职高的老大,跟闻屿择打小就认识。有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不错,还一起打台球。再后来叶晖毕业了,闻屿择成了这片儿最厉害的。

    至始至终,邵俊文都被压了一头。他忌惮他,又不肯服气。

    “废了又怎么样。”

    闻屿择抬眼,嗓音不带情绪,“他手贱,敢动老子兄弟。”

    邵俊文顶腮,隐忍道:“我们不知道那是你兄弟。现在你人也打了,他这胳膊至少得养半个月,大家算是扯平了。”

    “而且是这妹子先惹的咱们,还打了我。”

    邵俊文夸大其词,按着楚璃的肩,不让她动,“什么事情总得讲个理字儿吧。”

    这人还倒打一耙,楚璃简直无语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视线一转,撞上一双锋利的眼。

    少年眼尾狭长,漆黑瞳眸不带半点温度,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楚璃忘了说话。

    那一瞬间,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浑身血液从头冷到了脚。

    “那行。”

    昏暗光线下,闻屿择喉结微动,侧脸拉出锐利的冷感。

    他松脚,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书包,拍拍灰:“涛子,我们走了。”

    果然。

    黄毛还趴在地上哎哟哟,起不来。

    贺涛肿着脸,诧异地来回转头看:“啊???可是她”

    闻屿择书包斜跨在肩上,扭头,不以为意问:“你认识?”

    贺涛摇头。

    但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

    大家都一个学校的,还见过好几次。人家一文文静静的女生,怎么可能去惹邵俊文他们。

    “那不就得了。”

    “不是,你今天吃秤砣了?这么铁石心肠?!”

    闻屿择懒得理他,双手抄进兜,迈步就走。

    除了贺涛,现场几个杀马特也一脸诧异,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真不管啊?

    会不会哪天又突然发神经,跑来找他们翻旧账啊?

    一秒…

    两秒…

    三秒…

    几人正愣着,一旁的少女捏紧手心,从喉咙里逼出一道声音:

    “闻屿择!”

    “……”

    众人齐刷刷转头。

    被点名,闻屿择停下脚,站在背光处。没走,也没回头。

    “你答应每天要送我回家。”

    她语气埋怨,又有点委屈:“说话不算数?”

    话一出,在场人全懵了。四周骤然安静,连风都停止了。

    闻屿择从阴影里转身,偏头,好笑地斜睨着她:

    “哈?”

    闻屿择似有所察觉,侧过头,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她,无端显得沉敛,而郑重。

    “其他学校我都不想去,只想来你这儿。”

    他曾经说过,会努力到她身边。

    不是单纯字面意义的和她一个城市。

    而是真正爬上高山,站在高处,和她看一样的风景。

    北城大学不好考,越考越差的人比比皆是。

    然而闻屿择知道,他没有退路。

    当年的孤注一掷,助他兑现承诺,越过万里山关来到她身边。

    同时赋予他耀眼光芒,成就一个不一样的自我。

    闻屿择笑了下,嗓音淡而温柔:

    “好在,你没有被别人拐跑。”

    第 88 章   第 88 章

    楚璃想,闻屿择这节选修课蹭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人虽念一所大学,但平时课业紧,宿舍楼离得远。除了一天两顿饭凑一起,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约会。

    闻屿择读大一,课少,但是他们软工专业出了名的卷。

    除了专业课的作业,实践基地还有不少项目和编程竞赛可以参加。

    一场秋雨一场寒。

    时至十一月中旬,北城正式入冬。

    吃过晚饭,两人一道去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晚上相对人少,他们挑了两个靠窗的座位。

    楚璃肩膀松下去,侧头看一眼闻屿择,做下决定。 

    “周末没时间回来,我跟男朋友约了看电影。”

    “”

    楚敬华并没当回事,只当她故意气他,懒得深究。

    闻屿择觉得,这女的挺有意思。

    都这情况了,还能一脸盛气凌人又一本正经地瞎胡扯。

    “我答应送你回家?”

    “还每天?”

    你确定?

    楚璃绷着脸,从兜里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一条微信,调转屏幕。

    “你自己看。”她镇静下来,说得煞有介事。

    邵俊文就站旁边,扭头想去看,又被楚璃抬手移开。

    屏幕的白光一闪而过。

    他没看到发件人,只扫到几个关键字:【不安全…阿择…送你…】

    现在几个意思?他跟这妹子认识?

    还特么是每天送回家的关系?

    满腹疑惑的不止邵俊文一人。

    闻屿择眯了眯眼,将斜跨的书包甩到腰后。他走过去,拿过手机,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睫毛的阴影。

    【阿璃,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我去给阿择说,让他送你回来。】

    闻琳发的,大前天。

    闻屿择皱了下眉,视线下移,看到后面的回复。

    【谢谢琳姨,不用了。】

    【没事,又不麻烦,反正那小子不务正业每天在都外面瞎晃悠,顺路而已,他不会拒绝的。】

    ……

    有她这样介绍自己亲侄子的?

    还多管闲事尽安排些破事儿。

    对话没结束,但显示不完整。闻屿择垂着眼,轻轻往下一划。

    【真的不用了,校门口就可以坐公交车。我和他不熟,也没话说,一起回家太奇怪了。】

    哦。

    闻屿择挑眉,将手机还给楚璃,本想说点什么。后者接过,没说话,微微仰着下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她的鼻尖渗出细小汗珠,嘴角绷着。

    一双淡色的眼睛又隐忍,又期待,委屈吧啦的,连带眼尾都泛着红。

    这只高傲的白天鹅,低下脖颈,无声地向他求助。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轻微发软。

    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

    闻屿择移开眼,舌尖抵了下牙齿。

    “那走呗,楚大小姐。”-

    小巷路灯昏黄,电线黑压压地缠在头顶。

    穿着校服的两道身影隔了一段距离,缓慢往公交车站走。

    闻屿择双手揣在兜里,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

    “能走快点儿吗?”

    楚璃抬起头,马尾扎在脑后,这会儿有点散了,松松垮垮的显得柔软。

    一张小脸白生生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情绪。

    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肉松面包。

    怎么就委屈上了。

    不是顺了她的意,陪着演了一出嘛。

    “没吃晚饭?”闻屿择淡声。

    楚璃摇头,仍是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没吃晚饭。

    难道吓着了?

    闻屿择啧了声。

    其实他没打算真丢下她。

    再不济,两人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还有他小姑那层关系,闻屿择还不至于让那帮人欺负楚璃。

    他确实看楚璃不爽,还不是之前被她堵的。不过想逼她一下,磨一磨她身上的傲气。

    这会儿焉了吧唧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把她怎么样了。

    “以后少去那边儿,隔壁——”

    “我现在不想说话。”

    “”

    出声儿了,嗓子都哑了,情绪淡得很。

    闻屿择张了张嘴,又觉得乏味,最后什么都没说。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只有闻屿择的手机响个不停。不用看,全是贺涛发来的。

    【贺涛:不是,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贺涛:真送她回家了?你知道她家住哪儿???】

    【贺涛:到底什么时候的事?网吧还来不来?!!】

    吵得人眼睛疼。

    闻屿择索性摁了静音,手机揣进兜里。

    网吧暂时是去不了了。就楚璃这个状态,他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夜色更深了一层。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到了公交站台。而且运气好,不尴不尬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

    公交车上人不少,只有一个空座位。

    楚璃提着面包袋子往里边走。她身心俱疲,肚子又饿,这会儿是真的想坐下来休息。

    宁县的公交车都是N年前的淘汰款。座椅是深蓝色的合成革,中间夹着海绵垫,薄薄一层。

    偏不巧,空出来的座位是坏的,中间破了个巴掌大的窟窿,露出土黄色的,脏兮兮的海绵。

    楚璃看着那道破口,无语地抿唇。

    “站着干嘛,坐啊。”

    闻屿择站在她身后。少年身高腿长,得勾着腰才不被拉环打到脑袋。

    他见楚璃不说话,低头一看,笑了。

    “嫌弃啊?”

    离得近了,灼热呼吸打在头顶,弄得人耳朵发痒。

    楚璃不自在,往前移了半步。

    她是嫌弃。海绵看着很脏,中间还凹那么大一个洞,坐着也不会不舒服。

    “我不想坐。”

    不想坐你一上车就往这里窜?

    闻屿择没说破,修长手指抓住肩带,扯下书包直接扔在座位上。

    他的书包一向空空如也。今天不知道装了本儿什么不正经的书,薄薄一本,厚度刚合适。

    还可以

    垫着坐?

    楚璃睫毛轻颤,来不及多作幻想,闻屿择已经长腿一迈,膝盖抵着前排坐了下去。

    ……

    公交车在路上摇晃。楚璃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紧抓扶手。

    楚璃闷着,闻屿择也闷着。两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开口。

    她也懒得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她都能猜到他的潜台词——

    不是要划清界限吗?

    不是说我自甘堕落吗?

    不是说和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吗?

    楚璃闭了闭眼。

    刚才遇到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噩梦,她的手腕儿现在都疼。相比之下,被闻屿择奚落两句,实在没什么所谓。

    她低着头,自我安慰一番。

    再抬起,看到闻屿择双手环在胸前,过分修长的腿憋屈地抵在座位上,睫毛垂着,睡了。

    楚璃抓着扶手,轻轻眨眼。

    少年靠后仰着,脖颈修长,巴掌大的脸比女生都小。深邃眉眼下鼻梁高挺,下颌绷成一条线,削瘦又锋利。

    她想到潘朵对他夸张的形容。

    校草应该长什么样,楚璃不知道。从来都是别人探究她,很少有她去观察别人的。

    而闻屿择的确长得好看。若不是不学无术脾气又臭,或许会更受欢迎。

    扯远了。

    想些什么呢。

    楚璃摇了摇脑袋,打算站到后面去。

    老天偏跟她作对。

    刚一松开手,公交车突然转弯,还来了个紧急刹车。

    楚璃猝不及防,垫着脚尖旋了半圈儿,最后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对面出租车搞什么啊。”

    “大马路上都敢逆向超车,脑子有病吧!”

    车厢内抱怨声起。闻屿择一句都没听见。

    察觉到有东西坐到腿上,他睁开眼,下意识想去扶。隔着布料感觉凹陷的腰侧,还没真的按下去,手指过电般地抽开。

    少女发丝柔软,扫过他的脸。身体轻盈温软,香气扑满怀。

    不止手指,整个手臂都被电流窜过,顺着神经蔓延到太阳穴。

    闻屿择喉结滑动,盯着楚璃脖子那一撮毛茸茸的碎发。

    “还不起来?”

    ……

    楚璃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

    闻屿择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楚璃。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楚璃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楚璃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楚璃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闻屿择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

    脑子乱糟糟。

    一直到半夜,楚璃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确实很沉,连梦都没做。按照以往惯例,至少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楚璃原本是这样以为的。没想到早上九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睁着朦胧睡眼,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徐丽媛。

    这是来宁县过后,徐丽媛打的第一通电话。

    “开学一周了,还习惯吗?”

    楚璃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楚璃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楚璃抿唇。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现在手头紧到处都用钱,再多的也满足不了。你学习也别太狠了,少熬夜,身体才是本钱”

    徐丽媛叮嘱好半天,挂断电话时已经早上十点。

    阳光刺眼,打在木质窗棂上。楼下街道有小贩叫卖,收破烂的,修电视的,卖麻糖的。

    喧闹嘈杂,叮叮当当。

    楚璃静静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不欢而散地挂掉电话,周围恢复寂静,风声竟也淡了下去。

    只言片语,足够拼凑出大致的故事。

    闻屿择拉起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皮肤,带有安抚。

    “阿璃。”

    他喉结滑动,第一次这样叫她。

    眼底浓情不化,呼吸都刻意秉持。

    楚璃一愣。

    “周六我陪你去,好不好?”

    他认真看着她,嗓音沉而磁性。

    楚璃弯唇,点了点头:

    “好。”

    第 89 章   第 89 章

    墓园被雨水氤氲,落叶脏兮兮地嵌在泥土,连风都徒添一丝萧瑟。  

    在楚璃印象中,每年的这一天总是伴随着阴雨,空气潮湿,光线黯淡。

    闻屿择撑一把黑色的伞,完全地罩住楚璃。

    来到墓前,他随着她的视线,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

    女人笑容温和,眼眸疏淡。尽管一张脸毫无色彩,却五官精致,难掩清冷脱俗的气质。

    他看出来,楚璃一双眼睛像她。一身清冷疏离的气质,亦是继承于此。

    “妈妈。”

    楚璃轻声,脚步向前,“我来看你了。”

    楚母生前最爱桔梗。

    楚璃蹲下身,轻轻拿掉碑前的枯叶,将怀中一捧白色鲜花放在上面。

    随着这个动作,睫毛瞬间晕上雨水,闻屿择忙将撑伞递过去,分毫不差地罩住她头顶。

    周围安静又肃穆。仿佛所有尘世繁杂归于虚无,连呼吸都变得悄无声息。

    “”  

    楚璃幻想的那点小情小调瞬间被破坏个干净。

    她撇下嘴,不笑了。

    闻屿择一眼察觉,淡淡笑了声,“想我做饭给你吃?”

    他没问“你想做饭”或者“想不想一起做饭”。不用猜,楚璃肯定不会做饭。

    楚璃仰头看他,眼珠动了动: 

    “如果我说想呢。”

    “你亲我一下。”

    闻屿择垂眼,食指点点自己的唇,眉眼深邃轻佻,“别说做饭,你想做那个也行。”

    那个。

    楚璃愣了愣,反应一瞬红着耳朵去掐他:“我才没有想。”

    第 90 章   第 90 章

    公寓距离超市不远,步行过去十多分钟。

    楚璃跟闻屿择刷卡进入门禁。小区入住率不高,环境清幽,周围一圈绿植点缀出别致情趣。

    楚璃新奇扫一眼,喃喃道:“这里看着挺不错的。”

    “这就入了楚大小姐的眼?”

    闻屿择握着楚璃的手,指尖轻轻挠她的手心。

    她没接话,他低头凑近,对着她耳朵:“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

    楚璃视线顿了顿,抬起下巴,故作考虑,

    “先考察一下。”

    “考察什么,人还是地儿?”

    楚璃学着他的样子,垫脚,凑到他耳边轻声:

    “都考察。”

    “”

    就这么轻轻一吹气儿,闻屿择半边身子麻了。

    睡不成懒觉,楚璃索性翻身起床,把堆了一周的衣服洗了。

    她衣服换得勤,倒是没什么味道。

    但是光放着不是个事儿。

    以前在家里有阿姨洗,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到了这里,她就算再放上一年最后也得自己洗。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左边,很宽敞,干湿分区。里面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楚璃一身浅蓝色睡衣,将头发挽在脑后,弯着腰,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扔。

    翻到最后,是刚来那天穿的连衣裙。

    棉质面料皱巴巴,上面的泥点子已经凝结成硬块,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她盯着那串泥点子,想到楼上那位。

    闻屿择野蛮嚣张,不讲道理。除了脾气臭,还阴晴不定,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

    看着人模人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楚璃哼了一声,拎了包洗衣粉往里倒。

    不过话说回来,闻屿择为什么会住在闻琳家?

    他的父母呢?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楚璃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楚璃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闻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楚璃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闻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楚璃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择,你下来得正好。”

    闻琳直起身,目光越过楚璃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楚璃心口一跳,扭头看见闻屿择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闻屿择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

    楚璃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闻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闻屿择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闻屿择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楚璃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闻屿择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楚璃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闻屿择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楚璃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楚璃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闻屿择不耐烦,站起身,捏着楚璃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楚璃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闻屿择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楚璃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闻屿择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楚璃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闻屿择。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闻屿择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花了二十来分钟,反复弄了两三次,水管终于通了。

    折腾完,热出一身汗。

    闻屿择拧开水龙,捧水洗脸。

    镜前,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廓下滑,滴在T恤上,将黑色晕染得更深。

    他望着那水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脑海里浮现楚璃那双眼。

    高傲,冷然。淡淡的茶色,激动的时候略微泛红。

    她一口纯正普通话,说话时情绪收敛得很平淡。高贵自持的模样引人仰慕,不可一世的目光叫人想要驯服。

    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偏偏撞进他的眼睛。

    二中没有这样的女生。

    整个宁县都不一定找的出第二个。

    ……

    水珠还未干,闻屿择抹了一把脸。歪靠在洗衣机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进嘴里。

    他垂着头,刚点上,门口晃进一道浅蓝色的影子。

    “你…修好了?”

    楚璃看他,又去盯他背后的洗衣机。

    闻屿择修长手指夹着烟,呼出一口,斜睨着她。

    “不然呢?”

    掐着点儿回来就是问这句废话?

    楚璃双手垂着,站在门口:“我的快递到了。”

    哦,找不到路了。

    “出门第一个路口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宁县的物流不发达,快递站少,整个南桥街就一家。普通物件也不兴什么送货上门,都是自己过去取。

    说完半晌,楚璃仍站在原地。

    “记不住?”

    “不是。”她摇头。

    闻屿择齿间衔着烟,微仰下巴。

    透过薄薄烟雾,用眼神询问:那你还有什么屁事?

    “我的东西有点多。”楚璃轻声。

    所以?

    “拿不动,你帮我一下。”-

    楚璃不知道这事除了找闻屿择帮忙还能找谁。

    问过闻琳,说没有小推车,只有一辆经久未用的木质三轮板车。

    楚璃不敢想象自己拖着板车的诡异画面。犹豫再三,只得拉下脸找闻屿择帮忙

    午后一点过,太阳威力十足。

    宁县的街道没什么绿化建设,一排老树奄奄儿的,马路上腾着热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闻屿择接起。

    “喂…”

    他声音懒洋洋。

    “晚点儿过去。”

    ……

    “屁话怎么那么多,你管老子上哪儿认识的。挂了。”

    ……

    楚璃从小学音乐,对声音有一定的敏感度。

    其实闻屿择的嗓音很好听。

    清冽,冷沉。

    就是习惯拖长音,显出些慵懒和玩世不恭。

    闻屿择手机揣回兜里,穿一身黑色,屐着人字拖,“啪嗒嗒”走在前面。

    楚璃的衣衫被风吹动,脚尖踢到一块小石子儿。

    “刚吃过饭,能走慢点吗?”

    前面的人没回头,步子也不减,“还慢,想热死人啊。”

    见他态度又不好,楚璃埋怨:“刚才让你也拿一把,你又不肯。”

    闻屿择肩膀一沉,停下脚步。

    回头是一把花花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亭亭玉立的楚大小姐。

    “谁他妈取快递打伞啊。”

    他叉起腰,气得想笑,“老子是来下苦力的,不是来享受的。”

    “”

    楚璃听出闻屿择的讽刺,抿紧嘴唇。

    上午帮她修完洗衣机,下午又来帮她取快递。大太阳的晒着皮肤都疼,他还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现在光自己打伞,确实不太合适。

    楚璃垂下眼睫。迟疑片刻,咬牙跟了上去。

    “那一起打。”

    倏忽间,少女举着伞凑近。

    滚滚热风中袭来一丝淡香。

    天气太热,楚璃扎着高马尾,出门的时候换了清爽的T恤和短裤。

    其实裤子不短,到了膝盖。但是不妨碍两条白花花的小腿在空气里晃。

    阳光一晒,白得刺眼。

    闻屿择呼吸稍滞,鬼使神差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捏过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布料。

    胸口涌上一股难言的躁郁,有电流顺着尾骨往上爬,太阳穴猛地一跳。

    闻屿择在心底“靠”了一句,移开视线,抬手挥开她。

    “得了,谁特么打你的大花伞。”

    楚璃不知道他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撇开眼。

    “也好。”

    她嗓音清淡,一分不让,“我还嫌你太高,举着手酸。”

    思绪飘远,闻屿择脸上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淡。

    楚璃眨了下眼,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抽烟对身体不好。”

    楚璃想说既然瘾不大就别抽了。又觉得情侣之间应该给对方自由和空间,不能管得太多。

    她埋在他胸膛,过了两秒,轻声道:“你少抽点就好。”

    楚璃抱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抵着他下巴。

    “嗯。”

    闻屿择喉结滑动,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楚璃就像一剂带着甜味的药,让人嗜之成癖。 

    能治好他所有的瘾,却再也戒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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